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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红楼夜话txt下载     红楼夜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八九章 身价倍增太妃说亲

    霍哲渊与霍哲海都被霍小四惊人之语给镇住了,二人半晌没说出话来,这三九酷暑的日子里,霍哲海却是一身的冷汗,他忙呵斥道:“小四,说什么呢!”话音一落,就小心的观察着二哥的神色。

    “二哥,你也别在意,小四不过是句玩笑话。”

    霍哲渊却是淡淡的翘起了嘴角,脑海中浮现出刚刚的惊鸿一瞥,林黛玉……确实有种叫人惊艳的美。

    霍哲渊笑道:“能与林大人做姻亲也没什么不好。”

    霍小四当即反驳:“好什么好?那林致远就是个精明过头的小狐狸,二哥你可快打消那些念头,咱们北地有多少好姑娘,个个都是巾帼红颜,不比林家小姐强百倍?我一瞧那林家小姐就是个多病多灾的,根本不适合咱们东源的生活。”

    霍哲渊脑海里不由得就浮现出黛玉的倩影,虽瘦了些,不过一双眸子晶莹夺目,是自己见过所有女子中都无法比拟的。林……黛……玉,是这个名字吧!从刚刚小四儿与林致远的几次言语交锋中,林家的这位小姐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智慧与机敏。

    当年未能娶得贾家小姐为妻一直是老王的心中大憾,尽管他去世之前是美妾成群,可心里对贾敏还是念念不忘。

    霍哲渊谨遵家父遗命,进京之后便打发了姨娘到荣国府探望,姨娘回来的时候并未说到林姑娘的名讳,反而对贾家另两位小姐是大加赞赏。

    霍哲渊慢慢收起了笑意,正色道:“小四,你听着,今后见着林家的人,尤其是林大人,定要恭恭敬敬。我们到底是外来人,比不得林致远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皇宫大内,风潮云涌的很,林致远能在这里面游刃有余,从不得罪三位皇子中的哪一位,甚至不依附哪股势力,本身就是项本事。”

    霍小四听了这话,由一开始的不忿渐渐到冷静。说实在话,霍家的确该向这位宠臣学一学,当日二哥继承了父亲的王位,还没有进京的消息时,三位皇子就是紧锣密鼓的争抢起霍家的支持了,而且信使说的很直白,不投靠效忠他们的主子,就别想在京城里过的安稳。

    “二哥,我记住你的话了,可是现在怎么办?就算咱们肯放手,眼前的局势也容不得我们放手啊。”霍小四压低了声音:“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家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大局说到底还是掌握在皇上手里,咱们只能是静观其变,以不变来应万变。”

    霍哲渊在心底还是隐约猜到了林致远的意图,尽管他们相识不长,甚至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但是霍哲渊心底已经将林致远当成了一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

    一炷香的功夫,观风殿的大门从里面缓缓推开,黛玉把着门上丹漆金钉的大铜环,引着林致远等人出来。

    霍哲渊精神一振,忙给两个弟弟一个小心的神色,率先迎了上去。

    林致远和沈修杰一左一右,紧紧的将十八公主裹挟在中间,二人一见雍王忙紧走两步,顺势巧妙的将公主殿下带出了高高的门槛。

    众人寒暄了几句,就被刚刚抵达上阳宫的解女官带往了养心殿。

    刚刚从宴席上中途退下的皇上捻着短须,静静的打量着十八公主,半晌才沉吟道:“两位爱卿辛苦了,比试一事朕心中已有分晓,你们……且下去吧,叫朕与她单独说些话。”

    霍哲渊嘴上虽应着,但是脚下不动分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林致远。

    就见林致远恭敬的含笑施礼,顺带望着被人扶着坐在绣墩上的十八公主,“臣遵旨。”竟是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大殿。

    霍哲渊注视着林致远直到走出大殿,转而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吞了下去……

    御花园里的宴席已经进行了多时,皇后娘娘独自撑着局面,不时有交好相熟的诰命夫人们上来寒暄。要说今日宴席上除了几位皇子是众人焦点,另外一家当属贾氏一族了。

    南安王太妃因和贾家有交情,所以被众家夫人们推出来打探消息。

    王太妃笑盈盈的剥着水晶莲子,一面递给贾母一面笑道:“老姐姐,咱们两家这样的交情,说句实在话您别介意。你们家的表姑娘和表少爷都好,怎么就不见你这个做长辈的给张罗张罗终身大事?先不说林姑娘早已经及笄,就说林大人,眼看着就要二十成人,初加冠礼了,屋里还没个说贴心话的人!”

    贾母叹息一声,才道:“太妃既然问了,老身便如实说了。”一旁早有等着打探消息的人撑着耳朵倾听,聚精会神的劲儿怕是比听圣旨还慎重些,而且多半是跟着母亲来的年轻女子。

    “我们家这两个孩子眼界都高着呢,尤其是林哥儿,等闲家世的姑娘进不得他的眼。”

    南安太妃笑道:“这是理当的,林大人前途无量,怎可随便就应付一个!”

    贾母忙赔笑道:“谁说不是这个理儿?我对这孩子极为上心,打他们家进京之后,就一直请官媒帮着打听合适的姑娘,可找来找去,不是家世太低,就是人品不行。我们又不敢听信官媒的一面之词,只好再继续找吧!”

    南安太妃试探的问道:“那……老姐姐就没想过亲上加亲?我瞧着你们家三姑娘就很好。”

    众人忙往探春的方向瞧,黛玉走后,好些姑娘抱着各异的心思与探春攀交情,这会儿正众星捧月似的被小姐们围在中间。

    贾母看着孙女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样子,不无得意,又不无伤感:“这孩子若是托生在我二儿媳的肚子里,老身早就厚着脸皮给林哥儿说这门婚事了。只可惜……三丫头命不好,没那个福分。”

    南安太妃本就不是真心打探,她心里明镜似的,若贾府三姑娘的身份相匹配,这老太太不早就下手为强了!

    “老姐姐,你看,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你听听?”

    贾母心中不是滋味,她虽早有预感,林致远是个香饽饽,人人都想啃一口,但是没料到,原高高在上,总是一副皇家贵戚样子的南安太妃会这样迫不及待。

    就好像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牙口不好而不能咀嚼,所以就成了人人争相惦记的东西。贾母心中一酸,话语里不自觉的就带着几分的难为:“太妃有心了,只是……这事儿还得林哥儿自己做主。老身毕竟只是个亲戚。”

    南安太妃脸色一沉,一直没吭声的王夫人见状忙赔笑道:“老太太,太妃一番好意,咱们不如听听是哪家的小姐闺秀,或许正合适林哥儿呢!”

    贾母心中的弦登时紧绷,忙调整语气,和颜悦色的说道:“太妃别气恼,老身也是愁的,林家就只剩下这俩孩子,不得不精细些。敢问太妃想说和的是哪家小姐?”

    要是搁在以往,这样的台阶南安太妃是绝不屑的,只是今日却有不同。

    王太妃抖抖脸上已经松懈的老皮,缓缓升起一抹假笑。

    “也不是旁人家,就是我那娘家的侄孙女。”

    贾母肃然起敬,这老太太活的人精一般,奉承起人来也是有板有眼,叫人听的悦耳:“太妃娘家可是东山望族,出来的姑娘自然识大体,明事理。”

    南安太妃不无得色的笑道:“是我第三个侄儿的嫡长女。从小在我嫂子身边养大,今年十七,也是金尊玉贵似的人物,可惜她娘亲去的早,婚事便被推迟了。不过老姐姐放心,孩子没的说,模样儿上佳,又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林大人。”

    贾母一听这个年纪便有些不喜:“虚岁就十八了……”

    南安太妃脸上一丝尴尬,她这侄孙女哪里都好,就是因为太挑拣了,所以婚事才一拖再拖,“年纪是大了些,可管家的本事好着呢,一直跟着我嫂子学规矩,前两年还叫人捎了信给我,叫我帮着寻位宫中出去的老嬷嬷教规矩。老姐姐想想,若有意思,你不妨叫林大人到我们府上吃个便饭,王爷一直念叨着林大人的好呢!”

    王夫人笑道:“太妃只记得林哥儿,可万万别往忘了,我们家还有个林姑娘,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太妃见多识广,可要劳烦太妃给寻一个适中的如意郎君呢!”

    老太妃抚掌大笑:“宜人不是说笑话逗我老婆子开心呢吧,你们家本不救有个最合适的,何必舍近求远?我看你们家宝玉就很好,配林姑娘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王夫人心中大骂:什么郎才女貌,这老东西,说个话也能叫人不爽利。

    王夫人一改刚才的热情,淡淡的说道:“宝玉是没这个福分了,林哥儿说的清清楚楚,定要找个功名在身,家事显赫的少年,才肯将我们大姑娘嫁过去。”

    当年贾敏和王氏之间那点纠葛,好些京城的贵妇都知晓,小姑子和嫂子不和,婆婆又偏颇独女,可以说当年的王氏并不好过。南安太妃对这事儿还多多少少知晓些,所以一听王氏没有意思和林家结亲,老太妃的心就更活跃了些。

    谁没看见刚刚无极殿里那帮公子们的火辣眼光,连她这样上了年岁的老婆子都觉着脸红。南安太妃心知:林家兄妹从即日开始,这身价就不能和之前同日而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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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二章 病症(二更)

    次日直到中午,贾母的上院里都是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深恐惊扰了正休息的老太太。这可苦了几个伺候鸟的丫鬟,一大早就开始拎着鸟笼子的八哥鹦鹉画眉去大观园里打转儿,不敢回上房。

    探春、迎春几个姊妹也只是在外院的长廊上站了一会儿,只鸳鸯小心翼翼的陪着说话。

    薛宝钗忧心忡忡的问道:“听说,昨儿晚上老太太身子不大舒服?可请了太医来?”

    鸳鸯一听,眼角就留下两行清泪:“也不知道宫里面御膳房做了什么,老太太打一回来就是开始腹泻不止,半夜请了王太医来看,开了副汤剂先喝着,整整闹腾了好多半宿,清早的时候才睡下。三姑娘、林姑娘,你们两个是跟着老祖宗进宫的,可知道老祖宗吃坏了什么?我们私下也问了,可老太太就是不肯说。”

    黛玉猛听贾母生病的消息,很是吃了一惊,但她更讶于薛宝钗的消息灵通。黛玉厉色问道:“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不去园子里告诉我们一声?”

    鸳鸯神色有些躲闪,“是老太太怕惊动了大家,不肯叫人通禀,只叫了大太太和二太太、琏二奶奶近身伺候。不过林姑娘放心,太医说了,多补点血气就好,我一大早就叫厨房备下了海参当归补气汤,只等老太太一醒就能品用。”

    黛玉面色稍缓,便道:“鸳鸯姐姐,你也别气恼,老太太的年纪越大,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就越是担心,以后但凡有这样大的事儿,不论多晚,都给我们送信儿去!”

    鸳鸯面色窘困的点点头,黛玉这才轻笑,挽住了鸳鸯的胳膊说道:“老祖宗将鸳鸯姐姐当亲孙女一般看待,黛玉若是说的话重了些,姐姐别往心里去。”

    鸳鸯惶恐道:“不敢当姑娘这样的话,我们做奴婢的……”

    话未说完,薛宝钗已然嗔笑道:“还讲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们向来只当鸳鸯是亲姊妹一般。对了,林妹妹,刚鸳鸯也问了,你们宴席上吃了什么?正所谓对症下药,不找出病根,怎么能开处方?”

    “吃什么我却是不知。”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薛宝钗,“宝姐姐难道不知,我连宴席都没参加就跟着哥哥回来了。”

    薛宝钗刚想装傻,当做不知道,却猛见黛玉的那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心下冷然。薛宝钗马上明白了黛玉话里的意思。

    她连众人都不知道的消息都能事先而知,难道连黛玉几时回府,有无参加晚宴还打探不出来?

    薛宝钗不再吭声,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三姑娘探春。

    探春面色阴晴不定,也不回答。这边薛宝琴和贾母感情已深,几乎没将贾母当成个亲奶奶,她昨日是在秋爽斋住的,所以并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儿,可也没听探春讲过什么特别的啊!

    “三姐姐,林姐姐没去赴宴,你定是去了,你倒是说说,老祖宗吃坏了什么?”薛宝琴急的几乎没哭出来。

    探春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实在推不过,才踌躇道:“我当晚和老太太坐的远,林姐姐也知道,席位顺序都是精心设计的,各自的席面略有不同。我和老祖宗隔着六七十号人,老祖宗都吃了什么……我实在不知。不过,”探春话音一顿。

    薛宝琴忙问:“不过什么?”

    探春环视了一下众人,这才低声道:“宴席到了中途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赐了老祖宗几只红棉虾团,除去这个,再没别的特别。”

    众人一时寂静无声,谁也不敢再接话。

    薛宝钗对宝琴有些恼怒,都是她非要刨根问底,现在可好了,三丫头这话一出,什么意思……分明是将怀疑的矛头直指皇后娘娘嘛!这三丫头也是,既然是这个,就烂在心里好了,说出来作甚?怪不得姨妈和老太太死活不肯说。

    探春满意的看着众人默不作声的样子,脸上却带着惶恐:“林姐姐,宝姐姐,你们说不会是……”

    “不会!”黛玉和薛宝钗难得异口同声。

    探春犹不放过似的,“可昨晚皇后娘娘不光赏了老祖宗,连带着吴贵妃的娘家,周才人的娘家,都没落下。”

    探春这最后一句话好使诛心之语,将心性原本有些单纯的薛宝琴震慑的目瞪口呆,小脑袋不由自主的跟着探春的话头,往下遐想。

    李玟和李琦一见风头不对,忙找了个借口回稻香村。黛玉等人也不再多停留,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匆匆离去。

    抄手游廊上只剩下个三姑娘并四姑娘。

    惜春眉头紧皱,不大高兴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明知道有些话不该说的。有些人口风还不严实,若是传到二太太耳朵里,又该给你脸色看了。”

    “难道现在就不给我脸色看了?”探春一声冷笑,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探春昨日才终于明白什么叫皇家贵气,什么叫天之骄女。当日赴宴的没一个像自己这般是庶出,想来也是,进宫的机会难得,谁家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好好的嫡女送过去给皇后过过眼,就期望皇后娘娘一个欢喜,将女儿们也如郑家姑奶奶似的,进宫当了皇子的侧室。

    探春笑自己以往总将希望寄托在王夫人身上,连见了生母赵姨娘都不给好脸色,就是怕王夫人小肚鸡肠,给自己穿小鞋。

    现在探春要为自己着想。

    “我先回秋爽斋了,昨儿认识了詹事府姜詹事家的大小姐,说好了送她一张我的墨宝,还没来得及弄呢,先走了!”说完,探春扭头就走。

    惜春呆望着探春的背影发呆,总觉得三姐姐身上有什么地方在变,但是到底哪里在变,她又讲不出来。

    且不说探春回到秋爽斋后如何作画款待新友,只说黛玉回了潇湘馆已经是正午时分。

    屋子里热热闹闹,今日荣泽向先生请了假,专门在家里请哥哥指导功课。

    林致远正端坐在大厅中言笑靥靥的看着荣泽有板有眼的耍着拳头。

    原本还有些肥墩墩的小荣泽也如小树枝似的开始抽条了。脸上的小软肉渐渐消了下去,胳膊也不再是面团子一般软绵绵的,舞动起小拳头也很是有模有样。

    “妹妹回来了!”林致远笑道:“你可是个有口福的人,这正要开饭,晴雯刚说东西做好了,你就回来了,怎么,老太太那儿没留午饭?”

    黛玉叹着气就将贾母生病的事儿告诉了林致远,顺带捎上了探春的几句惊人之语:“哥,你说……皇后娘娘真的能做那种事儿?”

    林致远哈哈大笑,等荣泽呆愣愣的停下了小拳头,不解的看着林致远的时候,林致远才命雪琪带着小弟弟去院子里玩。

    “傻妹妹,你也不是没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是那种会做蠢事的人吗?先不讲娘娘有多精明,只说皇宫里,这种借刀杀人的事儿难道还少了?”

    “那探春说这话是……”

    林致远哼笑道:“多半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被借出来当箭使唤了。不过,我看他们家的三姑娘可了不得,绝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妹妹今后小心点她就行。”

    黛玉对这个三妹妹很有好感,一直认为探春是整个贾家最精明的小姐,很值得深交,可为什么哥哥要这样说?

    林致远见黛玉疑惑的眼神,轻笑道:“人心善变,也或许是我多疑了,只是天底下有多少人能禁得住诱惑。”

    林致远在黛玉心中俨然先知一般的存在,哥哥以往说的很多事都在后来应验了,尤其是官场上的是非,人心的忖度,尽管黛玉有不解,但是现在……她完全相信哥哥的话。

    晴雯笑眯眯的进了屋:“大爷、姑娘,午饭已经备好了,厨房的柳嫂子派人来问,什么时候上菜?”

    林致远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黛玉忙命人准备上菜。不多时,柳嫂子亲自带着心腹进了潇湘馆,六七个人提着十来个食盒,一看就知道丰盛。

    柳嫂子是个寡妇,因为手艺了得,加上会小心做人,就被大厨房的管事送进院子里给少爷小姐们做饭,俨然大观园里的一个小头目。

    柳嫂子今日来的这样兴冲冲,完全是为了开看林家大爷。都说林大爷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看一看就能转运,正巧柳嫂子的闺女一直想进园子当差,没得门路,柳嫂子的小心思就活动到了林致远这儿。

    给状元爷当侍女,可比在宝二爷身边当个丫头风光,单看碧蝶姑娘往日里的做派穿戴,就知道林家的大丫头绝不是一般的得宠。

    晴雯站在屋檐下,一见柳嫂子便笑道:“这么热的天,嫂子做什么亲自来,打发我们去接不就好了?”

    柳嫂子定睛的一瞧,正是老相识晴雯。要说晴雯这姑娘,柳嫂子就要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了。当年从贾家被赶出去,人人都在背后说她的闲话,没一个赞她的,尽管晴雯的哥哥多浑虫那个极不成材破烂酒头厨子和大家是同僚,可大厨房的人没一个肯为晴雯说句好话的。可见他们兄妹俩的人缘多差。

    人人都只当晴雯要死在外面了,没想到……林姑娘一归家,晴雯摇身一变,竟成了林家小少爷的大丫鬟,等级比以往还升了些。

    虽说贾宝玉身边的袭人也不差,可比照起现在进退有度,知礼懂节的晴雯,越加会耍脾气的袭人就显得不能比拟了。

    PS:明日依旧两更,下周有推荐,所以更新会给力哦!!

第三九四章 往事悠悠(二更)

    柳嫂子在林致远炯炯的目光注视下,开始有些慌神。怨不得园子里那些婆子们常说,别看林家大爷总是笑容挂在脸上,但是单独站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不到一刻钟,保管叫你在三伏天打寒战。

    柳嫂子原不信,可今儿……由不得她不信。柳嫂子忽然有种顿悟,也许,将胆小的女儿送到表少爷身边做事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她们家五儿可不像晴雯似的皮实。

    “柳嫂子,”林致远笑道:“你可是贾家的老人儿?”

    “回禀表少爷,奴婢是家生子,原先奴婢的娘在赖嬷嬷身边做个小小的管事,机缘巧合,打我十岁的时候就在外院跟着学手艺。”

    林致远端起一碗清茶,浅浅的饮了一口,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么,当年二婶没出阁的时候,你也曾见过?”

    柳嫂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林致远。雪雁忙轻声道:“就是姑娘的母亲。”

    “啊!表少爷说的是大姑奶奶!”柳嫂子忙赔笑道:“自然是见过的,奴婢还曾经在大姑奶奶身边伺候。当年大姑奶奶爱吃京城的名点芸豆卷,奴婢特特的学了一整个月,问遍了两府上所有的厨子,终于得了这门手艺,大姑奶奶别提多喜欢了,”柳嫂子嘿嘿一笑,“奴婢也因为这个得了大厨房管事的青眼,从此也算交了华盖运。”

    林致远满意的点点头,复又执起碗筷,冷不丁问了句:“你可认得白兰?”

    白兰二字像是两根钉子似的,生生扎的柳嫂子肉疼。

    “白兰……白兰……”柳嫂子神情有些恍惚。

    林致远淡然道:“柳嫂子不会忘记当年和你同屋的姐妹吧!”

    黛玉诧异的看着哥哥,林致远忙给了黛玉一个眼神,示意黛玉往下看戏。

    柳嫂子肩膀紧紧缩在一起,佝偻着腰,两条腿轻轻的颤抖:“大爷,奴婢想起来了,白兰,白兰是我的同屋姐妹。”

    “是就好,我生怕柳嫂子不认人,既这样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当年老太太分明是要将你送做婶娘的陪嫁丫鬟,怎么临了临了就换成了白姨娘?”

    柳嫂子的视线落在林致远脸上,似乎想从这个已经算不得是少年的四品老爷身上查处什么端倪。柳嫂子安慰自己,表少爷不过在诈自己呢,他来贾家才多久,就能知晓当年的事儿?二太太做的可是天衣无缝。

    柳嫂子心中一定,就将二十几年前预备好的借口搬了出来:“回表少爷,奴婢也说了,自己是家生子,照例大姑奶奶要我陪着出嫁,我不能推辞,可那一年偏巧父亲就病了,我大哥又在外面跟着赖大管家收租,家里上上下下只靠我来打点,老祖宗心中慈悲,知道奴婢是不能走了,所以才点了白兰。”

    柳嫂子眼见着林致远皱起眉头,心中顿时就冰冰凉。果然就听林致远哼道:“不对吧,柳嫂子,据我所知……当年你老父亲欠了钱庄八十两银子,因害怕追债的到荣国府上闹事,将来丢了差事,所以才装病在家。怎么到了柳嫂子这里却变成了另一种说法?”

    柳嫂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进去。

    林致远犹不放过似的,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婶娘出嫁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你们家这笔巨款竟被火速填补上了。八十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

    “奴婢的哥哥做了生意,恰好弥补了这笔款项。”

    林致远哼道:“我劝柳嫂子还是如实说的好,你哥哥到底是什么材质,林家一打听就能清清楚楚,门子而已,他会两个月的光景赚得八十两?”

    黛玉再看柳嫂子的眼色便多了几分的严厉。哥哥说的对,八十两,别说在二十年前,就是当下,也绝不是个小数目。

    普通人家二十两足够宽宽敞敞的过上一年,八十两能在京城买一处不错的小房子了。

    黛玉摸着荣泽的小脑瓜:“屋子里闷热,叫雁蓉姐姐领着你到外面吃瓜去!”

    荣泽在刚才已经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下肚了多半碗米饭,正巴不得出去玩,一听黛玉的话,忙不迭的点头。

    黛玉已然能够猜到哥哥扣住柳嫂子的意图,这种腌臜的勾当还是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的好,尤其是雪琪的年纪越大,对事理的明辨能力越强。

    黛玉望着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出了正房,这才开口讲话:“柳嫂子,二太太能给你的,林家也能给你!二太太不能给你的……林家照样行得通。”

    这一声“二太太”彻底压垮了柳嫂子心中最后的防线,柳嫂子匍匐在地,不断的磕着响头:“奴婢都说,奴婢什么都说。只求姑娘别伤害我家五儿。”

    黛玉有些恼羞成怒,这柳嫂子,将林家当成什么了。难道会拿一个小姑娘做要挟?她也不过是诈一诈,没想到事情还真的和王夫人脱不了干系。

    不过……黛玉自嘲的一笑,她原先还在自欺欺人,现在看来却再也不必了,在贾家,能和母亲为敌的,除去二太太这个薄情舅母,还能有谁。

    “柳嫂子,我不难为你们家的五儿,可我要听实话。”

    柳嫂子不断后悔自己来潇湘馆的这一遭,不过转念一想,林家表少爷和林姑娘只怕已经注意自己多时了,就算今天不来,迟早也要犯在这二位手里。

    “姑娘猜测的不错,当日给我爹钱财的确实是二夫人,二夫人口头上嫌弃我愚笨,说奴婢照顾不好大姑奶奶,又担心老太太那里多虑,所以给了我们家整一百两的银子,叫奴婢自动请辞,不再远赴扬州。”

    黛玉忙追问道:“白姨娘呢?白姨娘不是我母亲的心腹?”

    柳嫂子冷笑两声:“好姑娘,你见过哪位心腹会背着主子常往对手那里跑?白姨娘爹娘的命握在二太太手里,她不得不将大姑奶奶的日常起居一五一十的告诉二太太。大姑奶奶也就是嫁得远,二太太有些鞭长莫及,若不然……白姨娘就是个大祸患。”

    林致远慢慢站起身,踱着脚步,将走直柳嫂子前面的时候,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高声喊着:“宝二爷来了!”

第三九五章 帝江青鸾

    贾宝玉兴致勃勃的拎着一对玄凤鸡尾鹦鹉就进了潇湘馆,一面用手去逗弄正摇头晃脑的两个小家伙,一面对掀着帘子的雪雁笑道:“林妹妹可在?”

    “正和大爷吃饭呢!”

    贾宝玉眼睛一亮,嘴角就开始往上扬:“正好,我从北静王那里过来,还没顾得上吃呢,就在你们潇湘馆里一道用了吧!”

    两只玄凤鸡尾鹦鹉猛见帘子被掀起,有些胆怯的支愣着翅膀,贾宝玉当个宝贝似爱怜的抚摸珍珠般的羽毛。

    “表哥也在啊!”

    贾宝玉见着林致远的时候明显一僵,敢情刚雪雁的话贾宝玉是充耳不闻。

    柳嫂子忙搬着小杌子站到了靠左侧的一大盆美人蕉下,给贾宝玉的登场让出了足够的空场。

    林致远也不打发柳嫂子,只笑着看向贾宝玉:“宝兄弟快来坐,不是还没来得及用中饭嘛,正巧柳嫂子做了几个小菜,你我表兄弟二人小酌一杯何如?”

    贾宝玉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林家表哥何尝这样对过自己。老实讲,他一直对表哥惧怕的很,要是知道表哥在这儿,贾宝玉非央着三妹妹、四妹妹和宝姐姐一道来给自己壮胆不可。不过,贾宝玉还是有丝窃喜,莫非是表哥见自己最近学问渐长,所以开始和颜悦色了?

    贾宝玉想起书院里和北静王身边几个谋士对自己的评价,心中越发的有底。所以对林致远的邀约竟是破天荒的应下了。

    贾宝玉脚步挪了挪,赖在黛玉左侧的位置便不动了,涎着脸笑道:“那宝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一看,黛玉左侧只一个小位置,还是雪琪的,贾宝玉若坐,便只能挤走雪琪。

    林致远淡淡一笑,吩咐道:“叫荣泽和雪琪回来吧,和他们表哥说会儿话。”

    晴雯抬脚就往出走,柳嫂子一把拉住晴雯的袖子,“好姑娘,我,我跟着你一道吧,免得打搅了少爷和姑娘们用饭。”

    晴雯扭头看向林致远,柳嫂子知道躲不过去,晴雯是不管大事的,还是得林家表少爷发话。

    林致远一等香卉摆齐了碗筷,才说道:“柳嫂子且别急,我稍后还有话问你。香卉……”

    正手执缠枝莲花瓷瓶壶预备倒酒的香卉忙应着:“大爷,您吩咐。”

    “领着柳嫂子到花厅里吃些好茶。”林致远转而向柳嫂子笑道:“江南刚送来的上好太平猴魁,香卉,走的时候给柳嫂子包上一包。”

    贾宝玉正不客气的往砂锅煨鹿筋上盯,筷子夹着好大一块,猛听林致远说这样的话,一不小心,鹿筋重重的摔在砂锅里,溅起好几滴热油。

    “哎呦!”贾宝玉疼的直掉眼泪,这小子忒娇贵了些,没想到一滴热油迸到手背上,顿时起了个不大不小的水泡。

    这事儿要是搁在怡红院,只怕当即就有八九个小姑奶奶们往前涌,擦药的擦药,绞帕子的绞帕子。可惜……潇湘馆却不是怡红院,唯一一个和贾宝玉有旧情的晴雯还翻了个白眼,摔了珠帘出去了。

    “林妹妹!”贾宝玉委屈的看向黛玉,黛玉神色不变,只微微一笑:“碧蝶,快给宝二爷敷上帕子。”

    林家的人干活就是麻利,贾宝玉这边正可怜巴巴掉眼泪的时候,也不知碧蝶从哪里弄来的冰块,用雪白的帕子包了,二话不说就往贾宝玉的手背上按。

    “好姐姐,轻点,轻点。”贾宝玉只觉得暗香袭人,少女的芬芳直往鼻子里扑。

    贾宝玉目不转睛的盯着碧蝶,暗道林妹妹的丫鬟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真是叫人羡慕。

    “宝兄弟,”林致远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贾宝玉忙收敛心神,也不嚷疼了,专心致志的听着林致远的话。

    “宝兄弟今儿来是……”林致远眼睛一打量架子上挂着的鹦鹉,贾宝玉忙道:“表哥,林妹妹,这是北静王家的宝贝,一只叫帝江,一只名唤青鸾。我知道林妹妹原有一只,宠爱的不得了,这会儿却不在身边,怕妹妹寂寞,所以便求了北静王,将这对宝贝给了咱们家。”

    帝江乃是《山海经》里的神鸟,状如黄囊,赤如丹火,而青鸾,相传是西王母的心腹,常伴在主人身边。

    北静王给它们两个起这样的名字,着实有些超凡脱俗。

    两只玄凤鸡尾鹦鹉心有所感似的,贾宝玉话音刚落,便脆脆的叫唤起来。“青鸾,青鸾。”“帝江,帝江。”好不惹人喜爱。

    黛玉不由欢喜的接过老铜架子,“声音倒是清脆。”

    贾宝玉好了伤疤忘了疼,屁股当即离开椅子,拽着就往黛玉的身边凑了凑,将要说话,就觉得冷飕飕。

    “表哥……”贾宝玉讪讪的又将椅子挪了回去。

    林致远说道:“宝兄弟,这夺人所爱,只怕不好吧,毕竟是郡王的心爱之物。”

    贾宝玉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王爷知道林妹妹喜欢鹦鹉,特特叫我送的。”

    黛玉和林致远同时紧锁眉头,黛玉不悦的说道:“郡王如何知道我喜欢?定是宝哥哥又口无遮拦,”黛玉将鸟架子往前一送:“我不要了。”

    “不是,真的不是,林妹妹你只信我才是,王爷先前也说了是送,我知道妹妹的性子,便不十分肯接,王爷就叫人做了个赛诗的擂台,郡王府上好几十个清客一起比试,我侥幸得了个探花,王爷将帝江和青鸾就送了我做彩头。”

    林致远心中冷笑:真不知道该说这贾宝玉是聪明还是糊涂,是天真还是愚蠢。北静王这样的借口也能相信?

    怪不得贾政每次听学里回报的消息时,都是好事,竟是他们报喜不报忧,逐渐养成了贾宝玉不懂世事的性情。

    不过……北静王这般殷勤又是为了什么?

    林致远不动声色看向黛玉,妹妹出落的越发娇俏可人,原先还只是种病态美,现在各种滋补的东西调养着,黛玉早就恢复了同龄少女该有的曼妙。

    莫非北静王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致远突然有种头痛的感觉,原来他是打算慢慢给黛玉找个婆家,可时间不饶人,黛玉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正儿八经的定个亲事。

    在贾家,有这些表姐表妹们衬托着,倒不显眼,可一回莲花胡同,林家就这么一个适龄少女,自己的官职又在这里摆着,难道那些内命妇们还不嚼舌根子?

    贾宝玉说的这个水溶,形容秀美,性情谦和。原也是众家岳母眼中的乘龙快婿,可惜……风流少年自多情。北静王去年娶了闽浙总督的爱女,身边又有美妾红颜一大堆,听说最得宠的不是郡王妃,而是一个楚楼歌女。

    林致远想到这里微微撇嘴,要是北静王敢打妹妹的主意,可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林致远越想越觉得眼前两只扁毛畜生不大顺眼,寒光一扫,直射在帝江和青鸾身上。

    这天下间,属动物的敏觉度最高,帝江和青鸾怪叫了几声,雪白无杂色的大翅膀便捂着圆滚滚的小脑袋开始瑟瑟发抖。

    黛玉的细心安抚也不管用了。林致远笑眯眯的拎了过来,“别是北静郡王送了两只生病的吧?这可不厚道。”

    贾宝玉与黛玉迟疑的眼神一相撞,也有些不大确定:“不会吧?”

    林致远顺手将老铜架子交给碧蝶,长叹道:“先挂着吧,毕竟是宝兄弟的心意。只求着能养活才是。”

    帝江和青鸾顿感安全,翅膀优雅的往两侧一放,黑溜溜的小眼睛重新又露了出来,贼头贼脑的四处探看。碧蝶细心的往小瓷碗里添了水、米,两个小家伙矜持的不动,挺着高高的胸脯,不大高兴的看着林致远。

    贾宝玉讪讪的用受了伤的手端起饭碗,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撕好的八宝野鸭。荣泽和雪琪进了屋,两个人也不吃饭,却被雁蓉和香卉硬按到了椅子上。将将好隔住黛玉和贾宝玉。

    林致远看着空有好皮囊,却腹中草莽无物的贾宝玉,不由得奇道:“宝兄弟,咱们表兄弟俩心平气和的聊聊,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说完,亲自执壶倒了满满一杯新丰酒与贾宝玉。

    贾宝玉只觉得鼻尖呛人,但是碍于林家表哥的好意,还是满杯饮了进去。

    “咳咳,咳咳,”贾宝玉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忙扯了袖中的帕子抹,“表哥,这是什么酒啊,这样辛辣?”

    贾宝玉与人出去游玩,尤其是往先和薛蟠、冯紫英等人喝酒,众人一向是让着他,往往单叫了一壶惠泉与贾宝玉。今日这新丰酒乃是咸阳游侠少年的心头血,贾宝玉文文弱弱的一个人,哪里禁得住这种刺激。

    再看林致远,面不改色的又饮了第二杯,才缓缓道:“宝兄弟怕只适合用这种温润的酒品吧。”

    贾宝玉知道林致远话里有话,倔脾气猛的上来,弓着腰够到了林致远手里的缠枝莲花瓷瓶壶,又为自己满满斟了一杯,猛的往下灌。

    一杯接一杯,连饮五杯。

    这五杯新丰酒下了肚,贾宝玉说话可就不利索了,眼圈也有些泛红,浑身的酒气更是难掩。

    酒后吐真言,只是不知道贾宝玉会对着林家兄妹俩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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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零章 一家有女百家来求(中)

    苏家就是近来和荣国府走的极近的工部侍郎苏家,这位大公子不过十六七岁,相貌和贾宝玉绝对有的一拼,白面红唇,亮眸似美玉,若是装扮上一身女装,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林致远见了就先是不喜,敷衍的一拱手算是了事。

    至于下剩的那一位侯公子,倒有几分的英挺,只可惜,见了林致远后,目光就躲躲闪闪,不大像是贾母所说的国公府少爷,更不用说是袭了爵位的嫡孙了。

    修国公侯家与宁荣二府交情最深,不过,侯家延续至今已经四代,长房一脉竟早逝了两位老爷,都是由他们的父亲苦苦支撑,真可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也正是赶着这样的巧合,今日的侯公子才能顺顺利利的从他祖父的手里接下一等子侯的位置。

    反观贾家,本家,旁支,子子孙孙加起来,只怕能有二三百,全都挤在宁荣大街后身的错落小巷里,依靠着族长贾珍并荣国府本家生存着。

    贾母虽与苏家走的近,但心里还是偏向修国公的,毕竟......黛玉若是嫁过去,马上就能封了诰命,一跃成为子侯夫人。里里外外难免能帮衬到贾家。

    就算是林哥儿,难道有了这样一个靠山还不好!

    贾母摆摆手,吩咐琥珀在自己身边加了把长椅:“林哥儿坐这儿。”然后将余下几位官媒并马夫人介绍给了林致远。“今日几位贵客来家中,全是为了一件事儿。”

    贾母面有红光,喜道:“我的外孙女年纪也不小了,该是为人妻,为人母的年纪,姑爷生前也曾写信交代过,要我多多为孩子留意,不过......”贾母望着林致远,言辞恳切的说道:“再怎样讲,林家做主理事儿的都是林哥儿你,我乃是外姓,不好多做干预,只能给你把把脉,敲敲边鼓而已。”

    林致远一笑而过,并没接下贾母的话,而是看向了苏家的方向。

    林致远心里明镜似的,贾家向来清高,怎么会看上商贾出身的苏家,多半是因为苏家出了一位嫁进王府的姑太太。

    苏家老太君有名嫡出的女儿,几十年前就嫁到了东源,给雍王做了小妾,后来生下儿子,于是水涨船高,竟也有了诰命的身份。

    林致远不得不说,联姻确实是项好手段,可以叫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两家拧成一股绳子,苏家的崛起多多少少借助了这些。

    林致远往苏家大少爷的方向一打量,沉声问道:“老太太,据晚辈所知......苏家大少爷好像早就娶妻了!难道是我听错了!”

    今日来的不是苏家那位老祖宗,而是他们家大儿媳。苏大太太忙牵了大少爷的手,将人往林致远面前一推,笑道:“没想到林大人还这样关注我们家。你刚说的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的确是去年成了亲,再不敢冒犯林大人家。这一位却是金陵本家的公子,打小长在八闽地区,今年开春,哦,那时候林大人还在幽州,他父亲被调度进京城做兵部右侍郎,我们两家原就多有走动,这孩子一直仰慕大人的学识渊博,若是不能一见,只怕连饭也吃不香。”

    苏大太太开口只说仰慕林致远,却绝不开口提亲事。

    这叫期许不已的贾母、王夫人很是失望。

    不过二人转念一想也是,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这许多人,议亲的事儿如何能张的开口,万一......林致远不讲情面,统统回绝了,被嘴碎的下人们传了出去,今后可叫众家夫人们难以在亲戚面前抬的起头。

    那位苏大少爷见林致远盯着自己,面色绯红,忙拱手道:“学生仰慕林大人已久,今日得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苏大太太忙道:“林大人,这孩子师承望山书院的山长,此番进京,一是孝敬父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要准备下次的大考。”

    “哦?望山书院!”林致远在心底似乎抓到了什么,但是很快极力否认,暗怪自己有些多心。

    林致远笑道:“望山书院的大名倒是听说过,可惜不能亲自去拜会苏少爷的恩师。”

    苏大公子待听得林致远说的话,神情有些激动:“家师对林大人一向是推崇有加,当年大人在金銮殿上的考卷既是是书院里学子们读书的范本,言语犀利,文风老辣,针砭时弊能一语中的。说来羞愧,学生虽向学之心拳拳,但奈何天资有限,一直不能再进一步。”

    这天底下的人八成就没有不愿意听奉承话的,林致远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子确实没刚才那么惹人厌了。

    林致远随意的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看似平常,其实都是近来朝中大势走向的疑点难点,林致远有心考校考校这小子的真本事,没想到......答起话来不但中规中矩,还时有亮点。

    各位夫人们也都识货,见林致远不断点头赞赏,苏大太太不免得意的看向马夫人。

    马夫人的娘家也是功勋之家,如何能将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的太太放在眼里,只见马夫人腾的一跃而起,惊住了众人。

    见势不妙的琏二奶奶忙赔笑道:“夫人可是口中干渴?我院子里有新送来的菊花茶,晚辈就请夫人赏光移步吧。”

    马夫人目的未曾达到,又见眼前小人得志,悔恨自己怎么不听丈夫的话,直接将儿子带来,也免得叫苏侯两家抢尽风头。

    琏二奶奶低声劝道:“夫人,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等到了外院再从长计议,可好?”

    马夫人正愁没个台阶下,她心中并不愿意将贾家就此得罪,今后还有好些事儿指望着林致远呢,于是在琏二奶奶的“好意”劝说下,扶着琏二奶奶的手背,借口去外面消消热,率先走出了贾母的上房。

    马夫人并不曾留意到琏二奶奶和苏大太太之间的眼神交流,若是马夫人知道当初是苏家给新琏二奶奶和贾家牵的线保的媒,只怕就是来了十匹牛车,也未必能将马夫人扯走。

    少了险些闹出大乱子的马夫人,苏大太太越发的得意,正要趁热打铁,好好的游说林致远答应此门婚事,就听其中一个坐着的官媒笑呵呵的开了口。

    “林大人!”官媒与私媒婆最大的分别:就是前者的底气更足些,后者见了前者难免要低三下四。

    能做官媒的人,出口嘴皮子功夫了得,更要熟知官场风向,免得好心办了坏事。

    PS:二更稍后啊,八要急,小荷近来忙着年末总结,等下周放假一起都会好起来的~~等俺的二更呦

第四零一章 一家有女百家来求(下)

    说话的这个媒婆是贾家的老相识,当日给迎春提亲的正是这一位,娘家姓朱,人称朱大娘。惯是个能说会道的,此人在官媒里是数一数二的有本事,最重要的是,相传朱大娘手里有个本子,专门记载了谁家与谁家是世交,谁家与谁家又是仇敌,哪几家有嫌隙,哪几家又是拐弯抹角的不和,朱大娘一清二楚。

    今日她是受了大司马之托,来为他们家二公子求婚。

    说来也是件辛秘的事儿,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当初这位林大人预备南下幽州的时候,大司马唤了长子亲去莲花胡同拜会。

    朱大娘此番受大司马夫人之托,心里也有些惴惴,没瞧出两家如何亲近啊,怎么忽然有了议亲的念头。这朱大娘最是狡猾,所以进门到现在竟是没提为哪家求取林小姐。

    她本有耐性,预备着看几家先杀个你来我往,叫林大人心生怒意才好,可此刻见苏家这位来历不明的大少爷顿生警惕,忙开口拦话。

    “林大人,民妇姓朱,人称朱大娘,本不该打搅大人和苏少爷畅谈,只是……心中有疑惑,想请苏少爷稍解一二。”

    林致远兴味盎然的看向苏家大少爷,对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朱大娘叫住自己是什么道理。

    苏家原在八闽地区时,常有媒婆登门议亲,苏少爷知道这些人的能言善辩,于是对朱大娘多了几分的防备。

    朱大娘扑哧一笑,说道:“苏少爷不必这样防备与我,不过想请问……您可有同龄相当的兄弟?”

    苏大太太多半是明白了朱大娘的心意,颇自负的赞道:“他们家这一支的大部分人虽然在金陵,可从他祖父开始就迁徙到了福州,八闽苏家在当地可是豪门望族,我这侄儿倒是有几个年岁相仿的堂兄弟,不过,”苏大太太殷勤的看着林致远,解释道:“不过,这孩子才是长房嫡子,打小就被我们家叔叔当继承人教导的。”

    苏大太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要当族长……林致远不禁要好好打量对方了。

    这种动不动就脸红羞氖的少年能做族长?

    朱大娘见林致远有些阴晴不定,忙趁机道:“这倒是巧了,我前两日在大学士邵家,看到他们家正在议亲,媒人拿了那么一幅卷轴,上面似乎……”

    朱大娘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只是眼皮子微微下沉,余光瞄着苏大少爷,那里面的意思谁还不明白。

    这种伎俩是官媒中常用的,谁家议亲也不愿意被挑三拣四。朱大娘明白,以林致远林大人的聪明,多半不会上自己的当,她可是将希望都寄托在苏大少爷身上了,只盼着对方能因此被激怒,露出马脚。

    苏大太太一听不好,忙与贾母等人道:“这话竟是谣传了,他们这一房却是才进京城没两日,连落脚的房子都没找好,先与我们挤在一处,怎有这个闲心四处谋亲事!怕是朱大娘看走了眼!”

    修国公侯家也有女眷跟来,身份很一般,只是侯家的二房奶奶,不过此人能说会道,所以今日才得以重任。

    侯二奶奶掩嘴嗔笑道:“看走了眼?苏太太不是说笑吧,别人不知道朱大娘的本事,难道你能不清楚?你们苏家有多少位小姐都是她保的媒,可也曾有看走了眼的时候。况且……”

    侯二奶奶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苏大少爷:“况且苏太太这话可是前言不搭后语,你才说没闲心四处谋亲事,可这会儿怎么就踏上荣国府的大门了!”

    苏大太太被人抓住了把柄,登时羞恼不已,她本就不愿意领这个差事,要不是婆婆几番游说,她才不会找这没趣。

    贾母既不愿意得罪侯家,可也不愿意招惹了苏家,忙给林致远使眼色,叫他出来息事宁人。

    不想林致远却沉着脸,冷淡的问道,全无刚才问辩功课时的热络:“苏少爷,你今日来果真是为了求亲一事?”

    “回禀大人,学生本就仰慕林小姐的才华,几日前更是在无极殿中有了惊鸿一瞥,”苏大少爷就觉着热气往脸上涌,应着头皮说道:“学生只希望林大人能考虑一二,不敢多求。”

    侯家二奶奶使劲用手指捅着自家少爷,眼看着苏家占了上风,她如何能甘心。

    林致远早就留意到了这二人的怪异,他眼睛一眯,在此打量到修国公家的少爷时,只觉得此人面善,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人汗毛乍立,与林致远是四目相对。

    就在林致远分神冥想此人是谁时,雪雁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红漆盘子。

    “老太太,各位太太,大爷,”雪雁跪在地上,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这是姑娘写的上联,她敢请两位少爷对出下联。”

    王夫人气的直哆嗦,不满的看向林致远:“大姑娘也忒胡闹了些,雪雁,还不速速退下去!”

    哪知雪雁不退反站了起来,娇笑道:“二太太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姑娘也没说什么,只是刚刚听丫鬟们讲,这位苏大少爷师承高人,又被苏大太太夸得是天花乱坠,就是不知道……真本事能有几分。”

    林致远大笑道:“我的妹妹心知我意,老夫人,”林致远转向贾母,“不如就考校考校两位公子的学识,何如!”

    贾母长叹一口气:“既然林哥儿和玉儿心意已决,想来我反对也是无济于事,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

    托盘里的宣纸上墨迹未干,纵然雪雁小心翼翼,可还是有些墨汁染到了雪白的宣纸上。

    众人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一手簪花小楷,却不是常见的小对联,而是……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对联,分明就是在难为人。

    雪雁笑盈盈的看着苏大少爷和侯公子,念叨:“我们姑娘的上联是: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雪雁一口气下来,中间连个卡壳的地方都没有,她望着面色惨白的苏大少爷,笑盈盈的说道:“我们姑娘说了,两位公子可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有了结果,什么时候再来不迟。”

    苏大少心中爷苦笑不已,知道人家姑娘这是在送客了,他忙将上联记熟,拉着不情不愿的苏大太太连忙告辞。

    侯家二奶奶待还要说什么,却对上了雪雁那双古灵精怪的眸子,于是只能气闷的闭上了嘴,狠狠的剜了眼侯公子。

    贾母等苦留众家夫人,可人人只推辞家中有要事,灰溜溜的跑了。

    朱大娘垫在最后,今日看着是没达成目的,但搅黄了苏家的好事儿,估摸着回大司马府之后也能得不少的赏赐。

    王夫人眼见黛玉的亲事要成泡影,她怎能不气,说起话来不酸不丑的,没个好腔调:“林哥儿,要我说,大姑娘也别那么挑,这好端端的姻缘摆着,错过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贾母难得没打断儿媳的话,她今日也有气,照她来看,苏公子也好,侯少爷也罢,都是难得的才俊,怎么林哥儿不识大体,连带着自己最心爱的外孙女也不知好歹!

    王夫人察觉到婆婆的不满,再接再厉道:“林哥儿就不怕这些夫人太太们出了咱们家的大门,随便嚼大姑娘的舌根子?就算你们不怕,可咱们家呢,三丫头、四丫头都没成亲,将来还要不要名声,有个刻薄的表姐,出去都要受到连累的!”

    林致远冷笑几声,望向二太太的眼神充满了阴鸷:“我看这话倒不像是众位夫人太太说的,倒有几分二太太的本色。”

    王夫人“啪”的一拍桌面,指着林致远的鼻子骂道:“竖子可恶,谁与你这般体统,敢妄言长辈!”

    屋中剑拔弩张,王、林二人彻底的撕开了脸皮,将往日积怨的嫌隙今日全都爆发了出来。

    王氏的丫鬟彩云见主子额头青筋往外蹦,吓得忙去摸袖子中藏着的锦囊,里面可有二太太的救命良药,可谁知这一摸,里面哪里还有锦囊,早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

    “林致远,你别以为做了个小小的四品就能耀武扬威,你是什么玩意儿,就敢这样与我说话,小心我到娘娘那里参你一个家风不正,败坏常伦的罪名。哼,皇上最是厌恶你这等不懂礼数之人,我倒要看看,你的官路还能走多久!”

    林致远往前跨了几句,两眼放着毒光,“二太太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了?你下毒手残害小姑,妒心又重,几次三番为难外甥女,我倒要看看,皇上是相信了你的话,还是相信我的话。”

    “你血口喷人!”

    林致远咬牙道:“我血口喷人?好啊,那二太太就等着,咱们一桩一桩的案子了解,我看你究竟有几条命够偿还孽债的。”

    就见王夫人直哆嗦,嘴角抽搐的厉害,彩云心中咯噔一声,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见二太太直挺挺的往后一仰,栽倒在地。

    PS:明日依旧二更~~

第四零二章 报应循环王氏重病

    江院使稳坐太医院里第二把交椅,一手针灸的绝活从不会叫人失望,原本贾家惯用的太医姓王,可这次二太太的病情看着是来势汹汹,王太医只怕不管用,贾母命贾赦并贾珍拿着自己的拜帖亲自去了江府请人。

    贾珍倒还好,作为族长,又是晚辈,理应为婶子东奔西跑,可贾赦就有些埋怨了,在他看来,不过是后宅女人之间的一些手段而已,做什么要劳烦这些大老爷们。

    可母亲的威压不敢违抗,贾赦只好灰溜溜的从温柔乡里爬出来,收拾整齐去接人。

    这会儿,江院使已经把好了脉,捻着胡子沉吟不语。

    刚刚王夫人厥过去,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就将人抬到了贾母的榻上,几位姑娘小姐都在围屏后面屏气敛神,倾听里面的消息。

    薛宝钗挤在黛玉和宝琴中间,望着眉头不展的黛玉轻声道:“林妹妹也别急,先听了太医怎么说,或许并不是表哥的过错呢!”

    黛玉当即沉下了脸,冷笑两声:“宝姐姐这话好不客气,我哥哥才说了什么,不过是两句大实话,难道二太太厥过去就是他的差错了!我看宝姐姐是存心叫我们先背上了这个罪责。”

    薛宝钗一僵,委委屈屈的看向众人:“我都是好心,怕林妹妹多想,不料反倒是做了恶人,我何尝就有那样的歹毒心思,只是太太确确实实是听了林表哥的话才晕过去的,我可怜的姨母……”

    薛宝琴因薛蝌的事儿,一直对宝钗母女有怨愤,所以这会儿并不帮腔,甚至当做没听见似的将头扭在了一边。

    薛宝钗眼中闪过一丝毒怨,继而可怜巴巴的看向探春。

    作为二太太的庶女,探春早就哭红了眼,是众位姐妹中最伤心的一个。

    “你们这时候还争吵这些有什么用,最最要紧的是我们太太安然无恙!”探春低吼了两声,不满的情绪喷薄而出。

    黛玉看到三妹妹这个样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安。她们刚在厢房听到吵嚷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何变故,等琥珀慌慌张张来找宝玉,开口第一句就是:表少爷将二太太气死过去了。黛玉听罢,脑海中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然不信二太太会被哥哥几句话气倒,她只怕这个一向暗地里使坏的王夫人会借机发作,败坏掉哥哥在朝野上下的好名誉。

    此刻,屏风外的贾宝玉听见里面的吵嚷声,大吼道:“还嫌不够乱嘛!都给我闭嘴。太太要是有个好歹,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几个小姑娘顿时噤若寒蝉,没一个再出声的。

    老太医缓缓的放下了手,侧着身与贾母道:“老太君,不知道先前是哪位医官为夫人掌脉?”

    “原是王太医,现在接手的是他的本家侄儿,江院使,我这二儿媳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气急攻心?”

    儿媳妇要真是被气死,说出去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老太君,下官只能说,二太太的晕厥绝非是气急攻心。”

    江院使的话没说完,贾宝玉就急匆匆的问道:“怎么会,我们太太从不生病,平日里又吃斋念佛,怎么会晕过去!”

    江院使对贾宝玉的质疑只是淡淡一笑:“宝二爷怕是不知道,二太太一直在服用寒食散,初用时还不觉怎样,只是时间越积越久,这才酿成大祸。”

    贾宝玉懵懵懂懂的看向贾母:“老太太,什么是寒食散?太太无缘无故怎么会服用这样的东西!”

    贾母的脸黑的吓人,只是当着江院使的面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以江院使来看,我们家太太可有治愈的良方?”

    “这……”江院使觑着贾宝玉,有些不好明讲。

    贾母已然明白了几分意思,知道老二家的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

    贾母望着眼巴巴瞧的宝贝孙子,叹道:“老太医就不妨直说了吧。”

    江院使并不怕贾家的权势,说到底,他们是为皇家办事的,来为贾家办差也只是看在元妃的情面上。江院使倒也不客气,只管讲了大实话,也叫这宝二爷知道知道太医院里的本事:“那下官就容秉了,二太太的病怕是不能除了,医治的好,多则能再有三五载的光景,医治的不好,只怕……”

    贾宝玉忙追问:“只怕什么?”

    “只怕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

    贾宝玉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跄了几步,多亏鸳鸯手疾眼快,忙和琥珀扶住了他,两个丫鬟带着哭意道:“二爷珍重才是,太太吃斋念佛,菩萨一般的人品,定能逢凶化吉。”

    贾母叫人扶着已经半瘫的宝玉靠在椅子上,转头试探的问:“老太医有几分医治的把握。”

    “说来惭愧,下官对此病症并无接触,老太君也知道,前朝有多少位国主都是死在寒食散之下的,下官无能为力。”江院使赶在贾母发飙之前忙道,“不过,太医院里倒是有位宋太医精通此道,老夫人不妨去试试。”

    江院使摆明了不想和贾家牵连太多,匆匆交代了几句,甚至不等王夫人醒来便脚下抹油,开溜了。

    一时间,外面候着的众位老爷们纷纷派人进来问候,而邢夫人却使劲儿憋着兴奋劲,招呼来来往往探病的女眷们。

    贾母被占了卧房,只能去暖阁休息,贾家的几位上的了台面的老爷们静悄悄的站在下面听从吩咐。

    贾母满是褶皱的手背上布满了青灰色的血管,无论怎样保养,却始终透漏着死亡的气息,这手一下有一下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发出闷响。

    “母亲,这事儿是不是要告诉二弟?”贾赦试探的问了句,“毕竟,他们是少年结发夫妻,若真像江院使说的,熬不住了这一关,怎么说也要见见最后的一面。”

    “见……要见。”贾母呆呆的回应着,半晌才明白大儿子说的是什么,继而说道:“宫里面的娘娘要瞒着,不能走漏风声。”

    元春马上就要生产,这个时候告诉她王夫人的事儿,无异于晴天霹雳,别的不打紧,若是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有个好歹,他们贾家就算死一百个王夫人也追悔莫及。

    贾珍忙诺诺的点头:“老祖宗考虑的甚是周详,那……林家少爷那边?”

    贾母横眉冷对:“林少爷怎么了?”

    贾赦不服气道:“弟妹成了这个样子都是林致远那小子的错,难道咱们就轻轻松松放过他?就是二弟回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无言以对啊!”

    说着说着,便开始老泪纵横起来,看着倒真像手足情深的意思。

    正这会儿,小丫头怯怯的一挑珠帘,在门外回道:“老太太,林少爷、林姑娘在外面求见。”

    贾赦忙看向老太太:“母亲,见不得啊,他们这分明是要求情,我们不可放低身段,叫他们得逞。”

    “那是你的嫡亲外甥女!”贾母没好气的看着大儿子,“闹大了,咱们谁都没好处,先听听林致远有什么话说。”

    贾珍见老祖宗是铁了心思,忙拉着贾赦落座。贾赦不满的甩开了贾珍的手:“拉我做什么。”

    “叔叔,侄儿刚得的消息,三皇子上月发了旨意,叫王子腾火速进京。”

    “哦?我怎么不知?上月……那也该回来了,莫非他想扫了三皇子的面子?”

    贾珍怪笑两声,悄悄附在贾赦的耳边低语:“侄儿也奇怪呢,怎么迟迟不进京,所以就打发了人去半路上瞧,你猜怎么着,车队竟是落在了济宁停滞不前,王子腾莫名得了场大病,请遍了济宁的名医,都没个好结果。”

    贾赦忙正襟危坐:“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要紧的事儿还能有假!”

    贾赦心思转了转,要真是如贾珍说的,那自己对林致远的态度可就不能这么差了。王子腾是王夫人的依靠,也是元妃娘娘的依仗,顶梁柱一没……四大家族的王氏一族可就不好过了。

    “也好,我就瞧瞧林致远要说什么,这小子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替二弟好好收拾收拾他。”贾赦气定神闲的端起了桌上的凉茶,混沌的眼珠不怀好意的望着珠帘处。

    黛玉进来时就感到莫名的不适,她有些紧张的扯了扯哥哥的官袍。

    林致远含笑的看着妹妹,轻声问:“怎么了?”

    “哥……”

    林致远回头紧紧的握住了黛玉微微颤抖的手,“我们只是来辞行的,和老太太说完话,咱们就回家。”

    “呦,我们林少爷要走了啊!”贾赦那老贼的声音从兄妹二人前方传来,“刚气晕了二太太,就想一走了之,未免有失道义吧!”

    贾母也满是不赞同的看向林致远:“林哥儿,你真叫我失望,我一直打量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没想到……二太太的事儿我本想息事宁人,毕竟,太医也说了,这事儿不能全都怪你,可你们却要一走了之,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忏悔?”

    黛玉忙道:“外祖母,不是我们不忏悔,而是二太太服用寒食散的事儿与我哥哥半点关系都没有,玉儿刚刚虽不在场,但是也听下人们说,二太太与我哥哥的话既尖酸又刻薄,纵是圣人也难容忍下去。我哥哥反驳了几句,也是男儿血性之气,莫非要叫他一个堂堂四品官老爷咽下二太太那歹毒的话?”

    PS:圣诞节快乐呦~~八过这是洋节,按照咱们老祖宗的说法,今天是腊月初一,要吃绿豆糕呦!!有木有~~

第四零三章 人情薄宝玉始担当

    贾母没料到,一向乖巧的外孙女敢这样和自己顶撞,老太太眼睛干涩的眨了眨,强迫自己别露出异样,可心底却堵得厉害。

    “玉儿,我的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你二舅母带你有失厚道,可她毕竟是你的长辈,难道她现在晕过去,家里上上下下的忙活,你们一走,外面会怎么看我们荣国府?”

    林致远冷笑道:“老太太,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你的担心早就应验了,据在下所知,那位江院使可不是什么藏得住话的人,这会儿工夫外面有没有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老太太还是多掂量掂量。不过,以晚辈浅见,就算是有流言蜚语传出,多半也是围绕着二太太为何要服用寒食散,老太君,你难道不好奇二太太为什么要使用这种禁药吗?”

    几句话算是彻底敲打到了贾母的软肋。宝玉是个小孩子,不懂得寒食散是什么玩意儿,但贾母这样的老人精怎能不知。

    寒食散,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更重要的是,服用了寒食散之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压抑情欲。二太太是世家小姐,应该会有老嬷嬷教导她这种药的弊端,怎么还会随便服用。

    林致远的话真的就说到了贾母最怕的地方,要是外面那些夫人、太太们知道元妃的生母为何要吃寒食散,娘娘的面子往哪里搁!

    贾母忙道:“林哥儿可有高见?”

    林致远笑着低头不语,贾母忙给大儿子使眼色,贾赦不情不愿的一拱手:“林大人,刚才是我说话糊涂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见怪才是。”

    “瞧大舅说的,我们都是亲戚,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林致远淡然道,“其实……老太太要想息事宁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叫江院使乖乖的闭嘴,这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贾母忙叫了鸳鸯:“去,叫***奶从公中的账目上走一千两银子,让琏儿亲自去江家走一趟,务必叫江院使心甘情愿的收下。”

    贾赦一听走公中的帐,当即就好大的不高兴:“母亲,这银子很该叫二房出,二弟虽不在,可是弟妹的房里银子必定少不了,母亲叫上几个得力的妈妈,先找出万八千的用上岂不好!”

    要不是隔着远,贾母一巴掌就能甩到大儿子的脸上。老太太气的几乎吐血:“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起二房的产业了?好啊,你叫上你家婆娘,去搜,去查,当着宝玉、三丫头的面,去查抄你弟弟的院子,我看你今后的老脸往哪儿搁!”

    贾赦慌了神,知道贾母是发了大怨气,忙赔笑道:“看母亲说的,我也没怎么着啊,都是……”贾赦还想将一切往林致远身上推脱,却见林致远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话语一转:“都是儿子的错。”

    门口的帘子哗啦啦一响,贾宝玉阴着脸走了进来。贾赦尴尬的笑笑:“宝玉怎么没在你母亲身边伺候着?我们这里的话也说完了,好孩子,你且放心,你母亲定能逢凶化吉。”

    贾宝玉根本没理会大伯,径直就走到了贾母面前,噗通跪倒在地,将头靠在贾母的腿上。

    贾母的心都快碎了,忙吆喝了鸳鸯、琥珀来扶宝玉:“好孩子,你这是怨祖母啊,快起来,天大的难事,咱们祖孙俩一起想办法。”

    “老祖宗,”贾宝玉哽咽道:“宝玉知道母亲待林妹妹不好,也知道今日林家不给好脸色是情理当中,可太太毕竟是我的生母,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林致远忙给黛玉使了个颜色,黛玉心中一叹,上前拉起了贾宝玉:“宝哥哥,你先起来说话。”

    贾宝玉好比捡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忙握住黛玉的手:“好妹妹,你肯原谅太太了!”

    黛玉抿嘴不说话,可手上的气力不减,和鸳鸯三人愣是将贾宝玉搀扶到了床榻上,贾母一下一下的给贾宝玉捋着后背。

    “老祖宗,就听大伯的意思,给太太治病的钱……我们自己出。”

    贾宝玉闷声道,可将正揉背的贾母吓了一跳,“我的宝玉,你说什么呢!”

    贾宝玉苦笑的看着贾母,又往往喜色攀上眉梢的贾赦,“给我们太太用最好的药,钱,我们自己出。老祖宗偏心宝玉十多年,我不敢再任性,母亲是我的母亲,有了什么事儿宝玉扛着。”

    贾宝玉看向了贾赦:“大伯,父亲没回来之前,二房大小事宜,侄儿会一力承担。”

    贾赦乍听宝玉愿意将二房的银子拿出来使,心中正窃喜,但此刻一听他说要管着二房的十五,贾赦便多有不喜:“宝玉,你还是个孩子,怎么承担,快别胡闹,我这就叫人去荣禧堂取银子,绝对会给弟妹请来最好的太医。”

    一面是自己的大儿子,一面是自己头疼爱如眼珠子似的孙儿,贾母是两头为难,只是一看到宝玉梗着脖子,就心生愧疚:“就按宝玉说的去做。”

    “母亲!”贾赦急急道,这种机会难得,若是等二弟回来,未必就再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去荣禧堂搬银子。

    贾母狠狠的瞪了眼贾赦,扶着宝玉的手要出暖阁。临了,一只脚尚在暖阁里,一只脚已经踏出,贾母又道:“林哥儿,宝玉是个好孩子,你有机会多多的提拔他,也算是你对我们贾家的回报吧!”

    林致远心中冷笑:果真是贾家的老太君,心思够多了。她明明知道二太太这些年对林家做了什么,可为了名声,她还是愿意出面维护这个女人的丑陋,甚至在这种时候都不忘占便宜。

    林致远往前走了两步,追到贾母的后方,低声附在贾母身边道:“林家从不欠你们什么,若真的有……那也是二太太亏欠我妹妹的。老祖宗不会忘记我二叔那个未降生的男婴吧!老祖宗不会忘记是谁干了这等恶事!二太太今日是罪有应得,我只恨她的报应不够,老祖宗等着……人在做,天在看,就算吃斋拜佛祖也抵不住她心头的恶念。”

第四零四章 林潇湘对峙王氏妇

    王夫人的小丫鬟绣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着手中的蒲扇,黑亮亮的小泥炉子上顶着个独把儿药盅,炉膛里的柴炭噗噗的冒着火光。

    王夫人现在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已经由贾母那里移到了荣禧堂,贾宝玉衣不解带的在脚踏上伺候着。

    这会儿,彩云刚给王夫人净过身,端着铜盆往院子里走,一见绣鸾没精打采的样子,赶忙紧走两步,使劲拍了拍绣鸾的后脑门:“小丫头,仔细烧坏了药盅,宝二爷叫你吃苦头。”

    绣鸾揉着惺忪的睡眼,笑嘻嘻的看着彩云:“彩云姐姐净糊弄我,宝二爷那是什么人,只会疼惜我们,才不会叫我挨板子呢!”

    彩云放下了手盆,接过绣鸾手里的大蒲扇,一边掀起药盅的盖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还疼惜呢!你怎么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宝二爷原和林姑娘多好的一对儿,现在怎么样,说吵起来一点情面不给,刚才差点没将老太太气个好歹。你算什么,”彩云说着说着,突然看向了炉子底儿,诧异的看向绣鸾:“怎么是柴炭?不是银霜炭?”

    绣鸾忙打了个激灵,起身拉着彩云,贼头贼脑的外周围看,悄声说道:“姐姐别嚷,千万别叫外人知道了。”

    “怎么?”

    “刚我去领东西,”绣鸾手一摊,“药材倒是不少咱们的,老太太亲自叫琏二爷去了太医局抓的药,不过现在大太太管着家里的钥匙,我也去要了,大太太的陪房王保善家的根本没给我,还……”

    彩云已经猜到了几分,沉着脸说道:“是不是将你奚落了一番?”

    彩云的绣花鞋往泥炉子边上的柴炭沫上踩了踩,明明都已经快成了灰烬,却还有好些木屑时隐时现,就是比不得上好的银霜炭。

    彩云叹道:“咱们太太管家的时候,咱们荣禧堂何尝吃过这样的憋,这可倒好,算了,不说了,要是叫二爷听见了,只怕心里更堵的慌。”

    彩云复又端起铜盆往后面去,绣鸾呆呆的接过蒲扇,二人都没发现,她们俩身后的竹帘后,一簇腥红的夏衫倏地晃过。

    端水回来的彩云刚走到门口,就听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一回头却看见黛玉领着三四个丫鬟往荣禧堂来。

    “林姑娘!”彩云忙将家伙事儿往旁边一扔,急匆匆的迎了上来,“这么晚的天,姑娘来是……”

    黛玉穿着家常的旧衣,手中提着八彩玲珑滚绣灯,乘着夜色,竟有几分仙韵飘飘的感觉。

    “二太太可是睡下了?”

    彩云顿了一下,僵笑道:“才睡下!”

    没承想黛玉不退反进,直直的穿过彩云的身旁:“我给二太太带了枝老参,顺道就进去瞧瞧吧!”

    “林姑娘,林姑娘!”彩云叫着黛玉的名字,欲把她拉回来,却听身后有人小声喊自己的名字。彩云眼睁睁看着林姑娘掀开竹帘,只得干跺脚往来声去瞧,就见赵姨娘倚着月亮门,两眼放光的冲自己招手。

    先不说赵姨娘打的什么主意,且只讲黛玉进了内室,并不见贾宝玉,脚踏上铺着薄薄的被子,枕头凌乱的摊在地上,屋中伺候的除了周瑞家的,就只剩下一个彩霞。

    周瑞家的和彩霞见了黛玉先是一惊,她们并不曾料到,这个时候肯来看二太太的却是林家的人。

    “林姑娘,我们太太……”

    黛玉一摆手就打断了彩霞往下的话,只低声道:“你和周姐姐且先出去吧,我有话和二太太说。”

    彩霞不知所措的看向周瑞家的,这周瑞家的忙赔笑道:“姑娘有什么要紧的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太太现在精神头不济,刚睡下,不好惊扰了她的美梦!”

    黛玉俯身在王夫人的枕头旁,仔细的看着王夫人那张异常惨白的脸:“二太太,外甥女这里有些东西要叫你瞧瞧,若是等你醒来,可就晚了!”

    王氏哪里是真的睡着了!病痛将她折磨的难以安稳,外面熬的药还没喝,王氏也是强打着精神在这里硬挺。恰听见外面彩云喊黛玉的名字,王夫人不愿理会,便装了假睡,没想到林家这小妖精却是锲而不舍的追上了门。

    王夫人嘤咛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开了口:“大姑娘还不打算放过我,非叫我赔上这条性命才甘心?”

    周瑞家的说来戏就来戏,顿时间就是眼泪婆娑:“林姑娘,先不说我们太太有没有对不起你们林家,可姑娘总该看在太太是长辈的份上,不该苦苦相逼吧!”

    就见黛玉冷冷一笑:“苦苦相逼?周姐姐说的是我还是二太太。”

    王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任由这场口舌之争交给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见状,心中窃喜,越发涨了志气:“姑娘倒是行行好,不看别人,也看在死去的姑太太的面儿上,叫贾家消停消停,怎么说……”

    周瑞家的还没说完,脸上“啪”的一声,烙下个火辣辣的巴掌印。

    “周,周姐姐。”彩霞要不是躲得快,也要被那股掌风扫到。

    黛玉端着手,掌心又红又肿,不过比起周瑞家的狼狈,实在是好太多了。

    “杀人啦,要了人命啦!”周瑞家的一副泼相,两腿一盘就开始狠命的往地上拍巴掌,哭哭啼啼。

    非要跟着黛玉来的晴雯,不知哪里来的大气力,掏出帕子想也不想的就塞进了周瑞家的嘴里。

    那周瑞家的欲要挣扎,雁蓉和雪雁左右一插,将二太太的这位陪房狠狠的按到在地。

    王夫人已经做不起来,只能斜着眼睛看地上发生的一切。她最信赖的周瑞家的几乎如丧家之犬,得力的大丫鬟彩霞却筛子一般抖动不停。

    “你,你这个妖女!”王夫人哆哆嗦嗦的指着黛玉。黛玉毫不怀疑,若是王夫人能动,她早就冲过来掐断自己的脖子了。

    黛玉淡淡一笑,见自己的三个丫头都“忙”着,于是自动自觉的将不远处的小绣墩挪到床榻前:“太太动不动就是妖女,妖精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真是叫人心寒。太太以为我为什么要打周瑞家的?”

    黛玉附在王夫人耳边轻道:“二太太应该最明白不过啊!周瑞家的就是你的马前卒,当年你对我娘亲做的那些丑事,周瑞家的绝逃不了干系。”

    王夫人心中一惊,扭头不再看黛玉。

    黛玉不紧不慢的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黄包,“二太太见这个可眼熟?”

    王氏强迫自己不去看,可还是耐不住好奇,头稍微一偏,就见到了黛玉手里的玩意儿。

    却是一道朱书黄绫符,上写“太乙司命,桃延合康”。

    黛玉将黄绫符往前递了递,终到了王夫人的眼前:“只怕太太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宝玉的寄名符……”

    “你……想干什么!”王夫人吃力的说道。

    黛玉先不回话,只将手掌一扬,黄绫符就被甩到了周瑞家的面前,她就是要叫这主仆二人看的真真切切。

    周瑞家的虽被绑住,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看东西。晴雯得了暗示,手帕子一松,周瑞家的忙抬头冲着床榻道:“太太,是宝二爷的寄名符。真的是!”

    黛玉轻笑:“这就是了,看清楚,才能想明白。太太就不好奇……宝玉的寄名符怎么就到了我这儿?”

    周瑞家的少了嘴上的束缚,便哼道:“林家的手段一向是叫人防不胜防,我们太太怎知林姑娘用了什么招数。”

    黛玉优哉游哉的前倾身,盯着周瑞家的说道:“我要是周姐姐,就多想想自己的处境,然后再回话。”

    周瑞家的被噎了个半死,不满的扭扭胳膊,却被雁蓉和雪雁更下气力的困在地上。

    黛玉笑道:“二太太还记得宝玉的寄名符放在什么地方了吧!”

    “清虚观……”二太太困难的说出了这个名字。黛玉却摇摇头,“二太太这个时候还不肯讲实话,真是,哼。就叫我来说说,每年,二太太都将寄名符做了两份,一份却是给了清虚观的道长,可另一份……应该是在宝玉的干娘马道婆那里吧!”

    马道婆听着像是道观里的道姑,实际上却不是这样,道婆是尼姑庵中的女执役者,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当初贾宝玉选这个人做干娘的确叫好些人莫名不解,到底怎么回事儿只有王夫人自己知道。

    黛玉的笑脸陡然一收,满是肃杀的看着王夫人:“没想到马道婆这般市侩,她贪财爱财,我们倒也好问话。二太太不想知道马道婆说了什么?”

    周瑞家的当年一手促成了贾敏滑胎的厄运,她忙道:“太太别上当。都是她信口开河。”

    黛玉忍着怒火,不知哪里又掏出件孩子的小衣来,慢慢将其抖开:“那太太可认得这个?”

    就见王夫人的眼仁越来越散,迟疑,茫然,惊恐……

    王夫人是真的害怕了,她怎么会不认得这件小衣,那是……那是叫贾敏险些丧命的玩意儿。

    王夫人脑子还算灵活,她马上明白黛玉今日来的用意了。

    林家的死丫头是要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贾敏当年滑胎的真相了。哼,可是马道婆的师傅早就过世,只要她的嘴巴硬,谁还能屈打成招?

    PS:小荷查找了资料,原著中王夫人确实是两个丫鬟,彩云和彩霞。但是书写的时候有些混淆。按照推算,彩霞虽是王夫人的大丫鬟,但是对贾环很有些暧昧,最后为赵姨娘偷了香露,但是文中又说,彩云“素日厌恶他(贾环),都不答理”。所以小荷猜想:三角恋情啊~~彩霞喜欢贾环,贾环喜欢的是彩云~~大家肿么想滴?

第四零五章 祸从口出患从口入

    (今日有二更啊,稍等)

    “太太不认得了?”黛玉轻笑两声,“那可就糟了,我还打算将它作为呈堂证供呢,将来咱们两家对簿公堂,也好有个凭证不是!”

    王夫人死死的咬住牙关,额头上的青筋突起。原被按趴在地上的周瑞家的突然暴戾起来,挣脱了雪雁和雁蓉的手,她离着床榻又近,猛的就扯下了黛玉手中的小衣。

    刷刷刷几声,单薄的小衣成了绸缎条。

    周瑞家的得意的望向黛玉:“林姑娘,我看你再怎么使坏对付我们太太。”

    王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宁静。

    不过……做了恶事的人就算吃斋念佛,也未必就能得到佛祖的庇佑。

    晴雯反应不慢,一脚狠狠的踢在了周瑞家的腿窝处,这一脚也就是踢在了后面,若是从前面的膝盖下脚……只怕周瑞家的早就折了这条腿。

    黛玉任由这些碎条散落一地,“撕了也好,免得我再耽误工夫。太太不会以为这么重要的物件,我会随身带着吧!慢说是一件,就算撕一百件,外甥女也供应的起。二太太放心……真东西,我哥哥亲自保管着呢!”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相求,声音断断续续:“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黛玉盯着王夫人的眼睛不都不转一下,“我要你为我林家未能降生的子嗣付出代价。”

    王夫人已经再没气力说话了,只能怨毒的看着黛玉。

    黛玉低声又道:“你放心,你不会这么轻轻松松就离开这个世界的。许是老天报应,太太你自己服下了寒食散,要是别人知道元妃娘娘的母亲吃这种腌臜东西......想必娘娘在宫里面的日子不会好过吧!宝玉呢?二舅母不是心心念念叫他博取功名嘛?看来也成泡影了!”

    王夫人喘着粗气,已经在黛玉面前彻底的缴械投降了:“祸不及儿女,我的元春、宝玉......”

    黛玉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二太太也知道祸不及子女?可你是怎么做的?我的母亲盼了那么久,好容易有了亲生骨肉,你......”

    黛玉毫不留恋的站起身,王夫人眼角终于滚出一滴泪珠儿,干瘪的手想要拉住黛玉,却最终没能成功。

    “二舅母好生养着吧,外甥女这就告退了。”

    周瑞家的刚被松绑,就连滚带爬的到了王夫人的榻前,她的腿隐隐作痛,心中对黛玉越发的忌惮了几分。是的,忌惮,如果说周瑞家的原本还有几分的不满,可看到大姑娘现在的做派就知道,林家不会善罢甘休了。

    黛玉一出门,就看见贾宝玉傻呆呆的站在柱子下看着自己。

    “林妹妹,我有话与你说。”宝玉率先打破了宁静。

    黛玉傲然冷笑道:“说什么?你放心,我们非是要赖在这里不走,潇湘馆里正收拾行李呢,我林黛玉与你担保……明日清早,宝二爷起床的时候,我们林府的人全都撤出来。”

    “林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贾宝玉是干着急,气的直跺脚。“我只问你,刚才……刚才在里面你和太太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

    贾宝玉明白母亲的为人,更自认为了解黛玉的为人,林妹妹不会说谎话,她这样必定是事出有因。

    黛玉侧着脸,满是嘲讽的看着贾宝玉:“二哥哥问这话好生的奇怪,你心里既然深信你的母亲,何必再来问我!只恐我说了……你也会百般开脱。”

    贾宝玉脸色刷白的捂着胃,整个人靠在漆红的大柱子上,“林妹妹,你听我说……”

    黛玉心中冷哼一声,并未停住脚步,她心知贾宝玉这是在拖延时间,只怕要找什么借口给二太太脱罪。

    正如黛玉所猜想,贾宝玉脑子里乱的很,他现在就希望林妹妹能等等,等自己找个完美无缺的借口,然后好叫林妹妹心平气和的将那件坏事儿的小衣交出来。

    贾宝玉正在这里绞尽脑汁,却见黛玉的步子越迈越大,眼瞧着就要出院门。

    贾宝玉来不及多想,忙放了手往前跑,将走到一半的黛玉截下,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林妹妹,姑妈的孩子若不是滑胎,表哥怎么继承家业,你们林家如何这样辉煌!说到底,我们太太都是为了林家好。”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跟着黛玉的人没一个敢说话,都拿惊诧的眼神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犹不自知,反为自己找了个好借口而沾沾自喜。他见黛玉闷头不出声,越发大起胆子来:“好妹妹,”话音未落,就见黛玉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贾宝玉从未见过这样狠绝的眼神,就算是自己的亲爹老子要杖毙自己的时候,也不曾有过,更何况是在贾宝玉心里一向柔柔弱弱的林妹妹。

    “林……妹妹”贾宝玉痴痴的叫着黛玉的名字。

    黛玉好不客气的直呼他的名字:“贾宝玉,我以前只当你是愚钝不堪,仕途经济这点子事儿弄的你整日迷魂颠倒,总说自己要做个富贵闲人,那好,我问你,你凭什么做这个富贵闲人,你有什么好炫耀的本钱,你看不上人家就说人家是纨袴膏粱,别人有优于你,你便说人家是草莽之徒。别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在背后就没少说我哥哥的话坏。”

    贾宝玉被噎的够呛,趁着黛玉喘气儿的功夫刚想回辩两句,黛玉却哪里与他这样的机会。

    “我们林家是没有你们富贵,是没有你们门第显赫,可你别忘记了,我的母亲也是你嫡亲的姑母,你这样诅咒她往生的孩儿,你可还有一点点良知!我看你不是圣贤书读多了,是欠缺家教礼数,二舅舅回来若知道你说这样,只怕有你好果子吃。”

    黛玉说完,扭头便走,记得贾宝玉大喊:“好妹妹,我刚才是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你且都原谅了我这一遭,今后再犯,就叫我天打雷劈,五鬼分尸!”

    贾宝玉的声音可不算小,又是急匆匆的冲黛玉大喊,整个院子里没听见的怕也都是聋子了。伺候王夫人的那些小丫头子们趴在两边的下人房,睁着大眼睛瞧热闹,赵姨娘捂着帕子在黑黑的小角落里偷笑。

    周瑞家的一瘸一拐跑出了内室,哭丧着个脸看着宝玉:“二爷,你这是诚心要气死太太啊。快来看啊,二太太又气厥过去了,你做什么要发这样怨毒的誓言。太太……太太都是为了你啊!”

    贾宝玉一听,哪里还顾得上黛玉,急忙折身进屋。

    一时间,关门闭窗,没一个人敢上前搭理林家主仆。

    晴雯轻轻的问道:“姑娘,咱们走吗?”

    “走,为什么不走!难道还等着人家拿扫帚轰我们!”

    黛玉领着雁蓉、雪雁等出了仪门,再转身看那门匾上的几个大字,心境又是一番体会。

    赤金九龙青地的大匾,荣禧堂三个字分外惹眼,甚至压过了两边红灯笼的光辉。可是……荣国府历经百年,今后还有谁人能扛得起这样的牌匾!

    黛玉的目光往里探,指望着贾宝玉,哈,她冷笑两声,笑意中尽是冰冷。

    ……

    等黛玉主仆回到潇湘馆里的时候,里面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景象。黛玉和雪琪的东西加在一起,说多不多,可说少也绝对不少。好容易忙活到戌时三刻,才算是完活,这些小姑奶奶们强打着精神洗了脸预备睡觉。就听见潇湘馆的大门噼里啪啦作响。

    一帮人披着单衣站在廊下,都不敢妄动。

    “雁蓉姐姐,这个时候来人,会不会是贾家要出什么幺蛾子?不如我从后门出去寻咱们大爷吧!”雪雁一跺脚,穿了衣裳就要行动起来。

    雁蓉忙拦着她,“你先别慌,这个点儿,大爷只怕已经歇息了,叫我先去问问,哼,若不怀好意来了,我也叫她有去无回。”

    雪雁诧异的看着雁蓉,碧蝶轻笑道:“你只当小瞧了我们雁蓉姑奶奶,她以前跟着咱们大爷练过几天的把式,等闲的婆子媳妇都不是她的敌手。”

    雪雁心中稍定,只是仍旧不放心:“既这样,咱们抄起棍棒,一部分人跟着雁蓉姐姐,一部分人跟着我守在廊下,这样岂不好!”

    碧蝶贼笑道:“是怕是什么姑娘小姐来,若见了你这阵仗,吓也要吓破一颗胆。”

    雪雁却不管这些,众人也有搬绣墩的,也有拿鸡毛掸子的,更有人将贾家摆在潇湘馆里做装饰的八方倭角梅瓶抱了起来,正是预备往人脑袋上砸的。

    香珊看的是目瞪口呆,忙问:“香卉,你这是要做什么?”

    抱梅瓶的正是俏丫头香卉,就见她狡黠的一笑:“做什么?你只看是什么人来,若要惹咱们姑娘,我就叫她脑瓜儿开瓢,”香卉还刻意掂量掂量梅瓶的重量,“叫她知道什么是有去无回。”

    这些人一听,越发大起了胆子,忙将什么鸡毛掸子放在一边留着备用,转而寻找起最近的家伙事儿,全心备战。

    且说雁蓉披着单衣往大门处走,越走敲门声越大,不过以雁蓉的耳力,还是能分辨出,敲门的是一个人,外面并无嘈杂的说话声。

    难道是自己多疑了?来者只是一人?

    PS:最近几天如无意外,都是二更滴~~稍等小荷,马上去写呦~~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四零六章 袭人紫鹃联袂求见

    “来者何人?”雁蓉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在寂静的门前显得格外突兀。

    噼里啪啦的敲门声戛然而止,却并没有人回应雁蓉的问话。

    追上来的碧蝶不知哪里寻来了一根烧火棍,足有两尺来长,棍子尖乌漆抹黑,似乎缠绕着什么。

    碧蝶一摆手,忙有人递上来火折子,就在雁蓉的诧异眼光中,火折子遇到烧火棍顷刻间点着,火苗蹿了老高。

    门口的灯光陡然间明亮起来,与潇湘馆门外的黑漆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底是什么人?”雁蓉与碧蝶四目相对,继而又朗声高问道,“不说,我可往外泼热油了!”

    雁蓉哪里有什么热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不过对方显然有些忌惮雁蓉的话,磨蹭半天,才有人诺诺的应了句:“雁蓉,是我!”

    雁蓉很是惊讶,说话的声音太熟悉了,“紫鹃?”

    “正是我,雁蓉,你开一下门,我有事和姑娘说。”

    雁蓉举着烧火棍,并没有动作,只是轻笑:“姑娘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

    门外一阵嘀咕声,雁蓉冷笑,她就知道外面绝不会是一个人。

    紫鹃耐着性子说服着:“好姐姐,真是天大的事儿,我只见姑娘一面,说完话自然就走,绝不耽搁姑娘休息。”

    “外面谁陪着妹妹来的?”

    紫鹃迟疑了片刻才道:“是袭人。”

    门外的袭人赶忙接话:“雁蓉妹妹,快开门吧,只我们两个人。”

    碧蝶附在雁蓉耳边低声道:“听着动静,人确实不多,开不开?”

    雁蓉不敢拿姑娘的安全开玩笑,若是她们家大爷在,别说一道小小的门,就是夜不闭户,她们几个也丝毫不担心,可缀锦楼和潇湘馆有段路程,就算她们叫破喉咙,大爷也未必听得见。

    雁蓉想起刚才王夫人看姑娘的眼神,忙握紧了烧火棍,警惕心陡升。

    袭人、紫鹃在外面等了好半晌,里面却再也不出声,袭人多半猜到了雁蓉等人的忌惮,只好妥协道:“我和紫鹃就是替宝二爷给姑娘来赔不是的,实在不行,站在门口说几句话也使得。”

    碧蝶笑盈盈的高声道:“袭人姑娘还没做了姨娘呢,就开始趾高气昂,对我们姑娘指手画脚啦。不过叫你失望了,我们姑娘身子骨不好,这大半夜又是风又是雨的,可不能出来迎接您!”

    夜色中的袭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搁在以前,紫鹃绝对会适时的奚落两句,可现在怡红院里她们二人最齐心,要不也不会结伴而来。

    袭人正欲厚着脸皮再叫门的时候,就听得里面小丫头的声音极为清脆:“雁蓉姐姐,咱们姑娘请紫鹃姐姐、袭人姐姐进来呢!”

    紫鹃和袭人精神一振,不大会儿,果见门扉微微敞开,香珊举这个灯笼往外面探头探脑。

    紫鹃忙道:“香珊,你放心,只我们两个来。”香珊微微点头,侧着身将二人迎了进去。

    潇湘馆的院墙极高,紫鹃她们俩在外面根本见不得里面的情势,这一看可着实吓了一跳,从院门到廊下,七八人个个手中有利器。袭人这胆小的,忙往紫鹃身后躲,她悄声道:“紫鹃,你可是林姑娘身边的老人,她们多半会卖你这个面子的,千万别叫她们动手。”

    紫鹃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屑,却马上笑脸迎上雁蓉:“这是怎么了?专门为我们俩列出的大阵仗?”

    雁蓉嗤笑一声,瞥着众人说道:“她们?不过是在这里活动筋骨呢!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往前撞!”

    袭人吓得一哆嗦,忽然觉得今晚来有些不适时宜,可想走……再一看身后举着烧火棍的碧蝶等,袭人知道是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进。

    黛玉一袭白衣,并不曾束发,坐在花桌前衬着昏黄的灯光,好生迷离的味道。

    袭人紧忙走两步,一欠身:“谢姑娘肯见我们。我们二爷今晚间得罪了姑娘,心中大为过意不去,叫我和紫鹃两个来赔不是。姑娘且消消气,你最知道,我们二爷说话常有惊人之语,只别往心里去才是。”

    “你知道宝玉说了什么话吗?”黛玉冷冷的看着袭人。

    袭人早从彩云那里听了个大概,她和紫鹃拉着宝玉,可宝玉根本就不告诉这二人为何口出恶语。袭人素来“贤惠”,只能自己去揣摩。

    “二爷不肯讲,我们也不好追问,但是,林姑娘能不能发发善心,就饶了我们二爷吧,他心里不好受,我们看着都心疼。另一个……”袭人打量着黛玉好说话,得寸进尺的说道:“姑娘是不是拿了二太太的什么东西,若能换回来,二爷肯定能记着姑娘的好。”

    黛玉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得袭人脊背发凉。

    “袭人啊袭人,你可真是钻营惯了,你连宝玉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我这里放肆,可见平日里张狂到怎样的地步,你这种秉性迟早要生出事端。”

    说完,黛玉直接端起桌上的花茶,香珊忙道:“袭人姑娘,你们还是回吧!”

    袭人知道自己上了赵姨娘的当,心中懊恼不已,加上香珊毫不客气的撵人,袭人只能讪讪的随着往出走。

    没等出多远,紫鹃猛的抓住袭人的衣襟说道:“你先回,我另有话与姑娘说。”

    袭人怀疑的看着紫鹃,她心中并不情愿紫鹃留在这里,来的时候明明说好,有什么,出头的事儿都由着她做,可紫鹃临时反悔,难道是想在二太太和宝玉面前出风头?

    袭人一把掐住紫鹃,目光低沉的说道:“没听见林姑娘的话嘛,咱们还是回去吧!”

    黛玉冷眼旁观,尽管她气紫鹃的不自爱,可不代表多年的主仆情谊就化为了灰烬,眼见着袭人咄咄逼人,黛玉心中好大的不舒服。

    “紫鹃,你要和我说什么?”

    紫鹃忙甩了袭人的手腕,欣喜的看向黛玉,紫鹃正欲开口,却忽然想起还有个多事的袭人,便笑与香珊道:“劳烦香珊妹妹,带袭人去院子里乘凉歇息。”

    在姑苏的时候,紫鹃就待香珊不错,小丫头索性卖了这个人情给紫鹃,推着不情不愿的紫鹃出了内室。

    紫鹃缓缓的弯下了腿跪倒在地,诚恳的说道:“奴婢一直想找个机会见姑娘,可姑娘对紫鹃心生怨愤,叫紫鹃屡屡碰壁,我明知道袭人来此是别有用心,可还是……”

    紫鹃有些哽咽:“姑娘还在怪我吧!我确确实实是后悔了,”紫鹃用手胡乱的抹了抹脸,又道:“有些话不得不和姑娘说,紫鹃就怕姑娘吃亏。打刚才姑娘出了荣禧堂之后,薛姨妈和宝姑娘后脚就进了二太太的院子,说了好半晌的话,因彩云知会我们去瞧宝玉,这才无意中看到。姑娘……你要小心宝姑娘!”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留下兀自沉思的黛玉。

第四零七章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林家果然信守承诺,次日不到天亮,便有人叫开了荣国府的角门,这贾家的仆妇们跟着主子学了不好的风气,日头已升,却迷迷糊糊,睡眼惺忪,也未必见得细细的问上几句,索性大开了门扉。韩胜正愁没个人往里面报信,就见林致远的小厮冠缨打里面出来。

    “大爷和姑娘呢?”

    韩胜紧走两步,越过贾家的仆妇,直接跨进了荣国府的小门。

    “到贾家老太君那里请安去了,大爷叫咱们先运东西,稍后一起回莲花胡同。”

    说话间的功夫,荣国府外院的下人们就越聚越多,加上宁国府那边来请安的婆子、嬷嬷,数不清的眼睛就明晃晃的往林家行李上盯,眼睛噗噗冒火。

    再说林致远兄妹俩,一到贾母的上院就吃了个闭门羹。鸳鸯好生的过意不去:“表少爷,真是对不住了,老太太她......”

    林致远和黛玉顺着鸳鸯的视线往里面瞅,前者不在意的笑笑:“老太太不爽利,多多修养是理所应当的。”

    林致远从袖口中掏出支精致的小荷包往前一递,鸳鸯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可是当着黛玉的面也不敢接,只是拿眼睛瞄着。

    黛玉心领神会,将头往旁边一扭,只专心致志的看廊下的小鹦鹉。

    “鸳鸯姑娘,这是我们兄妹俩的一点心意。”

    鸳鸯红着脸不断推脱:“不,这我不能收。表少爷的心意我领了,可东西......若是老太太知道了。”

    鸳鸯自知贾母昨晚发了多大的火气,老太太是气林姑娘住在贾家这些年,临了却不记得贾家的好,一味跟着表少爷和贾家作对。

    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势力的眼睛,保不准谁看见自己和林家表少爷不清不楚的,说那些腌臜的话。所以,鸳鸯再心动,也不会接受林致远的好意。

    林致远笑道:“我近来听说,大太太想要给鸳鸯姑娘保媒?”

    鸳鸯的脸色顿时青红交杂,心中暗恨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表少爷这样清贵的人都知道了,怪不得近来荣宁二府的下人们见了自己就躲。

    大老爷叫嚣着要纳自己为妾,可鸳鸯明白,他哪里是真心想娶自己,明明是看着老太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趁着二老爷不在,打起了老太太私房的主意。

    林致远不在意的收回了荷包,淡然道:“不是在下多事,实在是想奉劝鸳鸯姑娘一句,人生在世,该多为自己想想。将来老太太真到了不能护着你的时候,难道鸳鸯姑娘忍心离了这太平盛世?没得叫亲者痛仇者快。”

    鸳鸯当即意识到,表少爷这是在提点自己呢,忙问:“那依着表少爷的意思......奴婢该当何如?”

    “何如?”

    林致远兴味道,“以姑娘的聪明伶俐劲儿,不难明白!”

    语毕,林致远笑盈盈的领着黛玉出了贾母的上房,空留鸳鸯在廊下回味。

    鸳鸯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朝着林致远消失的方向微微点头,等她回了内室的时候,贾母果然追问了几句,鸳鸯因没收那东西,所以心里也不亏得慌,谈吐间进退有度,就算为林致远说了几句好话,也都不愧于心。

    贾母虽疑惑,但是她早从琥珀那里知道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加上老太太一向亲昵鸳鸯,也不想存心去猜忌她,便也轻轻松松放了鸳鸯出去。

    鸳鸯从里间撤身出来,刚回到自己的屋子预备找针线笸箩,就见贾母新提拔上来的粗使丫头傻大姐扶着门框往里面巴望。

    鸳鸯好笑的看着傻大姐,一招手:“过来,我这里有糖!”

    这傻大姐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做起粗活来很是爽利简捷。由于生性愚顽,一无知识,所以出言便使人发笑,可贾母喜欢她,众人见风使舵,从没一个敢欺负傻大姐的。

    鸳鸯身边常备着各色糖果,她随意的在糖包里捻了几颗玫瑰窝丝糖,就逗的傻大姐咯咯笑。

    “姐姐,”傻大姐手指头戳着嘴角,似乎还在留恋指头上的余味,“你给我糖,我也给你一样好东西。”

    鸳鸯不在意的笑笑:“好啊!拿来我瞧。”

    在鸳鸯看来,傻大姐能有什么,不过是些嬷嬷赏的凉糕或是卷皮糕罢了,可不料,傻大姐从腰间使劲儿抠出了个小荷包,邀功似的塞到鸳鸯的怀里。

    鸳鸯脸色一僵,忙起身去看门外,两边的回廊里静得很,零星有几个说话的婆子经过,都显得更加小心翼翼。

    鸳鸯捏着荷包悄声问道:“好妹妹,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个?”

    傻大姐摸着鸳鸯的糖纸包,头也不抬的回道:“少爷给的。”

    “少爷什么时候给你的?”

    “昨晚上!”

    鸳鸯有些糊涂了,莫非自己与傻大姐说的不是一个人?她忙低头看手中之物,确确实实是早上表少爷欲赠与自己的那个,颜色款式都对的上,怎么时间却对不上?

    傻大姐似自言自语似的,又扔起一个糖豆子进嘴,嘀嘀咕咕说道:“少爷真是好人,没骗我。”

    鸳鸯听到耳朵里却有另一番的意思,“怎么没骗你?”

    傻大姐虽愚钝,可此时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神采,一指糖纸包:“我说了,你将这个都给我!”

    “哎呦,姑奶奶,快给你!”鸳鸯一把将东西推给了傻大姐,使得好些糖豆子几乎没掉下来。

    傻大姐爱若珍宝似的将东西收在自己的怀里,她也不怕那黏滴滴的豆子弄脏了衣襟。

    “少爷告诉我,要是姐姐见了我,给我好吃的,才把荷包给姐姐。”

    鸳鸯乍一听,并不明白傻大姐的意思,只呆呆的看着欢天喜地的傻大姐。

    直到对方拿了糖豆子出门,鸳鸯才想起要看看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小荷包真的不大,里面也不是鼓鼓囊囊,一捏下去,倒像是方方正正的东西。

    难道是银票?

    这个念头在鸳鸯的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自嘲的笑了笑。怎么可能,她算什么大人物,值当表少爷送自己银票?

    打开荷包,里面的纸张叠成了牌九那么大。鸳鸯识得几个字,虽不多,但辨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却不难。

    一共只两张薄薄的单子,头一张是房契,上面标着的地方鸳鸯听也不曾听说过,前后两进式的院子,能做铺子,能住家,最关键的是房主的名字是她金鸳鸯。

    鸳鸯定睛瞅了好几遍,才慢慢平静下来,惊叹林家少爷的出手阔绰,先不论这宅子好与不好,就看它这个格局也知道不是便宜货,只可惜……

    她是家养的奴婢,享不了这个福分。

    鸳鸯叹着气去瞧下一页,手一抖,两页纸翻飞在地上。

    是她的卖身契……鸳鸯沉着脸,看着上面朱红的大字,久久不能回神!

    先不论鸳鸯考量的如何,只说黛玉这边上了轿子,微微掀开小帘,与骑马并行的林致远道:“哥哥,你说傻大姐会不会办不成此事?”

    街上车水马龙,林致远可不担心自己的话被人听见,就连两个抬轿子的轿夫,那也是对林家忠心耿耿的忠仆。

    林致远笑呵呵的答道:“妹妹很不该担心傻大姐的事儿,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哥哥怎能这样做。你该考虑的是鸳鸯会不会拒绝咱们的好意。”

    黛玉将竹帘稍微往上卷了卷,轿子颠簸,街面上的人就是存心要看,也只会瞧到黛玉尖细的下颚,淡粉色的双唇。

    “哥哥说的很是,鸳鸯这人心性坚毅,对老祖宗又忠心耿耿,我怕她未必会动心。”

    林致远今日休沐,一身家常的袍子配上宝马良驹,实在是惹眼。林致远也不甩鞭子,竟有几分信马由缰的意思,这一行人顶着渐渐升起来的日头,好不潇洒。

    林致远只笑道:“忠心不假,不过……看到自己的卖身契摆在眼前,能不心动的也少,除去一个原因。”

    黛玉就喜欢哥哥说话的腔调,她忙笑接道:“除了这姑娘本身就冲着当姨娘这一条去的。不过……鸳鸯纵然原先有这样的心思,现在一听大老爷的威吓,只怕也再不敢了。哥哥也说,并不指望着她做咱们的耳报神,帮一帮这可怜的姑娘也是好的。”

    林致远笑而不答。

    黛玉耳根子软,只怕听了几句软和话就要掉眼泪,对鸳鸯,林致远知道妹妹是实心实意的想帮她一把。

    不过……林致远自认为他市侩了些,却也绝非像薛家母女那样无利不起早。不过,若是他们兄妹的付出能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回报,林致远还是很乐意见到的。

    老话儿怎么说的?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林家帮了一个又一个,最终可不希望这些人得寸进尺,以为妹妹和自己的付出乃是理所应当。

    林致远并非杞人忧天,就瞧贾宝玉说的那些蠢话便可知晓。

    至于鸳鸯……林致远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他相信以金鸳鸯的伶俐劲儿,绝不会听不懂自己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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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八章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今日的莲花胡同可不同往日,从早间公鸡一打鸣,罗管家便开始上上下下张罗,连吃早饭的功夫都没有。罗大娘吆喝着婆子、丫头们一遍又一遍的打扫繁花坞,小浪亭里的地板被擦得油光锃亮,就这样,罗大娘还嫌脏乱。

    丫鬟灵珊捧着清茶递到了罗大娘跟前,笑道:“大娘一着急,我们跟着紧张。瞧瞧这一个个的小蹄子,昨晚上就没怎么合眼。”

    黛玉这一走,可成全了几个原本三等的小丫头,其中一个便是灵珊,她做事乖巧,会看眼色,最得罗大娘的赏识,索性提了灵珊做繁花坞里的二等丫头,与香珊、香卉等齐肩。

    这大半年来,繁花坞里多半的事儿都是灵珊在操心。

    罗大娘接过清茶,看着灵珊嗔道:“今后可都改了口,万万别当着姑娘的面教训这些新进的丫头。”

    “怎么?有缘故?”

    罗大娘意味深长的看着灵珊,良久才道:“你不是和春纤最好?找她打听打听晴雯的事儿,大娘从不唬你!”

    灵珊俨然就是第二个香卉,机灵劲儿只在其上,不再其下。她忙说了几句奉承话,就有小丫鬟兴冲冲跑来,说林姑娘回来了。

    众人慌得往外面去迎。

    黛玉阔别数月余,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看着繁花坞里一切依旧,花草更加茂盛,廊下的鹦鹉更加调皮,连带着荷花塘里那几只天鹅的皮毛也更加的洁白顺滑。

    真是见什么都喜不自禁。

    荣泽一落地,欢呼了一声,直直奔向荷花塘,吓得晴雯脚不点地的跟了上去。

    罗大娘领着四五十的丫鬟妈妈往院子里一站:“给姑娘请安。”

    这里面有黛玉认识的,也有黛玉不认识的,但看着穿红着绿,欣欣向荣的好气象,黛玉打心眼里欢喜,这才是林家的家风。

    当晚,沈修杰和曹先生就来了莲花胡同蹭吃蹭喝,二人一听黛玉提及王夫人做的那些恶事,沈修杰第一个拍了桌子。

    “林妹妹大可放心,不过是什么马道婆嘛,你沈大哥现在管的就是这些野猫子,等明日将她带来,你亲自问话。”

    曹京朗笑,趁机取笑道:“林姑娘,看出来了吧,如今的世子爷可不是半年前的世子爷了,天子脚下也是叫得上号的主儿,任谁见了都要给几分的薄面。你有事,再不必找谨瑜,直接派人去五城兵马司叫人,就是丢只猫,不出半日也能给你找回来。”

    沈修杰讪笑,对曹先生的话只有应承的,没有辩驳的意思。

    黛玉便道:“沈大哥才实本就了得,加上先生半年来的辅佐,成就斐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嗨,林妹妹夸奖的我好生羞臊,我哪里当得起这成绩愤然一说,不过是五城兵马司的特殊地位造就的罢了。”沈修杰指着林致远笑道,“我刚上任的时候多少有些抵触,整日和些闲散人打交道,能有什么前途,可时间久了,自然就体会到这其中的乐趣。林妹妹想啊,京城里这些大老爷们官职高吧,可谁家没个不上进的儿子,只要犯了事,拿在我手里,别论他是不是尚书、将军,最后落到我们五城兵马司,还不是要点头哈腰的赔小心。”

    林致远一口好酒“噗”的喷出来,抑制不住的附在桌子上大笑。

    沈修杰一拳头就砸在林致远的肩膀上:“笑什么?也值当你浪费了上好的十八年佳酿天下红。”

    沈修杰等人哪里知道林致远的心思一飘飘到了多远。

    林致远忙“讨好”的给沈修杰满满的斟上酒,一见曹先生端着小空杯瞧自己,闻音知雅的复倒满。这才笑呵呵的说道:“修杰的一番言论倒是叫我想起了一句老话。”

    “哪句?”沈修杰忙追问。

    林致远冲曹先生和黛玉眨眨眼睛。曹京会心一笑,早就得了答案,端起酒杯,冲林致远一拱手,仰头尽饮。

    黛玉低头不语,须臾之间也得了要领,再一看沈修杰,便知道哥哥笑得是什么,连她也抿嘴偷笑起来。

    只余下一个沈修杰摸不着头脑,不满道:“啰嗦,快说,想到了什么!”

    林致远一脸的高深莫测,沉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这话大抵和肉包子打狗是一个道理,怎么讲,最终被调侃的都是事主。

    沈修杰笑骂:“你这一张嘴可真不饶人。”

    黛玉趁着众人说笑的功夫,忙盛了红豆粥与各位。林致远一边品粥一边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你,换做第二个,未必就能坐稳五城兵马司的位置。”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曹先生也说过,一旦那位……”沈修杰手往上一指,“有个好歹,叫我赶紧表辞呈。”

    林致远咽下最后一颗小红豆,才说道:“先生不在朝中,许多事只靠咱们报上来的消息,总归不尽完美。其一,我想着劝曹先生出仕。”

    曹京忙摆手,黛玉也跟着劝:“先生大才,若能出来造福一方百姓,定能名留青史。”

    显然,名留青史这四个字叫曹京很是心动。

    林致远忙趁热打铁:“先生只当出来帮帮我们也是好的。”

    曹京淡淡一笑:“这个以后再说,先讲你的其二。”

    林致远与沈修杰面面相觑,暗下决心,稍后一定要再接再厉,务必请曹先生出山。

    “这其二……依我看,皇上只会越来越好,修杰在五城兵马司这个位置上少说还能呆上十年。十年光阴,足够修杰在京城站稳脚跟。”

    沈修杰不赞同的摇摇头:“我与你观之相反,没错,皇上的身子骨越加的好了,我更听说近几日太医院寻到了治疗的良方。可致远你也不想想,皇上大好之后,着急的是几位皇子啊。要闹起来,甭管孰胜孰负,我五城兵马司都落不下好。那年追捕羌夷皇子,我前几位大人不就是吃了这个亏?”

    林致远用手中的银筷子一敲青花小碗,“嗡”的清脆至极,他笑望着沈修杰,回道:“那……以老兄来看,能闹起来的会是谁?”

    林致远将握紧的拳头一根一根指头展开,依次滑过,就好像几位皇子的牌号在脑海中闪过一般!

第四零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皆枯

    林致远这一问显然是有独到的见解,沈修杰哪里敢随便应答,只能苦思。

    不过,在常人看来……沈修杰试探的回道:“老三?”

    连沈修杰自己也不自信,致远这小子就善于打击别人的热血,沈修杰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说法会被否决,可不讲,心里又始终不服气。

    林致远果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沈修杰,“亏得你还敢跟我妹妹说,管着京城里的野猫子呢,连谁家门前是非多都不清楚!”

    沈修杰原在姑苏上学的时候,倒是听人家说过“寡妇门前是非多”。那时候致远就是个下黑手的,最初那些师兄们看不起致远的家世,总拿这样的话去激怒致远。

    致远一般都会笑盈盈的当没听见,但说这话的师兄在第二日上学的时候,不是眼眶乌黑,就是断胳膊短腿的,偏偏还要挺着病痛来上课。

    众人问他们什么缘故,莫非是遭遇了贼人?不料,这些师兄清一色的支支吾吾,不敢明讲。

    时间久了,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师兄们再看致远的眼色就变了,及至这小子中了姑苏解元,更不敢有人小瞧他。

    沈修杰下意识的问了句:“什么是非?”

    “你不是在和我们说笑吧?”林致远怪异的看着老友,“五城兵马司的头号交椅,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儿瞒着谁也不能瞒着你啊,枉你还敢在我妹妹面前吹嘘。”

    沈修杰不好意思的举起酒杯:“说了大话,自罚一杯!”等放下杯盏,沈修杰锲而不舍的又问:“小弟在此可就虚心请教了!若不然,将来我的俸禄分你一半?”

    林致远大笑,指着沈修杰与妹妹说道:“就他那点子俸禄,还没过自己的手呢,早就散与众人吃酒了。不过,修杰没留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若不是我偶然见到,也未必能发觉。近来,兵部的人员有所浮动,你们瞧出没有?”

    五城兵马司也算直属兵部,沈修杰思忖一番,便想到了不同,他忙抬头道:“是西北。”

    林致远凛然道:“不错,正是西北,太祖皇帝担心诸将军权在握,会干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儿,所以曾颁布严令,外官三年一述职,或是轮换,或是原职留任,那都是后话,对武将们却更加的严格,不但妻小不能同行,且五年便需回京述职。除东源的霍家和沿海的荀氏一族是世代镇守,几乎没有例外。今年正值西南三位大将军进京,可皇上一道旨意……竟轻轻松松的免了他们的奔波。”

    林致远没说一句,沈修杰便在心里将这些错杂的关系重新捋顺一次,最终察觉出了端倪:“不对,这圣旨不是皇上颁布的!”

    黛玉见沈修杰神色骤变,忙问:“沈大哥,怎么了?”

    沈修杰怔怔的看着林致远:“圣旨是兵部擅自颁布的,皇上刚走出低谷,重新接管朝政,三皇子又不愿意轻易放权,做事未免有些拖泥带水,两拨人中间就被人钻了空子。恐怕他们还没发现。致远……你早知道此事?”

    曹京若有所思的看向林致远:“只怕谨瑜已经知道了钻皇上空子的人是谁。”

    三人一同沉默。不大会儿,沈修杰伸出指头,蘸着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小字,微微用手盖住,曹先生与林致远会意,也暗暗留下一笔。

    黛玉见状,也要伸指头往哥哥的酒杯里蘸,林致远笑道:“莫非妹妹也要做个女诸葛?”

    黛玉眨眨大眼睛,俏皮的笑道:“哥哥只当我是游戏,不过……你的妹妹确也猜出了几分。”

    曹京眼前一亮,轻拍着桌面朗声道:“好好好,林家有女当如是,姑娘只管写,不必理你哥哥。”

    黛玉抿着嘴笑,嫩葱似的小指头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四个人相视一笑,纷纷挪开了捂着的手心。

    沈修杰面前的字迹微微干涸,笔画已经残缺不全,不过还是能看到他想表达的意思。

    众人好奇,忙往黛玉的案前看,黛玉临摹的是卫夫人的字帖,虽只一个字,不过依旧高逸清婉,流畅瘦洁。

    紫檀饭桌上的“大”字异常的惹眼,沈修杰大笑,拱手与黛玉道:“林妹妹高才,洞悉机敏,三言两语间就能明察一切,实在叫人佩服!”

    黛玉扬着小下巴,兴冲冲与林致远道:“哥哥再不敢小瞧我了吧!”

    林致远一点黛玉的额头,笑骂道:“你沈大哥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吹捧你几句便飘飘然啦!我看……多半是你自己胡乱蒙的!”

    黛玉好不服气,忙道:“哥哥小瞧我,哪里就是胡乱猜的,你们说西北,那兄弟三个只老大曾经呆过,论交情,轮人脉,都是他更胜一筹,就算出事,也是和这一位有关。况且,头午咱们从荣国府回来,正好经过……那家,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去拜访拜访杜姐姐呢,难道这些都是我胡乱猜的?”

    黛玉句句落在点子上,林致远可不就是今上午的时候偶见了不寻常的人?

    曹京拊掌叹道:“了不得,林家有你们两个兄妹,再兴旺三代人也不是难事。”

    沈修杰并没对黛玉多加赞誉,只是低头寻思着桌案上的字。四个“大”,目标直指哪位,众人心里都有数,可怎么就是他?

    “你们说,他是找了兵部谁的门子?难道就不怕皇上秋后算账,这种事儿根本瞒不住。”

    林致远哼了哼:“人家也不想瞒一辈子。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万一事成,谁还在意以前?不过是费点手段,叫御史们多写点好听的罢了。”

    沈修杰摇着头,不解道:“皇上对西北的那三位老爷子可不薄,尤其他们三位是先皇一手提拔起来的,趁着皇上不康泰就闹事……不像是他们的风格啊!”

    林致远笑道:“明日我叫韩胜送一份卷宗与你,你一看便知。”

    “择日不如撞日,赶紧拿来,我好瞧瞧!”沈修杰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黛玉见哥哥干笑不已,却不喊人拿东西,就知道症结在哪里了,“沈大哥再着急也没用,我哥哥只怕还没动笔呢!”

    沈修杰干巴巴的张张嘴:“你这小子……原来是在我这儿打空拳呢!”

    PS:今天晚了点,不过一定有二更,更新字数会多些,大家等等我啊~

第四一零章 寻人

    因沈修杰晚间还要巡城,众人也不敢多饮,林致远和黛玉亲自将曹先生与沈修杰送到了大门口。

    此时华灯初上,也不知是不是莲花胡因为住了状元公家,近来周遭房价有迅猛攀升的态势,与林府隔街相对的人家刚刚搬来,因考评三年全优,户部尚书亲自要了此人。他们家老爷也曾亲自来拜会过,不过当时的林致远还在幽州,林家没主人在,从不轻易开启正门。

    那家几个点灯笼的小厮们一见林府大开中门,忙你捅捅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尤其是盯着黛玉的眼神叫人不喜。

    沈修杰沉着脸哼道:“对面什么人家?我看就是少人收拾!”

    小唐管事觑着林致远的脸色,忙道:“新赁出去的宅子,户部一个五品郎中,大爷不在的时候来拜访过。”

    曹京笑道:“什么样的下人,就可见有什么样的主子,谨瑜,这样的人家还是少接触为妙。你也回去吧,夜间稍冷,免得林姑娘受凉。”

    林致远也很厌恶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尤其是在自家门口,于是一边叫黛玉回园子,一边不放心的嘱咐沈修杰:“头午我撞见的是大司马府上的校尉,兵部在这事儿上肯定没少做手脚,我总预感西北会悄悄来人,晚间你叫上几个得力的手下往那边巡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修杰重重的拍了拍林致远,这二人已经不是一般的兄弟情义,好些话不用说,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几乎能表达了全部意思。

    曹京站在一边,心中颇有些羡慕,他一生交友无数,三川五岳大有人在,可真正能做到像修杰与谨瑜这样年岁相当,志趣相投,能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却寥寥无几,或者说根本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曹京对林致远才有几分的赏识之情,也甘愿摒弃原本的遁世生活。

    或许……像致远说的那样,出来做官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二日,林致远刚从莲花胡同出来上朝,对面那户后脚就派了婆子请安,时间掐算的正好。林家小厮虽不耐烦,可言语行动中还是彬彬有礼,并不坠林家的好名声。

    客客气气的将送拜帖的人打发走,正要关大门,就听见大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我们是荣国府的,要见林姑娘,快请开门。”声音很急促,门扉被敲得发出呜呜的闷响。

    打荣国府过来的是林之孝家的,黛玉一瞧就知道是特意收拾过的。

    “林大娘急匆匆来是?”

    林之孝家的讪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老太太惦记姑娘,昨儿姑娘走的时候匆忙,老太太也没见着,很是遗憾。这次叫我来,一是给姑娘送上几样咱们院子里新摘下来的果子,这二嘛……老太太想问问,二姑奶奶可来了莲花胡同?”

    “二姑奶奶?迎春姐姐?”黛玉吃了一惊:“怎么?二姐姐从幽州回来了?”

    林之孝家的见黛玉的表情并不像是作假,真相不知道的样子:“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只当二姑奶奶不好意思回家,跑到莲花胡同暂住呢!现在人不见了,我们可怎么与长公主府交代!”

    黛玉不耐的打断了林之孝家的抱怨:“啰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如实讲来。”

    林之孝家的一张苦瓜脸,愁眉不展道:“林姑娘也知道,东府的蔷二爷在幽州做官,昨儿晚上突地就派了小厮回来送帖子,说二姑爷殁了,全府上下乱成一团,追问那小厮,只知道二姑爷是在酒楼和人吃花酒的时候发了恶疾。”

    “一派胡言!”黛玉怒道,“二姑爷多大的年纪,如何就染了恶疾!你当我是小孩子,只将用来糊弄宝玉的话来糊弄我了!”

    “奴婢不敢,奴婢句句属实。”林之孝家的唯唯诺诺,不敢狡辩,“姑娘时候怎么怀疑我都可以,只是现在……姑娘行行好,帮着找到我们二姑奶奶才是正经事儿,她正怀着身孕呢。”

    林之孝家的心一凉,坏了,她瞧林姑娘面上波澜不惊就知道,蔷二爷的消息大抵是准确的。这可如何是好,二姑奶奶笨重着身子,偏偏不往荣国府去投奔,这会儿不见人影,难道是凶多吉少?

    黛玉大不悦的低声道:“你且回去,我这儿一旦有消息,头一个去与老祖宗说。”

    林之孝家的很是干脆,二话没说,收起了眼泪就往出走。跟着的几个婆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出了林家大门就嘀咕:“林大娘,咱们就这么走了……老太太不会轻饶咱们吧?”

    林之孝家的冷笑两声:“走?往哪儿走?你们没听见大老爷说的话,找不到二姑奶奶,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那咱们这是……”

    贾府的一行人都躲在拐角的高墙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来人的方向。

    林之孝家的一声不吭的看着大门,多半柱香的功夫,林家左侧的角门悄悄打开,出来的人前者一匹高大的骏马。

    “咱们等的就是这一位。”林之孝家的松了口气,率领着一干人席地而坐,专心等待骑马人的归来。“咱们家在京城里找个人就如同是大海捞针,可表姑娘不一样啊,我猜刚出去的人是去寻五城兵马司,咱们只管在这里静候,只要五城兵马司的人寻找了二姑奶奶,那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林之孝家的以为自己甚是聪明,可一直等到日落大人回府,林家插上了大门门闩,都不见那骑马的人再回来。守着的婆子们个个是饥肠辘辘,暗怪林之孝家的自作聪明,也有不服命的,嚷嚷着要回府……后墙周围登时就乱成了一团。

    晚间,黛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拉着正做针线的雪雁说悄悄话。

    “姑娘,你说……贾府的二姑奶奶会不会真的回了京?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儿呢?”

    黛玉也是眉头不展,她忧心的事儿和雪雁正相反,不过蹊跷的感觉同在。黛玉就怕迎春做出傻事,以为天高皇帝远,下毒手对付了曲家大公子。

    ***:今天写到好晚啊~~明早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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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夜话介绍:
一个是林家仙姝,一个是再生儿郎,本无牵连的两人却成了相依为命的兄妹。
贾府家大业大,但人心难测:林宅人单力孤,却兄妹齐心。
看似盛世太平,难掩暗潮汹涌,官场勾心斗角,园中彼此算计。
且看林家俊俏少年,如何带领妹妹走上寻找幸福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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