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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王废后,倾世名相全文阅读

作者:轩之飞翔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txt下载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 别扭

    清冷的月色,片片飞雪,满天舞动,凌曦到了新客房,并未就此安寝,而是将行囊放置妥当,披上狐裘,跃出窗户,朝庭院深处的梅林飘去。此刻,因百里醉房里出现的意外事件,客栈里住着的客人,全聚到走廊上,想要去看看热闹。

    凌曦向来不喜吵闹,这才一时起意去夜探梅花。

    寒凉的夜风吹过,伴着飞雪,朵朵梅花飘落枝头,凌曦站在一大片梅林下方,仰起头,看着那朵朵落花,片片飞雪。

    记得上一世的母亲尤喜梅花,父亲为此,专为其在府中后花园,开辟了一大片空地,栽种梅树,每到冬季,朵朵腊梅盛开,母亲总是挽着父亲的臂弯,漫步在花树下,笑看着她和大哥在花雨中嬉闹。

    转眼多年过去,人去府空,那园中梅花与往年一样,应依旧绽放的冷艳妖娆。

    父亲,母亲,大哥,纵然有那梅花之傲骨,却磨不过岁月,磨不过命运,含冤死去!

    花谢了还会再开,他们没有她这般幸运,还能回到现代,再穿至这异世,拥有生命。

    眸中渐显湿润,凌曦慢慢低下头,呢喃道:“爹,娘,大哥,整个天下的百姓,皆知晓咱聂府满门是蒙冤被斩,即便楚帝不下发圣旨为你们平冤昭雪,也不影响咱们一府忠烈这个事实。鸿目前很好,我会看顾好他,绝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凌曦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远处小院阁楼上的一点灯火,刚收敛好的心绪,再次沉入对往事的追忆中。

    聂府,她住了十多年的小院里,有座两层高的阁楼,那是她最喜欢呆的地方,现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是永远再也无法追回的了,不管是面上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亦或是温润可亲的兄长,以及那片梅林,她的阁楼,全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痛,埋藏在她心底。

    是的,全变成了痛。

    现在所剩下的,只有思念。

    思念是辛苦的,但若不思念昔日疼爱她的亲人,及那留有她年少快乐时光的梅林、阁楼,她还算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么?

    轻叹口气,凌曦再次呢喃:“爹、娘、大哥,我会和鸿好好地活着,为你们好好地活着!”花雨伴着落雪,纷纷洒洒,凌曦慢慢地在梅林中走着,“璟,你可有离开山谷?”低语出声,随之,她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她说得话,他还是不予相信。

    又怎么可能追她出谷?

    失望么?

    摇了摇头,她不失望,在他的记忆里,有的只是曾经的她,要其瞬间接受现在的她,是有些难度。

    等,是的,她等,等他接受她。

    一年,两年,甚至更久!

    再次轻叹口气,抖落身上的积雪和落花,凌曦神色淡然,走出梅林,踏着积雪,步上一座小桥,伫立在那。

    也已很深,庭院中寂无人影,就是一丝半点的声音,也没有。

    在这站了多久,她不知道,转身,身形移动,走下小桥,心下暗道:该回客房休息了,明日一早,还得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语声淡然道:“什么人?”回答她的是夜的静寂,美眸半眯,她又道:“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不出来是么?她嘴角泛出的那抹笑,那抹冷然的笑加大,随之整个人立刻变了,就在这一刹那间,思念亲人的痛,想起璟时的苦涩,全然散去,体内真气瞬间积聚,身形腾空而起,朝目标跃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一直暗中跟着她,目的又是什么?

    捉不到活得,那她就送其见阎王!

    快如电掣般的她,先后看到两抹黑色的身影,均运轻功,一逃离,一向他迎面扑来。

    两人身形强健,看来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对方来势快得惊人,距离凌曦还有数丈远,已有一股凌厉的劲风直逼其面门。

    凌曦秀眉微蹙,目中冷芒迸出,暗道:是想夺她性命么?那为何不俩人一起上?

    反倒是一人逃离,一人向她袭击而来。

    “不想死,就说出是谁指使你来跟踪我的?”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取对方性命的,因为她讨厌血腥!

    那扑向她的黑衣人,并未说话,而是继续朝她进攻而来。

    很好,既然这么想死,她就成全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眼看对方的身形快要逼近,凌曦双臂伸展,身形突然向后快速飘去。

    皓月之下,她的身形变化,比天际中自由翱翔的鸟儿还要灵活。

    黑衣人眼里精光闪现,催动真气,追向她。

    凌曦似离弦之箭再次向后飘,接着身形一变,几乎与地面相平行,只见一道寒芒自她身侧快速闪过,就见那冲向她的黑衣人,转换身形,向后退出,想要逃离,奈何,未等其飘出数丈,身子猛地从空中坠*下。

    接着一声闷响,在梅林中响起。

    黑衣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血,自嘴里喷出,他大睁的眼里,有的尽是不可置信。

    刚才那射向他的寒芒,是“流云刀”,为何他没看到对方出手,就有刀从其手中发出?

    如夜幕上的流星,直刺向他咽喉……

    慢慢的,黑衣人眼中神光涣散,没了呼吸。

    凌曦身子缓缓落下,脚跟一点地,整个人就站直了身体,洒然如她,闲闲地站在花树下,并未提起轻功,上前去查看对方是否已气绝。

    眸中闪过一抹遗憾,她叹了口气,良久,才准备步向那黑衣人的尸身旁,探其身上有无证明身份的物件,不料,一道讨人厌的声音,这时由她身后传来。

    “夜公子,你竟然在这里啊,让我一阵好找,”百里醉从空而降,落在凌曦身后,快走两步,与凌曦并肩而立,“你跑到这儿来干嘛?怪冷的,咦?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凌曦双脚轻轻一跺,凌空而起,飘至那黑衣人尸体旁,未出声对百里醉说得话作答。

    百里醉就似块牛皮膏药,黏着凌曦不妨,他提气,亦飘至黑衣人尸身近旁,“夜公子,你真得杀人了?”他一脸惊愕,看向凌曦道。

    “离我远点。”

    凌曦蹲身,看都没看其一眼,语声清冷道。

    “你为何这般讨厌我?我因为喜欢你,才愿意出现在你面前,好一段日子都没见你了,今夜咱们有缘相见,是不是该好好喝杯酒,然后再叙叙情,若是可能的话,我不介意被你按倒,痴缠一番。”

    百里醉眸中情愫流动,出口之语,柔和而深情。

    与北堂鸣在一起,他从来没有过心跳加速的感觉,可自打碰到眼前这抹身影时,他一颗心就如鹿撞一般,好想拥着对方,享受那销*魂之感。

    凌曦只当没听到他说的话,注视着地上黑衣人的尸身,静静地端详。

    流云刀已被黑衣人拔出扔在一旁,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咽喉,鲜血在此刻,还不停地从其指缝里涌出。

    拾起流云刀,凌曦挑开黑衣人的衣襟,一块刻有精致图案的椭圆形牌子,掉到了雪地上。

    借着月色,看清楚图案上的标识,凌曦脸色微微一变,朝黑衣人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的脸上望了眼,道:“云国,楚帝……”她没捡那块牌子,缓缓起身,准备回客房,百里醉弯腰朝牌子上瞥了眼,目光一闪,道:“你杀了人,就这么走了么?”

    “你到底想怎样?”凌曦背对着百里醉,冷声道:“我与你并不熟识,你这么纠缠于我,是不是太过于无礼了?”

    百里醉笑了笑,道:“咱们明明是认得的,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而且,刚才我也说了,因为喜欢你,我才愿意亲近你。”

    “喜欢?你喜欢我?怎么办呢?我可是讨厌你得紧,看到你,我就想立刻闪人。在江湖上这么几年,我曾听说雾国鸣帝身边有位男chong,极讨其欢心,而那男chong的样貌,与你好像有些相似,不知你是不是他?”百里醉的身份,凌曦没有查到,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她有着人打听过百里醉的底细,奈何有用的线索一点都没有查到,仅是知晓北堂鸣身边,有位男chong,与百里醉长得有些相像。

    而那男chong甚得北堂鸣欢心,被其一直豢养在一座豪华的宫殿里,根本就不可能出雾国皇宫,到江湖上四处游荡。

    怀疑,她有怀疑百里醉是北堂鸣的男chong,可事实上,她的怀疑好像并不成立。

    百里醉因凌曦的话,脸色微变。

    男chong?

    以前他完全不在乎这个词眼,可现在不同,他不愿做谁的男chong,他想要自己的幸福,只因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动。

    收敛心神,压下心底生出的不适,百里醉挑唇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做鸣帝的男chong,且,我也不想做他的什么chong,”说着,他话语微顿,靠近凌曦身侧,一字一字,语声轻缓,满是深情道:“我想做你的男chong,你要么?”

    凌曦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之后,披在身上的狐裘猛然张开,硬生生地将百里醉击出数丈远,“最好别离我太近,否则,受罪的可是你自个。”说着,凌曦脚步移动,向梅林外走去。

    站稳身形,百里醉吼道:“你杀了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他也是有脾气,有尊严的,好声好气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换来的竟是平白无故地嫌弃,且对他动起了武力,尊严被践踏,百里醉哪能受得住这个气?

    夜风穿过梅林,枝头上的积雪,伴着花雨落了下来。

    北堂鸣倏地拔出剑,快速舞动,磅礴剑气震得周围的花雨与落雪化为屑沫,四散而起,紧跟着,一道寒光,朝凌曦背后刺了过来。

    剑势之快,用言语根本无法描述。

    就算是当面刺来,也令人有些难以招架得住,更何况是背后偷袭。

    厚实的狐裘披在身上,凌曦只觉那袭向她背脊的剑气冷彻入骨。

    然,那强劲而凌厉的剑气、在快要接近它的目标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登时出现在凌曦身侧,长臂一揽,只听咔嚓一声响,凌曦刚才站的位置正前方,一棵有成人手腕粗的梅树,倒在了地上。

    “璟王……”百里醉握剑怔愣在了当场。

    他没看错,眼前不远处,揽住他爱慕之人的白衣男子,是朝国璟王没错。

    白衣银发,容颜俊美,宛若神祗,除过朝国璟王,还能有谁?

    有,有人可以和他容貌相媲美,那人就是夜妖,是他爱慕上的“夜公子”。

    眼下,那两人依偎在一起,正看向他。

    目光中,一平淡无波,一怒气尽显。

    他们好般配,无论是样貌,还是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气韵,都是那么的般配。

    不可以,他们不可以在一起,夜公子是他的,是他百里醉的。

    随心中所想,百里醉提起轻功,飘至璟与凌曦面前,提剑指向璟,“放开夜公子!”他声音里充满了妒意和恼怒,“他是本公子先看上的,璟王爷若是知趣的话,就放开他!”

    凌曦此刻的心情,是激动的。

    他信她说的话了,否则,他不会离开山谷,这么快就追上她,并且揽住她的腰身,与她如此亲密的站在一起。

    但她面上的表情,以及眼里的神光,就像百里醉看到的那样,平平淡淡,不显丝毫起伏。

    “不想死的,就给本王立刻滚!”

    璟薄唇轻启,语声冰寒道。

    当日俩小在竹林中说的话,璟回到阁楼,在与红玉说“照顾好两位小主子。”这句话时,就有了决定。那就是他要出谷,不能让个女子,替他担当一切,至于要不要登上朝堂,帮帝王打理朝政,他尚未想过。

    红玉放在桌上的饭菜,他没用一口,既已有了决定,那么再在谷中呆下去,便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取过纸张,简单留下一句话,他便运气轻功,飘出阁楼,出了山谷。

    路上,他取掉了易容面具,并在一家成衣店够得一身白色衣袍换上,恢复成他原有的样子,没想到的是,他刚踏入这家客栈大厅,就听到住客们议论,什么夜公子竟然出现在郾城,并与咱们住在同一家客栈,真是荣幸等等言语。

    夜公子说得是她么?

    带着这个疑惑,从小二口中,探知其住的客房位置,寻去却未见人在房中,这时,一道颀长的男子身影从窗外飘过,心生蹊跷,便尾随其后,跟到这片梅林中来,远远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花树下。

    敢对他的人打主意,并背后搞偷袭,真是不知死活!

    百里醉身形一震,哼声道:“滚?我为何要滚?”语落,他挑衅似得与璟目光相对,心神似乎又瞬间怔住。

    浓眉如墨,斜飞入鬓,似剑般张扬。

    一双星目幽深如潭,流溢出的神光,仿若能把人吸进去一般,鼻梁高蜓,薄削好看的嘴唇,坚毅的下颚,五官轮廓简直是诸天神将精雕而成,完美到极致,百里醉震撼的无以复加!刚他没细看,仅是远远的看见白衣银发,结合坊间的传闻,知晓朝国璟王的容貌宛若神祗,此刻,月色下,近距离注视眼前的男子,竟是这般的惑人心神。

    样貌比女子还要美的鸣帝,在此人面前,逊色得不是一点半点。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给本王滚!”松开凌曦,璟双手负于身后,再次冷然出声。

    百里醉不以为然的挪开视线,道:“该滚的人是阁下才对!”凌曦站在璟身侧,望向百里醉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厌恶,“百里公子,我不想就刚才你偷袭我一事,对你进行反击,但,请你别再自以为是的与我攀关系,否则,我不介意脏了我的手!”

    寒夜寂寂,花雨飘落,三人间的气氛,变得尤为冷凝。

    “偷袭,我怎么舍得偷袭你?”百里醉收剑入鞘,看向凌曦,笑着道:“我就是想要你别记着走,就这么简单。”

    凌曦一声嗤笑,“是么?若是刚才我没有避开,怕是已被一剑洞穿!”

    “怎么可能?你武功那么好,绝对不可能被我刺中,呵呵!”百里醉一脸堆笑,语声柔和道。

    刚才的一剑,他是心下有气,才会攻击而出,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得紧。

    “走吧。”不想再与百里醉废话,凌曦转身,招呼璟一声,便提起轻功,飘出了梅林。

    璟轻嗯一声,身形却没有动,他冷眸定定地锁在百里醉面门上,道:“离她远点,要不然,你绝对没有今夜这般好运。”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完全认可刚离开的那抹身影,就是他喜欢的曦儿,但,他们之间已有俩小这个纽带存在,基于此,她只能是他的,任何人不能对其生出非分之想!

    倘若凌曦知晓璟此刻心中所想,定会怔然片刻,然后暗忖:霸道!再然后,补充一句,怎样的你,我都喜欢,都深爱!

    百里醉的眼睛在夜色中看来,就像只猫头鹰,他瞪着璟,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夜公子远点?”

    璟道:“他是本王的人。”

    百里醉冷笑道:“你的人?凭什么说他是你的人?”璟转身,向梅林外走去,挥袖间,薄唇轻启,溢出四字,“不知死活。”而百里醉的身影,随着他的袍袖挥出,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飘出去老远,然后重重地落至地上,紧接着,他张嘴“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璟王,此仇不报,我,我百里醉誓不罢休!”趴在地上,百里醉紧咬牙根,语声艰涩吐出这句话,用剑撑在地上,慢慢爬起,然后盘膝而坐,运功调理内伤,良久,他轻舒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

    身上的伤,虽经他刚才运功加以调理,但要完全好,则须尽快赶回雾国,进宫着鸣吩咐人给他精心诊治。

    百里醉手捂xiong口,脚步踉跄,渐行走远,梅林中除过那具黑衣人的尸身,再无他人。

    过了半晌,一道黑影自远处飘来,终落在那黑衣人尸身旁边,蹲身,捡起尸身旁的牌子,眸中划过一抹痛色,无声低喃:“为何不听劝,非得探对方有无戴易容面具?”接着,黑衣人叹口气,扛起地上的尸身,腾空飘出了梅林。

    凌曦回到客房,还没等她解下狐裘放置一旁,客栈老板的声音,自门外传入:“客官,您可睡下了?”凌曦秀眉微蹙,道:“没呢,老板可有事与在下说。”客栈老板站在门外,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客官,您就是……”不等他把话说完,跟在他身后,身量修长,着墨色长衫,样貌英挺的年轻男子,对着房门手捧一道明黄圣旨,高声道:“夜公子请接旨!”

    接旨?凌曦拉开门,盯着男子手中的圣旨,眸中尽显疑惑。

    她是要入朝做官,并寻思如何让帝王知晓她再有几日,会出现在洛阳城,进而召见她。可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将圣旨给本王,你可以离开了。”

    墨衫男子一听到璟的声音,脸上神色当即变得激动异常。

    “奴才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转过身,墨衫男子单膝跪地,抱拳道。

    跟着他的声音,那些与客栈老板一起过来凑热闹的住客,全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叩拜璟。

    璟神色淡然,自与凌曦的客房相隔不远的客房门口,缓步走来,“都起来吧。”说着,他接过那墨衫男子呈上的圣旨,递到凌曦手中,“给你的,打开看看。”

    凌曦点头,从璟手里接过圣旨,慢慢展开,看到“右相”二字,她目光一滞,转瞬恢复淡然。

    “皇上封你为右相,明日随本王一起回京师。”璟朝圣旨上看了眼,与凌曦说道。

    他心里虽有不解,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并未出言问凌曦什么。

    夜公子被皇上封了右相,客栈老板与站在一旁的诸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再次跪地,叩拜凌曦。

    “诸位请起,时辰不早,都回房歇息吧。”

    凌曦抬手,淡淡说了句。

    待诸人被客栈老板劝着离去后,那站在一旁的墨衫男子,面向璟和凌曦,一一行礼拜别,然后退出数步,才转身离去。

    “璟,有话房里说吧。”见璟嘴角噏动,凌曦脸上浮出一抹浅笑,让开身,唤璟进屋。

    犹豫片刻,璟点了点头,步入凌曦房里。

    轻合上门,凌曦走至桌旁坐下,笑着道:“坐吧。”

    “你……”璟没有坐,他注视着凌曦,嘴里溢出一字,后面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感到房里的气氛好不自在,凌曦脸上笑容依旧,道:“这几年,我用夜妖这个名字,在朝国做了不少事,想来皇上定是有所耳闻,才会下旨封我为右相,入朝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利。”傻瓜,明明想问这些,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与她说,真是个大傻瓜!

    “哦。”离开山谷,忙于赶路,他并未听到什么有关夜公子的传言,璟目光从凌曦身上移开,道:“我,你……”

    凌曦从椅上站起,移步至璟面前,握住其垂在身侧的大手,眸色认真,道:“你不用说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我不怪你不记得我,我相信时日久了,你就会慢慢发觉,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璟点了点头,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道:“孩子们很可爱……”

    “他们与你长得很像。”笑着说了句,凌曦将璟的手松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这会子变得好别扭,“谢谢你生下他们,我会,我会……”怎么回事,为何面对她,他连话都说不好了,心跳的好快,嘴巴随之变得笨拙,别过头,璟握拳掩唇轻咳了声,道:“你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嗯。”凌曦应声,看着璟向门口走去,给自个鼓了鼓气,道:“为你生下旭儿和阳儿,我很开心,你不用谢我的。”

    璟身形一震,脚步顿住,嘴角动了动,终道:“我,我回房了。”音落,拉开门,缓步离去。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远,凌曦抬手在脸上拍了拍,心下暗忖:“我这是怎么了?又没像璟一样失忆,干嘛和他说起话来,变得别别扭扭,好不自在?”

122 被困

    百里醉并没有当夜就离开郾城,而是回到客房,再次运功调理身上的内伤。

    是以,门外过廊上发生的事,他一字不差全听入了耳中。

    “右相,轩帝封其为右相,还有璟王与其说话的口气,好像很熟识,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么?”百里醉盘膝坐在chuang上,收敛气息,无声低喃,“好,很好,既然我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接着,他下chuang走至窗前,身形一跃,没入月色之中。

    百里醉的阴谋已经在心中生成。

    他怕再呆在这家客栈,会忍不住心下的怒火,找璟和凌曦拼杀。

    一个他都对付不了,更别说两个。

    离开雾国前,北堂鸣一再叮咛他,不要意气用事,动不动与人硬拼,免得吃亏。

    因此,百里醉选择此刻避开璟和凌曦。

    先一步离开郾城,为他阴谋能得以顺利实施,提前去做准备。

    翌日一早,凌曦用过饭菜,并吩咐小二准备了些路上吃的糕点,便拉开门,准备唤璟离去。不料,门刚一打开,璟就在她面前站着。

    彼此点头打了个招呼,便一前一后下楼,离开客栈,继续赶往洛城。

    三国中,就属朝国山多,水多,出郾城,凌曦与璟打马前行,在太阳正中之际,已至一座冰雪覆盖的山脚,“这是君山,翻过这座山,再有两天时间不到,咱们就能抵达京师。”璟骑在马上,抬眸望向白茫茫的山巅,与凌曦道。

    凌曦点头嗯声,腿夹马肚,只听马儿一声嘶鸣,就沿着不宽的山道,奔了出去。璟道:“山路不好走,慢点。”

    “我知道的。”凌曦回过头,微微一笑,应道。

    “来了,他们来了!”百里醉站在一座山巅上,一袭酱红色的锦衣,在山风中发出猎猎声响。

    由郾城通往洛城,君山是必经之地。

    据听说,这座君山,每到冰雪覆盖之际,都会有几次雪崩发生,只不过,雪崩都在深山里,山道两侧,却从未发生过,因此,并未引起轩帝的主意。

    百里醉昨晚雇了辆马车,顺便购了数量不少、有三指粗的大炮竹,登上君山,找准位置,将那些炮竹稍加处理放好,候凌曦和璟经过山道之际,点燃炮竹,人为制造雪崩,从而致使二人丧命于此。

    他很聪明,选的位置尤为精准,并料定这次出手,必会成功。

    看到璟与凌曦渐行渐近,目中划过一抹阴险至极的笑容,掏出袖中的火折子,不慌不忙走向放炮竹的位置,然后弯腰点燃引线,以他尚有的内力,运轻功,飘至安全,且能观察到下面山道上二人动向的位置,躲藏了起来。

    “听说这座山里经常发生雪崩,我觉得在冰雪没有融化之前,还是莫让百姓从这里经过得好。”凌曦抬眼朝山道两边的雪峰上看了看,转向璟,语声轻柔,说了句。

    璟道:“这里每年一到这个时节,是时有雪崩发生,不过,那都在深山里,这条山道上倒是没得什么问题。”顿了顿,他接着道:“你若是觉得有必要,就与皇上提议吧。”皇兄,四年不见,你可为你的举动知错?璟目中染上一抹黯然之色,心底深处,他还是没法原谅轩帝私自做主,埋葬了凌曦原来的尸身。

    突然,一声声雷鸣般的轰响,在他们头顶响起。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距离她们前后方不远处的雪峰,均似失重一般,朝下坠*落而来,“璟,弃马,快,快……”凌曦自马背上弹起,对一旁骑在马背上的璟喊道。

    那崩塌下来的雪峰,宛若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岩浆喷涌,势头之凶猛,人力完全无法阻挡得住。

    璟本能地抬起头,那铺天盖地压下的大雪堆,壮丽、震撼,有着致命的危险。

    单手在马背上一拍,立时,他已腾空而起,跟在凌曦身后,躲避那突如其来的雪堆覆盖。

    前后均有大块大块的雪堆坠*落。

    怎么办?

    凌曦眼神犀利,在生死关头,寻找着生得机会。

    “璟,快,那儿有处洞口,快,咱们先躲进去再说!”不经意间看到道边山峰底下,有处一人高,两人宽的洞口,凌曦拽住璟的衣袖,两人提轻功朝洞口飘去,就在他们的身体,刚跃入洞口之中,轰然一声巨响,洞口外的光亮,已被掉落而下的雪堆给严实堵住,且洞外还不时有轰隆声响起。

    “死了,全死了,璟王死了,他也死了!”百里醉站在高处,望着被大块大块雪堆封死的山道,笑了,忽然,他单膝跪地,手捂xiong口,喃喃道:“夜公子,我本不想连你一起算计进去的,但,谁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嫌弃我?谁让你和璟王走得那般近?是你自个找死的,怨不得我,怨不得我……”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隐去,眼里竟滴出泪来,暗忖:“我心有些痛,为什么,为什么我心会有些痛?他又不喜欢我,为什么看着他被雪堆覆盖,这会子可能已经气绝,我的心就痛得如刀绞一般?夜公子,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心痛?是因为爱,对不对?是因为我爱你,才会看着你中了我的算计,心痛得要死!”

    起身,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仍捂在xiong口位置,脸上显出决绝之色,“该死,你们统统该死,我好得很,好得很!”轰隆之声渐渐肖止,周遭恢复静寂之态。

    百里醉缓缓转身,朝他的杰作,朝那上一刻还是陡峭的雪峰,眼下却已变成光秃秃的一片山峦看去,又一次笑了,低语道:“鸣,你若是知道我给你铲除了璟王,并铲除了即将成为朝国右相的夜公子,会不会很高兴?”他自问自答,“你肯定高兴异常。”

    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凌曦与璟紧挨着站在一起,“璟,咱们得想法子从这洞里出去,要不然,咱们定会被闷死在这洞中的。”黑暗中,凌曦神色镇定,与璟说道。

    她一点都不显惊慌,出口之语,听到璟的耳里,与往常无任何异样。

    伸手朝周围mo去,一时半会,竟触mo不到洞壁,凌曦眉头微蹙,收回手,探进袖兜,取出火折子,拔下盖,用嘴吹了吹,登时,洞中有了光线。

    璟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说,“璟,你怎么了?”发现璟的不对劲,凌曦忙开口询问。

    然,回答她的,依旧是璟的沉默。

    “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曦再次出口问璟一句,只觉其好似在隐忍着什么,就是不肯开口回她话。轻叹口气,她的目光由璟身上挪开,打量起洞内的情况来,除过洞口被不知薄厚的雪堆堵得严实,其他地方都是石壁,“该死的,难不成要死在这洞里么?若是他们俩都死在这,旭儿、阳儿可该怎么办?”凌曦心下想到,脚步移动,她走到洞口,用手推了推还不停往洞中涌的雪堆,却一点作用都起不上。

    寒冰掌?洞内空间是够大,可要任凭洞外的雪堆往进涌,那么,他们生存的希望,无疑会越来越小,“璟,火折子你拿上,我运功将这洞口暂且冰冻住。”到璟身旁,凌曦将火折子递到璟手里,开始催动真气,使出寒冰掌,慢慢的,那涌入洞中的雪堆不再前进,且逐渐冰冻了住。

    收敛真气,凌曦轻舒口气,道:“璟,咱们先坐下歇会,再想法子看这洞中有无其他的出口。”电视剧中,男女主人公被堵在山洞,亦或是密室中,都会绝处逢生,化险为夷,他们俩肯定不会悲催地葬身在这里。

    “痛,曦儿,我头好痛……”璟在一跃入洞中的时候,头痛就开始发作,所以,他才没有出声回凌曦的问话,他再忍,忍着不再这个时候给凌曦添乱,奈何,那头痛之症,不是他说忍就能忍住的,此刻,他已忍到了极致,实在痛得没法,便扔了手中的火折子,蹲地双手抱头,吃痛低喃出声。

    一时间,洞里又变成黑漆漆一片。

    “璟,你头又痛了?”在凌曦转身对璟说上一句话的时候,璟手中的火折子便倏地离手,不知落到了何处,在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之际,看到璟双手抱头蹲地,凌曦这才反应上来,璟怕是头痛之症又犯了。

    她怎就忘了?

    璟的头痛之症,每月出现的日子,并没有特定日期,可为什么好巧不巧在这个关头,那头痛之症要来折磨璟?

    施针,唐月不在的时日里,都是她施针为璟抑制那头痛之症。

    探手从肩上的行囊中mo出针包,问题又来了。

    四周黑漆漆的,她要如何施针?

    璟脑后要施针的穴位,她虽心里有数,但万一出个差错,岂不是会让璟遇到危险。

    火折子,找火折子,靠着刚才记得位置,凌曦一步一步至璟身旁,扶起璟,朝石壁边靠去,“璟,你先坐在这,忍忍,我一找到火折子,就给你施针。”解下身上披着的狐裘铺到地上,凌曦弯腰,着璟坐在上面。

    “痛,曦儿,我好痛,我头好痛!”不等她起身离去,璟一把抱住她,将头枕在她的肩上,环住她身子的双臂,紧的如铁箍一般,“璟,我知道你痛,可我得先找到火折子,才能为你施针啊,要不然,你会有危险的。”抬手轻轻地给璟按摩着头部上的穴位,凌曦神色间满是关心。

    “痛,好痛,曦儿别离开,曦儿别离开……”璟这会是有意识的,他头很痛,但鼻尖传来的气息,是曦儿的没错,他闻得到,白日里的别扭劲,此刻于璟来说,全然散去,抱着曦儿,他的头就不是很痛了,“曦儿别离开,别离开……”

    尊贵如他,骄傲如他,此刻如同孩童一般,紧抱着她不放。

    “璟……”

    凌曦柔声唤道,她知晓璟头痛难忍,可这么抱着她,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她想挣脱开璟的怀抱,却又怕自己太过用力伤到璟。

    “璟,你先松开我好不好,等我找到火折子,就给你施针,璟,你听到我说得话没有?”璟摇头,嘴角浮出一抹雅致的笑,“曦儿不要离开,不痛了,我不痛了……”嘴上这么说,实则他的头痛已快要达到极致,可他不想让心爱之人担心,硬是说着不痛。

    “傻瓜,你怎能不痛呢?”凌曦叹了句,任璟这么紧紧地抱住她,“璟,听话好不好,你再这样痛下去,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在这密闭、静谧的洞中,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

    “曦儿不难过,不难过哦!我不痛了,抱着曦儿,就不痛了……”隐约中,凌曦感到璟身上有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可这不对劲的源头在哪,却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于是,她柔声问道:“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璟这回没有说话,抱着心爱之人,加之头痛得紧,他能想到的仅是两人在一起的往事,以此不让头痛之症折磨自己。然,越是想,璟心底的情愫越是滋长得厉害。

    他想到凌曦的笑容,想到牵着凌曦的手,跋山涉水,为楚御寒寻求解药,那段日子里,他心里虽有不适,但更多的则是幸福。

    他感念上苍安排心爱之人,和他有这么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是的,璟此刻,脑里想到的全是上一世的凌曦。

    时间一分一秒,在这静寂之中,缓慢划过。

    两个人拥在一起,谁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凌曦出声问璟:“璟,你醒着吗?”本以为璟因头痛折磨得昏迷了过去,不料,璟却抬起头,呢喃出声:“曦儿,曦儿,有你在身边真好!”

    凌曦脸上一红,道:“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的。”说着,她双手在周围的地面上mo起来,希望能mo到火折子,她的身子往后倾,好让自己的手能伸向远处,谁知,璟顺着她的力道,突然趴在了她身上,就这样,她倒在了狐裘上,或许是这么一个突然间的倒地,带起一股子风,那被璟丢到一旁的火折子,倏然亮了起来,“璟,火折子在那里呢,让我捡过来好不好?”凌曦心下高兴,扭头看向火折子的位置,与璟说道。

    “不要离开……”璟声音微有些沙哑。

    一刹那间,凌曦神思回笼,她知道璟还有哪里不对劲了。

    慢慢的,她转过头,与璟视线相对,就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黑眸在暗淡微弱的光亮下,如幽深的古潭一般,仿若要把她吸进去,“璟……”一时间,凌曦只觉自己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她怔愣片刻,定定地与璟双眸对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心跳得好快,怎么也抑制不住。

    头痛之症,被璟眼下不知遗忘到了哪里。

    这一刻,他眼里只有心爱之人。

    这一刻,他只想好好地拥着人儿。

    人儿好看的眉眼,宛若两湾清澈明亮的泉水,正一丝丝,一缕缕地滋润着他的心田。

    环住人儿身体的臂弯,又紧了紧。

    凌曦感到一阵吃痛,可她的视线,却被璟一双深不见底的星目锁住,丝毫没有挪转。

    四目相对,洞内的气氛,就在这静谧之中,渐渐发生了变化,“璟,我捡火折子过来,给你施过针,你的头就不会痛了。”女人是敏感的,凌曦心下明了,再这么对视下去,他们间肯定会出事,她移开视线,用手轻轻的推了推璟,低语道。

    璟没有动,眸中那幽深的光芒,随着她的推动,逐渐变得炽热,“曦儿,不要离开……”他语声沙哑,头朝凌曦凑近。

    “璟,你先起来,我把火折子捡过来,就给你施针!”凌曦急急道,四年前的那晚,是因为他身上中了药,不得已之下,她才和他有了一*夜缠绵,可眼下,他没中药啊!她是说过,她不会离开他,并为他生下了旭儿和阳儿,应该再没什么放不开的。

    但是,她是女子,还是希望爱人能记起现在的她,且深爱着现在的她,然后再有那亲密之事,彼此间才会真正的身心相融,痴缠一起。

    而眼下,他的心里,眼里,恐怕有的还是上一世的她。

    凌曦吃味了。

    身子不免挣扎起来,“璟,你起来好不好?”听到她的声音,璟启唇道:“曦儿,你不愿意么?”

    璟的头没在靠近凌曦,他星目定定地注视着凌曦,问道。

    “璟,我是曦儿,可我不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已经为你生下了两个孩子,旭儿、阳儿,你记得他们么?我是他们的娘,不是很多年前那个死在你怀中的曦儿!”希望她的话语,能令身上之人心思恢复清明。

    “旭儿,阳儿,我记得他们,他们是你给我生下的孩子,他们很可爱,很可爱,我喜欢他们,曦儿……”凌曦说得那一番话拉回了璟的思绪,同时那头痛之症,也随之袭向璟的大脑,“曦儿,痛,我头好痛……”

    凌曦糊涂了,他记得俩小,那么是不是说他知道现在的她,不是上一世的她。

    洞中的气氛,在璟出声唤曦儿,痛的声音肖止中,再次陷入静谧。

    一旁的火折子,燃烧起的光亮,照得两人的身影,映在石壁上,一上一下,好不暧昧。

    “璟,再不给你施针,你的头会继续痛下去的。”

    凌曦启唇,推搡着璟起身。

    “曦儿!”璟轻唤道,身子突然俯下,头趴伏在凌曦肩上,动也不动。凌曦心下猛地一突,平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

    暗道:我这是在做什么?任由他的头痛下去么?

    这般想着,她开始运转真气,用力推璟,“别动,曦儿别动,别离开我……”抬起头,璟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可当他触到凌曦的眸瞳时,那痛苦却慢慢散去,“别担心,我不痛了!”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清香,沁入鼻尖,璟星目中的神光,又一次发生变化,他伸手抚mo着凌曦的脸、眉,“这个样子不好看……”喃喃出声,修长的指尖,微有些冰凉,触碰在凌曦的脸上,致其禁不住身子一阵轻颤。

    “璟,你知道我是谁?”

    凌曦眼里顿生水雾,他知道现在的她是哪个,否则,不会说易容后的她不好看。

    “嗯。”璟慢慢点头,“旭儿、阳儿,我们的孩子,是我和曦儿的孩子……”俯下头,吻去爱人眼角涌出的泪水,呢喃道:“不哭,曦儿不哭……”随之,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那落在地上的火折子,光芒越来越微弱,近乎快要熄灭。

    凌曦眼睛大睁,他在吻她,甚是爱恋地轻吻着她。

    不知何时,火折子终燃尽,洞内,漆黑一片。

    他动情了,他对她动情了。

    因为动情,他才忘记了头痛么?

    热,他身上的温度在升高,而她身上的温度,也在慢慢的升高。

    他的xiong膛好坚硬,好宽厚,好温暖。

    他的唇有股子清凉之感,与平日里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好像。

    什么时候,他才能恢复成以前的他,恢复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似春风,似暖阳般的他?

    随着爱恋之吻深入,就算璟再淡定自律,再冷漠寡情,在这一刻,也全然陷入到了对凌曦爱的漩涡中。说来,他拥抱的是心爱之人,能这般动情难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更何况,头痛之症正在折磨着他。

    若不是爱人在身边,他多半已痛得昏迷了过去,“曦儿……”他唤了爱人一声,将他们间的吻加深。

    她的唇畔芬芳而甜美,吸引的他不可自拔的沉醉其中。

    “璟……”

    凌曦心下唤着璟的名字,一遍遍地唤着,她感觉整个人快要被璟的吻,化作一汪春水。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划着凌曦的容颜,冰凉、细腻,熟悉的感觉,如缕缕春风,吹入璟心里,令其禁不住想要更多。

    伴心中所想,璟的吻进而加深,不再似暖风细雨,变得霸道起来。与他平日里给世人的感觉一样,强势、酷冷……

    他的变化,凌曦自然感受到了,心道:“大傻瓜,又想到什么了?”

    “曦儿,你是我的,是我的,他不配拥有你,他不配拥有你……”璟想到了楚御寒,想到凌曦嫁给楚御寒,被其占有,再被其欺骗……,在璟停止亲吻,趴在凌曦肩头不再动作时,凌曦心下轻舒口气,还好,还好他没有继续下去。不料,她这个心念还没有放下,束在身上的腰带,便松了开,紧接着一只略有些冰凉的大手,在她身上轻抚,凌曦微咬住唇角,想要起身止住璟的动作,却被其禁锢住,动弹不得。

    #已屏蔽#

    冬日里,洞口虽被冰雪堵住,但里面的温度并不比外面差。

    微微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令凌曦不由打了个寒颤。

    羞臊么?凌曦自问。

    双手轻抚片刻,璟突然紧紧搂住凌曦的背,再次亲吻那属于他的香唇……

    “璟……”#已屏蔽#

    “曦儿……痛么……”

    片刻后,璟更加紧抱住凌曦,轻抚着她的发丝,语声沙哑问道。

    凌曦紧咬唇畔,摇了摇头。

    璟盯视着她看了一会,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不安,“曦儿,你怪我么?”凌曦再次摇了摇头,紧咬在一起的唇瓣,微泛出血丝。

    “曦儿,我爱你……”沙哑的声音,爱恋的话语,在凌曦耳边一遍遍回响,“嗯……”凌曦轻启唇角,低应一声,若是不爱,他不会这般对她;而她,若是不爱他,也不会允他这般对她,既然爱,那就深爱,又有何不可?

    耳垂被璟咬住,登时,凌曦忍不住一声呼痛,接着身子轻颤不已……

    待一切平息,二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宛若两个熟睡的孩子,安静宁和。

    时间流逝而过,璟双目睁开,身子动了动,才发觉自己身上衣衫半开,且怀中抱着的人儿,也是衣衫半敞,抬手在额头上揉了揉,瞬间,璟俊脸通红一片,随之而来的是心律失常的跃动,松开怀里的人儿,坐起身,从衣袖中取出火折子燃亮。

    他都做了些什么?抬手在头上拍了拍,璟心里满是懊恼,他侵*犯了她。

    斑斑红痕,在其脖颈处清晰可见,还有他们身上的衣物,看着这些,璟脑中渐渐出现一幅清晰的画面,那就是他按倒凌曦,不让其捡火折子替他施针压制头痛,从而,从而……

    “你醒了!”眼前出现光亮,凌曦缓缓睁开眼,看到璟眸光躲闪,俊脸一片通红,强作镇定道:“你的头还痛不痛?”说着,她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衫,接着弯腰捡起丢在一旁的腰带,束好衣袍,“快些把衣衫整理好,否则会着凉的。”她眸色柔和,望向璟道。

122 护她

    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俊脸依旧通红一片,待发觉自个衣衫还敞开着,慌忙起身整理,随后,才抬起头,与凌曦视线相对,语声沙哑道:“我,我……”他要说什么?很明显是他不对,冒犯了对方。

    看到他懊恼,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凌曦心下只觉一阵好笑。

    “我很好,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听她这么一说,璟更觉不好意思,别过头,语声依旧略显沙哑,道:“我,我冒犯你了!”

    凌曦摇了摇头,“你因为喜欢我、爱我,才会对我那样。而我,同样是因为喜欢你、深爱你,才会为你生下旭儿和阳儿。”她说得委婉,言语间充满柔情,璟与她视线相对,道:“喜欢?爱?我……”

    “你对我的喜欢和痴爱,我都知道,别再多想了,咱们得尽快琢磨出法子,离开这山洞。否则,旭儿和阳儿就会同时失去爹和娘了!”傻瓜,就因记不起现在的她,从而对他们间发生的那亲密之事,心生懊恼,大傻瓜,一般男子哪会想这么多?对于这样的璟,凌曦有无奈,有疼惜,亦有满满的幸福。

    他不是个随便的男子,这个她上一世就知道,此生有他相伴,作为女人,她很知足!

    “你把火折子拿上,我看看这洞口。”考虑到目前的处境,璟没再懊恼、自责,他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凌曦,提步走至洞口,仔细观察了下,道:“你站到安全位置,我运功看能不能打开这洞口。”凌曦点头,退后数步。

    催动真气,璟双掌发力,击向洞口。

    这一掌,聚合了璟近乎所有的内力;这一掌,与天地之威可抗衡。

    然,“轰隆隆”一阵响动后,便不再有丝毫声响发出。

    “外面好像堵实了。”真气收敛,璟放下手,转向凌曦说了句。

    可就在这时,咔嚓嚓的声音,传入洞中。

    那声音一直持续着,凌曦当即脸色一变,急速道:“璟,快,快向后退!”堵在洞口的雪堆,经璟那么一掌相击,在此刻碎裂,向洞中汹涌而来。

    恍惚之中,洞外崩塌声,宛若千兵万马冲锋疾至,齐袭向一个目标——洞口!

    凌曦一手举着火折,一手抚mo着冰冷僵硬的洞壁,好找到有无机关什么的。璟提气飘至凌曦身侧,望向汩汩涌入洞内的雪堆,心猛地一紧,道:“我不该发那么大的力!”凌曦面上不显丝毫惊慌,微微一笑,道:“怎能怪你呢?咱们快些在这洞壁上找找,指不定会逢凶化吉。”

    璟点头,飘至另一面洞壁,用手快速抚mo起来,凌曦眸色柔和,趁璟不注意之际,深深地望其一眼,暗忖:“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绝对不会有事的!”慢慢的,她视线收回,抬袖在额头擦拭了下,继续寻找生的出口。

    汹涌而来的雪堆,已填满多半个山洞,凌曦额上的冷汗不时往下滴落,不能死,他们不能就这么死在洞中。

    近了,那涌向洞壁的雪堆,越来越近了,璟在另一面洞壁上什么也没找到,他提气,跃至凌曦身旁,揽住她的腰身,道:“别怕,有我呢!”两人靠着洞壁,紧拥在一起,凌曦点了点头,“我不怕,我就是担心咱们都没了,旭儿和阳儿怕是要伤心一阵子了!”

    或许是冲向他们的雪堆,带来的威力太过强大,只听一声闷响,二人背靠的洞壁,猛地颤动不止,紧接着,那洞壁如闭合在一起的门扇,豁然向内裂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生生将他们吸附了进去,随之,轰然一声巨响,洞壁重新闭合。

    “你没摔着吧?”

    “我没事,你呢?”傻瓜,她被他紧抱在怀里,怎么可能有事?手在身侧mo索了下,高低不平,触mo处,全是或深或浅的棱角,凌曦心里瞬间涌满疼惜,“璟,你很痛是不是?快些放开我,让我起来,咱们现在安全了。”说着,凌曦轻掰开璟的大手,慢慢站起,“璟,你自个能起来么?”

    忍住身上传来的阵阵痛感,璟唇角勾起一抹淡雅的弧度,“我没事。”

    好在凌曦手中的火折子还在,借着微弱的光亮,凌曦环顾四周,“这是条通道,咱们顺着这条道走,应该能找到出口。”璟慢慢站起,点了点头。

    “璟,你受伤了!”凌曦在璟身后站着,看到他背部被殷红的血浸透,鼻子一酸,美眸中登时聚满水雾:“你怎么一直这么傻啊?”都不记得现在的她,却在遇到危险那一刻,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丁点伤害。

    璟笑着道:“一点小伤不碍的。”

    “我现在有功夫的,而且功夫与你相比,差不到哪里,我可以保护自个的,你别,别不顾自个的安危,老是想着护我周全!”咬了咬唇,凌曦眸色认真,一字一字道:“知道么?我欠你太多太多,你若是再这般为我付出,我……我……”

    “你若真是曦儿,那么,为你付出,哪怕是舍弃我的生命,我也甘之如饴!”

    璟目中神光郑重,回凌曦道。

    他还是没有真正的接受她么?凌曦眸中染上一抹黯然,但这抹黯然转瞬即逝,她怎么可以苛求他?苛求他立时离开就接受眼前的她,便是上一世的她。

    换做是她的话,恐怕也需要段时间。

    璟不知他刚才说得话,于凌曦来说,或多或少有些受伤,他只是将他心底的感受,表达了出。不想彼此间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气氛,再变得别扭,凌曦错开话题,越过璟,朝密道深处走去,“咱们朝前走吧!”

    “我在前,你跟在后面就好。”璟提步追上她,从她手里拿过火折,“小心脚底下,别绊倒了。”

    凌曦跟在他身后,回道:“我会留意的。”

    通道两侧的石壁,奥凸不平,且生满不少苔藓,越往前走,温度便越底,且湿气越重。看样子,这条通道应该很久没有人走过了,否则,不会连一点生气都没有。

    狐裘落在山洞,此刻,凌曦不由感到周身冰冷,“运功催动真气流转,会好些。”这时,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哦。”

    凌曦应声,依着璟的话,让体内真气流转,身上果真感到舒服很多。

    走累了,两人就地坐下,打开行囊,吃几块糕点补充体力,然后起身,接着往前走……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通道。”凌曦扶着石壁,问璟。

    璟道:“应该用不了多久。”

    “距离咱们遇到雪崩,到现在怕是过去有两天多时间了吧!”

    “差不多。”璟说着,蹲身道:“我背你。”

    “不用,我能行的。”她可不是娇气的大小姐,没日没夜走几天路,就需要人背,再说,他身上怕是也有不适,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熟料,璟二话不说,背起她,就顺着黑漆漆的通道朝前走。

    唯一的火折,在前不久也已燃尽。

    现下,他们周围,除过黑暗,还是黑暗。

    “璟……”

    “嗯。”

    “璟……”

    “嗯。”

    趴在璟温暖的背上,凌曦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情犊初开的小姑娘,一声一声唤着心爱之人的名字,“璟,你是不是还不太相信我就是曦儿?”璟脚下步子一顿,摇了摇头,接着继续前行,“没事的,即便你现在不信我是你认识的那个曦儿,但时日久了,你会发现,我就是她,我没有骗你!我没有骗你……”最后一句话,凌曦重复念叨了不知多少遍,慢慢的,她闭上眼睛,头贴在璟的背上睡了过去。

    夜色寂寂,宫中。

    轩帝面带焦虑,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突然,他顿住脚,对空唤道:“沈冰。”

    “皇上,奴才在。”随着应声,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影,倏地出现在轩帝面前。

    此人正是给凌曦传旨的那位墨衫男子,名沈冰,乃轩帝身边的暗卫统领。

    “按你昨个所言,璟王和夜相应该今日一早就能到京师,为何此刻,朕还没听到他们的消息?”

    轩帝皱眉,目光凝注在沈冰身上问道。

    “回皇上,怕是璟王和夜相路上有事耽搁了!”

    沈冰神色恭谨,拱手回轩帝。

    “路上耽搁?朕听说君山又发生雪崩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事?”轩帝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在一起。

    雪崩,又是雪崩,且不同于往年,这次的雪崩竟出现在山道上,使得他不由多想。

    垂眸思索片刻,沈冰郑重道:“皇上,奴才以为,凭借璟王和夜公子的身手,绝不会发生意外。”

    “是么?可朕总觉得这次的雪崩发生的蹊跷。”轩帝说着,脚下步子挪动,走至窗前,“往年,君山是时有雪崩发生,但那都在人烟罕至的深山里,可这次,却发生在山道上,你说……”

    言语到这,轩帝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怕,怕自己的猜测成为事实。

    沈冰静默片刻,道:“皇上的意思是,这次的雪崩是人为造成的?”

    “快,你快些带人到君山走一趟,看看有无什么发现,快些去,朕等你的消息。”璟,你不会出事的,绝对不会出事,皇兄不允许,绝不允许你出事!轩帝忽然转身,望向沈冰,急声命令道。

    “是,奴才这就带人前往君山。”应声后,沈冰立时不见踪影。

    雾、云两国现在蠢蠢欲动,若是他们探得璟的行踪,肯定会阻止其安然回到京师,成为他们阴谋得以实施的阻力。

    夜相,与璟在一起,连带着一起被除去。

    事情会是他想得这样么?

    轩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开始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起来。

    “璟,你怎会与夜相相识?难道,难道……”想到璟这几年在外面都是与另外一个男子呆在一起,轩帝心里登时不是滋味,步至御案后,缓缓落座椅上,轩帝目中渐显伤痛,“璟,告诉皇兄,你为何宁愿与不同的男子在一起,偏偏看不到……”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孙琦侍立在御书房门外,看到皇后在一行宫人簇拥下缓步行来,忙跪地行礼。

    “孙公公免礼。”水沐晴行至御书房门口,虚抬手,神色淡然,道:“皇上可还在处理政事?”

    孙琦起身,躬身欲作答,轩帝的声音这时由御书房内传出,“孙琦,皇后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是,皇上。”孙琦应声,推开御书房门,躬身退至一旁,见皇后步入门内,这才上前,把门轻合上。

    “臣妾见过皇上!”

    水沐晴莲步轻移,行至御案前,朝轩帝敛衽一礼。

    “皇后免礼。”轩帝背靠在椅上,抬了抬手,面上的表情,平平淡淡,“夜深了,皇后不在漪澜殿歇息,到御书房找朕,可是有事与朕相商?”水沐晴,当朝权贵威远侯膝下的嫡长女,无论是才情,亦或是品貌,皆出类拔萃,并有朝国第一美女之称,可就是这么完美的女子,本是纳兰太后为璟选定的王妃,却不被璟接受。

    终了,还用场举世瞩目的婚典,娶个已死的女子做王妃。

    璟的举动,无形中是痛打威远候一巴掌。

    水沐晴在得知自己被璟王嫌弃,连个死去的女子都不如,近乎天天以泪洗面。

    她实在想不通,凭借她的条件,为何连个已失去桢洁的女子都不如?

    是的,不止是她,就是整个天下之人,均觉得璟王疯了,宁娶楚帝已死的废后,都不娶朝国第一美女,不是傻了,就是痴了!

    威远侯位高权重,手中掌握朝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得罪了他,与皇家没什么好处。

    考虑到这一点,轩帝不得不下旨册封威远侯嫡长女为皇后,从而平息璟拒婚即将引发起的风波。

    “皇上龙体时有不适,臣妾怕皇上因政务再累着,就到御书房……”不等水沐晴话说完,轩帝就出声道:“皇后对朕的关心,朕一直都知道,待御案上这几道折子批阅完,朕就休息,皇后没其他事的话,就回漪澜殿歇息吧!”

    水沐晴出自权贵之家,教养自是好的,这从她听了轩帝清冷而疏离的话语后,面上神色未做丝毫改变,不难看出。

    站在御案前,身穿一袭华丽宫装,样貌绝色,气质如兰,颇有韵味的女子,就是他的皇后,奈何,他对其一点感觉都没有,大婚到现在,每个月去漪澜殿安寝,他多半都是倒头就睡,要么就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行完夫妻之事,身心从未有过愉悦。

    缘由么?只因他心里的人不是她,亦不是后宫中任何一个妃嫔。

    轩帝如是想到。

    红唇微抿,水沐晴神态恭谨,行礼道:“臣妾告退。”

    轩帝颔首,看着她退出御书房,没有说话。

    漪澜殿,水沐晴从御书房一回来,被近身宫婢宁儿、平儿扶着坐到软塌上,秀眉微蹙,扫了宫人们一眼,道:“都退下吧!”

    “是。”

    侍立在殿中的宫人,齐声行礼,退离而去。

    “娘娘,时辰不早了,奴婢和平儿服侍你安寝吧!”

    宁儿恭谨侍立一旁,低声道。

    “你们俩是本宫从侯府带进宫的,这都好几年过去,皇上对本宫一直不冷不热,而本宫这肚子,也是个不争气的,到现在都没怀上龙嗣,长此以往下去,可该如何是好?”水沐晴手抚腹部,叹了口气,眸中涌上一抹忧愁。

    宁儿和平儿相视一眼,就见平儿上前,边为水沐晴轻轻揉捏肩膀,边轻声劝道:“皇上龙体不适,娘娘是知道的,再者,这后宫里除过那没人疼的大皇子,其他嫔妃这些年也没见有喜讯传出。“水沐晴摇了摇头,道:“本宫怎么能和她们相比?”

    “娘娘万事往好处想,只要皇上龙体大好,娘娘怀上龙嗣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宁儿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递至水沐晴手中,笑着道。

    “大好?本宫也希望皇上龙体大好,可这事谁又能说得准!”将香茗放至身旁矮几上,水沐晴抬手止住平儿继续为她揉捏肩膀,道:“这几年,有你们俩在本宫身边陪着,本宫这日子倒还好过一点,要不然,本宫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深宫呆下去。”

    “娘娘可还想着璟王爷?”宁儿话一出口,登时觉得自己多嘴,忙跪地道:“娘娘,奴婢多嘴了!”

    “起来吧,你和平儿打小就在本宫身边跟着,有什么话不能说。”水沐晴没有生气,唇角漾出一丝苦笑,“璟王?说来,本宫对璟王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他当年拒婚,害得本宫和威远侯府差点成为世人口中的笑柄,想想,本宫心里就不甚舒服。可要真正怨恨他,本宫又觉得自己肤浅了,毕竟缘分这事,可遇而不可求!”

    宁儿起身,愤愤道:“娘娘在闺中时,无论是才情,还是样貌都是一顶一的。璟王爷却宁娶……”水沐晴打断她的话,道:“现在说那些作甚?”抬眼示意平儿将矮几搬至一旁,水沐晴斜靠在榻上,道:“或许本宫与璟王爷没有缘分,才没能走到一起。”

    嘴上虽是说得平平淡淡,不显丝毫恼怒,然,水沐晴心里是怎么想的,怕是只有她自个知晓。

    宁儿屈膝一礼,抿唇没再言语。

    “大皇子近些日子可好?”水沐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平儿看了宁儿一眼,见其垂眸神色怔然,于是出声回水沐晴,道:“回娘娘,大皇子还是老样子。”

    “宫里就他一个皇子,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唉,本宫就是想训诫他几句,又怕别人说本宫居心叵测,算了,就由着他吧!”长长叹了口气,水沐晴眼睛慢慢闭合在了一起,“娘娘,您还是到chuang上躺着吧!”冬日里夜长,躺在榻上睡一宿,肯定不是个事,平儿侍立在榻侧,眸中尽显关心。

    睁开眼,水沐晴起身,“扶本宫回chuang上躺着吧!”

    “是。”

    平儿、宁儿应声,扶起她,走向chuang边。

    洛城与君山间的距离不是很远,骑快马,也就两个多时辰。

    遵照轩帝的命令,沈冰带人很快赶至君山,数十把火把照耀下,沈冰在发生雪崩的山道周围,认真搜寻起来,当他一连发现三五个炮竹筒子时,心里咯噔一下,厉声吩咐一行来的暗卫,想尽法子,清除山道上的雪堆,救出璟王和夜相。

    随后,他自己骑快马回宫复命。

    “皇上,该上早朝了!”孙琦躬身站在御案前,提醒轩帝。

    皇上这是怎么了?坐在御案后整整一夜,一句话不说,这眼看着就要到早朝时辰,却依旧坐在椅上动也不动,神色间充满焦虑。

    孙琦躬身垂眸,禁不住想到。

    “传朕的旨意,今个早朝免了。”

    轩帝皱了皱眉,摆手道。

    “是。”孙琦领命,躬身退离。

    东方渐显鱼白,轩帝起身,神色间更为焦虑。

    该回来了,沈冰该回宫复命了,怎还不见人出现?

    莫不是璟真得出事了?

    仅这么一想,轩帝心口就如被重锤击中一般,身子摇摇晃晃,若不是及时扶住御案,恐怕已倒在地板上。

    “璟,你不会出事的,皇兄相信你不会出事的!”轩帝手捂xiong口,心下安慰自个。

    奈何,一点作用都起不上。

    他越是这般自我安慰,一颗心越是难受得紧。

    时间慢慢划过,轩帝就那么一手扶着御案,一手捂着xiong口,等候沈冰从君山回来向他复命,告知他发生在山道上的雪崩,属于自然灾害,不是人为所致。

    沈冰骑马一到宫门口,亮出腰牌,将马缰丢给宫门口的侍卫,运起轻功就朝御书房飘来。

    “奴才见过皇上!”人一落至御书房,沈冰单膝跪地,拱手朝轩帝见礼。

    “平身,快些给朕说说山道上的情况。”

    轩帝抬手着沈冰站起回话,而他,则是手捂xiong口,缓步到御案后落座。

    沈冰起身,从衣襟里取出他发现的几个炮竹筒子,呈到轩帝面前,他没有说话,因为这几个炮竹筒子,已经说明问题所在。

    “雪崩是,是人为所致,那,那也就是说,璟王,璟王和右相……”一股血腥直冲轩帝咽喉,没等他话说完,殷红的鲜血,便自他嘴里喷薄而出,瞬间,御案上染上斑斑血渍,“皇上,您没事吧?”沈冰放下手中的炮竹筒子,关心地问轩帝一句,然后对着门外道:“皇上龙体不适,快宣御医!”

    御书房外的小太监听到他的声音,急忙应了声,接着撒腿就往御医院跑。

    “皇上,您先别急,就算雪崩是人为所致,也不代表璟王爷和夜相就被埋在雪堆下面,奴才着人想尽法子,清理山道呢,应该很快就会有准确的消息传回宫中。”沈冰单膝跪地,劝慰轩帝。

    抬手拭去嘴角上沾染的血渍,轩帝一脸痛色,道:“你说得对,璟王会没事的,夜相也会没事的,他们吉人天相,都会……”然而没等他话说完,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涌出,滴落而下,“皇上,您放宽心,璟王爷和夜相肯定会没事,奴才以项上人头担保,他们肯定不会有事。”为了让轩帝安心,沈冰咬了咬牙,言语肯定道。

    “朕没事!”音落,轩帝身子一软,趴在御案上,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密道中,璟深一脚浅一脚,背着凌曦朝前走着,不知拐过多少个弯,终于让他看到前方显出一丝亮光。

    他笑了,俊美的脸上,漾出一丝浅笑。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终于化险为夷。

    望向亮光,璟脚下的步子禁不住加快,背着凌曦很快至通道,看着眼前山清水秀,花香四溢的山谷,他淡淡一笑,道: “安全了。”

    凌曦缓缓睁开双眼,还以为自个回到了朝云山,回到了他们一家人住的云首村,“璟,咱们回到朝云山了吗?”迷糊中的她,喃喃道。

    “咱们脱险了。”

    放她到地上站好,璟手指通道出口,笑了笑。

    凌曦脸上一红,错开璟的视线,柔声道:“累着你了吧。”璟摇头,温声道:“走,咱们去溪边洗洗,歇上片刻,再继续赶路。”

    轻应一声,凌曦跟在璟身后,至溪边洗手净面,然后二人相隔不远坐在一块大石上。

    云烟飘渺,暖阳照耀,整个山谷如同披上了层绚丽的彩光,清风一过,落英缤纷,美轮美奂。

    “原以为君山就是座大雪山,没想到也有如此美丽的山谷。”看着眼前的景致,凌曦叹道。

    璟起身站在大石上,衣袂翻飞,银发轻扬,任落花在他周围飞舞,启唇道:“是不错,但相比云首村,这里还是要逊色些。”云首村,他怎么就想到了那里?是因为孩子们都在那么,还是说,他已把那里视作家?家,对,那里是他和孩子们,还有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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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执着

    浅然一笑,凌曦亦站起。

    目光注视着璟,就那么看着朵朵白云,自其身后飘过,朵朵夭红在他们二人面前飞舞。

    这是个怎样的男子?

    他翩然立在大石上,静静地伫立在她眼前。

    清风拂过,衣袂飘飘,发丝轻扬,举止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尊贵。

    上一世,他绝世无双的容颜,就深深刻印在她脑中,只不过,那时的她,仅把他视作朋友,并未对他的绝世容颜,心存过什么想法。

    而如今,他是她深爱的男子,是她一对孩儿的爹爹,若是他能忆起现在的她,并打心底接受她便是以前的她,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他与她,就完全属于对方。

    对于凌曦凝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璟并未有在意,又或许他根本就没发觉、凌曦此刻正定定地望着他。

    用“美”形容一个男子的容貌,凌曦深觉不妥,但,即便用“美”来描述,也远远诠释不出璟的绝世姿容。

    周身散发出的淡漠气息,以及那无可比拟、睥睨天下、凌然于世的气势,无不吸引着她。

    呵呵,说来,他们还真是相像呢!

    想到这,凌曦心下不期然地笑了笑,随之,一双美眸中涌满柔情。

    良久,她没有说话,璟亦没有启唇言语,两人相隔不远站立,似乎幻化成了两块山石,在这已矗立千万年之久。

    终于,璟开口道:“是因为我,你才在这几年间做出不少事,欲入朝为官么?”

    凌曦一怔,笑道:“别多想,我是正好看到百姓们遇到难处,才出手帮一把的,至于入朝为官,是因为,是因为我怀疑我家人被斩午门,另有隐情。”男人都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她不能直言说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

    否则,他肯定觉得自个很没有面子。

    “另有隐情?”璟身形未动,目中视线仍遥望远方天际,“聂府一门被楚帝下旨斩杀,是因我而起,这个我是知道的。可我并未私下与聂老将军见过面,他为何就会因此定下聂老将军的罪名?”璟口中的他,凌曦知晓指的是楚御寒,她的视线由璟身上收回,垂眸望向涓涓溪流,道:“这里面有阴谋……”

    “阴谋?”

    与凌曦在云国皇宫中发生的事,璟脑中没有丝毫印象。

    因此,听到凌曦说聂府一门被楚御寒斩杀午门,另有阴谋,当即愕然地看向凌曦。

    凌曦思索片刻,转向璟,言语认真道:“我现在说与你的话,无一句作假,”她说着,顿了顿,接着,便把她如何再度进宫做楚帝的妃子,以及从李贵人、萧嫔口中得知的讯息,与璟道出。

    “你是说你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座深山里,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璟浓眉微皱,问道。

    凌曦点头,“我觉得我似乎睡了好久,但我记得我的家人是被楚帝下旨斩杀,也记得你。”来自现代,凌曦仍旧没对璟说出,一则,她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让人相信实在有些难度;最重要的还是,他怕璟排斥她。

    而这些,她没打算长久瞒璟,只要时机成熟,对,只要时机成熟,她会把一切告知璟,绝不欺瞒他半分。

    “机缘下,一位高人将她毕生的功力注入到了我的体内,并将她所有的绝学,也一起赠予了我……”凌曦是好强的,她不想让璟再为她付出,再加上,她答应那位老妇,要到朝国替其找到谷主传话,这么一来,她便没把遇到老妇的事,与璟详加叙说。

    “神秘人?”静默良久,璟低喃道。

    凌曦道:“我觉得我和我家人以及你之间,发生的诸多事,全与那神秘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神秘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凌曦到如今,也没琢磨出什么头绪。

    谋害璟?

    那他为何又要拐个大弯,把她和聂府一门都牵连上?

    再有,穆淑敏若是神秘人的属下,那她又怎会和雾国的官员扯上关系?

    好多谜团,凌曦都不得解。

    璟默声不语,他心里当下亦是有着诸多不解,神秘人?是他离开云国遇到的那位从头到脚,全被黑色斗篷裹住的男子吗?

    幽蓝的眸子,幽蓝的眸子,他……

    他会不会是二皇兄?

    若是,他又为何不回朝国,反倒在见到他这个胞弟后,似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璟,你在想什么?”久没听到璟说话,凌曦不由出声问道。

    “哦,没,我没想什么。”收敛思绪,璟摇了摇头。

    曦儿,她说她是曦儿,而且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与曦儿近乎相同,可刚才她告知他的话语里,明显有所隐瞒,要问她么?

    璟矛盾至极。

    问了,说明他不信任对方,不问,他心里就像是突然间生出个疙瘩,感觉不甚舒服。

    转生?

    那她真正的样貌,是否与曦儿的一模一样?

    他真得很想看到,奈何身旁的她,真颜被易容术遮掩。

    “璟,我已没事,你别再把自个困在以前的伤痛中好么?”微咬唇瓣,凌曦眸光清透,望向璟一字一句说道。

    过了半晌,璟唇角牵起一丝苦笑,道:“我不想欺瞒你,就目前为止,我还是没法把你和曦儿当做同一个人。你别误会,我不是不信你说得话,可我,可我……”凌曦面上笑的柔和,心里却酸涩不已,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随心而来就好。”

    “当年若不是母后和皇兄欺瞒我,我定能救下她和她的家人,”说到这,璟眸里的伤痛怎么也掩饰不住,“前往临安的路上,听到她的家人全被斩杀午门,我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一剑,可想到她还等着我去救,我便强打起精神,终了,却还是没能救下她,我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保护不了她……”伤痛的泪水,自璟眼角滴落而下。

    凌曦仰头望天,将即将涌出的泪水逼回眼底,看向璟道:“璟,别说了,别说了,我,我这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站着么?”傻瓜,你要怎样,才相信我就是你心里那个人啊?而我,又该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我便是你说的那个她?

    璟猛然抬头,银色长发如云般在山风中流散,含泪的眸子中荡起波澜:“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欺瞒我?我恨他们,是他们的欺瞒,才令我没能及时救下曦儿和她的家人,我告诉自己,什么亲人,什么家国,那些与我来说,全没有一点关系,是的,全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璟……,皇上和太后当年那么做,多是为你……为你好……”因没能救下她,他恨他的皇兄和母后,凌曦语声轻颤,劝说璟。

    傻瓜,大傻瓜,上一世的她,身死,怎能怪罪到轩帝和纳兰太后身上?

    她注视着璟,眼中仿佛蕴着无尽的忧伤,“璟,我刚不是说了么,我,及我的我家人,还有你身上发生的事,应该都与那神秘人有关,而……而以我当时的身份,皇上和太后瞒着你,真得是出于对你好,才那么做的。”

    璟无语,他抬头仰望青天,眸中湿润隐退,唇角浮起一抹冷笑:“为我好,他们自以为是的为我好,让我失去了她。”凌曦道:“你不能那么想!我当时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他们之所以阻止你,是不想你做出傻事……”

    轻轻摊开手,一片夭红打着旋儿从半空飘落,落至璟的掌心,他打断凌曦的话,神色淡然,道:“你一定要入朝为官么?”话题就这么被他瞬间转移,凌曦怔了怔,道:“我已接下皇上的圣旨。”

    目光落下,璟凝视着掌心那片脱离了生命之源的夭红,道:“朝堂上并不似你想的那么简单。”凌曦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可我既已决定入朝为官,就不会有所畏惧。”璟笑了,他的笑容优雅而生动,整个君山似乎都随他一起笑了起来,但他的声音却流露出淡淡的冷然,“你又何必?”

    “家国即将陷于危难,黎民百姓即将遭受战乱之苦,璟,难道你心里就没什么想法么?还是说,因为你对皇上和太后的恨,致家国和百姓于不顾,这样的你,让我好失望知道么?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般,对万事漠然以对!”凌曦语气里有忧伤,更多的则是自责。

    璟目光落在她身上,轻浅一笑,道:“别多想,我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与你没甚关系。”

    凌曦看着他,轻声道:“以前的你,想事情,绝不会如此极端。”

    璟身子微微一震,紧接着对凌曦桀然一笑:“岁月变迁,人都会变得。”

    岁月变迁,人都会变得?璟,我说过,无论你怎样变,我都会留在你身边,你不愿做,不想做的事,就由我为你做吧!

    执着,为爱执着,这就是凌曦,是爱憎分明,恣意潇洒的凌曦对璟深爱的见证。

    “咱们该赶路了。”收敛心绪,凌曦跳下大石,沿着小溪,朝前慢慢走去,注视着她的背影,璟的手掌轻轻收拢,数不尽的夭红屑沫,从他指缝中缓缓散开,该面对的终须面对,再者,他答应两个小东西,不会让他们的娘有事。

    从大石上步下,璟站在溪边,遥望朝云山的方向,无声呢喃:“我不会让她有事,不会让你们的娘遇到任何危险!”银发飘散在脑后,俊美无双的容颜,完全沐浴在阳光之下,星目慢慢闭合,“曦儿,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对么?”

    “璟,咱们得尽快出谷,否则,待天黑,赶不到洛城的。”

    凌曦顿住脚,回过头唤璟。

    “嗯。”缓缓睁开双眼,璟颔首,轻应一声,提步走向凌曦。

    山中云雾飘渺,一青衫,一白衣,一前一后,沿着清澈的溪流,在漫天夭红中,渐行渐远,终消失不见。

    夜幕落下,他们还是没能赶回洛城。

    “看来咱们得在这小镇上找家客栈歇一宿了。”月下,凌曦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小镇,朝璟说道。

    璟道:“那就住一晚吧。”

    “明一早,咱们就能赶到洛城,对吧?”

    “嗯。”

    一问一答,二人云起轻功,飘向小镇。

    夜色寂寂,经过御医诊治,轩帝是因急火攻心,才会吐血不止。

    这可把福寿宫中的太后吓得不轻。

    好在有惊无险,后半夜,轩帝渐渐醒转。

    “轩儿,你可算醒了,一听到你吐血昏迷过去,母后吓得魂都快没了!”轩帝寝殿,太后坐在chuang边,握住轩帝的手,轻拍着说道。

    轩帝缓缓将视线移到太后身上,看到太后眼角湿润,望向他的目光,满是关心,声音虚弱,道:“母后……,是朕不好,让您担心了!”轩帝心里很是激动,自打先帝去后,太后便再未疼爱的唤过他的名字,每次见到他,都是皇上,皇上的唤他,从而提醒他是一国之君,提醒他的责任。

    太后的用心,轩帝是知道的,可他也有累得时候,也需要母亲的疼爱和怜惜。

    但,他不能把他的需求,在太后面前表述出,他怕,怕太后失望。

    “轩儿,告诉母后,你好端端的怎会吐血晕倒?”

    拿起帕子在轩帝额上擦拭了下,太后关心地问道。

    轩帝张了张嘴,见皇后,还有后宫妃嫔,以及御医、宫人都在他龙chuang不远处侍立着,于是,抬起手,轻摆了摆,道:“退下。”

    他的声音很虚弱,但却令人不容置喙。

    “是。”皇后眉眼微垂,带头行礼,退离而去。诸妃和御医,以及宫人朝轩帝和太后行过礼后,神色恭谨,紧随皇后自轩帝的寝殿退出。

    不大功夫,寝殿中仅剩秦嬷嬷与孙琦两个奴才在一旁伺候,轩帝轻咳数声,这才与太后道:“母后,朕,朕有璟的消息了,可是,可是……”一听他这话,太后身子猛地一颤,道:“轩儿,你说什么?有璟的消息了?”

    轩帝点了点头,随之,眼里涌出痛色,“可是,可是璟现在怕是凶多吉少,母后,你说,你说璟会不会出事啊?朕不想他出事……”说着,轩帝身子倏地抬起,爬至chuang边,孙琦见状,忙捧上痰盂,一口淤血自轩帝口中吐出。

    “轩儿,你慢些说,别急,母后能撑得住,母后能撑得住!”太后抬手,轻抚着轩帝的背脊,帮其顺气,眼角泪水滴落,煜到现在都生死不明,璟如今凶多吉少,眼前这个最为懂事的孩儿,也,也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让她一个妇道人家,该如何是好啊?

    太后心痛得无以复加。

    接过孙琦递上的绢帕,轩帝擦拭了下嘴角上的血渍,躺好身子,道:“母后,君山有雪崩发生,你定是听宫人说了。”

    太后点头。

    轩帝又道:“那雪崩是人为造成的,就在通往洛城的山道上,朕怀疑,怀疑有人针对璟,才……”太后经的事不少,因此,她从轩帝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出璟在回京师的道上,多半被歹人制造出的雪崩,夺去了性命。

    瞬间,她只觉头晕目眩,一时间要晕厥过去。

    “母后,母后,朕这也仅是猜测,还没有收到璟出事的准确消息,你先别急,别急……”说这话,轩帝不知是在安慰太后,还是在安慰他自个,咸涩的泪,顺着他的眼角,滚滚滑落,将他鬓角的发丝,不一会便打湿一片,他颤声道:“母后,璟不会出事的,朕相信他不会出事!”

    站在一旁的秦嬷嬷,听到轩帝的话,与太后一样,差点脚下一个不稳,晕倒在地。

    “嗯,你说得对,璟不会有事,他一定不会有事,母后信你说得话。”稳定住情绪,太后用帕子擦拭着眼角,不时地朝轩帝点头,“别多想,好好休息一会,母后相信璟很快就会出现在宫里,睡吧,母后就坐在这陪着你!”

    紧了紧轩帝的手,太后脸上硬是挤出一抹慈和的笑容。

    轩帝道:“朕没事,母后还是让秦嬷嬷扶着回福寿宫休息吧!”说着,他从太后掌心抽出手,撑住被褥,欲坐起身。

    “轩儿,你这是何故?”太后望向他,目中尽显不解,“母后这就回寝宫,你身体不好,躺着便是,怎就起来了?”

    “早朝时间快要到了,朕要更衣,要在崇政殿等着璟和夜相,他们一定会出现在早朝上,一定会!”轩帝态度很坚决,无论太后如何相劝,都不再躺回chuang上,没得法子,太后眼里蕴满痛色,道:“轩儿,你这般不顾惜自个的身体,是想要气死母后么?”

    轩帝这个时候,已经在孙琦服侍下穿好龙袍,他转向太后,见其坐在chuang边不时地用帕子擦泪,长长叹了口气,道:“母后,朕的身子长久以来就是这样,既然明知结果,朕就得想法子把……”他想说把身后事都提前一一安置好,尤其是璟,因那女子,他们兄弟间的关系,现在变得如冰冻,四年不见,也不知璟有没有原谅他?

    修复好与璟之间的关系,他就算明日便离开这人世,也无甚遗憾了!

    “皇上,哀家不许你乱说!”太后起身,脸上神色有伤痛,有恼怒,“你要去上早朝,哀家不拦你便是,但,哀家决不允许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音落,太后看向秦嬷嬷,甚是无力道:“扶哀家回福寿宫。”

    “是。”

    秦嬷嬷行礼应声,扶太后慢慢出了轩帝的寝殿。

    “皇上,距离早朝还有近一个时辰,要不,奴才扶您回床上再躺会。”轩帝望着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内殿门外,就听到孙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摇了摇头,道:“摆驾御书房。”

    孙琦领命,抿唇没再说话,扶轩帝朝殿外走去。

    “夜公子”被轩帝任命为右相的消息,在沈冰将圣旨交给璟,璟再递给凌曦那晚,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得天下皆知。

    朝国百姓闻之,自是拍手称好。

    至于朝中文武百官,有惊讶的,有艳羡,有坦然接受……,但不乏不服气者。

    “夜妖,夜公子,右相?”云澜坐在书案后,目光淡然盯视着桌上的一张纸,无声低语。他面前的纸张上,出现的几个大字,正是他嘴里无声吟出的内容,“夜夭,夜公子,右相。”

    此人是冲着他来得吗?

    云澜心下想到。

    自璟离开王府,他按照那人的吩咐,慢慢的不再插手朝堂政事。

    帝王找他议事,言语委婉,要他别因为个人私事,失了做臣子的职责。

    个人私事?帝王以为他恋慕璟,以为“爱人”不在身边,便无心政事了么?每当夜深人静之际,云澜想到这个,不免会苦笑着摇头。

    夜公子的出现,以及他在百姓中树立起的威望,与他在朝堂上不作为的时间,正巧一致,这就使得他不得不多想。

    说来,有个右相在朝堂上辅佐帝王,云澜内心深处,是高兴的。

    缘由么?

    他自是知晓,却不能向他人道出。

    时间慢慢划过,御书房。

    “孙琦,什么时辰了?”

    轩帝抬起头,问道。

    孙琦侍立在御案前不远处的圆柱旁,恭谨道:“回皇上,再有两刻钟,就该早朝了。”

    “摆驾崇政殿。”轩帝自御案后起身,直接向御书房外缓步走去,孙琦紧随其后。

    东方渐显鱼白,随着“上朝”二字,自威严辉煌的崇政殿中高声传出,候在殿外的文武百官,立时列成两行,神态恭谨,有序步入殿中。

    行走间,他们个个心有疑惑。

    近些日子,皇上动不动就免早朝,今个不仅临朝,且比往日提早近一刻钟。

    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文武百官心有诧异,但面上却肃静异常。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巍峨、庄严的殿宇中,文武百官跪地,齐声向端坐在龙椅上,神色间明显带着些许病态的帝王见礼。

    轩帝抬手,淡然道:“众卿免礼。”

    “谢皇上!”

    文武百官谢礼起身。

    接着,按照以往惯例,有事启奏的大臣,一个接一个的步出队列,至殿中央向轩帝禀报政事。

    晨阳已升起,轩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直直地盯向紧闭着的殿门,候着那抹离别四年的白色身影推开殿门,出现在他眼前,孙琦的声音这时传至他耳里:“皇上,皇上……”轩帝回过神,淡淡道:“诸位爱卿无……”

    熟料,未等他话说完,一名小太监轻推开殿门,快步行至孙琦身旁,小声嘀咕两句,就见孙琦面上微微露出一抹喜色,凑近轩帝耳边道:“皇上,夜相到了。”夜相?他没事,他没被埋在雪堆下面,那么璟也就是没事了,轩帝瞬间情绪激动,转向孙琦,道:“宣,快宣!”

    “是。”孙琦应声,退至自己的位置上,面朝殿门口高喝:“皇上有令,宣右相觐见!”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中一遍遍回荡,顺着窗户,顺着缓缓打开的殿门,荡漾在崇政殿外的上空,久久不散。

    殿中百官,个个身子一颤,齐望向殿门口。

    半个时辰前,璟与凌曦自空中缓缓落至城门不远处,璟道:“我陪你到宫门口,你自行入宫觐见皇上,我就不去了!”凌曦定定地望向他,道:“这一路上,你还没想通么?皇上和太后对你只有疼爱,绝不存在半点加害之心,进宫见见他们吧!”

    璟默然了一会,抬眸看着凌曦,道:“容我再想想。”

    “好吧。”一个人心里有结,要想解开,还得靠他自个,外人就是想帮忙,也使不上力。

    宫门口,侍卫们自然识得璟,见其说凌曦就是皇帝新封的右相,二话不说,就让其进了宫门。

    “大李,你说刚进宫的俊美少年,真得是百姓们口中传说的夜公子?”见璟和凌曦两个,一离开宫门远去,一已踏入宫门走向崇政殿,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人家不是,难不成你是?”名叫大李的侍卫,没好气的白身旁同伴一眼,接着道:“你若是没眼瞎耳聋,就该知道璟王*刚与咱们说得话,是以什么表情,及什么语气来着。”

    被大李训斥的侍卫,哼唧道:“我自是看清楚了璟王面上的表情,也听出他和这右相关系匪浅,可我不就是觉得右相的年岁看起来实在太小,才一个忍不住出声问你么。”

125 风华

    当年那老妇传给凌曦的功力,有一大部分是灵力,如此一来,凌曦平日里在修习功法时,灵力自是越来越精进,加之她周身散发出的卓然气息,令她的样貌及年岁,与常人比起来,自是有所不同。

    大李道:“你管那么多作甚?右相年岁是多少,与他的才干有关系吗?再说,我可是听说人右相已成家立室。人样貌看上去年轻,只能说明人家长得俊,不像你,一张脸长的跟个鞋拔子似的!”

    登时,宫门口传出一阵闷笑声。

    “大李,你太过分了,我的脸咋就长得像鞋拔子了,瞧瞧,他们几个都在笑我呢。哼!要我说,你的脸长得还像猪腰子呢!”被大李调笑的侍卫哼声反讥道。

    又一阵闷笑声在宫门口响起,大李抬手在鼻头上mo了mo,讪讪道:“好了好了,都别笑了,样貌是父母给的,笑个什么劲!当好差要紧,否则,等会被上面的知道,看你们还怎么笑得出

    !”

    守在宫门口的数名侍卫,一听他这话,立马闭紧嘴巴,手持长枪,笔直站好。

    崇政殿内。

    孙琦的高喝声一落,闭合在一起的殿门,也随之完全敞开。

    只见殿外平坦而空旷的广场上,正缓步走来一位少年。

    少年步履从容,举止间流露出的凤仪,无不叫人惊叹。

    宫道两边的侍卫,早在殿门没打开之前,便已陷入怔忪,好俊美的少年!

    乌黑的长发,一部分被根极为精致的“玉簪”束在脑后,余下的,如柔滑的丝缎一般垂于腰际。

    这是男子么?

    除却那一袭男子式样的青衫,说其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不为过。

    暖阳照耀,清风吹拂,少年衣袂飘飘,款款走向大殿门口。诺达的广场上,好似仅有他一人在那行走。

    他笑了。

    随着少年距离殿门口越近,望向他的文武百官,均看到一抹淡淡的,雅致的笑容在少年嘴角漾出。

    风儿拂卷起他身后的发丝,他的视线,似有意,又似是无意间自百官身上划过。

    那一瞬,暖阳映照出的彩光,几乎全聚在了他的身上,衬得他嘴角的笑,更加明亮。

    可那笑容,给人初始的感觉是温暖而亲和,晃眼间,又给人种邪魅张扬之感。

    忽然,少年身后的发丝飞扬起来。

    起风了?

    百官心中如是想到。

    下一瞬,他们全惊愕异常。

    数不清的夭红,向少年周围飘来,花色绚烂,落蕊缤纷。百官知道宫中各处,及宫道两侧种植着不少花树,也知道现下是梅花开得正盛之时,可像眼前这一幕,朵朵夭红仿若围绕在一人周围,他们实在是少见。

    美,好美,美得炫目,美得令人用语言都无法描述出!

    他,单论样貌,与那拥有绝世无双容颜的璟王,足可以媲美。

    迈步跨入大殿之中,凌曦径直走至殿中央,拱手与轩帝行礼道:“臣夜妖见过皇上!”他没有跪地,但其神态却甚是恭谨。看着他笔直站立的身形,那刚从他样貌中回过神的文武百官,再次惊愕的睁大眼。

    狂妄,此人怎如此狂妄?

    见到皇上,竟不行跪礼!

    然,端坐在龙椅上的轩帝,却并未因凌曦的举动,龙颜显出不悦之色。

    他此刻,心下有的仅是叹服。

    淡定从容,不卑不亢,周身散发出的卓然气息,无不说明殿下之人,有着真才实学。

    否则,一个没见过天颜的普通人,绝不会有他这样的气魄。

    轩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夜相免礼!”

    “谢皇上!”凌曦谢礼后,抬头,没再说话。

    轩帝忍了又忍,终还是启口问道:“夜相可是与璟王一同到的京师?”

    凌曦抬眸看向他,拱手道:“回皇上,是。”见轩帝眸中神光蕴出一抹黯然,凌曦心下幽幽叹口气,暗道:这皇上对璟的关心,确实是发自真心,璟怎就会对其生出误会呢?

    夜妖,夜公子,就是他!云澜注视着凌曦,目光怔怔,直至凌曦与轩帝见礼,才回过神。

    随后,待凌曦回轩帝的问话,声音刚一落下,他不知何故,提步至凌曦身旁,单手负于身后,目中光晕流转,定定地凝视凌曦片刻,道:“你就是百姓们口中盛传的夜公子?”他似是没打算要凌曦作答,接着道:“你的能耐,真如百姓们说得那般了不起吗?”

    寂静的殿中,云澜出口之语,如平地惊雷一般,震得文武百官,以及坐在龙椅上的轩帝皆是一怔。

    云相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问夜相这话?难不成他嫉贤妒能,不服对方和他并肩于朝堂之上?

    才故意对其才华提出质疑?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刹那,全聚在了殿中央的二人身上,想看事态接下来会怎样发展。

    准确些说,他们想看凌曦会说出什么话应对云澜。

    凌曦望着云澜,眼底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淡淡道:“云相是觉得夜某担不起右相一职么?还是说,云相想考考夜某的能力?”说着,她好看的眉眼挑起,任云澜在她面上打量。

    庄严肃静的大殿中,良久静无声息。

    云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但他心里却生出疑惑来,他只觉站在眼前之人似位女子,可现实却是,对方除过样貌精致了些,其目光坦然,举止落落大方,说话不卑不亢,俨然无半点女子该有的娇态和闪躲。

    沉稳之气,傲然之态,在其身上淋漓尽致的彰显了出。

    璟,眼前这少年,与璟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真得很像。

    “是又如何?”启唇,云澜语声浅淡,轻吐出这四个字。

    轩帝没有出声阻止云澜为难凌曦,他或许是也想见识见识凌曦的才华。

    凌曦将轩帝目中的神光尽收眼底,看来她今个不露一手,这早朝怕是要一直延时下去了。

    寻思到这,她红唇不由微扬,与云澜道:“夜某有无真才实学,云相出题试试不就知道了!”言语虽浅淡,但其语气中的自信,殿中诸人,无不听出。

    云澜陷入一副冥思苦想的状态,好像要想出一个很难的问题,用以为难凌曦,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暗道:这云相今个肯定是吃错药了,要不然,近几年从不关心朝堂政事,也不曾在意自己的权利打小,怎就在今日,为难皇上都已封为右相的少年?

    良久,都不见云澜提出问题,凌曦抬眸朝龙椅上的轩帝看去,道:“皇上,臣这有一物,还请皇上着宫人抬两张长桌到殿中央,并将它们拼凑在一起。”轩帝想都不想,直接转向孙琦吩咐道:“照夜相的吩咐去做。”

    “是。”

    孙琦应声,出声对侍立在大殿一旁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不大功夫,两张宽大的长桌,被宫人们抬至殿中央摆放好。

    武官这一列靠后位置处,站着一位相貌还算不错的年轻男子,不看其一双满含妒意的双目,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倒也不错。

    他是威远候的嫡子,是皇后水沐晴的同胞兄弟,名水牧文。

    无论文采,还是武功,这水牧文在朝中年轻官员中,算是属于佼佼者。

    凭借父荫,入朝为官已有数年时间,可到目前为止,官职也才晋升到从四品。

    “夜公子”,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一夕间就被皇帝封为右相,这让他怎能服气?

    凌曦步入殿中,水牧文本想第一个站出,出言对其下战书,不料云澜先他一步为难起凌曦。

    于是,他紧了紧隐在袖中的双拳,按捺住心底的妒意,静候凌曦等一会出丑。

    抬手从肩上的行囊中取出一折叠的四方四正,大约有两指厚的纸,凌曦将其放至桌上,边展开,抬眸边与轩帝道:“皇上,这是臣闲时绘制出的一幅地图,图中囊括了我国,乃至周边国家的城池,及地理分布情况。”

    殿中诸人一听凌曦这话,皆深吸口气。

    地图是什么,他们多少是知道一点,尤其是那些武官,行军作战,都会用到地图。但,囊括整个朝国版图,以及周边他国版图的地图,他们却从未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顿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殿中央的两张长桌靠近。

    轩帝目中有惊喜,有讶然,好奇之下,一个没忍住,自龙椅上起身,步下台阶。

    “夜相真是用心,竟花心思绘制出这么一副大的地图献给皇上。”云澜瞅着桌上展开的巨幅地图,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凌曦只当没听到他说得话,见轩帝靠近,她言语轻缓,手指朝国版图上一座标有“禹州”的城池,与轩帝道:“以京师为分界点,禹州位于我国南部,城外多是二百米到三百米的低山丘陵,每到汛期,这座城池皆会被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说,继续说下去。”轩帝急急道。

    禹州每年出现水患,他下旨花费不少财力物力,却从未彻底解决过问题,年年拨大量的银钱赈灾、修堤,洪水却仍然年年泛滥依旧。

    百姓苦,他这个君王更苦。

    此刻,若是能从这少年口中得来根治洪水的法子,实乃百姓之福。

    凌曦点了点头,接着道:“禹州城之所以每到汛期被洪水淹没,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城中排水设施不够,皇上,请看这里,”说着,她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在地图上移动,“若是能把禹州城中的水,引至这两条大河,然后通过这两条河流,汇至浈江,那么是不是就从根本上解决了禹州城的问题?”

    轩帝思索片刻,颔首道:“你说得不错,可要通过什么法子,才能把禹州城的水引到黑河和柳河。”黑河与柳河的水,汇至浈江,轩帝是知道的,问题是禹州城中的水,要通过何种法子才能引到这两条大河中,就是个难题了,以前,他不是没下令朝中官员想法子这么做,可是效果都不甚明显。赈灾银两没少拨,禹州城却到现在基本变成一座荒城,百姓都不敢把家安在那座城里,生怕来年汛期一到,一家人又得四处逃难。

    “这个臣自是有法子的,”凌曦轻浅一笑,从行囊中再次取出一沓写满字的纸张,递到轩帝手里,“皇上得了空,可以详加看看,若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臣可以加以修改。”轩帝的视线一落到首页纸张上,便目中光芒一亮,笑着道:“好,夜相真乃国之栋梁,我国百姓有福了,有福了!”激动之下,他连赞凌曦,孙琦这时在他身旁恭谨道:“皇上,您龙体不适,奴才扶你坐回龙椅上看吧。”

    轩帝颔首,被孙琦扶着步上台阶,坐回龙椅之上,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皇上,夜相这地图绘制的好啊,有了这地图,看哪个还敢侵犯我国!”听声音,说话的明显是名武将。

    “齐将军说得不错,有了夜相精心绘制出的这幅地图,对我国实实在在起了大用途。”轩帝的目光由手中的纸张抬起,望向那说话的大臣,笑着颔首道。

    接着,他的视线又落回纸张上,边看边低喃出声:“水沟、开关闸门,砖石结构……,城中修建的水塘相串联,形成城内活的水系,雨季可以调蓄城内径流……,还可以发挥养鱼、种菜、污水处理……,好,好啊……”

    文武百官的目光一会落在凌曦身上,一会移至坐在上位的帝王身上;心神一会清明,一会又处于云里雾里,不过,他们心下都知道一点,那就是汛期来临,禹州的水患可以彻底解决了!云澜眸中光芒微闪,目光定定地落在凌曦身上,暗道:眼前的少年,果真有真才实学,而他?与其相比,怕是多有不如。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心下暗自点了点头,云澜退至一旁,再没言语。

    自宫门口与凌曦分别,璟一脸肃然回到王府……

    “将府中闲杂人等,全给本王打发出去。”着下人唤官家宋伯到书房,璟冷着脸吩咐道。

    “是。”

    宋伯先是一怔,转瞬很快明白璟话语中的意思,立时躬身应声,退出书房。

    后院中住的众多俊美少年,一听宋伯说璟王打发他们离去,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但,终了,还是回到各自住处稍作收拾,便陆续自璟王府离去。

    “早朝该散了!”坐在书案后,璟自语了句,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两圈,便直接步出门,走向王府大门口,府中下人看到他从身旁经过,皆躬身而立,大气不敢出。

    崇政殿中。

    轩帝一页一页翻看着手中的纸张,一时忘记了时间,待半个时辰过后,他的视线才由最后一张纸上抬起,道:“夜相的法子利国利民,甚好甚好,无需修改。”说到这,他话语一顿,接着出声赏赐凌曦不少珍贵物件,以及府邸一座,奴仆若干。

    “谢皇上赏赐!”待轩帝音落,凌曦拱手谢道。

    水牧文心里恼火啊,云相才华横溢,却仅是雷声大雨点小,反倒让个少年郎出尽风头。

    一个没忍住,他上前一步,拱手对轩帝道:“皇上,微臣听说夜相武功出神入化,微臣不才,想与夜相讨教几招。”威远候站在武官队伍前列,见自个儿子突然间步至殿中央,没来由的挑衅皇帝的chong臣,脸色顿时变得不怎么好。

    威远候之所以认为凌曦是轩帝的chong臣,全是由轩帝对凌曦的态度上看出。

    眼下,不仅是他,怕是整个殿中的官员,都深知凌曦极得帝心,继云澜之后,将会成为轩帝身边又一chong臣。

    “夜相,你……”

    轩帝眉眼带笑,望向凌曦,温声道。

    片刻沉默,凌曦嘴角付出一抹浅笑,转向水牧文看了眼,然后对轩帝道:“比试拳脚功夫,在朝堂上多有不妥……”不等她话说完,水牧文便道:“皇上,拳脚比试在朝堂之上是极为不妥,还请皇上允微臣在殿外广场上向夜相讨教一番。”他一定要挫挫那小子的锐气,让其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并不是他样样都比别人强。

    水牧文喜争强好胜,朝中文武百官,自是知晓一二。

    考虑其有个手握重兵的父亲,以及有个做皇后的姐姐,年轻官员中即便有能力出众的,在水牧文面前,也尽量遮掩自身锋芒,以免得罪对方,招致祸事上身。

    “准!”威远候的面子,轩帝自然是要给的,因此,他允了水牧文的提议,接着望向殿中文武百官,道:“诸位爱卿随朕到殿外……”后面的话已到嘴边,他却忽然双目直视殿外,生生将那话语咽回喉中,紧跟着,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璟王到!”

    殿中百官本能地回头,望向殿门口。便看到一身量修长,脑后银发飞扬,一袭白色锦衣随风翻飞的男子,缓步朝殿中走来。

    缕缕暖阳积聚在男子身上,即便他们对男子的男子的超然风姿,看过不知有多少回,却依然撼动他们的心神。

    璟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脚步舒缓步入殿门。

    抬眼间看到凌曦,那冰冷淡然的眸中,瞬间漾出一抹细微的波澜。

    “璟见过皇上!”他没有拱手见礼,就那么淡淡地与轩帝打了声招呼。

    就这,已令轩帝心下激动不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轩帝起身,步下台阶,连连道。

    璟淡然疏离的眸子从他身上划过,然后转向水牧文,薄唇轻启,道:“你想与夜相比试武功,告诉本王,你的赌注是什么?”

    赌注?殿中诸臣心中猛地一突,璟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普通的武功切磋,要赌注作甚?

    再者,听璟王的语气,好像有意为夜相说话,他们之间是何种关系?

    竟令残酷至极,冷血至极的璟王开口向威远候的嫡子,皇后的嫡亲兄弟讨要赌注。

    威远候在原地站不住了,他转向璟,道:“璟王爷,犬子仅是想向夜相讨教两招,您说这话,未免重了些吧!”璟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对水牧文道:“赌不起,就别不自量力的挑衅他人!”他直接戳中水牧文的要害,登时致其脸上涨红一片。

    “用下臣的命做赌注,璟王爷不知可够?”水牧文这人就是不经激将,璟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令他说话不过大脑,张嘴就来。

    璟俊美的面容上,漾出一抹雅致的笑容,道:“那自然好了,若是夜相输给你,本王由你任意提个条件。”凌曦站在璟一旁,甚是无语,这人咋就把简单的一件事,变得充满了火药味,且还整出、让人好好一个武官拿命出来做赌注,心下叹了口气,凌曦面向水牧文,启唇道:“这位大人请!”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待诸臣与轩帝回过神,她便提步走向殿门口。

    注视着她的背影,璟目中神光扫向轩帝和文武百官,“不是想要看热闹么,怎都不见动?”说着,他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袖袍轻轻一甩,转身迈向殿外。

    轩帝脸上一热,心中苦笑。

    看热闹?璟怎能误会他的意思?

    身为一国之君,臣子间相互切磋下武功,他唯有应允,难不成要出言阻止?再说,若是夜相的武功真如百姓传言的那般厉害,与他人比试一二,也无甚不妥,胜出的话,夜相在朝中的地位也稳固些,不是么。

    “璟,你在乎夜相,是么?呵呵,皇兄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了你在乎他!”想到这个,轩帝心口处就是一痛!

    凌曦与璟步出崇政殿后,殿内的气氛,不知不觉,沉静下来。

    死一般的沉静。

    许久,轩帝道:“诸位爱卿与朕一起出去看看吧!”音落,他提步缓缓步向殿门口。水牧文站在原地没有动,威远候行至他身旁,低声训斥道:“于夜相,你了解多少?就敢出言向其挑衅,等会为父看你如何是好。”嘴上这么说,但威远候心里已经在想对策,他膝下子女是不少,但,嫡出子女,也就宫里的皇后,与眼前这争强好胜的长子,还有位刚及笄的嫡次女,其他全是庶出,成才的倒也有,可相比较庶出,他还是看重发妻为他生下的三个孩儿。

    “爹放心,孩儿是争强好胜了些,但孩儿向你保证,绝不会在今个把命丢掉。”水牧文对璟说得话,是脱口而出,待语落,他自个也是怔愣了住,拿命做赌注,只有莽夫才会在不知对方功夫深浅的情况下说出,而他,刚一时冲动,未加细想,做了回莽夫。

    话一出口,如泼出去的水,收回是不可能的了。

    那么,他唯有想尽法子,在比试中胜出。

    是的,想尽法子,哪怕是使阴招,他也在所不惜!

    威远候闻言,面色倏地沉了下来,皱眉道:“你可不许乱来,若事态不对,为父自会为你想法子!”

    “爹,众目睽睽之下,孩儿怎么可能乱来?”说着,水牧文话语一顿,又道:“皇上和群臣都已到殿外,爹,咱们该出去了!”威远候深望他一眼,叮嘱道:“小心应对。”

    水牧文点头,“孩儿知道。”说着,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向殿外。

    后宫嫔妃,听说崇政殿外,帝王新封的右相要与皇后的嫡亲兄弟比试武功,皆按捺不住自个的小心思,着宫人偷偷到崇政殿这边打探消息。

    连诸妃都能知道的事,皇后和太后自然也不例外,且她们知晓璟出现在早朝上,齐坐上步辇,赶至崇政殿这边。

    着小太监搬来把椅子,放至轩帝身后,孙琦道:“皇上,您坐着观看吧!”

    轩帝颔首,缓缓在椅上落座。

    空旷的广场上,文武百官站立在轩帝身后,远远望向场中央的两人。

    夭红朵朵,满天飞舞,青衫墨发,伴风轻扬。

    “准备好了么?”凌曦嘴角牵起一抹笑,那笑容轻轻淡淡,不带有丝毫情绪。然,落在水牧文眼里,却令其觉得那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他面色一凛,道:“你尽管出全力,因为我不会让你的。”

    对于水牧文的身份,乃至朝堂中文武百官的大致底细,凌曦在来洛城前,都略有所了解。

    皇后的同胞兄弟,威远候的嫡子,呵呵,身份确实挺不赖。

    取其性命,她没有想过,但要其胜出,她更没有想过。

    教训教训这眼高于顶的男子一顿,凌曦觉得,倒是极有必要!

    众目之下,凌曦翩然立在场地中央,就那么淡淡的笑着。

    言行举止优雅,周身散发出的贵气与傲然之气,浑然天成。

    绝代风华,在此刻,全然绽放而出!

    璟站在一不起眼的位置,望向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无声呢喃:“曦儿,她真得是曦儿么?曦儿温婉如莲,她身上有,但她身上浑然天成的傲然之气,曦儿却是没有的!”

126 名扬

    清风拂过,脑后银发与那皓雪白衣,翩然飞舞,他俊美的脸上,渐渐蕴出一抹笑,那笑淡淡的,暖暖的,全被一直有留意他的云澜尽收眼中。

    璟真得喜欢男子?

    否则,他不会用那样柔和的眼神,望向那叫夜妖的少年。

    云澜心有疑惑。

    可是,以璟对楚帝的废后用情之深,他绝无可能喜欢女子的,就算他以前失去那女子的记忆,也未真正喜欢上哪个男子。

    不对,很不对。

    心下摇了摇头,云澜的视线,渐渐移向广场中央。

    凌曦望向水牧文,微微一笑,道:“这话应该是本相对水大人说才是,”顿了顿,她又道:“准备好了,便动手吧!”水牧文脸上一热,哼声道:“夜相,那在下就讨教了。”说着,他催动真气,拉开了架势。

    太后与皇后先后赶至崇政殿这边,轩帝起身,着太后在自己椅上落座,然后与皇后在宫人新搬来的椅上坐下,“母后,璟在那站着呢,他一切都好。”凑近太后,轩帝手指璟,与太后轻声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太后望去,轻叹口气,道:“他瘦了,不过,起色看上去还好。”水沐晴坐在太后隔壁,听轩帝说与太后的话,长睫微微一颤,禁不住视线挪转,暗忖:“是他,白衣银发,他真得回来了!”瞬间,她只觉心跳得好快,“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我一看到他的身影,就一颗心怦怦直跳?难道数年前,听说要嫁给他,我便对他已动心,但,被其拒婚,才不得不压下心底那懵懂的情愫?”

    手轻轻地在心口处按了按,水沐晴收回视线,盯向广场中央。

    刚才她若没看错的话,那俊美宛若神祗一般的男子,他的目光,一直凝注在场中央的青衫少年身上,他真得喜欢男子?水沐晴此刻,与云澜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收紧,她顿感整个人变得不适。

    漫天夭红打着旋儿,四处飘落,广场上寂静异常。

    “要本相让你几招么?”凌曦朝周围的环境环视了一圈,转身,走出数步,然后顿住脚,面向水牧文,淡淡道。

    水牧文脸色变得难看,道:“夜相这是在侮辱在下么?”还没比试,便如此说,明显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好得很,等会,他就要其好好认识到,他的武功有多么的厉害!

    凌曦望着他,淡淡一笑,道:“水大人一再曲解本相的好意,本相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请!”眸中笑意收敛,凌曦就那么静静地看向水牧文。

    她的目光极为深邃,仿若带着秘魔般的魅惑,让人一见之下,再也无法挪开。

    在这淡淡的眸子注视下,水牧文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妒火、是那么的苍白而可笑。

    顷刻间,他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个像个小丑,在偌大的广场上表演独角戏。

    这感觉使他甚是不舒服,但又挥之不去。

    “水大人,请!”良久没见水牧文出招,凌曦轻浅一笑,可就是这轻浅的笑,却宛若针一般刺在水牧文身上,令其周身陡然间打了个战栗。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且认可百姓们口中的传言。

    “夜公子的武功出神入化,但凡他的流云刀发出,刀下绝无活物。”

    ……

    越是想那些百姓们口中的传言,水牧文越是觉得自己没甚胜算,可眼下,由不得他退缩。

    咬了咬牙,他再次催动真气,让那强劲的真气在周身经脉中,汹汹地运行起来。

    阵阵暴响声自他的筋络血脉中发出,进而他双目中的光芒变得赤红。

    “这人真得太过好强了!”凌曦暗道。

    场外诸人,恍惚中,只觉水牧文的身形仿若变高、变壮不少。

    凌曦身形动也不动,她盯着水牧文,好像摇了摇头,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有我在!”一缕飘渺的声音,这时传入她耳里,是璟,璟用密音入耳之术,传话于她,他关心她,凌曦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转向场外,寻找心底那抹皓雪白衣,看到他了,他独自站在一隅,银发、白衣伴风轻扬,正注视着她,“嗯。”轻点头,亦启用密音入耳之术,她对璟应了声。

    其实,她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但,有他的关心,她感到一股暖暖的幸福,顿时涌入心扉。

    水牧文的双掌渐渐动了,一想到凌曦的笑,想起那笑是在轻嘲他,在鄙夷他,他就来气,那气生出的狂怒,与他按捺住的妒火,霎时化为至精至纯的内力,注满他体内七经八络!

    世间之人,都有自己的执着。

    凌曦为爱执着,璟亦为爱执着,唐婉为她的爱执着,北堂鸣为他的野心执着,还有神秘人,楚御寒等等,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执着。

    而这些执着,有高尚,有龌龊,有伟大,有渺小,有受人赞叹,有受人鄙夷,如此看来,执着有好有坏,但看人们是为什么事执着罢了!水牧文的执着,是争强好胜,狂怒的他,妒火燃烧的他,他执着要在今日与凌曦的比试中胜出。

    威远候惊住了,他没想到水牧文今个的内力,会爆发至这般强劲,仿若他体内的每一分潜力,都被他激发了起来!

    倏地,水牧文嘴里发出一声怒啸,拳风凌厉,袭向凌曦。

    他的身形,以及他使出的拳风,很快,如闪电雷击,如游龙出海。

    似乎他的一切,乃至生命,都化在了他使出的拳风中。

    凌曦依旧动也不动,她注视着袭向她的水牧文,明眸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很显然,她已看出水牧文使出周身全力,对她一击,从而在比试中胜出。

    “蠢材,至于么?怎就不想想,若击不中她,他会出现什么后果!”呼出口气,凌曦敛回思绪,体内真气仅催动三成,登时,在她周围一丈之内,出现一个无形的光圈,那光圈将她笼罩在其中。

    水牧文强劲的拳风,袭至这一丈之地时,生生向前再进发不了分毫。

    “水大人为何不动了?是在相让本相吗?”盯住水牧文的拳头,凌曦的明眸中逐渐涌出丝笑意,语声淡淡:“水大人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吧!”水牧文怔愣片刻,脸上滚烫得厉害,怒视凌曦,道:“夜相不要以为在下就这点本事。”说着,他拳风一变,猛发力攻向凌曦。

    扯掉光圈,凌曦也不管水牧文回不回她话,又道 :“尽管出招吧!”轻抬手,青色的袖袍,临风舞动,似没发出任何劲气一般,迎向水牧文袭向她的拳风,红唇轻启:“本相说了让水大人使出全力,水大人却仍然与本相客气得很。”掌心接住水牧文的拳风,隔着一拳距离,慢慢旋转,化解着那袭向她的劲气,她的掌影尤为飘忽,连着人也逐渐变得模糊。

    场外,威远候知晓凌曦明显胜出,但见其没有伤害水牧文之意,便站在原地,未有所动作。

    有人给臭小子吃点苦头,也是好的,免得他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争强好胜,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皇上,文弟他不会有事吧?”水沐晴看着场中央的局势,担心地问轩帝。

    轩帝转向她看了眼,然后视线重新落至凌曦和水牧文身上,淡淡道:“夜相知晓分寸,皇后不必忧心。”

    “轩儿,场中央那青衫少年,就是百姓们口中盛传的夜公子?”

    太后看着凌曦,语声慈和,问轩帝。

    轩帝笑着点头,“母后,他就是。”

    太后道:“这夜公子,哦,不对,现在哀家该称他为夜相,”眼里划过一抹满意的笑容,太后接着道:“日后有夜相在朝堂上辅佐皇上,哀家这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能得夜相在朝中辅佐,实乃朕之福,我国百姓之福。”轩帝望向太后,轻颔首,笑着说了句。

    懂武功的,这一刻都知水牧文没有胜算的可能。

    人夜相至始至终身形都未动一下,且也没见使出多少内力,就已将对手近乎制服,知趣的,怕是已经收回内力,自动认输了。

    然,水牧文却被怒气与妒火操纵,继续发力攻向凌曦。

    “蠢货!”璟双手环臂,凝视着水牧文的身影,星目中染上一抹凌厉之色,无声吐出一句。

    云澜站在文武百官之中,清透的目光,一直锁在场中那抹青衫上,“他果真是才华横溢,武功出神入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对方性命,却没有那么做,足见其不仅仅是武功高超,心机怕是也慎密得很!

    谁胜出,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凌曦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下去,旋转的手腕微微一个用力,就见水牧文的身子向后飘出数丈。

    “好高深的内力!”水牧文向后飘出的过程中,眼里充满惊愕,对方并未将自身的劲气袭向他,而是将他击发出的劲气化解去不少,再一个轻微的发力,用他自个的劲气,击得他往后飘出数丈远。

    “还不认输么?”凌曦心中低语一句,随之那虚无缥缈的掌影变实,朝水牧文轻缓击出,电光火石间,水牧文这个二愣子,竟然不知道躲避,硬生生地接住了凌曦这一掌。

    “噗!”

    口中喷出一蓬鲜血,水牧文落至地上,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才缓慢稳住身形。

    “文儿!”

    威远候唤水牧文,希望水牧文就此罢手。

    奈何,水牧文似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微调整内息,再次催动体内真气,手腕一抖,在他掌心陡然出现数枚银针。

    接着,他大喝一声,朝前踏出两步,凌曦凝视着他,身形还是在先前的位置站着,一动不动。

    突然间,水牧文攥着银针的手抬起,内息鼓动,扬手间,那数枚银针,齐向凌曦射去。

    凌曦蹙眉,身子冲天而起,悬浮于空中。

    避过了那些袭向她的银针。

    袖袍轻挥,即将射向远处的银针,瞬间改变方向,紧跟着朝水牧文袭去。

    逼近,再逼近。

    水牧文躲避,再躲避,那些银针似是生了眼睛一般,紧追他不放。

    “夜相这是在逗水大人玩么?”

    “我看像,要不然,那些银针眼看着要刺入水大人身体时,又生生顿住。”

    “好奇妙的功夫!”

    墨发如云,青衫若莲,在空中,随着凌曦真气鼓动,凌空飞舞。

    “夜相,我,我认输,我认输!”水牧文实在是躲避不开那些追逐他的银针,边躲避银针攻击,边朝凌曦高声喊道。

    凌曦淡淡一笑,真气收敛,单手负于身后,缓缓落回地面。

    那追逐水牧文的根根银针,在她身形站稳后,全然掉落至地,场外诸人皆舒口气,熟料,水牧文却在这时,另一只手暗中一抖,又一次向凌曦发出数枚银针,因为他出手太快,场外诸人,没有几个看到。

    凌曦神色一凛,看着那即将刺向她面门的数枚银针,身形变化,素手一扬,那些袭向她的银针,在下一瞬,全被她收入掌心。

    “水大人,难道你不懂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么?”水牧文面色惨白一片,定定地看着走向他的凌曦,“若是水大人心下不服,得了空便多加修习武功,日后随时找本相切磋!像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是莫要再使得好!”摊开掌心,数枚泛着寒光的银针,豁然呈现在水牧文,及场外诸人眼中。

    “与他无需说太多的话。”璟不知何时,出现在凌曦身旁,瞥了眼水牧文脚下,以及凌曦掌心的银针,一双凌厉的冷眸,直刺向水牧文面门,“该兑现你的诺言了!”他声音淡淡,流露出的寒意,却似冰冻。

    银发飘飞,璟凝视着水牧文不再说话。

    “璟王爷,下臣,下臣……”水牧文一听璟说出口的话,双腿一软,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叩头道:“璟王爷大人大量,还请放过下臣一次!”

    威远候脸色阴沉,站在场外没有出声。

    他只觉他的脸面,今个被水牧文给丢尽了!

    打一开始,人夜相就已胜出,且在他接连进攻过程中,并未与他真正交手,不知见好就收,反倒接连暗算对方。

    真是个孽障!

    “皇上,求您……”水沐晴望向广场中央,眸带祈求,起身向轩帝裣衽一礼,求道。

    太后坐在一旁,淡淡瞥她一眼,道:“皇后,你这个兄弟也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夜相明显没跟他一般见识,且多次饶他性命,他却恩将仇报,不时地对夜相下黑手,哀家真是担心,像他这样德行不佳之人,在朝为官能为国、为民,谋求什么福祉?”起身,太后将手搭到秦嬷嬷腕上,“回福寿宫。”

    秦嬷嬷应声,扶太后登上步辇,自崇政殿外离去。

    “伺候皇后回漪澜殿!”轩帝从椅上站起,目送太后的步辇走远,与候在一旁的漪澜殿的宫人们命令了句,提步走向璟,凌曦他们身边。

    “皇上……”

    水沐晴被宁儿和平儿扶上步辇,扭头望向轩帝的背影,暗自垂泪,低喃了句。

    “娘娘放心,有侯爷在,大公子绝对不会有事。”

    宁儿凑近水沐晴耳边,小声说道。

    “嗯,有爹在,文弟不会有事,皇上即便不给本宫面子,也会给爹几分面子的。”捏起帕子在眼角轻拭了下,水沐晴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是说给跟在步辇旁的宁儿和平儿听,总之,为水牧文提起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话是你自己说出口的,本王可没逼你。”璟唇角轻启,冷然的目光,让水牧文打心底感到恐惧,他转头看向正在朝他走来的威远候和轩帝,脸上尽显悔意,“璟,威远候膝下就水大人这一个嫡子,这次他与夜相的比试,是莽撞了些,看在威远候的面上,就放过水大人一回,可好?”轩帝走近,看着璟,温声道。

    凌曦站在璟一旁,神色浅淡,并未说话。

    “璟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犬子一回吧!”威远候单膝跪地,一双虎目望向璟,抱拳为水牧文求情。

    水牧文身子颤抖着,他知道刚才的比试中,自个做得有些过了,可那会子争强好胜的心,战胜了他的理智,由不得他收手。

    死,他不想死!

    求生的意识,致使水牧文跪爬至凌曦脚下,边磕头边道:“夜相,是我不好,我刚不该接连出手暗算你,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不知好歹地对你连出阴招,您大人大量,就饶过我这次吧!”

    凌曦本也没打算要水牧文的性命,见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顾及尊严的跪地磕头相求,于是,转向璟,微微一笑,道:“水大人刚才的举动,恐怕是求胜心切,才禁不住为之,我没甚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你确定就这么算了?”璟柔和的眸子望着她,淡声问道。

    “嗯。”凌曦含笑点头。

    璟道:“今ri你放过他,而他,未必因此就领你的情,就算这样,你也要我放过他?”凌曦微微一笑,道:“我没想要哪个领我的情。”心下,她暗道,若是跪在她脚下的男子,不知好歹,再次犯在她手上,那么,她势必不会如今天这般好说话!

    轩帝心中酸涩不已,苦痛不已,“璟,在你心里,皇兄的话,连个外人的话份量重都没有么?”

    良久,璟对视着凌曦的明眸,道:“走吧!”说着,他转身,缓步朝通往宫门口的宫道上走去,皓雪白衣,随风轻舞,凌曦拱手朝轩帝一礼,接着与云澜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追向他。

    百官傻眼,璟王与夜相之间,究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为何他这么听夜相的话,夜相说什么就是什么,本要取水大人的性命,就是皇上刚才出言为水大人说话,他都不予理睬,可夜相轻言两句,他不仅态度温和相对,且听夜相的话,不再难为水大人,奇事,真是奇事!

    璟王该不会喜欢夜相吧?

    有了这个认知,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登时不淡定了。

    云相这下可该怎么办?

    “ 爱人”移情别恋,他心里怕很不是滋味吧!

    忽然,一道惊讶的声音,从凌曦嘴里发出,“啊?”文武百官的身形刚散开,皆因凌曦突如其来的这一声,顿住脚,齐朝她和璟看来,璟脚步停下,慢慢回过头,望着凌曦道:“住我府里!”

    凌曦确认了,她确认自个刚才没有听错。

    他让她住到璟王府,与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太突然了,真得是太突然了!

    皇帝给她赏赐了府宅和奴仆,她没理由要住到璟王府去啊?凌曦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间短路。

    道:“可皇上在今个的早朝上,给我赏赐了府宅和奴仆,若是,若是我住到你府中,恐怕,恐怕不合适吧!”她脸上微泛起一抹红晕,躲避着璟的目光。

    寂静空旷的广场上,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一句不落地传入轩帝,及文武百官耳里。

    轩帝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眸中痛色尤为明显。

    他猜对了,璟不在京师的这几年,怕都是与那青衫少年在一起。

    “你是我的人,有什么不合适的?”

    璟眸色淡淡,语声淡淡,但出口之语,却带了丝邪恶成分。

    什么叫是他的人了?

    凌曦恨不得找个地洞,立马钻进去。

    “璟,你,你……”她嘴角噏动,终不知要对璟说什么,心跳得好快,傻男人,怎就在这样的场合,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语?他不是还没从心底接受她么,那又为何要她住进他王府?

    云澜原本淡然的眸中,突然间染上亮色,“是她,竟然是她!”

    他与她有同心蛊相连,倘若一方出事,亦或是情绪有所波动,另一方都能感知得到。

    春赛后,他回到朝国,从未感知过心律有何变化,可此刻,一颗心竟怦怦地直跳。

    还有,还有璟对“他”的态度,进而,不难得出,名为夜妖的“他”是女子之身。

    更是他心心念念的她——凌曦。

    心神收敛,云澜迈步,朝凌曦和璟站着的位置走去,文武百官不解了,云相这是要干嘛?他是想找夜相决斗,从而夺回璟王吗?就在他们七想八想的时候,璟淡淡的声音,再次传入他们耳里,“回京师前,咱们可是一直在一起住着的。”

    抬手轻抚额头,凌曦一阵无语,这男人咋就无缘无故地在她面前玩起了腹黑戏码?

    俩小教给他的吗?

    久听不到凌曦应声,璟继续道:“府中一切,我已着管家打理好了!”

    “夜相,璟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请你莫要再拒绝,”云澜行至璟身旁,长身玉立,隐去眸中的情愫,接着道:“若是夜相觉得云某住在王府不妥,云某这就出宫搬离。”璟和她在一起,很是相配,而他,永远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不如成全他们,看着他们幸福相守,也是种幸福。

    再说,四年前,云国皇宫后的桃林中,他们已属于彼此,加之这四年的相处,他们间的感情,怕是更深一层,即便他想插足,也没得可能。

    又何苦在三人间制造不痛快。

    “云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了,我听你们的,就住璟王府好了!”

    凌曦无奈一笑,摊手道。

    她一直都信璟,信其没甚特殊癖好,那么,坊间百姓口中的谣传,无非是傻男人这些年不想娶妃、刻意制造出的假象。

    傻瓜,真得痴爱她至深,在忘记她的情况下,都能一如既往洁身自好,这样的他,怎叫她不爱?

    一青衫,两白衣,三道修长的身影,渐渐走远。

    轩帝抿唇,眸底忧伤涌现,但瞬间又消散全无,目光由百官身上一一扫过,道:“都散了吧!”

    “是,皇上!”百官跪地,恭送轩帝坐上御辇,“摆驾御书房!”孙琦高喝一声,御辇缓缓被宫人们抬起,朝御书房方向行去,“臣等恭送皇上!”御辇走远,百官从地上爬起,三三两两走向宫门口。

    史上最长的一次早朝,终结束!

    随之,朝国右相夜妖,在初登朝堂大放异彩的事迹,名动整个天下!

    “朝会都散了,你不起来,难道要为父扶起你来不成?”广场上仅剩下威远候父子二人,他没好气的瞪了水牧文一眼,“回府后,好好反省!”

127 信了

    水牧文从地上站起,垂头,一脸颓败地问威远候:“爹,你说皇上会因我今日这出,会罢免我的官职吗?”

    想起太后说与轩帝的话,威远候哼声道:“太后都说了你德行不佳,不适合在朝为官,你觉得皇上还能留着你么?”水牧文跟在威远候身后走着,一声不吭,良久,他才道:“没了官职,我便去军中,在爹手下做个小兵,靠自个的能力,重新获得皇上的赏识!”

    威远候走在前面,许久才道:“今日多亏夜相大度,没与你一般见识,否则,你这会子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去军中从小兵做起?哼,就你争强好胜的性子,能做长久才怪!”璟王的能耐,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个敢没事皱他的眉头?威远候想到这,回头瞪水牧文一眼,接着道:“以后见到璟王和夜相,你给我回避着走,听到了没有?”

    “爹,孩儿遇到他们为何要回避着走?璟王是厉害,可我不招惹他就是。至于夜妖那小子,我迟早会找他再比试一番!”话说到后面,水牧文语气中满是不服气。

    “你还想找夜相比试?”威远候顿住脚,一双虎目瞪视着水牧文半响不语,“爹,你一直这么瞪我作甚?姓夜那小子也说了,随时恭候我与他切磋武功啊!”水牧文看向威远候,嘴里嘟哝道。

    “是夜相,不是什么姓夜的小子,注意你的称呼!”视线由水牧文身上收回,威远候继续朝宫门口走,“但不说夜相本身的能耐,就璟王对他的态度,你也不该再不知死活地找其比试什么武功!再者,以为父看,你的武功就算再修习上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是夜相的对手。”

    水牧文哼声道:“爹,你怎能这般说孩儿?”说着,他脚下步子加快,凑近威远候,接着道:“他不过是璟王又一个男chong,时日久了,璟王弃他如弃云相一般,到时,看他还不变得与云相一样,意志消沉……”水牧文自以为是地说着他的想法,听得威远候背在身后的双手捏得咯吱直响。

    “闭嘴!璟王的私事,也容你在背后说三道四?”很明显,威远候此刻真是被水牧文气得够呛,然,水牧文却并未止声,继续道:“他敢做,还不容人说了?再说,天下之人,哪个不知他好男风?”

    威远候忍住心底腾起的怒火,一路步出宫门,待骑到马上,离开宫门有段距离后,目光才转向骑马跟在他身后的水牧文身上,沉声道:“从今日起,你就给我好好的在府中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爹,你这样会把我闷死的!”水牧文苦巴着脸,不乐意道。

    威远候没有搭理他,腿夹马腹,瞬间,离水牧文远去。

    右相住进璟王府,成为继左相之后、璟王的又一入幕之宾,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对此,凌曦这个当事人,完全不当回事。

    嘴在他人身上长着,人家要说什么,是人的自由,她管不着,也没那个闲心去管。

    说来,不单单是这个八卦,她不以为意,就是今日她初登朝堂,大放异彩,声名远扬,亦无甚在意。

    名利、声誉什么的,她从不在乎。

    到璟王府,宋伯遵照璟的吩咐,给凌曦准备的寝院,环境清幽,内里布置雅致,舒适至极。

    府中下人,于右相住进王府,想法即便多多,但,他们了解自家王爷的脾性,全紧抿嘴巴低头做事,无一人敢背后嚼乱七八糟的是非。

    热闹一天的京师,随着夜幕落下,渐渐归于平静。

    明月清冷,垂照在茫茫大地上。

    片片雪花飘落,树木,房屋,道路,院落,全被白色覆盖。

    璟身披一件白色狐裘,站在院里,一双星目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浅云居。

    “她睡下了么?”眸中光晕流转,璟无声低喃了句。

    想起白日在凌曦面前说得话,璟只觉脸上一阵发烫,平静的心湖,也随之荡起层层涟漪。

    他怎就,怎就唤她住进了王府?

    是因为两个小东西的缘故么?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因为他们,他就是不想她住在外面,想着能时刻看到她。

    四周一片空寂,月下,那落满积雪的枝杈,寒光返照,刺得人双眼生痛。然,璟的目光穿过枝桠,望着浅云居的方向,一直都未眨动。

    雪花飘洒,落地无声,地上平整如镜,唯有一抹孤寂的影子,陪伴着他。

    他与她,难道就这样尴尬地一直相处下去么?

    “曦儿,曦儿,她真得是你么?真得是你么?”璟心里动情的唤着,“我对她是有感觉的,感到她就是你,可,可比之你,她太过完美,我怕,怕终究不过是梦一场,怕她不是你!那时,我该如何是好?”

    苦恼,纠结,各种思绪,萦绕上璟的心头。

    “好想你在身边,好想拥着你入眠,好想听你每日唤我的名,好想……”脚步缓缓移动,璟不自觉地步出竹苑,去哪里?他心里自问,“去找她,找她,她是曦儿……”有了答案,他顿时感到孤寂的心,升腾起一股子陌生而熟悉的情愫,暖暖的,甚是舒服。

    竹苑是璟主院的名。

    云澜住的院落名称,是青渊居。回到王府,与璟和凌曦别过,他便进入自己院里,再没出来过,明月清冷,夜色寂寂,他静坐在书房内,脑中思绪紊乱,他为凌曦担心,是的,他担心凌曦终会被璟伤害到。

    璟喜欢楚帝的废后,这个事实,世间没有人不知道。

    现如今,人人都知璟王好男风,且与他这个左相有着那种特殊关系。然,真实情况并非如人们心中所想那般,他,不过是璟逃避太后和皇上逼婚的一个挡箭牌,是其刻意制造出的假象罢了!

    她不知道,若是深陷到璟的情感中……

    云澜不敢再往下想,他觉得有必要找璟谈谈,为她,找璟谈谈。

    起身,步出书房,云澜径直向璟住的竹苑走去,好巧不巧,就这么在道上与璟遇个正着,“璟!”

    “你还没休息?”听到云澜的声音,璟抬眸看去,就见眼前不远处,云澜身披一件银色狐裘,定定地注视着他。

    云澜脸上泛起一抹浅笑,道:“没呢,几年不见,我想与你聊聊,不成想,在这遇到。”璟是要去浅云居么?朝浅云居方向望了眼,云澜接着道:“你是要去夜相那么?”他在试探,试探璟是否真如他所猜想的,去浅云居找凌曦。

    璟脸上一热,但表情却没丝毫变化,眸光淡然道:“刚回到王府,我一时半会睡不着,就随意走走。”说着,他话语微顿,片刻后,才接着道:“不是有话与我说么?一起走走吧!”浅云居,竹苑,以及青渊居,处于三个不同的方向,但相隔不远。

    云澜轻应一声,在璟走至身旁时,与其错开一步,朝前方不远处的一人工湖缓步行去。

    月清凉如水,却又被满天的寒气凝结为片片落雪。

    洁白的道上,落下他们清晰的足迹。

    “说吧。”湖畔,璟负手而立,眸光微垂,看着尚未冰冻住的湖水,与云澜淡淡道。

    雪花纷飞,一落下,便被冰冷的湖水吞没得没了影踪。月色下的湖泊波纹荡漾,笼罩在一片清凉的银光之下。衬得四周茫茫无尽的白,更显冷寂。

    云澜望着漫天落雪,语声轻缓道:“璟,你心里喜欢的女子,一直是王妃,对吧?”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问我?”璟抬眸看向他,眸中蕴出一丝不解之色。

    “夜相……”抿了抿唇,云澜终道:“夜相的真实身份,我知道。”璟没有吭声,只是目光凝注在他脸上看着,没听到璟说话,云澜继续道:“她是女子,且是楚帝宫中的曦贵妃。”

    璟目光挪开,亦望向漫天落雪,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云澜愕然地看向他。

    “是她告诉我的。”璟神色淡然,语声中没有一丝起伏,反问道:“你认识她?”云澜晓得璟说的她,是指凌曦在云国皇宫的身份,而不是百姓们口中盛传的“夜公子”。

    他点了点头,道:“我们带队去云国参加春赛,认识的她。”

    轻叹口气,璟道:“春赛期间发生的事,我脑中没任何记忆。”一听他这话,云澜的心猛地一滞,想起四年前发生在云国皇宫后、桃林中那晚的事,眸光微闪,他道:“你忘了?”

    璟转向他,道:“我忘了。在那之前,我脑中没了曦儿的记忆,我有问过你,我是否忘记了什么,还记得你是怎样回答我的么?”说着,璟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告诉我,说我什么也没忘记。呵呵,你对皇上可真够忠心,帮着他一起瞒着我。”

    音落,璟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笑,停顿片刻,接着道:“你既然对皇上那么忠心,为何又在我不在的这几年间,不履行好你的职责?”

    “我,我……”云澜嘴角噏动,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他是带着目的,进入朝堂的么?

    说他才是始作俑者么?

    “对我的欺瞒,以及你在朝堂上的不作为,都无须向我解释,”说到这,璟嗤笑一声,才又道:“因为我没权利要求你什么。”

    “璟,我不是故意欺瞒你的,而皇上之所以那么做,全是为你好,他怕你深陷失去王妃的痛中,拖垮自个的身体!”云澜看着他,许久,一字一字认真道。

    璟讥笑道:“为我好?别在我耳边再说起这三个字,我厌恶听到你们自以为是的为我好!”云澜唇角掀起一抹苦笑,道:“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我不好说,咱们还是原归正传,说她吧。”

    “你说,我听着呢。”璟道。

    “你既喜欢王妃,就别伤害她!”

    云澜直接说出了自己找璟谈话的目的。

    “伤害?”璟愕然地看向他,道:“我怎么就伤害她了?”

    “璟,她是个很好的女子,你心里爱的人一直是王妃,又何必要去招惹她?”云澜言语很认真,却听得璟一阵轻笑,“你先告诉我,我在云国皇宫,与她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别瞒我,因为她已经与我说过,我现在不过是想听你说说,看能否唤起我的记忆。”曦贵妃,她说她是楚帝后宫中的曦贵妃,并说,在她离开云国皇宫那晚,那里便已没曦贵妃这个人存在。

    他信她说得话,但他更想听听他人口中的她,是个什么样子。

    云澜点头,思绪渐渐飘远,从凌曦在墨雨轩遇到璟开始说起……

    “她初次见到我,情绪很激动,眼里有歉疚,有怜惜?”云澜刚一音落,璟抓住他的胳膊,就急切地问道。

    “嗯,是,她当时的神情,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云澜如实回其一句。

    璟双手放下,望着冰冷的湖面,喃喃道:“我把毛球送给她,并,并与她有过那种关系。”言语到这,璟眸中瞬间溢满柔情,“我若是说,若是说她就是曦儿,是我已逝的王妃,你信么?”

    “你说什么?”云澜惊愕地看向他,“你说她是王妃?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绝不可能……”可他越是这么否认,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她有可能真得是楚帝的废后,她有可能真得是,要不然,要不然,她不会在墨雨轩一见到璟,就眸中水雾萦绕,歉疚而怜惜的看向璟,怎么会是这样?她的尸身,若是他没料错的话,应该被皇上还藏在某个地方。”这一刻,云澜脑中混乱一团。

    “她说她是曦儿,可我没全信她的话,”璟声音里带了丝怅然,“就是此刻,在听了你的话后,我还是有些不大信她就是曦儿,她太好,太完美,曦儿就是个传统的闺阁女子,她温婉若莲,娴雅端庄,这些特点,她身上都有,可她身上有的,曦儿却没有,所以,她一再告诉我,告诉我她就是曦儿,是我心中深爱的女子,我还是没法把她们视作同一个人……”

    璟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云澜还能说什么?

    即便他再不想承认凌曦与璟之间的缘分,也改变不了事实,幽幽叹了口气,他道:“她是个骄傲的女子,应该不屑冒充他人,接近于你。”

    “呵呵,你说得很对,她是个骄傲的女子,且是个心是睿智,聪颖无比的女子,她没有刻意接近我,是我,是我不经意间走入她的生活。”想到云首村,想到两个小宝贝,璟嘴角付出一抹暖笑。

    “那你现在是完全信她就是王妃了么?”

    云澜定定地注视着璟,问道。

    “我信,我现在信她就是曦儿,是我的王妃,可……”璟说得尤为肯定,可要他立时找到凌曦,说出他心底感受,以及缠绵相守在一起,他还是做不到。

    过程,他尚需要一个过程,认识现在的曦儿,认识现在全新的曦儿。

    “你信她是王妃,可因为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有所不同,因此,你要完全接受她,视她为爱人,还需要段过程,是么?”想了想,由璟的面色上,以及他说得言语中,云澜接着问道。

    “是这样的。”

    璟轻轻颔首。

    “她离开人世有些年头,突然间出现,你心下没生出过怀疑?”这么问璟,云澜不知为何,但他的确好奇一个死了多年的人,怎会突然间重活于世?璟目光一凛,锁在云澜脸上,冷声道:“你怀疑她是妖魔幻化的,是与不是?”

    妖魔幻化?云澜身子微微一震,心底苦笑,他怎么可能怀疑她是妖魔所幻化的?

    随之,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紧了又紧,眸底划过一抹暗色,出言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最好不是那个意思。”璟目光凝注在他身上,道:“她虽没对我说她如何重活于世,但我相信她是转生而来的。”

    “好好对她。”云澜轻声说了句,没再言语。

    璟未作答,二人静静的站在湖畔,看着雪花纷飞,漫天飘落。

    “璟,”凌曦披着件白色狐裘,从璟和云澜经过的凉亭方向缓步走了过来,“云相也在这啊!”说着,她人已到璟身旁,“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不知你方便不。”没等璟说话,云澜转身,望向淡淡一笑,道:“你们聊,我先回青渊居了。”

    凌曦歉然一笑,轻点头,“慢走!”云澜颔首,提步离去。

    “这里冷,随我去竹苑坐坐。”

    璟望向凌曦,眸色柔和道。

    “嗯。”点了点头,凌曦跟在璟身后,道:“我有去竹苑找过你,看你不在,便打算四处找找,没成想看到你和云相站在湖畔。”

    璟静静地听她说着,脚下步子走得很慢,似是怕凌曦滑到,而故意为之,“夜里凉,你有话大可以明日与我说的。”他温润的声音,突然间传入凌曦耳里。

    令其心下一暖,微微一笑,道:“晚上方便些。”

    璟皱了皱眉,倏地转过身,眸中光晕流转,“曦儿……”

    “嗯。”凌曦一直是垂眸跟在璟身后走着,猛然间听到璟唤她,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应了声,下一瞬,人便撞进璟怀里,接着,脚下一个不稳,向后倾去,“曦儿!”璟急急唤道,长臂一揽,凌曦顷刻间便被他揽入怀里。

    “没事吧?”

    他唤她曦儿,与上一世唤她一样 ,唤她曦儿!

    霎时,凌曦只觉鼻子一酸,眸中有晶莹滴落。

    “我,我没事。”低下头,她低声回璟一句。

    璟揽住凌曦的腰身,在其站稳身形后,都没有松开,就这么揽着人儿步回竹苑。

    屋里,灯火摇曳。

    “坐。”进到屋里,璟的手才从凌曦腰间收回,指着椅子道。

    凌曦眸中湿润已经隐去,她点头笑了笑,道:“离开云国皇宫前,我去过一趟墨雨轩,发现了这个盒子,想着是你落下的,就顺便带了出来。”说着,凌曦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小盒,放至桌上,“我没打开过。”

    朝盒子上看了眼,璟温声道:“是我落下的。”语落,他只是注视凌曦看着,而凌曦眸光看向窗外清冷的月色,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隔着张桌子坐在椅上,都没有再次启口说话。

    接下来该与他(她)说些什么?

    两人不期然的同时想到。

    夜色静寂,屋内同样静寂一片,时间慢慢划过,继续这么坐下去,凌曦觉得不是个事,于是,她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璟跟着站起,唇角动了动,终道:“我,我不累!”

    凌曦走向门口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唇角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明日还要上早朝呢,睡吧!”

    话一说完,她抬手欲拉开屋门。

    熟料,璟身形一闪,便至她身后,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到自个怀里,“曦儿,别走,别走!陪我多呆一会。”这是他的曦儿,是他痴爱至深的曦儿,他不要她走,不要她离开,“璟,时辰真得不早了!”依偎在璟怀里,凌曦出口之语,尤为轻柔。

    璟紧紧拥抱住她,一句话也不说,但双臂却不由自主地紧了又紧。

    “璟,我只是回浅云居休息,不会离开你的。”纤手轻轻的抚着璟的后背,凌曦声音柔和道:“我发誓,就算你哪天赶我走,我也不会舍你离去!”

    “曦儿,你就是曦儿,是我喜欢至深的曦儿,我知道你就是,别走,好么?”抬起凌曦的下颚,璟眸中情意流转,一字一句,饱含深情道。

    “你信我了?真得信我就是你心里的曦儿?”

    凌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原以为,原以为要璟信她就是他心底的曦儿,还需要段很长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信了她,信她是上一世的聂凌曦。

    “你起初说与我时,我也是信的,可,可现在的你,与以前的你有太多不同之处,我便没……”抬手堵在璟的薄唇上,凌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解释,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的,我了解,我都了解!我有想过,若是换作我是你,多半与你一样,也会彷徨一段时日的。”

    宫中,轩帝自散朝后,独自坐在御书房里,直至夜色深沉,中间除过服用汤药,没吃一点膳食。

    孙琦心急,多次劝说其多少用些膳食,得来的都是轩帝摆手,及一句“朕需要用膳,自会通传于你!”

    “皇上,夜深了,奴才通传御膳房做了几道膳食,你用几口,就歇息吧!”推开御书房门,孙琦带着两名提着食盒的宫人,步到御案前,躬身道。

    “让他们退下!”轩帝背靠在椅上,双目闭合,想都不想,便挥手着御膳房的宫人退离,“皇上,您这样下去,龙体可吃不消啊!”孙琦抬袖抹着眼角,哽声相劝。

    轩帝睁开眼,望向那俩提着食盒的宫人,摆手道:“你们退下!”

    “是。”

    躬身应了声,那俩宫人提着食盒,恭谨退离而去。

    “孙琦,陪朕到昌璟殿走走。”扶着御案,缓缓站起,轩帝看向孙琦沉声说了句。

    孙琦躬身应声,取过一旁的白色狐裘斗篷给轩帝披上,然后跟其身后走出御书房。见轩帝没登上御辇,孙琦急忙道:“皇上,御书房距离昌璟殿有段距离,您……”没等他话说完,轩帝的声音便响起:“朕的身体还没到走两步就倒下的地步!”袍袖一甩,轩帝提步走远。

    抹去额上渗出的涔涔冷汗,孙琦忙小跑追上轩帝的身影,为其在前面掌灯。

    昌璟殿是璟没出宫建府前住的宫殿,轩帝去那的目的,唯有孙琦,及他身边的暗卫知道。

    “皇上,这殿里每日都有宫人在打扫。”

    掀开闭合在一起的殿门,孙琦掌灯站在一旁,躬身与轩帝说了句。

    一进入昌璟殿,轩帝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而忧郁,他轻咳了数声,道:“你就在此等候。”

    孙琦躬身应声,没有多话。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斗篷,轩帝朝昌璟殿深处走去,这座宫殿,昼夜都燃着灯火,因此,殿中如白昼一般明亮。

    至内殿门口,轩帝抬手在墙壁上不知道按了个什么按钮,只听咯吱吱一阵闷响声自内殿中传出。

    “璟,知道么?她就在你先前住的宫殿里呢,你深爱她,皇兄知道,可皇兄却骗了你,骗你将她已安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皇兄嫉妒她,嫉妒她已离世多年,依然被你念念不忘!皇兄想过要将她的尸身处理掉,但,皇兄又不想伤害你,思来想去,皇兄便在昌璟殿下面,建了座冰室,保存她的尸身。若是,若是你终撑不住对她的思念,皇兄会把她还给你,是的,皇兄会把她还给你!今日,看出你与夜相间的不寻常关系,皇兄的心真得很痛……”轩帝心中悲苦的想着,提步迈入内殿。

    刚才内殿中传出的声响,是因为机关带动,那原先放置大chuang的位置,在此刻已出现一个泛着幽兰光芒的通道。

    通道不是很宽,从上到下,有十多个台阶。

    每隔段距离,就可看到通道壁上镶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而建造通道的材料,脚下是大理石台阶,但两壁却是透明的冰墙,冷寒之气,自冰墙上无声无息的散发出来,打眼一看,就觉冰冷得紧。

    轩帝慢慢步下台阶,沿着通道朝前走了大约十多米距离,便到了一座冰门前。

    伸手一推,冰门向内打开。这是一个全然冰雕的世界,道道寒芒自冰面上折射出,炫亮夺目。

    冰门闭合,仿若与世隔绝。

    轩帝的样貌,与璟很是相像,因此,他生得自然也是俊美非凡,此刻,在这冰之世界,在这炫亮夺目的光芒中,他恍若乘着光晕而来,刹那间,他那略带些病态白的俊美容颜,美到了极致,令人禁不住心悸。

    缓缓调整气息,轩帝走至一张白玉chuang前驻足。

    “你真幸福,有璟深爱着你,你真得很幸福!”眸光低垂,轩帝低喃道。

    白玉chuang上铺着雪白的锦褥,上面躺着的一位样貌绝色的女子。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的凌曦。

    她双目闭合,长长的的白色裙裾,如云彩般轻轻垂落而下,几乎和身下的玉chuang融为一体。

    若是不知她已无呼吸,准会以为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睡着,宛若神明之女,在亲人无所不能的爱之神光庇护下,作亘古不变的安眠。轩帝忧伤的眸子,定定地锁在她的面容上,心头的苦涩与酸涩更甚。

    “你若活着,朕或许还会好上一些。可你,却静静地躺在这一动不动,仍能占据璟的整颗心,告诉朕,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将手扶在白玉chuang头,视线由那绝美的面孔上一寸一寸的划过。

    乌黑的秀发,铺染在脑后的锦褥上,宛若墨莲盛开一般。

    绝美容颜在乌发映衬下,出尘脱俗,摄人心魄。

    “说来,你与璟真得很般配。”呢喃到这,轩帝收回手,眸中忧伤散去,随之涌上的是淡然之色,“你说,若是朕把你归还给璟,他还会和夜相、云相他们在一起么?”回答他的是一室静寂。

    那躺在白玉chuang上的人儿,微微上挑的唇角,流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再无其他,轩帝缓缓转身,苦笑出声:“朕真傻,明知你不会开口说话,还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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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温馨

    步出冰室,轩帝沿着通道,登上台阶,一脸萧索至殿门口,“走吧!”

    孙琦应声,掌灯跨出殿门。

    “孙琦,你说朕若是给璟王指婚,他会接受么?”轩帝决定,还是不把凌曦上一世的尸身给璟,他不想璟守着一具没有生息的尸身,孤单度过一生,但他也不想任自己心底那说不出的感情,无法抑制的滋长下去,如此一来,唯有给璟指婚,才能彻底掐断他那不该有的痴念。

    然,感情是说断就能断得么?

    “回皇上,这个奴才不知。”皇后本是太后指婚给璟王的王妃,都被其冷然推拒,而疼爱璟王至深的帝王,他真能如他现在说的这般,不顾及璟王的感受,就给其指婚么?孙琦掌灯走在前面,脚步顿住,回身想了想,恭谨道。

    “呵呵!”轩帝苦笑出声,“他一定不会接受,可是怎么办?朕就是想给他指婚!”说着,他摆手,示意孙琦继续朝前走,过了许久,他又道 :“朕不想看到他和朕置气,算了,朕再考虑考虑吧!”

    孙琦这回只是静静地朝前走,没有出声回轩帝话。

    因为他知道轩帝说得话,只不过是一种情绪宣泄罢了!

    璟王府,竹苑,璟屋里。

    “璟……”凌曦依偎在璟宽阔温暖的怀里,轻声唤道。

    “嗯。”

    璟应声。

    “璟,你为什么喜欢我?现在,你是喜欢以前的我多些,还是,还是喜欢现在的我多些?”凌曦抬起头,问璟。

    璟道:“没有为什么,”顿了顿,他接着道:“无论是哪个你,我都喜欢。”以前的她,现在的她,他都喜欢,若是说孰轻孰重,就现下而言,以前的她在他心里的份量,是重了些。但,现在的她风华无限,无时无刻不令他心神迷醉,或许,未来某天,他会把现在的她,与以前的她,完全融合在一起。

    到那时,他爱的只是她!

    无甚轻重之分。

    “在你心中,以前的我还是份量重些,对吧?”一个女子太过出色,在这古代,是有悖常理的,他虽不似普通男儿,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然,要他一时间接受个能力丝毫不比男子差的女子做妻,与他来说,是需要那么点时间,凌曦理解,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出声问璟。

    “没,没有,我,在我心里,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没有,没有轻重……”

    璟的解释有些语无伦次,且越解释,声音越小。

    凌曦勾唇轻笑出声,道:“看把你为难的,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就算喜欢以前的我多些,我也是理解的。”

    “现在的你好完美,很吸引,很吸引人的目光!”

    一时间,璟的嘴巴变得笨拙起来,看着他眸中蕴出一抹黯然,虽然很快被他隐去,凌曦还是留意了到,她甚是认真,一字一字道:“以前是我傻,不知道你对我用情至深,等我知道时,却已离开了你。如今,我回来,再次遇你相遇,心里有的只是你,且永远只有你一个!”

    璟俊美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曦儿,我喜欢你!”

    凌曦点了下头,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不喜欢,他怎会因她离世,墨发变白?不喜欢,多年过去,他怎会宁愿背上断袖之癖,不娶妃为自个辩驳?不喜欢……

    以前的种种,说得多了,并不见得好,凌曦美眸中光晕流转,突然间,问璟:“璟,你今个在宫里,为何要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就叫我住到你府里?”

    俊脸微微一红,视线与凌曦错开,璟道:“我,我不知道。”

    “你肯定是想时时刻刻见到我,才那么说的吧!”凌曦笑靥如花,不是问,而是肯定道。

    现代的她,性格多变,时而腹黑如狐,时而娇俏可人,又时而妩媚妖娆……

    此刻,可以说,她的真性情,在璟面前一展无余。

    良久,璟点了下头。

    正因为想时刻看到她,他才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唤她住到王府。

    凌曦眼珠子一转,勾唇道:“你就不怕你好男风一事,被坊间传得更加沸沸扬扬吗?”

    “你怕么?”璟脸上带笑,反问。

    “我才不怕!人们爱怎么传怎么传,我r子照过,”说到这,凌曦话语打住,美眸大睁:“这样的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他的曦儿,还有如此调皮的一面,璟感到一颗心暖意融融,摇了摇头,“没有,你很好!”

    “真得?”

    凌曦装作不确定的,又问。

    璟笑着点了下头。

    凌曦看着他因笑意而不再紧皱的眉眼,以及那不再有的冰冷表情,心下不由有些心酸。

    上一世,她离去,他抱着她的尸身,踏血归国,怕是被天下之人视作嗜血恶魔了吧,那时的他,是个怎样的表情?

    遗忘她,却以好男风,不让别的女子亲近他,怕是没少受他人的白眼和鄙夷,那时,他又是怎样的表情?

    ——冷,是的,他有的仅是冷,彻骨的冷。

    他冰冻住的心,他残忍嗜血,酷冷无情,全是为她!

    想到这些,凌曦双手抬起,抱住了璟。

    头贴在他的肩头,静静的没再说话。

    她的动作甚是柔情,纵然一字未言语,却将一切都在这充满柔情的动作中表达了出。

    璟揽住她的臂弯,又是紧了紧。头埋在她发间,有的只是岁月静好,别无他求。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停止,寂静的屋内,他们彼此紧紧的相拥,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很久很久。

    “王爷,夜相说睡不着,想到院里转转,到现在还没回浅云居……”直至门外传来一道恭谨的男声,久久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才倏然回过神。门外说话之人,是凌曦院里伺候的下人,更是璟从他院里拨过去的,忠心自是不用多说。

    爱恋地抚了抚凌曦脑后的发丝,璟抬起头,对着门外道:“夜相在本王屋里,不用着人找了,”说到这,他话语顿了顿,又道:“以后夜相就与本王同吃同住,退下吧!”

    候在门外的下人,先是一怔,片刻后,恭谨应道:“是。”

    “璟,你,你刚才怎能那么说?”凌曦眼睛眨了眨,问璟。

    璟揽着她走向chuang边,笑着道:“没事的,安顺在我身边伺候了多年,是个憨厚老实的……,再说,你真得不想与我住在一起?”

    听到他后面这句话,凌曦一颗心怦怦地跳了数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道:“我刚都说了,我才不怕什么断袖,可你,可你真得一点都不在乎么?”

    璟靠坐在chuang头,臂弯轻揽凌曦倚在自个怀里,唇角漾出一抹暖笑,道:“在乎?我若是在乎,就不会有那癖好传出。”

    “璟,你……”身子由璟怀里退出,凌曦与其面对面而坐,咬了咬唇,道:“你是个傻瓜,知道么?”璟只是笑看向她,并未启唇说什么,凌曦抬手,轻抚上他的俊脸,“四年前,在云国皇宫,你为何夜间要以另一个身份出现?”

    瞬间,璟眸中划过一抹黯然,喃喃道:“他不是我,我,我不知道他何时在我的身体里,就突然间出现,又突然间消失,现在回头想想,应该与皇兄给我服用的什么圣药有关,那药让我忘记了以前的你,”猛然间,璟的语气变得冰寒,“皇兄与母后对我做得一切,我……”

    结合知晓邪就是璟,凌曦稍加思索,望着璟,柔声道:“别再怨怪皇上和太后,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璟还要说话,凌曦摇了摇头,继续道:“他没有消失,他就是你,我从一本书上看过,人若是受到某种打击,或者服下某种药物,会致使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璟喃喃自语,不解凌曦话语中的意思。

    凌曦点头,“是人格分裂,也就是说,你潜意识里在逃避一些事,可又没法逃避得开,这时,就会出现两个你,一个便是平日里的你,一个便是完全不像你的你。”轻叹口气,凌曦的手自璟脸上放下,握住他的手道:“他的消失,应该是你又误打误撞服下了其他的药物,从而你便又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你。”

    “曦儿,我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可我怎么就没听说过,你说得这什么人格分裂之症?”

    璟皱眉道。

    “我也是无意中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好了,不去想那些了,只要你没事就好。”人格分裂?现代才有的词语,给他即便再解释,他怕是也朦朦胧胧,不甚明白,索性他现在已然没事,“他是另一个我?他不是消失,而是我患了一种病,那病好了,他便不会再出现?”璟执着的再次问凌曦。

    “嗯,是这样的没错。”

    凌曦笑着回道。

    神秘人?会是他么,一步步算计,致使他这些年……,璟心里一突,若是他,而他又是二皇兄,这,这……,想到这个可能,璟瞬间脸色变了几变,“璟,你怎么了?”看到他面色变化,凌曦关心地问了句。

    “没,我没事。”先不能告诉她,他只是怀疑,对,只是怀疑,等一切有了头绪,再说与她……

    真是二皇兄的话,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凌曦定定地注视着璟看了一会,道:“璟,你是不是想着你身上发生的事,与神秘人有关?”没等璟出声,她又道:“其实,我也有想过,但,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别多想了,我相信,终有一天,一切会真相大白!”微微一笑,凌曦起身,凑近璟,在其唇瓣上轻轻印下一吻。

    璟的目光,凝注在她脸上,一眨不眨,在凌曦落座回chuang上,他话题倏地一转,面上带着浅笑,道:“坊间传我好男风,你介意么?”

    “你怎样,我又不是不知道,谈何介意?”凌曦摇了摇头,笑着回了句。

    伸手一把将她重新拉回怀里,璟眸中情意流转,道:“你不介意就好。”

    凌曦嫣然一笑,道:“等把所有的事了结……”璟眸色微微一变,不等她说完,食指放在她的唇上,阻止她继续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曦儿……”神秘人,二皇兄,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是他的猜想,璟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个。

    璟目中的情愫,以及她亲吻璟唇瓣时,他身子猛然间一阵颤*栗,令凌曦骤时觉得自个好彪悍,在古董璟面前,上演了回女王范。

    她眸光慢慢垂下,登时不知如何是好。

    “曦儿……”见凌曦夭轻咬唇瓣,低头不说话,璟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一些,寂静的屋里,近距离的两人,凌曦自然感知了到,他在靠近她,他的身子正在向她靠近过来,心跳得好快,她倏地抬起头,准备说她真得得回浅云居歇息了。

    就被璟一手按住后脑,一手轻揽在怀里,吻住朱唇。

    慢慢闭上眼睛,凌曦动都不敢动。

    璟轻轻吻了吻,薄唇离开,接着,又轻轻吻了吻。

    凌曦没有躲避,亦没推拒。

    终于,他轻巧地撬开她的唇……

    凌曦的心就这么一直怦怦地跳着,他的唇柔*软清润,不再冰冰冷冷,似清晨的花露滴入唇里一般。

    丝丝清甜之味,滑入喉间,再至喉脉脉涌入心田。

    恍惚间,凌曦有种错觉,眼前吻着她的他,又回到了好多年前。

    ——似风,似月,似暖阳的他。

    璟的心跳得也好快,他的吻,缠*绵而不急促,温润中,带着点霸道。

    “曦儿……”

    “嗯。”

    “曦儿……”

    “嗯。”

    傻瓜,怎学起了她?记得在君山下的通道中,他背着她,而她,一遍遍地唤他名,他则是一遍遍的低声应她。

    随着一声声轻唤,拥在一起的两人轻轻倒在了chuang上,那束住凌曦发丝的“玉簪”,被璟已不知在何时取下,放至一旁的枕边。

    青丝如墨,在被褥上若盛开的墨莲一般铺染而开。

    长睫如同受惊的彩蝶,不时颤动。

    “曦儿,睁开眼!”璟拥着她,语声沙哑,缓缓道。

    “嗯。”

    美眸睁开,就见璟俯视着她,一头银发自脑后垂落而下,与她的青丝教缠在一起,那一双星目中,尽显柔情。

    璟的头慢慢凑近,唇角挂着温暖的笑,吻了吻凌曦的长睫、脸颊、青丝。

    他喜欢它们,喜欢它们为他而颤,为他而羞红,为他而缠绕。

    凌曦唇角绽放出一抹笑,那笑落在璟的眼里,是那般的温婉,那般的轻柔,他好想将那笑珍藏在心底,永远,永远!

    忽然,凌曦红唇轻启,道:“璟,你没变。”

    “嗯?”

    璟不解凌曦话中何意。

    凌曦美眸轻轻一颤 ,“你一直都没变,还是以前的你,似风,似月,似暖阳。”在她心中,他竟是如此的美好,璟樱花般的唇角翘起,“我似风,似月,似暖阳,在你心里?”凌曦嗯了声,璟星目中光芒璀璨,又道:“可我现在好像并不是那样啊?我残忍嗜血,冷酷无情,一不高兴,就血溅四方。”

    “那还是你,是风月般清雅,暖阳般多情的你!”残忍嗜血,冷酷无情,那都是因她之故,而她,本身也够残忍,够嗜血,够冷酷无情。

    否则,韩平之兄妹就不会惨死在她手上!

    “璟,若是有天,你发觉我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完美,会赶我离开么?”双臂揽住璟的脖颈,凌曦柔声问道,她的目光尤为认真。

    “你就是你,是我永远喜欢的曦儿!”璟摇摇头,语声柔和说了句,再次将唇凑近。

    他的身体早已有变化,而他的心,他的身,都渴望着拥有她。然,他却吻了吻凌曦的唇角后,揽着她,在chuang上躺正身形,再没动,且臂弯放松,不似先前那般用力。

    “璟,你怎么了?”

    彼此相爱的两人,相拥一起,发生些什么在所难免,傻瓜又不是没和她,没和她……,怎就……?

    “有旭儿和阳儿那次,我没有记忆,对不起!”璟声声音沙哑,道:“山洞中,我因为头痛,不顾你的推拒,又对你行那……,对不起……,我不能勉强你做任何事,永远都不勉强你任何事!”

    凌曦心下翻个白眼,占了便宜又卖乖,腹黑的男人!

    故作不悦道:“好吧,你的对不起,我收下了,那你刚才那般,又是为的什么?”

    璟侧身面向她,星目眨动,“什么为什么?”

    凌曦哼唧道:“你……”璟眸中渐渐涌上笑意,道:“是你先的,”他眸中笑意加深,又道:“又或许是你刚才,太过于……”惑人两字,璟是贴着凌曦耳畔轻语的,登时,凌曦粉拳抬起,在他结实的xiong膛上捶打了下,而璟却笑得一脸愉悦。

    一把抓住她的粉拳,送至樱花般的唇畔,狠狠亲了口。

    凌曦刚平复下来的心跳,瞬间又如鹿撞。

    与他相比,她来自现代,且看似大胆,却一到关键时候,还是忍不住害羞。

    她紧张,一颗心狂跳,又带着隐隐的期待。

    “曦儿!”璟在她耳边唤道。

    “嗯。”

    凌曦启唇应声,就在这时,那腹黑的家伙,已翻身而上,随之,屋里摇曳的灯火骤然熄灭。

    没了以前的别扭,他主动,热烈,只是本能地拥有她的美好……

    暖暖的幸福,在二人间脉脉流淌。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不顾及他人的目光,进进出出成双成对,就是在朝堂上,偶然间与对方视线相对,也会毫不避讳的给对方一个温馨的眼神。

    轩帝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云澜看在眼里,一颗心亦是微微的抽痛。

    文武百官看在眼里,只觉有伤风化。

    坊间百姓看在眼里,倒是暗地里,祝福起他们来。

    朝国璟王喜欢朝中右相,不仅让其住进王府,且进出形影不离,明目张胆的在朝堂上,在文武百官面前秀恩爱,传遍整个天下。

    云国,夜幕下的皇宫,寂静异常。

    御书房中,楚御寒批阅完折子,直接靠在椅背上眯眼睡了过去,李荣躬身侍立在御案前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出。

    自从四年前晨曦宫失火那件事后,楚御寒的性情变得暴虐异常,但凡心有不快,就会怒火上涌,一发不可收拾。

    像今个这样的状况,李荣不是没出言劝过,劝其回寝宫休息,亦或是到御书房的内间安寝。

    但,结果却是楚御寒被赶出御书房外,一跪就是一宿。

    帝王心本就高深莫测,如今加之经历那件事的打击后,更是让他一个奴才揣测不出。

    “就这样睡着也不是个事啊?”缓缓抬起头,看到楚御寒靠在椅背上,似乎已进入睡眠,李荣想了想,蹑手蹑脚步至内间,取过一件斗篷,给楚御寒盖在了身上,比之朝国,云国这边已进入初春。

    白日里,阳光照耀在人身上,暖暖的,甚是舒服。但,晚间的气温,还是有些寒凉。

    楚御寒皱了皱眉,身子微微动了下,呼吸声又变得均匀。抬袖在额上擦拭了下,李荣手捂心口,脚步轻轻挪动,回到原位,重新躬身侍立好。而此刻,靠在椅上熟睡的楚御寒,逐渐沉入梦里。

    飘渺的雾气,慢慢散开,楚御寒身穿一袭明黄龙袍,缓步进到晨曦宫,就看得一袭白色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殿中央,目光柔和,定定地注视着他。

    “曦……”

    他出声唤道。

    却不成想,他的一声轻唤,那望向他的柔情眸子,瞬间变得陌生而疏离。

    “你是谁?”

    楚御寒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苦笑道:“曦,是我啊,我是你的夫君,你难不成忘了我?”

    “夫君?”那抹白衣摇了摇头,美眸中流转的光晕,依旧疏离清冷,“你不是,你不是!”

    楚御寒提步,想要上前拥住那抹白衣,谁知,一声轻喝,自人儿口中传出:“站住!我不认识你,快些离开!”

    “娘娘,那就是皇上啊!”

    四名身穿同色衣裙的宫婢,突然出现在女子身后,异口同声道。

    “他不是!”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他若是皇上,怎会看着后宫嫔妃对我下毒?他若是,怎会看着我的孩儿,一个个的滑掉?他若是,怎会,怎会做出那么多伤害我的事?”话未说完,白衣女子眼里,已是泪如雨下。

    楚御寒又何尝不是满眼含泪,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滑落,他颤声道:“曦,我,我……我是寒,是我啊!”

    他终于又见到温婉娴雅的她,见到爱他至深的她。

    原来一切都还可以重来,真好,真好!

    李荣感觉御书房里气氛不对,逐抬眼看向熟睡的帝王,登时身子一颤,暗道:皇上又落泪了!

    他是梦到聂后了么?

    定是这样,李荣心下如是想到。

    从曦贵妃葬身火海那晚,御案后熟睡的帝王,每每做梦,就会落下泪水。

    “曦……”楚御寒眸中含泪,视线凝注在那抹白衣身上,心绪起起伏伏。说来,眼前的女子也许不算是个毫无瑕疵的女子,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美人。

    眼前的她,脸色太苍白,身子看起来也单薄得紧,还有她的美眸,看似明亮,却透着无尽的冷漠与疏离。然而她周身散发出的气韵,仍是他后宫其他嫔妃无可比拟的。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的独特。

    无论哪个瞧她一眼,都会牢记住她,直至永远。

    绝美的脸,婀娜的身形,这几年在楚御寒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千次,万次,甚至更多次。

    每一次,她都距离他好遥远,不可触及的遥远,而眼下,她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眼前,只要他上前几步,就可以触碰到她。想到梦里回回遇到她,随之他伸手拥抱,拥抱失去已久的人儿,哪次不是从心碎的噩梦中惊醒。

    随之,他只有躺在自己的冷汗里,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颤抖。

    痛苦的等待着天亮。

    问题是,天亮后,他还是同样的痛苦,同样的孤寂冷然。

    “曦!”楚御寒又一次唤那抹白衣,现在的她,不是梦,因为他额上没有渗出冷汗,因为他刚从阳光倾洒,落花纷飞的殿外走近,她是真实的,真实的站在他眼前不远处。

    “不许唤我!”

    白衣女子冷声道。

    楚御寒脚步移动,朝女子靠近,“曦!”他伸出手,向女子递了过去,他笑着,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我错了,来,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过来,到我怀里来!”魂牵梦萦的女子,就在眼前,叫他怎能止住脚步?侍立在白衣女子身后的四名宫婢,不忍再看,因为她们觉得楚御寒是在泣血呼唤她们的主子,那一声“曦”,他唤得深情,唤得痛苦,唤得心酸……

    白衣女子这一刻,仿若没听到他的呼唤一般,仅是冷冷地看着他。

    “乖,不哭,母后在呢,在呢!”忽然,楚御寒发现,他发现白衣女子身前、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小男孩眨着晶亮的大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楚御寒心口一滞,那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啊,他的目光慢慢上移,就见白衣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年岁较小的婴孩,她边用手轻拍,边声音柔和的哄着婴孩不要哭闹。

    她的心神,全然灌注到怀中那婴孩身上。

    “宝贝,咱们该走了!”白衣女子垂眸对站在身前的小男孩说了声,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曦,别走!”

    楚御寒大声唤道,奈何一点作用都没有,那抹白衣,以及她身前的小男孩,还有那四个宫婢,一齐从他眼前消失不见,“曦!”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李荣疾步至御案前,关心的问道。

    冷汗自额上涔涔滴落,楚御寒猛地睁开眼,端坐起身。

    又是梦,又是梦!

    他自以为是是真的,却到头来终究不过是梦一场!

    “朕梦见皇后了,她瞪着朕就像是瞪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然后朕看到两个小男孩,一个站在她身前,一个被她抱在怀里,她恨朕,眼里满是怨恨!李荣,朕觉得那不是梦,是真得,那不是梦!”楚御寒目中被痛色填满,望向李荣喃喃道。

    李荣躬身而立,垂眸并未作答,他晓得帝王口中的皇后指的是聂后,但他不知如何接帝王口中的话,因此,他唯有保持静默,才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多年前,聂后身死,这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曦贵妃,帝王说其就是聂后,他心下却保持怀疑,已死之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李荣,朕说得话,你可听到了?”楚御寒说着,捂嘴轻咳起来,接着他垂眸望向掌心,一抹殷红豁然跃入眼帘。李荣用袖子抹着眼角,哽声道:“皇上说得话,奴才听到了,都听到了。”他说着,递上一方明黄绢帕到楚御寒面前。

    片刻后,他又道:“皇上,您总这么咳血,不是个法子啊,要不,奴才宣御医过来再给您诊治诊治?”

    楚御寒接过他递来的绢帕,拭去掌心的殷红,摇了摇头,“无碍。”近几年,楚御寒一旦情绪激动,就会咳血,经御医诊治,汤药没少服下,却一直根治不了。御医们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帝王的病,是心病,唯有心绪畅快,再加以汤药调理,才能根治那咳血之症。可要帝王心绪畅快,他们这些臣子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起身,楚御寒步出御案,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李荣听,“晨曦宫两年前便重新修建好了,可朕派出去找皇后的暗卫,却到如今都没传回一点皇后的音讯回来!”他的身子轻晃了下,就在李荣欲伸手扶他时,他挥手,硬是自个站稳,然后提步朝御书房门口走去。

    李荣怔在原地片刻,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心中酸涩不已:皇上这是又要去晨曦宫么,去那里找聂后的影子。接着,他快步追到御书房门外,就见楚御寒坐上御辇,吩咐宫人摆驾晨曦宫,随在御辇一侧,李荣暗道 :“去那里也好,最起码在那,皇上还能阖眼安然睡上一会。”

    御辇行至晨曦宫殿门口,楚御寒起身步下,然后走向殿中。

    “曦,这是朕重新为你修建的宫殿,你回来就能住在里面了!里面的布置,与先前一般无二,你在哪里?朕相信你没死在那场大火中,绝对没有!”行至内殿,楚御寒在chuang边端坐了一会,缓缓躺到枕上,呢喃道。

    他想起了凌曦在晚宴上唱的歌,想起了凌曦跳得舞,眼角登时有湿润滑落。

    “只要你回来,朕可以舍弃江山,伴你过闲云野鹤,执剑江湖的逍遥日子,只要你回来!”呢喃之语,自他唇中一句句溢出,过了片刻,他慢慢阖上眼,面上尽显悲情——有今天,全是他的错!

    李荣躬身侍立在内殿门口,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没见躺在chuang上的帝王被梦惊醒,心里顿觉舒口气,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宫人们道:“小心伺候,杂家过会便过来。”音落,他躬身去了一旁的偏殿。

    帝王歇下,他也得找个地休息一会,否则,哪还有精神伺候帝王上早朝。

    凤阳宫,玲珑侍立在一旁,看着心蕊公主站在窗前,望着寂静的夜发呆。

    “公主,夜已经深了,奴婢服侍你回chuang上躺着吧!”望了眼更漏,玲珑步至心蕊公主身后,轻声道。

    “玲珑,璟哥哥回到王府了,你知道么,他回到王府了!”心蕊公主喃喃道:“四年前那晚,我真得是想帮他,却,却不知被哪个打晕,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直以来,我都没有问你,那晚我是怎么回的寝宫,你现在告诉我,我是怎么回来的,是璟哥哥送我回来的吗?”玲珑身子轻轻一颤,想着该怎样回心蕊公主的话。

    琢磨来琢磨去,玲珑觉得还是说实话的好,免得自家主子四年如一日的痴念着璟王。

    于是,她恭谨道:“公主,那晚在您进到墨雨轩后不久,奴婢也不知怎的被人打晕倒地,待奴婢醒来,就发现自个在椅上坐着,而公主正被君大人放到chuang上,然后,然后,君大人离去……”

    心蕊公主转过头,望向玲珑道:“别说了!”不是璟哥哥送她回来的,不是他,心蕊公主怔怔地走至chuang边坐下,“我喜欢璟哥哥,这么些年过去,我依然喜欢他!他能喜欢一个又一个男子,为何就是不喜欢我?四年,四年时间过去,我每夜每夜站在窗前思念他,他可知道?”花样的年华,就被她一天天的在思念中蹉跎过去,远方的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为何不来云国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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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不要

    “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呢?”玲珑一面为心蕊公主铺开被子,一面轻言相劝:“奴婢是个愚钝的,可也看出璟王爷并非公主的良人。公主一心痴念他,就这么一晃眼过去四年,四年里,皇上为公主的婚事没少费心……”

    听玲珑碎碎念个没完,心蕊公主脸色一变,瞪向她道:“本宫不想听你说这种话!”

    “公主,奴婢这是为您好啊!”玲珑跪地道 :“看着公主的大好年华,因璟王爷就如此蹉跎下去,奴婢心里难受!”说着,玲珑眼里聚满了泪水,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滴落而下,“起来,你哭个什么劲!”心蕊公主秀眉微蹙,抬手,一脸不耐。

    “你为我好,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璟哥哥,此生,除过他,我哪个也不嫁!”

    心蕊公主说得一脸决然。

    玲珑起身,恭谨侍立一旁,咬了咬唇,道:“宫里这几天都在传,说皇上打算与雾国相互联姻……”自chuang上站起,心蕊公主手指玲珑,气得直哆嗦,“本宫越是不想听到什么,你越是要说什么,你是存心不打算让本宫好过么?”

    “没有,奴婢没有,奴婢绝对没有那个心思!”玲珑连连摇头。

    雾国鸣帝后宫妃嫔众多,且还好男色,这些天下人皆知。

    再有,其人性情多变,若是公主嫁给他,过得日子肯定如履薄冰。

    相比之下,璟王爷比那鸣帝要好上那么一点,最起码,璟王爷不会糟践公主!

    感受到心蕊公主身上散发出的怒气,玲珑额上的冷汗不停地流下来。

    她的样子,看得心蕊公主心底的气散去不少,放下手,心蕊公主坐回chuang上,幽叹口气道:“我又没把你怎么着,瞧你吓得!”玲珑垂眸而立,咬唇没有说话,心蕊公主又道:“我不会嫁给鸣帝的,就算皇兄逼我,我也不会嫁给鸣帝!”

    音落,心蕊公主眼里涌上浓郁的忧伤。

    近几年,那一直chong她至深的皇兄,对她的态度已大不如前,除过政事,除过思念皇嫂,仿若再没什么事,能被他记在心上。

    好端端的,为何要突然间想到与雾国联姻?

    皇兄是想要和雾国联手,攻打璟哥哥的国家吗?

    心蕊公主虽不懂家国大事,但她脑袋瓜并不笨,稍加一想,便能猜出个大概。

    “玲珑,你说皇兄打算与雾国相互联姻,是不是要联手对付朝国?”听到心蕊公主的问话,玲珑摇了摇头,回道:“奴婢不知。”

    公主的心思,她都猜不透,更别说皇帝的心思了。

    默然良久,心蕊公主道:“好了,服侍本宫歇息吧!”

    “是。”玲珑屈膝一礼,服侍心蕊公主到chuang上躺好,然后放下床周围的帷幔,脚步轻缓,退出内殿。

    月无声,影无声,只有风儿呜咽低泣着,怀着对璟的痴念,心蕊公主翻了个身,慢慢阖上双眼,入了梦乡。

    翌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宫人们忙忙碌碌的穿梭在各处宫道上,御书房中,楚御寒上完早朝,端坐在御案后,凝目注视着恭谨站立在御案前的一名年过半百的官员,道:“颜卿家,你说雾国提出与我过相互联姻一事,到底可行与否?朕要听实话。”早朝上,就云、雾两国相互联姻这件事,楚御寒有征询过文武百官的意见,奈何无一人站出说话。

    现如今,三国间的局势,乃至这天下的局势,变得尤为微妙,一个弄不好,就会引发大规模的战争,介于此,文武百官哪个敢随便开口在帝王面前发表言论?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就是继穆征后的新任丞相颜松,也没在今日早朝上说一句话。

    这才有早朝散后,楚御寒唤其到御书房议事。

    “回皇上,鸣帝欲与我国相互联姻,若目的仅是为巩固云、雾两国间的关系,我国与其联姻,自是无甚坏处。但,怕就怕鸣帝心思不存,想要联手我国攻打朝国,然后,再伺机吞并我国,那可就不好说了!”

    颜松神色严肃,恭谨道。

    “你说的有理,可朕觉得,这未尝不是给我国一个机会。”楚御寒食指轻敲御案,目中神光幽深如海,“巩固两国关系?鸣帝的目的绝不会这么简单,他铁定是打主意联手我国,先一起攻打朝国,再对我国伺机而动。呵呵!他打的如意算盘,朕又何尝没想过。”

    一统天下,这是他有生之年的梦想。

    待梦想实现,他再带着寻回的曦,过她想过的生活。

    楚御寒就是这么自以为是,既要野心争霸天下,又情深似海得想拥有美人。

    殊不知,世间之事,岂是他想就可以实现的。

    “皇上,您,您是想……”颜松的心猛地一紧,望向楚御寒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

    楚御寒道:“颜卿家,一统天下,是朕有生之年的梦想,既然鸣帝想通过与我国联手,拿下朝国,进而攻下我国,朕怎就不能反过来为之?”

    颜松道:“可是,朝国有璟王,现在又多了名传天下的右相,我国真要与雾国联手,未必能攻下!”作为一国帝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并不奇怪。然,颜松有他的顾虑,因此,他不得不实话实说,希望坐在御案后的帝王,多加想想,免得到时朝国没有攻下,反致使云国国力大幅度下降。

    因为战争一起,财力,物力,人力各方面消耗都很大。

    要想恢复国力,那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颜卿家未免太过担心了,”楚御寒唇角勾起一抹轻淡的笑,道:“璟王他们即便能力非凡,也不过是平凡人,我国与雾国联手,朕相信必不费吹灰之力,会攻下朝国,如此一来,这天下,就剩下云、雾两个大国,而以我国的势力,寻着机会,拿下雾国绝非难事!”

    楚御寒很自信,好似整个天下,都已是他囊中之物。

    “皇上,臣还是请您多想想!”帝王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颜松即使想再加以相劝,也于事无补,但身为臣子,他有他的职责,因此,他硬着头皮,还是言语诚恳,谏言楚御寒对于与雾国联手攻打朝国一事,多加以考虑。

    “朕会琢磨透彻,再给雾国回话。”楚御寒颔首,然后随手拿起一道折子,翻阅开,道:“关于与雾国联姻一事,今日就议到这吧!”

    颜松点头,揖手行礼,道:“臣告退!”

    楚御寒头也没抬,嗯了声,便执朱笔,批阅起奏折来。

    缕缕花香,透过打开的窗户,吹入御书房中,楚御寒抬眼朝即将批阅完的折子上看了眼,道:“李荣!”他的声音一传出御书房,李荣忙推门而入,步至御案前,躬身道:“皇上,老奴在。”

    放下朱笔,楚御寒靠坐在椅上,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朕与颜相议事时,你不是有话要容禀么,说吧!”

    李荣躬身道:“回皇上,为贤妃诊病的宋太医,一早着宫人过来传话,说是贤妃娘娘,说贤妃娘娘怕就这两天去了!”四年,四年啊,帝王没踏过后宫一步,就是延禧宫,帝王在这四年里,也从未去过,但,帝王并未阻止皇后到御书房,到他的寝宫来探望。

    然,这又能怎样?

    皇后哪次不是面色柔和而来,用帕子拭泪离开。

    多年不得圣chong的贤妃,从晨曦宫那晚着火后,就一病不起,用汤药维系生命,却终走到人生尽头。

    对于深宫中的女主子们,李荣心里有的只是叹息。

    叹她们夜夜枯坐寝宫,伴孤灯至天明。

    帝王的雨露,她们这一生怕是都不用想了。

    “去了妥善安葬就是。”楚御寒淡淡说了句,垂眸将剩下的几道折子批阅完,起身走出御案,道:“摆驾凤阳宫,朕去看看公主。”

    李荣躬身应声,随楚御寒身后,步至御书房门外,然后伴着御辇,一路行往凤阳宫。

    明粹宫,贤妃双眼闭合躺在chuang上,脸色苍白如纸,昔日清丽至极的容颜,早已不复存在。

    “冰月……”长睫微微轻颤,贤妃缓缓睁开眼,虚弱地唤冰月。

    “娘娘,奴婢在,奴婢在呢!”

    冰月边用袖子抹着泪,边哽声道。

    “让他们都退下吧!”转过头,朝侍立在内殿中的宫人们看了眼,贤妃对冰月吩咐道。

    “是。”冰月应声,对一旁垂首侍立的宫人们摆了摆手。

    没多大功夫,偌大的内殿中,就剩下冰月一人在贤妃chuang边伺候。

    “扶我起来吧!”贤妃道。

    冰月上前,拿过两个大的软枕,放至chuang头,然后伸手扶贤妃靠在上面,“娘娘,你是有话与奴婢说么 ?”眸中含泪,冰月侍立在贤妃近前,泣声问了句。

    “嗯。”贤妃嘴角漾出一抹极浅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别哭,人都有这么一天的,我能多活这几年,已经够了,别哭!”冰月捂住嘴不说话,任眼里的泪水汩汩涌出。

    “傻丫头,来,坐我身边来!”

    慢慢抬起手,贤妃伸向冰月。

    “娘娘,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人那么好,老天不会就这么带你走的!”在贤妃身旁坐下,冰月紧握住贤妃的手,边哭边说。

    贤妃望着她笑了笑:“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若不是我太过自私,前皇后和她的家人,就不会遭受那种种厄运,白嬷嬷也就不会在四年前离我而去。”清泪自她眼里滑落,“我就是个罪人,不过,不过好在前皇后好人有好报,重活……重活于世……”越说她声音越虚弱,以至于冰月并没听清楚她最后说的是什么。

    “娘娘,你别多想,在奴婢心里,你是这宫里最好最好的主子,若是,若是你挺不过这关,奴婢会追你而去,永远伺候在你左右!”冰冰冷冷,没有半点人情味的深宫,主子没了,她一个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出宫的年岁,她已经过去有两年,再没得机会。

    不跟着主子一起离开这充满阴谋,充满污秽的牢笼,她会疯的!

    前皇后人那么好,死得却是那般凄惨;曦贵妃人也不错,终了还不是落得葬身火海的下场;还有,还有白嬷嬷,好端端的在明粹宫当差,竟一夕间消无踪迹,娘娘不说,其实她有想过,白嬷嬷多半已遭不测。

    如今的皇后,最恨的就是前皇后身边的人,巫蛊事件,因为曦贵妃插手,皇后碍于皇上的面,没有把白嬷嬷和木棉惩治,肯定心中有怒,才会,才会寻到机会,火烧晨曦宫,暗中处理了白嬷嬷。

    冰月不知皇后已换人,就是贤妃,乃至后宫众妃嫔,都不知皇后已换人。

    凭着自己的相像,冰月认为晨曦宫失火,以及白嬷嬷失踪,都是延禧宫的皇后暗中所为。

    “傻丫头,不可以,你不可以那么做,知道么?”贤妃流着泪摇了摇头,“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我会求皇上,求皇上放你出宫,然后,然后寻个好人家嫁了,记住,本宫不许你追本宫而去,本宫不许!”贤妃似是回光返照一般,声音突然间变得凌厉起来,冰月望向只是掉眼泪,一句话都不说,贤妃对着内殿门口,道:“来人,本宫要见皇上,替本宫,替本宫请皇上到明粹宫,本宫有话与皇上说!”

    “是,娘娘。”一小太监快步走至内殿,躬身应了声,就急急退离而去。冰月见痛哭失声:“娘娘,奴婢,奴婢……”宫外已没有亲人,出宫,有谁能给她做主,为她寻门亲事?再者,世间儿郎多薄情,她不要受那情爱之苦,她不要!

    “我累了,”贤妃慢慢阖上眼,“皇上来了,唤我一声。”

    冰月握住她的手,就那么定定地坐在chuang边,泪水滴落个不停。

    御辇行至凤阳宫门口,楚御寒抬手制止孙琦通传,缓步步入殿中。

    伺候在凤阳宫内的宫人,见到他进来,慌忙跪地叩拜,“都起来吧!”淡淡说了句,楚御寒就朝内殿走去,“奴婢见过皇上!”玲珑屈膝一礼,退出内殿。

    心蕊公主站在窗前,并未因楚御寒的到来,转身向其行礼。

    “心蕊……”楚御寒走到她身后,出声唤道。

    “皇兄来了。”转身,心蕊公主移步榻边坐下,“皇兄有话与心蕊说?”该来的终要来,心蕊公主抬眼看着眼前两鬓染白,身形却依旧挺拔的清俊男子,目中未起丝毫波澜。

    岁月变迁,她长大了,原来的骄纵任性,此刻在她身上半点影子也看不到。

    “心蕊,你变了?”

    楚御寒站在原地,负手而立,望着心蕊公主淡淡道。

    “皇兄不也变了么!”

    心蕊公主同样语声淡淡,回其一句。

    “这几年,这几年皇兄对你,对你多有亏欠,别怨怪皇兄好么?你知道的,于你皇嫂,皇兄做了太多的错事,到皇兄知晓自己深爱她时,她却已离皇兄而去!皇兄的心一度痛到极致,这才忽略了你!”楚御寒缓声与心蕊公主解释、他这几年对其的疏忽之处。

    “皇兄不必向心蕊解释。”于他的解释,心蕊公主面上依旧无甚表情。

    轻咳了两声,楚御寒挪步至一旁的椅上坐下,从头到脚将心蕊公主打量了下,道:“你年纪不小了,婚事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呵呵,要说到主题了么?心蕊公主心里泛起一抹凄凉的笑,chong她至深的皇兄,要用她联姻他国,为他谋取利益,“母后,母后,你听到了没有?听到皇兄说的话了没有?他就要将蕊儿当做利益的筹码,远嫁他国了!”

    心蕊公主心中所想,楚御寒自然是不知道的,他道:“这几年,皇兄有给你挑过几位不错的驸马,可你既不相看,也不找皇兄说你心里中意怎样的男儿。前些时日,鸣帝派官员送来书信,欲与我国联姻,他是个不错的男子,样貌丰神俊朗,且至今中宫虚空,”

    说到这,楚御寒话语微顿,片刻后,才接着道:“他在信中告诉皇兄,对你倾慕已久,一旦你嫁到雾国,直接位居中宫!”

    “丰神俊朗?明明样貌阴柔胜过女子,非得蒙骗她说那鸣帝长得丰神俊朗,呵呵,皇兄,你真是煞费苦心啊!”心蕊公主嘴角勾起一抹讥刺的笑,心下想到。

    她的笑,宛若冰刃一般,深深的刺进楚御寒眼里。

    “不要。”唇角微启,心蕊公主轻飘飘地吐出两字。

    楚御寒一怔,道:“心蕊,你说什么?”

    “我、不、要、嫁、给、鸣、帝,我、不、要!”心蕊公主瞪着楚御寒,这次,她一字一字,咬音极重道。

    “心蕊,嫁给鸣帝,不管是于你,还是于我云国,都是好的,你怎会不愿意呢?”楚御寒皱眉道:“坊间虽传鸣帝喜好男色,但那也仅是传言,要不然,他后宫之中,就不会有诸多妃嫔。

    再有,凭借你的样貌,得到他专chong不是没有可能。”他说着,看向心蕊公主的脸色,见其又恢复常态,面无表情定定地注视着他,长叹口气,又道:“璟王四年前离府,前些时日,不仅回到府中,而且还带着名扬天下的“夜公子”在身边,而那夜公子现已是朝国右相,他的能耐,想必你有所听闻……”

    “我喜欢璟哥哥。”心蕊公主打断他的话,眸中情意流转,“这一生,除过璟哥哥,我谁也不嫁!”

    “胡闹!”楚御寒脸色一变,道:“他不喜欢你,你不知道么?他现在喜欢那夜相,而那夜相能力非凡,样貌也生得极为俊美,璟王与他出双入对,当着朝国文武百官的面,毫不避讳的眉目传情,这样的他,怎值得你爱恋?”

    心蕊公主敛去眸中情愫,淡淡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

    “喜欢?你喜欢有什么用?那夜相给轩帝了一份地图,其中把我国版图和雾国版图标识的一清二楚,如果朝国发兵攻打云、雾两国,取胜的可能极大,那时,咱们国将不国,你说要皇兄怎么办?”楚御寒一脸严肃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心蕊公主视线由他脸上挪开,语声依旧浅淡。

    “与你无关?”楚御寒被心蕊公主说得话气得一笑,“你可是我国公主,国家有为难,怎会与你无关?”

    “别拿公主这个头衔压我!大不了,你削去我的封号,将我赶出皇宫得了!”说到这,她瞥向楚御寒,又道:“赶人出皇宫,你又不是没做过!”

    她的话,无疑刺中了楚御寒心底最痛之处,只见其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住口!”

    心蕊公主周身一颤,吓得忙低下头。

    “朕不妨告诉你,你应允嫁给鸣帝最好,否则,朕就是绑也要将你绑上花轿,嫁到雾国去!”赶曦出皇宫,他已知错,没想到他一直疼爱的皇妹,竟拿他昔日犯过的过错,来刺伤他,看来是他太chong她了,才让其失了分寸,在他面前敢如此放肆!

    在帝王心里,任何人也别想践踏他们的尊严,哪怕那人是他最亲的亲人,也绝不容许!

    “我已不是完璧之身。”

    忽然,心蕊公主抬起头,挑衅似地看向楚御寒。

    “什么?”楚御寒愕然地睁大眼,“你说什么?”

    他眸中的惊愕,无形中令心蕊公主心里一阵得意,“我说,我已不是完璧之身。”哼,你有能耐逼*迫我,而我,难道就不知反抗?

    压住心底升腾起的怒火,楚御寒沉声道:“告诉皇兄,是哪个,是哪个欺负了你?”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会发生自个皇妹被人玷污之事,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心蕊公主面上蕴出一抹羞红,低声道:“我没被欺负,我是自愿的。”

    “自愿?”楚御寒重复了下这两字,瞬间眸中划过一抹冷芒,道:“是璟王,对不对?”

    心蕊公主没有出声。

    “你不出声否认,就是默认了,对吧!”楚御寒肯定道:“什么时候的事?”

    “春赛结束,璟哥哥离开皇宫那晚,我,我有去找他,看到他好像生病了,便,便上前去关心,就,就……”这个谎言,是她昨晚躺倒chuang上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心蕊公主为自个有个天才脑袋,沾沾自喜不已。

    楚御寒没再出声,他眸眼低垂,似是在想心蕊公主说得话的真实性。

    “不对,不对,那晚,他有听到那人弹奏的琴曲,琴曲是他听过的,里面尽是哀伤和痛楚,那人喜欢曦,这个他一直知道,又怎会在突然间忆起心爱之人之际,与别的女子有亲密关系发生?”楚御寒慢慢捋着脑中的思绪。

    他不相信璟会和心蕊公主有亲密之事发生。

    “李荣。”传个老嬷嬷过来看看,不就知道小丫头有无骗他了么,楚御寒敛回思绪,出声唤李荣。

    李荣躬身步入内殿,恭谨道:“皇上,奴才在。”

    “去,给朕通传一位为秀女验身的老嬷嬷过来!”楚御寒语声浅淡,吩咐李荣一句。

    “奴才遵旨。”李荣领命,躬身退出内殿。

    “皇兄,你不能这么做!”

    心蕊公主脸上一白,起身急急道。

    “皇兄为何不能?”楚御寒的目光锁在心蕊公主脸上,道:“璟王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鲁莽之事,你若是说实话,等会,我便不会让那验身的老嬷嬷难为你,要不然,你就乖乖的让她给你验身,如果你所说属实,皇兄会给你讨回公道!”

    言语到这,楚御寒对空道:“君然!”

    没等他音落,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内殿中,“皇上,卑职在。”君然在楚御寒心中,是有些地位的,因此,他并未用奴才自称,而这,也是被楚御寒允许的。

    望着君然俊朗英挺的面容,楚御寒道:“那晚公主到底有无失身于璟王?”

    “回皇上,卑职当晚并未在公主身边!”君然迟疑片刻,拱手道。

    “为何?”

    楚御寒沉着脸问。

    君然道:“没有公主允许,卑职不可擅自离开凤阳宫。”余光朝心蕊公主那看了眼,君然暗道:能为你做的,我都会你做,但愿你能永远开心!四年,四年时间里,那天性活泼的女孩子,脸上没再出现过笑容,看在他眼里,甚不是滋味。

    “欺瞒朕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楚御寒冷声道。

    “卑职绝无虚言。”她喜欢璟王,那晚发生的事,他虽不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她并未与璟王发生那种关系,按照她的吩咐,他引璟王身边那位云相离开,不料,中途那位云相却不再追他,待他尾随其身后,至墨雨轩时,看到的就是花树下,衣裙散落一旁,她仅穿薄纱,肌肤外露晕倒在地的场景。

    当时,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阵狂跳,接着没加多想,为她披上衣裙,带着她和她的近身侍婢,回到凤阳宫。

    他不是一般的暗卫,娶妻生子这些常人能做的事,他也能。

    然,在她身边多年,他却从未生出娶妻的心思。

    缘由,他不知道,就是现在,他也不甚清楚。

    他只知,只要看着她开心,他就会跟着心情畅快,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既然她要隐瞒帝王,隐瞒她其实还是完璧之身,那他,就帮她一起隐瞒。

    “皇上,验身嬷嬷到了。”李荣进到内殿,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老嬷嬷和四名宫婢。

    “皇兄,你让她们滚,我不要她们验身,我不要!”

    心蕊公主刚坐回榻上的身子,倏地站起,手指那老嬷嬷和其身后的四名宫婢,怒声道。

    “你不说实话,皇兄唯有这么做。”楚御寒寒着脸,起身向殿外走去,“如果公主反抗,就强行给她验身!”

    “是。”

    那老嬷嬷恭谨行礼,应声道。

    君然望了心蕊公主一眼,与李荣跟在楚御寒身后,出了内殿。

    他想继续帮她,奈何他一个男子,此刻能帮到她什么?

    带着对心蕊公主生出的一抹疼惜,君然的身影,终消失在内殿门外。

    “滚,你们给本宫滚出去!”心蕊公主抓起矮几上的茶具,朝那验身的老嬷嬷一个接一个的扔去。那嬷嬷没有躲避,今日她验与不验,其结果都是一个死字!就是她身后这四个年纪轻轻的宫婢,与她一样,都难逃一死。

    谁让她们摊上今天这件事,这件皇家“丑事”——未出嫁的公主,失去完璧之身。

    “公主,老奴是封皇上之命行事,您若是不想受苦,就配合老奴,要不然,老奴只好用强的了!”那验身的老嬷嬷,不顾自个额上鲜血滴落,一步步逼向心蕊公主,一板一眼说道。

    “滚开!本宫岂是你们可以碰触的,滚开啊!”

    心蕊公主眼里噙着泪花,像是疯了一般大声吼着。玲珑侍立在内殿外,想要进内殿护自家主子,却被楚御寒一个冷然的眼神,吓得周身直发抖,生生站在原地,听着心蕊公主带着哭腔在内殿嘶吼。

    “公主,老奴对不住了!”

    那验身的老嬷嬷朝心蕊公主恭谨的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四名宫婢中的两个、使了个眼色,就见那俩宫婢脚下步子一快,至心蕊公主面前,将其双臂制住,接着,强行带心蕊公主躺倒榻上,“你们两个将公主的双腿撑开,用手牢牢按住!”那验身的老嬷嬷手拿工具,对侍立在榻边的令两名宫婢道。

    “是,嬷嬷!”

    那俩宫婢屈膝一礼,立马按照那验身老嬷嬷的吩咐去做。

    “滚啊,你们给本宫滚啊!”心蕊公主双臂被两名宫婢按住,腿在榻上胡乱蹬着,想要挣开宫婢们的钳制,下一瞬,两条腿硬是被那验身老嬷嬷吩咐的另外两名宫婢,给硬生生的撑开、按了住。

    “皇兄,我恨你,心蕊恨你!你让这些奴才羞辱我,我恨你!母后,母后,你快来救救心蕊,呜呜!皇兄叫奴才欺负蕊儿!母后……”在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中,那验身的老嬷嬷做完了她要做的事。

    “好了,松开公主吧!”

    “是,嬷嬷。”

    内殿的嘶吼声,哭泣声,渐渐趋于平息,楚御寒朝玲珑摆了摆手,玲珑见状,用袖子边抹泪,边快步进了内殿。

    那验身的老嬷嬷领着身后的四名宫婢行至外殿,跪到楚御寒面前,恭谨道:“回皇上,公主是处子之身!”

    楚御寒颔首,“朕知道了!”过了半晌,他望向李荣,道:“这凤阳宫的宫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老奴明白!”李荣躬身应声,只觉背心瞬间湿了一大片。

    数十条人命啊,就因公主一个谎言,枉送性命,实在是有些残忍了!

    那验身的老嬷嬷,和她身后的四名宫婢,以及正殿中侍立的所有宫人,皆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死,心里虽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可真正面对死亡时,哪个能不害怕?

    晃眼工夫,正殿之中,便没了宫人们的踪影。

    “皇上,贤妃娘娘着宫侍过来,说想您你最后一面!”处理完凤阳宫中的宫人,李荣自正殿外走进,躬身至楚御寒面前禀道。

    楚御寒面上表情阴冷,道:“传话给她,就说朕没时间。”不是她隐瞒,数年前,他就不会做下那么多的错事,赶曦出宫,看着曦一次次的失去他们的骨肉,并让个包藏祸心的女人,与他同chuang共枕多年。

    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心思纯净的,他不要见她们,就是四年前归来的敏儿,他也不曾主动去延禧宫,看望过她。

    消失多年,突然间和唐婉那个女人调转身份,出现在他身边,若是没有目的,他不信!

    “是。”李荣应声,躬身退离至殿外。

    端坐椅上良久,楚御寒起身走到内殿门口,朝躺在榻上的心蕊公主望了眼,转身与君然道:“看顾好公主。”

    君然拱手应道:“是。”

    榻上,心蕊公主双目呆滞,望着殿顶,一句话都不说。

    “公主,皇上走了,你想哭就哭吧,奴婢在您身边呢!”玲珑跪在榻边,紧紧握住心蕊公主的手,流着泪轻声道。

    泪,清凉的泪,自心蕊公主眼角滑落,一滴一滴,顺着她的面颊,浸入她两鬓发间。

    “璟哥哥,璟哥哥,心蕊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啊!若是有来世,你喜欢心蕊么?”嘴角溢出一抹笑,那笑落在玲珑眼里,特别的纯真,却又是那么的凄伤,“公主,你别这样好不,你这样,奴婢好怕,你想哭就哭吧,要不然,你说你想做什么,奴婢立马陪你去做!”帝王今日的举动,确实伤着这尊贵无比的公主了,玲珑人如其名,心思剔透得紧,她知道心蕊公主此刻心里必是相当得难受,说严重点,心蕊公主多半连死的心都有了!

    “母后,蕊儿要去找你,蕊儿不要再见到皇兄了,蕊儿要去找你……”

    伤痛的泪水,无穷尽的从心蕊公主眼里涌出,她大睁着眼睛,就那么由着泪水滑落,无论玲珑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君然进到殿中,看了榻上的她一眼,心口微微一痛,瞬间隐去身形。

    夕阳余晖收拢,心蕊公主躺在榻上,依旧一动不动,而身处明粹宫的贤妃,这个时候,已走至人生最后关头。

    “他没来,没有来明粹宫,他好无情,说什么她也曾得过他的恩chong,现如今,她就要去了,他却连看她最后一眼,也不愿!难怪曦姐姐重活于世,入宫为自个和家人讨回公道,无丝毫留恋地离宫远去。

    曦姐姐,我该早些想到曦贵妃就是你,呵呵,我真傻,直至晨曦宫那晚着大火,发觉白嬷嬷神色不对,才想到她就是你,是你转生而来,为复仇而来!然而,没等我与白嬷嬷问个明白,她便消失不见,仿若人间蒸发一般。

    你们都走了,都离开了这看似金碧辉煌,实则肮脏无比的牢笼!”贤妃眼睛半阖,心下凄然道:“我也要离开这肮脏的牢笼了,快了,很快就要离开了!”

    “娘娘,你听到奴婢的声音了没有?娘娘……”贤妃chuang前,冰月跪在她近旁,握住她的手一遍遍的唤道。在冰月身后,跪着明粹宫中的所有宫人,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子娘娘要去了,从未有过争chong之心,却也没落得个好,就这么凄凄凉凉的即将离开人世。

    宫人们低头跪在地上,紧抿唇角,满心哀伤。

    “冰月……,我没……我没能帮到你……”缓缓转过头,贤妃吃力的睁开双眼,与冰月道。

    她的声音已虚弱到极点:“好好……活着……,别做……别做傻事……,我……我罪孽深重……,早该离开这人世……,早该……”话未说完,贤妃睁开的双眼,便慢慢的闭阖在了一起,随之,那被冰月握住的手,无力的垂落而下。

    “娘娘……”

    登时,明粹宫里,传出一阵阵痛哭声。

    “冰月姑姑,冰月姑姑……”跪在冰月身后的宫婢,见冰月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殷红的血自其嘴里大口大口的涌出,先是吓得一怔,转瞬,哭着连连大声唤冰月。

    贤妃去了,对她忠心耿耿的冰月,跟着去了!然而,他们的离去,在这深宫里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夜深沉。

    城外的夜色,比之城内总是更浓,更深。

    天地间一片寂静,冷然的夜风中,偶尔会传来一声声虫鸣。

    唐月仍是做男子装扮,肩上背着个简易行囊,身形起起伏伏,以极其灵巧的身姿,向城内飘去。今晚,对就在今晚,她打算夜探皇宫,看那深宫中的皇后,是否就是阿姐。

    云国的都城,她有来过,但那时她并不知道楚帝的皇后,与阿姐有何关联。

    夜公子,哦,不对,现在是夜相,她很感谢他!

    谢谢他告诉她这个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线索。

    “蓝逸哥哥,你再等等,月儿很快就会带着阿姐回万象山的,很快,你一定要等月儿带着阿姐回来哦!”抬眼朝万象山的方向望了望,唐月语声轻柔,呢喃道。此刻的她,就像是永远不知疲倦似得,因为她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她高兴,她心里由衷的高兴,为她的蓝逸哥哥感到高兴。

    “蓝逸哥哥,你和阿姐在一起后,一定会幸幸福福,月儿不伤心,月儿不会让自己伤心的。看到你幸福,月儿只会高兴,还有哦,月儿这么小,一定能遇到和蓝逸哥哥一样好的男子,那时,月儿也会有自己的幸福!”唐月是个好姑娘,是个对生命充满了热爱的好姑娘,她不会嫉妒,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嫉妒这二字是什么含义。

    知晓蓝逸不爱她,但她的心,却依然放在蓝逸身上,且用尽全力,为蓝逸寻找幸福——寻找离家多年的阿姐。

    唐月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抹颀长的蓝色身影,这几年里,无论她走到哪里,那蓝色的身影都会远远跟在她身后,暗中保护她周全。

    “傻丫头,这样找下去,不累么?”蓝逸透过斗笠上的薄纱,远望向那抹轻快的,飘向城内的娇俏身影,低喃道。

    是的,跟在唐月身后的那抹蓝影,正是唐月喜欢至深的蓝逸,几年里,他就这么默默的保护着唐月,唐月在云首村,他也在云首村,只不过,他将自己的行踪隐藏得很好罢了!

    两道身影,悄然跃入城中,蓝逸催动真气,加快速度,飘到了唐月前方不远处的屋顶上,伫立在月下,喃喃道:“月儿,蓝大哥不适合你!”是的,他不适合她,她还年轻,而他,已经“老”了。

    心老,他的心千疮百孔,如饱经风霜的暮年之人。

    他羡慕娇俏的她,甚至有点淡淡的妒忌,当发现自个妒忌小丫头的时候,他很吃惊。然,吃惊过后,他的心则是钝痛不已,都是她,都是那个可恶的、无情的女人害得他变成现在这样——一心如死灰!

    “月儿,谢谢你这些年为蓝大哥做得一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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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失望

    轻喃了句,他提起身形,飘向皇宫。

    “延禧宫,延禧宫在哪里呢?在哪里……”唐月心里碎碎念着延禧宫的位置,人已缓缓落至一偏僻的宫道上,她打算先寻个宫人探出皇后的寝宫,然后再进而确认皇后是否是阿姐。

    黑漆漆的夜里,哪有宫人走动啊?

    她嘟起嘴吧,犯起愁来。

    “不管了,先随便进到一处宫殿,打晕个宫女带到僻静处问问,不就知道了么?”眼珠子一转,唐月心下有了主意。

    躲过巡逻的御林军,她就近窜入一宫殿,瞧着殿内简单的布置,心道:这该不会是冷宫吧?

    突然,她听到有脚步声传入耳中,忙身形一闪,躲到一根圆柱后,偷偷瞄向来人。

    “小太监,就他了!”晶亮的大眼睛里划过一抹狡黠,唐月嘴角慢慢翘起。

    行事前,是不是得把样貌遮住啊?

    歪着脑袋一想,可爱得小丫头忙从肩上的行囊中掏出一方丝帕,将面容遮住,仅留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在外面。

    被她视为猎物的小太监,根本就没发觉自个已被人留意到。

    “谁?”在经过唐月藏身的这根圆柱时,突然肩上被人轻拍了下,小太监吓得身子一阵哆嗦,额上随之渗出涔涔冷汗。近年来,宫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是今晚,贤妃和她的近身侍婢一前一后也去了,每到夜里,总能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他该不会是遇到鬼了吧?

    小太监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更别说转过身子,看是哪个拍的他。

    倒霉啊,他不就白日里吃坏了肚子,多跑几趟茅厕么,咋就撞到鬼了!

    “鬼大人,小的可没做什么坏事,求你放过小的吧!”小太监语声轻颤,低声求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把你怎样的!”

    唐月捏着嗓子,在小太监身后言语了句。

    暗道:运气真好,竟被她遇到个这么胆小的太监,还鬼大人,呵呵!真有趣!

    “好的,好的,小的听从鬼大人的吩咐!”小太监应声,走向门口的脚步,甚是虚浮。

    仿若踩在棉花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唐月跟在他身后,道:“我带你飞起来,这样快些!”小太监害怕啊,根本没工夫多想,点头如捣蒜一般。

    延禧宫,穆淑敏独坐在榻上,眸中没有一丝神彩。

    “娘娘,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宫婢春苗侍立在穆淑敏近旁,轻声道。

    穆淑敏摇了摇头,“我在这再坐会,”她语声轻柔道:“招呼宫人们都退下休息,你也去吧!”春苗屈膝一礼,道:“奴婢留在这陪着娘娘。”说着,她朝内殿中其他宫人道:“都退下吧,有我在这服侍娘娘就好。”

    “是。”春苗是穆淑敏身边的大宫女,也是延禧宫的管事姑姑,宫人们听到她的吩咐,朝穆淑敏行过礼,垂眸,恭谨退出内殿。

    如今的延禧宫,里面伺候的宫人,早已在四年前唐婉被黑衣人救走后大换血。

    在宫人们眼里,皇后变了,变得不喜说话,就是各宫妃嫔每日向其例行请安,她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只是点点头,便摆手着妃嫔们各自散去,而她,则是回到内殿,就静静的坐在卧榻上发呆。

    帝王在四年前春赛结束的那场晚宴后,再未步入后宫,身为后宫之主,皇后没有一丁点怨言。

    仅是每隔段时日,去御书房,或者去帝王的寝宫看望帝王一次,而每次回到延禧宫后,就会挥退身边伺候的所有宫人,独自呆在内殿,默默流泪。

    对此,延禧宫的宫人们,无不对穆淑敏生出同情。

    对,就是同情!

    本恩chong于一身,却因多年前做得错事,落得如今凄凉的下场。

    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四年前晚宴上发生的事,即便楚御寒着庸王下令不得外传,但坊间和宫里,还是传扬了开。

    说皇后心思恶毒,害得前皇后腹中的龙嗣,接连滑落,反正,有关皇后的传言,无半句好话。

    “寒,你就这么让我老死宫中么?”一想到自个这几年过的日子,穆淑敏心口就是一阵揪痛,心下暗忖:“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你喜欢聂后,真就那么喜欢她么?那我呢,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地位?我不信,我不信你从没爱过我,寒,知道么?我的心好痛,怀着对你的爱,我才在那恶魔般的男人身边,忍辱呆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一切却全是我的自以为是。你,并未喜欢过我!”

    延禧宫外的一颗花树后面。

    “鬼大人,那就是延禧宫了,我,我能走了么?”小太监手指延禧宫的方向,颤声问道。

    唐月捏着嗓子道:“你可以走了。”

    “哦。”那小太监低应一声,先是脚步轻移两步,见身后没什么动静,接着,撒开退,就跑的不见踪影。

    双脚一点,唐月腾空而起,朝延禧宫飘了过去,“阿姐,楚帝的皇后真得是你么?”想到等会就要见到阿姐,唐月的心就不由得激动起来。

    快二更天了,穆淑敏坐在榻上仍然一动不动,春苗的目光由更漏上收回,出声劝道:“娘娘,时辰真得已经不早了,你再这么坐下去,会伤身体的。”

    可不等穆淑敏出言回她,她只觉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春苗,你,你怎么了?”听到声响,穆淑敏终于回过神,起身,蹲至春苗身旁,柔声唤道。

    “阿姐,你是阿姐么?”

    唐月一飘进内殿,看到穆淑敏蹲在地上的背影,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问了句。

    “你是谁?为何要杀死春苗?”身后有人说话,穆淑敏自然是害怕的,可想到春苗好端端的死在自己面前,心底涌起的那抹害怕,瞬间被她抛之脑后,她缓缓站起,转身看向唐月,眸里漾出一抹冷然。

    “我没杀人啊!”奇怪,她这不是刚落地么,哪有伤害人啊?唐月一脸无辜的望着穆淑敏,待看到地上躺着个宫婢时,她脚步移动,欲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穆淑敏道:“你要做什么?”

    唐月晶亮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手指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春苗道:“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死了,我懂点医术,想给她看看。”说着,人已到春苗身旁,蹲身探其鼻息,接着道:“她没事,只是被人点了昏睡穴晕过去而已,过上一会,就会自个醒转。”

    “那你解开她那个什么,什么昏睡穴啊!”穆淑敏见唐月没有伤她之意,心底的害怕随之消散不少。

    “她的昏睡穴不是我点的,”唐月起身,面对穆淑敏,“我学艺不精,解不开她的昏睡穴。”

    好美的女子!

    唐月的目光落在穆淑敏脸上,心下禁不住叹道。

    “你夜里潜进皇宫,若是被巡逻的御林军发现,会被当做刺客处死的。”穆淑敏怔怔地望向唐月,出口之语,听起来是清冷了些,却也有那么丝没来由的关心。

    “阿姐,你是阿姐么?”眼前的女子,与阿姐的样貌完全不同,她是阿姐么?

    若不是,她为何会说出刚才那句话?

    “阿姐?”穆淑敏眸子轻颤了下,道:“我不是你的什么阿姐,不想死在宫里,就快些离开吧!”唐月拉下蒙在脸上的丝帕,道:“阿姐,我是月儿啊,你不认识我了么?蓝逸哥哥很想你,咱们回家好不好?”

    “你是女孩子?”

    穆淑敏看清唐月的面容,有些惊讶的问道。

    “阿姐,你真得不认识我么?”唐月走近穆淑敏,倏地伸手点住其身上的穴位,穆淑敏立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你,你要干什么?”唐月没有点穆淑敏的哑穴,因此,穆淑敏颤声问道。

    易容,对,她要看这女子是不是易容后的阿姐,唐月心里如是想到。

    围着穆淑敏转了一圈,唐月抬手在穆淑敏两耳后mo了mo,却并未有什么发现,顿时,人如霜打的茄子,失望道:“你不是阿姐,可我听人说你会蛊术,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嘴里说的阿姐,是那个冒充她的名,伴寒多年的女子吗?穆淑敏脑中跃出了唐婉的身影,于是,她道:“我不是她,不是你的阿姐!”说着,她眼里流露出了冷意。

    “你不是我阿姐,但我从你眼里看出,你似乎认识她,并且很恨她,告诉我,你是不是和我的阿姐相识?”

    唐月眼里光芒闪烁,按住穆淑敏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我不认识你的什么阿姐,既不认识,又何来恨她一说。”爹和娘尚在那恶魔手中,她不能透露有关他,及那女子的任何一点消息。

    唐月道:“不对,你撒谎!你定是认识我阿姐,告诉我,她在哪里,求你了,快些告诉我,我阿姐在哪里!”解开穆淑敏身上的穴道,唐月几乎是流着泪问。

    “我不认识你阿姐,我真的不认识你阿姐,你若是再不走的话,我会大声喊的!”穆淑敏盯视着唐月,冷冷道。

    用皮鞭抽她,并且和恶魔能走在一起的女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眼前的小姑娘是个好的,若是知道那有可能是她阿姐的女人,变得心如蛇蝎,肯定接受不了。而现实情况,即便她不考虑这小姑娘的感受,也不能说出那女子的下落。

    “我给你跪下好么?只要你把阿姐的下落告诉我,我这就给你跪下!”唐月眼里的泪水滴滴滑落,说着就要往地上跪,穆淑敏是个心软的,她怎能看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且看起来极为善良的女孩子给她下跪,平日里即便宫人们跪在她面前,她都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更何况是眼下这个陌生女孩要跪在她当面,狠了狠心,她一把抽出发间的金簪,抵在自个脖颈,冷声道:“我真得不知道你阿姐在哪里,我也不认识她!你若是再逼我,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你是楚帝的皇后啊,你怎么能死呢?”唐月抬袖拭去脸上的泪,双目微微泛红,看向穆淑敏。

    “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后,就应该晓得我此刻死在你面前的后果!”

    穆淑敏眸色冰冷更甚,瞪视着唐月道。

    “你真得不知道我阿姐在哪里?”

    唐月咬了咬唇,终又问穆淑敏一句。

    “我不知道。”穆淑敏回道。

    “对不起,我打扰你了!”朝穆淑敏弯腰鞠了一躬,唐月缓缓转身,身形瞬间腾起,从殿中消失不见。

    穆淑敏握住金簪的手,刚缓慢放下,一道黑色修长的身影,陡然凌空落下,来人身上散发出极为幽冷的寒气,令穆淑敏心中登时充满恐惧,她怯声道:“你,你又是哪个?”来人双目锁在她的脸上,道:“我是谁,你无需知道。”

    “那你找我来做什么?”能到延禧宫来,除过找她,别无他人,穆淑敏全身都在颤抖,“你是他身边的人,对不对?”

    来人道:“没错。”

    穆淑敏嘴角掀起一抹苦笑,身子却依然颤抖不停,“这四年里,寒从未到我宫里来过,而我也没听到他有什么大的动作。”

    来人的目光由她身上挪开,道:“这些主子都知道,”顿了顿,来人又道:“主子让我传话给你,从现在起,你自由了,若是想回你爹娘身边,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如果你还要留在楚帝身边,主子说,你想怎么做由你,但前提是,不许在楚帝面前,说一句多余的话,要不然,你爹娘双双会死于非命!”

    两国即将相互联姻,想着自个称霸天下的伟业,即将实现,北堂鸣在穆征一再恳求下,答应放过穆淑敏。

    这才派身边的人到云国皇宫,于穆淑敏通传他的话。

    “离开云国皇宫,回到爹娘身边 ?”穆淑敏垂眸思量着来人的话,“留在寒身边,除过不说有关那恶魔的事,由着她想怎样就怎样,这是不是说,她不用再担心会背叛寒,会做出对不起寒的事?”想到这,穆淑敏望向脸上蒙着黑巾的来人,道:“我留在这,只要不乱说话,想做什么随便我,是不是?”

    来人点头,“是这样没错。”

    “爹会对娘好的,而她,离不开寒,留在这,对,她就留在这皇宫,陪在寒的身边,哪怕寒不到她寝宫来,她也要留在他身边,陪着他!”拿定主意,穆淑敏与来人道:“你告诉他,我不会乱说话的,顺便与我爹娘说一声,就说,就说我在这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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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瑾瑜

    来人没有说话,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从晕倒在地的春苗身上扫过,再落至穆淑敏身上,深深地看其一眼,然后拔地而起,没了踪影。

    “春苗,春苗,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见蒙面人离去,穆淑敏当即心神一松,整个人软软的瘫坐在地,摇着春苗的胳膊唤道。

    此刻,她心下尤为庆幸,庆幸自个在黑衣蒙面人来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与唐月,否则,她的爹娘,甚至她自己,都难逃一死,且死得凄惨!

    没有从穆淑敏口中探出阿姐的下落,唐月很是失望,飘出皇宫,至城外一座破庙里,她双臂抱膝,蜷缩在墙角,无声地掉着眼泪,“阿姐,阿姐,你到底在哪里?月儿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找到你的一点踪迹,也不知蓝逸哥哥现在过得可好。”心里的委屈,好似全要从这眼泪里流出,渐渐的,唐月嘴里传出低泣声。

    蓝逸就站在破庙外,听到唐月压抑至极,委屈至极的哭声,一颗心瞬间被酸楚和痛惜填满。

    “傻丫头,傻丫头……”唐月与穆淑敏之间的对话,以及穆淑敏当时脸上呈现出的表情,蓝逸都是知晓的,他现下心里已有底,那就是穆淑敏认识唐婉,且恼恨唐婉,但又因某种原因,准确些说,是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用死逼唐月离开皇宫,没把唐婉的半点讯息告诉唐月。

    蓝逸与唐月一样,亦是个善良的,他不想因自己对唐婉的恨,牵连到无辜之人丧命。

    人不说有人的权利,要想找唐婉讨回欠他的一切,他只能按捺住性子,慢慢寻出唐婉的踪迹。

    然,这样一来,无疑对唐月不公平,对那深深爱慕着他,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的傻丫头不公平。

    可是,可是他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让傻丫头不伤心?

    现身到她面前?

    不成。

    如果他现身,他们两人朝夕相处,相互间有颇多不便,且甚是尴尬得紧。

    再有,他是找唐婉报复,讨回欠他的一切,而傻丫头则是寻唐婉嫁给他,若被她知道他离开万象山的目的,必定会夹在他和唐婉之间两难。

    蓝逸仰头望着夜幕中那清凉如水的月,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心里一遍遍的叫着傻丫头,傻丫头……

    忽然,唐月的声音从破庙里传出:“蓝逸哥哥,月儿很想你,你想月儿么?我找不到阿姐,怎么也找不到她,她的心好狠,丢下你离家远走,一去多年,你为何还对她念念不忘?她不是个好阿姐,我不喜欢她了,我再也不喜欢她了。因她,你伤心难过,心里痛苦不堪;因她,阿爸和阿妈,还有哥哥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因她,我好久好久,久的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听到蓝逸哥哥爽朗的笑声!”

    随着唐月的低喃声,蓝逸的眼角渐渐变得湿润。

    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有生之年,蓝逸哥哥怕是都不会再笑了!

    “蓝逸哥哥,我想好了,再找阿姐一年时间,若是找不到,我就立刻回万象山,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嫁给你,守在你身边,陪你说话,给你唱好听的歌儿,逗你开心,与你白头到老!阿爸和阿妈,还有哥哥一定会支持我的,族人也会支持我的,嗯,就这样办!”给自个鼓了鼓气,唐月抬袖抹去脸上的泪,靠坐在墙角,慢慢阖上了眼睛。

    半晌后,蓝逸没听到破庙里再有声音传出,转身,借着月色,透过破旧的窗,朝唐月靠坐的位置看了眼,低喃道:“傻丫头,也不知生堆火取暖,受了风寒,岂不是要遭罪!”摇了摇头,他很快找了些柴火,抱进破庙里,在唐月身前不远处点着,随后坐在火堆对面,静静地看着那熟睡的傻丫头。

    火光映照下,唐月双眸紧闭,嘴角向上微微翘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很是甜美。

    她做梦了!

    蓝逸看着这样的唐月,xiong口处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蓝逸哥哥,蓝逸哥哥……”想起小丫头每次唤他蓝逸哥哥,以及偷瞄他时的表情,蓝逸多年没有笑过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浅笑。

    她很漂亮,一双明眸,随时随刻都流露着狡黠之色,但当那明眸偷望向他时,狡黠之色隐没,换上的是柔情,纯真的柔情。

    那柔情,唯有少女的情感才会那般纯真。

    曾经,曾经有双纯真的,且不失妩媚的明眸,完完全全属于他。

    但现在呢?

    蓝逸按住心口,目光从唐月脸上挪开,缓缓起身,走至破庙外。

    唐婉——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为何他还要想起她?明知一想起她,就会心痛难忍,却在每个夜里,还是禁不住忆起她和他以前在一起的过往!

    看来,要去掉心痛的毛病,必须得尽快找到那无情的女人,了结他们间的一切!

    翌日,阳光照旧明媚温暖,朝国。

    上完早朝,凌曦本打算与璟一起回王府,却被轩帝着孙琦单独传唤到御书房议事。

    待她自御书房步出,距离她进去,约莫已过去两个时辰。

    凌曦脸色很不好。

    北夷族?

    突然间出兵,大肆抢夺与其接壤的朝国北部村庄的百姓的财物,并见人就杀,大人,老人,孩子皆不放过,至于妇女,他们没有取她们的性命,则是见一个抢一个,供他们的兵士玩乐。

    对于这个不大的草原部落,凌曦是有所了解的,人口不多,草原是他们的家,靠畜牧牛羊为生,多年前,先帝在位时,为朝国以北的百姓考虑,允北夷族与那北地的百姓通商,换取日常生活所需品。

    因此,北夷族在此之前的数十年里,都未兴兵对北地百姓进行骚扰过。

    眼下,却一反常态,实在是令人难解。

    冬季,是北夷族最难熬的季节,可如果正常通商,安然过冬没得问题,那他们现在此举是为何呢?

    骁勇善战是北夷族人的本色,近几日,驻守在北地最近城池处的将士,屡次与那北夷族派出的一对铁骑兵交战,却屡战屡败,使得朝国将士畏之如虎。

    为何?他们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三国关系动荡之际,对北地百姓进行烧杀抢掠?

    难道他们想先攻占朝国,从而称霸整个天下?

    思量到这,凌曦仿若听到耳边响起无数战马嘶鸣、刀剑相交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紧随而来,是黄尘腾地而起,漫漫直搅苍天的场景。

    嘶吼声,求救声,妇女和孩子的哭声……,嗡嗡一片,响彻在天际,久久荡漾……

    潺潺的流水声,缕缕清雅的花香,有些不慎熟练的笛音,将凌曦飘远的思绪,倏地拉回。

    抬眸,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她不由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皓雪狐裘,这才留意自个身处的环境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入御花园里。

    深吸口气,她转身欲出御花园,回王府,“久不见她回,璟怕是等急了!”随心中所想,她脚步移动,不料那不甚熟悉的笛音,时断时续,似是唤她不要走一般。

    暗自诧异,如此冷的天,谁在这里吹笛?

    顿住脚,她目光环顾周围,就见一身穿蓝衫,年岁大约有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背靠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花树上,横笛而奏。

    从凌曦的视角看过去,小男孩是侧身对着她。

    年纪小小,脸上却流露出一抹忧伤。

    他的笛音虽不纯熟,但却饱含感情。

    花雨飘落,暗香浮动,打在小人儿的发间,肩头。哀哀笛音,伴着落花,四处弥漫。

    凌曦心中惊愕,这么小的年纪,为何会有如此伤痛的感情流露?她脚步缓慢,轻轻地朝小男孩身边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你怎么又四处乱跑了?”一声突兀的女声响起,哀伤的笛音戛然而止,“说过多少次了,这么冷的天让你别乱跑,偏不听话,害得我吹着冷风四处找你!”

    “我,我没有乱跑!”

    小男孩低下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怯懦。

    “没有乱跑,怎会跑到这御花园里来?”说话的女子,看其打扮是名宫婢无疑。

    她抬手在小男孩额头上使劲戳了戳,接着道:“别看你是皇子,而且是咱们宫中唯一的皇子,可有哪个真正在乎过你?太后,皇上,皇后,他们有么?告诉你,他们没有。为什么,你知道么 ?”说话的宫婢,嘴角一撇,哼了一声,“那全是因为你有个下jian的母妃,好端端的不做自个的宫女,非得寻着机会爬上皇上的龙chuang,

    并怀上你个蠢笨东西,她以为她享福的日子终于来了,没料到,皇上让她把你生下,仅给她了个美人的身份,说是美人,要我看,跟咱们这些奴才没甚两样……”那宫婢絮叨地说个不停,小男孩至始至终低垂着头,一句话不吭。

    皇子,美人?

    他就是轩帝唯一的皇子,名即墨瑾瑜。

    堂堂一个皇子,即便母妃身份卑贱,也不该遭受宫人如此对待。

    “以后再随意乱跑,看我不撕掉你的耳朵!”

    “住手!”见那说话的宫婢数落完小男孩,抬起手,欲撕扯小男孩的耳朵,凌曦轻喝出声,双脚轻轻一跺,人已落在小男孩身侧,接着,她扬手就给那宫婢两巴掌,冷声道:“跪下!”

    猛然间被人狠扇两巴掌,那宫婢登时晕头转向,身子踉跄后退两步,手捂脸,朝凌曦看来,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立时面如死灰,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奴婢,奴婢见过夜相!”

    “向皇子殿下道歉,然后掌嘴二十!”

    凌曦俯视着那跪地的宫婢,厉声命令道。

    现代,她就讨厌畏强凌弱之徒,来到古代,来到这皇权时代,她亦是讨厌得紧。

    但,在哪说哪话。

    皇宫,一个皇权集中之地,而皇子,乃君王之子,就算再不得chong,他本身的身份在那放着。

    怎容个宫婢,动手动脚,谩骂羞辱?

    “皇子殿下,奴婢错了,奴婢错了……”那被凌曦呵斥的宫婢,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朝瑾瑜磕头认错。

    瑾瑜目光呆滞,望向她依旧一语不发。

    凌曦微叹口气,拉过瑾瑜到自己身旁,用狐裘将其单薄的身子裹在里面,定定地凝视着那磕头的宫婢道:“错了?可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那宫婢边磕头边道:“奴婢不该出言辱骂皇子殿下,更不该对皇子殿下动手动脚,奴婢以下犯上,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本相以为你都不知道呢!没想到,你对自个的身份清楚明白得很!”

    “奴婢罪该万死……”那宫婢头上都磕出血来,可凌曦没叫她停,她就不敢停。

    夜相,皇帝如今的chong臣,更是璟王的心头宝,就是此刻把她一掌劈了,恐怕都不会出任何事,更何况,她还犯错在先,跪在地上的宫婢,只觉自个今日怕是走到人生尽头了!

    “掌嘴,连续掌嘴四十。”

    凌曦淡淡道。

    “是,奴婢掌嘴,奴婢掌嘴……”

    那宫婢说着,双手左右开弓,朝自个嘴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拍打起来。

    等那宫婢抽完自己四十个嘴巴后,一张嘴变得鲜血淋淋不说,且肿胀得不成样子。

    “滚下去!”凌曦语声清冷,吐出三字,那宫婢一听,忍住脸上和嘴上的疼痛,忙磕头谢恩,“若让我再知道你无视尊卑,那么,招呼你的就不是今日这般简单了!”

    “奴婢谨记夜相的话,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宫婢磕头道。

    “下去告诉那些伺候在皇子殿下身边的宫人,如果他们胆敢像你今日一样,对皇子殿下不敬,那么下场绝对会比你今日的还要凄惨!”

    “是!”那宫婢磕头应声,凌曦道:“滚!”

    “是!”

    应声后,那宫婢从地上爬起,退出数步,然后转身,迅速离去。

    “冷不?”瞧那该死的宫婢走远,凌曦握住瑾瑜的手,唇角蕴出一抹暖笑,问道。

    或许是已为人母,凌曦看到瑾瑜,满满的母爱,自然而然的就流露了出。

    瑾瑜不说话,只是望向她看着。

    凌曦笑了笑,揽着瑾瑜离开花树,步到不远处的凉亭里,抱起小家伙坐到自己膝上,然后用狐裘紧紧裹住,道:“你叫瑾瑜,今年应该快八岁了吧?”瑾瑜望着她,依旧不吭声,凌曦也不恼,继续道:“你母妃已经不在,而这宫里的人,都有各自的事,便没人关心你,你想念母妃,才会在这么冷的天,跑到御花园里来吹笛子,对不对?”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了。”凌曦微微一笑,“其实啊,你父皇是关心你的,他不过是因为身体不好,加之朝中政事繁忙,才没顾得上你,而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也一直不好,对你的关心自然就少了些。至于皇后,她要管理六宫,更是没有时间关心你,所以啊,大家伙并不是有意不关心你的,知道么?”这个孩子很聪明的,凌曦油刚才暗自观察,就已看出。

    “刚才的事,你是想反抗的,可你却隐忍在心底,这足以说明你是个心性坚韧的孩子!”幽幽叹了口气,凌曦自顾自地又道:“你不反抗,是你怕,怕自个年纪太小,会被那宫婢变本加厉的欺负。你心里肯定很恨那些欺负你的宫人,或许你也恨着你的父皇,以及宫里的每个人。你恨没有错,但你要明白那些人该恨,那些人你不该恨,知道么?宫人们无视尊卑,欺凌你,辱骂你,你该恨他们,也可以在自个有能力的时候,反击回去。但,你父皇,还有太后,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好孩子不该对自己的亲人存有恨意的……”

    凌曦说了很多,瑾瑜坐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她不希望小小的孩童,在仇恨中长大,进而因仇恨,致人格变得扭曲。

    过了良久,凌曦以为瑾瑜仍然不会开口与她说话时,瑾瑜眼里缓缓涌满水雾,道:“父,父皇不,父皇不喜欢我!我,我不恨父皇,是我笨,父皇才不喜欢我!”小人儿声音里充满怯弱。

    “傻孩子,世间父母,有哪个不喜欢自个的孩儿?”凌曦笑道:“你父皇应该是不善于表达对你的疼惜,才会让你感受不到他的爱。就你的名字来说,瑾瑜表面上的意思是美玉,可它的深意,则是形容人有美好的品德和才能。你父皇能为你取这么好的名字,定是对你寄予厚望,怎会不爱你?

    力量薄弱时,用伪装保护自个没错,可该展露自己的才华时,也要勇于表现自我,否则,你父皇怎会知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父皇真得很疼爱我?”

    瑾瑜问道。

    凌曦含笑点头:“自然是真的。”

    “我,我没伪装,我笨!”瑾瑜长睫轻轻一颤,垂眸道。

    “瞎说,你很聪明的,刚才那曲子,是你自个胡乱吹得吧?”

    凌曦笑问。

    “嗯。”

    瑾瑜点了点小脑袋。

    凌曦抬手抚着他脑后的发丝,笑着道:“你的曲子很好,很有感情,知道么?”瑾瑜头抬起,眨巴着眼睛,望向凌曦,道:“我想母妃。”

    “嗯,我能听出来。”凌曦点头,“听着你的曲子,我也想起了我的亲人。”现代的、以及上一世对她呵护备至的亲人,在刚才听到小家伙奏的笛音时,恍惚间,他们的身影,全在她脑里浮现了出。

    “夜相,杂家终于找到你了!”

    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冯德海急匆匆地走至凉亭,躬身朝凌曦见礼道。

    抬眼间发现瑾瑜被凌曦抱在怀里,冯德海先是怔了怔,紧接着,他神色恭谨,面向瑾瑜又是一礼,“老奴见过瑜皇子!”瑾瑜没有吭声,只是将身子往凌曦怀里靠了靠。

    “公公找本相有事?”

    凌曦皱了皱眉,问冯德海。

    “回夜相,是太后着奴才传您到福寿宫有话说。”冯德海恭谨回道。

    “哦?”太后怎会知道她今个早朝散后,没有早早出宫?冯德海似是猜出她心里的疑惑,道:“太后听说早朝散后,夜相被皇上叫到御书房议事,便让奴才到御书房附近留意,好在夜相与皇上议完国事,传夜相到福寿宫一趟。不料,杂家,杂家一时走神……”冯德海躬身向凌曦解释他找到御花园的原因。

    “好了,公公不必多说了,本相这就随你去福寿宫 。”说着,凌曦将瑾瑜放至地上,道:“瑜皇子,你要随本相一起去福寿宫看看太后么?”

    瑾瑜先是愣了下,仰起头看向凌曦,见凌曦眼里的神光,想要他去,逐点了点小脑袋。

    “好,我们走。”

    凌曦笑着对冯德海说了句。

    然后,她照旧把瑾瑜裹在狐裘里,揽住他的小肩膀,随在冯德海身后,走向福寿宫。

    “臣夜妖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入福寿宫,凌曦被冯德海领到内殿,就见太后端坐在软榻上,正望向她,于是,凌曦松开瑾瑜,拱手朝太后行礼道。

    瑾瑜在她音落后,往太后面前一跪,磕头道:“瑾瑜给太后请安!”

    太后心里疑惑,她疑惑瑾瑜怎会和凌曦走在一起,但疑惑归疑惑,要知晓缘由,待凌曦离开福寿宫后,她问问冯德海便会知晓。当她的目光落至瑾瑜身上时,脸上骤时变色,朝瑾瑜招手道:“瑜儿,来,到哀家身边来!”瑾瑜起身,有些战战兢兢地走到太后身旁,“告诉哀家,这么冷的天,怎会穿得这么薄?”瑾瑜垂眸,没有说话,太后转向秦嬷嬷,道:“入冬以来,哀

    家没少吩咐你、着宫人给瑜皇子送冬衣过去,就是狐裘斗篷,哀家也有吩咐过,为何瑜儿每次到哀家寝宫来请安,都不见他披过一件?”

    秦嬷嬷侍立在一旁,道:“回主子,老奴有照您的吩咐去做,而且宫人们回来,说瑜皇子殿里的宫人们都有收下的。”

    “哼,都有收下?那为何瑜儿身上穿得这么单薄?远的不说,就是前两日,哀家吩咐你着宫人送过去的黑色狐裘,怎也没见瑜儿穿出来过?”太后拽过瑾瑜的小手,让其坐到自己身旁,再次问秦嬷嬷。

    秦嬷嬷道:“东西确实是送到了,至于瑜皇子没有穿,这里面的缘由,老奴不知。”

    凌曦坐在宫人搬来的椅上,抿了抿唇,未有言语。

    “瑜儿,你告诉哀家,为何穿得这么少?哀家着宫人给你送过去的狐裘,外出时为何不披上?”太后不悦地看了秦嬷嬷一眼,然后视线收回,握着瑾瑜有些发红的小手问道。

    瑾瑜低垂着头,偷偷地望向凌曦,小嘴紧紧地抿在一起。

    凌曦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他这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太后,小小声道:“他们说,他们说,我不配穿那些冬衣,也不配披那么好的狐裘。”

    “混账东西,哪个敢这样说皇子殿下?”太后一听瑾瑜的话,气得抓起矮几上的茶盏,当即扔到地上,“告诉哀家,他们为何这样说你?还有,他们是不是经常这般欺辱于你?”几年时间过去,这孩子每到冬季,都穿得甚是单薄,且平日里也不见穿新衣物,她还以为孩子贪玩,顾不得穿,又或是怕弄脏,没想到,全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奴才,在背后使得鬼!太后心里那个气啊,真得是不打一处来。

    瑾瑜道:“他们说,他们说我母妃下jian,说我,说我就是个不得chong的皇子,穿那些好衣物糟蹋了!”

    “主子,主子,你,你没事吧?”瑾瑜话一说完,太后只觉xiong口一闷,人差点倒在地上,还好瑾瑜眼疾手快,用他的小身子将太后托住,才没让太后摔倒在地,秦嬷嬷快步至太后身旁,关心地问道。

    “哀家,哀家没事,”太后缓过气,冷着脸,唤道:“冯德海,冯德海,给哀家滚进来!”

    听到太后传唤,冯德海手握拂尘,疾步到内殿,行至太后面前,躬身到:“老奴在。”

    “去,去瑜皇子宫里,传哀家懿旨,将那宫里的奴才,统统杖毙,听到了没有?一个不剩,全都给哀家杖毙!然后,你亲自到内务府,挑一批奴才重新送过去。”

    太后看向冯德海,厉声命令道。

    “是,老奴遵旨!”

    冯德海领命,躬身退出内殿。

    “你个傻孩子,被些不知死活的奴才秧子欺负,也不知道给哀家说,就那么忍气吞声的受着,”太后揽瑾瑜到怀里,用帕子不停地擦拭眼角,“你父皇就你一个皇儿,他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对你不太上心,可你还有哀家啊,怎就做个闷葫芦,不给哀家说一句呢?生生让那些奴才秧子爬到你头上,可劲地欺负你!”

    (亲亲妞妞们圣诞节快乐!群么么。。。)

132 没事

    瑾瑜低着头,咬唇没有回太后话。

    “好了,哀家今个给你出气了,让秦嬷嬷带你到偏殿,换上件厚衣袍。”在瑾瑜小手上拍了拍,太后语声慈和道。

    “瑾瑜谢太后恩赐!”

    瑾瑜自榻上站起,跪地向太后行礼谢道。

    “傻孩子,快些起来,地上凉。以后可不许与哀家这么生分了,哀家是你的祖母,给你点东西,对你好些,再正常不过,知道么?”抬手着瑾瑜起身,太后语声温和,看向瑾瑜。瑾瑜点点小脑袋,接着轻嗯了声。

    秦嬷嬷领着瑾瑜退出内殿,太后的目光这才落在凌曦身上,盯视着她打量了一会,才缓缓道:“夜相可知哀家找你来何事?”凌曦与太后视线相对,心中甚是不解,太后问她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是被传唤而来,又不是她有事寻到这福寿宫,然,她面上的表情却再淡然不过,言语恭谨道:“臣不知。”

    在太后问凌曦话的间隙,宫人已将地上的杯盏碎片清理干净。

    接过宫婢呈上来的茶盏,太后垂眸,轻抿一口,抬眼看向凌曦,道:“璟王年岁不小了,”这话一出,她仔细观察着凌曦脸上的神色,见其面上表情平淡,并未出现丝毫变化,接着道:“若是再不娶妻生子,等哀家百年后,真不知该如何向先帝交代。”将手中的茶盏放至身旁矮几上,太后没再说话。

    是想给璟娶妃么?

    还是说,要他离开璟?

    凌曦注视着太后,亦是不语。

    “夜相,你与璟王之间的事,哀家本不想说,毕竟儿大不由娘。”久听不到凌曦启口说话,太后心里生出一丝不悦,她认为凌曦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刚才的话,她说得虽是隐晦,但以凌曦的精明,是能听出一二的,却坐在椅上动也不动,不出言接她的话,太后越是想,心下越是堵得慌,索性直言道:“你是个聪明的,哀家也知道璟王对你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璟王在遇到你之前,对云相也很好。”

    凌曦依然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太后言语。

    长叹了口气,太后甚觉摸不着凌曦的脾性,“现如今呢?云相已被璟王冷落,整个人随之变得对万事提不起兴趣,这些你应该都看在眼里的。哀家这么说,就是想告诉你,你和璟王之间的关系,不会长久,与其最后自个痛苦,倒不如即刻止步,再说,你也是有家室的……”凌曦嘴角浮出一抹浅笑,打断太后的话,道:“太后不必多说,臣知晓太后话里的意思,但是,臣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

    说到这,她话语微顿片刻,才继续道:“璟王对臣很好,而我们也很合得来,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个畅快么?相比较以前,太后不觉得璟王与臣在一起,整个人无论是脾性,还是其他方面,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么?”

    被她如此一问,太后嘴角动了动,道:“这个哀家有看在眼里。”

    凌曦道:“璟王的变化,既然太后都晓得,作为母亲,还有什么能比孩儿的幸福来得重要?”

    太后目光凝注在她身上,道:“可璟王毕竟是男儿,娶妻生子,是他人生必经之路,而你,能给他这一切吗?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可你们在一起,真得不合适!”权贵之家的子弟,好男风者不少,但他们仅是玩玩,该娶妻娶妻,该纳妾纳妾,哪个似璟这般,整个府中连个女子的影儿都没有,想想,实在是有悖伦常,凌曦垂眸思索片刻,抬起头,看向太后,道:“若臣说,不久的某日,太后会看到璟王膝下有子嗣,太后信么?”

    璟膝下有子嗣?不久后,她就会看到,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不解地看向凌曦,道:“夜相说得,哀家不懂。”

    凌曦道:“臣能对太后说得,仅是这些。”旭儿和阳儿,她现在还不想说与太后,不想让他们在如今各国局势混乱之际,离开云首村。再者,她如今可是个男子身份,且与璟之间是那种关系,他们一旦出谷,来到京师,身心上必会受到些影响。说白了,她现在不是璟的王妃,给不来他们哥俩应有的身份!

    于她说的话,太后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个中含义,见自个好言相劝,不起丁点作用,她脸色一沉,道:“哀家和皇上商量了,打算就在近期给璟王指婚,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就继续留在他身边。”

    “指婚?”凌曦缓缓起身,望向太后,眸色淡然道:“若是璟王接受太后和皇上的指婚,臣绝不会多言一句。”

    “你怎就这么拗呢?”太后的声音里,有严厉,又有些惋惜,“哀家说了,看你是个好的,不想伤害你。可是给璟王指婚,哀家势在必行,且会着其尽早大婚,好给哀家生出几个小孙孙。”

    凌曦拱手,道:“臣知道了,太后没有其他事吩咐的话,臣就此告退!”从始至终,她的语气都是淡淡的,太后注视着她向内殿门口走的修长背影,感到无力至极。她想发火,却又不能,皇帝正在用人之际,且那抹修长淡然的身影,说句真心话,她虽不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

    “瑾瑜拜别太后!”瑾瑜被秦嬷嬷牵着手走至内殿门口,就看到凌曦从里面走出,小人儿眼珠子转了转,挣脱开秦嬷嬷的手,至太后面前,跪地行礼告别。

    太后挥了挥手,道:“去吧,若是再有宫人欺负你,就到福寿宫来告诉哀家。”

    “嗯。”瑾瑜点了点小脑袋,然后从地上爬起,很快出了内殿。

    他紧追慢赶,凌曦的身影已行至御花园,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凌曦顿住脚,回望,“瑜皇子,慢点,小心滑倒了!”她的声音很温和,瑾瑜喘着粗气跑至她身旁,停住脚,仰头看向她,慢慢递上自己的小手。

    握住他软软的小手,凌曦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道:“这样穿着是不是暖和一些了!”瑾瑜这会子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天蓝色的加厚锦衣,外面还披了件银色小狐裘斗篷,一张精致的小脸,或许是因为刚才奔跑之故,变得红扑扑的,“都出汗了呢!”从袖中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凌曦为其将额头上渗出的热汗,轻轻拭去,“走,我送你回寝宫。”

    瑾瑜点点小脑袋,被凌曦紧攥着小手,在御花园里慢步走着,在经过一颗花树旁时,瑾瑜突然问凌曦:“我还能见到你么?”

    脚步顿住,凌曦想了想,才低头看向他道:“近期咱们怕是见不到了。”

    瑾瑜刚还晶亮无比的眸子,瞬间变得黯然,怯声道:“你不喜欢我?还是,还是你刚才说得话都是骗我的?”小家伙太敏感了,凌曦心里无奈的笑了笑,蹲身,将瑾瑜两只小手,齐攥紧掌心,笑着道:“我没有不喜欢你,且我说得话,没一句是骗你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再见到你?”瑾瑜定定地望向她,问道。

    “北夷族最近时常扰我北地百姓的安宁,你父皇着我去那儿看看,待把那里的事处理好,我便会很快回来,到时,咱们每日都可以见面。”

    “你没骗我?”

    瑾瑜似是还不太信凌曦说得话,再次出声确认。

    凌曦眉眼里含着淡淡的浅笑,道:“你是皇子,我怎么敢骗你呢?”为了逗瑾瑜,让其紧绷的小脸上有些多余的表情,最好是能笑一笑,凌曦说着,目中笑容收敛,语气显得郑重许多。

    慢慢垂下头,瑾瑜道:“其实,其实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可我,可我就是怕再也见不到你!”

    站起身,凌曦觉得有必要与这小家伙再多说几句话,否则,今日过后,小家伙弄不好又会回到遇见她之前的样,任宫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毕竟太后那边,总不能时刻派宫人到他的寝宫去盯着,要不被欺负,还得全凭他自个。

    “咱们去先前坐得亭子里再坐会,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嗯。”

    瑾瑜点头,轻应凌曦一声。

    亭中,凌曦与瑾瑜紧挨着坐在一起,她攥着瑾瑜的手,看向他道:“瑜皇子,我现在说与你的话,你要牢记心里,”凌曦的目光很认真,“你的身份是皇子,无论是臣子,亦或是宫人,都该敬畏你,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你自身得有威严。”

    瑾瑜似懂非懂,望着凌曦一句话都不说,凌曦又道:“你是不是不太懂啊?”瑾瑜摇了摇头,凌曦笑着道:“你既然懂,就不该再有类似今天那样的事发生,让个宫婢随意欺辱于你!”

    “我,我怕……”瑾瑜与她视线相对,抿了抿嘴巴,语声有些结巴道。

    “怕?你为何要怕?”凌曦语气变得严肃,“我都说了你是皇子,只要你够威严,没人敢欺负你的。”说着,她话语微顿,片刻后,才道:“平日里,好好听师傅的教导,勤学多问,用知识将自己慢慢武装起来……”

    “嗯。”瑾瑜边听凌曦说,边点头。

    “身为皇子,就该严加要求自己,变得比寻常人要优秀出很多,知道么?”

    “像璟王叔那样吗?”

    瑾瑜眨巴着眼睛问道。

    凌曦一愣,半晌后,才点头道:“对,就像你璟王叔一样,你看啊,他无论是哪个方面,皆出类拔萃,没人敢轻易在他面前挑衅、放肆。”瑾瑜吞吞吐吐道:“我曾有此听宫人们背地里说,说璟王叔是杀人的大魔头,我也要变成他那样吗?”

    杀人的大魔头?

    凌曦咀嚼着瑾瑜说得这句话,神色变得一冷,但转瞬便恢复淡然,道:“你璟王叔不喜杀人的,那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些事,而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又不避让开,才会死在他手上。”

    “哦。”瑾瑜低应一声,道:“这几日,我时常听宫人们说起你,他们说你很厉害,你能教我吗?”

    “教你?”凌曦明眸一颤,道:“皇上应该给你有安排师傅的。”

    “我要跟你学武功,还要跟你学其他很多的东西,你不答应吗?”瑾瑜说着,眼里骤时聚满水气,“我想长大变得和你与璟王叔一样厉害,这样的话,我就能帮到父皇了,他身体不好,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我现在还小,没帮他的能力。”

    在瑾瑜心里,宫人们暗地里欺负他,他是没怨过轩帝和太后,但他也没对轩帝和太后生出过什么亲近之感。

    他感觉轩帝,太后不喜欢他,才会不关心他。

    然,今日遇到凌曦,听凌曦说了那么多话,以及在福寿宫发生的事,他知晓了,知晓轩帝和太后是关心他的,只不过他们的身子都不好,才没有时刻留意他。

    怪他自个不够威严,才会让那些宫人肆意欺负。

    他有想过反击,但就像凌曦说的那样,他觉得自个能力尚不够,现下反击不是时候。他在蓄积力量,牢牢记着那些欺负他的人的嘴脸,一等他强大起来,就离开把他受得苦,以及遭受的欺辱,狠狠地还回去。

    对于璟这位王叔,瑾瑜了解的不多,说起来,在他脑海里,连璟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

    宫人们说璟王怎样怎样,他听着有羡慕,但更多的则是害怕。

    可凌曦不同,他觉得凌曦身上有股子亲和力,不由自主地吸引着他靠近。

    他喜欢接近凌曦,感觉她身上的气息好温暖,虽然宫人们也说过朝中右相,也就是坊间以前的“夜公子”,出手了结起他人性命来,与璟王无二,狠辣不眨眼,但瑾瑜就是没觉得害怕,今日见到宫人们说的“夜公子”真人,他对其生出的全是好感。

    早朝后,璟与云澜回到王府,独自呆在竹苑,直至多半天过去,都不见凌曦回来,骤时周身冷气散发,提起轻功,飘向皇宫。

    熟料,御书房中,唯有轩帝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并不见凌曦的身影,俊美的脸上,瞬间冰寒一片。

    “他呢?”

    他的突然到来,轩帝着实一惊,放下朱笔,轩帝脸上浮出一抹笑,温声道:“璟来了,坐。”

    璟一双冷然的星目,凝视在他身上,再次问道:“他呢?”

    “你是问夜相吧,他不是已经回王府了么?”轩帝起身,步出御案。

    璟第三次问道:“他呢?”

    见他一脸冷色,不像是没事寻事,轩帝望向御书房门口,唤道:“李荣。”听到他传唤,李荣推门而入,躬身道:“皇上可是有事吩咐老奴去做?”

    轩帝沉声道:“可知夜相出御书房,去了哪儿?”

    “老奴有看到夜相往御花园方向走,但是,福寿宫那边的冯公公有问过老奴夜相的去处,夜相这会想必在太后宫里。”李荣把他知晓的,如实禀于轩帝。

    “璟……”没等轩帝把话说完,璟转身,直接走向御书房门口,“璟,母后不会将夜相怎样的。”轩帝招呼李荣跟上,追向璟。

    福寿宫,瑾瑜与太后行礼告别后,秦嬷嬷上前,侍立在太后近旁,道:“主子,夜相可答应离开璟王爷?”

    太后幽叹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哀家起初与他隐晦的提了两句,他不吭声,待哀家直说后,他告知哀家,只要璟王同意娶妃,他没意见。”秦嬷嬷道:“夜相有家有室,且是个明白人,怎就在璟王爷这件事上,变得这么不好说话。”

    “呵呵,哀家也这么想来着,至始至终,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出口回哀家的话,也是轻轻淡淡,不急不缓,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是何想法。”太后说到这,又是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与他说话,哀家觉得甚是无力,甚至感觉他与璟王有好多相似之处。”

    自御书房到福寿宫,璟走哪,冷空气带到哪,令周围本就寒冷的空气,变得更加冷然。

    侍立在福寿宫门口的宫人,看到璟和轩帝一前一后走近,正要出声向殿内通传,璟已步入殿中。

    轩帝见此,摆了摆手,那宫人行过礼,躬身退至一旁。

    “璟王和皇上这会子怎么一起过来了?”正殿传入宫人向璟王和轩帝的请安声,太后身子坐正,不解的问秦嬷嬷。

    秦嬷嬷想了想,低声回道:“璟王爷怕是来找夜相了。”

    “璟见过母后。”璟步入内殿,星目冷然,看向太后问礼。

    他冷冰冰的态度,使得太后心里一阵不适,“母后,李荣说您有着冯德海传夜相过来问话?”轩帝朝太后行完礼,见璟站在原地,一脸冷然,抿唇不说话,于是出言问太后。

    太后的目光在轩帝和璟身上来回望了望,道:“哀家是有着冯德海传夜相过来。”说到这,太后目光垂下,没有继续往下说,秦嬷嬷面向轩帝和璟各行一礼后,与轩帝道:“回皇上,主子与夜相说了两句话后,夜相便离开了福寿宫,距离这会,人刚走没多久。”

    轩帝颔首,望向璟。

    璟的目光却没与他对视,而是看着太后道:“不知母后与夜相都说了些什么?”

    “璟,你觉得母后能与他说什么?”太后抬起头,直视着璟的目光,“你回来这段时日,母后觉得你变了不少,心里深感欣慰,可你此刻与母后说话的态度,未免太让母后寒心了!”璟薄唇紧抿,凝视着太后,没有接话。

    太后接着道:“你年岁不小了,母后告诉他,近期内就会和皇上给你指婚……”璟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字道:“我、只、要、她!”说完,他转身,快步出了内殿。

    “璟,你,你这是要气死哀家么?”望向他消失在内殿门口的背影,太后捂住心口,身子颤抖不已。

    轩帝嘴角浮出一抹苦笑,至其身旁,劝道:“母后,给璟指婚这件事急不来,你先别气,朕抽个时间,好好问问璟,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问他?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夜相身上,皇上能从他嘴里问出个什么?”太后注视着轩帝,眼里渐显痛色,“哀家这会啊,真得希望那女子能立刻出现在璟面前,让他别再与男子不清不楚这么下去!”太后嘴里说的那女子,指的是聂后,这个轩帝心里自是明白。

    “母后,人死怎能复生?”轩帝眸里也染上抹痛色,“朕也有想过那女子能复活,能让璟做个正常的男儿,可,可那根本不可能实现!”静默片刻,轩帝面向太后揖手一礼,道:“母后,朕有段日子没去看瑾瑜了,这会朕有空,便去他宫里转转。”

    “去吧,那孩子是个可怜的,从小没了母妃,皇上和哀家身子都不怎么好,让他这些年没少被宫人欺负,刚刚哀家着冯德海将瑜儿宫里的宫人全部杖毙,从内务府重新挑上一批送过去,你见到瑜儿后,好好和他说说话,让他知道你这个父皇心里是有他的。”太后说完,朝轩帝摆了摆手,然后身子往软枕上一靠,双眼慢慢的合在了一起。

    轩帝眸中痛色隐去,换上的是抹愧疚,低喃道:“是朕不好,没有尽到做父皇的职责,才让他被些奴才秧子欺负。”音落,他转身向内殿门口走去,太后的声音这时在他身后响起,“瑜儿今个遇到夜相了,他好像很喜欢夜相,这会子两人怕是在一起呢!”

    脚步一顿,轩帝应道:“朕知道了。”接着,他提步继续前行。

    御花园,凌曦与瑾瑜呆的亭子不远处有座假山,璟出福寿宫,至御花园欲行往瑜的寝宫,却在经过这座假山旁时,听到了凌曦的声音,于是,他站在原地,看着凌曦蹲身与瑾瑜说了两句话,随后牵其步入凉亭,两人紧挨一起坐在长凳上交谈。

    轩帝行到御花园,远远看到璟站在假山后,朝某处定定地看着,脚下步子不由加快,至其身旁,顺着璟的视线看去,就见凌曦与瑾瑜紧挨着坐在长凳上,稍微运起点内力,他便把凌曦与瑾瑜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里,顿时,他心中五味杂陈:他真得很好,若他是女子,比之聂后,与璟更是匹配,可他不是,他不是女子……

    恍惚间,轩帝低喃出声:“夜相很好!”

    璟淡淡道:“我知道他很好。”

    “可他是男子,怎与你生儿育女?”回过神,轩帝目光由凌曦和瑾瑜身上收回,转向璟:“皇兄身子不好,咱们皇家还指望着你开枝散叶呢!”

    “男子?与他生儿育女?”璟嘴角漾出抹暖笑,“她是不是男子,而我与她能不能生儿育女,皇兄迟早有天会知道。”至于轩帝说得开枝散叶,璟只当没听见。

    能做帝王,轩帝自是有他的能耐,他的目光紧锁在璟唇边的那抹笑上,道:“璟,你的意思是,夜相是女儿身?”

    璟没有回他话,而是走出假山,步向凌曦和瑾瑜所呆的凉亭。

    “夜相是女儿身?”轩帝不信,他不相信璟会喜欢上其他女子,因为以璟对聂后的感情,会爱上别的女子,绝无可能。

    好男风,璟多半是放逐自我,才会和云相、夜相之间有“那层”关系。

    轩帝如是想到。

    跟在璟身后,轩帝亦步向凉亭,“瑜儿喜欢夜相做老师?”刚行至凉亭近旁,先于璟,他就启口问瑾瑜。

    “父皇(皇上)!”凌曦与瑾瑜低着头说话,或许是太过于专注,并未听到有人靠近凉亭,一听到轩帝的声音,齐抬头朝亭外看,“璟!”入目看到璟的身影,凌曦微微一笑,起身唤其一句。

    璟望向她,语声温和道:“你没事吧?”凌曦明眸微垂,脑中思绪一转,便知晓璟怕是已知晓她去过太后宫,于是,她摇摇头,笑着道:“我没事。”

    “回吧!”上前,璟很是自然地拉过凌曦的手,转身就欲朝亭外的道上走去,轩帝和瑾瑜一大一下,怔怔地看着他们,“皇上,时辰不早了,臣与璟王就此告退!”凌曦脸上微显一抹酡红,朝轩帝语声恭谨道。

    轩帝颔首,注视着她被璟拉至亭外的背影,道:“夜相以后就做瑜儿的师傅吧!”璟与凌曦顿住脚,不待凌曦回头应轩帝话,便转身看向轩帝,道:“他没那么多时间!”轩帝皱了皱眉,目光由他身上挪离,注视着凌曦道:“朕看瑜儿很喜欢夜相,夜相有空闲时,教导瑜儿一二就好。”

    “臣遵旨!”凌曦将手从璟掌心抽出,揖手道。

    璟没等她礼行完,抬手就重新将她的柔荑攥回掌中,紧紧握住,牵着她渐行走远。

    “璟,这里是皇宫!”好霸道,凌曦用了用力,实在是从璟掌中抽不出手,只好作罢,“璟,你现在变得越来越霸道了!”

    “只对你霸道!”璟唇角勾起,星目中尽显chong溺与柔情。

    凌曦脸上一热,嗔道:“你……”

    朝她脸上的酡红瞄了眼,璟唇角浮出的笑意更浓,低头凑到她耳畔,饱含深情道:“我怎么了?”

133 规劝

    “璟,我现在可是男子,你得,你得给我留点面子,不是么?”凌曦傲娇了,她不知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以及说话的语气,令璟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愉悦,璟道:“天下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而你也说过,别人爱怎么说随他们去,这会子怎就要起面子来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打趣,致使凌曦张了张嘴,终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望向那两抹手牵着手、皆拥有卓然之姿、逐渐消失不见的修长身影,轩帝和瑾瑜这才慢慢的自怔然中回过神。

    “走,父皇送你回寝宫。”

    轩帝压住心底因璟和凌曦带给他的别样情愫,眼眸垂下,看向瑾瑜温声道。

    “嗯。”瑾瑜低应一声。

    他年岁虽不过七八岁,但于璟与凌曦间的关系,却略知一二。

    “璟王叔是男的,夜师傅也是男的,从刚才发生的一幕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真得尤为亲密。”瑾瑜心里如是想到,轩帝牵着他一路行至福熙宫,二人途中都未开口说一句言语。

    新的宫人,冯德海从内务府挑来,已送至瑾瑜的宫里,他们看到轩帝和瑾瑜步入殿中,齐跪地行礼。

    轩帝轻抬手,着他们退下。

    “去你内殿坐坐。”轩帝声音自唇中缓缓溢出,瑾瑜点了点小脑袋,应了声。

    进入内殿,轩帝松开瑾瑜的小手,走至靠在窗前的矮塌上坐下,朝瑾瑜招了招手,面色温和道:“过来,到父皇身边来坐。”那是他的父皇,今日,父皇第一次牵起他的手,瑾瑜似是没有听到轩帝的话,他垂眸看着自己被轩帝松开的小手。

    父皇的手好大,与夜师傅的一样,好温暖,他眷恋这份温暖。

    见瑾瑜盯着自个的小手,站在距离矮榻不远处,一动不动,轩帝再次出声轻言道:“瑜儿,父皇这些年对你关心不够,才害得你被宫人肆意欺辱,是父皇不好,来,到父皇身边坐,好好和父皇说会话。”

    “瑾瑜知道父皇忙,瑾瑜没事。”

    瑾瑜抬起头,咬了咬唇,小小声地回轩帝一句。

    “夜相刚才在御花园说与你的话,都忘了么?”轩帝俊逸却有些苍白的脸上,蕴出一抹浅笑。瑾瑜摇了摇小脑袋,轩帝看着他道:“没忘,为何与朕说话这么小声?你是皇子,与人言语该大大方方,总是别别扭扭的,可不是个事。”

    “瑾瑜知错!”

    瑾瑜跪地磕头道。

    “快些起来,坐到父皇身边,父皇今日专门抽空,到你宫里来,想与你说会话。”轩帝嘴角带笑,那笑有无奈,亦有苦涩,都是他不好,才让膝下这唯一的皇儿,受尽宫人欺辱,变得唯唯诺诺,渐渐的,他眼中涌满自责。

    从地上爬起,瑾瑜至轩帝身旁坐下。

    “父皇,夜师傅说得话,皇儿都记着呢!”瑾瑜抬眼望向轩帝,道:“很久没见到父皇,皇儿心里有欢喜,又有些害怕,害怕自个今儿不过是做了个梦,所以,所以刚才才会像女孩子一样,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他的眼神晶亮而有神,说出的话语,不再似刚才那般小声,轩帝与他视线相对,不由抬手在他头上抚了抚,道:“瑜儿不是在做梦,是父皇这些年疏忽你了!”

    接着,他与瑾瑜讲了不少朝堂上的事,瑾瑜大睁着眼睛,认真倾听他说得每一句话。

    “父皇,我希望我可以早点长大,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累了!”听完轩帝说得话,瑾瑜深感轩帝作为一国之君的不易。

    轩帝笑了笑:“瑜儿对父皇的关心,父皇感到很高兴。不过,什么事都得慢慢来,怎么说长大就能长大呢?夜相才华横溢,往后,多与他学习,总有一天,你会帮到父皇的,到时,说不定父皇偷懒,将国家的担子,全放到你的肩上,所以啊,你各方面都得努力锤炼自己,知道么?”

    瑾瑜点头嗯了声,过了片刻,他带着好奇问轩帝:“父皇,璟王叔很喜欢夜师傅对不对?”

    “喜欢?”轩帝身子轻微一震,迟疑半晌,凝视着瑾瑜晶亮的眸子,道:“你觉得他们在一起好么?”

    “皇儿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究竟好不好,但是皇儿觉得,只要他们彼此开心,且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外人没什么可说的。”瑾瑜说出的话语,令轩帝垂眸一阵深思。

    只要彼此开心,不影响他人,外人没什么可说的,如此小的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一直纠结于心。

    是因为他心底那份难于言语的感情么?

    “父皇,你怎么不说话啊?是皇儿说错话了么?”

    久听不到轩帝启口言语,瑾瑜禁不住接连问道。

    “没有,你没说错话。”轩帝敛回思绪,朝瑾瑜淡淡一笑,道:“父皇和你皇祖母打算给你璟王叔指婚,好让他早日娶妃生子,你觉得怎样?”

    瑾瑜眼珠子转了转,回轩帝:“那得看璟王叔愿意不愿意了。”

    “你璟王叔,他,他怎么可能愿意!他曾经喜欢一个女子,特别特别的喜欢,可因那女子离世,他的性情随之发生巨变,开始喜欢起男子来,对此,父皇和你皇祖母很忧心,不知该怎样劝说他才好。”轩帝说着,轻叹口气,有些自责道:“瞧父皇,你还这么小,竟与你说些大人间的事!”

    “父皇不必为璟王叔忧心,皇儿相信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夜师傅人很好,他会帮助璟王叔变得慢慢和以前一样。”

    与轩帝掏心窝子说了会话,瑾瑜在其面前已完全没有拘束,出口之语与成年人一般无二,轩帝先是一愣,接着唇角浮出一抹笑:“瑜儿真得很善解人意!”

    瑾瑜小脸儿一红,低头道:“皇儿只是,只是不想父皇因璟王叔和夜师傅间的事,太过忧心,从而伤了身子!”

    “父皇没事。”

    轩帝笑着说了句。

    见窗外夜幕落下,轩帝自榻上缓缓起身,道:“父皇还有些奏折没批阅,就不能在这再陪你了,记住,若是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宫人欺辱你,就拿出你的皇子气魄,严惩他们!别怕,万事都有父皇呢!”严肃的话语,凝重的眼神,致瑾瑜瞬间生出从没有过的自信,他起身,点着小脑袋道:“父皇放心,皇儿是皇子,绝不会再让些奴才样子趴在头上颐指气使的!”

    “这就好,”轩帝颔首:“快去用晚膳,父皇这就回御书房。”说着,他转身就走向内殿门口,瑾瑜跟在他身后,一直送他步出福熙宫,看着他的身影走远,才回殿中用膳。

    璟牵着凌曦的手,出御花园,再行至宫门,直至回到王府,都没有松开过掌心的柔荑。

    街上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也无人在背后嚼他们间的是非。

    “等会饭菜就端上来,要不,我弹首曲子给你听,怎样?”竹苑,一棵梅花树下,璟与凌曦并肩而立,仰头看着头顶夭红纷飞,璟这时温声与凌曦道。

    微微一笑,凌曦道:“这几日一天比一天冷,你却怪有雅兴,每日晚膳前,都要弹奏曲子给我听!”她的声音柔和而多情,璟闻之,薄唇上浮出抹雅致的笑容,道:“不管怎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你在身旁,我做什么都无惧!”

    凌曦嗔其一眼,道:“说得那么严重干嘛?还无惧,难不成你想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毁天灭地啊?”璟闷声一笑,接着脸色变得郑重,一双星目与她对视,一字字道:“那、又、有、何、不、可?”

    “算啦,我说不过你!不嫌冷,你就弹奏吧,我听着呢!”脸上一热,凌曦别过头,小声嘟哝道。

    “呵呵,你我分开多年,能重新拥有你,我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笑着说完,璟掀起袍摆,坐在石凳上,朝放置在面前石桌上的古琴看了眼,这才双手轻抬,搭在琴弦上,袅袅曲音,瞬间自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倾泻而出。

    落英缤纷,凌曦站在一旁,整颗心酸涩不已:“傻瓜,她真就那么好么?令他对她痴爱如此!疯狂如此!”

    饱含着他无尽深情的曲音,在静寂的竹苑中,慢慢弥散而开,明月升起,院中馥郁的腊梅花香悄然浮动,凌曦深吸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笛,放至唇瓣,伴着璟的琴音,合奏起来,他们的曲音,配合天衣无缝,让府中忙碌的下人,全禁不住地丢下手中的活计,静静的站立在原地,朝竹苑所处的方向望去。

    青渊居,云澜随意用了几口饭菜,然后站在院里的花树下静思,就听到那悠扬而缠绵的琴、笛合奏声。

    痴痴缠缠,情意浓浓。

    朵朵梅花傲立枝头,姿态高洁而清幽,暗香浮动,虽无百花相陪,却临风摇曳,独有它高贵孑然的风姿。

    云澜仰起头,透过花枝,望向天上的明月,暗忖:“我还要留在这么?答应那人的事,基本已完成,至于后面会如何,与我无半点干系,要离开么?不离开,我难道就这样每日看着他们恩爱相守,且不作为的占据左相一职?”他心里矛盾至极,按照与暗中之人的约定,他昨日便可以从朝国朝堂上抽身离去,但不知为何,他却没呈上辞呈。

    因为她,他定是因为她,才没在昨日做下决定!

    一抹苦笑,在云澜唇角漾出。

    何苦呢?明知不可能在一起,他这是何苦呢?

    若是她知晓他的身份,知晓他是个怪物,怕是躲他都来不及,还怎会与他亲近?

    她是那样的人么?是那样见识浅薄的人么?

    从始至终,他好像并未伤害过她,也并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要是这样的话,在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应该不至于嫌弃于他吧!

    但,但于璟,他却是的的确确地伤害害过,而她又深爱璟……

    云澜脑中思绪骤时紊乱,只觉头痛得紧,缠绵的曲音渐渐肖止,他不由提出走出青渊居,至于要走到哪里,他不知,也不想知,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朵朵夭红飘落,琴音止息,璟缓缓起身,看向凌曦:“你对音律掌控的极好。”他的赞叹毫不吝啬,凌曦勾唇一笑,“与你相比,我还差得远呢!”二人说笑着回到屋里。

    “王爷,夜相,饭菜已经摆放到桌上了!”安顺站在桌旁,恭谨道。

    璟颔首:“好了,你退下吧!”

    “是。”安顺躬身应声,退出屋门。

    “璟,你要干嘛?”凌曦见璟捉住她的手,往屏风后走,心禁不住一紧,脱口问道。

    璟嘴角勾起,没有说话。

    他,他竟然……

    凌曦明眸眨呀眨,这人把她当做小孩子了吗?还是说,他以为她是旭儿和阳儿,也不对,那小哥俩两岁后,洗漱都是自个来的。可他,他在干嘛?撩起木盆中的水,给她慢慢的洗着手,左手洗好,接着洗右手,凌曦对璟的举动,无语的同时,又有着深深的感动和满心的幸福。

    “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来就好!”一颗心怦怦地直跳,凌曦轻咳了两声,红着脸道。璟望向她一笑,道:“都洗好了呢!以后,你的起居,皆由我伺候,”说着,他凑近凌曦耳畔,压低声音又道:“哪怕是沐浴……”

    手上的水渍,刚被璟用布巾拭去,凌曦就转身朝桌旁走去,“璟,你不仅霸道,还越来越不害臊了,哦,也无赖得紧!”她的嘟哝声,传入璟耳里,引得璟笑出了声:“曦儿,我要是说我本来就是这么个样子,你信不?”将布巾搭在脸盆架上,璟跟在凌曦身后来到桌旁坐下。

    “信你才怪!”凌曦拿起筷子,哼声道。

    以前的他,似清风朗月,卓然之姿,宛若天人,哪像现在,要么冷冰冰的似冰块,要么霸道、无赖得令人无语,凌曦心里碎碎念着,璟突然道:“曦儿,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么?”

    “没,哪样的你,我都喜欢!”

    思绪倏地收回,凌曦想也不想,脱口道。

    璟目中光芒璀璨,闷笑出声。

    “璟,你太坏了!”腹黑的家伙,就知道每日捉弄她,凌曦后知后觉,瞪璟一眼道。‘

    璟一笑,道:“我坏,你不喜欢?”

    这一回,凌曦可不上当,她往嘴里夹了口菜,慢慢咀嚼,就是不应璟的话。

    抬手在鼻头上mo了mo,璟讪讪一笑,拿过一旁的酒壶,给他面前,及凌曦面前的琉璃酒盏中斟满酒,道:“来,咱们今晚喝一杯,不过,你意思下就行!”

    凌曦瞄了眼面前的酒盏,红唇微微一翘,道:“别小看人,我就是连喝两三杯也没事,”说着,她端起酒盏仰头一口饮尽,璟急急道:“你慢点,喝那么快伤身体。”凌曦笑道:“有你这个神医在,我怕什么?”接着,她拿过璟刚放下的酒壶,给自己重新斟满酒,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璟的心猛地一紧,道:“你这是怎么了?”

    “北夷族近日来,连连出兵对我北地百姓进行烧杀抢掠,皇上派我明日一早就前往北地,将那里的情况momo,再见机行事!”凌曦将轩帝与她今日在御书房的谈话,简单地与璟叙说道。

    璟脸色一阴,道:“我不许你去!那与咱们没甚关系!”

    “璟,那怎么不关咱们的事,只要是朝国的百姓,你、我,乃至朝堂诸臣,都需关心他们的安危。”凌曦语声轻柔,相劝于璟。

    “我说与咱们无关就无关。”璟这一刻,想到的全是轩帝阻止他当年去云国救凌曦,及聂府一门,如今,朝局不稳,百姓有难,轩帝却想到用凌曦,璟接受不了,他只觉轩帝很自私,自私的只以家国为重,从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北夷族,地处草原,族中之人个个骁勇善战,她一个女子,怎能独自前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璟,我说了,皇上和太后当年是出于为你好,才欺瞒你的,现如今,我好好的,你该放下心结了!”

    凌曦绝美的脸上,笑容极为柔和,她再次劝说璟。

    端起面前的酒盏,璟仰头一口饮尽,定定地望着凌曦的脸,过了半晌,倏然笑得温润,道:“别说那些了,来,快些吃菜。”说着,他就拿起筷子,给凌曦面前的碗里夹菜。凌曦默默地看着他,道:“璟,我不会有事的,你真得不用担心。”

    璟放下筷子,给自己重新斟满酒,再次仰头饮尽,他没停下,就这么连续喝了三四杯,“我怎能不担心?你若是实在要去,我陪你,我陪你一起前往北地!你不能有事,知道么?我不要你有事!”

    凌曦只觉眸中眸中顿生水雾,片刻,泪水就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别过头,她掏出帕子急忙擦拭,却怎么也擦拭不完,璟起身,走至她身旁,长臂一伸,就带她倚在自己怀中,语声沙哑道:“曦儿,我真得不能再失去你,真得不能!这世间任何一个人,也不可以从我身边带离你,更不可以伤害你,否则,我必将他挫骨扬灰!”

    起身,凌曦双臂环住璟的腰身,头倚在璟的xiong膛,略带些鼻音道:“傻瓜,没人能伤害到我的。北夷族,我了解甚多,他们再骁勇善战,能抵得过我的计谋么?再者,我怀疑北夷近来突然间对我北地百姓烧杀抢掠,事出必有因,我想先看看情况,若是入目所见比我预料的严重,我定不会莽撞行事!而你,是万万不可陪我去那里的,朝中局势现下不稳,云、雾两国正在商量相互联姻之事,万一他们趁你我不在期间,生出什么大的乱子出来,可该怎么办?”

    璟将头轻搭在凌曦肩膀上,缓声道:“我不管那些,我只要你安全,只要你安全!”

    “璟,你得听我句劝,因为我不喜战争,不想未来哪天,持续的战火波及到云首村!”凌曦头抬起,望向璟柔声道。

    良久,璟道:“有云澜在呢,朝中不会有事。”

    “云相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知何缘由,根本就不理朝事,璟,听我的,即便你不帮皇上打理政事,但只要你在朝中,那些想兴风作浪的大臣,以及云、雾两国,都会有所忌惮!待北地那边的事处理好,我会很快回来!”

    望向璟,凌曦眸中的神光,甚是认真。

    璟薄唇紧抿,没有言语。

    出青渊居,云澜不知不觉步入竹苑,安顺侍立在院中,看到他进来,欲出声行礼,被云澜抬手制止。

    因为他听到璟屋里传出的对话声,浓眉登时紧皱。

    她要去北地,要独自去面对凶悍的北夷族,她不要璟一同前去?

    云澜站在原地,目中尽是愕然。

    “安顺,碗筷明日一早再收拾,你回屋休息去吧!”半晌后,璟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安顺侍立在门外,恭谨应了声,走向云澜。

    云澜摆手让他先走,安顺迟疑片刻,终越过云澜,边向竹苑门口走,边心下暗道:“云相真是奇怪,怎么喜欢听起墙角来了?是因为王爷太过chong溺夜相,冷落他了么?”可身影一出竹苑门,他就摇了摇头,觉得自个不该生出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松开凌曦,璟抬手为其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知道么?每看到你落泪,我的心就立时难受得紧!我听你的,我听你的!”他笑着,可那笑容却极其的勉强。

    凌曦望向他点了点头:“我没想这样的,我只是,只是一想起你说得那些话,就会不由自主的掉眼泪。以后,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因我犯傻,我已不是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完全有能力保证自个的安全!“说着,她双臂从璟的腰身上拿离,进而握住璟的手,道:“答应我,不许再因我犯傻,好么?”

    璟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走向chuang边,随之揽凌曦坐在自己怀中,拇指轻抚着凌曦的唇,柔声道:“我没犯傻,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一切,远胜过我的生命!”他边说,边轻吻着凌曦的耳垂,凌曦任他吻着,身子渐渐变得紧绷。

    屋里的灯火骤然熄灭,璟似乎不知疲倦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拥有着属于他的美好。

    凌曦知晓璟是因为她要去北地,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失去力道的对她,她没有呼痛,亦没有推拒璟。

    她配合着璟。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听到屋里传出一阵一阵的声响,云澜的脸色变得尤为痛苦,转身,似是失了魂魄一般,慢慢走出竹苑,朝青渊居行去。

    “曦儿,痛么……”

    璟沙哑的声音在凌曦耳畔响起。

    他的动作一刻都没有停,像是要将人儿融入自个骨髓一般:“曦儿,我,我控制不住,想到你要独自去北地,面对,面对那骁勇善战的北夷人,我就控制不住自个!”

    “我没事……璟……”

    在璟的带动下,二人起起伏伏,凌曦语声轻柔,断断续续回道。

    直至夜半时分,屋里才不再有动静传出。

    璟揽着凌曦枕在自己臂弯上,彼此紧紧相拥。

    “绝对不可以让自个有事,知道么?”

    “嗯。”

    “对方如果太过强劲,记得立刻给我写信。”

    “嗯。”

    “若是你有事,我会毁了这天下!”

    “不许胡说,我怎能与天下相比,你是想要我成为罪人么?”

    纤细的手指,在璟俊美的脸上轻轻滑动,凌曦语声轻柔道。

    “整个天下都不及你!”

    璟脱口道。

    “你真傻,就算哪天你没有了我,你还有旭儿和阳儿啊……”不等凌曦把话说完,璟的大手就堵在了她的唇上,“不许说没有你那样的话,我不许你说!”璟的声音很是霸道。

    凌曦将璟的大手拿离,吃吃一笑:“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的,瞧把你紧张的。”

    “就是比方,也不能打!”

    紧揽住人儿,璟无比认真道。

    “好好好,我听你的,不打比方,不打比方总成了吧!”感到璟抱住她的双臂紧了又紧,凌曦不由笑着安慰其一句。

    璟不高兴了,身子往上一翻,凌曦的眼睛倏地大睁:“璟,你……你……你不会……”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璟,你太过分了!”凌曦咬着牙道。

    “我刚才说得话,没一句在开玩笑。你呢?竟然敷衍我,这是对你的惩罚!”璟勾唇一笑,行动上甚是卖力。

    “我哪有敷衍?唔……”身子倏地一颤,凌曦嘴里的话,骤时咽回喉中,璟眉眼一挑,借着照进屋里的月光,问道:“没有么?”

    凌曦摇头。

    “再说没有么?”

    “唔……”凌曦一声闷哼,眼里骤时有湿润滑落,声音轻柔,时断时续到:“有,我有,不过,不过,我听你的,听你的,不打比方,绝不再打那样的比方!”璟听着她的话,人变得轻柔起来,他边轻吻凌曦的眉眼,边满含深情道:“你是我的……,就算为我,也要自个好好的,知道么?”

    凌曦连连点头。

    “若是哪天发现你不见了,我会带着旭儿和阳儿,哪怕上天入地,也要寻到你!”

    璟似是宣誓道。

    “放心……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134 猜测

    夜静寂,月清凉。

    云国皇宫。

    楚御寒在御书房处理完政事,坐着御辇回到晨曦宫,准备安寝。

    “曦儿,每日面对这空荡荡的宫殿,我的心很痛,你可知道?”步下御辇,楚御寒站在宫殿门口,转身,仰望着明月,无声呢喃。

    李荣侍立在一旁,嘴角噏动,嗫嚅道:“皇上,公主已经一天一夜没用过膳食了!”初听他这话,楚御寒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然,转瞬,他脸色一沉,目光依旧望向明月,缓缓道:“传朕口谕,让凤阳宫的宫人,想着法子给公主进食,否则,公主一旦有什么闪失,他们全别想活命!”

    “是。”李荣躬身领命,迅速退离,前往凤阳宫传旨。

    过了半晌,楚御寒目光垂下,朝侍立在御辇旁的宫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是。”

    诸宫人躬身应声,自晨曦宫门口退离而去。

    慢慢转身,楚御寒凝视着敞开的殿门口。

    他渴望进到殿中,感受那令他心悸的熟悉气息,可他又怕进去,怕浓郁的哀伤,如潮水般侵袭于他。

    在这里,曾留有他和她一段幸福的记忆。

    但,他却无视那唾手可得的幸福。

    ——每日,只要他来到这殿中,她都会望向他,柔柔一笑,进而为他奉上羹汤,轻言以对。

    她服侍他,从不叫宫人插手,一直亲力亲为。

    人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想些有的没的。

    到最后,在这里,对,就在这里,他亲自下旨,将她的家人斩杀午门前,并将她的后位废弃,赶出宫门。

    回归,回归而来的她,他明明对她有感觉,也曾怀疑过她就是以前的她,终了,却还是因猜忌,伤害到她,致她决然离去。是的,他不相信她葬身在那场大火中,他不信!

    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楚御寒手捂心口,眸中瞬间涌满痛色。

    倾城之歌,绝世之舞,好似刚刚发生过,然,现实情况,那歌、那舞,已距离他四年之久。

    黯然一笑,楚御寒恍惚间,仿若听到耳畔响起那轻灵、曼妙的歌声。

    他细细地咀嚼着歌中所蕴藏的滋味,体味着人生的离合,生命的悲欢。

    更是满怀萧索,眸眼湿润。

    酒,楚御寒此刻只想喝酒。

    醉了,他或许就不会再受这相思之苦;醉了,他或许就会在梦中拥抱住她!

    她是善良的,见到他醉酒不醒,不会弃他不理。

    他走向殿门,他的脚步看似很轻,但他知道,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愈痛一分。

    似是要被他自个踩碎一般。

    古人云:借酒消愁愁更愁。然,酒真得能消愁么?

    喝些许,固可使人多愁善感,想起每每在心中念起的往事,但真正喝得酩酊大醉,恐怕思想和感觉皆已麻木。

    那时,还能想到什么?还能梦到什么?

    楚御寒知晓这个道理,可他就是想喝酒,没来由的想在今晚喝酒。

    原来的他,是很少饮酒的,也从未喝醉过,而今日,他只想放纵自个一次,步入内殿,他直接走至桌旁坐下,拿起酒壶,往面前的酒盏中斟满酒,仰头一口饮尽。

    忽然,他给一旁的另一个酒盏中斟满酒,放至对面桌上。

    接着,他给自己的酒盏中重新斟满,端起酒盏,与对面那只酒盏轻轻一碰,笑着道:“曦,来,陪朕喝一杯!”他的笑很温和,眸中流露出的神光,潋滟至极,多情至极。

    三更天了,夜色深沉,如水的月色,透过窗纱照进殿中,凄凄冷冷。

    酒,楚御寒喝下腹中已有三四杯,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或许,一个人伤心的事太多,越是想喝醉,越是不能得偿所愿。

    “曦,我喝了那么多酒,竟一点醉意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我想梦到你,亦或是醉得神思麻木,都不可以么?”起身,他朝晨曦宫后的花园中走去,“曦,你说,你说花园中可有你的身影,禁足你那段时日,李荣说,他说你时常坐在花树下的躺椅上,悠闲的看书。我好混账,为何不早点知晓对你的爱恋,已深入骨髓?”楚御寒喃喃着来到花园,来到凌曦以前坐的那颗花树下,那里摆放着一张新的躺椅。

    徐徐夜风吹拂,漫天花雨飘落,楚御寒弯腰在躺椅上落座,多情的眸子,伤痛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月下盛开的花儿。

    “你们年复一年的开了谢了,可她决然离开,却再也不回!”伸手掐过一娇艳欲滴的花朵,他垂眸,凝视着指尖的这抹夭红,悲声道:“你说,她会回来么?你说,朕派出的暗卫,能找到她么?她的心真狠,将朕的心带走,留给朕的唯有相思,寂寞,伤痛!再无其他!”

    “可朕不怨她,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朕自个造成的!”

    伤痛的语声缓缓落下,楚御寒长长叹了口气,丢掉指尖的夭红,眸光黯然,仰望天上的明月。

    倏地,他面上泛起一丝痛苦之色,弯下腰,从袖中掏出一方明黄绢帕捂住嘴,不停地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一抹健壮的黑色身影,自空中落至他面前三步开外,单膝跪地,拱手道:“奴才叩见皇上!”

    来人是楚御寒的暗卫,具体些说,应该是楚御寒派出去找凌曦下落的暗卫。

    “回来了,可有找到曦贵妃?”

    那暗卫道:“回皇上,奴才两人这几年在江湖中四处暗查,走访不少城镇,皆未查到有关曦贵妃的消息,不过,不过,奴才们怀疑,怀疑被天下百姓盛传的夜公子,也就是现如今的朝国右相,他的身份有些可疑。”

    “哦?”楚御寒攥紧手中的绢帕,抬眼望向那暗卫:“曦贵妃一介女子,她怎会是那名声远扬的夜公子?”说到这,他浓眉紧皱,接着道:“怎只有你一人?”

    那暗卫声音略显低沉,道:“影五为了探清夜公子是否是曦贵妃女扮男装,不听奴才规劝,以身犯险,与夜公子正面交手,不幸丧命在夜公子的流云刀下,奴才在回来的路上,将他已妥善安葬!”

    “女扮男装?”楚御寒喃喃道:“你觉得可能么?朕虽没见过那夜公子,但他的事迹朕在宫里也听过不少,他才华横溢,武功卓绝,乃天纵奇才,曦贵妃怎么可能是他?”

    “皇上,奴才起初也有这么想过,可是夜公子横出江湖的日子,与晨曦宫着火那晚,没相隔多长时间,所以,奴才才会和影五有此怀疑,但夜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奴才们这几年,一直查访他的落脚点,都未寻到半点蛛丝马迹,直至前段时间,夜公子出现在朝国的郾城,奴才们才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没想到就在那晚,影五命丧其手!”说到这,那暗卫想了想,又道:“一直以来,夜公子都是以一张面具遮掩容颜,奴才们仅远远看着他的身影,就觉得他不是个寻常之人,而影五出事那晚,奴才终于见到他卸去面具的面容。”

    楚御寒从躺椅上起身,定定地注视着那暗卫,道:“你起来回话。”

    那暗卫恭谨应声,站起,继续道:“月下,夜公子的面容尤为精致绝美,说他是女子,一点都不为过,且他的眉眼间,若仔细留意,与曦贵妃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曦贵妃就算再能耐,也不可能有那么高深的武功和卓绝的才华。她可是出身乡野的,哦,不对,她是聂后,是聂老将军的嫡女,是有些才华!”楚御寒出口之语,明显有些语无伦次。

    那暗卫侍立在一旁,没有言语。

    默然良久,楚御寒又道:“朝国的君山发生雪崩,你可知这件事?”

    那暗卫拱手道:“奴才听说了。”

    “你怎么看?”楚御寒问。

    那暗卫想了想,道:“奴才以为,那雪崩多半是人为所致。”

    “人为所致?”楚御寒踱了两步,顿住脚问那暗卫:“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所为?”

    那暗卫道:“这个奴才不知。”

    楚御寒脸上未显不悦,他又道:“那雪崩针对的是哪个,你可知?”

    那暗卫再次回道:“这个奴才倒是有想过。”

    “说。”楚御寒淡淡道。

    “是。”那暗卫应声,道:“回来的道上,奴才听说璟王与夜公子一起离开的郾城,而他们要回洛城,君山是他们必经之地,这么一来,不难想到,那背后制造雪崩之人,针对的目标是他们两人。”

    “璟王消失数年,突然与夜公子走到一起,现在又与其关系亲密,比之当年与朝国左相间的关系,传得更甚,却也是奇了?”楚御寒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那暗卫听。

    他不是想起曦了么?那为何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男子,且弃一个,又来一个?

    楚御寒不懂,他不懂璟是如何想的。

    “回皇上,奴才这几日听说,听说那璟王特别chong爱夜公子,不仅同吃同住,就是进出也是形影不离,奴才说句不当说的,还请皇上勿怪罪!”璟王痴情云国聂后,天下之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原来是听说过他喜欢朝国左相,但也没听说过什么同吃同住一说,更别说在光天化日之下眉目传情,但,他对如今的朝中右相,也就是夜公子,却做得太过于扎眼,这样一来,不得不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

    遵照楚御寒的命令,那站在一旁的暗卫,目的就是要在江湖中寻出凌曦,因此,对于璟身上近年来发生的事,以及坊间传出他近期与朝中右相间的亲密互动,他就多留意了些。

    “说,朕恕你无罪!”

    楚御寒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浅声道。

    那暗卫拱手:“奴才觉得璟王近期的举动太过于反常。”说到这,那暗卫没再往下说,楚御寒道:“继续说。”那暗卫应声:“璟王喜欢聂后,这是天下之人都知道的事,而他前些年与朝国左相间传出的关系,天下之人只是听说,并未见他们真正有做过什么亲密举动。可现如今却不同,璟王与夜公子同吃同住,进出同行,且行走时,都是手牵着手,根本不避讳世人的目光,这实在是可疑得很,如此一来,奴才觉得那夜公子有一半可能是,是聂后!”将心中猜想的全盘托出,那暗卫当下舒了口气,离宫数年,若是不给眼前的帝王一个交代,他怕是多半会被帝王视作无用的奴才处理掉。

    楚御寒幽叹口气,道:“你从一开始到现在告诉朕的每一句话,都是围绕在那朝国右相身上,觉得他有一半可能是聂后易容所扮,对吧?”

    “回皇上,奴才确实是这么认为的。”那暗卫单膝跪地,恭谨回道。

    紧了紧负在身后的双手,楚御寒半晌没有说话。

    朝国右相是她么?

    若是,难不成她又喜欢上了璟王,那她对他……

    楚御寒不敢往下深想,他只觉心口一阵钝痛,他不信深爱他的她,会欺骗他,不信晚宴上的倾城歌,绝世舞,不是为他而唱,为他而舞。

    他决定稍安勿躁,等落实朝国夜相的身份后,再对他与凌曦间的感情下定论。

    “你休息两日,再潜入朝国,暗中留意璟王与那夜相的动静,有什么新的发现,及时传于朕。”收敛思绪,楚御寒与那暗卫吩咐道。

    “是,奴才遵旨。”

    那暗卫拱手领命。

    “起来吧。”

    “谢皇上!”

    谢过楚御寒,那暗卫站起。

    “能出手针对璟王,除过我国,剩下的就是雾国了,既不是咱们动手,那必定是鸣帝派的人,暗中在君山上做手脚,才致使由君山通往洛城的山道上发生雪崩。”楚御寒脑中一番思量,语声低沉地说着,那侍立在一旁的暗卫只是静静的倾听,并未插话。

    “鸣帝看来是等不急了。”楚御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好了,你退下吧!”

    “是。”那暗卫应声,身形登时不见踪影。

    璟王,夜公子,鸣帝,还有那暗中的神秘人,他都需谨慎以对,楚御寒重坐回躺椅上,眼睛闭合,如是想到。

    静寂的夜里,清凉的月华,脉脉流转。

    雾国皇宫,北堂鸣的寝殿。

    “鸣……”百里醉运轻功,强撑着落至北堂鸣内殿之中,声音微有些虚弱地唤道。不知是他声音过小,还是chuang幔中传出的声音过大,并未听到北堂鸣应声。百里醉靠在一根圆柱上,望向那晃动不已的chuang幔,目中流露出抹苦涩的笑,但更多的则是厌恶。

    对,他望向那晃动不已的chuang幔,眸底满是厌恶之色,没他在身边,那人的日子照旧过得“逍遥”。

    “鸣……”为了医治身上的伤,百里醉只能再次出声轻唤北堂鸣。

    夜公子没死,璟王也没死,他们如今双宿双栖,他好不甘心,养好伤,对,他要养好伤,势要把夜公子夺到手里。

    心动,他为其心动,从小到大,他没有渴望过要得到什么,但对他差点要了性命的夜公子,他想要其陪在身边一辈子!

    “皇上,我,我怎么听到百里公子的声音了!”唐婉边配合北堂鸣的动作,边喘息出声。

    北堂鸣一听她这话,动作一滞,下一瞬,人已抽身至chuang下。

    “醉,是你么?”他在殿中四处寻找百里醉的身影。

    “鸣,是我,是我……”隐去眸中不该有的情绪,百里醉一脸激动的应北堂鸣。

    唐婉坐起身,拿过一旁的衣裙往身上穿,她动作很慢。

    几年未见百里醉的身影,此刻突然间出现,必是出外办事,有了什么发现,唐婉嘴角翘起,心下想到。

    该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很快,她就可以和主人长久相处在一起。

    “你受伤了?”一眼看到百里醉靠在圆柱上,北堂鸣就那么赤果着身体,大步走至百里醉面前,关心地问道。

    “嗯。”百里醉苦笑着点了点头,北堂鸣道:“不是告诉过你么,出门在外,别意气用事,看看,这不是吃了大亏!”说着,他扶百里醉走至椅上坐下,“鸣,你……”朝北堂鸣身上看了眼,见其不仅周身无一物遮掩,就是那物件,也依旧斗志昂扬,百里醉别过头,小声提醒道。

    北堂鸣垂眸朝自个身上一看,脸上顿时一阵滚烫,讪讪道:“你稍等一会,我打理好就过来。”音落,他疾步走向屏风后。

    哗哗一阵水声过后,北堂鸣身着一件宽松的火红色的外袍,自屏风后走出。

    他的姿态配上他胜过女子的绝美容颜,看上去实在是妖孽得很!然而,这样的他,百里醉的心里却未起丝毫涟漪,如今的他,满心都是那抹雅致的青衫。

    “是哪个伤得你?”坐至百里醉一旁的椅上,北堂鸣眸中神光满是关心地问道。

    百里醉握拳掩唇轻咳了声,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找那人,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反倒在江湖上结识了夜公子,本想拉拢他为你效力,奈何,奈何他却与璟王不知何时走到了一起,我气不过,就拔剑欲杀了他,省得他效命朝国,从而坏了你的大事!”

    “你呀,真是糊涂!我的大计,岂是他一个夜公子就可以阻止的?他就算是天纵奇才,凭借我雾国的国力,我也无丝毫畏惧之处,再者说,我眼下已经有所动作,你不该在这么几年里,一点音信都不传于我,终了让自个吃了他人的苦头。”北堂鸣虽是责备百里醉,但细听之下,他是在疼惜百里醉,疼惜其为他身受重伤。

    “鸣,夜公子的能力,你千万别小看。”百里醉再次握拳掩唇轻咳了声,接着道:“他的才华,以及他的武功,我都有见识过,更别说他的滔天谋略,我没有一剑杀死他,就寻了个机会,再次对他出手,没想到,还是让他和璟王逃过一劫,想起这事,我就恼恨自个得很!”说着,百里醉脸上浮出深深的歉疚。

    北堂鸣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紧了紧,道:“醉,别怨怪自个,你对我没什么可歉疚的。”说到这,他话语微顿,目中神光一闪,道:“醉,你别告诉我由君山通往洛城的山道上,发生的雪崩是你造成的?”

    “是我,是我做的,却终了还是功亏一篑!”百里醉嘴里的话一说出,北堂鸣当即情绪激动的站起,走至百里醉面前,将其伸手扶起,拥入怀中,道:“醉,你,你真傻,怎能以身犯险?若是,若是你有个什么万一,我到哪里再找到一个你!”北堂鸣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听到百里醉耳里,却只觉得讽刺。

    到哪里再找一个他?那为何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还行那欢愉之事?

    压住心底的厌恶,百里醉任北堂鸣紧拥住他。

    “我只是受了点内伤,没甚大事的。”低声说了句,百里醉不再言语。

    “来人,传朕口谕,快些宣御医院的太医,全到朕的寝宫来。”

    北堂鸣抬手在百里醉背上轻拍了拍,望向殿门口,高声命令道。

    “奴才遵旨!”

    候在殿外的太监,应声后,迅速前往御医院而去。

    “皇上,百里公子怕是伤得不轻,还是扶他到chuang上躺着吧!”挑开chuang慢,唐婉缓缓步下,站立一旁,柔声与北堂鸣说道。

    “嗯。”北堂鸣点了点头,扶着百里醉朝chuang边走去,突然,他顿住脚,又对着殿外吩咐道:“来人。”

    “皇上,奴婢在。”

    两名宫婢疾步从外殿入内,屈膝一礼道。

    “把chuang上的被褥快些换了!”

    “是”那俩宫婢行礼应声,不到片刻,宽大的chuang上,铺上了新的被褥,“躺下吧!”小心翼翼地安置百里醉在chuang上躺好,北堂鸣望向唐婉,面无表情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唐婉朝焕然一新的chuang褥上看了眼,心底一声嗤笑,如此在乎一个男chong,实在是少见得很!百里醉有轻微的洁癖,唐婉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没想到一国帝王,却把男chong身上这么一点特别之处,牢记心中,这样的男人,还想成就大业,真是笑死人了!

    心绪收敛,她望向北堂鸣柔柔一笑,道:“我这段时日听了不少的事,再结合百里公子刚才所言,有个大胆的猜测,不知皇上可愿意听听?”

    “说。”

    北堂鸣冷着脸道。

    唐婉嫣然一笑,绞着手中的帕子道:“以璟王对那夜相的态度,及他对楚帝废后的感情,我怀疑那夜相多半是曦贵妃所扮!”

    “曦贵妃,楚帝的废后,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

    北堂鸣盯视着唐婉,冷冷道。

    “呵呵,”唐婉妩媚一笑,道:“曦贵妃可是与楚帝的废后长得一模一样,而楚帝在曦贵妃出事后,就派人暗中出宫,你觉得这里面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北堂鸣听她这么一说,眉宇微微一皱,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没听说过么?”唐婉脸上的笑容一滞,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我仅是怀疑,仅是猜测么。”

    “夜公子不可能是女子,我见过他,他的样貌打眼一看,是雌雄莫辩,但他的谈吐,以及行事作风,女子根本无法做到!”百里醉转过头,看向北堂鸣的眸光,尤为认真。

    “醉,听你这么说,那位夜公子的容貌,与我相比怎样?”北堂鸣眸底快速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问百里醉。

    百里醉的心猛地一突,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知晓了些什么?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什么的,百里醉按捺住稍显慌乱的心神,回北堂鸣:“夜公子,哦,不,他的样貌要是说起来,自是没有鸣来的俊美!”百里醉不知道的是,他言语越是遮掩,北堂鸣隐没在眸底的那抹晦暗不明的神光,就越变得浓郁。

    “你可以退下了!”

    北堂鸣的目光由百里醉身上挪开,望向唐婉沉声道。

    “是。”唐婉裣衽一礼,朝百里醉深深望了眼,转身走出内殿。

    御医院的太医收到北堂鸣的通传,不一会功夫便感到北堂鸣的寝宫,他们逐一为百里醉诊过脉后,接着围在一起进行一番商榷,告知北堂鸣,说百里醉身上的伤,是强劲的内力所致,用上好的汤药调理上一段时日,应该就可以大好。

    北堂鸣闻之,颔首着诸太医退下配置药材,而他,则是盘膝坐在chuang上,缓缓扶起百里醉的身子,让其背对着他。

    “鸣,你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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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隐忍

    百里醉回过头问北堂鸣。

    “我运功给你疗伤,这样的话,你会好的快些!”百里醉面无表情,淡淡道。

    “不用,鸣,你不用为我耗费功力的!”百里醉出言阻止,他摸不着北堂鸣此刻的心思,他怕,怕北堂鸣等会想着法子“折磨”他!

    北堂鸣道:“听话!”说着,他便催动真气到双掌之间,然后双掌紧贴百里醉的背上,抿唇不再言语,“鸣,你……”听到百里醉的声音,北堂鸣缓声道:“别说话,一会就好!”

    约莫两刻钟后,北堂鸣收敛气息,长吁口气,道:“醉,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嗯,”百里醉点头,转身望向北堂鸣:“鸣,谢谢你!”

    “谢我?”北堂鸣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看得百里醉身子微微一震,“从前的你,与我可没这么客气呢!”

    “我,我……”百里醉不知如何往下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北堂鸣,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北堂鸣一把揽他入怀,在他耳垂上轻咬一口,接着呼出口热气,语声轻柔道:“醉,你是不是变心了?告诉我,这几年在外面,你是不是变心了?”

    “没,没有!”百里醉身子紧绷,忙出口否认。

    “你这么急切的否认,让我不得不怀疑我的猜测是真的了!”说着,北堂鸣的手倏地伸进百里醉衣襟内,顺着他的xiong膛,往下慢慢地滑动,百里醉出于本能,一把抓住北堂鸣的手,让其不再动作,脸上涨红,声音有些暗哑道:“鸣,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是么?”北堂鸣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道:“我怎就感觉你对那夜公子很上心呢?”

    “没,没有,绝对没有!”

    百里醉极力否认。

    手上微用力,北堂鸣的手便恢复自由,继续往下探去:“几年不见,我甚是想你得紧!”待他的手到达目百里醉的敏感处时,百里醉的手再次阻止住他:“鸣,别,别,我身上有伤呢!”

    原先二人痴缠在一起,百里醉有的也不过是身体上的欢愉,至于为其心动,他以前不知有没有,但在遇到凌曦那刻,他心里明明白白,于北堂鸣,他从未动过心。

    夜公子,现在的他,甚至是以后的他,唯为一人动心——夜公子。

    因此,他现下不想与北堂鸣痴缠,可他又不能直言拒绝,只能找借口推脱。

    北堂鸣邪邪一笑:“我又没说我要做什么,瞧把你急得,难不成你如我一样,也想我得紧?”说着,他掌心一握,百里醉登时周身一阵轻颤,“鸣,我刚回来,急需要休息。”刚才的借口不成,百里醉启唇,语声虚弱再次找了个借口,拒绝北堂鸣进一步动作。

    似是报复百里醉不听话一般,北堂鸣张嘴就在其耳垂又咬了一口,这次的力道比之刚才要重很多:“听话,你的内伤,在我运功疗理后,已好的差不多,至于你身体乏累,这个好办,”言语到这,他手上一个用力,百里醉的人便软软的躺在了chuang上。

    “鸣,你……”百里醉不可思议的望向北堂鸣,为何,他为何要这么做?

    北堂鸣撩起二人的袍摆,道:“你不是很累么,为了你能好好的休息,我就暂时先封住你的内力,省得你等会一个控制不住,变成小野猫,把我给反扑倒!”他笑得一脸邪魅,致百里醉心里却感到极度不适。

    但眼下,他只能隐忍。

    否则,等着他的就是条死路。

    北堂鸣的样貌阴柔绝美,且很难看到他因某件事怒火中烧,大发雷霆,但,他的无情,他的冷酷,百里醉都是知道的。

    而那无情,那冷酷,绝非一日而成!

    他就宛若一柄千年寒铁铸就的冷剑,锋利的寒芒,藏匿在剑鞘内,一旦拔出,则嗜血到极致。

    一阵尖锐的钝痛,令百里醉几乎晕厥,他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抓住chuang上的被褥,手背青筋毕现。

    足以见他此刻痛到何种程度!

    北堂鸣不似以往那般,先安抚百里醉的情绪,亦或是用药物使其放松,而是直接对其动作。

    如此做,他是想要百里醉记住今天的教训。

    双手一伸,百里醉躺在chuang上的身子被北堂鸣拽起,直直地撞入他怀中。

    “鸣,我没有,我真得没有……”忍着痛,百里醉脸上表情痛苦,向北堂鸣出言解释。

    北堂鸣大掌按在他的肩上,一张脸似笑非笑。

    百里醉心跳如鼓,俊朗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骇然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可以不让北堂鸣继续折磨他。

    “鸣,我……我没有……”

    听到他说的话语,北堂鸣脸上的笑更阴冷了。

    动作力度之大,痛得百里醉额上的冷汗,涔涔往外溢出,进而滴滴滑落而下。

    “真得没有么?”

    北堂鸣问。

    按在百里醉肩上的大掌,力道加重,百里醉薄唇紧抿,别过头,不再理北堂鸣。

    他说什么,这正在折磨他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他还徒劳个什么劲。

    “醉,说,我想听你说,说你心里只有我,说你从没想过要背叛我!”北堂鸣的态度倏地一变,脸色柔和,声音温润,与刚才如恶魔般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百里醉慢慢转过头,与其视线相对,身上各处都痛的他难受,他虚弱地看着北堂鸣,道:“在我心里,只有鸣,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出口之语,一字一字,脸色表情除过认真,还是认真。

    “是么?”北堂鸣的眸子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问百里醉。

    百里醉轻轻地点头嗯了声。

    “好,我信你!”北堂鸣笑了,他笑得尤为温和,“我的心可全都在你身上放着呢,因此,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二心,记住了,醉?”

    “我知道,我都知道!”百里醉心里一阵苦笑,开口应道。

    只要不再折磨他,让他说什么都可以。

    松开百里醉,北堂鸣取过放在一旁的明黄绢帕,为俩人擦拭了下,望向内殿门口,道:“来人!”

    “皇上,奴婢在。”

    先前给chuang上更换被褥的那两名宫婢,一前一后走进内殿,朝北堂鸣屈膝一礼。

    “伺候百里公子沐浴。”望向那俩宫婢,北堂鸣命令道。

    “是,皇上。”

    那俩宫婢应声,准备上前搀扶百里醉。

    “我自己就可以。”百里醉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身上,语声虚弱地说了句。

    北堂鸣凝视他片刻,朝那俩宫婢摆摆手,那俩宫婢屈膝一礼,退出内殿。

    起身,百里醉慢慢的下chuang,北堂鸣道:“你真得要自个沐浴?”

    “嗯。”百里醉点头。

    “你身体虚弱,我可不放心。”笑了笑,他起身跟着站到地上,道:“我陪你去,咱们今个到池子里共浴。”不管百里醉愿与不愿,他的长臂一伸,带百里醉到怀中,然后朝殿中一隅走去,只见他行至一面墙壁旁,手轻轻一按,墙壁向两边咯吱吱打开,立时,一冒着腾腾热气,纱幔飘飘的温泉池子,就出现在二人眼前,“咱们好久没到这里面共浴了。”北堂鸣在百里醉耳畔轻语了句,就揽其向里面走去。

    墙壁轻轻合上,偌大的空间里,布置极为奢华。

    风儿透过窗纱吹入,纱幔飘飘,水汽缭绕,宛若仙界瑶池一般。

    穿过一层层纱幔,百里醉被北堂鸣带到池边。

    温泉池很大,足可容纳二十多人共浴,泉水自池边一精修的假山壁上涌出,落入池中,荡漾起一阵阵涟漪。

    内室有数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亮如白昼,抬起头,顶部是用通途的琉璃遮盖而成,明亮的月色,以及夜幕上的星斗,看得是一清二楚。

    这里,曾经是百里醉与北堂鸣寻乐之所在,现如今,百里醉哪还有那些心思。

    定定地在池边站了半晌,百里醉不说话,北堂鸣也不说话,两人望着池水,似是不约而同地在回忆往事,回忆他们共同度过的欢喜岁月。

    心下深吸口气,百里醉取下束发的发冠,蹲身试了试水温,然后穿着衣袍,慢慢下入水中。

    可没等他在池底站稳,双腿一软,人就向水中倒去。

    “醉,你没事吧!”就在这时,北堂鸣扑通一声跳入池中,长臂一揽,百里醉的身子便稳稳地在池中站稳,“我,我没事。”朝北堂鸣淡淡一笑,百里醉没再说话。

    北堂鸣嗔道:“说了你身子虚弱,一个人没法沐浴,还逞强说没事,现在倒好,若不是我在一旁,你不定会被淹死在这池里呢!”百里醉依旧没说话,只是任北堂鸣揽着他的腰身,与其目光平视。

    下一刻,百里醉只觉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一冷,身上湿透的衣袍,已被北堂鸣抛至池边,而北堂鸣自个,身上亦是没了衣物。

    两人,就这么赤果相对,看着彼此。

    “醉,我帮你洗。”良久,北堂鸣目中涌出一丝笑意,扶着百里醉向池边一处台阶旁走去,“坐,你坐在这,我先帮你把头发洗洗。”说着,北堂鸣就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瓢,往百里醉头上浇水,然后去过香精,抹在百里醉发上,轻轻的搓洗起来。

    百里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以前,都是他服侍北堂鸣沐浴,可今日,却反过来了。

    有力的大手,掌控着力道,一下一下的搓洗着百里醉的黑发,百里醉微昂着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子。

    “醉,闭上眼睛,一会就好。”北堂鸣说与百里醉的话,或许是发自他肺腑之言,在他心里,最为在乎之人,就是百里醉,否则,他怎会屈尊降贵,如此对一个男chong。

    百里醉张了张嘴,嗫嚅道:“鸣……”他还想多说些什么,可后面的话,如鲠在喉,无论他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北堂鸣专注地为他搓洗着长发,慢慢的,百里醉眼睛一酸,急急阖上双目。

    乌黑的长发被北堂鸣搓洗过后,显得是那么的顺滑柔亮。

    “头发洗好了,我现在给你洗身上。”长长吁了口气,北堂鸣笑着道。

    百里醉睁开眼:“鸣,我,我自己来就好。”

    “无碍。”北堂鸣一笑,摇了摇头。

    水声潺潺,着百里醉转身趴在池壁,北堂鸣健美的身形,站立在他身后,披散在脑后的发丝,与池水融为一体,无数水滴,攀爬在他和百里醉身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华光。

    注视着身前之人的完美身形看了片刻,仰头闭目,北堂鸣深吸口气,开始为其慢慢搓洗长臂、背部……

    百里醉趴在池壁,垂着头,没有回头看北堂鸣,但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紧促。

    “醉……”半晌后,北堂鸣突然伸手,拥住百里醉的腰身,赤果的两人就这么在水中紧密相拥。

    登时,除过潺潺的水声,周遭变得静谧异常。

    细长而急促的呼吸,温热而宽阔的xiong膛,致百里醉一时间心慌神乱,呼吸一滞。

    北堂鸣的手轻轻油走,百里醉禁不住出声:“鸣……别……”背上的手顿了顿,北堂鸣双手一紧,百里醉的身子立时与他更为紧密的拥在一起,“鸣……”百里醉又一次出声,然,北堂鸣却依然故我的拥着他。

    低下头,额头抵在他脑后,亲昵的相贴。

    他与他的呼吸声,彼此皆可清晰地听到。

    “鸣,我有些困了,咱们上去吧!”百里醉自迷乱中回过神,转头与北堂鸣道。

    “嗯。”北堂鸣颔首,将他身子转正,面对着他而立,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抚上百里醉的唇瓣,慢慢摩挲着:“醉,记得,我决不许你背叛我!”

    百里醉一听他这话,心下登时涌上一抹恐惧,但他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他点点头:“不会,我不会背叛你!”北堂鸣放下手,道:“上去吧!”百里醉点头,转身,慢慢朝台阶上走去。

    温泉池边,百里醉脚步虚浮,走至放置在一隅的衣柜旁,先是用布巾拭去身上残留的水渍,然后打开柜门,取出属于他的衣物,一件一件的慢慢往身上穿,而北堂鸣这时也已沐完浴,出水,行至他身后。

    拿起另一块布巾在身上轻轻擦拭。

    系好腰间的锦带,百里醉不由回头望去。

    北堂鸣很高,比之他,还要高上那么一点。

    目光由北堂鸣比女子还要美的脸上慢慢挪下,倏地,百里醉的目光一滞,因为他,他的视线落在了北堂鸣腰身……

    那里,那里有微微抬头之势,而且,而且那里,那里好壮观。

    别过头,他干咳了两声,道:“快些穿衣物吧,小心着凉。”

    北堂鸣吃吃一笑,低头朝自个腰腹下看了眼,然后取过一件宽松的袍子穿在身上,拽住百里醉的手,往出口走:“又不是没见过,瞧你刚才的样子!”说着,他凑近百里醉耳旁,压低声音,又道:“你的也不赖,我很喜欢!”

    百里醉脚下步子一顿,并未吭声对北堂鸣的话作答。

    “来人。”两人回到内殿,北堂鸣唤道。

    “皇上,奴婢在。”

    一直侍立在内殿门口的那俩宫婢,恭谨走入殿内,向北堂鸣和百里醉二人各自屈膝一礼。

    “还愣着干嘛?”

    北堂鸣不悦道。

    那俩宫婢先是一怔,转瞬立时反应过来帝王叫她们进来做什么。

    忙一人取过一方大的布巾,分别为北堂鸣、百里醉二人擦拭其头发来。

    待发丝擦拭的快要干透,北堂鸣摆手着那俩宫婢退下,自椅上起身,取过一把梳子,为百里醉梳起了脑后的发丝,时间一分一秒划过,直至百里醉脑后的发丝梳理柔顺,北堂鸣才道:“醉,你去chuang上睡吧,我过会子就去上早朝。”

    百里醉起身,点头轻应一声,便朝chuang边走去,他真得很累,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躺到枕上,百里醉虚弱地呼了几口气,薄唇微微抿住,心下告诉自个:忍,在内伤没全好之前,他只能忍。

    心理建设过后,他神思一松,点点睡意,顿时席卷而来,满身疲惫的他,缓缓进入睡眠之中。

    北堂鸣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目中神光尽显疼惜:他真得是累极了!起身,他放轻脚步,走至chuang前,在百里醉身旁坐下,低头,凝视着百里醉俊朗的面容,悄然俯下头,在其额上印下一吻:“对你,我真得是发自真心的chong爱,别辜负我……”chuang幔落下,北堂鸣起身朝内殿门口道:“伺候朕更衣!”

    “是。”

    随着应声,那俩退出内殿的宫婢,再次恭谨入内。

    在宫婢伺候下,北堂鸣穿好龙袍,步出寝殿,坐上御辇,上早朝而去。

    冬日里的风,寒冷刺骨,北地百姓经北夷人烧杀抢掠,过得苦不堪言。

    距离北夷最近的一座城池,在昨日晚间,被北夷大军突袭,蒋正是率兵驻守这座城池的总兵,一夜血战,他终力竭,死在北夷兵士刀下。

    他的离去,城中兵士,及百姓,犹如一下子失去主心骨,个个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

    而他的独女,这时站出,担起了父亲的职责。

    蒋欣,从小跟着父亲学习武功,研读兵法,脾性爽朗,与男儿无疑。

    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倒在自己眼前,身为子女,她心痛到极致。

    面对遭受战乱的百姓,和剩余不多的兵士,她许下誓言,势必要与北夷人抵抗到底,等候朝廷派兵来援救。

    然而,由甘州这座城池,至京师,就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三日时间。

    北夷大军烧杀抢掠似是上瘾,在接下来的两日,时不时就会来一次袭击。

    战马嘶鸣声,刀剑碰撞声,百姓们四处逃离的哀嚎声,在北地上空久久回旋。

    “李副将,你快些保护百姓们回城!”蒋欣手提长剑,瞪视着她眼前不远处骑在战马上的数名北夷兵士,用眼角余光朝她身侧的李副将看了眼,命令道。

    李副将面上迟疑:“可是,末将走了,大小姐怎么办?”

    蒋欣吼道:“别管我,保护百姓们的性命要紧!”李副将仍然一动不动,手握长剑,打算与蒋欣并肩而战,蒋欣大怒:“李副将,我父亲甚是器重你,而他之所以战死沙场,全是为了保护这些无辜的百姓,难道你要他的心血白费不成?”

    “末将,末将遵命!”李副将目中一痛,抱拳朝蒋欣一礼,提剑向那些受了重伤的百姓疾步奔去,“快,保护百姓们迅速向城内进发。”看到数名握着长枪的兵士,满脸是血地站在一旁,他出声命令道。

    “是。”

    那几名兵士高应一声,很快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百姓,护在身后,向城门口一步步退去。

    “想救那些jian民,你觉得可能么?”随着这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蒋欣的身子登时如那断弦之箭,被突如其来的一条软鞭击得飞了出去,随之重重地撞在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殷红的血,自她嘴里大蓬大蓬地吐出。

    她强撑着从地上站起,一双明眸,冷似冰芒,望向落在她眼前数步开外,脸被一张丑陋至极的面具遮掩的黑衣人,怒道:“他们是我朝国百姓,不是jian民!”

    “呵呵,”那黑衣人笑道:“受我一鞭,你竟然还没死,看来你的命倒挺大,听好了,他们就是jian民!”说着,那黑衣人手中的软鞭挥起,顷刻间,蒋欣戴着的头盔,砰一声掉到地上,盘在头顶的乌亮长发,宛若一道墨色的瀑布,随之倾泻而下。

    “女子!”黑衣人一声惊讶,紧接着哈哈大笑出声,朝骑马过来的北夷将士道:“这小娘们生得甚是貌美,送给你们了!”立时,那几个北夷兵士一声吆喝,个个脸上流露出淫*靡而兴奋的笑容来。

    “你们这些野蛮人,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们玷污的!”

    蒋欣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捋至耳后,冷声道。

    “死?”黑衣人道:“中了我施下的毒,你以为你能死得了么?”蒋欣身子一震,顿觉身上的真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了住,且七经八络隐隐生痛。

    她真得中毒了,此刻,她无法施展丝毫真气。

    难道,难道她就要被眼前这些凶残的北夷兵抢去羞辱么?

    蒋欣缓缓呼吸了两口,没用,那黑衣人说得话没有骗她,现在,她与寻常人无两样。

    如此境况下,她清秀至极的脸上,却未显半点慌张之色,她凝视着黑衣人和那几个北夷兵,面部表情宁静异常:“想要侵犯我,你们大可以过来试试!”熟料,她的话语,并未令那几个北夷兵有所畏惧,“上!”不知是哪个发出这么一声,骤时,那骑在战马上的北夷兵,一夹马腹,将蒋欣团团围在其中。

    “这么好的货*色,咱们要不先带回部落,给大汗先享用,如何?”

    “好、好、好,大汗享用,大汗享用!”

    围住蒋欣的北夷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个个一脸兴奋地吼道。

    伤了蒋欣的黑衣人,却远远站在一旁,似看戏一般看着蒋欣被那几个北夷兵围在中间戏耍。

    撕拉一声响,蒋欣身上的战袍,被一名北夷兵用手中的大刀划开,骤时,那穿在她身上的盔甲,掉至地上,而她,则紧着一袭单薄的衣衫,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变得一时不知所措,战马声,妇孺啼哭声,一阵阵地传来,蒋欣倏地自怔愣中回过神,双手抱xiong,一脸冷然地怒视着围在她周围的北夷兵:“你们一定会得到报应的,一定会!”

    “报应,哈哈!这娘们跟咱们说报应,那达慕,你说她说得是不是笑话啊?就他们那病秧子皇帝,以及那不理朝事的璟王和朝中左相,能有什么能耐啊?”一名北夷兵,抬起手一掌拍在被他称之为那达慕的同伴肩膀上,大笑道。

    “那夜某呢?”

    清越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伴着凛冽的寒风,吹至黑衣人和那几个北夷兵耳里。

    “谁,谁在与我们说话?”黑衣人与北夷兵一起寻着声音的来源,奈何就是找不到人在何处,“你们再找夜某吗?”青衣落落,凌曦修长而纤瘦的身形,自空中慢慢落下,出手间,那些围在蒋欣周围的北夷兵,一个接一个的滚落马背,手捂喉部,大睁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夜公子,朝国右相,夜妖!他怎么来了?”

    “蒋欣见过,见过夜相!”望着站在自个眼前,一袭青衫落落,脸带琉璃面具的卓然男子,蒋欣缓缓抱拳道。

    凌曦转身,朝她轻浅一笑:“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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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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