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残王废后,倾世名相TXT下载残王废后,倾世名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全文阅读

作者:轩之飞翔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txt下载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 曦威

    “夜公子(夜相)来了,他来救咱们来了,夜公子……”

    受了重伤的百姓与朝国兵士,望向凌曦,人人热泪盈眶,嘴角颤抖道。

    两日前那晚,凌曦与璟一夜缠绵后,翌日天一亮,便骑马赶往甘州,路途中,她快马加鞭,生怕自个去得晚了,甘州城周边的百姓,遭受北夷人更为残酷的迫*害!

    然,紧赶慢赶,她还是来晚一步。

    甘州城于昨夜遭到北夷大军突袭,城中尸横遍野,吃的、穿的、用的,几乎全被北夷兵抢夺了去。

    对此,她心下自责不已。

    蒋欣听到自己仰慕已久的夜公子问她话,忍住七经八络传出的痛感,摇摇头:“夜相,我没事。”凌曦望着她点头一笑,然后视线移至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身上。

    金戈铁马之声,自远方不时传入耳中,凌曦的目光清冷淡然,看得那黑衣人没来由的地后退出数步。

    “你不是北夷人!”凌曦唇角微启,目光凝注在黑衣人身上,肯定道。从口音上分辨,黑衣人的口音与北夷人大不相同。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是与不是,又怎样?”

    不男不女的声音,令凌曦秀眉微蹙在一起,她淡淡道:“你是宦官。”一听她这话,不仅蒋欣一怔,就是那黑衣人也是当即怔愣的眼睛大睁。

    “你倒是挺聪明的。”

    黑衣人没有否认自个的身份。

    但,宦官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各国皇室都有宦官。

    “说说,你的主子是鸣帝,还是楚帝?”

    凌曦挑唇,问那黑衣人。

    “哼,阁下以为杂家是蠢材吗?”那黑衣人冷哼一声,手中鞭子扬起,欲抽向凌曦。怎料,一阵杀伐之声,再次由远处传来,瞬间又止息。但跟着是战马驰骤之声大起,很显然北夷大军正在朝这边靠近。

    凌曦暗道不好,随之脸色倏地一变,与蒋欣道:“北夷大军就要来了,你快走!”

    “不,我要留在这和夜相一起杀敌!”蒋欣摇头,眸色坚定,不愿舍下凌曦离去。

    “这是命令,你快些走!”凌曦一面催动真气,准备迎接黑衣人的进攻,一面再次出声命令蒋欣离开。

    蒋欣仍然果断摇头:“夜相乃国之栋梁,我不能看着夜相一人面对北夷大军!”

    “你是女子,要是被他们捉住,该如何是好?快些走吧!”凌曦目光犀利,容不得蒋欣再置喙她的话语。蒋欣先是一怔,接着朝自个身上看了看:“可我,可我……”凌曦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沉声道:“姑娘不用为夜某担心。”顿了顿,她又道:“快些率剩余的兵士,护着百姓们进城,记住,务必要把城门关住!”

    哀嚎声,厮杀声,听得凌曦的心一阵阵抽痛。

    这一刻,她想起了上一世的亲人。

    想起那跪在午门前的广场上,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的亲人,他们一个个晃眼间,便身首异处,殷红的血,染满午门广场每个角落。

    那时,她被楚帝派遣的宫人看守着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注视着亲人含着满心的冤屈,去了另一个世界。

    蒋欣起初不明凌曦说得话是何意,可当她一明白过来,立时连连摇头。她一把抓住凌曦的胳膊,指节都因用力而变得苍白:“不行,我不能下令关城门,那样,那样的话,你会死的!”

    “无碍!”凌曦淡淡一笑,将她的手轻轻拂开。

    不是她逞能,而是这一刻,她必须这么做,必须独自面对北夷大军!

    因为她的职责,要求她必须如此。

    蒋欣怔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黑衣人的皮鞭已抽向凌曦。

    “小心,他会施毒!”见那泛着寒光的皮鞭快要接触到凌曦的面门时,蒋欣回过神,大声提醒凌曦。

    指尖仅剩下最后一把流云刀,于蒋欣的话语,凌曦听到了耳中,但她神色未有丝毫起伏,素手倏地一扬,就听到那黑衣人惨叫一声,手中的皮鞭倏地落至地上:“夜妖,你竟敢出手伤杂家?”那黑衣人刚握皮鞭的腕部,血流如注。

    是的,凌曦刚才发出的流云刀,直接射中黑衣人的腕部,她没有当即取其性命,不是她仁慈,而是她要从黑衣人身上,知晓对方究竟是鸣帝,还是楚帝身边的人。

    “伤你?”凌曦语声清冷道:“你应该跪下向我叩头,没有当即取你性命才好!”那几个围住蒋欣的北夷兵是怎么死的,蒋欣那一刻没完全看得清楚,可刚才,刚才她看到凌曦指尖扬手发出的流云刀,速度之快,令她一瞬间无法回过神。

    好快,如雷鸣电闪一般快!

    第一次,蒋欣感觉到自个的武功,是那么的花拳绣腿,入不得眼。

    阳光倾洒,晨起的雾气早已散去,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气。

    殷红的血,染红了大地,耀眼的宛若落满一地的夭红。

    尸体,抬眼看去,有朝国兵士的尸体,有北地百姓的尸体,有北夷兵的尸体。

    甘州城外的村庄,被北夷兵烧得变成废墟,在李副将和为数不多的朝国兵士保护下,尚能走动的百姓,带着满身的鞭痕,慢慢的挪步向城门口移动。

    “快些走!”凌曦明眸微阖,倏地又睁开,语声严厉,再次命令蒋欣。

    “是!”

    蒋欣抱拳应声,单薄的身子,向李副将和朝国兵士身边靠近。

    “说,你的主子是鸣帝,还是楚帝?”此刻,凌曦大致已猜出北夷为何会突然间侵犯北地百姓,进而攻打甘州城,只烧杀抢掠,却不要城池。

    马背上的民族,草原自然是他们的家。

    一旦离开故土,而攻占的城池却没守住,那么,他们将会一无所有。

    他们现在是在试探,试探朝国的实力,并与幕后之人达成某种共识,想要蚕食朝国,甚至于以北夷的野心,蚕食整个天下都有可能。

    凌曦心中想到。

    耳边响起的战马奔腾声越来越近,那黑衣人面具后的目中,划过一抹阴笑:“你慢慢猜吧,杂家就不在这陪你了!”音落,他腾空而起,瞬间失去踪影。

    凌曦没有追,她坚信迟早会再遇到对方。

    催动真气,凌曦伸出手,瞬间,那些发出去的流云刀,全泛着晶亮的光芒,回到她掌心。而紧跟着,就见北夷大军,不对,说是大军有些太过,但数千人还是有的,要凌曦接下来一人对付,恐怕还是有些难度。

    吼叫声,马蹄声,在凌曦身前数十米外停住。

    “不想立刻身首异处,便报上名来!”为首骑在马背上的壮汉,冲着凌曦喊道。

    凌曦没有出声,只是面色平静,目光淡然地望向他。

    “不想立刻身首异处,便报上名来!”那壮汉不见凌曦作答,再次出声喊道,这时,他身旁一位骑在马背上的兵士,盯着凌曦定定注视片刻,然后凑其耳边低语两句,就见那壮汉哈哈大笑出声:“原来你就是璟王身边的娈chong啊!”壮汉是故意这么说得,他想激怒凌曦,从而致其方寸大乱,好一举拿下凌曦。

    凌曦的武功出神入化,北夷将士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未见凌曦因他说得话气愤,那壮汉又道:“喂,小子,你戴张面具,是长得太丑怕被人瞧见,还是因为生了副娘们面容,觉得羞涩,这才不得不用面具遮掩住容颜,你说本将军言语的可对?”

    想激怒她么?凌曦心底一声嗤笑。

    仍旧没见凌曦动作,那壮汉顿时失去耐性,大手一挥,高喝道:“既然那夜什么公子如此不识抬举,就给本将军捉活的,上!”

    “是!”他身后的北夷兵士,大声领命。

    随之,无数战马向凌曦身边冲来,一柄柄泛着刺眼寒光的马刀,也朝凌曦这边劈来。凌曦静静观察片刻,倏然凌空而起,悬浮在众北夷兵士头顶。

    “想取本相性命,也要看你们有那个能耐没有。”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却流溢出极强的傲然之气。

    “会轻功的,给本将军迎上他!”那壮汉骑在马背上,对他的兵士们命令道。

    “是,将军!”整齐划一的应声起,就见数十名手持马刀的北夷兵,自马背上跃起,阳光照耀,被他们持在手中的兵刃,宛若一道道奔涌而来的雪浪,瞬间晃花了凌曦的眼睛!明眸眨了眨,凌曦轻抬手,抽下束发的“月华剑”,顿时,乌亮的长发,与她身上的青衫,迎风恣意舞动而起。

    掌心一抖,那月华剑在她掌心登时变长,寒光闪闪,发出的轻颤声如龙吟一般,不绝入耳。

    在空中围住她的北夷兵心下大愕,只觉那薄如蝉翼,细若孩童小指的利剑,在那一袭青衫,脸带琉璃面具的少年手中,有着无穷尽的威力!

    月华剑挥舞而起,刹那间,围在凌曦周围的北夷兵士,只觉掌心一震,手中紧握住的马刀,如遇电击,纷纷落向地面。

    “记住,朝国百姓不是你们可以任意杀戮的!”凌曦冷声说着,紧接着月华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立时,那些围在她周围的北夷兵士,四肢脱离身体,朝四面八方飘去,鲜血倾洒,腥味弥漫,凌曦再次挥剑,那些即将落地、失了四肢的残躯,眨眼间化为屑沫,朝那壮汉,及他身后的北夷兵士袭涌而去。

    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渍,那骑在马背上的壮汉,目光呆滞,盯着眼前不远处,就见那被他刚羞辱过的青衫少年,青衫落落,长身立于漫天血污中。

    “回去告诉你们的大汗,让他尽快把掠夺我北地百姓的财物,以及我北地的妇人送回甘州城,否则,别怪本相不客气!”凌曦手中长剑斜指,语声淡而不失威严的与那骑在马背上的壮汉说道。

    那壮汉听到她的话,猛地回过神。

    “本相说得话,你最好牢记!”凌曦见那壮汉神思回笼,再次出言强调了遍。

    那壮汉双目圆睁,冲身后的北夷兵士高声喊道:“给本将军誓死拿下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出言命令他们的大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将军!”众北夷兵士领命,一夹马腹,如潮水般地向凌曦疾驰而来。

    凌曦目中划过一抹嗜血冷芒,身形拔地而起,飘至众北夷兵士的头顶,手中月华剑如同灵蛇般舞动,顷刻间,那骑在马背上的北夷兵士,头颅漫天飞起,如泉涌般的鲜血,自那些失去头颅的脖颈处冲天喷出。

    他们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有的甚至还在挥舞着授手中的马刀,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头颅搬家。

    “通、通、通……”的重物坠*地声接连响起。

    那壮汉看到此场景,愕然的再次说不出话来。

    “撤,快些撤,快些撤!”

    调转马首,壮汉边高声喊北夷兵士撤退,边夹紧马腹,朝远处疾驰。

    凌曦怎可这般轻易放过他?

    她的一袭青衫在此刻,已沾染上斑驳的血渍,脑后青丝飞扬,眉头微微一皱,双臂伸展,朝那壮汉的战马前迅速飘去。

    那壮汉骑在马上,看到凌曦眸色清冷,宛若一株对抗苍穹的玉树,在染满鲜血的大地上,傲然而立,提剑凛然指向他,顿时拉住马缰,让马儿止住前行。

    月华剑发出一阵阵颤音,冰冷的寒芒,在剑尖脉脉流动,一次次聚合在一起,却又一次次疏散于空中,纷纷扬扬,寒气弥漫,将那壮汉牢牢包围在其中。

    “我让你转告给你们大汗的话,你可记住了?”

    凌曦微启唇,问那大汗。

    那大汗怒视于她,吼道:“你死了心吧!”那些抢夺来的财物,可以供他们北夷各部的族人,好好过一个冬天,他为何要转告大汗,将那些财物送回甘州城?

    还有那些被他们抢去的妇女,那可是供他们的勇士玩乐的,怎能说放就放?

    对于冥顽不灵之徒,凌曦也懒得与其继续啰嗦下去,她轻轻叹息一声,将额前的碎发捋止耳后,注视着那壮汉道:“看来你活够了!”她的目光冰寒而嗜血,使得那骑在马上的壮汉不由打了个冷颤。

    “保护将军!”

    没被凌曦的剑势取掉性命的北夷兵士,听到队伍中一人高喝,骤时打马前来,将那壮汉围在其中,防止被凌曦伤及。

    “滚开,本将军不需要你们保护,本将军今日就取了这黄毛小子的首级!”那壮汉怒目圆睁,环视了一圈他周围的北夷兵士,高声吼道。

    “取本相首级?”凌曦嘴角翘起,“一起上吧!”此刻的她,宛若未入朝堂前、行走在江湖中的她。

    青衣落落,一张精致的琉璃面具遮颜,令看到她的每个人,自心底生出敬畏。

    众北夷兵在接触到她清冷而傲然的眸光时,恍惚间,全忘记自个目前的处境,身陷那幽深的目光之中无法自拔。

    或许,她才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令敬仰她的人,及那些与她作对的人,皆慑服在她与生俱来的威严下。

    “杀!”

    那壮汉感觉到周围兵士的气息倏然间变得不对劲,手中马刀朝空中一挥,腿夹马腹,便朝凌曦冲来。北夷兵士猛地回过神,随在那壮汉身后,喊杀声四起,兵刃闪动,齐涌向凌曦。

    战马嘶鸣,夹带着血腥的尘土,漫天飞扬。

    北夷兵们的目光,赤红如血。

    他们是黄金民族,他们是天之雄鹰,他们祖祖辈辈骁勇善战,怎会怕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凌曦的目光依旧清冷傲然,望着周天被带着血腥的黄尘遮蔽,望着那如火山迸发朝自己袭来的北夷铁骑,望着那骑在队伍最前面的壮汉。

    越来越近,凌曦唇角浮出一抹嗜血的笑:“死!”她不想杀人的,但今日,她不得不大开杀戒!

    月华剑出,寒芒四射,疾驰的骏马,一匹一匹的倒在地上,动也不动,那骑在马背上的北夷兵,自是摔得不轻,马儿的血,北夷兵士的血,不到片刻,将他们身下本就带有血色的大地,染得更为凄艳,更为哀绝。

    忽然,凌曦拔地而起,纵上一匹正在驰骋的马儿背上,道:“你们如此对待我国百姓,那本相是不是也要还你们一份大礼!”她的声音尤为轻浅,但却足以令诸北夷兵听到。甘州城中的兵士已然不多,若她所料不差,过会子,那些兵士多半会出城营救她。

    然,以他们现下的状况,恐怕不待他们拿出兵器与北夷兵厮杀,便会成为对方的刀下亡魂。

    如此一来,她何苦让他们白白送死?

    “追,绝不能让那小子伤我族人!”壮汉一声令下,那些没有受伤,没有跌落马背的北夷兵,立时纷纷打哨,打马追向凌曦。

    来时,凌曦已看过北地与北夷周边的地形图,这一刻,她脑中闪现出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向北数百里地的马雅山。

    是的,她要将这些骁勇善战的北夷兵引到马雅山附近,在那里彻底解决掉他们。

    继续疾驰,就是北夷的领地,那些追赶凌曦的北夷兵,未加多想,追赶凌曦更紧。

    马儿宛若疾风般卷过,道路变得越来越崎岖,凌曦面上的表情,纹丝未变。

    长发曼舞,青衫猎猎,马上的人儿,牢牢控制着掌中的马缰,朝前飞驰。

    现代,出任务的她,经受的考验多了去,自成百上千、手拿高科技武器之人的围攻中,她都能想法子脱身,何况是身后那些紧追她不放的蛮人!

    “追,给本将军追!”

    那骑在队伍最前面的壮汉,手中马刀霍霍挥舞,高声喝道。

    疾驰的马儿不知何故,倏地调转方向,驮着凌曦朝另一条道疾驰而去,凌曦皱了皱眉,片刻后,就看到眼前出现一片宽广的白色,稍加分辨,那白色,不是积雪覆盖的草原。

    也不是冰雪遮盖下的马雅山,而是漫天云朵的颜色。

    如棉絮般的云朵,因皑皑白雪覆盖的玛雅山变得更为洁白。横在她面前的是座断崖,两端的距离大约有数十米,若是单凭轻功,是很难从这头,纵到对面崖边去。

    凌曦笑了,她自信她有法子可以到达断崖对面,而她身后的北夷兵,恐怕就没那个本事了。

    能不费吹灰之力,不见血腥了结那些自寻死路的北夷兵,何乐而不为?

    腿夹马腹,胯下马儿提速,直直冲着断崖对面飞去。

    紧随其后、密密麻麻的北夷兵,因惯性使然,胯下马儿亦朝前纵起,怎料,就在这时,凌曦倏地站立在马背上,脚尖一个轻点,借着马背给出的力道,人凌空而起,在虚空中踩了数下,双臂伸展,宛若凌波仙子一般,飘至到了对面崖边。

    “啊……”惊恐声,马儿嘶鸣声,一波接着一波传入凌曦耳里。

    她则单手负于身后,站立在崖边,望向那接连跌入深不见底,云雾茫茫崖底的北夷兵士,及他们胯下的战马。

    队伍最后面的数十名北夷铁骑,一看事色不对,齐齐调转马头,仓皇逃离。

    将军都已葬身断崖底,他们必须得尽快赶回去向大汗禀报这边得情况,以防那手段残忍,武功卓然的朝国右相,向他们的族人索命!

    凌曦淡淡一笑,身形腾空而起,踩在那最后一匹即将坠入悬崖的北夷兵头顶上,再次轻轻一点脚尖,飘至刚才纵崖的这一边。

    她没有追赶那些逃离的北夷兵,放他们离去,向统帅北夷各部的大汗禀报下情况,乃是她有意而为。

    看他们短时间内,还敢不敢再对朝国以北的城池,进行烧杀抢掠?

    默然站在崖边良久,凌曦这才转身,欲向甘州城飘去。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又送死来了么?”秀眉微蹙,站在原地,一袭青衫,随风发出猎猎声响。

    脑后的秀发,已被她用恢复成玉簪形状的月华剑,将上半部分束于脑后,余下的发丝,垂于腰际,轻舞飞扬。“末将叩见夜相!”李副将在距离凌曦尚有十多米距离处,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的兵士一同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朝凌曦见礼。

    “都起来吧。”

    与李副将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凌曦还是记得他的。

    “谢夜相!”李副将与众兵士谢礼起身。

    凌曦接过一名兵士递过来的马缰,提气纵上马背,打马前行,问李副将:“那位小姐可有性命之忧?”

    李副将脸上神色一痛,道:“回夜相,大小姐身上的毒虽没伤及性命,但她现在周身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且七经八络阵阵生痛。”凌曦拧眉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待会回到城中,我给她看看!”

    “谢夜相!”李副将的目中流露出抹喜色,拱手谢凌曦。

    凌曦朝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继续打马驶向甘州城。

    李副将打马紧跟在凌曦身后,目中光芒有着深深的臣服。这个琉璃面具遮颜,青衫着身,高高在上的少年,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让人不由得就臣服在他脚下。

    他的到来,那凶悍的北夷大军,应该不会再烧杀掠夺甘州城周边的城池了吧?李副将如是想到。

    途中,尸横遍野,凌曦望着这一切,觉得刺眼至极。

    战争,战争带给百姓们的永远是苦难!

    快要行至甘州城门口时,她勒住马缰,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宛若天地间一抹落寞的伤,荡漾在记忆的尘埃里。

    “这天下何时才不会有战争?”她的声音很轻浅,却伴着风儿,传至李副将与他身后的兵士耳中,他们个个神思一怔。是啊,这天下何时才不会有战争?世间之人,除过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家,没有人喜欢战争。

    慢慢的,凌曦清淡的目光,变得坚定。

    她要摒除战争,尽她最大的能力,让战争远离无辜的百姓。

    无论那百姓是朝国的,亦或是其他国家的,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该遭受战争的摧残,不该成为野心家的陪葬品!

    恍惚间,李副将感知到一股子温和之气、包容之气,如暖风一般自凌曦身上疏散而开。

    那袭淡淡的青衫,一如他的人,似朝阳、似明月,世间之物无甚可以掩盖其光华。

    茫茫天地间,他清远高华,卓然于世。

    打马接着前行,到城门口,凌曦跃下马背,将马缰递给上前的兵士,脚步轻缓走进城门。

137 自信

    李副将下马,随行在一侧。

    夜相以一己之力,摧毁了北夷数千铁骑,这一消息在凌曦快要到城门前时,就已不胫而走。

    城中,几乎所有尚能行走的百姓,扶老携幼,站在染满鲜血的道路两边,等候着他们心中信赖的“夜公子”归来。

    “夜公子来了,他来了!”不只是哪个虚弱地喊了声,立时,那些百姓缓缓跪倒地上,任泪水涌出眼角。

    老人,孩子,及没有被北夷兵抢走的妇女……,他们的目光全痴痴地凝注在凌曦身上。

    希望这宛若天人一般的少年,能为他们驱走厄运,让他们免于再受战乱之苦,更让他们未来能有食物充饥。

    凌曦看着这些百姓,抬手,语声轻颤道:“大家都起来吧,我会竭尽所能,摒除那凶悍的北夷兵再来侵扰你们!”说到这,她话语微顿片刻,才继续道 :“至于粮食,我会想法子,大家今日先找些能充饥的食物,填饱肚子,不出两日,我想,我想就会有粮食运进城中!”

    距离甘州城两百多里外,是滨州。

    想来滨州城肯定有粮仓,以她的身份,从那边调拨些粮食,应该不是问题。

    心中有了主意,凌曦转向李副将,与其吩咐了两句,然后取下腰间、刻有“夜”字的玉佩,递给李副将。

    就见李副将拱手一礼,接过玉佩,带着身后的兵士很快离去。

    百姓们从地上爬起,黯然而伤痛的目中,渐渐有了生机。

    “大家都散了吧,我就在城中,哪儿也不去,散了吧!”目送李副将走远,凌曦朝百姓们摆手道。百姓们听她的话,逐渐散开而去,街边,巷口,凌乱摆放着一具具尸体,凌曦仰头,逼退眸中生出的酸涩,才走向李副将说得总兵府。

    荒凉凄清的街道上,青衫飞舞,她就像是朵盛开的青莲,在寒冷的风中,傲然而悲悯地摇曳。

    夜幕落下,与北夷数千铁骑交战,加之她两日来连夜赶路,人自是有所疲累。但她没有休息,而是在一入总兵府后,就为蒋欣把脉、配置解药,剔除她身体中的毒素。

    后半夜,蒋欣自梦中醒转,感觉周身有了力气,逐试着运转真气,发觉畅通无阻,立时眉眼间蕴出一抹笑。

    她的毒解了,是哪个帮她解毒的?

    “你醒了!”凌曦坐在桌旁,听到房间内有微微响动,闭阖在一起的明眸慢慢睁开,望向chuang边,就见蒋欣撑着被褥,自chuang上坐起,“夜相,你……”蒋欣眸中划过一抹惊讶,那风华高远,武功卓然的夜相,竟在她房中坐着。

    似是看出她所想,凌曦轻浅一笑,道:“我到你府中时,你因为体内毒素作祟,昏迷不醒,而我略懂些医术,便为你诊脉,配制出解药,着你的丫头给你服下,怕解药出现什么差错,我才没有离开蒋小姐的闺房,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说着,凌曦起身,朝蒋欣拱手赔礼。

    蒋欣连连摆手:“不不不,夜相不必对我赔礼的,夜相救了我的性命,该我谢谢夜相才是,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掀开被子,蒋欣下chuang,朝凌曦见礼道。

    当发觉自个身上仅着一身白色里衣,蒋欣脸上一红,忙从屏风上拽过一件披风披在肩上,对此,凌曦面上表情平淡,未有丝毫变化。

    她现在是男儿,若是表情上太过于明显,无疑会令眼前的姑娘,更加不好意思。

    坦然处之便好。

    片刻后,凌曦眸光轻淡,浅声道:“你身上可感觉到有哪里不适?”

    蒋欣激荡不已的心情,逐渐平复,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恢复到常态,摇了摇头,抱拳道:“谢夜相相救之恩,蒋欣身上已无大碍!”凌曦点点头:“这就好,”说着,她向门外走去,蒋欣忙道;“夜色已深,夜相这是要去往何处?”话一出口,她顿觉自个言语的有些唐突,先不说人去往何处,关她一个小女子甚事,就单单人一男子,她一个女儿家这么相问,也太过于直接了些。

    于她的话,凌曦倒没有多想,她脚步顿住,回头看向蒋欣,道:“城中到处都是尸体,得想法子将他们妥善掩埋,否则,时日一久,指不定会有瘟疫生出。”当下虽是冬季,但该防范的,她还需考虑到。

    免得气温升高,急促之下,弄得措手不及。

    “夜相说得对,我随你一同到街上,着将士们处理那些尸体。”说着,蒋欣行至屏风后,迅速穿起衣裙,不大功夫,她身着一袭紫色衣裙,自屏风后走出:“夜相,咱们可以走了!”凌曦颔首,率先步出屋门。

    蒋欣办事的能力,凌曦看在眼中,甚是满意。

    此女子,不似一般闺中小姐,扭扭捏捏,若是让其如她一样,穿上身男装,与男子无二。

    未受伤的兵士们,以及城中百姓,得知蒋欣转述凌曦的话语,全行动起来,将大街小巷上,摆放在一起的尸体,用板车运至城郊一处荒坡,挖坑一一掩埋。

    紫衣,青衫,两抹纤瘦的身影,踩着明亮的月色,在荒凉的街道上穿行。

    夜风吹来,发出阵阵呜咽之声,仿若人们躲在一隅,暗自流泪哽咽。

    亲人,这城中每个家庭,都有亲人丧命在战火中,他们心痛得落泪哭泣,再正常不过。

    那些身上有伤的,或者年岁大的,行走不便的,以及幼小孩童,一个个裹紧身上的衣衫,目送着那一具具尸体,被兵士和健康的百姓搬到板车上拉走,人人泪流满面,不时地用袖子在脸上抹着。

    朝被兵士搬至板车上的尸体看了眼,凌曦心里不由一紧。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绝望,恐惧,企盼……

    在被北夷兵手中的马刀砍到那刻,他们绝望,他们恐惧,他们甚至想着能有奇迹出现,所以才有那企盼的神光在目中出现。

    然,没有,他们并没有等到奇迹显现,便已死在北夷兵的马刀之下。

    眸中视线挪转,凌曦心下暗恼,她为何要晚到那么一天呢?

    但凡她早些抵达这里,这些躺在板车上、失去生命体征的人们,或许就不会惨死在北夷兵的马刀下,或许他们目中的绝望、恐惧,在生起的一刹那间,便会消散全无。

    冰寒的夜风中,那些为死去亲人送别的百姓,单薄的身子伫立在街边瑟瑟发抖。

    “夜相,咱们还要向前走么?”

    蒋欣站在凌曦身侧,久不见其挪步前行,于是出言相问。

    “走,去前面再看看。”收拢思绪,凌曦淡淡说了句,踏着清冷的月色,迎着冰寒的夜风,继续前行。

    “璟,如果你来到北地,看到这些遭受战争苦难的百姓,还会对朝堂政事,不闻不问,无动于衷么?你还会么?他们可都是你的子民。”仰起头,凌曦朝京师方向望了眼,无声呢喃:“璟,别再任性,但愿我回到京师,能看到一个为国为民,尽心竭力的你!”

    一辆辆载着死去百姓们尸身的板车,从凌曦与蒋欣身旁行过,凌曦的目光落至那一辆辆板车上时,登时涌现出悲悯之色。那悲悯发自真心,尤为真诚。

    令不经意间望向她的蒋欣,只觉她此刻与天地同悲。

    壮阔的马雅山绵延数百里地,宛若一只沉睡的巨兽,盘伏在北夷人的大草原上。自远古以来,它盘伏在原地,看着牧民们的欢乐与悲喜,以及草原民族的兴与衰。

    数条宽窄不一的河流,相互交织,在月华倾照下,形成一道道织锦玉带,围绕着壮阔威严的马雅山缓缓流淌。

    说起来,除过寒冷的冬季不予去想,这片辽阔的草原,受着充足的河流滋润,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实属畜牧牛羊的最佳之所在。

    在那春暖花开之季,阳光照耀,数不清的牛羊静默地在草原上游荡觅食,远远望去,宛若一片绿色的巨毯上盛开着各色奇异的花朵。

    有黑白相间,有如皓雪般的白,有枣红色等等。

    牧民们扬鞭歌唱,马蹄声哒哒响起,那日子过得应是十足畅快。

    然,两年前,这片辽阔的草原上,却兴起了战争。

    战争的始发者,是北夷族的三王子阿如汗,他为了一统草原诸部,不顾其父反对,终率领自己的,所谓黄金部族,对草原上其他各部发起了战争。

    两年,战争整整持续了两年,草原各部,终被他一统。而老汗王却因为阿如汗对其他各部发起的战争,在两年前郁郁而终。

    老汗王膝下,共有三位皇子,但成气候的也就阿如汗一个。

    阿如汗勇猛,睿智,韧劲十足,在草原一统,老汗王去世后,当仁不让地成了这片辽阔草原上的王者。

    作为王者,就有他的野心。

    草原各部已完全归属于他北夷族,但他并未因此满足,而是将目光方向了中原各国。

    是的,他想要称霸整个天下。

    世上之事,就是这么地凑巧,正当他琢磨着以何种方式,可一步步蚕食中原各国,说准确些,是要以怎样的手段先从与他们北夷接壤的朝国入手,就有人自动送上门,与他达成协议,只要他近期不定期的对朝国北地百姓进行侵扰,探出朝国兵马上的实力,那么,待他们的协议达成后,北夷将可与其一起均分天下。

    受制于人,阿如汗可没有那么蠢。

    但,对方想要利用他,他又怎不会反利用对方。

    他的这一观点,与云国楚帝针对雾国鸣帝的观点,竟不谋而合。

    自古以来,战争是残酷的,草原上整整打了两年的仗,无辜的牧民们死伤无数,且幸存下来的,所过的日子甚是苦不堪言。

    尤其是冬日里,他们缺衣少食,生活更无法过得下去。

    介于此,以及与他国达成的协议,阿如汗下令他的北夷铁骑,这才开始对朝国北地百姓,进行烧杀抢掠。

    白日里,在凌曦赶至甘州,解救下蒋欣,并击退黑衣人,与北夷数千铁骑交手时,草原上一座巨大的毡帐矗立在地势最为平坦,且春暖花开之季,水草最为肥美,景致最为怡人之地,在它四周,围绕着不少大小不一的毡帐,外型上,这些毡帐与那巨大的毡帐明显有所不同。

    那巨大的、纯白色的毡帐,为据所有毡帐的中心,且是处于地势最高端。

    气势上尤为宏伟。

    就连它后面那壮阔的马雅山,在它的映衬下,也禁不住显得黯然失色。

    毡帐顶部,镶嵌着纯金打造而成的花纹,纹路逼真,打眼一看,就能看到那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形状。

    北夷人骁勇善战,自誉为黄金民族,更称他们的勇士是天之雄鹰。

    能给帐顶镶嵌如此高贵而雄壮的图案,且能享用这种图案之人,除过大汗阿如汗,还能有哪个?

    宏伟的大帐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的气派,尤为苍茫壮阔。

    并同时彰显出帐中之人,有着掌控天下的王者气魄。

    帐外,驻扎着数万精兵铁骑,随时恭候他们大汗的指令下达。

    帐内,这些精兵、铁骑的统率者,这草原上最伟大的王者阿如汗,正端坐在大帐中央的台案后,处理着手中的政务。

    而在阿如汗台案一旁的地上,堆放着七八口大木箱,每口箱子的盖子都敞开着,里面有珠宝美玉,玛瑙古董,金银绫罗等等珍奇物件。这些,都是那与阿如汗合作的幕后之人,给予阿如汗的礼物。

    “大汗,那朝国右相到甘州城了!”随着这声突兀的声音响起,阿如汗慢慢地抬起头,就见自个的大帐中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皱了皱眉,道:“罗公公到我北夷已有数日,怎还没归国?”被阿如汗称之为罗公公的黑衣人,实名罗贤,乃北堂鸣身边的一位掌事太监,此人不仅精通毒术,就是武功、也不比北堂鸣身边那些一等一的暗卫差。

    罗贤揭下遮住脸面的丑陋面具,不阴不阳地笑道:“大汗难道没听到杂家刚才说得话吗?”

    “放肆,本大汗岂是你可轻谩的?”阿如汗一掌拍在台案上,注视着罗贤的目光,甚是阴鸷凛然。

    罗贤并未被他的威严与盛怒吓到,脚步移动,走至一侧的台案后坐下,缓缓道:“杂家的手被那姓夜的小子伤了,还请大汗传唤名医师为杂家医治伤口!”阿如汗朝他受伤的腕部冷瞥一眼,朝帐外道 :“传医师到帐中来。”

    “是。”帐外一名兵士应声,不大功夫,一手提药箱的老者,躬身步入帐内,不等他向阿如汗行礼,阿如汗大手一摆,便着其为罗贤诊伤。

    过了半晌,那医师为罗贤处理完腕部的伤口,目光无不惋惜道:“这位贵人,您腕部的伤口,多敷几次刀伤药,恢复好是没得问题,但,您……”罗贤于毒术精通,于医术自然也懂些皮毛,听那医师说得话,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

    伤口可以恢复,但伤口深处被那流云刀划断的筋脉,却是难以复原的。

    他的右手废了,不,不可以,他怎能出一趟宫门,就废了右手,这样的他,皇上岂能还留着重用?

    思量到这,罗贤起身,欲前往距离甘州城不远的滨州城,到那寻求名医,为他尽快接上断开的筋脉。

    “罗公公腕部受伤,不打算留下来养两天伤么?”阿如汗挥手着医师退下,挑眉问罗贤。

    狐狸,这位草原上的王者,简直就是只狐狸,他尚未开口说要离去,对方却已将话讲到了明面上,罗贤心里一阵嘀咕,戴上他那丑陋的面具,面向阿如汗道:“杂家还有其他事要办,就不在这叨扰大汗了!”说着,他便朝帐外走去,突然,他脚步一顿,回过头,又道:“大汗既已收下我皇赠予的礼物,也已与我国签署了协议,那就请大汗别坏了咱们之间的事为好!”

    “罗公公,本大汗是那种不讲信义的人吗?”阿如汗脸色阴沉,问罗贤。

    罗贤道:“大汗的信义,杂家自然信得过,但是,杂家就怕大汗招架不住朝国右相,到时事情可就不好说了!”说到后面,罗贤的语气,明显有着轻谩之意。

    “罗公公慢走,本大汗恕不远送!”阿如汗沉声下了逐客令,罗贤脸上一热,哼唧一声,快步出了大帐。

    夜相,天下百姓盛传的夜公子,真就那么厉害么?

    阿如汗一手撑着下颚,一手轻敲台案,皱眉想到。

    忽然,帐外有兵士急促的通报声传来:“报!”

    “进来。”坐正身形,阿如汗望向帐门口,候那兵士进来向他禀报事宜。

    那兵士一进入帐中,就跪地 向阿如汗叩头:“禀,禀大汗……”久久听不到那兵士说一句完整的话语,阿如汗脸色显出不悦之色,一双鹰眸凝注在那兵士身上,道:“巴根,你这般慌里慌张,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阿如汗唤作巴根的兵士,语声哽咽,道:“禀大汗,额日斯将军他,他……”

    “额日斯将军怎么了?”额日斯就是那出言羞辱凌曦的壮汉,他是阿如汗身边的一名猛将,亦是阿如汗的左膀右臂,一听说他有可能出事,阿如汗瞬间神经紧绷,冰寒着脸问那叫巴根的兵士。

    巴根跪在台案前,肩膀一个劲地抖动着。

    太可怕了,刚才发生在甘州城外,以及马雅山的断崖边那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一路打马回到营帐,他的心神始终不能平复下来。

    “说!”

    阿如汗威严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巴根慢慢抬起头,岑岑冷汗自额上滴落,望向阿如汗,道:“额日斯将军与众多兵士都葬身在断崖底了!”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还有为数不少的兵士,被,被那赶至甘州城的朝国右相,挥剑斩杀的死无全尸!”

    良久,阿如汗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慢慢阖上双眼,刹那间又睁开,目中尽是凛然之威。他盯视着跪在台案前的巴根身上,令其不时颤抖的身子,更加栗栗抖动不止,惶恐之下,他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阿如汗的目光威严而森冷,越过他的身躯,望向断崖方向,一言不发。

    “朝国右相,夜公子,夜相,少年郎,他,他竟然以一己之力,摧毁了北夷数千铁骑……”心里不时念叨这句话,猛地,阿如汗一击台案,怒立而起:“朝国的夜相,他真得到了甘州,真得以一己之力灭了我北夷数千铁骑!”出口之语,听似问句,实则,他心里早已知晓答案。

    巴根点头应道:“回大汗,是这样的!”

    “给、我、细、细、说!”阿如汗定定地注视着巴根,一字一字道。巴根应声,开始将事情的始末,与阿如汗详加叙说一遍。待他音落,帐中气氛立时变得令人压抑至极。

    守在帐外的兵士,在阿如汗掌击台案那刻,便已跪倒在地,他们可以纵马千里,决战沙场,但却不敢触犯大汗一怒!”听完巴根详加叙说的事实经过后,阿如汗厉声道:“你们还剩下多少人?”

    巴根匍匐在地上的身子一颤,战栗着抬起头,嗫嚅道:“百人不到。”

    阿如汗冷冷道:“百人不到?”说着,他嘴里发出一阵轻笑:“数千精兵铁骑,竟连一个少年都对付不了,你们可配称之为我北夷勇士?”他的笑,他的言语,皆充满自嘲。巴根甚是惶恐,接连在地上磕头,声音悲愤而不失伤痛道:“那朝国右相年岁虽轻,可他手中的利剑舞动起来,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魔鬼?”

    阿如汗自语道。

    巴根磕头:“是,他就是魔鬼!”接着,他又道:“还望大汗给属下机会,着属下另行率领我北夷勇士,去取下那夜相的头颅,为额日斯将军,以及惨死的兄弟报仇……”阿如汗截断他的话,道:“你让我再给你机会,又有谁给额日斯和那死去的勇士们机会?数千铁骑,仅剩下你们数百人活命回来,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们在那场与朝国夜相的交战中,有无尽全力!”

    “大汗,属下等全是竭尽全力应战的!”巴根这一刻恐惧至极,大汗是要追究他什么责任么,进而斩杀他在这大帐中?

    他是北夷勇士,与他一起自断崖逃回营帐的兵士,亦是北夷一顶一的勇士,他们皆有尽全力与那少年应战的。

    之所以他们没死在那少年的利剑下,或者葬身在断崖底,那只能说明他们运气好,逃过一劫罢了。

    问题是,他的解释,大汗会听么?

    巴根匍匐在地,额上冷汗滴落,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退下,招呼与你一起返回营帐的百名兵士,全脱去盔甲、棉衣,面向断崖跪着去!”说这句话之前,阿如汗有想过下令将巴根,以及那些自断崖边逃回的兵士一起斩杀,但他最终还是忍住心下的怒火,仅是罚他们身着单衣,在这寒冷的天里,面向断崖,向那些惨死的北夷勇士忏悔,以赎他们在战场上没有竭尽全力的罪过!

    巴根磕头应道:“是。”随之起身向帐外走去。

    现下,他已面如死灰。

    草原上的冬日,甚是冰寒得紧,夜间比之晚间,冷得更是够呛。

    身着单衣跪在露天地,体质稍加不好的,跪上一天一夜,多半已没命。

    再者,大汗并未说出跪多久,倘若他下令跪个两天两夜,甚至更长时间,那么,即便是身强体健的他,怕也招架不住!

    抬眸,注视着他走向帐外的背影,阿如汗淡淡道:“告诉那百名兵士,别辱没了我黄金氏族的名号!”

    巴根顿住脚,转身,面向阿如汗跪地磕头道:“是。”

    “即刻起,能撑过两天两夜的,便依然是我黄金氏族的勇士,要不然,他就是懦夫,不配再活在这辽阔的叙利亚草原上,不配再称之为天之雄鹰!”说着,阿如汗摆手:“退下,立刻执行我的命令!”

    两天两夜?大汗竟要他们真得身着单衣,跪在路天地两天两夜,巴根颤抖着,从地上缓缓爬起,抬头间,他看了阿如汗一眼。

    阿如汗的目光冰冷而威严,宛若帐顶上镶嵌的、翱翔在苍穹之上的黄金雄鹰,让他不敢有半点违抗之意。

    帐内,在巴根的身影消失后,一时间又恢复到死一般的静寂。

    “传额日古那。”过了半晌,阿如汗坐回台案后,边处理政务边对侍立在帐外的兵士道。

    “是,大汗。”帐外的兵士高应一声,片刻后,就见一样貌、体格与那叫额日斯的将军尤为相像的男子,进到大帐之中:“额日古那叩见大汗!”他目中满含伤痛,跪倒在阿如汗的台案前。

    阿如汗的目光徐徐抬起,注视着这叫额日古那的汉子:“起来吧。”他的声音沉稳至极,仿若大帐之中,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兄长额日斯因那朝国右相之故,葬身断崖底,我已从巴根口中知晓,即日起,你就接你兄长的职衔,成为我身边又一名猛将。明日一早,随我率大军前往甘州,踏平甘州附近的每座城池,为你死去的兄长,以及我惨死的北夷勇士报仇!”

    额日古那抬起头,看着阿如汗,眼眶泛红道:“属下谢大汗抬举!”

    “起来吧。”阿如汗抬手,着额日古那起身,继续道:“朝国右相带给我北夷勇士的耻辱,我们定要用他的血来洗刷掉!”

    “是!”额日古那起身,身板挺直,行礼应声。

    阿如汗垂眸,再次处理起政事,道:“退下着我北夷勇士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便前往甘州城。”额日古那再次应了声,然后退出大帐。

    翌日,东方初现鱼白。

    大帐中,十数名身着盔甲的将领,整齐地站在阿如汗的台案前,等候他训话。

    阿如汗的目光,幽深若古井一般,他逐一扫过他的将领,道:“都准备好了么?”

    “回大汗,准备好了!”

    众将领齐声道。

    “大汗,有属下等率大军前去踏平朝国北地各城池足够,大汗身份尊贵,无需亲自前往。”一名叫傲木噶的中年将领,突然从人群中走出,跪倒在阿如汗面前道。

    阿如汗淡淡道:“我意已定,傲木噶将军无须多言。”天下人传颂的夜公子,才华盖世,武功卓绝的夜公子,以一己之力伤他数千铁骑的朝国夜相,他很想会会,看那少年郎,到底有着怎样的三头六臂,会令他的属下称之为魔鬼,阿如汗目中神光深邃,心下想到。

    “是。”见阿如汗态度坚决,傲木噶只好起身应声,退回自己的位置。

    “大汗,属下觉得傲木噶将军说得对……”

    额日古那站在众将领最前列,他沉吟片刻,上前一步,拱手欲再此相劝阿如汗,却被其抬手止住话头,道:“我说与傲木噶将军的话,难道你刚才没听到?”阿如汗挑眉,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额日古那道。

    “属下知错!”额日古那心下一突,施礼认错道。

    大汗做下的决定,怎容他们这些将领一而再地出言阻止?

    他着实不该多言!

    阿如汗的目光由额日古那身上收回,然后朝诸将领身上扫了一圈,道:“听巴根说,那位朝国夜相的能耐绝非常人可比,而你们应该在昨日也听到了我北夷勇士遭受他重击一事,我此刻想说的是,没我的命令,到时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他的目光有一丝复杂,没准确掌握那少年郎的本事,他不会让自个的将领和兵士枉送性命!

    “是,大汗!”

    诸将领齐行礼,高声应道。

    “出发。”随着阿如汗音落,诸将领再次高应一声,紧随他身后步出大帐。

    连日来,北夷兵士马踏朝国北地各村庄,以及前夜突袭甘州城,皆无往不利。昨日凌曦的出现,无疑令阿如汗找到了对手,他是苍穹之雄鹰,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亦或是物,凌驾于他之上。

    战马上,他抬眸望着甘州城的方向,目中神光尤为火热。

    ——夜相,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数万大军开拔,朝甘州城缓缓行进,似是完全没有把朝国北地其他各城驻守的军队当回事,更没把那声名远扬的少年郎当回事。

    行至距离甘州城仅剩数里地外,阿如汗高抬起手,命北夷大军就地驻扎。

    巍峨的毡帐缓慢落地,用结实的铁钉牢牢地固定在泥土中。

    皓雪般洁白的帐身,及那镶嵌在帐顶、代表着阿如汗尊贵身份、用黄金雕刻而成的天之雄鹰,尽彰显出一股子豪迈萧杀之气。阿如汗双手负于身后,遥望向那凄凉、充满死气的甘州城,微启唇:“夜相,你此刻是否已六神无主?”他呢喃出声,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城头上,手持长矛的朝国兵士,身披晶亮闪光的盔甲,定定地伫立在各自的位置上,眸色坚定,注视着正前方。

    阿如汗眉头微皱,在他心里,朝国驻守在北地各城池的兵士,全是些胆小如鼠之辈,怎料,今日一见,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因那少年郎之故吗?

    踏平甘州城,乃至踏平北地其他各处的城池,于阿如汗来说,并不需要费多少力气。然,他眼下不想那么做,他想亲眼见识下那传说中的少年郎。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始终不见世人口中传颂的少年郎出现,阿如汗刚舒展下的眉峰,再次微微皱起。

    少年郎怕了么?怕他的北夷大军会将北地诸城池夷为平地,所以才不敢现身于人前?

    就在阿如汗猜测之际,凌曦身着一袭青衫,出现在城头上,蒋欣和李副将分别站立在她左右。

    “夜相,我们该怎么办?”蒋欣俯视着甘州城外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北夷大军,眸带担心,问凌曦。

    凌曦淡然的眸子,朝北夷大军扫了一眼,然后落在大帐前那一抹伟岸的身影上,淡淡道:“眼下,就算咱们将北地其他城池的兵士集结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北夷大军的对手。”李副将站在一旁神色严肃,没有说话,蒋欣接住凌曦的话,又道:“那咱们可该如何是好啊?”

    “硬碰硬自然是不行的,那么,咱们只能智取了!”寒凉的风拂面而过,吹起了凌曦的发,及她身上那一袭青衫,轻舞飞扬。

    蒋欣眸中的担心,并未因凌曦出口之语,消散不见:“智取?面对北夷数万大军,咱们能有什么好的法子?”

    默然片刻,凌曦道:“北夷大汗的脾性,以及他流传在草原上的行事作风,你昨夜告诉我不少,我想,咱们从他身上着手,或许可以避免一场大的战争浩劫发生。”

    “阿如汗?”蒋欣愕然:“他的野心可不小,否则,他不会在短短两年内,便将草原各部一统!”

    凌曦的语气依旧淡然:“他是野心不小,但他又是一个心思睿智之人,若我们的法子得当,并让他知晓战争于他们北夷无甚好处,那么,我相信他会退兵回草原,且会归附我国!”能说出这话,凌曦心里已经有了个不错的计谋。但要这计谋很是顺利地得以实现,还要看那北夷大汗受不受她激将,进而与她单独做一番较量。

    “归附我国?”这下不光蒋欣愕然,就是站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副将也是愕然不已。

    他道:“夜相,您这话怎么说?”

    凌曦看向他,淡淡一笑:“待会你们就会知道。”

    蒋欣抓住凌曦的胳膊,急急道:“夜相,你千万不能再以身犯险!今日北夷出动的可是数万大军,而且他们的大汗亲自率军来我城外,说什么我也不能让您以一己之力,面对那数万的精兵铁骑!”音落,她方才发觉自个此刻的动作,有些逾矩了,忙收回手,垂眸望向自个的脚尖。

    “若我今日不出手,你们觉得甘州城,乃至周边其他城池,能安然无恙吗?”

    凌曦嘴角漾出一抹极浅的笑,问蒋欣、李副将两人。

    登时,那二人张嘴说不出话来。

    “北夷大汗今日用这么大的阵仗,到我城外来,一则,他定是在昨日听了那数千北夷铁骑几乎全命丧我手,愤怒所致;另一则,他要做给我看,让我知道他北夷人不是好惹的。我若是不现身到他面前,不光是甘州城,就是北地周边的其他城池,皆会被北夷大军夷为平地,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百姓,一个个绝望地死在北夷兵士的马刀之下?”凌曦语声轻浅,与蒋欣和李副将说着阿如汗率军到甘州城外的目的。

    蒋欣听完她的话,抬起头道:“可是,可是……”凌曦唇角含着淡笑,截断她的话,道:“没什么可是,我会想尽一切法子,阻止北夷大汗发动起大规模的战争,保我国百姓平安!”她自信的语气,瞬间感染了蒋欣和李副将。

    二人异口同声道:“蒋欣(末将)相信夜相!”

138 感情

    是他?

    他就是世人口中传颂的“夜公子”,是朝国右相?

    阿如汗站在帐前,远远眺望着城头上突然出现的那抹青衫,心下想到。

    定是他没错。

    因距离过远,加之凌曦有琉璃面具遮颜,阿如汗故此看不出凌曦的容貌,但他坚信城头上那青衫、墨发伴风飞扬的纤瘦身影,是他要找的少年郎没错。

    “你终于出现了!”他薄唇轻启,无声吐出一句。

    自北夷大军出发,再至这会子到甘州城外,日已中升。

    阿如汗在等,等着城头上那抹青衫出现在他面前。

    一日,两日,甚至更多些日子,他都可以等,但那甘州城中的百姓,以及驻守在城墙上的朝国兵士可能等?

    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全已被扫空,不出五六日,即便他不下令踏平甘州城,那城中恐怕也再无生命气息存在。

    “夜相,你能耐着性子,只站在城头上观望,不出城面对我北夷大军吗?”阿如汗唇角泛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喃喃道。

    今日亲自率军,他要的就是毁灭,毁灭朝国北地各城池中的所有生命,甘州城则是首当其冲。

    洛城。

    凌曦离开两日,璟呆在王府,那儿也没去,就静静的呆在竹苑,望着甘州城的方向,一语不发。

    然,翌日一早,不知是他想通了凌曦临行前说得话,还是他另有打算,竟破天荒的入宫上早朝。

    对此,轩帝高兴异常。

    可是璟在早朝上的表现,与往日无二样,静默至散朝,便转身向宫门口走,而云澜亦是如此。

    “云澜!”璟在前,云澜在后,两人出宫行至璟王府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时,突然间响起一女子的声音。

    璟脚步微顿,片刻后,他继续朝璟王府方向走去。

    而云澜则是站在原地,缓缓回过头,看向那唤他的女子。

    “云澜,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淳于雅挣脱开被贴身婢女筱苒拽住的手腕,小跑至云澜面前,一双似水秋眸定定地注视着云澜。

    这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男子,可他却从不理她,无论她如何寻他事,他都对她不理不睬。

    要说以前他是因为璟王,才不愿搭理她,那么现在呢?

    璟王喜欢夜相,他则被其闲置一旁,遭受冷落。

    没理由仍然不接受她的爱慕?

    “雅郡主找云某就是为问这个?”云澜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变化,他语声淡淡,问淳于雅。

    “是呀,我就是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有五年之久,若是再等不到你到王府提亲,父王就会请太后为我指婚,将我嫁出去的。”淳亲王是朝国的外姓王爷,爵位乃是袭老亲王的,老亲王在世时,曾对朝国做过很大的贡献,因此,先帝封其为亲王,到淳亲王袭爵后,轩帝见其为人憨厚,但能力实在是不足,就没对其加以重用。

    如此一来,淳亲王不过是徒有个空爵位罢了。

    但亲王就是亲王,这些年,也没哪个敢在淳亲王面前放肆,更不敢小瞧淳亲王府的各位主子。

    淳于雅是淳亲王膝下唯一的嫡女,自是chong爱得紧,淳于雅要星星,他就想着能把月亮摘下来送给女儿更好,对于他这般没有边际的疼chong女儿,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女儿喜欢当朝左相,而左相又与皇帝唯一的胞弟璟王有那种关系,淳亲王心里就算再不喜,也没在女儿面前说云澜一句不是。

    看着女儿的年岁一天天的增长,却始终无法得到爱慕之人的回应,他急也没得法子,但再任女人的年岁这么蹉跎下去,作为父亲,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左思右想,他给女儿定下一个期限,那就是开春之前,淳于雅仍旧无法说服云澜到王府提亲,那她就只能遵照父母的意思,接受太后的指婚。

    云澜单手负于身后,目中神光淡然,注视着淳于雅看了片刻,道:“云某在这先恭喜雅郡主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抿唇没再说话。

    “云澜,你,你什么意思?”淳于雅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且今日抛却一切自尊,主动问你,你的回答竟然是这样,你可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很伤心的!”说着说着,淳于雅眼里慢慢涌现出水雾。

    “郡主!”筱苒站在淳于雅身侧,见其神色间尽显忧伤,不由关心地唤其一句。

    淳于雅没有看向她,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依旧落在云澜面上:“云澜,璟王爷现在喜欢的是夜相,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利。

    “云某知道,可这与雅郡主有何关系?”云澜淡淡道。

    “呵呵,”淳于雅自嘲一笑,道:“与我有何关系?那我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璟王爷喜欢夜相,与我关系大了去。”云澜没有出声,注视着淳于雅的目光,依旧淡然而疏离,淳于雅接道:“璟王爷若是喜欢你,我伤心的同时,但心里又会为你高兴,可他不喜欢你,我心里便会为你难过,现如今,父王给了我说服你娶我的期限,你既已被璟王爷冷落,何不抽身离开璟王府,向我父王提亲,求娶于我?”

    顿了顿,淳于雅又道:“难道,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喜欢过我?哪怕是一丁点都没有过么?”

    “云某自认从未在雅郡主面前做过什么暧昧举止。”

    沉默半响,云澜轻浅而委婉话语,足以将他对淳于雅的感情阐述出,而这点,淳于雅又怎会听不出?

    她唇角哆嗦了下,顿觉脸上有湿润滑落。

    “雅郡主若没有话再相问云某,那云某就此告辞!”

    微颔首,云澜缓缓转身,朝璟王府方向继续前行。

    “云澜,你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他不喜欢她,甚至于从来就没喜欢过她,没将她往眼里放过,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长得不差,脾性虽然不是很好,可她可以改,可以为他改变啊!云澜身形一震,但脚下步子却并未停住。

    见云澜未驻足回她话,淳于雅站在路中央,悲声喊道:“云澜,我真得喜欢你,你为何就是不肯接受我?”道上过往的行人,皆因淳于雅出口之语顿足,个个膛目结舌。然,片刻后,他们的神色便恢复常态,该干嘛干嘛而去。

    雅郡主的言行,他们虽没怎么见识过,却时有听说,于是乎,今日能当街对男子表白心迹,就变得无甚稀奇。

    雪后初霁,暖阳倾照,而淳于雅的心在此刻却冷冷凄凄,她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宣泄因云澜的拒绝,带给她的满心伤痛。

    “郡主,云相已走远,咱们该回王府了!”筱苒望着淳于雅忧伤的面容,及那顺着脸颊滚落的泪水,觉得自家郡主当初就不该爱上云澜,不该在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情况下,还越陷越深,终了,苦了自个。

    “我要喝酒,去酒楼喝酒……”

    突然,淳于雅转身与筱苒说了句,脚步虚浮,朝街边的一家酒楼走去。

    筱苒轻嗯一声,紧跟在淳于雅身后。

    距她离开京师,两天时间过去,他到底要不要去助她一臂之力?云澜脚步轻缓,踏进王府大门,心中想到。不对,应该说这几日,他一直有想这个问题。

    若是他突然间递上折子,请求前往北地,璟恐怕不用多想,就会知晓他的心思。

    云澜垂眸,边思索边朝青渊居走,忽然璟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我有话与你说。”

    璟站在凉亭中,望向云澜的目光,淡然中又有抹复杂之色。脚步顿住,云澜朝亭中那抹修长的身影看了一眼,轻颔首,迈步进到亭中。

    “她一人前往北地,我很不放心,但她又阻止我去,怕云、雾两国会在此期间生事。”他要亲自去北地?云澜看着璟,启唇缓缓道:“你想去助她!”话一出口,云澜觉得自个说得甚是多余,眸底很快划过一抹苦笑,他错开璟的视线,微侧身,望向了别处。

    “她是我的人,我不能让她出事,”璟出口之语,似是宣誓一般,顿了顿,他又道:“即在朝为官,我希望你担负起你的职责,要不然,就辞去官职,做个闲人倒也落得自在!”近来,身旁之人给他的感觉越来越摸不透,璟注视着云澜,目中复杂之色更甚:“淳亲王人不错,雅郡主虽被他chong得骄纵了些,但还是知晓分寸的,你与我同岁,是时候该成家了。”云澜心下一突,转向璟,嘴角噏动,嗫嚅道:“你知道了!”璟没有回他话,只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

    “呵呵,你放心,我对她的心思,她并不知道,而我也不会让她知道。”云澜口中的她,指的是凌曦,璟刚才对他说得话,是在间接地告诉他,凌曦不是他可以觊觎的,因此,云澜的唇角漾出丝极浅的苦笑,才会有那么一说。

    良久,他接着道:“至于雅郡主,我从未对她说过暧昧的言语,也从未对她做过什么亲近的举止,娶她,只会让她一生不幸福。”

    璟道:“你能明白的我意思,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我去北地期间,朝堂上你多尽些心!”

    “你放心去吧,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云澜颔首,言语中带了丝怅然之味。一个女子,尚且心系百姓,他呢?他真就希望那人的计划成功,毁掉这天下吗?

    异类,他是个异类,可他也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

    那么,他就该守护她所守护的一切!

    至于这样做的结果,到时再说吧。

    二人静默片刻,璟道:“皇上……皇上若是问起,直言相告就是……”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百姓有难,他怎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她为了他,为了他的国家,做到如此地步,他如果再无动于衷,真不配被她喜欢,被她深深地恋慕,更不配出现在她身旁,与其并肩而立。

    “嗯。”

    云澜颔首,下一瞬,就见璟的身影,倏地自凉亭中消失不见。

    阳光渐渐西斜,云澜才步出凉亭,走向青渊居。

    他不知道的是,淳于雅因他,此刻伤心到极致。

    “郡主,时辰不早了!”筱苒看向窗外的天色,走至淳于雅身旁,轻声提醒道。

    “时辰不早了?”淳于雅坐在桌旁,端起坐上的酒杯,仰头饮了一口,转身朝窗外看去,接着,她嘿嘿一笑,道:“离天黑还早着呢,父王不会责罚我的,他很chong我,要是知道我今个受了委屈,指不定还会去璟王府找云澜算账呢!”

    坐正身形,淳于雅继续往酒盏中斟酒:“我怎么就喝不醉呢?他不喜欢我,他竟然不喜欢我?一丁半点都不喜欢我,我是脾气不太好,我说了我会改,可他仍然不喜欢我,筱苒,你说我该怎么办?”

    筱苒一把抢过淳于雅手中的酒盏,放置一旁,道:“郡主,云相不喜欢你,那是因为你们之间没有缘分,奴婢相信,这世间总有男儿喜欢郡主的!”被筱苒夺走酒盏,淳于雅也没生气,她缓缓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将身后的椅子带倒在地,垂眸看了看,她没弯腰去扶,缓步走至窗前,朝璟王府方向看去:“缘分?我和他之间没有缘分,也对哦,若是有夫妻之缘,他不会对我倾慕他的感情,无丝毫表示。”

    郡主想通了么?

    想通云相不接受她的感情,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吗?

    筱苒不敢问,她怕自个一问,会令淳于雅本就忧伤的心,更加地伤痛。

    轻移脚步,她至淳于雅身后而立,随之,她没有动,没有开口,可是她整个人被淳于雅身上散发出的忧伤,深深地感染,她觉得淳于雅的心已碎了,碎成了无数片,而她的心,跟着碎成一片片。

    打小,她就在淳于雅身边伺候,这么一来,她们间的感情自然要比其他侍婢来得亲密,甚或是除过淳亲王夫妇,就属她与淳于雅来得亲近!

    基于此,她现下很是了解淳于雅心里的痛苦和悲伤,这种悲痛在她之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能相像。

    王爷与王妃是chong爱郡主,可他们看不到郡主最真实的一面。

    筱苒如是想到。

    窗外的残阳,依旧是温暖的,淳于雅站在窗前,痴痴地望着璟王府方向,眼睛眨也不眨。

    如此暖阳,如此深情,为什么温暖不了他的心?

    淳于雅没有动,也没再开口与筱苒言语。

    她的衣裙,她的秀发,被窗外吹进的风儿吹得舞动起来,她脸上的泪也干了。

    “郡主,时辰真得不早了,咱们要是再不回王府,王爷和王妃会担心的。”见阳光西斜,即将收拢最后一丝霞光,筱苒伸出手,拽了拽淳于雅的衣袖,再次出声提醒。

    淳于雅没有回头,没有看她。

    筱苒又道:“郡主,你心里难受,奴婢知道,可奴婢嘴笨,不知要如何劝说你,但奴婢曾听人说过,说情之一事,本就是伤人的,郡主或许是运气不好,才会遇到云相,才会被他的冷漠伤到……”淳于雅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截断她的话道:“你错了!”

    “郡主,奴婢什么错了?”筱苒不解。

    淳于雅转向她,目中带着丝伤痛道:“我想明白了,我这会子的心伤,全是自找的,从认识他,到今日,不过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罢了,他从未给过我希望,何谈伤我一说?是我自个傻乎乎地非黏着他不放,才会落得今日这悲痛欲绝的下场!”

    “郡主……”

    筱苒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淳于雅笑了,她的笑容有些苦涩:“你什么都不用说,过了今日,我便不会再因他忧伤,,不会让父王和母妃再为我担心。”看着她的笑,看着她空洞的眸子,筱苒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用她想出的任何词语来安慰她。

    想是这么想的,事实上,筱苒却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知道,知道自个的身份,也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安慰对淳于雅来说,都无济于事。

    世上没有任何事,亦没有任何好听的话语,能安慰她,只因她太爱太爱那淡然如风,冷漠孤傲的男子!

    风中不时传来街边行人的说话声,现在正是商贩收摊回家的时候,风儿寒凉,垂在脸上,有丝微微的刺痛。

    淳于雅的脸上却未显丝毫不适。

    只有人已麻木,或者陷入某种境界之中,才不会感到寒风拂面,所生出的不适。

    筱苒站在原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淳于雅的背影,是的,她看得是淳于雅的背影,只因不知何时,淳于雅的身形已回转窗前,目光再次投向了璟王府方向。

    说不是他伤的她,说过了今日,她会变回以前的她,可一年有那么多天,一生又有那么多年,她要如何度过,度过那伤痛、空虚、寂寞,漫长的岁月?

    被风吹干的泪,又一次自眼角涌出。

    咬了咬唇,淳于雅忍住了眼泪,视线由璟王府方向收回,才发觉天色真得已经不早。

    她隐约间知道,从现在起,她的人生中,遇到的风儿只会越来越冷,阳光也只会越来越黯淡,一切源于没他陪伴!

    静静地在窗前又站了片刻,她才平复好心神,望向筱苒道:“你看我脸上的表情可还好?”她唇角挂着抹浅笑:“父王和母妃看到我,不会瞧出什么端倪吧?”

    筱苒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想了想,她终道:“若是不仔细留意郡主的眼睛……”先不说因落泪双眸红肿,单就那眸中流露出的丝丝伤痛,看的人都难受,王爷和王妃那般疼爱郡主,岂会从其眸中瞧不出端倪?

    “我知道了。”淳于雅点头,走向雅间门口:回到王府,我就不去正堂给父王和母妃请安了,他们若是问起,你就说我今日在街上玩得太疯,先回院里歇息了!”

    筱苒随在她身后,嗫嚅道:“可是,可是……”

    “你是担心今个发生在街上的事吗?”淳于雅笑了笑,道:“父王和母妃了解我的脾性,想来他们并不会因今日之事,怨怪于我!待明日,他们问询我时,我自会有法子应对。”

    “是。”筱苒恭谨应声,没再说话。

    甘州这边,凌曦不知道璟在她离开京师两日后,也就是在她赶至甘州城当天,已动身前往北地。

    站在高高的城头上,一双淡然的明眸注视着大帐前那么伟岸的身影,动也未动,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而大帐前,阿如汗也定定地望着他。

    阿如汗在等,像天下之主宰一般,等候城头上的少年来寻他。然,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却始终不见那青衫自城头上跃下,飘向于他。甘州城中的兵马有多少,阿如汗就是不用细想也知道,但他不解的是,在双方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那身着一袭青衫的少年郎,为何不见有丝毫动静?

    难道他有什么精妙的计谋,能在他数万铁骑的围攻之下取胜?

    皱了皱眉,阿如汗返回大帐,坐在台案后,手撑额头,思量起来。

    奈何,无论他怎么想,都琢磨不出那袭青衫的虚实。

    静,甘州城内外,实在是太过于静寂,阿如汗向来自信,可在这一刻,他感觉自个的心,却微有些动摇。

    缘何于此?

    恐怕就是那袭青衫所彰显出的气魄之故。

    ——淡然,平和。

139 愕然

    越是深想,阿如汗越是禁不住重新思索起、城头上那抹青衫所拥有的力量和谋略来。

    他是草原上的王者,并是未来掌管这天下的王者,他不能让北夷数万精兵、铁骑,因他一时的轻敌之心,顷刻间尽数覆灭。

    两年来,大大小小的仗,他没少打,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生出犹疑。

    且那让他生出犹疑的,仅是个身量纤瘦的少年郎!

    阿如汗浓眉紧锁,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台案。

    “报!”

    帐外,一兵士音起。

    “进来。”

    徐徐抬起头,阿如汗看向帐门口。

    那兵士进到帐中,行完礼,急急禀道:“启禀大汗,甘州城中有人前来拜营!”

    阿如汗倏地起身,眉峰往上一挑,问道:“带人进来!”那少年郎按捺不住了吗?阿如汗嘴角勾勒出一抹傲然的笑,此刻,他自信满满,是的,那些刚生出的犹疑,在听到眼前这位兵士的话后,全然散去无踪。

    那兵士迟疑片刻,恭谨道:“禀大汗,来人说,说他在帐外候着便好。”帐外候着?阿如汗神色一怔,暗道:这般胆小之辈,可不像是世人口中盛传的夜公子,不像是名满天下的少年英才!

    他对帐外之人顿生鄙夷,鄙夷其不敢进帐与他一叙!

    猛然,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问那兵士;“来人可有报名姓?”或许前来拜营的不是他,不是那抹青衫呢?阿如汗目光灼灼,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兵士,候其出口之语。

    那兵士道:“来人有,有报名性。”

    “说。”

    阿如汗冷着脸,沉声道。

    “他说他是朝国右相,名夜妖!”那兵士语声轻颤,回阿如汗。阿如汗怒视其一眼,道:“退下!”那兵士快速行礼,步向帐外。突然,阿如汗出言又唤住他:“一行来了几人?”

    那兵士转身道:“就一人。”

    阿如汗目光一凛,走出台案,至大帐中央,抿唇一时没有说话。

    他身形高大伟岸,面容硬朗俊挺,此刻的他,宛若天上之神一般,吓得那兵士身子不由一阵战栗。前一刻,阿如汗才在心中对来人生出鄙夷,可这一刻,他打心里佩服起了来人,佩服起了那青衫少年郎。

    然,他面上表情却甚是冰凝:“很好,他竟敢独自到我方营地来?”说出这话,他顿觉自个心下矛盾至极,未进大帐之前,他期待那抹青衫,能独自出现在他面前,可等真成为事实后,他又甚觉不可思议。

    能单枪匹马到对方营地来,除非那人有十足的把握,确信自个不会身死在对方手中。

    他的冷气压,以及他身上的王者之气,令那兵士低垂着头一字都不敢吐出。

    傲然自信,在阿如汗心里再次出现动摇,他真得无法猜出对方的心思。

    负在身后的双手紧了松,松了紧,他语声黯哑,鹰眸中燃起熊熊烈焰,但转瞬没于眼底,道:“传我之命,全军列队相迎!”这短短一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逐字蹦出。

    残阳西斜,照在在整个大地之上,看起来好似地上的泥土,浸出鲜血一般。号角声呜呜地响起,那声音入耳之感,尤为沉闷压抑,随之,鼓声点点,北夷数万大军遵照阿如汗着那兵士下传的命令,列队而立。

    凌曦眼下站的位置,距离阿如汗的大帐有二三十丈远,她淡然的目光,像是在注视那数万正在列队的北夷大军,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甘州城内外,因北夷大军的号角声、鼓点声变得不再寂静,倒是有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蒋欣与李副将站在城头上,不由心神一紧。

    “李副将,传我的命令,让城中所有的兵士做好准备,一旦夜相遇到什么危险,咱们定要想法子救他回城中。”

    “是,大小姐!”

    李副将领命,自城头上离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蒋欣脸上泛起抹浓郁的苦笑。

    夜相若真出事,他们真能救他回到城中吗?

    就算出动全城的百姓,怕是也不能吧,可那又能怎样?没了夜相,这甘州城也就成了座死城,既然早晚都是一死,倒不如与北夷大军抵死拼杀,死得轰轰烈烈!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蒋欣目中划过一抹决然之色。

    北夷数万大军,手中兵器紧攥,站立成整齐的队形,齐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彪悍的身形,嗜血的神态,是这数万精兵、铁骑都拥有的特征。

    黄金氏族,天之雄鹰,这数万北夷大军当之无愧。

    凌曦淡然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因为她从那数万大军举手投足间,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强劲杀气。如此军队,足以令任何敌人,心惊胆战!忽然,凌曦嘴角牵起一抹笑,他们之所以杀气凛凛,怕全是因昨日那数千铁骑,近乎全丧她手上之故。

    怕么?凌曦心里自问。

    有何可怕?这是她的回答。不,应该说在她站在城头上,心中的答案,就是——有何可怕?

    她不会蠢到敌我力量悬殊到此种境地,还与其硬碰硬。

    阿如汗自大帐中走出,十多名将领快速步出队列,至他面前行礼,等候他下达命令。

    “随我去迎接朝国夜相。”阿如汗的目光自诸将领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

    “是,大汗!”

    诸将领高应声, 紧接着,战鼓轰然震响不停,数万精兵豁然刀剑出鞘,齐喝道:“参见大汗!”阿如汗抬手,那数万精兵立时音止,跟着刀剑入鞘之声响起。

    阿如汗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远处那抹青衫,在他身后,跟着诸将领。

    英武的面容,肃然的表情尽显其上。

    数万精兵出声参见阿如汗时,凌曦的目光,很快落到远处那抹伟岸的身影上,就算那数万人的狂啸,致壮阔的马雅山为之颤抖,致天地为之变色,也未在她脸上引起丝毫变化。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仅明眸轻抬,注视着她今日的猎物。没错,她将阿如汗,将那草原之王,当做了她在现代、每次出任务的猎物。但不同之处,则是她这回不会取猎物的性命。

    琉璃面具遮颜,长发与青衫曼舞,她纤瘦的身形,在数万大军面前,显得甚是孤单。然,她的从容与镇静,并未因此有丝毫影响,甚至于她身上散发出的傲然之气,与那草原之王无二!

    她是朝国右相,是甘州城内百姓的希望,更是北地百姓的希望,有她在,她绝不会让那数万大军,踏平北地!

    行至凌曦面前数米之外,阿如汗止步,他的面容不怒而威,盯着眼前那琉璃面具遮颜,身形纤瘦,着一袭青衫的少年郎,久久不曾挪开目光,他似乎要透过凌曦脸上的琉璃面具,识别出她的能耐。

    随在他身后的诸将领,亦是紧盯着凌曦,尤其是额日古那,他牙根紧咬,目中怒火喷涌,恨不得当即就扑到那袭青衫面前,一刀砍掉其头颅,为他惨死的兄长报仇!然,诸将领,包括额日古那在内,他们又不得不为眼前的青衫少年在他们大汗面前,所呈现出的从容、镇定感到心惊。

    挥去这抹心惊,他们怒,他们恨,他们眼里,他们咽喉处,均感到有股子灼痛之感,正在隐隐滋生。

    ——毁灭的滋味,对,那灼痛之感,是毁灭的滋味无疑!

    青衫落落,凌曦脚步前行,慢慢地走向阿如汗。

    她每走一步,阿如汗的眉头就会微微皱那么一点,一步,两步,她距离阿如汗越来越近,沉闷的鼓声像是在为她伴奏一般。

    轻浅的脚步,在诸将领与数万北夷兵士看来,都像是踩在他们的心坎上。

    致他们体内的血液,燃烧得沸沸腾腾。

    数万道嗜血的目光,齐凝聚在凌曦身上,候着他们的大汗一声令下,好将那抹青衫,将整个甘州城,将北地所有的城池,甚至于将朝国,全摧毁在他们的刀剑与铁骑之下!

    倘若不是阿如汗有令,那数万精兵此刻怕是已按捺不住颤抖不已的身形,按捺不住那一身燃起的血液,朝他们心底的渴望发起了进攻。而这一切的根源,只不过就因他们目光注视下的那抹青衫。

    ——琉璃面具遮颜,身形单薄消瘦,却有着卓然的武功,以一己之力摧毁了他们北夷数千铁骑。

    终,凌曦在阿如汗五步开外止步。而这样的距离,对方想要制服她,简直是轻而易举,更何况,在对方身后还站着十多名凶神恶煞,体格健壮的将领,以及数万精兵、铁骑。可就是这样的局面,凌曦的神态,依旧淡然,依旧平和,依旧镇定。

    她与阿如汗视线相对,揖手道:“朝国夜妖在这见过北夷大汗。”她的语气与姿态,于对方那强大的后盾与气势,无半点畏惧。

    阿如汗的目光凝视在凌曦面上,他倏然觉得自个强大的王者之威,竟不能令眼前这么纤瘦的身影折服,哪怕是卑微地对他弯下腰,亦或是眸光微微闪躲,都丝毫没有。眼前之人,身形纤瘦,青衫与墨发随风轻扬,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武功高绝,才华横溢,谋略滔天之辈。然,现实却是,这青衣少年就是那传说中的夜公子,就是那名扬天下的少年郎,恍惚间,阿如汗心中生出抹奇特的念头,那就是,他若是巍峨的山川,眼前这少年便像是条宽广的河流。

    山川巍峨壮阔,却阻止不住河流的行进。

    思及此,阿如汗的目光逐渐阴冷森寒,这一刻,他的征服欲,悄然窜入心中,是的,他要征服对方,然后再斩杀对方!

    他的王者之尊,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凌驾于他之上!

    “本大汗从不与遮遮掩掩之人叙话!”阴冷森寒的目光划过凌曦的面门,阿如汗转身,欲朝大帐走去。凌曦唇角微微勾起,道:“大汗且慢!”

    阿如汗身形顿住,接着回转,顷刻间,他,及跟着他一起回转的诸将领,还有那数万精兵、铁骑齐禁不住止住呼吸,怔愣了住。

    他,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那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郎,在他,他们转身的这一刹那间,轻抬手,将那遮颜的琉璃面具,缓缓拿了下来。

    本以为传说中的夜公子俊美若天人,只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没料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其真实容貌竟比他们想象中的天人容颜,还要俊美许多。不,用俊美形容远远不够,对方的容貌,简直是用任何词汇,都无法描述出。

    墨发飞扬,衣袂飘飘,青衣少年的脸上漾出一抹笑,那笑浅淡而平和。

    让人不由心生好感,更不自觉的想要臣服在其脚下。

    “朝国右相夜妖见过北夷大汗!”凌曦身形站得笔直,再次拱手向阿如汗行礼。如此做,并不是她怕阿如汗,亦或是畏惧阿如汗身后的诸将领,及那数万精兵、铁骑,而是她觉得这是尊重对方的最起码礼仪。

    再有,想要计谋顺利实施,进而让对方心甘情愿中计,她觉得与其先行礼,没得什么。

    阿如汗隐去眸中的愕然与惊艳,对,他的眸中刚才除过愕然,还有惊艳之色,他惊艳眼前少年郎的容颜,惊艳其雌雄莫辩的样貌,拥有如此无双样貌之人,恐怕除过眼前的少年,就属那朝国璟王了!

    璟王俊美若神祗,阿如汗也仅是听说过而已,但此刻在他心里,觉得与他对视的少年,其容貌怕是比那璟王有过之而不及。忽然,他又不舍得杀死对方了,他想,他想征服对方后,留在他身边,就像是对方留在璟王身边一样。

    关于璟王与朝中左相、右相间的那点事,阿如汗虽身处草原,却还是听到不少。

    能么?他能征服这青衫少年,让其留在草原上,留在他身边么?

    阿如汗心下自问。

    过了许久,他的心思才逐渐回笼,沉声道:“你想与本大汗说什么?”他定定地盯着凌曦,盯着这以一己之力,摧毁他数千铁骑的少年郎,盯着这面对他王者威严,面对他身后诸将领,及数万精兵、铁骑无所畏惧的年轻人。

    被他这么盯视,凌曦面上的表情依旧浅笑淡然,没任何不适之处。

    她淡淡道:“大汗亲率大军来我甘州城外的目的,夜某知晓。”顿了顿,凌曦又道:“而大汗最终的目的,以及为何会在近期发兵对我北地百姓烧杀抢掠,夜某也知晓。”阿如汗听她这么一说,鹰眸中迸射出的神光,瞬间宛若冰冷的利剑,直刺凌曦眼底。

    “本大汗的目的?”他沉声道:“夜相知道本大汗有何目的?”凌曦负于身后的右手微微收紧,轻浅一笑,道:“大汗既要夜某直言相告,那么夜某便冒犯了,”说着,揖手一礼,接道:“他国怕是已与大汗达成某种协议,这才有大汗近些时日来,对我北地百姓连番烧杀抢掠,夜某想说的是,大汗真以为他国会在你们的谋划事成后,兑现承诺吗?”

    阿如汗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凌曦又道:“再者,大汗真就以为你与他国联手,能夺下我朝国,乃至夺得整个天下吗?”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我北夷大汗面前说出如此狂妄之语!”额日古那已经忍得够久,见凌曦在阿如汗面前如此倨傲,不由出列,大声吼道。

    凌曦扫他一眼,目光再次落在阿如汗面上:“大汗,您的将领在未经您允许的情况下,对夜某出言不逊,不知大汗怎么看?”

    “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阿如汗没有看额日古那,但其冷肃的话语,令额日古那身形一震,行礼后,一脸恭谨地退回队列之中。

    “夜相知道的倒挺多。”

    阿如汗眸色幽深,盯视着凌曦道。

    凌曦笑道:“夜某不过是善于观察罢了!”说到这,她明眸中的光芒亦变得幽深不见底,道:“或许大汗的目的,并不局限于与他国分割天下,而是大汗想要独掌天下,夜某说得可对?”

    阿如汗薄唇微抿,未与她的话作答。

    “大汗不回夜某的话,是不是说明夜某所言属实?”阿如汗依旧未对她说得话作答,凌曦也不为怪,继续道:“大汗不要以为我朝国、是他国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有我国璟王在,有我夜某在,有我朝国数百万精兵强将在,他国想要侵犯我国,根本就没得可能!”这一番话,凌曦说得比之刚才的言语,更为傲然,气得阿如汗身后的诸将领皆怒视于她。

    “是么?”

    阿如汗沉声问道。

    凌曦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任寒凉的风儿吹起她的发,吹起她的衣衫,淡淡笑道:“是与不是,大汗可敢与夜某赌上一场?”

    “与你赌上一场?”阿如汗深邃的鹰眸,紧盯在凌曦面上:“你想和本大汗赌什么?且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凌曦道:“我们赌射箭,以三箭为标准,双方同时发出,两箭胜出者,便可向败得一方提出三个条件,而我的目的,也就是这三个条件,不知大汗意下如何?”熟料,她的话刚一说完,阿如汗的鹰眸中划过一抹愕然之色,随之嘴角勾起,但却并未立刻说话。

    他身后的诸将领,先是对凌曦出口之语,生出满眼惊骇,接着人人脸上露出了嘲弄。

    和他们大汗比射箭?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天下之人,谁不知他们北夷人善于骑马射箭,就是幼小孩童,也能拉弓射箭,更何况他们这数万勇士,及五岁时就能百步穿杨,十岁出头便号称箭术第一的大汗!

    诸将领心中所想没错,比射箭,草原勇士,没人能胜过阿如汗,就是普天之下的武功高手,怕是也难于在其手中胜出。

    明知无胜算,哪个还敢不自量力地挑战这位草原上的王者?

    阿如汗面上的表情,此刻沉静如水,他盯着凌曦,依然是一言不发。

    他要与他比射箭?

    胜出的一方,可对败得一方提出三个条件?

    他如此自信,真以为自个就是那胜出的一方吗?

    阿如汗脸色一变,随之周身流露出凛然之气,诸将领因他这变化,倏地收起对凌曦的嘲弄,面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觉得我需要与你赌吗?”他傲然地问凌曦:“再者,你觉得以我眼下的情况,需要赢了你,再对你提出三个条件吗?”随着阿如汗音落,周遭一时间静寂异常,只有那青衫,以及青衫主人脑后的墨发,在寒凉的风中飞扬着。

    许久,凌曦嘴里发出一声讥笑:“大汗是怕了吗?怕在您的将领面前,在您数万精兵、铁骑面前,败在夜某手上,是与不是?”激将,对,凌曦是在激将对方,射箭,在现代,她有专门受训过,成绩嘛,自是他们成员中的佼佼者,更何况在这古代,她又有了一身强劲的内力,和精妙至极的武功傍身,想要赢对方,绝对不是什么难题。因此,但凡对方和她相赌,那么甘州城的百姓,乃至这北地其他各处的百姓,都将会免去一场浩劫。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但她嘴角漾出的那抹讥嘲的笑,太过于明显,顿时令阿如汗感觉不甚舒服:“你在激将本大汗?”阿如汗冷声问道。

    嘴角的笑,逐渐散去,凌曦朝阿如汗专注地看了一眼,然,阿如汗面上的表情,除过肃穆,再看不出其他。凌曦心下一阵叹服,眼前这身形伟岸,样貌硬朗英武的男子,真不愧为草原上的王者!

140 震撼

    她道:“夜某只是实话实说,何来激将大汗?”傻子才会承认自个刚才的言语,是激将对方中计。阿如汗阴沉而森寒的脸上,浮出抹冷笑道:“你的谋略未免太拙劣了些!先不说本大汗的箭术,这天下无人能胜得过,就是本大汗身后这十数名将领,他们的箭术,恐怕夜相你也比之不上,更何况,本大汗数万精兵、铁骑正严阵以待,需要与你玩那小孩子的玩意,来获取提出三个可有可无的条件吗?”

    他这话一出,身后诸将领,还有那数万精兵,无不大笑出声。

    他们的笑声狂傲而鄙夷,但凌曦面上的表情,却未有一丝难堪。

    淡淡一笑,她又道:“要夜某看,大汗还是不敢与在下赌,否则,又怎会说出如此多的话,来拒绝夜某?呵呵,大汗把夜某说得赌箭术,看成是出拙劣的计谋,那敢问,就是这个拙劣的计谋,大汗为何不敢以身一试?”

    阿如汗的鹰眸,定定的,冷冷的盯视着凌曦,心中冷笑连连。

    说来说去,面前的少年郎还是想与他赌射箭,想要在指缝中求生存,很好,他就让其败得心服口服,然后再马踏北地各城池……

    心中有了计较,阿如汗阴冷而森寒的鹰眸中,精芒快速划过,道:“本大汗若是赢了你,就只有一个条件。”

    “哦?”凌曦秀眉挑起,淡淡道:“大汗但说无妨。”王者,这就是王者的狂傲之处吗?赢了她,只会说出一个条件,说其是太过自信,还是自负过了头?然,神色上,凌曦丝毫未有什么不妥的变化。

    “本大汗要你一生伴在左右!”

    阿如汗微迟疑,终启唇道出他的条件。

    诸将领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他们大汗此举何意?

    难道,难道大汗学那朝国璟王,也好起男风来?

    此想法从脑中闪过,诸将领刷地一声,齐单膝跪地,行礼道:“大汗不可!”他们的大汗乃草原之王,怎能有那*癖好,从而德行有失?

    “不可什么?”阿如汗回头扫诸将领一眼,道:“本大汗出口之语,从无更改,你们都忘了是不是?”

    “属下等不敢!”

    诸将领面色严谨,行礼道。

    “起来吧。”摆摆手,阿如汗的目光重新落回凌曦身上,候其作答。

    凌曦未加思索,淡笑道:“大汗若是赢了,夜某自当留在大汗身边。”她答应的太过爽快,令阿如汗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目的既已达到,而眼前这青衫少年,也不像是个会说谎之人,不,就算他刚才应下的言语,只不过是应付他的权宜之计,待他赢得箭术,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倏然,阿如汗的鹰眸中迸发出抹寒芒,但瞬间便没于眼底,消散全无。

    就在他欲吩咐属下准备弓箭时,凌曦的声音这时又响起:“如果夜某运气好,赢了大汗,还请大汗遵照夜某先前所言,应下夜某三个条件。”阿如汗冷凝着她,道:“你是担心本大汗在你胜出后,会耍赖吗?”

    凌曦轻浅一笑,未言语。

    该提放的,她自然是要提放,对方爱怎么看,是对方的事。

    冷哼一声,阿如汗傲然道:“夜相大可放心,只要你胜出,本大汗答应你三个条件就是。”伟岸的身形,慢慢转向诸将领,沉声道:“箭拿来!”

    诸将领高应一声,不大功夫,由额日古那呈上两张北夷最为结实的弓箭。

    在走到凌曦面前时,额日古那用只有他和凌曦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于他的话,凌曦只当没听见,微微一笑,接过弓箭和三支羽箭,站在原地,与阿如汗道:“赌就有赌的规则,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阿如汗道:“说。”

    凌曦道:“我们既要比胆识,同时也要比箭术。那么,参与赌箭的两人,面对面而站,距离十丈之远,且双方在赌箭的过程中,只能上半身动作,腰腹一下必须做到不动如山之态。”阿如汗笑道:“本大汗答应了。”以为这样,就能影响到他的箭术了吗?真是太过异想天开。

    “不知大汗可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凌曦笑得淡然,问得更是淡然。

    今日,她要在日落之前,不仅赢对方,且要对方对他,乃至对朝国生出畏惧之心!

    从而,不得不遵从她提出的三个条件。

    阿如汗想到昨日数千铁骑近乎全数覆灭一事,道:“双方皆不许启用内力!”凌曦微微一怔,含笑点头:“好。”不许启用内力,可她还有灵力不是么,再说,现代,她可是内力,灵力都没有的,箭术还不是一等一得好!

    “准备好了吗?”阿如汗勾起唇角,“好心”地问凌曦。

    凌曦颔首。

    阿如汗又道:“双方同时出手,若一方不幸死在对方箭下……”未等他说完,凌曦截断他的话,道:“大汗不必多说,夜某明白。”死?她怎舍得死?他们一家人的甜蜜日子,尚没真正开始,她可是对未来的生活,很是期待呢!

    璟的身影,俩小的声音,从凌曦脑中逐一闪过,登时,凌曦只觉满心温暖,体内涌出无尽的力量来。

    诸将领于阿如汗和凌曦的赌,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但他们深知阿如汗的脾性,且心中对阿如汗的箭术也有数,因此,在阿如汗手握弓箭与凌曦各自向后退时,他们先一步退至一旁,将目光,齐聚在凌曦身上,看其如何惨烈地死在他们大汗的羽箭之下。

    鼓声响起,凌曦一手握弓,一手紧攥三支羽箭,动也未动。

    而阿如汗则是站稳身形,拿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缓缓举弓,对准凌曦。

    他信心百倍,因为他的箭术,整个草原上的勇士,皆有目共睹,就是这天下之人,怕也听说过他的箭术,要不然,怎不见一人到北夷来向他挑战。心下长吁口气,阿如汗看着对面的那抹青衫,好不惋惜,前一刻,他还说赢了对方的话,就让其终生伴他左右,可下一刻,他又说出一方不幸死在对方箭下那句话,他真得要取掉那青衫少年的性命吗?

    若不取其性命,那么他的性命指不定会被对方毫不手软的拿去,到那时,草原上恐怕又会兴起战争,进而朝国借机出动大军,绞杀他北夷的子民。

    慢慢阖上双眼,阿如汗抛却一切杂念,想到的只有——胜出!

    至于那抹青衫的命运,不想也罢!

    然,想是这么想,可真要他接受那抹青衫等会死在他手上,阿如汗的心还是生出抹不忍。

    轻叹口气,在震耳的鼓点落下后,阿如汗双目豁然睁开,而这时,残阳夕照,蒋欣与李副将并肩而立,都不由收紧垂在身侧的双手。

    他们虽没听到凌曦与阿如汗之间的对话,但他们知晓此刻敌方鼓声响起,又嘎然而止,必是远处那抹青衫正在实施他的计谋。

    “李副将,我,我担心夜相!”

    蒋欣垂在身侧的双手,捏得咯吱直响,她望着远处那抹纤瘦的身影,不由道。

    “大小姐,我们要相信夜相,相信他的计谋一定能够成功,相信我甘州城的百姓,乃至北地的百姓,都会免去一场大的劫难!”李副将浓眉紧皱,出口之语,却是极力地在宽慰蒋欣。

    “我,我信夜相,可我,可我还是不免为他担心……”

    蒋欣喃喃道。

    李副将望向她,目中神光认真而坚定,再次宽慰道:“大小姐尽管放心,夜相绝不会出事!”咬了咬唇,蒋欣慢慢地点头嗯了声。

    寒凉的风呜咽四起,但并不影响阿如汗手中拉满的弓箭,那沉重而结实的铁弓在他手中,似无物一般,刹那间,那搭在弓弦的羽箭,宛若闪电,向凌曦射去!他鹰眸中蕴出的神光,幽深而专注,未因凌曦此刻并未动作,而生出丝毫变化。

    阿如汗很自信,自信他刚射出的那一箭,必会将凌曦的脑门洞穿。

    说好双方同时出手,鼓声停,对方没动,那是他的错,与外人无关。

    好快的箭!

    好狠的箭!

    “他是想一箭射中我的头颅吗?”凌曦心下暗忖:“草原之王,拥有神箭手之命,果真名不虚传!”

    弦音未止,阿如汗射出的箭就已至凌曦面门近前,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曦上半身宛若无骨一般,往后一折。那逼向她面门的箭,自她仰起的眉眼上方“嗖”一声而过,随后深深插入她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

    折下的上半身站直,凌曦唇角勾起,赞道:“大汗的箭术,实在是精湛!”熟料,阿如汗面上神色不显,第二支羽箭已离弦向她射来,腰腹以上,双方都可以动,第一箭,阿如汗射向的是凌曦的头部,没想到凌曦身子柔韧的,竟会险险避过。

    出手的第二箭,他自然换了射击目标——腹部!

    是的,阿如汗的第二箭,直击凌曦的腹部,腰腹以下不能动,他要看看,看看不远处的青衫少年郎,可还有好运相伴?

    此箭出,势必取下那抹青衫的性命!

    阿如汗举起的弯弓,缓缓放下,他觉得第三箭无需再发出。

    诸将领,以及数万北夷大军,皆屏住呼吸,看向那逼向凌曦的羽箭。

    凌曦目中神光依然镇定而从容,她心下未生出丝毫恐慌之色,近了,那射向她腹部的羽箭近了,腰腹以下不能动,她有得是法子,迎接这一箭。电光火石间,就见她握住手中的铁弓,在那羽箭快要接近她腹部时,以极快的速度护在腹部,接着,她手腕巧妙的一个翻转,那抵在铁弓背上的羽箭,立时横了过来。

    就是这么一横,凌曦骤时没有了生命之忧。然,惯性使然,那羽箭带来的张力却依旧存在,“不能动,腰腹以下绝对不能动,动了,她就会输;动了,她的计谋就会失败;动了,北地的百姓,就会遭受一场大的劫难!”凌曦下盘稳固,腰腹以下纹丝未动,忍着那被铁弓带起的、横着的羽箭所产生的巨大张力,击向她的xiong部,“噗”一蓬殷红的血,自她嘴里喷出。

    而她,仍然笔直地站在原地,腰腹以下,未显一丝颤抖……

    “璟,是你,是你和孩子们给了我力量,才没让我身形挪动,没让我功亏一篑!”是的,刚那一刻,凌曦有想到北地百姓,有想到她的使命,但给她力量源泉的,是璟,是俩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抬手,轻拭去嘴角的血丝,凌曦望向阿如汗轻浅一笑,那笑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和。

    看得阿如汗,及诸将领,皆惊讶不已,他们没想到,一个瘦弱的少年,竟会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与忍耐力。

    ——再次躲过一劫!

    “是个对手!”这是阿如汗对眼前青衫少年的肯定,他冰冷肃然的眸中,隐约显出抹赞赏,他不再轻视对手,不再倨傲自己的箭术有多么的高超,铁弓举起,羽箭搭弦,阿如汗对着天际嘶吼一声,羽箭离弦,不知所踪。

    “这是他的必杀技吗?”凌曦仰头,朝头顶上空望去,奈何什么也看不见。

    最后一箭了,她绝对不能大意,绝对不能!

    阿如汗的目光自空中收回,凝视着凌曦,沉声道:“若是我射出的第三箭,你依然能有命活着,那么,你提出的条件,我会一一答应!”他说得很认真,无丝毫作假的成分在里面。射向高空中的箭,是他的必杀技,那箭落下的方向,必会直接没入眼前不远处那青衫少年的体内。

    任其上半身能多,腰腹以下却是不能动的,这么一来,那自空中直接落下的羽箭,夺其性命自然没有任何悬念。

    凌曦对他说得话,仅是给予轻浅一笑,然后,她慢慢的闭上眼睛,感受着阿如汗射向空中的第三支羽箭,带给她的杀气来自何方。

    头顶?好强劲的杀气,自她的头顶直冲而下,宛若陨石*的速度,势不可挡。

    若她是寻常人,定会死在当场,凌曦心里暗叹。

    无双的面容,仍然淡然而平和,不过在这淡然平和之下,却暗含着浓浓的谨慎,凌曦握住铁弓的手又一次举起,如第一次一样,这回她上半身向后微仰,将那铁弓横举到胸口与脖颈之间。

    内力不能启用,而灵力,却在这一刻已向外隐隐散出,阿如汗,及他身后的诸将领,距离凌曦的不远,却未从其身上未发现丝毫不妥之处。

    如电般的箭势,自凌曦前一刻站直身体的头顶上空,直直落下,却在临近凌曦手中握着的铁弓之际,那若千斤重担般的力道,倏然减轻不少,凌曦豁然睁开眼,翻转手腕,将那触到铁弓背上的羽箭,挪至身侧,其手法之快,令看向她的诸人,皆乍舌不已!

    “嗖”一声响,那被她转移开的羽箭,重重地没入她身旁的地面上,青衫翻飞,墨发轻扬,她按捺住心底升起的腥甜之感,缓缓挺直上半身,紧跟着,她明眸中的神光回复淡然、平和之态,看向阿如汗。

    致命的一箭,被她利落的身手,以及强大的韧劲,完美地化解了掉,诸将领乍舌,惊呆,再至回过神,禁不住想要为其大声喝彩,就是痛恨凌曦至极、且在阿如汗手中三支羽箭上做过手脚的额日古那,目中也不由流露出折服!

    更别说那些仰慕真英雄的数万精兵,在这一刻,向凌曦投来、宛若潮水般的崇拜目光,此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思作战?压抑,再压抑,他们的身份,不允许他们为那抹青衫喝彩,亦不允许他们向那抹青衫投去崇拜的目光!

    奔腾的热血,恣意的叫嚣,为防嘴里发出声,数万精兵,齐紧抿嘴角,低下头来。

    尴尬的气氛,在这一片大地上快速弥漫而开。

    凌曦终没忍住,张嘴喷出了第二口鲜血。那血,化作朵朵夭红,在残阳照耀下,妖艳至极,灼目至极!

    “夜相,夜相,你没事吧?”蒋欣和李副将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凌曦身后,二人异口同声,关心地问道。

    摇了摇头,凌曦没有说话。

    阿如汗面上的表情,与他看到凌曦卸掉琉璃面具那刻,如出一辙,有惊,有愕然,但更多的则是震撼,他呆呆地凝注着凌曦,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刚那一箭,是他的必杀技,却还是被她险险躲过。

    若是,若是那抹青衫没有躲过,那么,第三支羽箭,将会贯穿他的前xiong、脏腑,随之将其牢牢地钉在大地之上。

    天意?难道连天都在助那青衫少年郎,在今日的赌箭中取胜?

    否则,纤瘦如他,又怎会接连爆发出那么强劲的力量,一而再地险躲过他射出的羽箭。

    多种念头自脑中划过,阿如汗倏地仰起头,大笑出声,他的笑有着说不出的豪迈,诸将领与数万精兵,瞬间齐高喝道:“大汗!”若是在刚才双方都举起弓箭那刻,他们为阿如汗的安危有些许担心,那么,这一刻,他们是完完全全地担心起阿如汗的安危来。

    缘由么很简单。

    当阿如汗手中的羽箭一支一支地射出时,他们坚信他们的大汗,箭术独步天下,任何人都不是对手。而事实上,他们大汗射出的三箭,却仅是让那青衫少年受了点内伤。

    三支羽箭,青衫少年手中的三支羽箭,一根都没射出,如果,如果他现在出手,对着他们大汗射出,后果真得不敢去想!

    阿如汗伟岸的身形,不动如山,他笑声收敛,注视着凌曦道:“该你了!”从他这话里,让人不难感到他是个响当当的儿郎,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原之王。他手中的铁弓挥起,一鹰眸中尽显傲然。

    他暗道:身形纤瘦的少年郎,都能在他射出的三箭中活命,那么,他这个草原之王,没理由会输给对方!

    “夜相!”

    蒋欣和李副将见凌曦嘴角仍有血丝滑落,再次唤道。

    凌曦抬手着他们退后三步,然后缓慢举起铁弓和羽箭,淡然的眸子不起丝毫波澜,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阿如汗。

    畏惧之色,对面不远处的男子脸上,一丝半点也没有,他宛若一座巍峨的大山,傲然地矗立在那,寒凉的风,吹的他身上的墨色锦袍,发出猎猎声响,束于脑后的长发,恣意飞舞,此刻的他,宛若天上的神明一般。

    诸将领与那数万精兵看到凌曦手中的铁弓举起,皆深吸一口凉气。

    “通”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脆响,凌曦手中的铁弓落在地上,而那被她紧攥在掌心的三支羽箭,被她从中间齐齐折断,随之,在她手中化为屑沫,飘散与空中。

    “夜相!”蒋欣不可置信地唤凌曦,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有这三支羽箭在,对面不远处的草原之王,很有可能就会丧命在这甘州城外,如此一来,北夷大军岂不自乱阵脚?阿如汗,北夷诸将领,还有那数万精兵在凌曦丢掉铁弓,折断三支羽箭的瞬间,皆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阿如汗从震惊中回过神,目中渐涌起怒火,道:“你什么意思?”少年郎是在小瞧他吗?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之徒吗?若真是这样,他绝不接受对方如此行径的侮辱!

    凌曦捂唇轻咳两声,目光坦诚,看向阿如汗道:“大汗息怒!夜某刚才所为,绝没有半点侮辱大汗之意。”

141 危解

    顿了顿,她接着道:“夜某讨厌战争,而这天下的百姓,亦讨厌战争!大汗一统草原诸部,战争持续两年,牧民们的日子怕是过得惨之又惨,大汗可有为他们着想过?”阿如汗面色一沉,抿唇没有作答。

    “大汗是一代枭雄,夜某打心底佩服,可大汗为了自个的功业,发动战争,让无辜的子民遭受战火摧残,那就不配为万民爱戴的王者!呵呵,大汗会说,等战争结束后,会掠夺他国财物,来补偿他们,而大汗也那么做了,可这些,是你的子民真正想要的吗?

    北夷兵士骁勇善战,这点,夜某承认,但大汗可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常年征战在外,烧杀抢掠他国,让家人为他们的性命时时刻刻担忧?又是否问过他们,想不想念父母、子女?我北地百姓连日来遭受的一切苦难,是大汗带给他们的,大汗怎就不想想,我朝国难道就真得坐以待毙,任着你与他国联手,慢慢蚕食我国吗?”说着,凌曦好看的脸上,漾出抹痛苦,她幽幽叹息一声,道:“战争是一切苦难的起始,所以,我不希望这天下有战争爆发,但是,若有人故意挑衅,侵犯我的家园,那么我必竭尽全力,反击回去!”说到后面,她的言语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从唇中吐出。

    山峦寂寂,落日无言。

    北夷诸将领,及那数万精兵,齐低下头,沉思那飘入他们耳里的话语。

    “我的条件是……”就在所有人沉思之际,凌曦催动内力,淡然而悠远的声音缓缓响起:“一,我北地被掳的妇女,还请大汗立刻放她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二,大汗要对我北地死去的百姓,以及战死在沙场上的将士道歉;三,有生之年,大汗不许再兴兵侵犯我北地百姓!”铿锵有力的话语,令北夷诸将领、还有那数万精兵,齐眼睛大睁!

    要他们的大汗道歉?这怎么能行,他们不同意,他们绝不同意,骤时,震天的吼声在这天地间响起:“大汗不可!大汗不可……”

    阿如汗面上表情肃然,盯视着凌曦,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仿若要看到其心底一般。

    凌曦对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根本就没当回事,更没将那震天的吼声当回事,她淡淡的声音,继续响起:“若夜某提出的这三个条件,大汗有一项做不到,那么,大汗,乃至北夷所有的将士,将会齐遭到天谴!”内力传出的话语,听似浅浅淡淡,但却将那震天的吼声,全然覆盖了住,且传至甘州城上空,传至更远更远的距离。

    甘州城中的百姓,兵士在听到那飘渺的声音后,齐齐沸腾了起来:“夜相!夜相!夜相……”他们热泪横流,呼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蒋欣与李副将站在凌曦身后三步开外,双目泛红,唇角颤抖不已。

    “大汗可想好了?可要应下夜某提出的三个条件?”

    凌曦淡然的目光中,慢慢浮出一抹轻谩,是的,她眼里有了轻谩之色,作为王者,若是输不起,那他真得不配为王,不配他的子民爱戴!

    “你的心xiong很宽广!”良久,阿如汗长吁口气,薄唇轻启,溢出这么一句话。相比较那青衫少年,他是个失败的王,为建立功业,他的子民所过的日子,确实苦不堪言。而就在刚才,那青衫少年提出她的三个条件后,怕他反悔,也没出言用他的子民做诅咒!

    战争是两军之间的事,与无辜的百姓何干?再者,那青衫少年的能耐,他已看出,朝国有如此出类拔萃的人才,他国要想侵犯,进而蚕食,还是个未知数。

    等,他坐山观虎斗也好,看中原三大国未来的命运会如何,到那时,他再作打算也不迟!

    阿如汗如是想到。

    寒凉的暮风,徐徐吹拂,凌曦脸上的表情,并未因阿如汗的赞语,生出多余的变化,她的目光依旧淡然而不失轻谩。思绪收敛,阿如汗望向她,启唇道:“在夜相眼里,本大汗所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他没有直接回答凌曦,而是反问其一句。

    一听他这话,凌曦淡然而不失轻谩的眸色,渐渐发生变化,一抹浅浅的笑,在她明眸中闪现而出:“谢了!”她身形笔直,朝阿如汗揖手一礼。

    夕阳最后的光芒,在这一刻,仿若全聚在她身上,而她,本就容颜绝世,又拥有着极其优雅的气质,如此一来,万道霞光笼罩之下的她,就像是天神眷顾的神明一般耀眼。

    这样的她,看在阿如汗眼里,令其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触动,略加一想,阿如汗心下不由轻叹口气。

    ——他们终究无缘!

    少年如风似月,定定地站在原地,眸中流溢出抹浅笑,好似天地之间空旷无人,唯他一人而立。

    苍穹与大地,山川与河流,开拓疆土,称霸天下,瞬间在阿如汗心里,变得虚无。他想到,当他某日真达成所愿,如天之雄鹰,停驻在马雅山最高的峰峦上,俯瞰大千世界,那时,除过无穷尽的寂寥,还能有什么?

    而不远处的青衫少年,与那照耀在他身上的霞光无二,让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靠近后,就会暖意融融。

    深邃的目光,像是被吸引住一般,阿如汗久久没有挪开眼。

    诸将领与数万精兵,对于阿如汗应下凌曦的三个条件,心中再不愿意,也不敢再出言阻止。

    因为他们是王的部下,是王的勇士,职责就是——听命于王!

    许久,阿如汗依着凌曦提出的条件,面朝甘州城,鞠躬行礼致歉,接着,他徐徐抬起鹰眸,与凌曦道:“待本大汗率军回到营地,会将被掳妇女送回甘州城外,至于第三个条件,你把话都说到那种程度,本大汗再说些什么,未免就显得有些多余。”说着,他大手一挥,数万大军立时拔营,朝他们的大本营进发。

    凌曦轻颔首,目送阿如汗跨上马背,率领诸将领,行至大军最前面,渐行渐远。

    “夜相,我和李副将扶你回城吧!”蒋欣走上前,眸中涌满关心,凌曦摇摇头:“我没事,你们留在这候北夷送回我北地被掳妇女,再行回城。”蒋欣和李副将拱手领命,这时,蒋欣又道:“夜相,你提出的三个条件,前两个,今日已兑现,可第三个条件,你觉得北夷大汗会遵守吗?”

    唇角涌起抹浅笑,凌曦望向北夷大军撤退的方向,淡淡道:“他是个聪明人,短期内不会做出什么出尔反尔之事,至于未来,就要看云、雾两国与我国之间的关系了。”蒋欣垂眸思索片刻,猛地抬起头,道:“夜相,你的意思是,是那北夷大汗想坐山观虎斗?”

    “嗯,”凌曦颔首,“如果云、雾、朝三国间发生战争,而我国又在战争中取胜,那么北夷定不会轻举妄动,反之,我今日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北夷大汗只当没有听到!”能成为草原之王,阿如汗自然有他的能耐,比如今天的赌箭,无不彰显出他能屈能伸的一面,这样的对手,哪个敢小瞧?

    “那,那……”一听凌曦这话,蒋欣登时为朝国的未来担忧不已。

    凌曦笑道:“不用担心,”顿了顿,她接道:“在三国没发生战争之前,我们完全不予考虑北夷,如果云、雾两国对我过发起战争,那么,我国定会狠狠反击,一举拿下整个中原!”凌曦说得傲然:“到时,区区北夷,唯有归顺我国,别无他路!”第三个条件,凌曦之所以没有提出让北夷归顺朝国,一是她将北夷数万精兵、铁骑的威力,皆看在眼里,再有,她近距离接触阿如汗,对其脾性与胆识多有了解,堂堂大汗,再怎么要面子,也绝不会当着自己诸将领,及数万精兵、铁骑的面,归附他国,仰人鼻息。

    怒到极致,阿如汗直接下令数万精兵、铁骑,踏平甘州城,乃至北地诸城池,完全有可能。

    基于此,凌曦没有冒那个险,毕竟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敌我兵力太过于悬殊。

    无把握之仗,她不会打!

    蒋欣和李副将听完凌曦说得话,目中神光皆明亮而自信,蒋欣道:“夜相,你说得对,如果云、雾两国敢侵犯我国,我国定会狠狠反击,一举拿下整个中原!”说着,她抬手,握拳在xiong前晃了晃。

    凌曦一手捂住xiong口,一手握拳掩唇接连轻咳数声,朝蒋欣轻浅一笑,然后看向李副将:“城中百姓已经连着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王参将他们今晚能到甘州城吧?”李副将揖手道:“回夜相,属下昨日遵照你的吩咐,着王参将拿着你的贴身玉佩,领两百名兵士迅速赶往滨州城,按照路程估算,他们这会子怕是已接近甘州城了。”

    “这就好。”凌曦轻颔首,道:“我先回城安抚百姓们。”

    蒋欣与李副将拱手,目送凌曦走远。

    城门大开,望着街道两边满脸激动的百姓,凌曦轻浅一笑,缓缓道:“北夷大军撤了!未来,他们不会再肆意烧杀我北地百姓,也不会再抢掠我们的财物,大家可以放下心,一家人好好的生活了!”百姓们唇角颤抖,任眼里的热泪横流,无人说一句话。

    夜相,与他们说话的是“夜公子”,是夜相。

    他带着满身的战尘与疲惫,正在缓步向他们走来。

    他凭借一己之力,令北夷大军撤退,给他们带来了安宁的生活。

    他说得每句话,听起来都像仙音一般,温暖着他们每个人得心。

    刚不久,他们听到城外那飘渺的仙音,虽欢呼雀跃,但说心里话,他们仍没有人相信那是真的。

    北夷大军的威严,他们都有亲眼见识过。

    夜相再厉害,他也是一个人,怎能对付得了北夷数万精兵、铁骑?还有,还有那草原之王的铁血手腕,也绝不会允许他的大军,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施予半点仁慈!

    但,事实却是,一切都是真的,是他们的夜相,为他们赢来了和平,为他们赢来了安宁。

    从此刻起,他们不用再担心,担心会被北夷大军烧杀抢掠!

    骤时,街道两边的百姓,发自内心地欢呼起来,他们用袖子抹干眼泪,将凌曦围在中间,可劲地欢呼。

    欢呼之声,久久回荡在甘州城的上空,他们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内心的狂喜之情。

    拥抱,他们彼此拥抱,撕心裂肺地欢呼;前一刻刚用袖子抹干的泪水,再次滑落,他们失声哭泣,紧跟着,再次大声欢呼,随之又……

    他们落下的泪水,不是伤痛之泪,不是绝望之泪。

    ——是激动之泪,是愉悦之泪!

    篝火燃起,他们围着火堆,跳着根本看不出什么美感的舞蹈,尽情渲泄着他们心中的喜悦。

    灯火映照,善良的百姓,个个饿得饥肠辘辘,却仍然笑得美好,笑得开心!

    “爹(孩子,我的孩子,当家的)!”被掳的妇人,在蒋欣和李副将的带领下,满脸风霜,步履艰难,慢慢走进城门,对着欢呼的人群,唤着亲人的名字,登时,那些围着篝火跳舞的人们,怔然片刻,随之,哭着笑着,向妇人们身边奔去,寻找着他们的妻子,女儿,母亲。

    凌曦站在街边一隅,看着百姓们拥抱在一起流着幸福的泪,心里感慨不已。

    “战争残酷,百姓无辜,善良而淳朴的他们,不该被野心家发动起的战争波及!”若是璟,准确些说,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璟,在这甘州城中的话,一定会认同她的话吧!那时的他,似春风,似明月,又似暖阳,绝不会看着百姓受苦受难,而视若无睹!

    “璟,我说得可对?”喃喃出声,凌曦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微笑:“璟,现如今对家国百姓不闻不问的你,如果能似以前一般,该有多好?我想,你会的,对,你一定会的,一定会回到以前心系家国百姓的你!”

    “夜相,王参将带着兵士,从滨州调来一车队粮食到了!”蒋欣和李副将走至凌曦身边,面带喜色,由李副将揖手禀道。

    喜悦中的百姓,听到李副将禀于凌曦的话语,倏然止住欢呼声,止住哭泣声,满脸惊喜,朝正在驶向他们的车队看去,粮食,他们真得有粮食了,他们不用再挨饿了!他们欣喜地靠近车队,在王参将的指挥下,将车上的一袋袋粮食卸下,堆积在一起,宛若一座小山一般。

    车队,牲畜被王参将着兵士带领远去,人们排着有序的队伍,从那拿着木瓢的兵士手中,领着白白的大米,饿极的百姓,顾不得回家煮饭,直接抓起一把米,就塞入口中,咀嚼起来,边咀嚼,他们还边憨实地傻笑个不停。

    朝分发粮食的数名兵士叮嘱了两句,王参将上前走至凌曦面前,拱手道:“夜相,属下有事禀报!”凌曦抬眼注视他片刻,然后看向蒋欣、李夫人二人一眼,与王参将道:“走,咱们回总兵府再说。”

    “是”

    王参将拱手应声。

    于是,一行四人,迈步走向总兵府。

    月下的总兵府静寂一片。

    房里,听完王参将禀报之语,凌曦面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王参将,你的意思是,滨州州府李大人这个人有问题?”食指轻叩桌面,凌曦问王参将。

    王参将从椅上起身,拱手道:“回夜相,属下拿着你的玉佩,找到李大人调拨好粮食,刚走出他府邸大门,就看到一黑衣人,低垂着头,快步进了李大人府中!”凌曦蹙眉道:“那黑衣人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皱眉想了想,王参将道:“那黑衣人样貌白净,看不出年岁,行走间甚是鬼鬼祟祟,”说着,王参将再次想了片刻,补充道:“哦,还有,属下看到他左手扶着右手腕部……”

    凌曦目中神光一凛,启唇道:“是他!”

    “夜相,王参将说的黑衣人,应该是那用皮鞭抽我的黑衣人没错!”

    蒋欣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极其肯定道。

    凌曦点头:“对,就是他,他是宦官,就是不知他是楚帝身边的人,还是鸣帝身边的人!”

    李副将道:“夜相,要不属下这就带兵前去滨州,抓那李大人,逼问出黑衣人的下落?”凌曦摇头:“李大人能在我国潜伏多年,背后肯定还有比他更大鱼儿做后盾,否则,多年来,他不会放着京官不做,跑到这北地来做府尹数年!而找他的黑衣人,这会子怕是已经离去,”言语到这,凌曦话语微顿片刻,才接道:”我会留意李大人,你们无需再为这件事忧虑。”

    “是。”

    蒋欣,李副将双双站起,与王参将一起朝凌曦拱手行礼道。

    “夜相,没什么事的话,属下便先行退下。”

    过了半晌,不见凌曦再说哈,王参将拱手道。

    “嗯,去吧,到街上看看,看看粮食分发的怎样了。”凌曦轻摆了摆手,王参将再次行礼,然后退后两步,转身出了房门。

    “你们坐吧,我有事与你们说。”

    望向蒋欣和李副将,凌曦淡淡道。

    “是。”蒋欣,李副将应声,坐回椅上。

    凌曦道:“我着王参将调来的粮食,可供城中百姓吃上三四个月,但,这样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你们二人须在春耕来临之际,督促百姓们播种,将北夷大军践踏、摧毁的庄稼,重新种植起来,再有,明日我就会前往滨州,先去探探李大人的虚实,你们和城中诸兵士,帮助百姓们搭建房屋,让他们在冬季远去之前,别冻着了!还有……”凌曦把她考虑到的,全与蒋欣和李副将一一道出,李副将听着她的话,接连点头,蒋欣却坐在椅上,一语不发。

    “蒋小姐,我说得,你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凌曦唇角泛出抹浅笑,问蒋欣

    “没有,夜相所言,全是为百姓考虑,没有丝毫不妥之处。”蒋欣咬了咬唇,吞吞吐吐道:“家父生前极其器重李副将,他能力昭著,甘州城有他在,定能把夜相说得事宜,一一办妥,我,我想跟在夜相左右,明日一起前往滨州!”她这话一出,李副将眼底骤时涌出抹苦涩。

    夜相能力非凡,样貌又长得宛如天人,能吸引住她的目光,他不奇怪,可是,可是他爱慕她多年,她难道一点都没感知到吗?

    李副将垂眸,心下幽叹口气。

    凌曦看向李副将,道:“李副将,蒋小姐所言,你怎么看?”与这二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她能看出,李副将眼里有对方,就是不知这男儿,有无勇气在心爱之人面前,表达出自个的爱慕来。

    李副将徐徐抬起头,朝蒋欣看了眼,然后回凌曦:“大小姐说得话,属下没有异议。”只要她开心幸福就好,语毕,他目中情意流转,再次望向蒋欣,奈何蒋欣眉眼低垂,并未看到他眼里的深情。

    凌曦微微一笑,道:“蒋小姐,在甘州城新的州府大人没上任之前,李副将一个人在城中怕是忙不过来,本相希望你留下帮助他!”甘州城的府尹大人,与蒋总兵一样,亦惨死在北夷兵士的马刀之下,关于这个,凌曦是从李副将嘴里听说的。

    (璟大大明日驾到!威武!)

142 微笑

    他不要她跟随左右,她知道他有家有室,知道他和璟王之间有那种关系,可她并无他想,仅是想随在他左右,每日能看到他就好,但他不答应,蒋欣眉眼抬起,注视着凌曦道:“我听夜相的。”心中再不愿,他的话,她还是要听的,因为在她心里,他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凌曦起身,笑着与蒋欣,李副将二人说道。

    突然,蒋欣道:“夜相,你身上有伤,我这就到城中寻名大夫过来给你瞧瞧。”说着,她就站起身,准备出门,李副将跟着她站起,“不用了,我只是受了点内伤,自行运功调理一下就好。”凌曦浅笑着说道。

    迟疑片刻,蒋欣才道:“那夜相早些歇息,我和李副将便先退下了!”

    “嗯。”凌曦颔首,目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阿如汗率大军回到营地,夜幕已落下许久。

    金帐内,阿如汗端坐在台案后,朝侧属的台案上来回扫了一圈,终落在额日古那身上,脸色阴沉道:“额日古那!”

    “末将在!”

    额日古那自台案后起身,步至大帐中央,向阿如汗行礼道。

    阿如汗定定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额日古那被他冷然的眼神,看得额上顿时直往外冒冷汗:“大汗,末将知错!”“扑通”一声,额日古那跪爬至地上。阿如汗沉声道:“错?你错在了哪里?”

    “末将不该,不该在给大汗的羽箭上涂毒!”额日古那口中的话一出,顿时,帐内静寂一片。

    诸将领深知阿如汗的脾性,不免为额日古那的性命捏起一把汗来!

    “呵呵,”阿如汗轻笑出声,道:“你那么做,是对本大汗的箭术有质疑,还是说,你想让本大汗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不堪的名声?”和对手赌箭术,竟在羽箭上涂毒,这要是传到天下人耳里,势必有损他的形象,更甚至对他未来一统天下,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末将当时只想为兄长报仇,其他的什么都没想,还请大汗恕罪!”

    额日古那边说边连连磕头。

    “退下自行了结!”盯视其好半晌,阿如汗启唇,将对额日古那的惩处说出,立时,那坐在两侧台案后的诸将领,慌忙起身,行至额日古那身后,替其求情:“大汗,看在额日古那将军忠心耿耿的份上,以及朝国夜相并未发觉那羽箭上存有猫腻,就饶过他一回吧!”

    “没发觉?你们怎知对方没有发觉?”阿如汗冷冷道。

    以那青衫少年郎的能耐,怎会觉察步出他射出的羽箭有问题?第一支,他没觉察出,接下来的第二支、第三支呢?

    对方没有指出,多半是顾及他的颜面!

    阿如汗越是想到这个可能,越是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大汗,额日古那将军已知错,您就饶过他这回吧!”见阿如汗面上神色坚决,诸将领刷地一声齐跪地,再次出言为额日古那求情。

    “退下!”挥手,阿如汗目光森冷命令额日古那身后的诸将领离开大帐。诸将领从地上爬起,行礼应声,退离而去。“额日古那,你见到额日斯,告诉他,本大汗会善待他的妻儿,至于你的妻儿,本大汗亦会妥善安置!待他们成年后,我会告诉他们,他们的阿布,是我们北夷的勇士,让他们为你和额日斯感到自豪!”

    额日古那目中含泪,朝阿如汗磕头道:“多谢大汗!”语毕,他起身,走至帐门口,突然,他又回过神跪地道:“大汗保重!”接着迅速站起,步出大帐。

    片刻后,帐外隐约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阿如汗知道,他知道额日古那去了,那飘到帐中的呜咽声,是其手下兵士发出的。

    硬朗英武的脸上,划过一抹痛色,阿如汗幽叹口气,望向帐外,喃喃道:“本大汗只能这么做!”

    回营地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量青衫少年郎说与他的每句话,中间,他有深思那些话语中的含义,亦有不时地发出嗤笑之声。

    无战争,真就对他的子民们好吗?

    冬季,寒冷的冬季,是牧民们最难熬的季节,紧靠牛羊皮毛,换取平日里的生活用品,远远不够,且这里的冬季时间尤为长,牲畜冻死、冻伤不在少数,如此一来,牧民们也没有充足的皮毛与汉人做交换!

    寻思到这,阿如汗唇角溢出一抹笑,那笑甚是讥嘲。

    听那青衫少年郎的话,他的子民,怕是用不了几个冬季,就会饿死在茫茫草原上。

    然,转瞬,他嘴角那抹讥嘲又很快隐去,他想到从甘州城外回营地这一路上,抬眼所看到的——数万兵士的脸,他们的脸,多半是那么的苍老、疲惫,他是第一次专注地注视那些兵士的容颜。

    触动,他的心真得深深地触动了!

    数万兵士跟着他一次次地战斗,那时,在他眼里,唯有功勋,才能彰显出每个兵士是勇猛的北夷子弟!

    除过这个,他没想过其它。

    多年未与家人团聚,他们或许极其地渴望,但碍于他,碍于他这个大汗,无人敢出言说一句违背他命令之语。

    战场上,同伴一次次倒下,而他们遵循他的命令,仅是继续拼杀,哪怕是为同伴流一滴泪,怕是都没得时间。

    彪悍的勇士,威猛的军队,但却有着浓郁的疲惫,这样的一支队伍,迟早有一日,会被自身的疲惫打倒!

    阿如汗静静地坐在台案后,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滋味,却又好似什么滋味都有。

    沉思,他在沉思,他要为他的子民寻得一条富足之路!

    可除过战争,富足之路要如何实现?

    一时半会,他还真找不出出路。

    “你,如果你身处我的位置上,如果你是我北夷的子民,且家境颇为殷实,但住的地方却是低矮的毡帐,严冬、暴风雪袭来,根本无法抵御得住,那时,你还会说不喜欢战争么?我的子民,我们生存的环境,唯有放牧牛羊,靠马奶和稀缺的青稞裹腹,维持每日的生活,你若真正体会过这些苦楚,还会说讨厌战争么?唤我们叫北夷蛮人,呵呵,我们之所以野蛮,还不是因为我们常年和牛羊牲畜生活在一起,一年四季,身上都带着极浓的膻味之故。”

    “而你们汉人呢?你们居住在砖木修建的宽敞房子里,无需担心季节更替,能穿金戴银,享受温暖与凉爽,吃得等等更不必说,你们的日子,那才叫人过得日子,我的子民很勇敢,也很勤劳,但日子却与你们没法比!基于此,我才不得不与他国联手,对你们北地做出烧杀抢掠之事,这些,若是你,或许也会如我一般而为。”呢喃到这,阿如汗鹰眸中闪烁出夺目的光彩来,接着,他一字字道:“夺得天下,让我的子民过上富足的生活,我势在必得!”

    此刻,他这一信念,是无比的强烈。

    他好希望云、雾、朝三国,立刻打到一起,且最好是朝国战败,那么他今日应下青衫少年郎的第三个条件,就会全然作废!敛回思绪,阿如汗嘴角浮出抹笑,那笑看着甚是狂傲!

    夜已深沉,带着即将掌控天下的雄心壮志,阿如汗自台案后起身,步至卧榻,躺到枕上,不久便进入沉睡之态。

    辽阔的草原随这位王者的沉睡,亦沉睡。

    清冷的月色,脉脉倾洒在世间每个角落,突然,阿如汗从梦中惊醒!透骨的寒凉直袭他而来,宛若条条张嘴的毒蛇,用它们尖利的毒齿,一寸寸地刺入他身体每处肌肤。

    好似,好似他刚才不醒来,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醒转。

    缓缓抬起头,阿如汗惊得鹰眸大睁。

    他看到了什么?

    夜幕上的冷月与星斗。

    做梦,他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他在帐中,在卧榻上坐着,怎能,怎能……

    然,清醒的他,知道自个此刻不是处于梦中,只是他的大帐不翼而飞罢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那随他征战整片草原,打哪落哪的大帐,眼下不知所踪!

    抬手捏了捏眉心,阿如汗目中的惊愣,逐渐散去,他得好好想想,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那侵袭他周身的寒冷,倏然一紧,化作无穷尽的恐惧,引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冷月下,那一直跟随着他的大帐,静静地屹立在,屹立在大营数十丈之外。

    宽大的帐门高高挑起,内里的灯火依旧燃烧着。

    台案,刀剑,以及帐中除过他身下的卧榻,其他物件都依然在其中。

    且位置上,都未发生丝毫改变!

    夜风吹拂,灯火照耀,明月倾洒,一银发白衣男子,此刻正懒懒地坐在台案后,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间,捏着一杯醇醇佳酿,向他打招呼。

    笑,那白衣男子唇边挂着的微笑,看得他的心好冷。

    “走开,那位置不是你的,不是你的!”阿如汗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语,却如鲠在喉,怎么也发不出,只能在内心嘶吼!

    鹰眸猛地一冷,被人践踏,被人羞辱而生出的狂怒,致他几乎要纵榻而起,立时夺去那霸占他位置,践踏他,羞辱他的男子性命!

    奈何他无法起身,只因他还赤着膀子坐在榻上。

    汹涌的怒气,他无法发作,那种憋屈与难堪,使得他禁不住将双拳捏得咯吱吱直响!

    “璟王,璟王,朝国璟王!”强行逼自个镇定下来,阿如汗知道了,他知道那霸占他位置,恣意践踏他尊严的男子,是朝国璟王没错!

    白发白衣,样貌俊美若神祗,是朝国璟王,对,那人就是朝国璟王!

    璟当日离开王府,路上一刻都没耽搁,朝北地赶来。

    在距离甘州城还有段不远的距离时,暮色逐渐落下,但他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自远方飘入耳中。

    曦儿,是他的曦儿,他定是与那草原之王做过什么较量,才会让对方答应她三个条件。

    想到这个,想到凌曦有可能吃了不少苦头,璟的心顿如刀割!

    运轻功,他先落入甘州城,从那些夜间仍在排队领粮食的百姓对话中,听到了凌曦这两日为甘州城的百姓所做的每一件事。

    以一己之力,近乎摧毁北夷数千铁骑,今日,又独自面对北夷大汗,及其身后的数万精兵、铁骑,利用赌箭,为甘州城中的百姓,为北地百姓,为整个朝国的百姓,赢来了三个条件!

    她受伤了,她竟然受伤了,该死!

    抑住心底升腾起的浓浓疼惜,璟没有去总兵府看望心尖上的人儿,而是提气飘向北夷大军的营地。

    他的人,也感欺,甚至还宵想得到,实在是不自量力!

    再有,知晓凌曦为北地百姓所做的一切后,璟深觉自个渺小,深觉自个不配站在爱人身侧。

    甘州城中的百姓,及整个北地的百姓,皆是朝国的子民,他堂堂一国王爷,却明知他们有难,未向帝王请缨前来帮助他们驱除北夷大军,而她,一介女子,不顾及危险,领帝王之命,毅然来这北地,与凶悍的北夷蛮人作战,对此,羞愧,自责,如潮水一般齐涌入璟的心扉!

    动了,他动了,阿如汗目中刚看到那袭白衣挪动,骤然间,那白衣宛若一道闪电,在漫漫草原上炸响,已落至大营。

    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随之咔嚓嚓一阵脆响,营中飘扬的旗杆,尽被其袍袖轻拂间截断。

    然后,只见其袍袖再次一挥,那些被截断的旗杆,凌空而起,嗖嗖地插在了卧榻数丈之外,且形成了一个圆形。

    卧榻及坐在榻上的他,则被这一重重用旗杆围城的圆形,环绕其中,抓过一旁的亵*衣,迅速披在肩上,阿如汗冷眸凝视着那白衣身如游龙,穿梭在那些旗杆之中。

    噼里啪啦的声响,从重重旗杆中不时传出,片刻,那抹白衣拔地而起,悬浮在空中,朝他微微一笑,饮尽捏在指尖的佳酿,跟着一个轻弹,那被他捏在指尖的酒盏,登时无声无息地飘至大帐中的台案上。

    营中发生如此大的动静,诸将领,及数万精兵自然全被惊醒!

    至于那百十个从崖边逃回的兵士,在露天跪了一天一夜,多数已昏厥过去,剩下的虽没倒地昏厥,也已全身冻得僵硬,只能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动静,一声发不出。

    白衣猎猎,银发飘飞,璟身形如云,伴着清冷的月,缓缓落至阿如汗数步之外。

    “保护大汗,保护大汗……”诸将领的嘶吼声,马儿的长鸣声,兵士握起兵器的碰撞声,此刻喧闹不止,但并未影响到璟丝毫。

    他长身玉立,对着目中喷火的阿如汗,淡淡地笑着:“草原之王?信不信,本王顷刻间可以毁掉你的数万大军,毁掉你这整片草原?”阿如汗下榻站起,就这么衣衫不整地站在璟对面,道:“璟王,你就是朝国璟王!”

    璟没有作答,只是望着他微笑。

    “你是逍遥谷的人,且是逍遥谷谷主。”阿如汗目中怒火渐渐平息,换上的是满目冷然:“乾坤大挪移,只有逍遥谷谷主才会的乾坤大挪移,想不到璟王却用得如此纯属,那想必璟王也知,无论是幽冥岛,亦或是逍遥谷都不得插手世间之事,介于此,我想听璟王给出的解释。”身为草原之王,阿如汗的见识自不浅薄,天下间有关逍遥谷、幽冥岛之事,他不说全知道,但也是掌握些许的。

    比如“乾坤大挪移”这种甚为奇妙的功法,唯有逍遥谷历任谷主,才能修习。

    “你倒挺有见识。”璟唇角勾起的笑,淡而雅致,过了半晌,他接道:“你若不傻,就无需本王给你什么解释。”

    阿如汗登时羞怒。

    对方没有否认他刚才所言,对方自称为本王,本王?对方是朝国的王爷,此刻出现在他的大营中,说来没甚错。

    傻,他真得很傻,且蠢到家!

    竟出言问对方要解释。

    “你来我大营究竟所谓何事?”抑制住心底的不适,阿如汗冷声问道。

    璟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说本王来此所谓何事?”

    良久,阿如汗道:“北夷与贵国北地之间的事,已解决,至于其他事,璟王不妨明说。”

    “已解决?”璟理了理袍袖:“怎么解决的?”

    阿如汗张了张嘴,终没有说话。

    “区区北夷妄想踏平我朝国,而你,还想要她!”璟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凌曦,阿如汗不知凌曦是女子,不知那与他赌箭的青衫少年,是容颜倾国倾城,美若仙子的女儿身,他若是知道,恐怕除过惊愣,还是惊愣!

    惊愣他败在一个娇弱的女子手上!

    驻扎在营中的精兵,片刻喧闹过后,便安静了下来,进而在诸将领指挥下,将那一重重旗杆团团围住,想要伺机救他们的大汗。

    “作为北夷的王,我有我的职责,再者,战争在国与国之间,时有发生,至于胜负,完全取决于双方的实力,我不觉得我北夷侵占他国有错。而他,我敬佩他的才能和为人,想要他,也并无甚错,”阿如汗面色凛然,一字一字说到这,顿了顿,接道:“不知璟王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是本王的人,你不知道?”璟淡淡一笑:“战争在国与国之间时有发生,胜败乃是实力的较量,很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本王的实力!”说着,他身形快速一闪,不等阿如汗反应过来,身上的几处大穴,已被璟点住,丝毫动弹不得!

    “你……”

    阿如汗被璟突如其来的这一招,气得牙根紧咬,双目大睁。

    “本王怎么了?”璟的目光温煦无比,然,落在阿如汗眼里,却是那么的威严,那么的肃杀凛然,他手指围住他们二人的重重旗杆,悠悠道:“你的悍将,你的精兵不是要救你么,本王就坐在这不动,陪你一起看着他们如何施救于你,可好?”说着,璟袍袖一挥,那在阿如汗身侧的卧榻,倏地就到了他身后,接着,他又拂了拂袖,榻上的被褥,瞬间化为屑沫,融于空气之中,随后,他款款落座于榻边。

    阿如汗目光凌厉,凝视着他,吼道:“北夷已与贵国恢复友好,你如此做,不觉得有失道义吗?”面前之人,乃是逍遥谷谷主,拥有乾坤大挪移神功,世间恐怕再无人是他的对手,如此一来,他布置的阵法,哪个又能破?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勇士们一个个入阵,再一个个倒下么?随心中所想,浓郁的痛,瞬时涌入阿如汗怒火喷涌的眸中,他盯在那重重旗杆布成的阵法上,吼道:“退下,都给本大汗退下!”

    璟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亦朝那阵法看去。

    “救大汗!救大汗!救大汗……”诸将领个个双目赤红,瞪视着坐在榻上的白衣男子,大声吼着,一队队精兵,在战鼓和号角声中,无惧地踏入阵法中,他们是草原上的勇士,是大汗的贴身卫队,保护大汗,是他们的职责!

    璟目中含笑,转向阿如汗,道:“本王数三声,那入阵的士兵,会立刻消无声息,且会化为一滩血水,信与不信?”此刻的璟,流露出了他邪恶的一面,或者说,现在的他,是邪更准确些,伸出三根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伴着薄唇中溢出的字音,一根一根,慢慢地弯下。

143 因她

    然,就在“三”字的尾音尚未落,那些入阵的兵士,相互厮杀片刻,接着齐目含惊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顷刻化作血水,渗入泥头之中。

    阵法外的诸将领,怔愣片刻,由一人步出,亲率另一队兵士再次步入其中。

    其结果,同前面一般无二。

    “怎样?本王的实力如何?若是不尽兴,本王不介意再施展几招。”看着又一两百多人的队伍,手握兵器进入阵中,璟缓缓起身,负手身后,缓声问阿如汗。

    “退下,本大汗命令你们退下,听到了没有?”

    阿如汗没有搭理璟,盯视着刚踏入阵法中的那队兵士吼道。

    “呵呵,”璟轻笑出声:“你确定你还是他们的大汗?“讥诮的话语,入阿如汗耳里,登时令其硬朗英武的脸面涨红一片:“说,你究竟要做什么?”

    璟淡淡道:“本王不是说过了么?只是向你证明下实力,就这么简单。”

    说来,对于踏入阵中的每一队北夷兵士,璟心里是叹服的,叹服他们的无畏,叹服他们的谨慎,叹服他们身上流露出的浩然杀气,但,也仅限于叹服,在他眼里,这些无畏的,行事谨慎的,满身杀气外露的北夷勇士,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弹指间,他就可摧毁他们!

    惨叫声,刀剑碰撞声再次响过之后,只见月下的阵法中,在这一刻泛出一道道血光,殷红的血水浸透泥土,在阵法中形成条条血河,冷月映照,夭红的光芒冲天而起。

    震惊,无以伦比的震惊,显现于诸将领,及阵法周围的兵士眼中。

    死了,每一队进入阵法中的队伍,无一存活,全死了!

    阿如汗忍不住了,他冲着眼前一脸悠然的白衣,再次厉声吼道:“你说,你究竟要怎样?”阵法太过残虐,阿如汗没法再看着那“吃人”的阵法,将他的勇士一个个地给吞噬掉,甚至于,甚至于连尸骸都未曾留下。

    血,借着明亮的月色,他看到的只是满目的血。

    他好想冲开穴道,与眼前的悠然男子,做一番较量。

    或许,或许他有些不自量力,可让他就这么看着,看着他的勇士为救他,落得尸骨无存,他做不到!

    奈何,他催动真气,一点用都没有。

    穴道依旧被封得死死的。

    围在重重旗杆周围的诸将领,及精兵,皆双目呆滞,怔在原地。

    在他们眼前,就是个空无他物的旗杆林,为何具有那般强大的杀伤力?

    诸将领不解,手持兵器的精兵们也不解。

    旗杆林中,无埋伏,无刀剑,为何,为何他们的勇士,他们的同伴一进去,就会发疯似得相互厮杀一阵,然后齐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化作一滩滩血水?

    璟勾唇一笑,步至阿如汗面前,抬手捏住他的下颚,淡淡道:“告诉本王,此刻,你可还尽兴?”阿如汗喷火的眸子瞪视着他,一声不吭,璟笑了笑,又道:“当你的兵士烧杀抢掠我北地百姓时,你是不是觉得很自豪?是不是觉得你的兵士全都是草原上的勇士,而我国将士与子民的生命,却如同草芥,惨死在你的勇士们刀下,成就他们在你面前讨赏的功勋,对与不对?”

    顿了顿,他松开阿如汗的下颚,转身望向血光冲天的阵法,淡淡道:“相比我国死去的将士和子民,此刻我做得还不够。”阿如汗心中的怒火在此时已平息不少,他冷眸如剑,直刺向璟的背脊,冷冷道:“若是没有奇门遁甲之术,仅两国之间的将士较量,我北夷勇士绝对会踏平你朝国每寸土地!”

    “是么?那可不见得。”说着,那摆放在营外大帐中的王者台案,连同台案上的酒水,倏然出现在璟刚才坐的卧榻旁,缓步步至卧榻边,璟坐回刚才的位置,为自个浅浅斟了一杯佳酿,道:“本王既然有能力一人对付你这数万大军,为何还要调动我国将士,前来与你们这些野蛮人拼杀?”宽大的袍袖拂在台案上,衬得他的人,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的温文,仿若与挚友闲谈一般。

    闲适淡然,优雅尊贵的仪态中,却无时无刻不流露着洒脱不羁之态。

    “本王本来想直接杀了你的,并且摧毁你所有的一切,但,为她,本王取消了这一念头!”举起酒杯,朝阿如汗轻浅一笑,然后眸光挪转,淡淡地扫向阵法外的北夷诸将领和精兵,悠悠道:“但你们欠下的债,还是要还的。”话语虽轻浅,威严之气却十足。

    阿如汗看着这样的他,目中冷光凝滞,只觉眼前之人,才配掌控天下,才配称之为王。

    因为对方无论是仪态,亦或是那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语气,皆令他遥不可及。

    “还?你要我北夷还你朝国什么?”良久,阿如汗目中的冷光再次流转,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璟。

    饮尽杯中佳酿,璟眉眼轻抬,扫他一眼,放酒盏至台案上,瞬间脸色一边,起身对着阵法,轻拂衣袖,就见那没入泥土中的重重旗杆,全然窜出地面,化作一把把短小,锋利的暗器,朝北夷诸将领和精兵身上袭去。

    转眼工夫,大营中死伤一大片,血雾弥漫,悬在夜幕中的冷月,在这一瞬间,似乎也变成了血月。

    阿如汗站在原地,感受到的只是杀气,磅礴的杀气,宛若怒龙冲天般的杀气,朝他的勇士们席卷而去,他甚至连喊一声快些放箭的力气都没有,便看到他的勇士,接连倒在地上,任满身的血液往外喷涌!

    那人,那站在他眼前的白衣,似神明,又仿若妖魔;似月之高洁,又仿若日之威严,令人不敢谛视!

    “有本事,你就解了我身上的xue道!”良久,阿如汗回过神,怒视着璟,语声略带讥嘲道。

    他不会输,不会就这么输在对方手中,他是草原之王,是黄金氏族之后,绝没理由输给任何人!

    璟微微一笑,袍袖在他身上轻拂而过,淡淡道:“不服是不是?很好,现在你可以动了,可以指挥你的千军万马与本王一人应战,来吧!”阿如汗没有搭理璟的言语,试着动了动双臂,确定可以自如地活动,立时,他挥了挥手。

    战鼓声,号角声震天般响起。

    夜幕陡然间亮如白昼。

    那明亮的光芒,那幽冷的光芒,竟来自大营中北夷兵士们手中的兵器,那一把把兵器在月下泛出的冷芒,带着哀艳的死亡之气!大汗有命,他们拼了,是的,他们一定要战胜朝国璟王,为他们死去的同伴报仇,为他们的王,为他们敬仰的大汗,夺回尊严!

    草原上的民族,无论是将士,亦或是普通的牧民,皆骑射了得,阿如汗这一挥手,骤时涌上数千精兵,他们整齐划一地拔出背在身上箭筒中的羽箭,搭弦,向璟怒射而来!道道寒凉刺骨的箭光,宛若一团团带着魔咒的云彩,在月色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它们的目标行进。

    如此阵势,璟却站在原地,笑得一脸淡然。

    前面数千精兵手中的羽箭射出,他们迅速退下,从后面又涌出数千精兵,他们再次从箭筒中拔出羽箭,搭弦,射向他们的目标——朝国璟王!

    密密麻麻,接踵而来的箭雨,穿透皎洁的月色,穿透空中弥漫的血腥之气,带着无尽的凛冽,欲齐射中那袭淡然闲适的白衣。

    而璟,看都不看那些袭向他的羽箭,修长的手缓缓伸出,就见那被他前一刻刚放在台案上的空酒盏,现已斟满佳酿,出现在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间,他举杯至性感至极的唇边,就算佳酿中有映出那些羽箭的影子,也没被他留意一眼。

    阿如汗站在他身后一侧,双拳紧握,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一般。

    眼前之人,是人么?

    为何面对如此大的阵仗,淡定如初,动也不动?

    他就那么自信,那接踵而来的羽箭,不会有一支,甚或是两支,三支穿透他的身体?

    然,就在那箭雨最前面的一波距离璟有不到一丈远之际,璟袍袖挥舞,那些齐射向他的羽箭,登时调转方向,朝前一刻发出它们的主人射去!

    速度比之刚才,更快,更狠,更为精准!

    接着,璟宽大而飘逸的衣袖,再次一挥,那被他用乾坤大挪移转至营外的王之大帐,从正中心、雕有龙形图案的圆柱,再到它周围固定大帐各处的粗壮绳索及结实钢钉,顷刻间齐拔地而起,厚重的毡帐,粗壮的绳索,连带在绳索上的结实钢钉,全绕着那根一成人才能环抱住的圆柱,在空中极速旋转!因旋转带出的凛然风声,真真宛若龙卷风袭来那般可怕,整片草原,整个马雅山,都在这可怕的龙卷风之下,颤*栗起来。

    羞辱,这是莫大的羞辱啊!

    精兵们射出的羽箭,反致他们自个一一死在箭下,那跟随他征战整片草原的大帐,在此刻,也被那人以诡异的功法,拔地而起,在空中旋转不停。

    那人,那人是要毁掉大帐,再次羞辱他么?

    定是这样的,那人打一入草原,就在羞辱他这个草原之王,而他,还傻傻的心下自问。

    想到这,阿如汗催动真气,向璟的背后猛地袭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间只相隔数步,可阿如汗带着强烈的怒火与杀气,在手掌接近璟后背一拳之处时,生生再前进不了,哪怕是一寸,他也前进不了!

    璟悠然地饮完杯中佳酿,袍袖缓缓落下,那急速在空中旋转的大帐,登时像失重一般,朝地上坠*落而下,“轰”一声巨响,那宏伟的,庄严的大帐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间,骤时炸得四分五裂!

    “想杀我?”转身,目光淡然地落在阿如汗面上,璟道:“你觉得可能么?”

    收敛真气,阿如汗退后两步站定,双目喷火,语声阴寒道:“你今夜所为,本大汗记住了!”

    璟微笑:“你记住了最好!”顿了顿,他接道:“本王再说两句,你一并记住吧。”一手抱臂,一手轻摩挲着线条分明,甚是完美的下颚,璟徐徐抬起头,注视着阿如汗,缓声道:“若想北夷不在这世间消失,最好归附我国,要不然,今夜你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北夷灭亡的前奏。”

    阿如汗仰头哈哈大笑:“归附?你竟要我北夷归附贵国,你凭的是什么?”

    轻叹口气,璟摇了摇头:“本王就想着,以你这智商,怎就能做草原之王?”阿如汗止住大笑,怒道:“你认为本大汗蠢笨?”

    “你说呢?”璟反问其一句,微笑道:“你若不蠢笨,能问本王凭什么叫你北夷归附我国?”顿了顿,他又道:“算了,与你多费唇舌,本王也觉得累,直说吧,要北夷归附我国,凭的就是本王!”阿如汗怔愣,这一*夜,他不知自个在眼前之人面前,惊愣过多少次,可对方时刻展现出的卓然风姿、超绝武功、指点江山的气度,及冠绝天下的谋略,无不让他震惊。

    朝国有这样的人在,还有那才华横溢,姿仪、武功、谋略不亚于眼前之人的青衫少年郎在,中原上其他诸国,焉能成为其对手?

    阿如汗想到这,顿觉无力。

    不日的某天,朝国定会主宰整个天下,到那时,北夷,就算不愿归附,恐怕也没得可能。

    他,作为草原之王,不能视勇士们和子民们的性命于不顾,璟可不知阿如汗心里想什么,再者说,他也没那闲工夫猜测对方心中所想,他淡淡道:“没想好的话,本王给你三天时间,顺便再强调一遍,本王之所以没有当下扫平北夷,全是因她之故,记得,要你的数万精兵,要你的子民,就是你自己,有生之年,牢记她的大恩!”

    笑意不减的俊美容颜,淡然闲适的语气,却在阿如汗看来,听来,是那么的冰冷彻骨。

    月下血雾弥漫,地上尸体横陈,箭头满地,远处战马嘶鸣,一切的一切,只说明他的精兵、铁骑,在对方眼里,完全如无物一般。

    白衣银发的他,嗜血残忍的名号,他有听说过,今夜,也亲眼见识到了。对方手中无兵无卒,便让他损失惨重,若,若……,阿如汗不敢深想下去,他踱步至卧榻边,缓缓坐下,他还需要多想什么?

    还用多想什么?

    时间无声流逝,阿如汗静静地坐在榻上,垂眸思索着,璟闲闲地站在一旁,道:“你慢慢想,本王就不在此奉陪了!”音起音落,阿如汗抬起头,哪还有他的人影。

    存活的数名将领,走至阿如汗面前,跪倒在地,羞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这一刻,他们好希望战死的同伴是他们,因为不能为大汗夺回尊严,洗刷羞辱,就是他们失职!

    无能,他们无能啊!

    慢慢的,他们跪伏在地上,同声道:“请大汗治罪!”

    阿如汗看着他们,唇角动了动,溢出抹苦笑:“都起来吧!”这数名将领没有起身,再次同声道:“属下等无能,才令大汗……”不等他们说完,阿如汗截断他们的话,道:“怨不得你们,起来!”

    见跪伏在地上的将领仍未起身,阿如汗长叹了口气:“是我太自负,觉得凭借我北夷的实力,可夺得整个天下,才联手他国,签下那么个协议,进而对朝国北地百姓连番烧杀抢掠,才招致祸患上身,才使得自己尊严被践踏!”

    “大汗威武!”跪伏在地的将领们抬起头,目光灼灼,高声喊道。

    “威武?”阿如汗呢喃出声:“我若威武,就不会被对方顷刻间制服,动弹不得?我若威武,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勇士们步入阵法中,却阻止不了?我若威武,更不会看到数千上万的兵士,及那跟随我转战草原的大帐,被对方挥袖间,全然摧毁!”

    顿了顿,他接道:“经过这一*夜,我北夷损失惨重,如果不归附朝国,那世间将不会再有北夷存在。”

    “大汗不可!属下等愿与大汗,愿与我北夷共存亡!”

    阿如汗起身,抬眸远望,道:“你们还愿追随于我,还愿称我为大汗,我深感欣慰,但,我不能太过自私,不能不顾及你们的性命,及你们亲人的性命,乃至整个北夷子民的性命,任着自己的性子乱来,那样的话,我将会是北夷的罪人!都起来吧,吩咐兵士们将那些战死的勇士好好地安葬,去吧!”摆了摆手,阿如汗没再言语。

    “是!”跪伏在地的这数名将领,哽咽着应了声,从地上一一爬起,朝手持兵器,气息低迷的大军中走去。

    返身坐回榻上,阿如汗望着甘州城方向,低语道:“他很在乎你!为你,他一而再地羞辱于我,将我的尊严肆意践踏,就这还不为过,他出手就伤我北夷数千上万的勇士,你可知道?北夷没有灭在他手上,也是因你之故,他让我们记住你的大恩,告诉我,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儿?与他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幸福?否则,天下间传出你是他的鸾chong,在你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自卑之色!”

    甘州城中,百姓们领着兵士们分发的粮食,高兴地回了家,煮饭用过后,躺在破败的屋里,慢慢进入梦中。

    突然,“轰”一声响,吓得他们全从梦中惊醒,顾不得穿鞋,就找寻地方躲藏了起来。他们以为北夷大军又在夜间袭击甘州城,又来烧杀抢掠。

    许久过后,再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一个个才从躲藏之地出来,到街上一看究竟。

    “没事没事,大家都回去睡吧,有夜相在,北夷大军不敢再来的。”

    王参将率领一队巡逻的士兵,走在街上,不时地安慰着街边的百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聚集在街边的百姓慢慢散去,蒋欣运轻功在王参将身旁落下,道:“王参将,夜间巡逻多留些心,我这就回总兵府,把从城头上观察到的情况禀于夜相。”

    “是,大小姐!”

    王参将拱手,目送蒋欣提气飘远。

    由于内伤比较严重,凌曦运功调理很久,也没大好,听到远处有轰鸣声传入耳中,她想要起身到城头上看看,奈何身子稍微一动,就会咳个不停,且有血丝从嘴角渗出。

    “阿如汗,你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会直接到你营中,割下你的首级!”靠坐在chuang头,凌曦眸光犀利,盯视着窗外,出口之语甚是决然。

    “夜相,你睡了吗?”蒋欣站在凌曦房门外,拱手问道。

    “咳咳咳……”连咳数声,凌曦道:“蒋小姐可是在城头上探到什么动静?”蒋欣与李副将去城头上之前,有与凌曦说过,因此,她才有此一问。

    蒋欣道:“回夜相,城外刚传来的轰鸣之声,应是北夷大营中发出的。”

    “只要不是北夷出尔反尔就好。”凌曦用白色的绢帕捂在嘴上,轻咳两声,回蒋欣。

    “有夜相在,谅那北夷也不敢出尔反尔!”蒋欣眸光冷然,道:”不过,大半夜的,北夷大营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咱们就无从知道了!”

    凌曦淡淡道:“待天亮,应该会知晓一二的。”良久没听到有声音从屋内传出,蒋欣道:“夜相,你休息吧,我再去城头上看看。”

    轻嗯一声,凌曦就那么靠在chuang头,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她睡得很沉,不知那身处京师的爱人,在她刚睡过去不久,便已出现在她房中。

    “曦儿……”

    (一更)

144 暖心

    屋内灯火摇曳,璟脚步轻缓,走至凌曦chuang边,看着她疲惫,且有些苍白的脸色,心口一阵子揪痛,“曦儿,傻瓜,怎能就这样睡着呢?”他呢喃着,将靠在床头上的人儿放平到chuang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他的言语亦很轻柔,生怕把熟睡中的人儿惊醒。

    “璟,你这几日可有听我的话,帮皇上打理国事?”

    凌曦双目紧闭,好看的秀眉微微蹙在一起,嘴里呓语不停:“璟,原谅皇上,原谅太后……,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曦儿,睡梦中,你想得还是我,小傻瓜……”指腹轻轻地在凌曦唇畔上摩挲了下,接着,璟探身上前,在其额头轻印下一吻。

    吹进屋内的风儿,扬起他脑后的银发,宛若星河垂泻,缓缓落于他雪白的衣衫上,却没有遮掩住他那俊美容颜上的柔情与暖笑。

    那笑有chong溺,有疼惜,更有着深深地爱恋!

    “睡吧,我就在你身旁,陪着你,永远陪着你!”缓缓坐直身形,璟伸手为凌曦号起脉来,骤时,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冰冷。

    该死!那草莽之徒竟伤她如此重!

    冷冽的寒气,自璟身上如怒涛般腾起。

    他目中寒芒闪过,拳头捏得咯吱直直响!

    但,转瞬,璟身上的气息就恢复温和淡然。

    现在,他首要做得,就是给人儿疗伤,其他的,过后再说。

    扶凌曦坐起,璟盘膝与其面对面而坐,二人双掌对接,缓缓输送真气,开始给凌曦疗内伤。

    “好暖哦!为什么有股暖流,正脉脉地在我体内流动?直达心扉!”凌曦暗忖,她想睁开眼,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没力气,连日赶路到北地,未做休息,就与数千北夷铁骑应战随后又和阿如汗赌箭,体力上,精力上,加上赌箭过程中受到的内伤。

    致她这一刻实在是睁不开眼!

    “曦儿,听得到我说话么?”璟边为凌曦疗伤,边启用心语。凌曦眼睛是睁不开,耳朵此时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但她的心是清明的,是有感知的,“璟,璟,是你吗?”

    “是我,是我!乖,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就会好起来!”

    璟俊美的脸上,慢慢浮出抹笑容。

    “你在给我疗伤?别,别,等我睡醒,会自行运功调理的,你刚到,快些收功歇息一会,璟,你应我啊!”傻瓜,定是收到蒋欣他们送给朝廷的急报,连夜赶到甘州的,不到一天一*夜,路上定是没有休息,大傻瓜,真是个大傻瓜!

    两人心里,都唤对方是傻瓜,是大傻瓜,可这无疑是他们深爱彼此,疼惜彼此的爱语。

    “我没事,再有一会,你体内的伤就会痊愈,睡吧!”璟感受到了凌曦的心语,他的心暖暖的,浓郁的温情,在他七经八络中缓缓流淌,“嗯,那我就再睡一会……”爱人语气执着,凌曦只好作罢,慢慢的,她的神思,完全进入睡眠之中。

    窗外渐显亮色,璟终于轻舒口气。

    收功,放平凌曦的身子在chuang上躺好,而他,则是坐在一旁,唇角带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爱人的睡颜。

    忽然,他发现盖在锦被下的人儿,身子慢慢蜷缩在一起。呢喃道:“她冷?”随之,就朝窗户看去,只见那闭合在一起的窗,不知何时已敞开,窗外的寒风,呼哧哧地灌入房中,而他竟丝毫没有发觉。

    埋怨自个两句,璟下chuang,轻轻关好窗户,重新回到chuang上,和衣躺在了凌曦身侧。

    “璟,璟,我不要你有事,我不要你有事……”凌曦做梦了,她梦到上一世,她躺在璟的怀里,快要离世那晚。她为璟唱歌,唱那首“莫失莫忘”,可是,可是他那么爱她,她若离世,他能不伤心么?

    他会很伤心,他一定会很伤心!

    傻傻的,明知她爱的另有其人,却一直在暗中守护她。

    泪水沿着凌曦的眼角缓缓滑落,她身子颤抖,脸上的表情尤为痛苦。

    璟与她面对面躺着,看着她的泪,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里甚是自责,为何,他为何要让她伤心?

    将凌曦揽入怀中,璟抬手,轻轻地,擦拭着她眼角滚落的泪水,喃喃道:“曦儿,我没事,我没事!”

    凌曦摇头,她不时地摇头:“璟,因为我,全是因为我,你才白了发,才会性情大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就算你现在不认识我,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们重新认识……”那流出的泪水,任璟怎么擦拭,也擦拭不完,凌曦嘴里的呓语声不止:“我恨,恨自己识错人,害得父亲蒙冤,害得他与家人全惨死在午门……”

    “乖,不哭,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他欠你的,我一定会让他偿还!”

    温热的唇,慢慢凑近人儿脸上,吻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璟,我喜欢你,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甚至爱上了你,爱上了暖暖的你,可我,可我傻傻地不自知,是红玉,红玉的话提醒了我,让我知道了自己对你的感情!你不认识我,我伤心,但更多的则是酸楚,是疼惜……”

    璟边吻着人儿脸上的泪,边听人儿嘴里溢出的呓语之声。

    一颗心又是激动,又是痛悔得紧。

    忘记她,他怎就会忘记她?

    皇兄,是你,是你让我忘记她,让她再次见到我时,差点被我出手杀死!

    瞬间,璟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冷气来。

    “冷,璟,我冷!”

    “该死!”璟一听凌曦嘴里溢出这句,立时恼自个一句,随即很快收敛体内散发出的强烈冷气,语声温和,凑近凌曦耳畔,呢喃道:“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没能认出你!”他好想记起在云国皇宫中再次遇到她的点滴。

    奈何脑中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凌曦笑了,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璟,上官公子就是你,你好可恶,知道不?变得那么邪魅,连我都没认出来,不过啊,那个你也挺好的,毛球因为看到我太过激动,不小心伤到了我,那个你不顾我的冷眼,用毛球的血为我解毒,并为我输送内力,”呓语到这,凌曦脸色竟变得羞红,“反正,反正不管是哪个你,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璟的星目中柔情尽显,注视着凌曦羞红的面颊,低语出声:“无论是哪样的你,我也喜欢,且深爱于心!”

    好似听到他说得话一般,凌曦脸上的红晕更甚,然,倏地,她脸色一变,呓语道:“璟,你很痛是不是?我给你施针,我这就给你施针,你忍忍……“接着,她又摇头,“施针不能从根上解决你的头痛,我得想法子,彻底为你除去头痛之症,我不要你再痛得无法自制,我不要……”

    长臂伸出,璟紧揽凌曦到怀里,“有你在,我不痛,我一点都不痛!”

    那个聒噪的家伙,是他,是另一个他,比本身的他好多了。想到邪,想到另一个自己,经常念叨凌曦给他听,璟唇角慢慢弯起。

    原来在心底深处,他没忘记过她,否则,那聒噪的家伙,不会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生出好感。

    内力,另一个他给怀中的她输送内力,他是知道的,刚才在为其疗伤时,那股子内力,已被他化解开,与人儿自身的内力融为一体。

    这样一来,她的功力在原有的基础上,会大增不少。

    紧拥在一起的两人,彼此间的温度渐渐升高。

    凌曦不再呓语,她呼吸匀称,安静地睡着。

    或许是感受到热了,又或是是她睡够了,总之天色大亮,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却发现自个的头埋在一人的xiong口,且一只手不知怎地,在人家衣襟内。

    朦朦胧胧中,她忙抽出手,猛地抬头,就听到一声闷哼!

    熟悉的声音,是他!

    “璟,对……”她怎就忘了?璟夜间就已到甘州城,就已到她房里,并且为她疗伤,还与她用心语对话,熟料,不等凌曦在心里自责完,她的红唇已被璟堵住!

    “唔……”

    璟没顾上揉被凌曦撞痛的下颚,用他的唇,直接堵在那属于他的红唇上。

    对不起,他不要听她说对不起,只因她从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跟着,璟按住凌曦的后脑,让其更紧地靠近自己,唇与唇相贴。

    无一丝犹豫,更无一丝疑惑,有的只是满满的浓情。

    从京师奔至甘州,他为的就是她,没日没夜的赶路,他为的就是她!这一刻,他只想揽她入怀,只想让她知道,他想她,念她,爱她,恋她!

    她的唇,还是那般的香甜,那是属于她的味道,也是属于他的味道。

    多少个夜里,多少个冷风吹拂,落寞寂寥的夜里,他渴望她能回到他身边,却在她真正回归时,他反而不记得她。

    时光漫漫,他记起了以前的她,把再次归来的他,又忘记的一干二净。

    她没有怨怪他,还花着心思帮他,帮他的国家。

    为他,她女扮男装上朝堂;为他,她独自来到北地,面对凶悍的北夷大军;为他,她不在乎世人用何种目光看待她!

    人生一世,生生世世,有她相伴,他还有何求?

    漫天花海中的痴缠,他不记得,但山洞中的欢愉,他是有印象的,还有随后的每一夜,他与她的点滴,他都深深地刻印在脑海中。

    吻。

    甜蜜的吻,温馨的吻,痴缠的吻,饱含深情的吻,在他与她的情之海洋中,久久持续着。

    “夜相,你起来了吗?”蒋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久听不到凌曦说话,蒋欣皱了皱眉,时辰已经不早,夜相该起来了,难道,难道她身上的伤过重,昏迷过去了?想到这个可能,蒋欣的声音不由焦急起来,“夜相,夜相,你没事吧?我这就给你请大夫去!”说着,她的脚步声已经走远。

    房中的两人,一个想要应声,一个却不让对方应声。

    “乖,由她去吧!”

    璟的唇缓缓挪开,看着凌曦那被自己吻得有些红肿的唇,温声说了句,接着再次品尝属于他的芳香。这一次,他时而温柔,时而霸道,终还是霸道占据上风。

    “傻瓜,这才分开几天啊!”凌曦轻抚着璟脑后的银发,心下叹道。

    由着璟爱恋地吻她。

    像是感受到她心不在焉,璟真想狠狠地在她唇瓣上咬上一口,可又下不了那个狠心,只好加重他的吻,来惩罚走神的人儿。

    “傻瓜!”凌曦眸中涌出甜蜜的笑意,暗忖:“我是那么喜欢你,那么贪恋你身上的气息,怎会在你挥洒温情时,不解风情地走神?”他们间的吻渐渐舒缓,璟揽着凌曦,躺在枕上,将凌曦的纤手,放至自己的xiong口,“曦儿,这儿只为你跳动!”在人儿唇上轻啄了下,璟呢喃了句,接着,他握住凌曦的手往下,登时,凌曦脸上聚满红晕,垂眸不再与其视线相对,璟只是笑笑,按住凌曦的纤手,让其感受那属于她的温暖,再次呢喃:“这儿,也只为你传递温情!”

    “璟,你,你……”

    凌曦真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人,这人的无赖习性又犯了,且在不属于他们的空间里犯了!

    “曦儿……”

    “嗯。”

    “曦儿,我有说过有你在身边很好么?曦儿,我有说过此生有你,生生世世有你,足以么?曦儿……”细碎而温柔,又有着些许沙哑的声音,自璟喉中发出,听在凌曦耳里,如大提琴奏出的乐曲一般,好听极了,但在这好听之后,就是一股子冲动涌上心头。

    她的手禁不住紧了紧,立时,璟喉中发出一声闷*哼。

    吓得她忙要松开。

    却被璟一把按住,“曦儿……”

    凌曦红着脸轻嗯一声,跟着,她的手试着拿离,怎料,璟一个翻身,便到了她上方。

    清逸而浓郁的男子气息,直扑面而来,而这气息,又是她极为贪恋的。

    心跳好快,她的,他的似乎也跳得好快!

    呼吸急促,她,他亦同样如是。

    “曦儿,你再动,我会……”璟温热的呼吸,喷在凌曦脖颈间,令她感到微有些痒。

145 情浓

    她没动啊,她的手已经拿离了好不好?真会冤枉人,腹黑加无赖!不过,这可是她的爱人,他爱她,她只会感到高兴,又岂会真正的生出怨言?

    于是,她婉转道:“你赶到甘州,肯定累得够呛,我怎会……”

    璟截断她的话:“我不累!”凌曦真想给他一个大白眼,不累?声音听起来为何会有疲惫之感?

    “你运行真气试试,看你的内伤恢复好了没有?”璟凑近凌曦耳畔,缓声道。

    听他的话,凌曦运转体内真气,片刻后,道:“已经全好了!”

    她不知,她这一回答,令璟星目中的爱恋之芒,骤然变得浓烈。

    “璟,你要干嘛?”待她反应过来,璟已经……

    感受着璟如火般的爱恋,凌曦本想开口嗔怪他两句,毕竟这里不是王府,不是竹苑,有诸多不合适,他怎就能在这里与她痴缠?可一想到他对她的爱,他对她的痴,他对她海一般的浓情,到嘴边的话语被她咽回喉中。

    慢慢的,她轻微喘息起来,双臂不由自主地攀上了璟的脖颈。

    感受到她的配合,璟饱含深情的眸中,情更浓,爱更深。

    他只觉得她的双臂宛若世上最柔*软的藤萝,那藤萝暖心,珍贵,他愿被其一生,乃至来生,生生世世这般束缚住。

    可他又不想把她束缚在怀中,只因他爱她,只因她的万千风华,耀眼夺目,他不能自私地不让它们绽放于世。

    是的,她是为他,才绽放那万千风华;是为他,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但他同时也知道,她身上所拥有的风华,不是他人想阻止,想遮掩,就能阻止、遮掩住的。

    基于此,他希望,他想她风华绽放得更甚,而他,则在一旁看着她,守护着她,直到她累了,想要做他怀中的小女人,那时,他再把她束缚在身边,什么都不用去想,只做他的妻!

    蒋欣领着大夫至凌曦房门外,刚想要敲门,却听到屋内有声音传出。

    登时,脸上一热,带着疑惑问道:“夜相,我把大夫请来了!”

    “给本王和夜相准备沐浴水!”

    淡然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自房内传出,蒋欣与那提着药箱的老大夫,一起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璟王?夜相屋里传出的男子声音,是璟王?

    宛若神祗一般,又似地狱之魔的璟王,他来甘州了,他是为夜相而来,还是为北地百姓而来?

    良久,蒋欣慢慢地回过神,示意老大夫跟她离开,边往厨房走,蒋欣边在心里猜测。

    忽然,她眼中涌出抹酸涩,随之又涌出抹祝福。

    他是为夜相而来,对一定是这样。

    多年前,因楚帝废后离世那件事,璟王变得残忍嗜血,进而对国事不闻不问,足以说明,他此趟来北地,只为一人!

    那人就是夜相,就是令她心湖生出微微涟漪的卓然少年!

    就算内伤已好,可经璟这么一折腾,凌曦还是累得昏睡了过去,看着这样的她,璟心疼不已,在蒋欣吩咐府里的小厮将沐浴水准备好后,璟抱起凌曦,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为其轻轻地搓洗着身体。

    她的长发沿着他的臂弯,散落在水面上,宛若一朵徐徐绽放开的墨莲,微微荡漾着。

    好看的脸上,不知是热热的水汽之故,还是情韵尚未完全散掉,红扑扑的,好不诱人。璟只觉下腹一紧,忙将视线从凌曦脸上挪开。

    然,他下一瞬看到的,致他整个身子都变得绷紧了起来。

    倚在他怀中的她,峰峦如聚,在温热的水中若隐若现。

    她的美,他知道,近来,也无数次拥有过这美好,然而一与她近距离接触,他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想要她更多。

    不能,今日是不能了,她很累,他得顾及她的身子。

    反正来日方长。

    在凌曦额头轻印下一吻,璟启用静心诀,顷刻间,体内升起的那股子燥热,消散全无……

    “璟……”朦胧中,凌曦醒转,唤璟,却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于是缓缓睁开双眼,见屋内并未那抹颀长的白影。

    秀眉微蹙,人呢?

    坐起身,往身上一看,她不由唇角弯弯。

    “傻瓜,不嫌累!”呢喃了句,凌曦下chuang,拉开亵*衣锦带,开始裹xiong打理自己。

    片刻后,一袭青衫,清逸卓然的夜相,便出现在屋里。

    朝窗外看了眼,这会子怕是快晌午了吧,她可真能睡,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凌曦拉开屋门,就见蒋欣站在门外,看起来好似有些不对劲。

    “蒋欣叩见夜相!”

    房门声响,蒋欣敛回乱糟糟的心绪,忙拱手朝凌曦见礼。

    凌曦颔首:“蒋小姐有事与本相说?”

    “我,我……”蒋欣摇了摇头,瞬间又点了点头,凌曦淡淡一笑,道:“璟王昨晚到的甘州,或许是时辰太晚,他便没打过招呼,就……”握拳,掩唇轻咳两声,凌曦脸上微泛抹红晕,眼神望向空中飘落的朵朵夭红花瓣,没再说下去。

    蒋欣垂眸,道:“夜相这会在厨房。”他在给她解释,是出于礼貌吗?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府邸,才会解释璟王夜间潜入总兵府,是这样么?

    他可知,在听到璟王的声音时,再到看到璟王的人时,她的心里骤时被酸涩填满。

    璟王与他真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间无论哪个女子,也不配与璟王站在一起,唯有男儿身的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有悖于常理,但,他们身上的气韵,却几乎一般无二。

    ——清逸高绝,贵气天成!

    更别说他们都有着天人一般的容貌,且脾性相投。

    下厨,一个男子为另一个男子下厨?

    世间,就是恩爱数十载的夫妻,也未听说有哪个甘为妻子下厨的,而璟王,竟不顾身份,亲自为眼前这抹青衫下厨。

    震撼,从下人口中听说此事,她内心震撼不已!

    进而不知不觉,便走到这抹青衫门口,怔怔地站到房门打开。

    “王爷去了厨房?”一听蒋欣的话,凌曦先是惊愕,接着目中登时柔情尽显,不过,转瞬就被她隐没眼底,“我去看看王爷。”说完,凌曦朝蒋欣轻颔首,然后提步朝院外走去。蒋欣顿了顿,追上她,道:“我带夜相去吧!”

    “好。”

    凌曦感激一笑,跟在蒋欣身后,朝总兵府的厨房行去。

    “夜相,进了这个院子,就是我府上的厨房,王爷不喜有人在身边打扰,我便不进去了。”行至一座小院门前,蒋欣脚步停下,拱手一礼,与凌曦说道。

    凌曦颔首,“你去忙吧,我自个进去就好。”

    “是。”

    蒋欣再次拱手,转身渐行走远。

    步入院门,凌曦确实没看到一个下人的影子。

    厨房里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冒出,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直至走到门口,才看到。

    或许太过于专注,璟并未发现凌曦的到来,未看到人儿的美眸中,此刻聚满了柔情蜜意。

    白衣如雪,未曾因身处厨房而沾染上丁点灰渍,更未将他那谪仙一般的风姿,有损分毫。

    颀长的背影,袍袖微卷,露出一双线条分明的手臂,腕骨精美,手指修长,拿着刀在案板上正切着什么。

    听声音,他的刀法并不显笨拙,优美而有力的动作,看得凌曦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跨过门槛,脚步轻缓,走至璟身旁。

    “璟,你,你怎么跑到厨房来了?”他为她下厨房,她高兴,也喜欢看他在厨房中专注的样子,可她不要他对她这么好,他为她做得已经够多,而她,到目前为止,还没为他做过什么事。

    再者说,宛若谪仙般的他,也不适合来厨房这种地方。

    “曦儿,你醒了。”用刀将案板上切好的菜粒放进锅里,璟转身看向凌曦,性感的薄唇微微翘起:“想给你做好吃的,奈何寻不到食材……”伸手堵住璟的唇,凌曦笑着摇头:“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锅里的饭食,应该是蔬菜粥没错,按照现如今的情势,能吃上碗蔬菜粥,已经是件尤为幸福的事。

    璟星目中溢出抹暖笑,拿下她的手,道:“粥做好了,我盛到碗里,咱们就回院里。”

    “嗯。”凌曦点点头,站在一旁,吻着粥里散发出的清淡香气,看着璟动作优雅地往碗里盛粥,心神瞬间被幸福填满!

    当看到璟只盛一碗时,她秀眉微拧,走上前,从案板上取过一精致的瓷碗,拿过璟刚放下的饭勺,为璟准备也盛碗。

    怎料,锅里剩下的菜粥,连半碗都不够,璟看她蹙眉站在那发愣,笑着道:“我不饿,就只给你做了一碗。”

    “你可真能耐!”锅那么大,却被身旁之人做出那么点粥,实在是能力非凡,凌曦嗔璟一眼,将锅里剩余的粥盛到碗里,然后将璟放在托盘中的碗拿过来,往她手中的碗中,用汤勺舀了些许,这才道:“多的那碗你吃,我吃这碗。”说着,不等璟出声,她就端起托盘,走出了厨房。

    璟chong溺一笑,紧追上她,语声温和道:“我来。”朝自己空着的双手看了看,凌曦哼唧道:“瞧你,什么都不让我做,难不成我成废人了?”盘中也就两碗粥和两只小勺,有多重啊?非得从她手中接过,他自个端着。

    “我喜欢为你做每件事,再说,你今早……”说到后面,璟凑近凌曦耳畔,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句,立时,凌曦脸颊上红晕满满:“你好好的成不?这里可不是竹苑!”

    “我没说什么啊?”

    璟耸了耸肩,星目中含抹戏虐的笑,脸上却再正经不过。

    总兵府的下人,远远看见他们俩人走过来,忙退至小道两步,恭谨而立,待他们走远,才慢慢抬起头,忙各自的活计而去。他们是身处距离京师较远的北地,但璟王与夜相间的故事,他们都有听说。

    惊讶,他们有过,但,惊讶过后,他们照旧过他们的日子。

    璟王与夜相间是何关系,关他们甚事?

    对,他们就是这么想的,甚或是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只要人家彼此觉得在一起幸福,就足以!

    外人没有置噱的余地。

    也无资格置噱!

    凌曦房里,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

    “快吃,一会凉了,可就不好了。”璟望向凌曦,温声道。

    “嗯。”凌曦点头,带着满满的幸福,将桌上的粥碗端起,道:“你也吃吧,待会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璟唇角含笑,道:“好,咱们一起吃,等会你想问什么随便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有些人无论他做任何事,或者任何一个简单的举止,都是那么的优雅,都是那么的令人心驰神往,迷醉不已。

    凌曦如此,璟亦是如此。

    一碗蔬菜粥,被他们捧在手中,那么一口一口地用小勺喝着,于粥来说,怕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片刻后,两人一起放下粥碗,璟从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的绢帕,递到凌曦面前。

    凌曦接过,在嘴角轻拭了下,抬眸看向璟,问道:“你昨夜是不是去过北夷大营?”夜间北夷大营传过来的轰鸣之声,如果璟没出现在甘州,她不会多想。但,事实上璟来了,依照他的脾性,若是知道她与阿如汗之间用赌箭,才令其将数万大军撤离甘州城外,势必会去找阿如汗清算。

    璟脸上的笑容收敛,薄唇微抿,未即刻对凌曦的话作答,凌曦又道:“你不仅去过北夷大营,且在那里还整出了很大的动静,对吧!”听似问句,可凌曦从璟的表情中,已心下明了:“你没把北夷大汗怎样吧?”

    唇角动了动,璟目中划过一抹冷色,道:“他好着呢!”

    凌曦舒了口气:“他没事就好。”继而,她秀美微蹙,纳闷起来:“那北地大营传出的轰鸣之声,又是怎么回事?”

    “区区北夷,对我国百姓烧杀抢掠,致我将士和百姓死伤不少,我岂能轻易放过他们!”说到这,璟脸色一凛,接道:“再者,他竟妄想要你,我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真以为我好欺,以为我朝国好欺!自大地以为他是纵横天下的王者!”

    “你怎么做的?”

    璟将两只空碗摞在一起,见凌曦脸上涌出一抹忧色,声音柔和道:“曦儿,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做事有分寸。”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凌曦有些执着地问。

    “他说战争在两国间时有发生,孰胜孰负,比的是实力,那么,我就让那狂傲之徒,见识下什么叫做实力,”顿了顿,璟继续道:“我出手取了他近万精兵性命,并毁了他的大帐,就这些!”璟说得极为浅淡,好似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缕轻风吹过罢了!

    凌曦盯着他的星目,道:“他是个骄傲的人,你怕是没少羞辱他吧!”

    “羞辱他?”璟响起昨夜他到北夷大营所做的一切,唇角挑起:“他配吗?配我花心思羞辱于他?”

    幽叹口气,凌曦道:“他人品还算不错。”

    “你是说他答应你那三个条件吗?”

    璟皱了皱眉,问凌曦。

    “是,他应下我的三个条件,足以证明他的人品。”

    凌曦答道。

    起身,璟走至凌曦身后,将她揽入怀中:“不许你想他!”凌曦额上划下数道黑线,仰头道:“你想哪儿去了?”

    “不管,我就是不许你除过我之外,想其他的男人!”凌曦嘴角抽搐,从椅上站起,依偎在璟的怀里,道:“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他人品并不是很坏,其他的并没有什么。”

    璟笑了笑,下颚轻搭在她的发丝上,喃喃道:“真想回到云首村,与孩子们,还有你,永远生活在一起,不理世事。”

    “现在不行,”凌曦柔声道:“等把那神秘人找出来,把朝国要面临的危机解除掉,咱们就回云首村,与孩子们呆在一起,永不分开!”璟身子微微一震,抿唇没再说话。

    “你怎么了?”璟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凌曦自是感知了到。

    于是,她出口问璟。

    璟温声道:“我没事 。”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后,凌曦的话题又回到阿如汗身上,道:“你伤他那么多兵士,并毁了他的大帐,他就任着你离开大营吗?”

    璟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问他的事了。”凌曦轻捶他一拳,璟闷笑出声:“他凭什么阻止我?我给他三日时间,三日后,他若是没有拿定主意,我会让这世间再无北夷!”

    “你要他拿什么主意?”璟后面说的那句,凌曦只当没听见,因为她不可能让璟乱来。

    “归附我国。”璟淡淡道

    “归附我国?”凌曦问,璟点头:“是,三日后,他若是未找我说的话做,我便会取下他的首级,因为他不配为王,不配他的将士和子民爱戴!”

    “我就知道。”凌曦语声异常轻柔,璟臂弯一紧,道:“你就知道什么?”

    凌曦微微一笑,道:“知道你不会真得滥杀无辜啊!”

    “滥杀无辜?”璟眸中光晕流转,温声道:“在我眼里,没什么无辜之人,之所以没在昨夜斩尽杀绝,是因为……”没听到璟继续往下说,凌曦拈起脚尖,在璟唇上轻轻一吻,道:“是因我之故,对吧?”

    璟定定地看着她,目中柔情满满,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那就是啰!”凌曦晶亮的眸子眨了眨,望向璟。

    “嗯。”璟笑着颔首。

    她不喜战争,不喜杀戮,但为了他,为了他的国家,她不得不面对战争。

    那么,为她,他减轻些杀戮,又有何不可?

    凌曦心里暖意融融,环住璟腰身的双臂,微微紧了紧,道:“璟,你很好……,对我很好……”璟脸上表情柔和,笑了笑,抚着她脑后的发丝:“我做得还不够。”是的,他为她做得还远远不够,他曾经说过,要chong她,要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

    然,现在,她为他,却遮掩容颜,以男装示人。

    结束,快让一切结束吧,这样的话,她就能做回自己,而他,要重新举办一场盛世婚典,娶她做王妃。

    做他唯一的女人!

    “璟,北夷的事算是解决了,我们午后动身前往滨城吧!”退出璟的怀抱,凌曦将那黑衣太监的事,与璟叙说了遍。

    璟皱眉:“看来我国被他国盯上很久了!”

    “是这样没错。”凌曦脸上表情严肃:“而且我怀疑朝堂上也有他国的人,若是不将他们揪出,迟早都是祸患!”璟提步走至窗前,开窗看了眼天色,道:“要去滨州,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凌曦到他身旁,柔声道:“你到甘州还没休息一刻呢,要不,你上chuang躺上个把时辰,咱们再动身!”

    “下午可能要变天,”合上窗户,璟握住凌曦的手,眸中含笑:“不用为我的身体担心,我很好,真得!”见凌曦还是一脸担心地望着她,璟弯腰,凑近凌曦近前,在她的耳垂上轻咬一口,声音有些沙哑道:“不信?”

    “我是担心你,可你却没点正行!”嗔璟一句,凌曦抽出手,一脸羞恼地在璟胳膊上掐了一把:“既然你不累,我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璟握住她的手,放至唇边亲了亲,道:“你不习惯我这样么?那我改就是!”

146 你想好了?

    得了便宜,还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看得凌曦直叹腹黑如她,但与眼前之人比起,真是自愧不如!

    “生气了?”见凌曦瞅着他不说话,璟满脸堆笑:“真得生气了?好吧,我不闹了,我发誓,再不这样闹你了!”说着,他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手再次从璟掌心抽离,凌曦一本正经道:“我没生气,不过,你不许在人前这么闹我,知道么?”

    璟注视着她,也一本正经道:“你的意思是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我想怎样就怎样,对吧?”说着,他嘴角翘起一抹魅惑的弧度。

    “璟,你再这样,我……”看着璟嘴角漾出的笑容,以及他脸上那有些邪魅的表情,凌曦脸颊烧得通红,转身,收拾自个的行囊,再不言语。

    “乖,我和你闹着玩呢!”从凌曦手里拿过行囊,璟拎在手中,笑着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怎就会变得越来越像那聒噪的家伙了,你说,我是不是又得了那什么精神分裂症了?”

    凌曦站在他身侧,哼声道:“说了不闹了却还闹!”音落,她人已走至门口。璟望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提步跟了上去。

    到了门外,璟神色淡然,脸上再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臣女(末将)见过璟王爷,见过夜相!”蒋欣和李副将刚步入院门,就看得一白衣,一青衫,并肩向他们二人的方向走来。

    璟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说话。凌曦道:“昨夜王爷到过北夷大营,三日后,北夷将会朝我国递上归附书,想来他们不会再生出什么乱子,扰我北地百姓的生活。”凌曦站在蒋欣和李副将三步开外,道:“我和王爷今日便离开甘州前往滨州,你们二人务必把我交代的事做好!”

    “是!”蒋欣和李副将齐拱手道。

    凌曦望向他们笑着颔首,然后再叮嘱了两句,并说会将甘州这边的情况详细禀奏轩帝,到时,轩帝自会下拨银两和粮食过来,让他们尽管放心地安抚百姓,防止生出民乱!

    得到蒋欣和李副将再次应声,凌曦这才和璟朝院门外走去。一白衣,一青衫,一高而挺秀,一纤瘦颀长,衣服款式皆甚是精洁,无丝毫暗纹花式点缀,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卓然风姿,及高华贵气。

    背影,仅他们的背影,便吸引人的目光不愿挪开,更别说他们天人般的姿颜,会令人的心湖生出怎样的悸动。

    战争过去,人们慌乱、恐惧的心绪,逐渐恢复原来的安宁平和之态。

    街上行人来回奔走,相互帮忙搭建房屋,总兵府内,几乎看不到几个下人的身影,因为他们被蒋欣指派到街上,为那些需要帮助的百姓搭把手。

    喧闹的声音,不时地在街上响起。

    忽然,不管是行走的,亦或是正在忙手中活计的,大家齐转头,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跟着,刚刚还喧闹不已的街道,在这一刻,逐渐变得静寂下来。

    人们看着那走在路中央的两人,看着那走在漫天花雨中的两人,相互间窃窃私语两句,便把目光投注在那两人身上,定定地看着。街道两边每隔数米,便种植着棵花树,寒冷的冬日,正是腊梅开得最盛之际。

    北夷兵那夜突然袭击到城里,烧杀抢掠,这些花树自然也有所损坏。

    但,相比较那些残败的房屋,这些花树又好过不少。

    那白衣银发,那走在夜相身侧,宛若神祗一般的俊美男子,是璟王!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缓缓而行,对于看向他们的目光,好似没有察觉一般。

    “双骄,双骄……”街边驻足的百姓中,有人倏地自嘴里喃喃溢出这么两字,且不时地念叨着,百姓们想要上前与救他们摆脱战争之苦的夜相打招呼,却碍于那抹周身散发出冷漠与疏离气息的白衣,不敢上前。

    凌曦的目光是柔和的,她朝望向她的百姓,轻颔首打招呼。

    落英缤纷,朵朵夭红落在她,他的肩头,两人皆没有伸手拂落,亦没停下脚步,那些夭红却随着他们前行的脚步,飘然向后飞起,轻盈曼舞,仿若被缕缕无形的丝线牵引,在她,他的身后,翻飞如夭红大氅,衬得他们身上的青衫与白衣,清艳至极,华贵至极。

    蒋欣和李副将跟在璟与凌曦身后数米之外,最能感受到他们身上这一刻彰显出的绝代风华,蒋欣心里因璟的到来,微泛起的酸涩,现下已全然消无,俊美如他,清华高远如他,贵气傲然如他,才配相伴在那抹青衫身侧,才配与那抹青衫时刻相守,这一认知,在蒋欣看到璟的第一眼时,她就有想过,但此时此刻,那认知,在她心中尤为强烈!

    “夜公子,我爱慕于你,你可知道……”望着那两抹足可颠倒众生的背影,蒋欣禁不住呢喃出声,未等她后面的话说出,一清冷至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收起你的念头!”登时,蒋欣脚步顿住,怔愣在原地。

    做梦,她一定是在做梦,否则,她刚才的呢喃之语,怎会被那抹前行的白衣听到?

    他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平静,但却尤为清冷。

    蒋欣脸色青白,“我,我祝福你们……”李副将发觉她神色不对劲,于是顿住脚,问道:“大小姐可是身体不舒服?”蒋欣望着前方那两抹愈走愈远的清华背影,摇了摇头,李副将道:“那咱们快追上璟王爷和夜相吧,他们马上要出城了!”

    “嗯。”蒋欣点头,与李副将加快脚步,朝前方那两抹身影追去。

    爱慕?

    曦儿有他足够!

    璟因蒋欣的呢喃之语,脸上的表情倏然一冷,启用密术,才传与蒋欣那么一句话。

    “璟,你怎么了?”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气息有所变化,凌曦转向璟,柔声问道。

    “你是我的!”一把攥住凌曦的手,璟边走边霸道地说了句。

    凌曦不解。

    这人好端端地又怎么了?

    看到他们走着走着,牵手步出城门,百姓们怔然的目光中,逐渐涌出抹了然之色。

    ——璟王喜欢夜相,宠夜相至深,是真得!

    城门口。

    “你们回城去吧,不必再送了!”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缰,凌曦看着蒋欣和李副将,言语温和道。

    蒋欣和李副将相继点头。

    “走吧。”

    璟纵上马背,唤凌曦。

    凌曦望向他柔和一笑,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便已坐在马背上。

    “大小姐,咱们该回城了!”

    “他们行远了!”听到李副将的话,蒋欣痴痴地望着远方,“李副将,你说我以后还能见到夜相吗?”

    李副将垂眸,片刻后,抬起头,回蒋欣:“会的,等甘州城中的百姓安顿下来,新的州府大人和总兵大人一到,大小姐就可以动身前往京师看望夜相!”蒋欣嘴角掀起抹苦笑:“我知道我不该对夜相动心,可,可我控制不住自个。”

    回应她的是李副将的沉默。

    缓缓转身,蒋欣走向城门口,又道:“不过,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没得可能,想来时日久了,那不该有的念头,便会从我脑中逐渐消散吧!”李副将随在她身后,依旧没有说话,蒋欣接道:“夜相和璟王爷在一起,我能看出来,他很幸福,”说着,她话语一顿,倏地止住脚步,转向李副将,抓住他的胳膊问道:“李副将,你说要是璟王哪天娶了王妃,夜相该怎么办?”

    李副将盯着她,看着她脸上担心的表情,叹了口气,有些迟疑道:“大小姐,你别多想,夜相有家室,即便哪天他和璟王爷之间、出现什么不好的事,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出什么事的!”松开李副将的胳膊,蒋欣继续前行,喃喃道:“也对哦,夜相有家室,如果璟王爷娶了王妃,大不了夜相过自个的日子去,他才不会钻牛角尖,让自个过得不痛快!”

    洛城,璟当日离开后没多久,北地这边的急报,就到了轩帝手中。

    “孙琦,璟王和云相到了没有!”轩帝手里攥着北地送过来的急报,来回在御书房中走动不停。

    北夷太狂妄了,实在是太狂妄了!

    烧杀抢掠甘州城外的那些村庄,就已经令他气愤不已,想不到跟着用一*夜功夫,就攻破甘州城,在城中又大肆烧杀抢掠,看着急报上的内容,轩帝略显病态的容颜上,聚满了怒气,就是那向来温润的眸子,此刻也如寒冰一般冷然。

    孙琦轻推开御书房门,恭谨道:“回皇上,璟王爷和云相尚未到。”压下心底升腾起的怒气,轩帝摆了摆手,孙琦见状,将御书房门重新闭合在一起,躬身侍立于门外。

    “璟,就算你不为国为民,为他,你是不是也该动身前往北地?”轩帝按住xiong口,一阵猛咳,然后缓步至御案后坐下,“璟,你何时才能与皇兄解开心结,才能帮着皇兄打理国事?”呢喃之语,自轩帝口中一句一句溢出,随之满脸怒色从他脸上渐渐散去,换上的是浓郁的苦涩。

    片刻后,孙琦的声音传入御书房中,“皇上,云相到了!”

    “快请云相进来,”轩帝脸上的神色恢复至以往温润之态,抬眸望向御书房门口,道:“璟王没一起到吗?”

    云澜推门而入,拱手道:“云澜叩见皇上!”轩帝看向他身后,目中光芒登时黯然,久听不到轩帝的声音,云澜逐接道:“皇上,王爷因放心不下夜相,动身去了北地,着微臣禀您一声!”

    一听他这话,轩帝顿觉舒口气。

    道:“这就好,这就好!”顿了顿,他将御案上的急报,递向云澜:“这是北地送过来的急报,朕宣你和璟王进宫,就是想与你们说说这事。”云澜上前两步,从轩帝手中接过急报,迅速看了一遍,拱手道:“北夷着实欺人太甚,不过,皇上不必过于忧心,微臣相信,王爷和夜相一定有妥善的法子,制服北夷!”

    璟的能力,轩帝心里是有底的,因此,他不再担心北夷会继续在北地作乱,身子缓缓靠到椅背上,他注视云澜良久,才道:“云爱卿,朕觉得你近来心事繁重,这是为何?”

    云澜目光低垂,道:“微臣怕是不能再辅佐皇上了!”

    想到迟早要离开朝国,云澜终将自个的打算,与轩帝道出。

    “为何?”轩帝目中未显惊讶,好似他早已知晓云澜有次打算一般,云澜道:“皇上想必也知道,微臣近几年在朝堂上,实在是无甚建树,不是微臣不想,而是微臣觉得自我能力枯竭,没法再继续为皇上分忧,所以才一而再地令皇上失望!”

    “你想好了?”

    轩帝的目光一直投在云澜身上,他言语轻浅,问云澜。

    “微臣想好了。”

    云澜面上神色淡然如水,回轩帝。

    长叹口气,轩帝道:“你与璟之间的事,以及璟现在与夜爱卿见的事,朕都极为不赞同,但,璟是朕的胞弟,他喜欢你们,朕又拿他没辙,现如今,看到你这样,朕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滋味。”过了半晌,他又道:“朕赐给你的府邸,你留着吧!”他是惜才,可眼前一袭白衣,淡然若水般的男子,怕是因璟真伤得不轻,否则,他也不会在璟离开洛城的这几年间,就像他自个说得那样,在朝堂上再无所建树。

    方方面面寻思一遍,轩帝终默许云澜离开朝堂。

    云澜拱手道:“微臣谢过皇上!”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呈给轩帝。

    与璟话别,云澜回到青渊居,终拿定主意,提笔写了道辞官折子,打算就在这几日呈给轩帝,没想到折子刚写好,宫里就来人通传帝王召见。

    于是,他索性带上折子,与那传话的宫侍,前往皇宫。

    轩帝看过他呈上的折子,放至御案上,道:“准了。”他这话一出,云澜若说心中无甚起伏,那是骗人的,没了左相的身份,他怕是再无机会出现在她身边吧?

    静谧的气氛,在御书房中持续很久,云澜终道:“皇上……”轩帝自思绪中回过神,朝他轻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云澜拱手:“草民告退!”然后,他退后两步,转身出了御书房。孙琦

    看到他出来,嘴角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

    “孙琦。”

    “皇上,奴才在。”听到轩帝的声音,孙琦的目光忙由云澜走远的背影上收回,推开御书房门,步入其中。

    “云相辞官了,朕允了他,你怎么看?”

    轩帝垂眸批阅着御案上的奏折,问孙琦。

    孙琦身子微微一颤,跪地道:“皇上有皇上的决断,奴才不敢妄言。”他一个奴才,能有什么看法?御案后的帝王,近些日子总是问他些朝堂之事,及对诸大臣的看法,真真是难为他了!

    轩帝道:“朕舍不得他离开,但他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既然他意已决,朕便无需再加以强留。”

    孙琦跪地,仍旧未发一声。

    轩帝将批阅完的奏折合上,抬起头,看向他道:“退下吧。”

    “是。”孙琦应声,从地上爬起,退至御书房外,抬袖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多年伴君侧,到如今,他也摸不着御书房中那位,具体是个什么脾性。

    看似温润儒雅,实则,怕是不必璟王的心思来得深沉!

    否则,也不会唤他到御书房,有刚才那么一出。

    孙琦躬身站在门外,低头琢磨轩帝刚才唤他的深意,却怎么也琢磨不透,幽叹口气,他干脆不再去想。

    他是奴才,尽好自个的本分,落得善终就好。

    昨日,滨州州府李仁,在看到王参将递上刻有“夜”字的玉佩后,先是一愣,随即二话不说,就着亲信带王参将去州府粮仓,提取一车队粮食。

    很快他就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回到故国与家人团聚了,坐在书案后,李仁望向窗外的目光,尤显激动。

    十年,离开故国,已有十年,孩子们这会子怕都长得和他这个父亲差不多一半高了吧?

    原以为主子交付的使命,很容易实现,却没曾想,晃眼十年过去,才有今日这局势变化。

    视线由窗外收回,李仁双眼微阖,全身放松,靠在了椅上。

    “为什么给甘州城调拨粮食?你是想背叛主子吗?”突然,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李仁迅速睁开了眼睛,几乎要从椅上站起来,“罗,罗公公,你,你怎会……”罗贤在州府门口与王参将打了个照面,带着疑惑,他告知州府中的侍卫,说是有要事禀州府大人,那侍卫便带他到李仁的书房门口,然后转身离去。

    他轻推开书房门,见李仁背靠在椅上,一脸安详之态,禁不住心里来气,都是为主子办事的奴才,他受伤,且几乎命丧那青衫少年之手,而坐在书案后之人,不仅不想法子摧毁这滨州城,竟还给甘州那座死城调拨粮食,扯主子的后退!

    于是乎,罗贤气不过,盯视着李仁,不阴不阳地说了两句。

    李仁起身,步出书案,指着一把椅子,对罗贤道:“罗公公先坐,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说着,他走到书房门口,左右看了看,对远处侍立着的侍卫吩咐道:“没得本官召见,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书房,听到了吗?”

    “是,大人!”

    那侍卫手持长枪,高应一声。

    关上书房门,李仁回到书案后坐好,看着罗贤白净却带着怒气的脸,道:“是主子有什么大的行动,需要我参与吗?”

    罗贤阴笑:“你还没回答杂家的问题呢?”李仁道:“罗公公,你有所不知,甘州那边夜间被北夷大军突袭,从距离上说,我滨州这边出兵过去增援,完全是有可能的事,但我却装作不知,一兵一卒都未给甘州派出,这才令甘州城一*夜几乎变成死城,你刚才进州府,遇到的那位甘州城中过来的将领,他可是拿着朝中右相的贴身玉佩前来调拨粮食,我能不应吗?”

    “可你给他们粮食,就是与主子的大计背道而驰,你就不怕主子怪罪?”罗贤翘着兰花指,质问道。

    李仁道:“若是我拒绝给甘州城调拨粮食,罗公公觉得那位才思敏捷的右相,不会怀疑我有问题?”罗贤没有说话,李仁接道:“我想,主子如果知道我今日的举动,必不会怪罪!

    ”昔日主子身边的一个阉人,今日竟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着实有些过分了,打心里,李仁是瞧不上罗贤这号人物的。

    “算了,杂家不说了,你的事自有主子定夺,快些在你这滨州城给杂家找位名医,医治这伤口。”罗贤轻托着自个的右手腕,给李仁看,“那少年郎的功夫真是了得,杂家这只手若是没有名医医治,怕是要毁了!”

    “公公腕上的伤,是夜相伤的?”

    李仁从椅上站起,步至罗贤身旁,盯着他受伤的腕部问道。

    罗贤哼声道:“不是他,哪个还有能耐伤杂家?”他心里发誓,迟早他会报伤腕之仇!

    “夜相的功夫,我有听说过,罗公公怎就这么不小心,被他伤到?”李仁说着,便朝门口走,“我这就着侍卫到城中找最好的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快些,杂家怕晚了,这只手真就给毁了!”

    罗贤望向李仁的背影,催促道。

    李仁步子一顿,心下冷哼:废了便废了,与他何干?但出口之语,却道:“罗公公稍安勿躁,我下面的人办事很快的。”

147 他想杀我们?

    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后,被李仁派士兵请到州府的大夫,摇着头说他无能为力。

    腕部筋脉已断,就是大罗神仙前来,恐怕也难以接上。

    罗贤一听那大夫的话,恨不得一掌将其劈死,好在被李仁给及时阻止了住……

    “杂家说与你的话可都记住了?”

    “罗公公言语的,李某谨记在心。”

    李仁额上冷汗涔涔滴落,恭谨回罗贤一句。

    他不知道罗贤所言是真是假,但这一刻他只能相信对方说得话,是主子的意思。

    因为他没得选择!

    “收好杂家给你的东西,一旦那姓夜的小子出现在滨州,你务必要照杂家的话去做,如此一来,你可就算为主子立了大功……”夜妖,你毁杂家一只手,杂家就取了你的命,哼!罗贤眼里闪过抹阴狠之色,道:“好了,我这就离开滨城,回国向主子复命,等着你传回的好消息。”

    送罗贤到书房门口,目送其走远,李仁整个人颓废不少。

    前一刻,他还瞧不上眼的阉人,下一刻,就令他心生惧色。

    “主子,罗公公转述给属下的话,可是真的?”望向雾国方向,李仁低喃出声。

    一声苦笑过后,他转身回到书房,怔怔地坐在书案后,手撑额头,想着心事。

    第二日。

    甘州城外发生的大事,惊得李仁瞬间失去章法。

    北夷大汗的箭术那般了得,竟败在朝国夜相手中,并应下对方提出的三个条件。

    前两个条件,李仁没当回事,但那第三个条件,无疑切断了北夷与雾国的合作关系。

    无北夷再在朝国北地作乱,那主子一统天下的愿望,就将会随之延后,而他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又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这一认知,致李仁对凌曦生出极深的怨念。

    可更打击他的是今个一早得到的消息。

    璟王夜袭北夷大营,北夷将会归附朝国一事。

    近日北地发生的种种事件,使得李仁认知到,即便罗贤不予他说那些话,他也要想法子,除去璟王和那被北地百姓,被朝国百姓称颂的少年英才!

    寒凉刺骨的风呼呼地吹着,璟和凌曦在夜幕即将落下的时候,进了滨州城门。

    片片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还好听了你的话,咱们才眼天黑之前到了这滨州,否则,怕是得冒雪赶路了!”凌曦牵着马,走在滨州城的街道上,朝璟微微一笑。

    璟牵马走在她一侧,语声温和道:“有我在,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雪花纷飞,冷风吹拂,街道上行人甚是稀少,望着笔直的街道,整齐的房屋,及城中巡逻有序的兵士,凌曦叹道:“甘州与滨州相隔不远,可两座城池如今的面貌,却截然不同,”顿了顿,她又道:“这滨州城中的守军,大概有多少?

    璟道:“一万不止。”

    “这里面包括骑兵吗?”

    凌曦问。

    璟摇头:“骑兵不计算在内。”

    凌曦道:“那骑兵具体有多少?”

    “五千是有的。”说着,璟星目中的神光,骤时变得冷然凌厉,道:“看来这滨州的州府确实有问题。”

    凌曦点头:“滨州有如此多的守军,且有五千骑兵在,他为何不在甘州城出事那晚,调动将士前往甘州救援?两城间的距离,骑快马,两个时辰赶到,应该完全没问题,可他没那么做,说他不知情,我是不信的。”

    “他是有意为之。”璟沉声道。

    “是这样没错。”凌曦肯定道:“他不出兵救援甘州,很明显是要甘州灭亡在北夷大军的铁骑之下,从而致北地其他城池中的百姓心生恐慌,达到他的目的。”

    州府。

    “大人,卑职确定刚入城的两人,是璟王和夜相。”

    李仁拧眉,在书房中来回走了两步,停下道:“走,随本官到州府门口相迎。”音落,他提步快速走出书房,忽然,他脚下又顿住,吩咐那将领道:“你先去州府门口,本官随后就到。”他得先打理打理,要不然,等人真得到州府门口,再做计较,怕就有些晚了!

    “是,大人。”

    那将领拱手应声,提步朝州府门口而去。

    凌曦与璟牵马至州府大门口,不等他们出声,立马就有两名侍卫上前行礼,紧跟着接过他们手中的马缰,牵马去了州府侧门。

    “滨州守将冯远叩见璟王爷,叩见夜相!”那遵从李仁之命,先一步到州府门口的将领,见侍卫接过璟和凌曦手中的马缰离去,忙迎上前,拱手道。

    璟颔首,和凌曦对望一眼,跟在那将领身后进了州府大门。

    迅速打点好一切,李仁便快步向府门口行来,当看到冯远身后跟着的那两抹淡然的身影时,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颤,然后揖手行礼道:“微臣叩见璟王爷,叩见夜相!”璟幽深而肃然的目光,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遍,没有说话,凌曦唇角溢出抹浅笑,轻抬手:“李大人免礼。”

    “谢璟王也,谢夜相!”谢过礼,李仁直起腰身,道:“璟王爷和夜相来滨州,微臣没能到城门口相迎,实在是罪过。”他的客套之语,并未得到璟和凌曦作答。

    一行四人行至州府正堂,璟与凌曦隔桌落座于主位上。

    “上茶!”李仁朝正堂外喊了声,片刻后,就有侍女端着沏好的茶水,进到正堂,那侍女神态恭谨,将茶水分别轻置在璟和凌曦面前的桌上,便退离而去,李仁见坐在主位上的两人都未端起茶盏,笑着道:“璟王夜与夜相赶路到滨州,路上定吹了不少的冷风,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话说得轻浅得体,但李仁心里却甚是战战兢兢。

    他怕,怕那坐在主位上的两人,发现茶水中有猫腻。

    “明月晶”无色无味,形状为粉末状,但一经入水,就会和水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哪怕最敏锐,最犀利的目光,也不可能从这水中发现它们的存在。这明月晶虽是毒药,但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它溶于茶水中,可让茶香变得更为深沉,悠远。

    从而会令闻到茶香者不由自主地端起茶盏,品尝一二。

    “璟王爷,夜相,是不是茶水不合口味啊?”久不见璟和凌曦端起茶盏,李仁面上含笑,语声恭谨道:“要不微臣让下人重新沏杯茶水上来。”

    桌上的茶水,他们不该发现有问题的,那为何不见端起饮用?

    李仁不明白,神色上却流露出分毫不妥之处。

    左右思量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没察觉到哪里有出现漏洞,李仁心下舒口气,任那主位上坐着的两人,打量着他。

    等会,等会只要你们饮下一口面前的茶水,毒素就会立刻发作,一命呜呼。

    没了你们的朝国,还有何依仗?

    李仁眸眼微垂,如是想到。

    “李大人,甘州城被北夷铁骑夜间突袭,你为何不派兵救援?”良久,凌曦启唇,问李仁。

    “回夜相,微臣那晚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啊,”李仁面色平静答道:“如果蒋总兵有着兵士前来调兵,微臣定会没得二话,着冯远率兵前去救援的。”冯远站在正堂门口,一听李仁这话,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

    甘州城出事那晚,滨州这边虽没接到那边求援,但夜间驻守在城头上的兵士,隐约间有听到从甘州城上空传来的厮杀声,兵士将情况禀于他,而他紧跟着将这一情况禀报给了州府大人,却被告知是城头上的兵士听错了,还说什么蒋总兵用兵如神,且甘州城兵力充足,城墙稳固,绝不会出什么事。

    熟料,翌日一早,滨州这边就得来消息,说甘州城被北夷夜间突袭成功,城中百姓死伤过半,蒋总兵,还有甘州城的州府王大人,皆惨死在北夷兵的马刀之下。

    对此,冯远很后悔没能率骑兵前去甘州救援。

    就算逼退不了北夷铁骑,但至少可以多救些城中的百姓,拖至武功卓然的右相到来,或许蒋总兵,及王大人,在他率骑兵赶到甘州城时,也不会战死!

    “是么?李大人那晚真得什么都没有听到?”凌曦唇角浮出抹浅笑,好看的眉眼微微挑起:“还是说,李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置甘州城的危难于不顾?”李仁被凌曦这么一问,边摆手,边急切地为自己辩解:“夜相,你可不能冤枉微臣,微臣当晚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到,而且也未曾接到甘州城那边的求援。”

    凌曦端起桌上的茶盏,用杯盖轻划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道:“你撒谎!”顿了顿,她接道:“知道我为何认为你是在撒谎吗?”

    李仁强作镇定,于凌曦说得话并未听在耳中,而是三两步行至璟面前,跪地道:“璟王爷,甘州城被北夷铁骑突袭那晚,微臣确实什么也没听到啊!”

    “回答夜相的问话。”璟扫他一眼,淡淡道。

    身子猛地一震,李仁转向凌曦,磕头道:“夜相,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微臣也没得法子。”

    “句句属实?你敢说甘州城被北夷铁骑突袭第二日,你在州府没见过一位黑衣人,且那黑衣人是位阉人?”凌曦这话一出,李仁登时心下一突,是那位前来滨州调拨粮食的将领,将遇到罗公公一事,告知眼前这位青衫少年的吗?

    他眸眼垂下,脑中各种念头翻转不停,怎么办?接下来他要怎么办?

    矢口否认,对,他矢口否认见过什么黑衣人,反正眼前的少年又没证据证明他与罗公公相识。

    拿定主意,李仁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凌曦,言语肯定道:“微臣不知夜相说的是什么。”

    凌曦轻笑出声:“呵呵,看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喝呀,快些喝呀,见凌曦端着茶盏就是不喝,李仁急得只差起身将那茶水灌入其嘴里,“李大人是不是渴了,若不嫌弃的话,就喝了本相这杯吧。”说着,凌曦就将茶盏放在桌上,“李大人起来喝吧。”

    “微臣不渴,微臣不渴,还是夜相喝吧!”李仁磕头道。

    凌曦淡淡一笑,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道:“这茶水的香气,真令人心旷神怡,喝上一口,怕是感觉会更好,”幽叹了口气,她继续道:“奈何本相并不喜饮茶,算了,和你说这些闲话作甚,咱们原归正传吧,王参将从你这调拨粮食,离开州府时,亲眼看到一被我伤到腕部的黑衣人入州府,并听到他对侍卫说,有要事向你禀报,如此,你还想不承认不认识那位阉人吗?”

    “你是他国安插在我国的细作,近些日子,北夷多番对我北地百姓烧杀抢掠,必是你背后的主子着那阉人,与北夷大汗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才会给我北地百姓招来祸事。”

    “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鉴,还请夜相不要污蔑微臣!”

    李仁朝京师方向,连磕三个响头,以表自己的忠心。

    “你以为本王和夜相到滨州,是一而再地听你扯谎吗?”璟抓起面前的茶盏,随手就仍在了李仁面前的地板上,“碰”一声响,那茶盏立时碎了一地,茶水溅起,将李仁的袍摆浸湿好大一片,“璟王爷,微臣至始至终,没扯一句谎话啊!”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李仁仍然面不改色地为自个做着辩解。

    璟冷冷道:“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音落,他袍袖轻轻一拂,就见一只明显饿极的狗儿,倏地从堂外窜到李仁面前。

    它瞅着湿漉漉的地面看了会,就伸出舌头舔食。

    结果,不到片刻,那狗儿便倒在地板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跟着,它的尸身变得晶亮,通透无比,仿若指尖轻轻一触,就会碎得四分五裂。

    凌曦惊得眼睛眨了眨,茶水有猫腻,由其过于撩人的香气中,她察觉而出,没想到的是,茶水中的毒,竟如此狠辣!

    从椅上站起,她缓步走至狗儿的尸身旁,蹲身,伸出食指,轻轻地一触,瞬间,数不清的晶莹亮点,自狗儿尸身上散开,缓缓漂向空中,宛若一颗颗小星星,若是不知它们的由来,说此刻的景象美轮美奂也不为过,但事实上,这些闪光的晶莹,是狗儿因她和璟,才落得的凄美画面。

    冯远在听到凌曦指出、李仁是他国安插在朝国的细作那刻,人已处于惊愣中,接着他又看到接下来的一幕,整个人彻底震惊得如根木桩一般,怔怔地盯视着李仁。

    细作,与他共事多年的李大人,竟是他国安插在朝国的细作,且他,他还对璟王和夜相下毒!

    正堂内的气氛,死一般的宁静。

    李仁这时耷拉着脑袋,任额上渗出的冷汗涔涔滑落。

    失手了,他失手了,原以为谋划的天衣无缝,却被坐在主位上的两人,全早早识破。

    他知道,自己还是太过于沉不住气,太过于自以为是。

    如此简单的计谋,怎能杀掉朝国的璟王和右相。

    死,他不惧!

    抬起头,他从地上缓慢站起,“我无话可说。”背主的事,他不会做,也不能做,李仁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轻轻淡淡,竟未生出丝毫起伏之色。

    凌曦轻叹口气,起身回到椅上坐好,注视着他道:“你真不打算与本相和王爷说些什么?”

    “我无甚话可说。”李仁仍然是这么一句。

    璟嘴角挑起抹雅致的弧度,讥嘲的目光落至他脸上,悠悠道:“你想杀夜相和本王?”李仁与璟目光对视,未出言作答,他只觉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神采,傲然至极,凌厉至极。

    那,唯有真正的王者,才会有的气息,在对方身上,全然彰显了出。

    错开视线,他缓缓闭上双目,等待着死亡之神召唤他。

    微微一笑,璟食指轻敲桌面,看着凌曦,重复着刚才那句话:“他想杀我们。”

    凌曦淡淡道:“可他的能耐显然不够。”,说着,凌曦的目光投向冯远,道:“你可有话与本相和王爷说。”身子倏地一震,冯远自怔愣中回过神,拱手道:“末将有罪!”

    “说。”凌曦启唇,溢出一字。

    冯远单膝跪地,拱手道:“甘州城当晚被北夷大军突袭,末将有听城头上的兵士禀报,说隐约有厮杀声,从甘州方向传来,末将闻知此事,立刻禀于李大人,却未能说服他,率骑兵前往甘州救援,末将最该万死!”

    “你起来吧,”凌曦抬手,“甘州与滨州之间确实是有些距离,真切听到那边的厮杀声,是有些困难,至于你没说服李大人出兵,怪不得你。”冯远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请罪道:“末将有罪,还请王爷和夜相治罪!”

    璟凝视着他,冷声道:“夜相说了怪不得你,怎么,他的话于你来说没有份量吗?”

    被璟这么一问,冯远迅速起身站好,拱手朝凌曦道:“谢夜相不罪之恩!”接着,他又面向璟,拱手道:“谢王爷不罪之恩!”

    “既然李大人什么都不肯说,那么你便带上州府侍卫,去他的书房和卧室搜搜,看看可有什么可疑的发现。”看了李仁一眼,凌曦吩咐冯远道。

    “末将遵命!”

    冯远拱手,退后两步,转身出了正堂。

    搜查他的书房和卧室?李仁豁然睁开双眼,信件,前段时间,他有收到两封京师中的来信,若是被搜到,可该如何是好?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若是主子安插在朝国朝堂上的另一暗桩也暴露,那势必会扰乱主子的计划。

    忽然,李仁心下又松口气。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他们搜到那两封信件,也找不出具体是哪个写信给的他。

    ——只因信上并未署名。

    “你这般坦然,是不是以为本相和王爷从你这里得不到任何的线索?”凌曦清透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李仁,道:“告诉你,只要有你这么个人在,本相还就不信找不出你的同伴!”

    “即便你现在就杀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李仁站在原地,决然道。

    “杀你?”凌曦轻浅一笑:“我不会杀你,并且在回京师的路上,会好好的招呼你,你觉得怎样?”

    李仁一听她这话,大笑出声:“你想对我使用反间计,让主子以为我背叛了他,对吗?”说到这,他隐在袖中的手轻轻一抖,立时一把泛着寒光的软剑出现在他掌心,“你想自杀?”凌曦音起的同时,纤手轻轻一扬,只听“哐啷”一声,李仁手中的软间已掉至地上。

    “哈哈……”李仁瞅着血流不止的腕部,张嘴又是一阵大笑:“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以为你能阻止得……”

    没等他嘴里的话说完,凌曦已站在他身侧,勾起唇角道:“现在,你说本相能阻止得了你么?”

    “你废了我的武功?”

    “你没感觉到吗?”

    凌曦悠然回到椅上坐好。

    李仁面色惨白,对方身法太快,是如何到他身旁,又是如何运功废掉他的武功,他真得没有觉察到。直到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感到周身一阵酸软无力,感到修习了多年的功力,消散全无。

    “咱们也得防着他使用笨法子了结自个。”璟说着,手就那么轻轻一挥,李仁的下巴顿时脱臼。

148 转变

    没想到,你比我心思还要细腻!”凌曦出言赞璟一句。

    璟目光潋滟,朝凌曦温和一笑,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两刻钟,冯远大步跨进正堂,道:“王爷,夜相,这是末将在李大人书房中找到的两封信件,”呈上书信,冯远又道:“州府后花园的荷塘里发现具女尸,末将着侍卫打捞上来,一看之下,那死去的女子正是给王爷和夜相奉茶的侍女。”

    璟看着书信,凌曦淡淡道:“妥善安葬就是。”

    “是。”

    冯远拱手应道。

    “州府中可有李大人的亲人?”

    凌曦摩挲着下颚,问冯远。

    思索片刻,冯远答道:“回夜相,据末将所知,李大人并未娶妻。”凌曦了然一笑,道:“本相知道了,押他下去吧。”

    “是。”应声后,冯远朝凌曦和璟拱各行一礼,然后押李仁走向正堂门口。

    “吩咐侍卫看管好他。”

    望向冯远的背影,凌曦补充道。

    她可不想人还未出滨州,就被灭了口。

    “是。”冯远转身,再次拱手应声。

    “去吧。”轻摆手,凌曦着其离去。

    璟看完信件,皱眉道:“信上的内容无外乎是主意隐藏身份,还有就是近期他们的主子会有大动作,但这信上并没有署名。”

    “我看看,”凌曦说着,接过璟递给她的信件,仔细看起来,片刻后,她抬眸道:“此人定是隐在朝堂之上,这点毋庸置疑。”璟颔首,凌曦又道:“从书写字迹上看,此人是个左撇子,”顿了顿,凌曦接道:“你可知朝中大臣,有哪个是左撇子?”

    “这个我倒没留意过。”璟摇头。

    凌曦眸眼微垂,懊恼不已,愧疚不已,因她,他多年未帮助轩帝打理朝政,自是对朝中大臣有什么习惯,不甚了解,璟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温声道:“想什么呢?”

    “是我不好,”目光抬起,凌曦眼里涌满愧疚,“因我,你才会对皇上生出怨念,进而……”抬手堵住她的唇,璟笑着摇了摇头:“我本就不喜朝堂,怎能是因你呢?别多想,待回到京师,咱们想法子找出这写信之人就好。”

    轻嗯一声,凌曦反握住璟的大手,道:“璟,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为他,为惨死的家人,她都要找出神秘人;为他,她不会让朝国的百姓陷于危难;为他,她会尽力化解他们兄弟,母子间的心结。

    “我知道!”

    她对他的心,他知道,他全都知道!璟目中情意流转,看得凌曦脸上一烫,不由低下头。

    州府地牢。

    “李大人,你有今日,我真得是没想到,”冯远站在牢房门外,对着面无表情,靠坐在墙角的李仁道:“甘州城那晚遭北夷突袭,我原以为你只是不想我率骑兵去冒险,才坚持说那边不会出事,不料,你却是他国潜入我国的细作,且潜伏多年。”

    于他的话,李仁双目闭阖,未给出丝毫反应。

    冯远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出你是哪国的细作,夜相和王爷就会永远不知道吗?他们心思睿智,我想等你被押到京师,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便会查出你的同伴,一并得知你们是哪国派来的。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主子之过,如今你没用了,更有可能会坏了他的计划,你说他会不会派人杀你灭口啊?还有,你的亲人,你有想过他们的处境吗?”说了这么多,冯远无疑是想用攻心之术,撬开李仁的嘴,知晓他是哪国派来的细作,好为自个没能率兵救援甘州城赎罪。

    “别说了,你走吧!”李仁慢慢睁开眼,了无生气的眸子,定定地盯视着冯远:“你说再多,我也不会告诉你什么的!”

    “李大人,你怎就这么认死理啊!”冯远摇了摇头:“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以夜相的xiong襟,他定会请求皇上从轻治你的罪,更有可能帮你把家人接到朝国……”李仁截断他的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国为君,我死有何妨?家人,我没家人!”话虽是这么说,但李仁的心很痛。

    他该知道的,以主子做事的风格,凡是派遣到他国的暗桩,其家人均被严密看守着。

    美其名曰说是替他们保护亲人的安危,实则,主子是防止他们背叛,从而用亲人的性命作要挟!

    这一刻,不,应该说在正堂身份暴露的那一刹那间,他从未为自己的生死担心。他只是担心,主子赋予的使命没有完成,那留守在故国的亲人,将会有怎样的下场。

    主子会怒极之下,杀了他们吗?

    一想到这个,李仁心里就情不自禁地痛楚起来。

    冯远静静地看着他,道:“你好自为之吧!”

    音落,冯远转身离去。

    夜静寂无声,月清凉如水,漫天雪花纷飞,寒风凛冽吹拂,整个滨州城都陷入沉睡之中。

    同一时间,雾国都城外的一处荒坡上。

    聂瑾鸿临风而立,凝视着眼前身形纤细,虽作男子打扮,但明显是女子身形的蒙面人,道:“你是谁?为何要引我到郊外?”自那晚紫鸢找他表白心意后,他几乎夜夜难眠,今晚,像往常一样,他站在窗前,想着心事,突然间眼前出现一道黑影,待他提起轻功跃出窗时,那黑影倏地腾空而起,飘出他的府邸,就这么一路,他追着对方,到了郊外。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唐婉露在黑巾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浅的笑,道:“你不叫无名。”聂瑾鸿隐在袖中的双手,因唐婉这句话倏地收紧,目中涌出抹戒备之色,再次出言质问:“你究竟是谁?引我到此究竟所谓何事?”

    唐婉轻轻一笑:“我说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引你来此,自有我的用意,”停顿片刻,她继续道:“鸣帝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竟然蠢得还做他的臣子,知道么?他是在利用你,利用你为他办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鸣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话从何说起?聂瑾鸿不解,在他心里,从未将北堂鸣当做君主对待,更未视其为友,之所以留在北堂鸣身边,做他的朝臣,是因对方与他有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杀楚帝,摧毁楚家的江山!

    可眼前的女子,为何要说出刚才的话?

    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世间,除过师傅,还有他自个,以及在聂府遇到的那位父亲的老部下,再有就是北堂鸣,无人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她是谁,究竟是谁?

    她好似很了解聂府发生的事,也很了解他。

    唐婉道:“你此刻心里的疑问一定很多,不过你不用心急,因为今晚引你到这里,我的目的就是把我知道的,全告知于你,让你认清北堂鸣的真面目。”为早日帮主子完成筹谋已久的计划,她要给北堂鸣加把火,让三大国之间的战争越早爆发越好,打得越不可开交越好,纠葛越深越好,这样才能极致地摧毁这世间的一切,而她,也才能快些见到主子,兴许还能得到主子的青眼,做他的枕边人,恩爱相守一生!

    联合与朝国接壤的北夷,给朝国制造事端,与云国相互联姻,进而联手攻打朝国,男人够阴险,什么事都是围着他的利益在进行。

    她,怎可能让他顺利地得逞?

    游戏,她要操控整个游戏,一切必须随着她的心念玩转。

    唐婉心下得意地笑着。

    “说。”聂瑾鸿冷声道。

    “聂老将军,以及聂府一门全被楚帝斩杀午门,不全是楚帝的错,”额前飘下几缕碎发,唐婉抬手捋到耳后,接道:“还有聂后的死,也不单单是后宫嫔妃争chong而为,这一切,都与鸣帝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甚至于可以说,这一切都是鸣帝在暗中一手操纵!”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为何要如此做?”

    聂瑾鸿情绪激动,踉跄着后退两步,他实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北堂鸣才是害了他满门的罪魁祸首。

    “怎么不可能?”唐婉唇角勾起,眸中尽显讥嘲:“他可是一国君主,想要称霸天下的野心,早在年少时就有。奈何云、雾、朝三国百年来一直和平相处,想要突然间关系破裂,根本就没得可能,再有,三国实力相当,任何一方发起战争,都没有十足取胜的把握。

    雾国距离云国最近,想要掌控整个天下,那么北堂鸣首要做得就是先拿下云国,因此,在他尚未继承皇位前,就培养出数名能力不凡的心腹,暗中渗透到云、朝两国,为他的霸业得以实现,去做铺路石。

    你的父亲,也就是聂老将军,他是云国的两朝元老,且用兵如神,对君王忠心耿耿,深得云国先帝信赖,也极得军中将领和兵士敬重,这么一来,北堂鸣就盯上了他,”言语到这,唐婉一阵轻笑:“我说这些话,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太不可思议,想着北堂鸣十多年前也不过是个少年,怎会有那般深沉的心思,呵呵,你若真这样想,只能说明,你太不了解北堂鸣!他看似整日只知享乐,沉溺后宫,实则,这都是他掩饰自我野心的幌子,如果我这么说,你还是不信,那你不妨细想想,这几年,他是否日复一日的上早朝,是否兢兢业业地处理朝政?没有,他没有,但朝堂上却一直风平浪静,且国家并未有衰退之象,对吧!”

    聂瑾鸿脸上显出抹痛色,他没对唐婉的话作答,唐婉似乎也并不需要他言语,冷笑一声,道:“他使用卑鄙手段,致楚帝以为聂老将军与朝国勾结,欲对楚家江山图谋不轨,才使得多疑的楚帝,下旨将聂府一门斩杀于午门,至于聂后,他早已垂涎其美色,却被其多番拒绝,爱而不得,他恨意顿生,才着人与楚帝后宫中的妃嫔勾结,对你嫡姐下毒,致其惨死,哦,还有他的皇后,

    那个女人也够狠毒,在你嫡姐临死前,说出好多残忍的话加以刺激,从而令你嫡姐怀着满腔的恨,离开了人世。顺便,我再多告诉你些事,就是穆后的父亲,他是北堂鸣的人,现如今,他应该和夫人隐藏在雾国,有可能他就出现在朝堂上,只不过改头换面,没被你发现罢了!”

    唐婉恶毒地将聂府一门的变故,全扣在了北堂鸣的头上,激发聂瑾鸿对北堂鸣生恨,继而联合其父旧部,攻打雾国,致天下局面更加混乱,这是其一;再有就是,她要报复北堂鸣,这些年在她身上发泄的兽*欲!

    若非担心坏了主子的大事,若非嫌脏了自己的一双手,她怕是早已将其手刃!

    “你说完了?”

    压下心底升腾而起的狂怒与愤恨,聂瑾鸿问唐婉。

    “我说的话,你信了吧?”唐婉反问,却未得到聂瑾鸿作答,她又道:“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北堂鸣怀疑楚帝的曦贵妃,是你的嫡姐,他为何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我不得而知,但从他的言语中,不像是在说笑话。”

    “她不是死了么?”

    聂瑾鸿想到多年前在春赛晚宴上,救他的那抹纤细身影,不由低喃出声。

    唐婉道:“曦贵妃很不简单,她若是聂后,就不可能死在那晚的大火中。哦,楚帝和北堂鸣现在都在找她呢!”说到这,唐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没有将北堂鸣怀疑朝国夜相、就是曦贵妃一事,说与聂瑾鸿。

    她担心北堂鸣的怀疑倘若属实,会对她未来的计划生出影响。至于是什么影响,她现在尚不知。

    聂瑾鸿于唐婉说的话,信了。

    是的,他信了,因为北堂鸣的野心,他知道。

    为称霸天下,给他国安插细作,再用计除去他国的忠臣良将,致对方朝堂生出混乱,民心不稳,这些简单的道理,聂瑾鸿还是懂的。

    那救他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嫡姐,没见到人,他不愿多想,当下,他要想着怎样报家仇。

    聂瑾鸿紧了紧袖中的拳头,转身朝皇宫方向望去,眼底生出的恨意甚为浓郁!

    良久,待他回过神时,唐婉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北堂鸣,家仇不共戴天,你我将势不两立!”聂瑾鸿咬牙吐出这么一句话,身形倏地拔地而起,朝城中飘去。

    翌日,天气晴好。

    永康宫。

    “紫鸢,与云国相互联姻一事,你皇兄与母后说了。”紫鸢的手被徐太后紧攥在掌心,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自个的母后,语声轻柔低缓:“皇兄还没与我说呢!”

    徐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想来你皇兄政事太忙,还没顾得上和你说,不过,他有告诉母后,说一月后母后寿辰之日,楚帝会亲自前来祝贺,那时,他们就会将联姻一事定下。”紫鸢低下头没有说话,徐太后又道:“母后不想委屈你,趁你皇兄没对你提联姻这件事之前,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想远嫁云国,就与母后说一声,母后会替你向他说的。”

    “嗯。”

    紫鸢点了点头。

    “母后瞧着你这几天总是心事沉沉,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宫人冲撞你了?”

    “没有,没有宫人冲撞紫鸢。”紫鸢摇头,回太后。

    徐太后目光慈和,道:“没有就好。”过了半晌,徐太后叹了口气,喃喃道:“你皇兄后宫嫔妃众多,可就是不见立后,母后年岁大了,还能替他打理几年后宫?如果真与云国联姻,于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可于你来说,却是有些委屈了。”云国公主嫁到雾国,身份上是皇后无疑,可她的紫鸢,嫁给楚帝,只能位居皇后之下,做皇贵妃,一想到这个,徐太后心里就甚觉不舒服。

    紫鸢静静地坐在榻上,低着头依旧没有言语一句。

    “去吧,今个天气不错,让宫人陪你到御花园散散心。”松开紫鸢的手,徐太后笑着说道。

    “嗯。”紫鸢起身,朝太后行过礼,在两名宫女跟随下,出了永康宫。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紫鸢打发掉身后的宫女,站在御花园一僻静的凉亭里,看着枝头上的夭红飘落。

    联姻便联姻吧,得不到寂大哥的喜欢,嫁谁都是嫁。

    心中如此想着,那望向夭红飘落的美眸中,却慢慢聚满水雾。

    紫鸢无声呢喃:“寂大哥,寂大哥……”她的容颜清丽秀美,但面上的表情却甚是凄楚。

    风儿拂面而过,吹起了她的发,吹起了她紫色的裙裾,美好如她,宛若一株盛开的紫莲,在这微有些凉意的风中轻轻摇曳。

    “奴才叩见公主!”

    身后突然间响起的声音,拉回紫鸢的思绪,她转身看向对方。

    出声的是名小太监,他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长方形小盒,躬身道:“这是寂大人托奴才给公主的。”寂大哥给她送东西?紫鸢黯然的眸光渐渐升起抹亮色,寂大哥这几年从未送过她礼物,而且,而且那晚她表露心迹,被他断然拒绝。

    此刻,他怎会想到给她送礼物?

    难道他喜欢她?

    当晚的拒绝,只是他一时言不由衷。

    伸出手,紫鸢接过小太监捧到面前的小盒子,轻轻打开。

    好雅致的碧玉兰簪,簪头雕刻的兰花,栩栩如生,簪身呈圆锥状。

    立时,泪水自紫鸢眼里夺眶而出,“他,他走了吗?”

    小太监朝亭外一棵花树下看去,顺着他的目光,紫鸢的目光亦望向那棵花树。

    他在,他站在花树下,风儿吹动着他的衣摆,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柔和,正在定定地注视着她。

    收回视线,紫鸢捂住嘴,背转过身:“你退下吧。”

    “是。”那小太监恭谨应了声,然后退出凉亭,速度地出了御花园。

    “你哭了!”聂瑾鸿来到紫鸢身后,出口之语,听起来有些沙哑。

    紫鸢捂住嘴,任眸中的泪水汩汩涌出,她摇头,不承认自个哭得不能自抑。

    “对不起,那晚,那晚我骗了你!”聂瑾鸿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无辜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个。

    他恨北堂鸣,并且恨和他有关联的每一个人!

    北堂鸣若是知道最疼爱的妹妹,被他伤害,会心痛吗?会自责吗?会反省自个做得一切吗?

    聂瑾鸿对北堂鸣生出的恨,将他所有的理智,在昨晚全然覆盖了住。

    他不知道他正在一步步地伤害一个深爱他的女子。

    更不知道他会给这女子,带来怎样的痛!

    “寂大哥,你,你喜欢我?”紫鸢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看向聂瑾鸿,颤声问道。

    聂瑾鸿轻颔首:“晚上见面再聊,我有事就先出宫了!”他不敢面对那双含泪,情真意切的眸子,看着那双眸子,他的心会动摇。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紫鸢怔愣了片刻,转瞬,她脸上流露出抹幸福的笑。

    晚上见面再聊?

    寂大哥是告诉她,要她今晚去他府上吗?

    带着满心的幸福和甜蜜,紫鸢脚步轻盈,回了自个的寝宫。

    朝国皇宫。

    接连两晚,纳兰太后都感觉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可当她睁开眼寻去,殿中却除过值夜的宫人,再无他人。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就是那注视着她的人,是她失散多年的孩儿——煜。

    夜幕落下,纳兰太后坐在榻上,望着秦嬷嬷道:“今夜殿中就别留宫人值夜了。”

    秦嬷嬷不解:“主子,这……”

    “遵照哀家的意思做就好。”

149 不可

    秦嬷嬷不解:“主子,这……”

    “遵照哀家的意思做就好。”纳兰太后摆了摆手,今晚,她一定要确认暗中注视着她的目光,是不是她的煜。

    “是。”秦嬷嬷应声,然后遵从纳兰太后之命,将福寿宫中的宫人全打发下去休息,过了半晌,她回到内殿,服侍纳兰太后到chuang上躺好,道:“主子,老奴就留在你身边服侍吧!”

    纳兰太后看了她一会,道:“哀家这两晚一直感觉有道目光,在暗处注视哀家,可当哀家从梦中惊醒,睁眼去寻这道目光时,殿里除过值夜的宫人,再无他人,哀家,哀家怀疑是煜,是煜回来看哀家了!”说到这,她幽叹口气:“你也下去歇着吧!”

    煜王爷?秦嬷嬷怔忪片刻,神色间微显激动:“主子,你肯定这两晚煜王爷有来过?”

    “直觉告诉哀家是他,可要确认,哀家今晚必须见到他才能肯定。去吧,去休息吧,哀家不会出事。”

    慢慢阖上眼,太后朝秦嬷嬷摆了摆手。

    “是。”

    秦嬷嬷为太后掖好被角,放轻脚步,退离而去。

    灯火摇曳,帷幔荡漾,太后躺在chuang上,静静地等着,等着失散多年的孩儿出现在她chuang前。

    二更天了,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太后想要起身,到殿中各处看看。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风儿吹过,随之,就见她chuang前不远处,站着一抹颀长的黑影。

    那黑影从头到脚,被件黑色的斗篷裹了个严实,容颜也遮掩在面具之后,唯留双幽蓝似海般的眸子在外面。

    此人正是凌曦一直在找的神秘人。

    他脚步挪动,至太后chuang前,眸中神色尤为复杂。

    “你在等我。”注视着太后的容颜良久,神秘人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太后没有立时睁开眼,如此近的距离,她现在完全可以确认,站在自个chuang前的男子,是她失散多年的孩儿没错,是他,是她可怜的煜,因情绪激动,太后眼角渐渐有泪水涌出,“煜……”太后唇角轻颤,缓缓睁开眼,看向注视着她的神秘人唤道。

    神秘人没点头,但也没出言否认。

    坐起身,太后想要握住神秘人的手,却被其错开身子,伸出的手生生地止在空中,“煜,母后好想你,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你过得好不好?”太后流着泪,颤声问神秘人。

    “母后?我没有母后!”

    神秘人启唇,出口之语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想他,她想他?

    多么可笑啊,想他,怎就让一切的不幸,都降临在年幼的他身上?

    轩帝找寻多年的胞弟,凌曦一直在找的神秘人,就是眼前这抹身形颀长,被太后唤作“煜”的男子。

    即墨少煜,朝国二皇子,与璟乃一胞双生。

    幼时因宫廷政变,失散多年,在此刻终于出现在皇宫,出现在太后面前。

    “煜,你怎能这么说?”太后下榻,朝煜身旁走去,“站住,你若是再靠近我一步,我会立刻从你眼前消失!”冷而疏离的声音,传入太后耳里,登时令她身子一阵猛颤,险些摔倒在地。

    “从你失散那日起,母后没有一日不想你,煜,取下面具,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好么?”

    太后站稳身形,任眼里的泪水滴落,双手伸出,好想她想念多年的孩儿,能扑入她怀中,唤她一声母后。

    “我说过,我没有母后,我是妖孽,是世间之人喊打喊杀的妖孽!”

    煜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竟有着浓郁的恨意。

    “不,你不是妖孽,”太后捂嘴边摇头边语声哽咽道:“你是母后诞下的孩儿,是母后疼爱的孩儿,你不是妖孽,你不是,你不是……”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怎就没把煜生得和璟一模一样,非得给了他异于常人的眼睛和头发。

    “不是,我不是妖孽?我若不是妖孽,为何人人见了我就像见到鬼一样?我若不是,为何大家都喜欢他,而不喜欢我?我若不是,那年的宫廷政变,又是如何发生的?我是妖孽,是灾星,会给国家带来危难,甚至毁灭这个国家,那时的我还是个孩童,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却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我自卑,我难过,我无助,你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

    看着和我样貌生得一样的他,被那人抱在怀里疼爱,知道么?我羡慕,我也想被那人抱抱,我也想被他抚着头,被他言语称赞,没有,他没有包过我,一次都没有!你呢?你只是一脸幸福地看着他,看着他抱着你的小儿子,可有留意到我?

    我也是你的孩儿,是你们的孩儿,就这么被你们忽视,被你们嫌弃!幼小的我,被人提剑追杀,我好怕,却没人救我,终于,我这个妖孽,我这个灾星,从你们眼前消失了,你们是不是大舒口气?”

    “煜,不是,母后从来没有把你视作妖孽,更从没把你视作灾星。就是你父皇,他,他也没有,还有你皇兄和璟,他们很爱你的啊,我们大家都很爱你的!”

    太后上前两步,满脸痛苦地摇头解释。

    “闭嘴!”煜忍住心底腾起的怒火,言语森冷道:“多年过去,我之所以现在出现,就是要毁掉你们的幸福,毁掉这世间所有人的幸福,我得不到的,他人也别想得到。”太后止住眼里的泪水,嗫嚅道:“煜……,你要做什么?什么叫你要毁掉我们的幸福,毁掉世间所有人的幸福?”

    煜幽冷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太后不由提步,走至煜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煜,告诉母后,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次,煜身形没有动,他眸眼垂下,凝视着太后,嘴角勾起抹冷笑:“我要毁掉朝国,毁掉这整个天下!”

    “不可,你不可以这么做!”太后求道:“朝国是祖上留下的基业,更倾注了你父皇和皇兄不少的心血,你不可毁掉它,不可以啊!”手上微用力,太后的身子一晃,抓住煜胳膊的手便垂落了下来,跟着她脚下一个不稳,若不是扶住身旁的桌子,这会怕是已经坐到了地上。

    煜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微松,想扶太后一把,终还是忍住了。

    “那与我何干?”回太后一句,煜抿唇不再言语。

    “煜,你怎变得这般执拗?”太后平复心绪,看着煜道:“母后再对你说遍,在生下你那刻,发现你和璟有所不同,母后从未生出一丝不喜,更没有厚此薄彼。至于你父皇,他面上严肃,不喜言语,或许因璟比你小之故,多疼爱了他一些,但他没有不喜欢你。你皇兄,他对你和璟的疼爱和母后一样,也未有过丝毫偏颇,再有就是璟,他跟在你身后,一声一声地唤你二皇兄,你走哪,他黏你到哪,这些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真得没有视你为妖孽,好孩子,母后知道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受苦了,待天亮,母后就告诉你皇兄,让他向朝国百姓,乃至这个天下,公诸你的身份……”

    “我不需要!”

    煜冷言回绝。

    “你皇兄的身子骨打母后生下他就不好,璟这些年身上又发生了很多事,母后听说,云、雾两国都对我国虎视眈眈,你是我朝国的王爷,不该与他人一样,摧毁自个的国家啊!煜,听母后的,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回到母后身边,帮助你皇兄一起打理国事,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煜的静默。

    太后走至榻边坐下,“自你失散后,你父皇派暗卫一直有找你,你父皇去后,你皇兄更是加派人手,寻找你的下落,就是现如今,恐怕还在找着你呢,我们没有忘记你,每每看到璟,母后就会想起你,你皇兄亦是。煜,听母后句劝,别一意孤行,做下错事,让自个后悔一辈子!”

    后悔一辈子?他会后悔一辈子么?

    筹谋已久的计划。他不可能放弃!

    摧毁,他要摧毁这世间的一切,来祭奠他曾受过的所有苦难!

    璟,你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很快……

    嘴角浮出一抹森冷的笑,煜看向太后,一字一字道:“我,要,毁,灭!”

    太后见他幽蓝的眸子变得赤红如血,倏地起身道:“煜,你,你的眼睛……”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煜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你执意要那么做吗?执意要报复母后,报复皇上,报复璟吗?你恨我们,恨我们抛弃你,所以要报复我们,进而报复这整个天下!煜,你这么做,与妖魔有何区别?”太后不知,她这句无意的话语,却戳到了煜的痛处。

    “是,我是妖魔,我就是妖魔!你终于说了实话……”逼近太后,煜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对,我是妖魔,是摧毁世间万物的妖魔!”

    知晓自个刚才说错话,太后怔愣的张嘴说不出话来。

    “煜王爷,主子不是……,她不是那个意思……”秦嬷嬷放心不下太后,被其打发去休息,却并未回自个的住处,而是侍立在内殿门口,就这么等到二更天,等到内殿中传出太后与一男子的对话声。

    轩帝,煜,还有璟,都是她看着太后诞下的,对此,她对三兄弟都有着极深的感情。这会子听到煜言语激烈,全然误会太后对他的疼爱,要摧毁朝国,乃至整个天下,秦嬷嬷再也忍不住,急急进入内殿,替太后向其解释。

    熟料,未等她说出后话,煜提起轻功,已飘然离去。

    临走时,他留下一句,“我所遭受的一切,我会慢慢的还给你们!”

    “他恨先皇,恨哀家,恨皇上和璟,他恨我们,你说哀家该怎么办?该如何阻止他做傻事?”太后身子颤抖,抓住秦嬷嬷的双臂,一句句地问:“你告诉哀家,哀家要如何做,才能消去他心中的恨?”

    “主子,你别急,你先别急,坐下慢慢说。”

    扶太后在榻上坐下,秦嬷嬷道:“煜王爷说得定是气话,他幼时很懂事的,先帝和主子,还有皇上都很疼爱他,还有璟王爷,他也很喜欢他的二皇兄,煜王爷这些年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钻进牛角尖里,待他再来看主子,主子与他好好解释一番,他定会听进去的。”

    太后眼里止住的泪水,再次顺着眼角滑落而下,她边摇头,边叹气:“哀家什么都与他说了,他听不进去,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他认为哀家和先皇嫌弃他,认为我们都不喜欢他,不疼chong他,没用的,哀家说什么都没用!你没看到他的眼神,那里面除过恨,就是森冷,他不愿哀家靠近,也不认哀家是他的母后……”傻孩子,母后怎会嫌弃你啊?又怎会认为你是妖魔?傻孩子,你怎就不明白母后爱你之心?越是深想,太后的心越是揪痛得难受。

    垂眸琢磨片刻,秦嬷嬷看向太后,道:“主子,要不老奴着宫人请皇上过来,主子与皇上把煜王爷的事说说,看皇上可有什么主意。”

    “这会子就算了。”二更天了,太后想到轩帝已经多半已经歇下,没有应允秦嬷嬷说的话。

    翌日,早朝散后,轩帝坐上御辇,正准备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就见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匆匆走了过来。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冯德海跪地,朝轩帝叩拜道。

    “起来吧。”

    轩帝端坐在御辇上,轻抬手说了句。

    “可是太后身子有所不适?”按理,轩帝上完早朝,第一件事是先到福寿宫向太后请安,然后再到御书房批阅奏折,处理一天的政务,但太后却要他以国事为重,不必日日到福寿宫这边来看望她。

    于是,轩帝每隔两日才才去福寿宫一次。

    冯德海从地上爬起,躬身道:“回皇上,太后凤体无碍。”轩帝皱了皱眉,又道:“那是太后有事请朕前往福寿宫?”冯德海恭谨道:“回皇上,太后着奴才过来,是有事请皇上到福寿宫一叙。”

    “摆驾福寿宫。”轩帝颔首,就听到孙琦一声高喝,御辇朝福寿宫缓缓行去。

    到福寿宫门口,轩帝步下御辇,直接进内殿。

    “儿子给母后请安!”

    撩起袍摆,他单膝跪地,朝坐在榻上的太后见礼。

    “皇上快些起来,哀家有事与你说。”太后说着,给秦嬷嬷递了个眼色,片刻后,内殿中只剩下太后和轩帝母子二人在。轩帝站起身,步至太后身旁落座。

    “母后,你别急,有事慢慢给说,儿子听着呢!”

    轩帝言语温和,太后轻舒口气,心神慢慢放松下来,道:“轩儿,母后见到煜了!”

    “煜?”轩帝愕然:“母后,你,你……”见太后面上表情平静,不像是在说胡话,轩帝道:“母后,煜昨晚进宫了,他来看过你?”太后点了点头,道:“他这几个晚上都有到我宫里来过,但在昨晚,我才看到他站在面前。”

    轩帝眼里立时蕴出欣喜之色:“母后,那你怎没留住煜?多年未见,他是不是长得和璟一般高,样貌与璟是不是还如小时候一样相似?”

    “他戴着面具,不让我靠近,但他的眸子,我不会看错,是幽蓝色的,和小时候的一样。”

    太后说着,声音里涌出抹苦涩来:“他……他恨你父皇,恨母后,恨我们……”

    “煜恨父皇和母后?”轩帝不解:“为何?他为何要恨父皇和母后,得知他不见了,父皇没少派暗卫寻找他,母后很疼爱他,咱们大家都很喜欢他的啊!”

    “这些年他过得定不易,加之幼时在宫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以及你父皇……以及你父皇稍疼爱璟一些,他变了,变得执拗,说他没有母后,没有亲人,说咱们嫌弃他,说他是妖孽,是灾星,巴不得他消失不见……”说着说着,太后眼里的泪水直往下掉。

    轩帝目中的欣喜之色缓缓散去,随之变得肃然:“他怎能这么说?父皇是爱他的,我们大家都是爱他的,记得宫里有人说他是妖孽,只要是被我听到,都会狠狠地加以惩治,还有璟,也处处维护着他,这些种种,他怎就不回头想想?竟说出那般伤人的话语。”

    “是母后不好,明知他不同于常人,却没有多疼chong他一些,更没有劝说你父皇在每日早朝后,抱璟的同时,也抱抱他,全是母后的错,才……才造成他今日对咱们恨之入骨,并说出些狠话来!”拭去眼角的泪水,太后看着轩帝,语声悲痛道:“他说他要毁掉我们的幸福,毁掉这世间所有人的幸福!”

    “母后,这话真是煜说的?”

    轩帝有些不信地问太后。

    太后点头:“轩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煜要毁了朝国,乃至毁掉整个天下,这些年他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咱们也不知道,要是,要是他真做了傻事,母后以后如何面对你父皇啊!”

    站起身,轩帝负手身后,来回走了两步,停下脚,看向太后,温和一笑,道:“母后,这么些年过去,煜没出什么事,咱们该高兴的。至于他放下的那些狠话,等璟从北地回来,我与他说说,看他有无好的法子,劝说煜。”

    “璟小时候可黏着他了,而他也喜欢璟跟在身边,且他们哥俩一胞双生,感情应该比咱们来得更为亲厚,希望他能听璟的劝,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这样的话,母后即便立时去见你父皇,也是安心愉悦的。”

    轩帝和太后要是知道煜最恨的是璟,恐怕就不会说出刚才这番话了。

    煜恨璟。

    他觉得明明是一胞双生,为何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他身上,让他打出娘胎,就背上妖孽、灾星之名。

    幼时,他尚不晓事,与璟之间的感情自然是真。但失散后的他,经历的种种,可以说将他的人格已经扭曲,致他将自个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到了璟身上。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璟为什么不生成他的样子,而他,则如正常人一般,享受父皇的疼chong和爱抚。

    他还想过,世人为何要说他是妖孽,说他是灾星?

    就因为他有些与众不同吗?

    既如此,他就坐实妖孽的名声,成为世人惧怕的妖魔,成为毁灭世间一切的灾星!

    “母后,你凤体康健,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先皇逝去多年,太后若不是放不下轩帝兄弟三个,怕是早就追随先帝去了,这点,轩帝在先皇离世那日就知道。

    太好叹了口气,目光慈和,道:“母后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你别多想。“顿了顿,他又道:“好了,把煜的事给你一说,母后心里顿觉舒畅多了,你忙政事去吧,等璟一回来,你们兄弟俩好好商量商量,一定要劝住煜,让他别做错事!”

    轩帝颔首:“母后放心,煜是我和璟的兄弟,我们定会劝住他,然后一起好好孝敬母后!”

    “母后盼着这一天呢!”太后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滨州这边,璟与凌曦在州府呆了一夜,第二日,便将李仁关入囚车,押解上京。

    三日后,傍晚时分。

    距离洛城大约有百十里地的一座小镇上,璟一行人在一家客栈内落脚,着侍卫看顾好囚车,璟回房与凌曦用过饭菜,稍作收拾,准备休息时,突然脸色一沉,凌曦这会背对着他正在铺被褥,自是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150 抉择

    听到璟说话,凌曦转身,却发现璟已不在屋里。

    秀眉微蹙,凌曦嘀咕道:“也不说声做什么去。”

    在这座镇子西南方向,有处很大的湖泊,大片大片的芦苇在寒凉的风中、摇曳成了一缕缕裂碎的素锦,在月华倾照下,倒映在水里,剪影斑驳了一湖。

    月色冷清,远远就能看见一袭白衣,卓然立在湖边芦苇处。

    水雾凄迷,那白衣宛若天鹤来栖一般。

    寒风吹过,白衣落落,在月下甚是夺目。

    但比之这皓雪般的衣衫,它的主人则更吸人眼球。

    哪怕他就这么随意地站在这湖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凌厉迫人得紧!

    这抹白衣,这抹颀长、卓然于世的身影,正是璟。

    “小镇西南湖边见!”璟是听到这句话,听到这句由密术传入他耳里的话语,才离开客栈,到这湖边而来。

    他熟悉这话语中的声音,是神秘人,对,对方就是神秘人!

    且这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好多的谜团,等着他找到这神秘人加以确定。

    所以,他依着神秘人说的地方,来到湖边。

    “既相约,又为何不见?”

    良久,不见对方出现,璟俊美若神祗一般的容颜上,浮出抹笑,那笑显得极为讥刺:“怎么,阁下是怕了吗?”说着,他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就是他身上的白衣,在月之光华下,也开始变得刺眼。

    奈何,寂静的夜里,除过呼呼的风声,就剩下他溢出口的话语声,在空气中回荡。

    璟神目如电,在目之所及之处,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但他知道,暗处定有双眼睛正在打量着他。

    没错,暗处是有那么个人在,而那人就是煜。

    煜在皇宫一不起眼的宫殿中,藏身数日,在与太后那晚一番言语后,他并没有速度地离开皇宫,而是在今日东方渐显鱼白时,才离宫,到这处小镇,静候璟。

    至于为何要如此做,他不知。

    他只想随心而行。

    此处小镇是璟回京师的必经之路,且按照时日估算,璟也就在这一两日,路过这里。

    夕阳余晖渐笼,煜终于等到要等之人,体内热血骤时叫嚣不已。

    他的凤仪,仍是那般的卓然出尘,周身散发出的凛然气息,无不说明武功又精深一层。

    不去看他的目光,仅留意他的神情,丝毫看不到凌厉或者萧杀,但就是那双星目,一旦与其不经意的对上,会令人不由一凛。

    笑,讥刺的笑,是在针对他么?煜隐在暗处,如是想到。

    “璟,你在想什么?又在思索什么?等会,我就会让你知道一切!”煜心下暗忖:“知道后的你,会怎样?”慢慢的,他的嘴角泛起抹邪佞的笑。璟眼睑微垂,仿若在思索着什么,星目中的光晕,宛若大海般清澈深沉,又仿若蕴藏着苍穹之浩荡,山川之雄浑。

    ——深不可测。

    “出来吧,本王知道你在。”璟缓缓抬头,看着某一处,等着对方的回答。

    煜不禁微微一滞,随之加深嘴角漾出的那抹邪佞之笑——好高深的修为。

    “璟王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那就让在下领教领教。”“璟王”二字一出口,他倏地将丹田之气自舌尖轰然散开,骤时,宛若滚滚响雷,狂震而过。

    直震得湖面涟漪荡漾,岸边芦苇摇摆不止。

    片刻,煜轻吸口气,又道:“璟王不妨拿出真本事来!”这一声,比之先前,平缓不少。但他语声仍是用真气发出,威力上不亚于前面如滚雷般响过的动静。

    身影自暗处腾空而起,双掌真气鼓动,仿佛两条怒吼的狂龙,自他的掌心猝然窜出,继而压向湖面。

    刹那间,距离璟近前的湖水,被那劲猛的力道激地狂涌而起,至丈余高!

    真气再次鼓动,煜将那激猛的水势生出的力道,齐转化到掌间,向璟直击而来。

    璟微微后退,他的脚步看似有些虚浮,似那不会武功之人一般。

    “璟王是怕了在下么?”他竟然后退?煜心生疑惑,不由言语相讥,熟料,璟动了,他左手自袖中探出,凌空轻轻一划。

    恍惚间,煜只觉明月与星斗发出的光华,全聚集在璟的左手之上。

    而他周围,明显变得暗淡了些许。

    璟掌心聚集在一起的光华,却愈来愈亮。

    宛若一道寒气森然的剑光,猛地腾出,朝煜的方向,凌厉地刺了出去。煜惊愕,他知晓璟的武功修为、比之他们四年前交手,精进不少。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精进到如此出神入化之境,快,狠,准,直刺向他而来!

    面对如此强劲的一剑,煜感到不使出他的绝学,怕是很难招架得住!

    璟掌心运气,催送那股剑气,亮闪闪的寒芒如闪电,如流星,瞬间变出数道,数十道,数百道,甚至更多道,且每一道剑之寒芒,都能刺穿煜的身体。

    漂浮在空中的煜,运转真气,向后飘出数丈。

    他不想在这一刻使用绝学,因为他发现对方并未使出全力,与他对决。

    寒凉的夜风呼呼地吹着,璟白衣临风而舞,似是无论煜退到何处,他所击发出的剑之寒芒,都能追上对方。剑芒越逼越近,璟星目中划过一抹不明之色,要么,他要杀死对方么?那人很有可能是他的兄弟,是他失散多年的二皇兄。

    以前的他,如曦儿所说,如风似月,又若暖阳的他,是不喜杀人的,但在经过那些变故后,他变了,变得冷漠嗜血,可再冷漠,再嗜血,对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也没法出手,“说出你的身份,本王可饶你不死!”璟开口问道,问那正躲避他剑芒,周身从头到脚,全裹在斗篷中的黑衣人。

    他好希望对方不是煜,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极有可能就是那人,是他幼时没有保护好的孪生哥哥。

    煜倏地抬手,一溜赤红的光芒自他掌间击出,刺向璟。

    璟剑势不变,眸中划过抹复杂之色,将那刺向他的赤红之芒,运用功法,倏然化己所用,只见他冰寒至极的剑势,陡然光芒大增,威力亦随之变得更为巨大。

    “厉害,璟王的武功修为果真厉害!”煜催动真气,拦截那刺向他的强劲剑芒,出口之语是真是假,怕是唯有他自个心知肚明。

    然而,因他未启用绝学,全力抵抗璟这一剑,致那刺向他的强劲剑芒,还是到了他胸前。就见他的瞳孔猝然收缩,死亡?是的,他平生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死亡,启用绝学,要么?他要启用绝学么?

    伴心中所想,又或是求胜心切,倏地,他感到一股凶猛的热流,宛若江河奔腾,涌入他的心底!

    他笑了,眸中幽蓝之芒,随之变得如火焰般赤红。

    “我不会让你死,但我要你生不如死!”这是他对璟说的话,死亡在这一刻,已不被他放在眼里,因为只有他人亡在他手上,而他,绝不会命丧对方之手,就算诸天神佛前来与他抗衡,他也不惧。

    只因他的绝学现已启用。

    后果嘛,他不想去想,在眼下也不愿去想。

    他要得是痛快,要得是心底怨与恨,得以发泄!

    对,就是这样!

    其实,璟此刻的剑势,已有所减弱,他怕,怕自己的剑,真得杀死那极有可能是他孪生哥哥的神秘人,若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将会背负一生的罪孽!

    可他又恐慌,恐慌对方是煜,是他的孪生哥哥,如此一来,这数年间围绕着他和凌曦之间发生的事,他该如何面对?

    他想得,煜不知,恐怕也不想知晓,只见他的身子顺着璟刺来的剑势,倏地飘起,整个人宛若一片落花,凌空后退,再后退,接着快速地袭向璟。

    璟虽有减弱剑势,但他的剑,还是刺中了煜的肩膀。

    殷红的血液,自空中点点飞落。奇怪的是,煜似是没有感知到一般,赤红的眸中划过一抹阴鸷之色,那些从他身上落下的血液,竟一滴一滴地顺着原路,回到他的伤口处,慢慢的,那伤口凝结了住。

    煜的双眼,以及周身散发出的萧杀之气,在血液回体的瞬间,骤然变得更为赤红,更为阴鸷!

    他是魔中之王,他无所惧怕,煜内心狂笑不止。

    煜启动了“魔血咒”,此绝学伤人伤己,一旦对方中招,必死无疑,而自身,则会折损五年寿命,这一绝学是他近年来才修习成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了上,启唇,无声低喃:“璟,别叫我失望!”他不会让一袭白衣出尘的他,就此命丧他手,他要折磨,狠狠地折磨对方,让其生不如死!对,一直以来,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夜色寂寂,银辉倾洒,大地萧杀一片。

    邪术?璟皱了皱眉,对方竟会邪术。

    若那人是煜,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血红,刺眼的血红,电掣般地向他袭来,璟微感身上一寒,就好似这寒冷的夜里,冰冷至极的湖水,倏地化成一根根极细的针芒,刺中了他的要xue。

    抬眸,一道血红即将接近他的面门。

    同时,他看到那悬浮在空中,正在鼓动真气,施展邪术准备伤他之人,满身散发出的气息,是那般的死沉。不对,应该说对方是地狱之魔更为准确!

    电光火石间,璟倏地凌空而起,躲过了那道致命的血红之芒,当他再去看对方时,却见其已落至湖畔他原先站的位置上。

    激荡不已的湖面,水雾蒸腾而起,恍惚间,好似有一团团的血红,极为妖异地自那水雾中袅袅升起,当距离湖面丈余时,那妖异的红胜似地狱之火,红得摄人心魄!

    “魔血咒”。

    对方施展的邪术竟是魔血咒!

    很久以前,他曾听师傅提过,不过据说那魔血咒在百年前就已绝迹江湖,对方怎会习得?

    于魔血咒的威力,及每施展一次造成的后果,璟亦有听其师提过,顾及到对方的身份,他不由出声提醒:“想要取本王性命,阁下真得是无所不用其极,竟启用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邪术——魔血咒!”顿了顿,他又道:“本王与你有何冤仇,璟让你不惜折损自身寿命,也要用此邪术针对!”

    煜赤红的双目怔了怔,但转瞬,他眸中赤红如炬:“很快你就会知道!”自湖面水汽中升腾起的妖异之红,在空中越聚越多,形成个巨大的血色球体,璟看着眼前的景象,再至听到那阴沉生涩的声音,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他很快就会知道?

    知道什么,他很快就会知道什么?

    深沉的眸子一闪,璟很不喜欢这种无法操纵之感,扬起手,他催动体内七成真气,一道比之刚才还要森寒凛然的剑芒,自他掌心刺出,直刺向那血色的巨型球体。他身法灵活,似条冲天游龙一般,剑随身形变换而变换,带起一连串的寒芒。

    “轰轰轰……”伴着一声声巨大的轰鸣之声,那血色球体,被击得粉碎,湖水激荡,甚是壮观!

    收敛剑芒,璟向湖边之人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企及。

    煜没想到他的魔血咒就这么被璟破了,他欲再次催动魔血咒,就见那白衣出尘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他身旁。

    “让本王看看你究竟是谁?”璟说着,一只手卡主了煜的脖颈,另一只手准备揭下他脸上的面具。

    “璟……,我是煜……”对于璟猝然间的举动,煜虽有些措手不及,但心念电转间,他并未显出惧色,就在,就在璟的手要揭下他的面具之际,他启唇,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二皇兄……二哥……”幼时,没有宫人在身边时,璟喜欢唤煜二哥,唤轩帝大哥,他觉得这样更亲切些,更能表达出他对哥哥们的喜爱。

    慢慢的,璟放下卡主煜脖颈的手,跟着那只揭煜面具的手,也随之放了下来,熟料,就在这一瞬间,煜骤然催动真气,一掌击向璟的胸口。

    “噗!”一蓬鲜血,如离弦之箭,从璟口中喷薄而出,而他的人,在煜那一掌相击下,向湖中飘去,可就在身形要接近水面时,璟忍住心头生出的钝痛之感,运转真气,身形倏然一变,长身而立,站在了湖面上。

    夜风吹起了他脑后的银发,吹起了他的皓雪白衣,纷飞起舞,是那么的凄凉,那么的哀伤。

    “你不是二哥,”他说着,凝注在煜身上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你不是二哥,他没有你这般阴险的心思……”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说给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煜道:“我是,我是他,但我恨你,恨你们每个人!”

    “你不是!”璟的手从袖袍中伸出,掌心一抖,一柄泛着寒光的软剑,猝然出现。

    轻点湖面,他凌空而起,剑光舞动,他的杀气如虹贯日,全倾注在冰寒的剑尖上,剑芒如霹雳之电,如雷凌之怒,如河堤溃坝,迸发出极致的威力。

    他身形一变,直贯向煜。

    他施展出的这一剑,无甚花哨,可杀伤力却十足!

    煜催动真气,全力迎接这一剑,他没再启用魔血咒,他不信他的功法,不及眼前的白衣。

    剑风与掌风相碰撞,轰鸣声不绝于耳。

    “我是你二哥,你竟一而再地伤我,璟,你好狠!”是的,煜受伤的肩胛处,又被璟一剑刺中,他再次打起了感情牌,以此迷惑璟的心智,好便于他出手,“你不是,你不是二哥!”璟的目光变得狂热,真气催动,森寒的剑芒再次刺向煜。

    他动了杀念?难道在他心里,已没有他这个二哥?

    一想到这,煜双目赤红更甚,右手伸出,掌心中豁然也多了柄软剑。

    两道剑芒缠绕在一起,骤时剑鸣之声阵阵,璟明显感觉自己的剑势慢了,进而威力大减。

    宽袖一挥,璟凝注心神,剑身倏然回转,没于袖中,好似刚才的一幕,并未发生过一般。然,煜的身形却连连后退,一口鲜血自嘴里喷出!

    “说,你究竟是谁?”璟提气跃至煜身旁不远处站定,一股强大的气息,朝其扑面压去,“告诉本王,你究竟是谁?当年聂府一门的惨死,以及曦儿的死,是不是都是你一手谋划的?” 煜张嘴狂笑了两声,赤红双目瞪视璟,道:“我恨你,明明同出一胞,我生下就被世人认为是妖孽,是灾星,你呢,却是天之chong儿。每下早朝,他抱起你,逗你笑,却从不曾看我一眼,我也是他的孩儿,为何,为何他眼里就是没有我?就因为我异于常人,就因为我是大家公认的妖孽,是灾星,他不喜亲近我!

    我羡慕你,嫉妒你,甚至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是你,看到你们大家在一起幸福开心的笑,我却只能站在一旁孤零零地看着,小小的我心情是怎样的,你可知道?你们可曾知道?因我,起了宫廷政变,但也因宫廷政变,将我推到了地狱!

    多年来,我过得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们每一个人造成的,你们幸福的相处,开心的欢笑,我却忍受着各种各样的非人折磨!你说,我该不该恨,该不该恨你们每一个人?你生得丰神如玉,为天下之人称颂,我呢,我这个孪生兄弟,却是个见不得光的妖孽!

    很好,既然我不开心,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么我就要你这个孪生兄弟伴我一起活在苦痛中!

    你喜欢聂府嫡女,暗中喜欢她数年,并默默地守护着他,这些我都知道,也一直有暗中留意着,她是你的幸福,是你开心之源,那么我就摧毁她,摧毁她的一切,看你还如何开心,如何幸福!

    呵呵,我做到了,她的家人,因你背上图谋楚家江山的罪名,被楚帝满门斩杀;而她,也因你背上不贞之命,被楚帝废弃,赶出宫门,并身中剧毒!她所遭受的一切,全是你带给她的!告诉你这些,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要毁灭!

    现在,你又有了新欢,很好,他将会是我又一个目标!夜妖?听名字与我这妖魔蛮相配的,你说,他若是承*欢在我身下,该是怎样一番醉人之味?为一个残花败柳,你滴血泪,墨发变白,痛到极致,不知为姓夜的小子,你又能做到何种程度?”

    璟听着煜的言语,只觉心口堵得慌,接着血气上涌,口中鲜血直往外喷涌!

    月色凄迷,夜风更冷!

    对面之人是他的二哥,他脸上的面具为何如此狰狞,恐怖?

    “父皇是喜欢你的,母后和皇兄也喜欢你,还有我,还有我一直唤你二哥,一直跟在你身后,黏着你。你怎能说我们不爱你?怎能因你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就怨恨我们?你失散后,父皇有找你,他临逝去之前,抓住皇兄的手,让他务必要找到你,说你是他的孩儿,不该漂泊在外,不该遭受他人恶意的眼光!可你呢?

    竟恨我们每一个人,尤为恨我,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找到我,一剑杀了我解恨!非要牵累无辜之人,曦儿,聂府一门,他们于你有何冤仇,让你使用那般阴险的伎俩,夺了他们的性命!你告诉我啊?你为得是什么?就因为恨我,就因为想要我痛不欲生,想要我得不到幸福么?”

    璟声音里满是悲痛,他的心在滴血!

    原来一切,全是因他而起,聂府一门不该死的,曦儿更不该死的!却因他,惨死在对面之人的伎俩中。

    痛,好痛!

    要杀死对方么?不能,他不能,那是二哥,是他幼时深深喜欢的二哥,是父皇临终前,交代他和皇兄要寻找的二哥,是母后日夜思念的二哥,更是,更是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怎么办?有谁能告诉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下不了手杀眼前之人,可他同样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倘若她知道一切真相,会怎样?怕是比他更为心痛吧!

    他喜欢的,眼前之人就要毁灭,那再生的她,男装的她,他还要继续与其相守么?

    放她离去,他做不到!

    以她执着的性子,怕是也不会离他而去。

    冷落她,对,他要冷落她,让对方知晓他并不喜欢她,并不在乎她,这样的话,她就不会有危险,但要如此一辈子么?

    就这么想想,他的心就已痛得不可抑制,更何况时常碰面,却不能表述爱之深情,那恐怕比不见她,更要来得刺痛!

    为她的安危着想,再痛他也要忍!

    拿定主意,璟接道:“你中魔了知道么?”

    “我本就是妖魔,不必你提醒!”煜的声音尤为阴沉。

    按捺住心痛,璟淡淡一笑:“你是心魔作祟,自己没把自己视作寻常人看待,总觉得世人都认为你是妖孽,是灾星!说白了,你是自卑,才会在经受了我们不知道的磨难后,将一切过错,都推到我们身上,你恨我,恨父皇母后,恨皇兄,并要夺走我们的幸福,你做到了,曦儿的死,你让我心痛到极致,进而怨恨母后和皇兄,不再关心朝堂政事!你很高兴对吧,我没了幸福可言,母后和皇兄看我因个女子性情巨变,亦没了幸福,你的目的已达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夜妖?你想毁灭他,想要占有他,尽管去吧,他不过是我的一个男chong,少一个,我可以再寻找十个八个,不过呢?我喜欢的还是女人,很快,你就会听到我娶妃,难不成,你还想抢我的王妃?若真是这样,你抢一个,毁灭一个,我就再娶一个,那又有何难?世间女子多得是,咱们就走着看吧!”

    “你不喜欢那少年?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吗?”煜捂住伤口,邪佞地笑着。璟淡淡道:“信不信随你,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母后很想你,别再执迷不悟,用你自以为是的恨,伤害每一个关心你的亲人!”说这话,璟是矛盾的,他不知如果煜一旦真得罢手,他与其能否如幼时那般相处下去,不能,肯定是不能的,缘由么,自然是凌曦。

    一边是孪生兄弟,一边是深爱的女人。

    未来,璟迷惘了!是的,在这一刻,他迷惘了!但再迷惘,他都不会让对方伤害到她,伤害到他的爱人!

    “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我一直以来的计划,我不仅要摧毁你们每个人的幸福,我还要摧毁这世间每个人的幸福,你等着看吧,不久的某日,这人世便会变成地狱,变成血淋淋的地狱!”说完,煜狂妄一笑,提起轻功,纵身离去,“很快,我会送你份大礼,到时,不必感谢我……”阴冷至极的声音飘入璟耳里,他身形微微一颤,喃喃道:“大礼?他要做什么?”

    转瞬,想到凌曦还在客栈等着他,璟淡然的眸中,立时涌出深深得痛色来,拭去嘴角的血渍,身形倏地拔地而起,朝小镇飘去,“她还没睡,在等他归来。”落于客栈后院,璟远远就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她秀眉紧皱,是担心他出什么事了吗?

    隐去眸中的痛色,璟找到看押囚车的小将领,低声吩咐了两句,便重新回到先前站的位置,望向窗内那抹孤零零的身影。

    “曦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待一切平息后,我定会向你解释!”呢喃之语,自璟口中溢出,窗内,凌曦像是感应到有人在注视她,明眸立时朝璟站得位置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笃笃笃!”这时,房门被敲响。

    “谁?”

    凌曦缓步至门前,浅声问了句。

    “夜相,末将有事禀报!”那遵照璟吩咐的将领,身形笔直,拱手站在凌曦门外,房门从内打开,凌曦朝其看了眼,道:“说吧。”

    那将领道:“璟王爷让末将转告夜相,他有急事要办,先一步回京……”凌曦怔了怔,不等那将领说完,截断他的话,道:“本相知道了。”说着,她随手关上房门,走到窗前,单手负于身后,望向天边的冷月,喃喃道:“有什么要紧的事,你竟不与我说声,就独自回了京城?”担心他,她站在窗前已有一个多时辰,却等来一句托将领转告之语,隐约间,凌曦感到不对劲,“你出什么事了吗?”她虽是呢喃,但那细微的声音,还是被隐身在暗处的璟,听到了耳中。

    “我在,我在,我没有独自离开,我会陪着你押解囚车回京,但,但我不能再向往日那般与你相处,曦儿,别怨我,别怨我好么?”璟唇角动了动,心下对站在窗前那么孤寂的身影解释着,“如果,如果他敢再次伤你,我,我会手刃他!”那个他,璟指的是煜,是的,他不能再让煜伤害凌曦,伤害他的爱人,如果对方一意孤行,他只当没有这个兄弟!

    负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璟目中划过一抹决然。

    过了半晌,凌曦关上窗,转身到chuang边落座,安慰自个道:“他不会出事的,他身手了得,绝不会出什么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84/ 第一时间欣赏残王废后,倾世名相最新章节! 作者:轩之飞翔所写的《残王废后,倾世名相》为转载作品,残王废后,倾世名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残王废后,倾世名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残王废后,倾世名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残王废后,倾世名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介绍:
(旧文《盛宠无双,傲世狂妃》全本已完结,亲们可上戳↑阅读!)
聂凌曦,一国之后,因帝猜疑,满门…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王废后,倾世名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王废后,倾世名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