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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轩之飞翔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txt下载     残王废后,倾世名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斗心(七千+求月票)

    望向北堂鸣,紫鸢眸中涌出千丝万缕说不明的情绪。

    那是她的大哥,且与她一母同胞。

    若哪天,真发生她不愿意看到之事,她又能怎样……

    幽幽叹了口气,紫鸢收回目光,走向了自己住的屋子。

    “主子,人已救出,遵从主子吩咐,属下将其安置在了望月小筑。”月色下,一道劲装身影出现在北堂鸣面前,拱手道。

    “可有损伤?”

    为救个尚有几分能耐的女人,若损伤他培养起的数名暗卫高手,无疑不是太划算。

    北堂鸣抬眸注视着望月小筑上亮着的灯火,微微皱了皱眉。

    “回主子,除过影三、影五两个受了重伤,属下与其他几名兄弟尚好。”

    那劲装黑衣男拱手回道。

    “嗯,”北堂鸣点头,摆手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劲装黑衣男应声,恭谨后退两步,才提气没入夜色中。

    望月小筑

    沐浴过后,唐婉坐在镜前,手抚在脸上,端详着自己的姿颜,这就是她,是真真正正的她,顶着穆淑敏的容貌有好些个年头,每对镜观看,她就心生恼怒,与那个清丽的容颜相比,她还是比较喜欢镜中这张妩媚妖娆的面孔。

    这是她的,是出娘胎那刻,上天赐给她的、独一无二的资本。

    就是样貌不凡的同胞妹妹,也对她这张脸艳羡不已。

    “姐姐,你长得好美!单凭你一个眼神,就能让男子为你心动!”想起胞妹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唐婉的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但转瞬,那抹笑容便淡去。

    一个眼神,便能让男子动心?

    呵呵,是的,因她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为她动心的男儿不少,可主人,可那个总是用银色面具遮颜的主人,却对她无半点感觉。

    他是见过她真容的,而她,愣是没从其幽兰的眸瞳中,看出丝毫波动。

    抚在脸上的手轻缓放下,唐婉眸中划过一抹忧伤。

    密室被困,主人没来救她,恐怕就料到了现今这个结果。

    “主人,心思缜密如你,气势凛冽如你,华贵傲然如你,怎能让婉儿不喜欢?”喃喃低语一句,倏地,唐婉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裙,双目定定地注视着房门口,道:“什么人?”若她没听错,门外此刻定是有人在那站着。

    会是谁呢?

    鸣帝?

    想到是北堂鸣在门外,唐婉心下顿生后悔,她怎就不忍忍呢?为何不在回到主人身边后,再服下恢复自我容颜的丹药?

    然而,下一刻,她自嘲一笑。

    因为她的真实容颜,在她带着目的接近北堂鸣那会,对其来说,就已不是秘密。

    否则,北堂鸣怎会一见到她,便双眼流露出浓郁的欲*望,进而要了她。

    女人的第一次,女人最为在乎的第一次,为办好主子赋予她的差事,就那么被北堂鸣轻而易举地夺了去。

    至于嫁给楚御寒,唐婉是如何在新婚夜留下落红,于她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

    由此可见,楚御寒果真愚蠢到家,无论是假的穆淑敏,亦或是真得穆淑敏,他都不是她们的第一个男人。

    爱在眼前,却不知珍惜,废发妻,赶出宫门,致其身死。

    待哪天,他看透自个的心,知晓真正喜欢的女子是哪个时,恐怕用一个“悔”字远远不够形容他的心情。

    推开门,北堂鸣的视线凝注在唐婉妩媚妖娆的脸上,久久没有挪开,良久,他阴柔中,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还是这样的你,更为好看些!”唐婉涩然一笑,脸上浮现出抹红晕,“总是顶着别人的面孔,我觉得别扭得慌。”主人的计划没有完成前,她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要不然,前面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失去的年华,全付诸东流,且主人的计划,也会因她行事不慎,功亏一篑!

    装,她要继续装,要继续伪装自己与鸣帝周*旋。

    良久,屋内寂静无声。

    窗外照进的月色,清清冷冷,洒在北堂鸣与唐婉二人身上。

    唐婉一直在瞧着北堂鸣,仔细地观察着北堂鸣脸上的每个表情变化,她目中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就仿若初恋的少女在瞧着自己的情*人。

    对面之人,高深莫测、喜怒无常,比之楚帝,难对付很多。

    慢慢挪开目光,北堂鸣走至窗前,双手负于身后,望向清冷的圆月,幽幽道:“知道么?晚宴上你出现的状况,让我已对你动了杀念。”此刻,他的声音阴柔低沉,完全没有半点情*欲涌上,带出的丁点沙哑之味。

    唐婉似没听见他说得话一般,脚步轻盈,行至他身旁,摆出了个动人的姿势,以此撩*拨北堂鸣的心神。

    北堂鸣望向窗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向她这边瞧过一眼。

    但,他的心里,不得不承认身旁的女人是勾*人的,然,再贪情*欲,他也不能让对方瞧出一二,免得促其恃chong而骄,觉得他眷恋她的美色,离不开她似得。

    唐婉的脸上虽还挂着柔和的笑容,瞳孔却已收缩。

    她已发觉北堂鸣的不对劲。

    以前和她在一起,这男人哪次不是欲*望高涨,恨不得把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今天,他仅是在进门的一刹那间,对她流露出了些许痴迷,转瞬间,便神情自若,直至现在站在窗前,一句话不说。

    好似她身上有毒一般,靠都不愿靠近。

    晚宴上,他对她动了杀念?

    唐婉秀眉微蹙,始终想不出自己在晚宴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不仅让楚御寒识破了她的身份,并让北堂鸣生出要杀了她的念头,“皇上,妾在晚宴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楚帝会识破妾的身份,而你,而你也对妾起了杀念啊?”随心中所想,唐婉的腰肢微一扭动,靠近北堂鸣低声问道。

    柔得能滴出水,且夹带着丝委屈的声音,是个男人怕都禁不住揽佳人入怀,加以安慰。

    熟料,北堂鸣站在原地依旧一动不动,沉声道:“你自己在晚宴上,说过些什么,你难道不清楚?”说着,他话语一顿,又道:“出门在外,称呼上,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唐婉身子轻轻一颤,道:“属下知错。不过,属下真不知自己在晚宴上说过什么不妥之语。”

    行走在外,北堂鸣的身份极为隐秘,因此,在听到唐婉刚才的称呼,脸上神色凛然一变,言语间不免凌厉了些。

    “私下,无需拘谨。”然,他又是个矛盾的,称呼他为皇上,他不愿,唐婉把自个身份摆正,他听着却感到不甚舒服,于是,淡淡对其说了句。

    “是。”

    唐婉点头,绷紧的身子随之一软,靠在了北堂鸣身上,“我真得不知自己在晚宴上说过什么?反倒是曦贵妃似是被聂后的鬼魂附身,对楚帝说了好些话。”北堂鸣任由她靠着自个,道:“你不觉得曦贵妃有问题吗?”

    “曦贵妃?”唐婉长睫颤动了两下,道:“她看着确实不简单。”

    “哦?说说。”

    北堂鸣道。

    “起先她刚进宫,我只是觉得她样貌与聂后相似,其他的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自打后宫接二连三的出事,我便没再小瞧她,有时候,我就想,李贵人、萧嫔、以及萧嫔家人、还有宁妃与淑妃她们身上发生的事,是不是都与这曦贵妃有关,但,想归想,我确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些事,都是她为之。”想到凌曦,唐婉心下便生出嫉恨,她恨自己的主人维护凌曦,不让她对其出手。

    此刻,她这么对北堂鸣一说,无形中会促使北堂鸣对凌曦引起关注,从而达到她借刀杀人的目的。

    沉默良久,北堂鸣才沉声道:“她确实不简单,我怀疑晚宴上出现的刺客,也与她有着某种关系,否则,她不会那么巧的倒进那刺客怀里,让其挟持她退出大殿,进而逃离皇宫。”唐婉轻嗯了声,“主子说得对,要不,着人把她“请”过来吧!”

    “不急,若你所言属实,那么她呆在楚帝身边,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北堂鸣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听主子的。”

    唐婉乖顺道。

    “你就是用这样的法子,每日*楚帝恩chong于你么?”负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北堂鸣垂眸,看着一只洁白如玉,绵若无骨的素手,在他xiong口处慢慢抚mo,不由冷声道。

    “我,我没有……”唐婉手上动作微顿,凄然一笑,静默片刻,接着道:“为了帮主子施展计划,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我会在他面前做些轻浮之举……”忍,唐婉告诉自己,现下,她唯有忍,否则,一定会落不得好。这次接触,身旁之人改变太多,不仅对她提不起欲*望,且对她徒生出戒备之心。

    他戒备她?

    难道他怀疑她背后还有人?

    又沉默良久,北堂鸣道:“我恨不得立下就杀了你这女人!看你还怎么勾*人?”负在身后的双手松开,北堂鸣一把钳制住唐婉的下颚,凝注着她妩媚妖娆的脸,一字一字道。

    唐婉心下并未生出恐惧,反而笑了笑,那笑容,比之刚才那一笑,更为凄楚动人,幽幽道:“还是因为我晚宴上说错话的事么?可我真得不知道自己当时都说了些什么,主子交给我的任务,尚未完成,我怎么可能傻傻得把事情搞砸?”说出这些话,她不仅用的嘴,用的舌头,她还用了她的手,她的腿,及她的腰和眼睛,“我是那么得喜欢主人,哪怕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说出一句对主人不利的话。”

    她是喜欢主人,但那个主人绝对不是身旁这被她正在用尽手段、勾*引着的男子。

    别说刀架在脖子上,她不会说一句对主人不利的话,就算将她大卸八块,用世间最残忍的酷刑,也别想撬开她的嘴,得知主人一句秘密。

    现在的她,正在与北堂鸣说话的她,怕是无人再能比她说得更好。

    奈何,北堂鸣今个的定力确实好到了极致,竟丝毫不为所动,“因为我对你动了杀念,所以你喜欢我?”手拿离,重新负在身后,北堂鸣未生出丝毫波澜的目光,由唐婉脸上淡淡划过,重新望向了窗外的圆月。

    唐婉手上,腰上,腿上的动作继续,并未因北堂鸣的不理睬而收回,她嫣然一笑,道:“主子若是想杀我,就不会与我说这么多话,由此,说明主子心里是有我这么个人的。”北堂鸣嘴角噏动了下,他是没下定决心杀这个正在他身上作乱的女人,此等尤物,他尚没玩够,如何舍得?

    他忍得很难受,真想转过身,横抱起这妖精似的女人,释放一番。但,他还是压抑住了心底的升腾起的欲*火,这女人不是个规矩的,若想完全驯服她给自己办事,且忠心不二,他还需再费上一番功夫。

    唐婉盯着北堂鸣的脸,慢慢地环住其腰身,并把头依偎在了北堂鸣怀里,柔声道:“我喜欢主子,非常非常得喜欢,主子不信么?”

    出生帝王之家,血统自然来得极好,高大、挺拔、俊美、尊贵,在其身上一样不缺,静静地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唐婉不由想到:主人,主人的身形,主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她此刻依偎着的男人,有过之而不及,若是她能像现在这样,依偎在主子怀里,感受其强有力的心跳,该有多美好啊!

    过了一会,思绪逐渐敛回,却依然未听见北堂鸣说话,于是,她长睫一颤,抬头问道:“主子,你真得不信我么?”

    “喜欢?你觉得怎样才能叫做我喜欢你?你说得对,我是没想现在就要了你的命,但这并不代表,下一刻你还能这么放肆地与我说话。为了救你,我手上的两名暗卫高手受了重伤,你说,我值当吗?”

    他的声音依旧阴柔,但却不冷酷,也不阴森,仅是淡淡的,不带丝毫的感情,听在唐婉耳里,却令其身形不由一滞,就是这么细微的变化,北堂鸣与她紧挨,还是感觉了到,他目中划过一抹精芒,静候唐婉作答。

    心有忌惮就好。

    唐婉平复好刚才稍显紊乱的心绪,道:“我可是苗疆走出来得呢,凭借我的本领,今晚就算折掉主子几名暗卫,我觉得不算什么大事。”

    “哦?”北堂鸣似没听懂她说得话,唐婉眼波流动,接着道:“我若不是被楚帝猝然封住穴道,主子觉得我会落到他手上么?”她并没打算北堂鸣回她话,而是继续道:“我知道那些暗卫是主子多年精心培养,但他们要杀起人来,免不了见血,而且还费力气得不行,我呢?就不同了,我只需施展出蛊术,想要哪个即刻死,亦或是过个一时两刻,甚至于一月两月,还不是我说了算。”

    北堂鸣笑了,道:“听你这么一说,你的本领,确实确实比他们要厉害得多。”

    吃吃一笑,唐婉声音一变,变得媚而娇柔,低语道:“我还有个本领,他们或许也有,但肯定没有我来得能让主子舒心,主子说是么?”媚眼如丝,这样的她,无疑是惑人心神的。

    哼,男女通吃,但本质上,身边这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多些。

    她还就不信,他折服不到她手中?

    玩心计,呵呵,和她玩心计,会不会嫩了些。

    “主人,为了取得鸣帝的信任,我又一次堕*落了!”心里凄然一笑,面上,唐婉却依旧笑靥如花。

    北堂鸣目光垂下,注视着唐婉妩媚的容颜,沉默了许久,才勾起唇,一字一字,缓缓道:“你说得对,他们永远不会像你一样,能让我舒心!”

    夜色深沉,别院里静寂一片,望月小筑中却传出了时断时续的声音。

    喘息,嘤咛……

    “主子,有寄公子的消息了!”一抹黑影出现在望月小筑外,拱手禀道。

    从唐婉脑后抽出胳膊,北堂鸣坐起身,“去一鸣居候着,我马上来。”下榻穿上锦袍,北堂鸣对门外淡淡道。

    “都这么个时辰了,你还有要紧的事处理?”爬起身,唐婉脸上带着情爱后的余韵,柔声问北堂鸣。

    深更半夜的,究竟是什么事,让其等不到天亮,就要出面解决?

    唐婉心中疑惑。

    “不该你问的最好别问。”

    淡淡丢下一句,北堂鸣头也不回地步走出房门。

    一鸣居,北堂鸣负手而立,站在院里,听着暗卫的禀报。

    “你说他进了镇国将军府,并跪在正堂,对着聂老将军的牌位唤父亲?”

    听完属下的禀报,北堂鸣面色凝重,问道。

    “回主子,是这样没错。”回话的暗卫,就是今夜第一个出现在北堂鸣身后,与其禀报消息的那个劲装黑衣男子。

    北堂鸣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寄公子在聂府呆了片刻后,便运轻功飘向了城外,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要离开临安。”

    劲装黑衣男恭谨回道。

    “可有着人跟着他?”

    北堂鸣语声变得低沉了很多,无名,虽不知你为何会唤聂老将军为父亲,但想必这中间肯定有个曲折的故事,故事究竟如何,于我来说,没多大用处,然,你的身份,却可大为我所用。

    “属下有着人跟着寄公子。”劲装黑衣男答道。

    “走,去城外,我得见寄公子一面。”

    说着,北堂鸣提气,身形腾空而起,飘出了一鸣居。

    韩府,韩平之夫妇住得主院。

    望着地上人字形骨架,凌曦眼里无一丝情绪波动,手起刀落,便将那骨架上的头颅割了下来,接着,她走至孟氏身旁,冷冷瞥其一眼,并未有所动作,而是转向淑妃,手中利刃飞出,就听咔嚓一声轻响,淑妃便在昏厥中脑袋离体而去。

    对孟氏与淑妃母女俩没有施展酷刑,不是凌曦仁慈,而是五年前背叛家人,与神秘人联手一事,若她所料不错,怕都是聂瑾明一力而为。

    作为嫡亲妹妹,淑妃知晓自己兄长要做的事,顶多是个参与者,因为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就算心思再歹毒,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满门被斩杀在午门前,而无动于衷,是的,凌曦给淑妃定下了从犯这么个罪名,才免其受剐刑之苦。

    至于孟氏,若说她无辜,凌曦心下只会嗤笑。

    活着,她要孟氏活着,且生不如死地活着,这个打算在她探查到韩平之娘仨的身份后就有了。

    有什么比看到一双儿女惨死,更折磨人?

    要怨恨,那就怨恨她自个好了。

    谁让她养出了两个心思不正的儿女?

    用韩平之的衣衫裹住两颗人头,凌曦手轻轻一挥,扯下结界,随之身形一个轻跃,便失去踪影。

    屋里,胡氏感到身上慢慢可以动了,顾不得身下的血污,胡乱套上外衫,就踉踉跄跄地奔出屋门,“老爷,老爷,你在哪儿……”她颤声唤着韩平之,目光在院里四处找寻,被她这么一声声呼唤,院里顿时响起了数道开门声,丫头仆妇全揉着眼,自各自屋里走出,当他们看到胡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瞬间睡意全无,齐疾步来到胡氏身边。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晚秋搀扶住胡氏,眼里满是关心之色,“晚秋,你快看,夫人她,她见红了!”浣碧垂眸间,看到胡氏衣裙后濡湿一片,惊恐地捂着嘴道。

    “怎么会这样?”借着月色,以及胡氏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晚秋脸色变得煞白,呢喃了句。

    她与晚秋是胡氏身边的大丫头,并且是胡氏从娘家带过来的,感情上自是与胡氏最为亲近。

    小姐滑胎了?她家小姐刚被大夫诊出有身孕,就滑胎了?

    晚秋和浣碧惊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快扶夫人回房里躺着,老奴这就着小厮请大夫来府上给夫人诊治。”一年龄大点的仆妇,吩咐晚秋、浣碧二人了句,就转身,急匆匆地向院外奔去,“啊!”没等她走两步,就听到胡氏一声大叫,待她转身,只见胡氏似疯了一般挣脱开浣碧和晚秋的胳膊,朝院落里那棵粗壮的柳树边跑去,“啊……”满地的血肉,还有那人形骨架,令胡氏惊恐的不时张嘴大叫。

    她想出声唤老爷,想出声说这不是她家老爷,可她嘴里只能发出啊的声音,其他话语,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没了血肉,没了头颅,只剩下一人形骨架,在胡氏心里,她此刻已认定这就是韩平之,是她的夫,是她一生得依靠。

    “啊!”好狠的心,那人好狠的心,为什么要杀死她的夫,为什么啊?

    即便她家老爷有做过恶事,也有官府,有皇上在啊!

    丫头仆妇此刻全怔在原地,一个个面无血色,周身颤抖个不停。

    胆小的,在看到地上那些血肉和失去头颅的人形骨架,以及另外一具无头尸身时,登时双眼一闭,晕厥过去,“明儿,湘儿,你们没事吧……”孟氏缓缓睁开双眼,从地上爬起,借着月色,在周围找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她是听到胡氏嘴里发出的凄厉叫声,才自晕厥中醒转过来,“明儿,湘儿,你们不会出事,大小姐不会对你们下狠手的,她不会,她是你们的嫡姐,她不会……”

    孟氏也不知是不是疯了,就见她目光一接触到胡氏抱在怀里、尚滴着血水的人形骨架,以及一旁那具无头尸身时,脸上表情竟慢慢变得慈和,接着笑出了声,“你大姐对你们兄妹可好了,她怎么会杀死你们呢?不会,她不会……”晃晃悠悠站起身,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听声音,她与正常人没两样,可看她的双眼,只见其目光空洞,仿若什么也没看见似得。

    “没了,都没了,全都没了……”身形慢慢挪动,她的目光终落在那棵粗壮的柳树上,“老爷,全怨妾,怨妾没教好孩子,全怨妾,妾这就去找你,带着明儿、湘儿兄妹俩给你和姐姐认错,老爷……”

    伴着无声低喃的话语,孟氏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地脚步飞快,朝那棵粗壮的柳树撞去,“老夫人!”回过神的丫头仆妇,被她这猝然的举动惊得一声尖叫,迈开腿上前欲拦住她,却还是晚了,“通”一声闷响,孟氏的头重重地碰在了树干上。

    血,殷红的血,顺着她的额头汩汩涌出,“老夫人,老夫人……”胡氏凄厉的叫声,几乎把韩府中的下人都从睡梦中惊醒,紫若和流珠两个自不例外,当她们到孟氏屋里一看,发现孟氏chuang上被褥散乱,人却不知去向,两人对视一眼,就朝韩平之夫妇住的主院赶了过来,然,她们看到的就是孟氏撞向柳树这一幕。

    先于其他仆妇,紫若第一个冲到孟氏身旁,将其快要倒地的身子接到怀里,哭着一遍遍地唤着孟氏,“老夫人,你醒醒啊,我这就着流珠去请大夫,”紫若哭得泣不成声,抬头看向愣在一旁的流珠,“快,快去请大夫啊,快去啊!”

第107章 伤害

    “哦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流珠眼神呆愣、连连点头应声,就欲转身朝院外走,“不……用……了……”孟氏慢慢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声音自她嘴里发出,但,紫若还是听了见,“老夫人,老夫人,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流珠这就去请大夫到府上给你诊治!”紫若眼里泪水滑落,与孟氏道。

    “不……用……了……”孟氏吃力地摇了摇头,再次拒绝紫若着流珠请大夫给她诊治,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她能感觉得到,“紫若姐姐,我还要去么?”流珠转向紫若,怯声问紫若一句 。

    “去,怎么不去,快些去啊!”

    紫若抬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朝流珠吼道。

    “哦……”

    流珠被紫若的神情吓得身子一颤,撒腿就朝院外跑去。

    虽说她来韩府没几年,可府里的几个主子,对他们这些丫头仆妇、小厮都是极好的。

    尤其是老夫人,在她和流珠面前从未大声说过一句话,也从未因她们笨手笨脚做错事,而指责她们。

    平日只要没什么事做,老夫人便会对她们说,“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围着我个老婆子转,怪没趣的,去,去找你们的小姐们玩去!”身为丫头,她和流珠晓得分寸,并未因老夫人说得话,到其他院里找小姐们玩耍,但她们心里,对有这样慈和的主子,皆生出满满的感动。

    孟氏喜静,因此,身边伺候的丫头也就紫若和流珠两个。

    而她的为人,也确实如紫若心中所想,脾性温和,对待下人,无半点凌厉之势。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告诉妾,你怎么了……”孟氏撞树,生命即将终结之际,胡氏抱着韩平之的人形骨架,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只是低着头,不停地落泪,呢喃出声。

    浣碧和晚秋忍住心口泛出的恶心,蹲身在胡氏身侧,双眼红肿,一声一声地劝胡氏不要再这样折磨自个。

    人死不能复生,刚落了胎,又失去丈夫,她家小姐的命怎就如此苦?

    心下叹了句,浣碧看晚秋一眼,两人一咬牙,硬是将胡氏从地上扶起,搀着向主屋走去,其他的,她们顾不上,她们是随自家小姐陪嫁过来的丫头,韩府算是完了,但她们的小姐还要活下去,这般境况下,首要做的,就是请大夫给她家小姐医治身体。

    “明儿,湘儿,姨娘来了……”

    孟氏倚在紫若怀里,双目突然方亮,接着唇角动了动,搭在身上的手,无力地滑落,绝了气息。

    “老夫人!”

    紫若凄声唤了句,随之呜呜哭出声。

    多少的悔恨,多少的苦楚,多少的怨憎,在孟氏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刻,全在她一双眼里彰显了出。

    她悔,她恨,为何没有教出一对良善的孩儿?

    她心有苦楚,为何没有再聂府遭变之前,发现一对儿女的反常之举?

    她怨憎,为何血脉相连的嫡姐,不给自己的弟*弟妹妹留一条活路,哪怕是痛快地死去,都不予施舍?

    但,她更多的还是悔恨,恨她这个做姨娘的,没能救下一对儿女。

    就这样,孟氏带着她的悔恨,带着她的苦楚,带着她的怨憎,离开了尘世。

    轻轻放下她的身,紫若跪地,眸中泪水滴落,久久不语,“老夫人去了,老爷去了,韩府便这么没了,她又该何去何从?”她心中想到。

    夜色苍茫。

    凌曦拎着用韩平之衣衫包裹着的两颗头颅,运轻功一路飘出城。

    借着月色,远远望见位于玉罗山脚下那密密麻麻的坟头,凌曦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爹,娘,大哥,我来了……”缓缓落下身形,凌曦眼里泪花涌动,她发觉,发觉这处偏僻的,仅是她一家人的坟场,竟未见杂草丛生,荒凉萧索。

    每个坟头,都好似被人定期打理过,她能看到,能看到当初她求坊间百姓帮她葬家人的简易坟墓,明显地被用砖石堆垒过,以防时间久了,坟茔塌陷,在一眼数不清的坟头周围,种植着数十棵花树,夜风拂过,阵阵花雨,簌簌飘落。

    月凄冷,夜静寂,而她的心,也正如四周的冷寂而寂寥。

    寂寞的四周,于一个伤心的人来说,衬得其更加倍觉忧伤、凄凉!

    按着记忆,她移动着宛若灌了铅的脚步,朝聂继业夫妇与聂瑾炎坟头走去,她身躯瘦弱,但却挺得笔直,无形中散发出浓郁的坚强气息。她的目光沉重而伤感,像是一个控制不住,就会令眼里汇聚起的水雾潸然涌出。

    “爹,娘,大哥,我把聂瑾明与聂湘的人头给你们带过来了!”她跪倒在聂继业坟前,目光朝左右两个坟头各看去一眼,呢喃道:“若不是他们兄妹俩,咱们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祸事,他们该死,统统该死,而我,也如此做了。我今夜砍下他们的头,到这里来祭拜你们,阴曹地府中,你们若是见到他们兄妹,千万别为了什么所谓的亲情,在阎王面前替他们求情。

    让他们被地狱之火焚烧吧,那是他们该受的,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们身上的罪孽!”

    凌曦一字一句,悲声低语着。

    展开面前地上放着的衣衫,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呈现在了月色下,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传入凌曦耳里。

    有人来了?

    这么晚,有谁还能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是鸿?

    定是他。

    “爹,娘,大哥,你们说来人是不是鸿弟啊?”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将暴露在月色下的面容重新用黑巾遮掩好,凌曦就那么静静地跪在原地,等来人靠近。

    如她所料,行至她身旁的瘦高男子,正是聂瑾鸿。

    “你,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早先,聂瑾鸿就打听到聂府一门的坟地设在何处,两次进宫行刺,都没得手,这让他对自己的身手,生出了些许怀疑。想到楚帝通过晚宴上发生的事,会怀疑到他的身份与聂府一门有关,他那晚逃出宫后,并未回府中落脚,而是在城外一处破庙熬过一宿。

    翌日,他本想回府,却听出城的人们三三两两议论,说什么穆相与某暗势力勾结,欲颠覆皇权,还说什么相府一干人等,一*夜间好似人间蒸发,踪迹全无,城中各处,都有御林军在挨家

    挨户地搜查……

    城中是回不去了,那昏君真得有着御林军去过聂府,从而查探他的行踪,而妖后在晚宴上说得话,再加上相府诸人夜间踪迹全无,使得聂瑾鸿禁不住想到,当年聂府一门遭变,必与这对父女有关。

    身手不行,大仇不得报,还有穆征现在下落不明,这些种种,让聂瑾鸿心下做出一个决定。

    那就是他要隐匿江湖,提高身手的同时,找出穆征的下落,为他的家人报仇,然后再潜入皇宫,手刃妖后,迫*使楚帝为聂府一门沉冤昭雪。

    过了一天*,城中的紧张气氛,随着御林军撤回皇宫,渐渐恢复往日寻常之态,于是,聂瑾鸿mo黑回到府中,把父母和嫡亲兄长,及凌曦的牌位收拢在一起,用布包裹好背在肩上,提着手中的长剑,飘出城,打算在聂府一门的坟地前作以告别,便离开临安。

    抬起头,凌曦的目光逐渐上移,最终停驻在聂瑾鸿脸上,“我们有见过。”

    “凌公子?你是那位凌公子!”

    聂瑾鸿身子一震,目中精光一闪而过。

    起身,凌曦颔首道:“我是。”

    “你……”聂瑾鸿想问凌曦,为何大晚上会出现在这里,可到嘴边的话,还是咽回了喉中,因为他不也是大晚上的不睡觉,来到这偏远之地么?凌曦注视着他看了一会,道:“聂府当年的祸事,与他们府中的二公子和二小姐脱不开干系……”粗略的,她把聂瑾明兄妹与神秘人之间的事与聂瑾鸿叙说了遍,忽然,她双耳微微一颤,素手随意抬起,便在她与聂瑾鸿周围数米外设下结界。

    “我去杀了他们!”听完凌曦说得话,聂瑾鸿当即脸色一变,握紧手中的剑欲走。

    凌曦道:“不必了,他们的人头,我今晚已带过来了。”

    “人头?”聂瑾鸿自语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杀了他们。”

    “嗯。”凌曦颔首,“就在你脚下呢!”说着,她眼神示意聂瑾鸿朝地上看。

    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豁然跃入他眼底,良久,他视线挪开,与凌曦目光对视,“关于聂府的事,我不希望你再插手。”明明是他的家人遭难,明明他才最有资格为家人报仇雪恨,却屡次不得手,让个外人处处替聂府一门出头,聂瑾鸿感觉自己好窝囊。

    “为何?”

    凌曦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

    良久,没听见聂瑾鸿开口说话,凌曦又道:“你姓聂,是聂府早夭的小公子,名瑾鸿,可对?”聂瑾鸿愕然,自己的身份,为何对面这自称姓凌的公子知道得一清二楚?凌曦没管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继续道:“你可以否认,但于我来说,你的否认,只能更坐实你就是聂府小公子这个事实。”

    “你到底是谁?为何对聂府的事这么了解?”聂瑾鸿紧握手中的剑,质问凌曦。

    “我说了我姓凌,我也说了家父与聂老将军是故交,这些你难道没过几日就忘了不成?”嘴角微勾起一抹弧度,凌曦挑眉道:“你的功夫真得不堪一击,聂府的事,应该是我劝你别再插手得好,因为我会帮他们讨回公道。”

    “哼,我不需要!”既然人家已经道破他的身份,再藏着掖着,也就没了什么意思,“我是姓聂,名瑾鸿,之所以会出现在临安城,为的就是给家人报仇,并且让他们背负的冤屈昭雪。而你,仅是我老父的故交之子,出手为我聂府一门斩杀恶人,我本应感谢于你,但你现在管得未免太宽了些。”不让他插手聂府的事?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那可是他的家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他能不帮他们报仇,沉冤昭雪么?

    好倔强的脾性,凌曦心下叹了口气,望着聂瑾鸿道:“你若是想你的亲人在九泉之下安心,就听我一句劝,别再做些没脑子的事!”

    “没脑子?你说谁没脑子?”聂瑾鸿怒了,被一个瘦弱的小子出言侮辱,他心底的怒火呼哧哧地直往上涌,凌曦眸中的目光变得讥诮,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说我说得是谁?”她唯有这么说,也唯有这般讥诮对方,才能打消掉傻小子为家人报仇的念头。

    凌曦心下苦笑。

    “你,你……”聂瑾鸿抬手指向凌曦,眼里满是愤怒,“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傻小子,怎就不懂她的心思呢?

    她是为他好,是想为聂家保住他这唯一一条血脉,好叫九泉下的父母、兄长安心,傻小子却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懂她言语中的意思。

    凌曦只觉喉头似已被什么东西塞住,什么话都说不出。

    聂瑾鸿言语冰冷,道:“从今个起,聂府的事,你少管!否则,我说到做到!”放下手,聂瑾鸿跪在了聂老将军的墓前。

    “爹,鸿儿来看你了,师傅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们放心,我一定让昏君为你们昭雪,一定亲手除去那些在背后陷害你的歼人!爹,你听到了没有?听到鸿儿与你说话了么?”竭力压制住的悲痛,此刻全被聂瑾鸿释放了出,他声音嘶哑,眼里泪水横流。

    凌曦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刻还能笑得出来,但她的确笑了,她望向聂瑾鸿跪在地上的背影,笑道:“聂老将军若泉下有知,绝不想听到你刚才说得话,他要的很简单,那就是你这唯一的孩儿好好地活着,活着为聂家延绵香火。”这么说,凌曦只是想告慰那已逝的老父,因为在他这样的古人心里,除过忠君报国,剩下的怕就是看着膝下孩儿,能多多的延绵子嗣,不至于在他这一代,断了祖宗香火。

    五年前午门被斩那刻,那老人家或许是欣慰的,欣慰他给聂家还留下了一条血脉。

    但,聂瑾鸿若执意不听她的劝告,非得以卵击石,枉送性命,九泉下的老父,肯定会伤痛到极致。

    重重磕了数个响头,聂瑾鸿起身,盯视着凌曦道:“我的事,你少管!”

    凌曦皱了皱眉,道:“我没管,我只是在劝慰你。春赛晚宴上发生的事,现在在坊间已传了开,从而百姓们无一不知聂府一门当年被楚帝一道圣旨斩杀午门,是件大错特错之事,如此一来,聂老将军和聂府一门身上背负的冤情,也算是大白于天下了,

    至于穆后,你觉得就以她晚宴上说得那些话,楚帝还能恩chong于她么?更别说她的父亲如今已背上叛国之名,活着于她和死了有何区别?”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话语传入聂瑾鸿耳里,听得他心下顿生迷茫。

    家仇就这么报了吗?

    他心下自问。

    “楚帝刚愎自用,生性多疑,他若是再不迷途知返,那么楚家的江山,恐怕就败在他手上了,而我们,只需看着他接下来要如何做,坐等最终的结果,难道不好么?”一个大的阴谋,围绕在她、璟、楚帝三人身上展开,云国这边,照目前的情形看,已经一团乱,而幕后的黑手,究竟隐藏在何处,还需她进一步探查,进而彻底为聂府一门报仇雪恨!

    神秘人?

    还有那个与穆氏接头、身穿朝国官员服饰的紫衣男子,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他们是同一个人么?

    心下种种猜测,凌曦没有与聂瑾鸿道出,因为她要保护这个弟*弟,免其被卷入这场不见底的阴谋中。

    沉默,聂瑾鸿沉默良久,双目染上的迷茫之色散去,望向凌曦道:“我要离开临安一段时日,你说得话,我会加以考虑,”说着,他话语微顿,片刻后,目光变得深沉,才接着道:“我还是那句话,聂府的事,你管得已经够多,且做得也已够多,未来,还请你别再插手得好!”

    “你说得话,很矛盾,知道不 ?”凌曦眼里涌出一抹嘲讽之色,道:“前边说会考虑我说得话,后面却来了句不许我再插手聂府的事,你是想告诉我,你还要一意孤行,潜入皇宫行刺穆后与楚帝么?”顿了顿,她又道:“你真蠢,是我见过最蠢的人,把别人的一番好心,全当做了驴肝肺!”

    聂瑾鸿面上的表情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但他眼底涌出的火气,还是被凌曦扑捉了到。

    傻小子,真是个傻小子,在这异世,除过璟,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这傻小子,可她若不狠下心伤害他,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丢掉性命,而她,又该如何对九泉下的父母、兄长交代?

    缓缓转过身,凌曦眼里的嘲讽散去,有的仅是满目湿润。

    伤害,当她出言伤害那傻小子的时候,她受到的伤害更深,更重!

    然,她唯有伤害他,唯有要其走得远远的,别再想着为家人报仇,别再想着为家人申冤昭雪,那她的目的才算达到。

    才可以让九泉下的爹娘和兄长瞑目。

    狠心,她狠心么?狠心得一遍遍地伤害那傻小子,伤害其恨她,讨厌她,甚至于想拔剑杀掉她。

    凌曦感到一阵心碎,她紧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就发现聂瑾鸿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面前,正在凝注着她。

    “你是不是想杀我?”凌曦别过头,淡淡道。

    聂瑾鸿道:“你不姓凌,其父也不是家父的什么故交,你到底是谁?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我不要冒险潜入皇宫?”对面身形瘦弱,却站得笔直,自称姓凌的公子,他身上刚刚散发出的气息好忧伤,聂瑾鸿眉宇紧锁,仅是父亲的一故交之子,有必要为了他们家的事,忧伤成这样么?

    他不傻,反而粗中有细。

    对面之人今夜与他说得话,以及前些时日在聂府正堂丢给她的话语,无不将其心思显露得明白。

    ——护他,这自称姓凌的男子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在护他。

    缘由,他不知道。

    过了很久,凌曦才启唇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你说得每句话,都是为了你好!”

    聂瑾鸿倏地想到宫宴上的一幕,脱口道:“曦贵妃与你可相识?还是说,你就是她?”逃出皇宫,身处破庙一晚,他一直想着那位曦贵妃怎就好巧不巧地往他近前倒,并言语冷静,着他快些离开皇宫,凌姓公子,曦贵妃?这俩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呵呵,公子说话真逗,我一堂堂七尺男儿,怎就会被公子认为是妇人呢?”还是那句话,暗中守护他便好,真实身份,她不能说,不能说给眼前这傻小子,免得横生枝节,挥手撤去结界,凌曦道:“看你的样子,是决定离开临安了?”

    聂瑾鸿点头,道:“我刚有对你说过。”

    “哦,可能是我刚才没听清楚。”凌曦淡淡一笑,道:“离开也好,听说朝国人文景观不错,你不妨到哪儿去转转。”留下话,双脚轻轻一跺,登时,聂瑾鸿眼前哪还有凌曦的身影。

    突然,一道阴柔的声音,由远处传来,“无名!”

    聂瑾鸿迈出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就见月色下,一身着火红锦袍,样貌比女子还要美的男子正朝他走来,说其是男子,那是因为对方身形颀长,眼观之下,比聂瑾鸿自个还要高出那么一点,且行走间洒然随性,无半点女儿家的娇柔、扭捏之态。

    “鸣公子好!”待来人靠近,聂瑾鸿将剑别入腰间,拱手与其见礼。

    雾国相识,北堂鸣并未将真实名姓告知聂瑾鸿,当时他只道出个“鸣”字。

    介于此,聂瑾鸿便称呼北堂鸣为鸣公子。

    未打算深交,知不知道对方真实名姓,于聂瑾鸿来说,无关紧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其刚才的称呼,好似早知道站在此处的人影便是他。

    晚宴上,这位正望着他浅笑的鸣公子不仅认出了他,且随后定着人探查过他的信息,并派人暗中跟着他。

    否则,即便有月光照耀,他也不可能远距离就唤他无名。

    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聂瑾鸿与北堂鸣见完礼,双手垂下,脸上表情淡淡,未显丝毫起伏。

    “无名,我突然间出现在这,你是不是心有疑惑?”笑了笑,北堂鸣抬手在聂瑾鸿肩上轻捶了下,道:“那日晚宴上,我和鸢妹都认出你来了呢,当时看到你被御林军和暗卫重重包围,鸢妹可是差点就要冲上前帮你呢!”

    未听到聂瑾鸿说话,见其只是定定地盯视着他看,北堂鸣握拳掩唇尴尬地咳嗽了声,接着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走,到我的别院去,我会细细与你解说一番。”不管聂瑾鸿愿与不愿,北堂鸣拽起他的胳膊,便朝坟场外走。

    地上摆放着的两颗人头,他并未发现。

    退一步说,就算他发现那两颗人头,想来只要聂瑾鸿不道明缘由,他也不会知道什么。

    话说,根据暗卫通禀的消息,北堂鸣来到埋葬聂府一门的坟场外围有段时间,运气内力,他想要探听到聂瑾鸿与凌曦间的对话,奈何什么也听不到。但,他没有立刻现身在聂瑾鸿面前,而是按捺住性子,呆在原地,直到凌曦身形消失,见聂瑾鸿要离开时,才现出身形,启唇唤出声。

    他发觉聂瑾鸿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而那些秘密,十之八九对他有大用处,这么一来,他怎么可能放聂瑾鸿离去?

    再者说,他深更半夜出城的目的,还不就是为了阻住聂瑾鸿匿迹么?

    一鸣居,北堂鸣屋里,聂瑾鸿端坐在椅上,听完北堂鸣的解释,脸色平淡,未发一言。

    鸣帝?坐在他对面,与他曾经有过浅薄相交的红衣男子,是雾国鸣帝?

    得知北堂鸣的身份,聂瑾鸿心下是震惊的,但那也仅是转瞬间的事,在他心里,北堂鸣是不是鸣帝,与他有甚关系?

    他又不是雾国子民,见到自己的君主,须三拜九叩,颤颤巍巍,看其脸色行事。

    “无名,当时咱们相识,我和紫鸢不是有意要瞒你名姓的。平日里,小丫头很少出宫,那日拗不过她,我便带着她甩掉一干宫人,偷偷出宫在街上游玩,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出门在外,身边肯定得有人跟着,否则,出现个什么状况,可就会生出大乱子。而当时的情况,就是我与你刚说的那样,宫人、暗卫都被我们想着法子甩了掉,不得已之下,才会对你有所隐瞒……”

    北堂鸣眸色诚恳,出口之语,不含一丝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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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怒火

    “无甚事,咱们便就此别过!”

    沉默良久,聂瑾鸿起身,拱手与北堂鸣道别。

    见他听完自己的解说,脸上的表情依旧无动于衷,北堂鸣心下极为不悦,但面上却仍挂着淡淡的浅笑,为达目的,他决定不再藏着掖着,将要说的话,与聂瑾鸿直言道出。

    缓缓从椅上站起,他眸色认真,一字一字道:“无名,关于你的身世,我多少知道一些,说来,对于你府中五年前遭遇的变故,我深感心痛,但更多的则是愤怒,楚帝怎就不把事实调查清楚,便下旨斩杀你满门?在诸国百姓心目中,聂老将军的威名,以及他的赤胆忠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楚帝却因一封密信,未经查证便给聂老将军定下罪名,一并将你满门抄斩。”言语到这,北堂鸣顿了顿,才接着道:“就是那贤良淑德,深受百姓和臣子爱戴的聂后,也被他废弃,赶出宫门,终了含恨身死……”

    “别说了!”聂瑾鸿浑身颤抖,他在极力压制着心底的痛苦与愤怒,北堂鸣望向他垂在身侧,紧握在一起的拳头,眸底快速划过一抹笑意,继续道:“无名,我说这么多,无疑是想帮你看清事实,进而助你一臂之力除去楚帝,也算是对你我间的情谊做个见证!”

    北堂鸣说得冠冕堂皇,明明是他的野心在作祟,致他用花言巧语,诱骗聂瑾鸿相助于他,反倒说成是他助别人一臂之力。

    并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粉刷自我。

    这样的他,明显就是个狡诈至极的阴谋家。

    聂瑾鸿是憨直,但他不傻,待情绪平复,他淡淡道:“你想攻占云国,往远处说,你想称霸天下!”他不是问,而是尤为肯定地将北堂鸣的野心道出。

    家都没了,还要什么国?

    云国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他现在活着的目的,就是给家人报仇,让天下之人都知道,知道他聂府一门五年前遭受劫难,全是楚帝昏庸所致。

    能有此想法,说来也怨不得聂瑾鸿。

    从小,他便脱离俗世,伴在清隐上人身边,在雪华山上长大,“国”在他心目中,并没有什么分量。

    就是“家”于未下山前的他来说,也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

    因此,他一直以来,觉得自己似根浮萍,无甚归属感。

    然,清隐上人在他下山前说的一席话,让他知道,他有家,且父母亲人尤为疼爱他,为了他能健康平安的长大,将他交给师傅抚养成人。

    可未等他满心愉悦,下山与家人团聚,却又得知家门遭变,而这遭变的祸首,就是楚帝,就是他老父一心效忠的云国国君。

    家没了,他一直渴盼的梦也随之化为泡影,云国未来会怎样,关他何事?

    野心被聂瑾鸿一语道破,北堂鸣站在其身后,脸色瞬间一变,“呵呵,没想到你小子说话也有如此直白的一面,”强忍住胸口升腾起的恼怒,北堂鸣怏怏一笑,“身为男儿,哪个没有点抱负?而我,不过是抱负大了那么一点,难道无名觉得有所不妥?”

    聂瑾鸿没有吭声,只是站在原地静默。

    “好了,想来你这几天也没休息好,我着人给你安排住处,先休息下再说。”北堂鸣意识到,想要聂瑾鸿为他所用,还需慢慢地来,否则,对方冷然离去,也不无可能,片刻后,没听见聂瑾鸿应话,他又道:“看你的样子想离开临安,正好我和紫鸢也打算明日启程回国,要不你索性与我们一起走,紫鸢这些日子,可是时常念叨你这位寂大哥呢!”于美人,世间男儿哪个不爱?紫鸢,别怪皇兄用你牵绊住无名。

    “寂某与令妹并不熟识。”聂瑾鸿冷冷说了句,就朝门口走去,北堂鸣在他身后爽声一笑,道:“无名,那你可就要小心了,我那妹妹早已把一颗女儿心系在了你身上,不久后,咱们很有可能成为一家人哦!”说着,他跟在聂瑾鸿身后步出房门,对候在门外的下人命令道:“妥善安置寄公子住下,听明白了么?”

    “是,主子。”

    那候在门外的下人躬身领命,带聂瑾鸿出了一鸣居。

    月色清凉如水,融在夜晚的皇宫,是那么的静谧,那么的萧然。

    御书房,楚御寒躺在内间榻上,辗转难眠。

    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他卧榻不远处,拱手道:“皇上,乾清宫有刺客潜入。”说话之人,是守在乾清宫隐蔽处的暗卫,虽说经他们查看,皇后仍好好地呆在密室,可事出突然,与帝王禀报一声,总不会错。

    楚御寒坐起身,眉头紧皱,看向那暗卫,正欲启口问怎么回事时,李荣的声音在御书房外响起,“皇上,永和宫那边出事了!”

    “进来!”脸色一寒,楚御寒冷声命令李荣进来回话。

    “是。”随着应声,李荣推门步入内间,躬身禀道:“永和宫那边的奴才刚匆匆过来,说,说近身伺候淑妃娘娘的宫婢,全被人灭了口,而淑妃娘娘也不见了踪影。”

    楚御寒下榻,怒道:“刺客,又是刺客。连日来,宫中接连有刺客潜入,御林军是干什么吃的?”寒着脸步出内间,楚御寒来来回回在御书房内走着,李荣与那名暗卫跟其身后,至一旁静候,“皇后可还在密室?”待心底升腾起的怒火微被克制,抬起眸,楚御寒问那暗卫。

    那暗卫恭谨禀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在。”

    “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皇后在,那潜入乾清宫的刺客,目的又是什么?楚御寒不解,难道对方不是过来救人,而是单纯地来戏弄他一番?那暗卫眸色微暗,再次回禀,“奴才中有一人丧命在密室门口。”

    静,那暗卫语落,御书房内的气氛,死一般的静寂。

    人没被劫走,为何还会有暗卫死在密室门口?

    楚御寒琢磨不透,就那么在御案前来来回回踱步。

    不知不觉近一个时辰过去,而他脑里仍然没有丝毫头绪。

    淑妃的手脚均被废,且口不能言,刺客要她做什么?

    “皇上,臣有事禀报。”王炳跪在御书房门外,额上冷汗直往出冒,他真够倒霉的,每次他当班,宫里宫外都会出事,前不久,李贵人、萧嫔,以及萧嫔的家人夜里被歹人夺了性命,今夜,永和宫那边不仅出事,就是宫外韩尚书府上,也发生了命案。

    “说。”

    楚御寒冰冷的声音自御书房内传出。

    “回皇上,微臣刚带领御林军四处巡逻,碰到一名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侍卫,一问之下,得知他在宫门口当值,他说,韩尚书府上发生了命案。”王炳如实禀道。

    “具、体、说。”楚御寒顿住脚,盯视着御书房门口,一字一字,咬牙道。

    可想而知,他此刻心情有多么的糟糕。

    王炳道:“据那侍卫说,说,韩尚书和他的夫人住的住院,有两具无头尸身,其中一具只剩骨架,其血肉全被人全削了去,还有,还有韩老夫人撞树身亡,韩夫人因受到惊吓,致腹中胎儿滑落,整个人现呈疯癫之态。这会子,韩府内已乱作一团,就是早已歇息下的城中百姓,也纷纷起身,将韩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说出这些话,王炳xiong口直往上泛恶心,按理说,身为御林军统领的他,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却在听到宫门口那侍卫说得一番话后,不仅心下生寒,没来由得就是觉得恶心不已。

    剐刑?

    那人与韩府间有多大的冤仇,致其用剐刑针对韩尚书?

    顷刻间,楚御寒气得血气直冲脑门,一掌就打在了御案上,“砰”一声,好好的御案应声而碎,纸张纷飞,摞在一起的奏折散落一地。

    李荣与那暗卫站在一旁,紧张得身形微微一颤,紧抿嘴角,不敢出声言语一句。

    帝王正在气头上,他们这个时候开口劝慰,无形中是火上浇油,不起半点作用。

    “随朕去乾清宫。”冷声丢下话,楚御寒走到御书房门口,一脚踹开门,看都没看跪在门外的王炳一眼,便森寒着脸,朝乾清宫大步行去,他现在恨不得掐死被他关在密室中的女人,若说韩府出事,与那不知死活的女人没有关系,说什么他也不信。

    一进乾清宫,他直接向关押唐婉的密室走去。然,密室中的人已被掉包,他却浑然不知。

    踏入通往密室的通道,他一步一步朝前走着,一身明黄龙袍与那昏黄的灯火融为一体,看似并不显得有多气愤。

    但,其双眸中散发出的光芒,与冬夜里的寒星无两样。

    走过狭长的通道,来到密室门前,抬手在一隐蔽处的机关上一按,石门轰隆一下,向两边分开。

    穆淑敏在唐婉被人救走后,陷入昏迷中尚未醒转,她只觉自个一会周身发冷,又一会浑身热得难受。

    昏黄的灯火自密室门口照进,倒在地上的她,抱着双臂蜷缩在一起,身上破败的衣衫,早已被血水染得不成样子,“娘,娘,敏儿好冷,好冷……”昏迷中,那发自她嘴里的声音,如花儿倾吐芬芳一般虚无,“寒,寒,你在哪儿……”

    无声的泪水,自她紧闭的双目中滴滴滑落,楚御寒双目阴鸷,站在密室中,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看着这蜷缩在地,前不久还不被chong若至宝的女人。

    女人虽衣衫破败,满身鞭痕,蜷缩在地,但她的曲线仍是那么的柔和,曼妙,秀发宛若柔滑的丝缎铺满一地,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在那昏黄的灯火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

    紧闭的眼睑之下,长睫在肿胀的双颊上投射出两弯阴影,往日被他留恋的红唇,此刻挂着斑斑血迹,仿若朵朵夭红在她唇齿边绽放。

    就是这个女人,取代敏儿,为她身后的主子潜藏在他身边,迷惑他做出一件件头脑发胀的蠢事,此刻,看到她,他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更别提对其生出什么欲*望。

    “啊,不要!”突然,穆淑敏似是梦到北堂鸣又在侵犯她,张嘴惊叫一声,随之豁然睁开双眼,“不要,你不要什么?不要朕再折磨你么?”楚御寒身形挪动,走至穆淑敏身旁,蹲身,一把抓起那铺满一地的秀发,随手就给了穆淑敏两巴掌,“说,你的主人是谁?他让你接近朕,是不是欲对我楚家江山图谋不轨?”

    痛,好痛,穆淑敏只觉耳边有嗡嗡的声音不时响起,可她却听不清楚对方说得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对方的容颜。

    由于失血,加之身体虚弱,又在冰凉的地砖上睡了那么久,她现在已染上风寒,整个人被烧得迷迷糊糊。

    “不要,走开,不要,你走开啊……”她奋力推搡楚御寒,“寒,寒救我,救我……”一听她这话,楚御寒心中的怒火更旺,装,还装,在他面前装了这么多年,眼下要他救她,她以为现在身处哪里?“啪啪”又是两巴掌,然后,甩开那揪在掌心的秀发,楚御寒的目光更是阴鸷深沉,冷冷道:“告诉朕,你的主人是哪个?”

    猝然被楚御寒那么一甩手,穆淑敏身子一倒,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殷红的血宛若夭红的花瓣,自她额际朵朵落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寒救我,寒救我,敏儿好怕,好怕……”身子往后蜷缩,直至墙角,血与泪交融,顺着的面颊滴落而下。

    缓缓起身,楚御寒走到挂着刑具的石壁旁,取下那泛着黝黑亮光的皮鞭,挥手间,掌中长鞭,便如闪电般向穆淑敏身上挥了过去,“啊!”穆淑敏一声尖叫,人瞬间被那一鞭子抽得清醒

    ,她抱着双臂,眼睛大睁,看向那用鞭子抽向她的男子。

    灯火下,男子身穿一身明黄龙袍,好看的脸上尽显怒容。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眉梢眼角,带着的森森寒意,像是要抽她的筋,扒她的皮一般,他不是别人,正是她朝思暮想,心下呼唤过无数次的爱人,瞬间,她眼里因身体上的疼痛,涌动出的泪水,变为喜悦之泪,“寒,我是敏儿,我是你的敏儿啊……”手扶石壁,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唤着楚御寒的名字。

    “住嘴!朕的名姓,岂是你这卑jian的女人可以随口唤的!”鞭子再次挥出,重重落在穆淑敏孱弱至极的身上,“寒,我是敏儿啊,我真得是你的敏儿啊!”伴着惨呼声,穆淑敏毫无悬念地倒在了地上,“我是敏儿,我不是那个女人,我是敏儿啊……”嘴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人儿趴在地上,凄声道。

    扔掉鞭子,楚御寒走到她近前,盯视着她看了好大一会功夫,缓缓道:“你是敏儿?凭什么说你是敏儿?唐婉,你这恶毒的女人,到底想要与朕玩什么花招,说啊?”蹲身,他一把掐住穆淑敏的下颚,目光森寒,宛若冰刀盯在穆淑敏面上。

    穆淑敏孱弱的身子一阵颤抖,强撑着体力,断断续续地说出只有她和楚御寒才知道的往事,她说一句,停歇一句,就那么时断时续地叙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往事。

    敏儿,眼前这浑身是伤,脸颊肿胀的女人,是他的敏儿?松开穆淑敏的下颚,楚御寒蹲在原地,怔愣了住,心念数转,他想起御书房中听到那暗卫的禀报之语,突地道:“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间密室的?”

    他信了么?信她才是他的敏儿么?穆淑敏趴在地上,仰起头,眸中泪水滑落,“我,我不知道,黑衣人,黑衣人……布袋……布袋……”她说不清楚,因为她的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好累,她好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寒,我是敏儿,是敏儿……”怕楚御寒不信她说得话,撑着气力,她断断续续重申着她就是穆淑敏这个事实。

    楚御寒心头一颤,道:“你是敏儿?”

    “嗯。”穆淑敏慢慢地点了点头。

    “敏儿,你是朕的敏儿,你真得是朕的敏儿……”长臂一伸,穆淑敏便被他揽进怀中,紧接着,不待穆淑敏说话,楚御寒的唇已覆盖在了她挂着血丝的唇上,“敏儿,敏儿……”吻了片刻,他抬起怀里人儿的头,温柔地望向其肿胀的面颊,声音沙哑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短暂过后,他重新低头拥吻怀里的“挚爱”,闭着双眼,他在她娇嫩,略带些血腥的唇上贪*婪地吸*允着,不觉得那味道有丝毫腥腻,只觉如蜜般香甜,爱人失而复得,他怎么也停不下,好想就这么沉醉下去,心中酥麻颤动,楚御寒感觉到身心是那么的愉悦而舒畅,他紧拥着穆淑敏,怕其下一刻消失不见。

    恍惚间,他脑中跃出了另一道身影,素白的衣衫、水红色的衣衫,绝美的姿颜,随着那道身影在脑中愈来愈清晰,他心跳加速,已然不知被自己拥在怀里的女子是哪个。

    “曦,曦……”他心里一遍遍地唤着凌曦的名字,进而一手按住穆淑敏的后脑勺,让其不可回避,不能多藏,深刻体会他的吻,他的爱恋。

    楚御寒此刻,完全把穆淑敏幻想成了凌曦。

    热,好热,穆淑敏身子本就孱弱,而且还发着高烧,哪经得起楚御寒这般拥吻,她挣扎,却不起丝毫作用,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爱人给予的爱恋,她不知,爱人心中,此刻想到的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影,也不知爱人此刻以为自己与心中所想的那抹倩影,在缠*绵拥吻着。

    “曦,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得错了,我不该不经查证,就下旨斩杀你满门,曦,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曦……”她恨他,她一定恨他,恨他未经查证,就定下罪名,下旨斩杀了她满门,痛苦,楚御寒心里好痛苦,但他同时又享受着这痛苦中的甜蜜,也甘愿在这痛苦中*下去,穆淑敏的身子在剧烈的颤抖,像是将死之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也就在这时,楚御寒从满心迷乱中,倏然醒转,睁开眼睛,看到怀中抱着的女人是穆淑敏,女人肿胀的脸颊被憋得通红,仿若快要喘不过气来。

    放下穆淑敏的身子,楚御寒面无表情地站起。

    为何会这样?他抱在怀里的女人是他深爱的女人,真真切切是他深爱的女人,不是唐婉那个毒妇,而他一开始吻着的也是这位挚爱,为何吻着吻着,他的脑中就跃出了聂氏的身影,一并跃出了曦贵妃的身影,渐渐的,那两道身影重合在一起,跟一个人似的。

    不对,很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半刻又想不出。

    “李荣,用步辇送皇后回延禧宫。”转身,看着密室门外,楚御寒淡声吩咐李荣一句。

    “是。”

    李荣恭谨应声,退离而去。

    “朕会着御医到延禧宫给你诊治身体。”语落,楚御寒缓步向密室门口走去,每走一步,都仿若踩在穆淑敏的心上,使得她心弦一颤,他不喜欢她了么?否则,不会刚那般炙热地拥吻过她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她不理不睬,仅丢下一句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便转身走人。

    “寒……”体内真得快要没一点力气了,穆淑敏咬着牙,双手撑在地上,抬起身子,出声唤楚御寒,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凄楚和伤痛,奈何楚御寒身形并未停住,也并未回头望她一眼,“寒……”穆淑敏流着泪的眸中,亦被凄楚和伤痛填满,他嫌弃她了么?

    刚刚他吻她的时候,感到她已非昔日纯净的她了么?

    呵呵,因为他满满的爱恋,她才鼓着气力,有回应过他片刻。

    在那魔鬼身边,她只是对方的禁脔,身体,尊严,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都不是她的啊!

    她有反抗,可一点作用都没有,就像那魔鬼说的,她越是反抗,越是能挑起他的征服欲*望。

    穆淑敏心中悲哀地暗忖:“他一定是嫌弃我了,一定是,要不然,我这般唤她,这般凄楚地唤他,他都无动于衷,还是毅然转身离去……,怎么办?想死,我又不能死,怎么办?他不要我了……,他嫌我脏,定是这样的……”她哪知道,楚御寒的心中,现在有愤怒,有迷茫。

    他愤怒暗中的黑手,一次次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事。

    他迷茫,迷茫昔日的爱人回到身边,而他的心,却想到了另一个女人,想到了另一个被他无尽地羞辱,无情地废弃后位,赶出宫门,身死多年的女人。

    “寒……”楚御寒的身影,终于从穆淑敏朦朦胧胧的视线中消失,张了张嘴,她无声低喃一句,登时意识全无。

    密室外的通道上,灯火摇曳不定,照着楚御寒移动着的身形,摇摇晃晃,“我这是怎么了?敏儿唤我,我为什么不停住脚,转身奔至她身旁,抱起她找御医诊治,她病了,而且身上还有他刚抽打的鞭伤,为什么,我为什么变得这般冷血,这般无动于衷?”心中一遍遍自问,却没有答案跃入脑中让他知晓,抬手捏了捏眉心,楚御寒出了通道,朝内殿中走去,他需要好好的静一静。

    静静的梳理下近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

    晨曦宫,凌曦从玉罗山返回,东方渐显鱼白,红玉迎上前,“小姐,我已安置好木棉了。”凌曦嗯了声,走至屏风后,快速沐浴换衣,待一身清爽,她抬起眸,见红玉目光闪烁,嘴角噏动,似是还有话与她说,不由问道:“你是不是还有话与我说?”

    “小姐,昨晚你刚走没多久,白嬷嬷便到了晨曦宫,她说,她说要跟咱们一离开。”

    红玉低着头,吞吞吐吐道。

    “她是怎么进来的?”

    门外有侍卫把守,一个老嬷嬷难不成突然间生出对翅膀,飞到这冷清清的宫殿来?凌曦坐到椅上,端起红玉刚斟满的茶盏,轻抿了口。

    红玉道:“小姐,白嬷嬷是钻进来的。”

    放下杯盏,凌曦抬眼看向红玉,淡淡道:“什么叫钻进来的?”红玉吐了吐舌头,细将白嬷嬷说与她的话,与凌曦转述了遍。

    “她倒是个有心的。”凌曦叹道。

    红玉见凌曦脸上没显出不悦之色,笑了笑,道:“小姐,白嬷嬷人不错,要不咱就带上她吧!”

    “木棉求你了吧!”凌曦唇角漾出一抹浅笑,出口之语听似问红玉,实则再肯定不过。

    听了她这话,红玉眉眼垂下,盯着自己的脚尖,十指相互掰扯,张嘴就道:“小姐,咱们既然带木棉走,那么多带一个白嬷嬷,也没得什么,再说,白嬷嬷知晓了小姐的身份,把她带在身边,也好些不是。”

    瞅着红玉的双手注视了片刻,凌曦笑着摇了摇头,道:“别纠结了,带上她无妨。”

第109章 羞愤

    “小姐说话可算数?”红玉抬起头,晶亮的眸子眨动了两下,生怕凌曦在骗她。

    凌曦笑着反问道:“我几时骗过你了?”

    “呵呵,没有,小姐从来没有骗过红玉,”说着,她上前抓住凌曦的胳膊摇了摇,“小姐能力非凡,心地善良,红玉一直都知道的。”

    “马屁精,好了,我得好好睡一觉,今晚咱们就离开皇宫。”抬手戳了戳红玉的额头,凌曦起身向chuang边走去,“小姐,就今晚么?”红玉跟在她身后,娇声问道。

    凌曦点头,然后往chuang上一倒,双眼渐渐闭合,进入了梦乡。

    “小姐……”轻声唤凌曦一句,见其已睡着,红玉轻手轻脚,开始给她们主仆收拾其细软来。

    今日的天气格外好,但后宫诸妃的心情,却处于紧张慌乱中。

    淑妃昨晚消失不见,其兄长府上发现两句无头尸身,且嫂嫂疯癫,老母撞树自尽,诸妃通过身边奴才打听来的消息,皆已知晓。

    相较于前段时间宫中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她们心中更为恐慌、惧怕。

    后宫不太平,且尤为不太平,延禧宫的请安礼,昨日便被皇上着近身太监传旨各宫免了,诸妃心里明白,皇上撤去晨曦宫中侍奉的奴才,并把曦贵妃关在宫里不让外出,这明摆着是对曦贵生出了厌弃之心,而皇后,据她们身边的宫人探得消息,今日五更时分,好似才被皇上派步辇送回延禧宫,接着便有御医在延禧宫进进出出。

    接合晚宴上发生的事,诸妃明了,这后宫中两位最得*的女人,好日子怕是走到尽头,未来只能伴着孤灯到天明。

    因此,她们对近些日子发生在后宫中的多起命案,有恐慌,有惧怕的同时,更多的则是开心。

    ——皇后、曦贵妃、淑妃,宁妃等一干得*的妃子全没了,那么,她们的春天,无疑是要来了。

    诸妃是欢喜的,但她们也仅是在心里偷着乐呵乐呵,面上,她们可是安分得很。

    可她们又怎知,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事,发生在她们身边?

    别说她们,就是她们的天,她们的君,也无从知道。

    到傍晚时分,宫里、宫外就表面上看,皆恢复至平静之态。

    楚御寒没有上早朝,而是神思恍惚,一直静坐在乾清宫的内殿榻上,“皇上,您用些膳食,躺下歇会吧!”李荣躬身站在一旁,憋在眼里的浊泪,滴滴滑落而下,“皇上,您这样不为自个的龙体着想,老奴看着心痛啊!”良久,没听见帝王启唇说话,李荣头抬起,望向神色恍惚的帝王,语声抽噎道。

    “朕好像还有折子没批奏完,”说着,楚御寒从踏上站起身,迈步就朝殿外走,“皇上,您就听奴才一句劝,用些膳食,歇息一会,再到御书房处理政务吧!”李荣紧追两步,跟在楚御寒身后劝道。

    顿住脚,楚御寒回头望向他,“朕还没薨呢,哭什么哭!”冷着脸训斥李荣一句,楚御寒转过头继续前行。

    坐在龙榻上想了数个时辰,楚御寒脑中思绪依旧混乱一团,但他这会子,心下已做出决定,那就是儿女情长比之江山社稷,他懂得孰轻孰重。

    隐在暗处的势力,正在想尽办法算计他楚家江山,他若再纠结些有的没的,百年后见到列祖列宗,有何脸面面对?

    夜幕落下,月色如霜。

    楚御寒坐在御案后埋头批阅着折子,一刻都没有停歇,就是王炳向他禀报,有人在玉罗山脚下、聂府一门的坟茔前,发现两颗面目全非的人头,也没让其停下朱笔,“王统领,皇上这会子正忙,你要不先行退下,待皇上忙完,杂家会将你禀报的事重新禀于皇上。”

    御书房门外,李荣低声与王炳道。

    “谢李公公了!”

    王炳起身,朝李荣拱手一礼,退离而去。

    玉罗山下,聂府一门的坟茔前,两颗面目全非的头颅,韩尚书与淑妃的死,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不难猜出一二,扔掉朱笔,楚御寒背靠到椅上,眼睛闭合,一时间头痛难忍。

    他不明白淑妃兄妹,怎会和聂府一门牵扯上关系?

    然,不明白归不明白,事实却在那儿摆着。

    那就是聂府一门被他下旨斩杀,与淑妃兄妹必然有着某种关联,否则,他们不会无端端地丢掉性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神秘人?

    淑妃兄妹难道与神秘人相识?

    或者说,他们是神秘人手中的棋子,帮其犯下那罪无可恕的恶事,才会被人发现端倪,从而下狠手?

    灯火摇曳,明亮的光芒,映在楚御寒脸上,令其面上疲惫之色尽显。

    一抹青色的身影,在这死一般的静寂中,忽然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出现在御书房中。

    “有事禀报?”以为是暗卫有事禀报,楚御寒闭合在一起的双眼没有睁开,那落在御案前不远处的青色身影,定定地盯视着他,没有说话。灯火下,来人纤瘦的身形,被照出一个长长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感到周遭气氛不对,楚御寒豁然睁看双眼,就见一身穿青衫,样貌不输于朝国璟王的俊美男子,正望向他,“你是什么人,胆敢夜间潜入皇宫?”楚御寒心下未显丝毫慌乱,反而是出奇的镇定。

    “潜入?你觉得有像我这样,潜入皇宫的刺客吗?”好听、略带些戏虐的男声,自凌曦口中发出,是的,此刻出现在御书房中的男子,就是凌曦,她要在临离开皇宫前,给楚御寒重重一击,而眼下,只是她今晚计划施行的第一步,好看的眉眼往自个身上瞧了瞧,凌曦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勾唇反问楚御寒。

    “说吧,你到底是谁?”

    楚御寒的手轻搭在椅子扶手上,淡淡道。

    “你说我是谁?”凌曦眉头一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你那皇后的幕后主子吧?”说着,她呵呵一笑,“我可不认识你那能耐过人的皇后。”讽刺的话语,听得楚御寒脸上的表情微变,凌曦当做没看见一般,继续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那皇后嘴里的昏君是个什么样子?竟忠歼不分,下旨斩杀一心为国的聂老将军以及他满门,却让身怀狼子野心的丞相大人荣华富贵多年,直至现在携夫人逃之夭夭,

    哦,还有呢?听说你的第一任皇后,不仅很喜欢你,且深得臣子和百姓的爱戴,而你不顾她的请求,将那扣在聂老将军头上的罪名调查清楚,便一道圣旨取了她满门的性命,一并废她后位,赶出宫门,致其含恨身死,啧啧,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个昏君啊,做出的事,咋就那般昏聩呢!”

    极尽讽刺,极尽羞辱之语,自凌曦嘴里缓缓吐出。

    “放肆,朕所行之事,岂容你个狂妄之徒作以评价!”楚御寒一掌拍在御案上,“说,你潜入皇宫的目的是什么?”冰冷的视线,宛若利刃一般直刺凌曦面门,然,凌曦的表情,照旧风轻云淡,“我若说我来皇宫的目的,就是来看看你这昏君的样子,你是不是不大相信啊?”

    “来人,给朕将这狂妄之徒拿下!”

    楚御寒望向御书房门口,高声命令道。

    “你省省心吧,”凌曦双手环臂,悠悠道:“哪怕你现在喊破喉咙,哪怕我现在立时取了你这昏君的性命,整个皇宫之中,都无一人知晓。”被人这样羞辱,楚御寒脾性再好,也无法继续容忍下去,只见其一个轻跃,身子倏地从御案后飘出,挥掌朝凌曦攻来。

    凌曦站着动也不动,待楚御寒凌厉的掌风,即将碰触到她面门的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形瞬间一个挪转,顷刻间,楚御寒的面色刷地一白,硬生生地停下所有的动作。

    “来呀,你不是很能耐吗?我就在这站着呢,用掌劈我啊!”凌曦嘴角泛起一抹邪笑,红唇一张一合,轻声与楚御寒道。

    “你无耻!”楚御寒脸面涨红,咒骂凌曦一句,垂眸看向自个胯间。

    只见一把削铁如泥,泛着幽冷之光的锋利匕首,正抵在他的四处。

    “听说多年来,你后宫妃嫔,没一个给你诞下龙嗣,我就觉得奇怪了,但凡帝王,哪个膝下不是儿女成群,难道你这物件纯属摆设?”匕首晃了晃,似有意,又似无意,在楚御寒胯间那物件上碰触了两下,凌曦瞅着那儿凝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无不惋惜道:“唉,你莫不是被说中了,真得有不举之症?”

    楚御寒羞愤难忍,吼道:“闭嘴!”

    “人长嘴就是说话的,为何好端端地要闭着?”说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在楚御寒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邪笑道:“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但你这物件不行,你那些宫妃怕是没少给你带绿帽子吧?”见楚御寒欲张嘴反驳,凌曦呵呵一笑,接着道:“晚宴上,曦贵妃讲的那个故事,可是真得哦,她那故事中的主人公说得就是你和你的好皇后,你不会没听出来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楚御寒的思绪不由回想到唐婉和穆淑敏两个女人身上,登时,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刻找到唐婉,将其碎尸万段!

    原来……,原来晚宴前,那该死的女人与其他男子在他的后宫,行了那苟且之事,还有敏儿,这么些年,她在那该死的、女人的主子身边,多半早被其玷污,凌曦不知道楚御寒心中具体想的是什么,但她知道楚御寒此刻心情肯定糟糕透顶,若不是有她的匕首抵在胯间,想必早就冲到延禧宫,再次狠狠地招呼穆氏一顿了。

    唐婉与穆淑敏相互掉包,凌曦并不知情。

    “唉,你说你啊,要智商没智商,要情商没情商,聂后对你真心以对,换来得却是你虚假至极的感情;穆后呢?你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给你的又是什么?是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知道么?她不仅背着你偷人,并且帮着那人谋害你的朝臣,进而算计你的江山,而你,傻乎乎的不自知也就罢了,反倒还纵着她,chong着她。”被凌曦这么既挖苦又讽刺,楚御寒凑近其面门的手掌,突然间真气凝聚,凌曦哼唧一笑,“喂,你不会忘了你胯间的物件了吧?”一个不慎,就要做太监,却不知道死活地还想再次攻击她,真是不自量力!

    楚御寒的一双冷眸瞪视着凌曦,黑着脸,一寸一寸地撤回手掌。

    “别那样瞪着我,”凌曦语声淡淡,一双幽深似潭,深不见底的潋滟瞳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你这样瞪着我,会让我误会的,误会你喜欢上了我!我知道我生得好看,但我的性取向可正常得很!”她揶揄道。

    倏地,她眼里的笑意隐去,眸光锐利如炬,冰冷若雪,无丝毫温度可言,言语犀利道:“告诉你,倘若我喜欢男子,那么,我喜欢的也只会是朝国璟王那样的男儿!他为爱,泣血泪,墨发变白,踏血抱心爱的女子回国,并为其举办了场盛世婚典,像他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儿,别说女子喜欢,就是我这七尺儿郎,心下也喜欢得紧!”长睫微颤,她又言词犀利道:“你呢?多疑、冷血、凉薄,无情无义,一生只配孤独终老!”

    二人四目相对,凌曦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匕首,想起了上一世跪在聂府正堂中的情景,一颗心顿时抽痛得厉害。

    楚御寒,眼前这样貌堂堂,冷血薄情的伪君子,就是她曾经喜欢过,又被其狠狠伤害过的男子,再入异世,她之所以到其身边,为惨死的家人讨回公道的同时,亦是为她自个往昔付出的感情,讨回个公道。

    不喜欢?

    从未喜欢过?

    呵呵,今晚过后,她会让其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聂后,喜不喜欢“她”!

    敛回思绪,凌曦手中的匕首微微一动,幽深的瞳眸半眯,楚御寒身形一颤,沉声道:“你要杀我?”

    “要杀掉你,我早就动手,怎会和你废话这么长时间?”匕首从其胯间拿离,凌曦优雅一笑,道:“我说件事,你听听就好,可别动怒,别感谢我哦!”身子没有了牵制,楚御寒立时后退数步,寒眸对视上那双含着浅笑的潋滟黑瞳,怒道:“你是将朕当猴耍!”他不是问,而是肯定道。

    “你是猴子么?”凌曦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道:“我看你压根就不如猴子,猴子多机灵啊,你呢?不仅一颗心蒙了尘,就是双眼也被你的愚昧和无知遮掩了个严实。”顿了顿,她接着道:“李贵人、萧嫔、淑妃,还有你的chong臣韩尚书,全是被我杀死的,我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在帮你的忙,但,还是刚刚那句话,我不求回报,也不需你感谢!她们一个两个算计聂后,又一个两个背弃自己的家人,我就是杀死她们一百次一千次,也不为过!”

    发觉楚御寒满是怒火的眸中,涌现出一丝不解,凌曦淡淡道:“淑妃兄妹,原名聂瑾鸿、聂湘,他们与人勾结,陷害自己的父兄,致使你的御林军才会从聂老将军书房,搜出所谓的叛国罪证。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楚御寒沉默不语,被怒火填满的寒眸,冷冷的审视着面前不远处的青衫男子。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为何要帮着聂府一门查清当年的事实真相?

    “瞧我,人都被我解决了,还问你该不该杀他们,真是多余。”摇了摇头,凌曦不管怔愣中的楚御寒有没有听她说话,继续道:“曦贵妃生得与聂后那般想象,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聂后转生而来的,若是,她可真傻,被你狠狠地伤过一回,五年后,竟有出现在你的身边,并再次把一颗心遗落在你身上,蠢女人啊,她真就是个蠢女人,她肯定没想到,你会在晚宴过后,不仅把伺候她的宫人撤走,继而还把晨曦宫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冷宫,傻女人,放着好好的自由日子不过,非得为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男人,重新跳进这充满阴谋的金丝笼里来。”这么说自个,凌曦心下只觉好笑,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吐槽自个两句,也没得什么。

    反正,真正的她,又不是那么个傻样子!

    “喂,昏君,你咋不说话呢?”凌曦笑得邪魅,看在楚御寒眼里,那尽是在讽刺他,讥嘲他无能,倏然间,他回过神,脸色一寒,目中涌现出的怒火,隐隐外窜,道:“有种,你再唤朕一声昏君试试!”

    凌曦淡雅一笑,凝视着那双喷火的双目,唇角慢慢勾起,道:“昏君,我唤你昏君,怎地了?你本就是昏君,还嫌我唤,真够矫情的。”她语音清润,眉眼间流露出的鄙夷与轻蔑,丝毫不予掩饰。

    熟料,她语声刚一落,楚御寒的双目倏地一眯,眼里的流窜着的怒火,狂涌而出,宛若利剑一般,紧接着,他催动真气,挥掌朝她攻来,速度是那么的快,那么的迅猛,然,凌曦的美眸眨都没眨,脸上笑意盈盈,站在原地迎着他的攻击。

    身形变换,他抬起腿,就朝凌曦下盘踢去,就这,还不为过,他出手的掌力那叫个狠绝,直击凌曦xiong口位置。

    倘若闪躲不及,那后果真得不敢想象。

    完美的动作,一气呵成。

    然,他的一系列猛招,换来得仅是凌曦一声嗤笑,因为,他快,他猛,凌曦出手的动作,比他更快,更猛。

    他动作完美,一气呵成,那么,凌曦所展现出招数,单单用完美来描述,远远不够,她的招数,几乎到无懈可击之境。

    楚御寒出招,凌曦制招,招招相对,楚御寒可是没讨到一点便宜。

    好诡异的功夫!

    招式简单无奇,但杀伤力十足,而且那灵活的身形,怎么也让他制服不了,楚御寒眉宇皱在一起,心下尤为不解,刚刚他明明要踢中对方的下盘,却被对方借力,轻按住他的肩膀,倏地腾空而起躲避了开。

    另外,对方的身形在从他身旁闪开的瞬间,其手中握着的锋利匕首,在他挥出的手掌上划了一道,顿时,殷红的血,自他掌间滴落,掉在地板上,化为朵朵夭红。

    凌曦使用的是她现代的硬功夫,楚渣渣既然不知好歹,她不介意陪其玩玩。

    “昏君,是你自己要找虐,可怪不得我不给你留情面哦!”语落,凌曦催动真气,修长的身形登时拔地而起,腿上招式变幻莫测,朝着楚御寒的xiong部直接踹去,“通”一声,楚御寒踉跄后退数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御案上。

    而凌曦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她身形倏地一变,手中握着的匕首,以肉眼不可及之势,刺入楚御寒右肩胛骨处,立时,鲜血由伤口处喷薄而出,痛得楚御寒额上冷汗涔涔滴落。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未显丝毫含糊与迟疑。

    催动掌力,那刺入楚御寒右肩胛骨处的匕首,又深入了一分,方才停下,紧接着,凌曦左手一掌,已然印在了楚御寒xiong前。

    “噗”

    大蓬的血,自楚御寒嘴里如离弦之箭射出。

    “杀了朕,你以为,你能逃脱出皇宫么?”

    楚御寒忍住身上的剧痛,一字一字,咬牙道。

    “我能不能离开皇宫,用不着你这昏君担心!”凌曦笑着,将匕首由楚御寒肩上拔出,顿时,那伤口处血流如注,“出手啊?我本说过不取你性命,你却不知好歹,欲对我出手,现在来呀,使出你的浑身解数,让我瞧瞧。”

    将匕首上沾染的血渍,在楚御寒穿着的明黄龙袍上擦拭了下,凌曦淡淡笑道。

    “卑鄙,你封住了朕的穴道,朕如何出手?”

    楚御寒目中喷火,愤愤道。

    “哦,我的记性咋这么不好呢,刚刚我用匕首刺你的时候,一不小心,好像是封了你身上的穴道。”

    走至椅上坐下,凌曦晃着二郎腿,悠悠然道。

    “你今个羞辱朕已够数,若是不想死在宫中,就赶紧给朕滚!”

    喘着粗气,楚御寒怒声吼道。

    凌曦笑着,不咸不淡道:“还有几句话,我于你一说,不用你吼,便会自动走人,”楚御寒怒视着她,抿唇不语,凌曦瞅着他现下满身是血,龙冠歪倒一旁的狼狈样,唇上浮出一抹浅笑,接着道:“楚家的江山,就要被你玩完了,你可知道?”

    “闭嘴!我楚家江山稳固,岂是些屑小之徒,能觊觎的。”楚御寒一脸森寒地瞪向凌曦,心下暗忖:“谁也别想觊觎我楚家江山,谁也别想……”

    “自大、多疑、刚愎自用,说的就是你,知道么?临走前,我就发发慈悲心肠,不妨告诉你件事,你那好皇后的幕后主子,或许你见过面呢,至于你能不能想出是哪个,那就是你自个的事了,反正你这破烂国家,与我可是半两银子关系都没有。”摊了摊手,凌曦笑得一脸乐呵。

    她缓缓站起身,青衫与仅用一根丝带束在一起的乌黑长发,翩翩然地在身后垂落而下,慢慢的,她步太优雅,靠近楚御寒,眸光一瞬间变得凌厉,语声冰寒道:“我其实很想杀你的,杀你这昏君,到阎罗府跪在聂老将军面前赎罪,但,相比较我的个人恩怨,那些无辜百姓的安危,更为重要!记住,你若再不改改你那自大、多疑的毛病,云国迟早会被他国取而代之。”不容置喙的语气,还有那撼动人心的慑人之气,致使楚御寒双目一颤,怔怔地望向她。

    语落,凌曦转身,迈步便欲离去。

    楚御寒看着她移动的背影,渐渐回过神来,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刚那一刻,他慌神了,为正欲离去的那抹青衫身上、散发出的震人心魄的魅力慌神了,那浑然天成的气势,真真令他难以谛视,“你叫什么名字?”张了张嘴,楚御寒就吐出了这么句不知所以然的话语。

    凌曦脚步顿住,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知道我的名姓,想怎样?是想找我一雪前耻么?”出口之语字字清晰,“你还是省省吧,因为……”顿了顿,凌曦一字一字,接着道:“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

    笔直的身形,冷冷地站在那,与生俱来的傲然之气,从她身上弥漫而开,为本就绝世无双的她,更多添了抹奇异之彩。

    楚御寒脸色一阵发烫,“你为什么讨厌我,鄙夷我,对我生出满满的不屑?就因为我对聂府一门犯下的那件错事么?”他嘶哑着声问道。

    凌曦冷嗤一笑,道:“聂府一门的惨死,是与你脱不开干系,但现下于我来说,那件事已与你无关。至于讨厌,鄙夷,不屑你,你能这么认为,说明你还没蠢到无可救药!”顷刻间,楚御寒还阵阵发烫的面颊,变得冰寒。

    捂在xiong口上的手,紧握成拳,发出咯咯声响。

    若果眼神可以杀人,想必,凌曦已经死了无数遍。

    “你好自为之吧。”

110 全错

    默然一会,凌曦衣袖轻轻一拂,丢下一句飘渺之音,登时不见踪影。

    没了结界,御书房中轻微一个响动,候在门外的李荣都能听得到。

    “通”一声重物坠地声响,李荣身子一震,推开门,就见楚御寒趴在血泊中,一脸痛苦难耐,“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他这么大声一喊,数道黑影嗖嗖地落入御书房中,隐在暗处,他们没见人进入御书房啊,而且也没听到御书房中有打斗声传出,难道皇上刚遇到鬼怪不成?

    否则,不会伤成这样。

    落到御书房中的数名暗卫单膝跪地,抱拳道:“奴才该死,没有保护好皇上!”

    “皇上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快去通传御医,快去!”李荣望向那几名暗卫,急急吼道。

    “是,李公公。”

    其中一名暗卫望向李荣,应声后,瞬间没了人影。

    “朕没事,朕没事……”楚御寒额上冷汗滑落,与李荣道:“扶朕起来,朕没事……”

    李荣泪流满面,边应声,边与一名暗卫扶楚御寒起身,搀其到内间榻上坐下,望着跪在面前的数名暗卫,楚御寒道:“都起来吧,怨不得你们,来人武功极高,且有奇术傍身,想来不是出自幽冥岛,就是来自逍遥谷中的人。”

    幽冥岛,逍遥谷?

    包括李荣在内,诸暗卫皆睁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个是邪魔外道,一个是修仙门派,但,不管是哪方,都不得运用他们的奇门幻术,针对普通的人类。

    且数百年来,他们这些凡人,只是听说过这两处地方,并未见识过什么妖啊、魔啊,仙啊的,楚御寒接过李荣递过来的布巾,抹去嘴角流出的血丝,缓缓道:“朕曾在一本书上看过,那两处地方出来的人,身上都具有些奇门幻术,只要他们随意挥挥手,便会设下结界,如此一来,人若是在结界内说话,亦或是打斗,结界外的人是听不到的。”

    经楚御寒这么一说,李荣与诸暗卫顿时心下明了。

    这时,与李荣搀扶楚御寒坐到龙榻上的暗卫,拱手道:“皇上,那幽冥岛与逍遥谷就算真得存在,可他们为何要揪着咱们云国不放?”宫里宫外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命案,定与幽冥岛和逍遥谷脱不开干系,说话的暗卫如是想到。

    楚御寒摇了摇头,“逍遥谷是修仙门派,脱离俗世,门中诸位高人经年身处谷中,不会无缘无故出谷,染上世俗之事;而幽冥岛,与咱们也没什么利益上的纠葛,亦不可能平白无故地针对咱们。”

    想到那一袭青衫,以及其身上散发出的清冷傲然之姿,楚御寒对凌曦的身份,拿不得准。

    “皇上,那……”若刚才刺伤皇上的刺客,不是幽冥岛与逍遥谷的人,又能是哪里的?李荣想不通,抬起头,欲问楚御寒,却张了张嘴,将嘴里的话头打了住。楚御寒神色暗沉,道:“朕不知道那刺客来自哪里?但真正想要祸乱云国江山的幕后之人,绝对不是他!”

    来人行事光明磊落,所杀之人,皆是为聂府一门报仇鸣冤,对他楚家江山无半点觊觎的念头,这一点,从其清透的眸瞳中,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你们退下吧,这里有李荣伺候就好。”

    轻摆了摆手,楚御寒着跪在地上的诸暗卫隐退。

    “是,皇上。”

    诸暗卫恭谨应声,起身倏地消失不见。

    晨曦宫,凌曦的身形从窗户飘入,启唇问红玉:“我让你交予门口侍卫的书信,可给出去了?”红玉点头,回道:“刚给那守在殿门外的侍卫没多久。”

    凌曦轻嗯一声,又道:“吩咐你放置在殿中各处的那个包裹,都妥当了?”

    “小姐,我办事,你尽管放心就是。”红玉嘻嘻一笑,俏皮道。

    在凌曦的记忆里,这个世界早有鞭炮存在,因此,她在前几天便着红玉买了她需要的一些物件,昨个白天没事,便把自个关在内殿中,整出了数个简易*炸*药包。

    是的,她要炸飞这处宫殿,炸飞这个有过她不少回忆的宫殿。

    而她让红玉交给守在殿门口侍卫的书信,则是她对楚御寒下的一剂猛药。

    刚刚,她已让其身上受伤,过一会,她要让其一颗心碎裂。

    要说的话,她全写在信中,虽然她不完全确信楚御寒现在是否发自心底喜欢她,更甚至爱上她,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再者说,这段时间她在楚御寒身上花费的精力可不少。

    她还就不信,没有半点回报?

    五年前的雨夜,她的心是怎么痛的,今夜,她就让楚御寒的心也怎么痛!

    而后,他们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负手身后,凌曦站在窗前,最后一次从这扇窗望向天上的明月,与红玉吩咐道:“带上细软,到明粹宫唤上白嬷嬷,去宫外候着我。”

    “我想和小姐一起走。”

    红玉站在凌曦身后,小声道。

    “怕我不要你们了么?”凌曦微微一笑,道:“傻瓜,去吧,我马上就来。”

    “小姐若是不要我们三个,哪怕找遍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找到小姐。”红玉眨了眨眸子,出口之语,异常坚定。

    凌曦轻笑出声,“放心好了,我向来说话算数。”鬼精灵的丫头,怎就不知收下她跟在身边那刻,她这个主子就不会轻言不要她。

    除非哪日,她做出背主的事,那么,等着她的,想必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哦。”红玉嘟起嘴吧应了声,提起桌上一早收拾好的细软,出了内殿。缓缓转过身,凌曦眸色淡然,将这内殿打量了一圈,月华由窗户照进,落在她一袭青衫与如缎般的乌发上,泛出莹亮的光泽,晚风吹拂,那衣、那发,轻舞而起,宛若仙人踏着月色落至人间。

    “别了,一切从这里开始,现在一切便从这里结束吧!”低喃一句,她走至桌旁,取过火折子,将内殿中连接着那简易爆炸物的引线点燃,然后运气轻功,很快飘出内殿,将正殿、偏殿中的引线,也逐一点燃,其速度尤为迅捷。

    制作这些简易爆炸物的时候,凌曦将连接它们的引线做得足够长,她可不想自个也给炸飞掉。

    夜色无边,明月映照着大地,周遭静寂一片,凌曦站在晨曦宫后的花园里,遥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璟,很快咱们就会再见面!”她唇角牵起一抹温暖的笑容,低喃了句。月色如昔,在她身旁轻轻流照,将她的青衫洗得片尘不染,透出一缕脉脉的光晕来。

    御书房,御医赶至,手脚麻利地为他们的帝王处理好伤口,便退至一旁候命,而楚御寒此刻则是眉头微皱,拆开了一封信件。这信件便是凌曦所写,由红玉交给守在晨曦宫门口的侍卫,转交给楚御寒的那封。

    当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时,楚御寒顿时身子一震。

    “这不是曦贵妃着侍卫转交给他的信么,为何信上是聂氏的字迹?”心下暗自琢磨片刻,楚御寒继续往下看,“……,皇上,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我喜欢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可是,可是到头来,我依旧不得你喜欢,晚宴上,听到你撤走晨曦宫中的宫人,我的心好痛,皇上,你知道么?

    我是那么的喜欢你,是那么的爱你,却始终换不来你真心以对,家人被你无情地斩杀午门前,而我也被你废弃后位,刚出宫门,并被你极致羞辱,我可以对天起誓,五年前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男子,从来没有……”凌曦在信中说出的这些话,是事实,五年前的她,没有现代的记忆,也不记得璟,在她心里,她实实在在只喜欢楚御寒这个夫君,然,当她记忆恢复,再到现在,

    她怎么可能还喜欢楚御寒这个渣渣?之所以在心中那般写,她的目的是攻心,攻克楚御寒的心,让其对她的“死”生出愧疚,让其明白有个多么深情的女子,曾经是那么地喜欢他,爱他!不爱么?读过这封“用情至深”的信,他的心若是没有一丝震动,那么夜妖的名号,算是被她这次给蒙羞了!

    “活着好没意思,皇上保重,但愿来世,别再让我遇到你,从而便不会心痛地再次爱上你!进宫这么些时日,对你有所欺瞒,并不是我本意,因为,因为我怕,怕你知道我是聂老将军的嫡女,进而讨厌我,又一次赶我出宫门……”信的后半部分,凌曦写得很煽情,到收尾时,她不免都有些自嘲,何时,她会写这些肉麻的字眼来着,不过,那自嘲也仅是片刻功夫,为目的达成,肉麻便肉麻吧,反正,今夜过后,他们将不再有任何交集!

    不对,应该是五年前家人被斩杀午门那刻,他们间便不再存有任何的关系,对,就是这样。

    “李荣……李荣……,曦贵妃……曦贵妃……,她,她是聂后,李荣……,她说活着没意思,这,这话是什么意思……”楚御寒拿着书信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这不是真的,这肯定不是真的,人死怎能复生?

    倘若她还活着,璟就不会墨发变白,性情发生巨变,但,曦贵妃若不是她,那这封信又如何解说?还有,信中提及的一些有关他们之间曾经的温馨小事,清清楚楚,不是当事人,谁又能知晓帝后间的这些秘事?

    李荣和候在一旁的御医们,没听清楚楚御寒嘴里说得是什么,因此,他们站在原地,宛若木桩一样地看着他们的帝王,神情激动,握着信件的手,颤抖不已,“退下,你们给朕退下,李荣留在这伺候朕就好,退下,听到了没有?”望向诸御医,楚御寒脸色倏地一寒,冷声命令道。

    “是。”

    诸御医恭谨行完礼,退出内间,到御书房外候着。

    “李荣,曦贵妃,曦贵妃是聂后,她是聂后,你看……你看这是她写给朕的信,信上的字迹是她的,而且心中提及的往事,也只有她和朕知晓,她说活着没意思,李荣,你信么?信她就是聂后么?”李荣这回听清楚了,他张了张嘴,不知从何对眼前的帝王说起,人死不能复生,但帝王口中说得话,让他又不得不承认曦贵妃就是聂后这么个事实。

    “皇上,您别急,杂家这就去晨曦宫一趟,请曦贵妃到御书房,给您把事情说清楚。”

    李荣出言安慰楚御寒。

    “嗯,你去传她,传她立刻来见朕,立刻,快去,快些去……”熟料,不等楚御寒音落,猛地,轰然一声大响,两人所呆的御书房,随着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颤动起来,宛若地动一般,“噗”一口血,倏地从楚御寒口中喷出,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预感尤为强烈,她出事了,一定是她出事了!

    顾不得拭去嘴角的血丝,楚御寒从榻上猛然站起,就朝御书房外冲去,“皇上,您慢点啊,您身上有伤呢!”李荣紧跟在楚御寒身后,追至御书房门口,就见其双目呆滞,定定地朝晨曦宫那边望着,“皇上,晨曦宫……”刚他有想过是地动来了,还没等他启唇与帝王说,那坐在榻上的王者,便已冲向御书房门口。

    原来不是地动,是晨曦宫那边出事了,李荣额头冷汗直冒。

    现在该如何是好,身前的帝王刚知晓曦贵妃与聂后可能是同一个人,晃眼间,人便没了,耳边轰鸣声不绝于耳,楚御寒气血上涌,“噗!”又呕出一口鲜血,“曦,曦……”痛,为什么心中会唤起这个名字,痛,为什么一想到那身处晨曦宫中的人儿有可能没了,他的心就钝痛的厉害?

    内伤极重,外伤也不轻,就这,楚御寒还是催动真气,提起轻功,飘向了晨曦宫。

    “皇上!”

    李荣急得一跺脚,与诸御医放开步子,朝晨曦宫奔去。

    凌曦远远伫立在一棵树梢上,凝视着冲天火光,以及晨曦宫各个宫殿在她的杰作下,平地爆开,嘴角不由勾起,“楚御寒,你来了没,呵呵,你若是来了,看到这瓦片砖砾横飞的场景,会怎样?我就是要不给你留一点念想,要你一辈子活在悔恨中!”敛回心神,不经意间,凌曦看到了一抹明黄身影自御书房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低语道:“来了就好。”

    音落,她双臂一展,身形纵起,从树梢上飘离而去。

    爆炸声越来越响,急速地向晨曦宫各殿扩展着。

    楚御寒落至晨曦宫正殿外的台阶下,不顾一起地想要冲进殿中,却被跟在他身后赶过来的暗卫,团团围了住,其中一名暗卫拱手道:“皇上,您得为云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啊!”晨曦宫各殿,不时响起爆炸声,且殿宇已倒塌的不成样子,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瓦片与砖砾四处横飞,人在里面,怕早就被炸得灰飞烟灭了,“滚开,你们统统给朕滚开!朕要去救她,朕要去!”

    电光火石中,楚御寒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量,他使劲一跃,就朝爆炸声连环响起的宫殿飘去,“揽住皇上!”那起先说话的暗卫,一声令下,他的同伴,齐提起轻功,当空阻住了楚御寒前行的身影,“滚!”

    “皇上,您得为云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啊!”递了个眼色,数名暗卫催动真气,倏然飘至楚御寒身侧,将其双臂搀住,落到了安全地带,接着,那说话的暗卫又道:“皇上,奴才得罪了!”

    楚御寒瞪向他,怒道;“放肆!”那暗卫单膝跪地,抱拳垂眸不语。

    他也是不得已,才以下犯上,封了眼前帝王的武功。

    保护帝王安全,是他职责所在,因此,眼下他只能这么做。

    束发的龙冠,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乌黑的发,伴着夜风,在楚御寒脑后飞扬而起,他手捂住xiong口,挪动着沉重的步子,一脸沉痛地迈上晨曦宫正殿门外的台阶,乱发下,他那幽深的双目,被悲痛填满,登上台阶,望着冲天火光,望着坍塌成废墟的宫殿,他身子猛地一颤,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脸还是那么的清俊,但脸上的神情,却只有悲痛,其余的表情一概没有。

    “皇上!”

    李荣恭谨走至他身后,关心地唤道。

    被御医包扎过的伤口,已然崩裂开,殷红的血水,将那白色的棉布全已浸透,“皇上,贵妃娘娘已经去了,您这样,只会累了自个啊!”李荣跪在地上,流着泪劝楚御寒。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没想到在这帝王心中,最爱的人不是穆后,而是那娴雅端庄,温良贤德的聂后。

    否则,五年前聂后身死后,帝王不会率军亲征朝国,欲夺回聂后的尸身,更不会每年给后宫填充几个与聂后,神似,亦或是形似的女子,可长久以来,帝王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心,而在帝王身边伺候的他,因不敢擅自揣摩帝王的心思,也没看出些什么端倪。

    直至曦贵妃入宫,一段日子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帝王心里是有聂后的,要不然,他不会那般chong曦贵妃。

    但,造化弄人,终了,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滚!”

    忽然,楚御寒慢慢地抬起头,宛若林中失去母兽的雄兽,嘶啸出声,“滚,统统给朕滚!”他的声音极度沙哑,且流露着浓浓的寒意。

    那沙哑之声,宛若两块粗糙的石砖在摩擦一般。

    李荣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阵森凉之感。

    “是。”应声,从地上爬起,李荣退至到了一旁。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朕?”被痛苦填满的双目,定定地望向眼前的废墟,楚御寒嘶声吼道:“朕知道了,知道一直以来,心里喜欢的人只有你,只有你啊!朕错了,朕不该现在才知道,可你为什么不再给朕一个机会?为什么啊?

    你好狠的心,用这种手段折磨朕!女人,你好狠的心!”张开双手,宽大的袖袍临风乱舞,仿若暗夜的幽灵,夜色就在他掌间摇曳乱舞,“我恨你,女人,我恨你!哈哈!”他狂笑出声,眼里渐渐有湿润滑出,“但,相比较恨,我更爱你啊!女人,你听到了没有,你听到了没有啊!”无边的夜色中,郁积了闷烈的悲痛与狂热的爱意,似是要将侍立在周围的暗卫、御林军,宫人全部吞没。

    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帝王如此失态。

    李荣心中生出的悲伤更为浓烈,他望向别处,不忍再看那抹悲绝的身影。

    突然,一声闷响传来,将他的视线拉回。

    楚御寒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吃力的想要从冰凉的地砖上起身,李荣想过去搀扶,但又忍住了,那悲痛欲绝的帝王,此刻定不愿他们这些奴才看到他的狼狈样,就让他宣泄吧,把满腔的痛,都宣泄出来吧。

    伏在地上,明黄的龙袍,墨染般的黑发,在这一瞬间,变得凌乱不堪,沾满尘土。

    “告诉朕,你为何要这么心狠?告诉朕,好不好……”他悲绝的目光,依然望向那变成废墟的宫殿,“女人,我错了,我真得知道错了,全错了,五年前我做出的一切,全错了!女人,你听到了我的忏悔么?女人,你听到了没有?”

    此刻,他的尊严、风度、威仪全已消失,消失在他满心、满眼的痛里。

    他就如一只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伏在地上,悲声哀嚎着,然而,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只要她能够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手上的伤口崩裂,肩上的伤口亦崩裂,殷红的血,自那些伤口处涌出,滴落在他的发上,滴落在冰凉的地砖上,他无动于衷,始终无动于衷。

    楚御寒很痛,身痛,心更痛,突然,他伏在地上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喉中发出暗咽的声响,他哭了,是的,他哭了,他的哭声如他身上散发出的悲绝气息一般,凄凉至极。

    “全错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都是他多疑,是他刚愎自用,全错了!”他揪扯着自己的头发,自地上缓缓爬起,然后摇摇晃晃地站立在夜风中,“皇上!”宫里传出的轰鸣声,宫外自然能听得到。

    比之那些朝堂上的大臣,晚间不能轻易入宫,楚御枫这个庸王却不存在任何问题。

    骑马赶至宫门口,扔下马缰,敲开宫门,亮出代表身份的玉牌,他很是顺利地进了宫,望着冲天的火光,他运起轻功,一路飘至晨曦宫这边,随之身形缓缓降落,在楚御寒身旁站稳,“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楚御枫现下对晨曦宫变为废墟,心下满是不解。

    “六弟,她没了,她没了啊!”楚御寒眼神悲痛,望向楚御枫,喃喃道:“六弟,她是聂后,她是聂后啊,可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就这么来了又走了,六弟,带我去找她,好不好?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不可能……”由楚御寒嘴里说出的话语中,楚御枫渐渐知晓了一件事,那就是,曦贵妃是聂后,宫殿变为废墟,而曦贵妃已葬身其中,登时,他身形一个踉跄,向后退出数步。

    “皇兄,曦贵妃……她,她是皇嫂,她真得是皇嫂……”

    站稳身形,楚御枫声音暗哑问楚御寒。

    “她是,她真得是,我没骗你,六弟,我没有骗你,你看,这有她写给我的信,你看,你看……”将手中沾满血迹的信纸递给楚御枫,楚御寒眸中的泪水渐渐止住,眸色变得凌厉起来,“朕要给她报仇,朕要给她报仇,就凭她一个弱女子,怎会将一座宫殿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肯定是刺客,肯定是潜入宫的刺客,将她与这宫殿一起毁了,肯定是这样,没错,肯定是这样……”他似是说给楚御枫听,又似是说给他自己听。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便不想活,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将自个与这宫殿一起毁灭。

    她心性善良,娴雅端庄,没有那么厉害的手段,她没有!

    借着皎洁的月色,楚御枫朝信纸上粗略看了一眼,就语气上分辨,曦贵妃与聂后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极大,顷刻间,他身形僵住,满心伤感起来,为何不在那日见到她时,好好分辨一番?楚御枫怨怪自个,怨怪自个在宫道上那日碰到凌曦,没对其好好地加以分辨,就断定凌曦不是聂后,不是他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那个女子。

    良久,他深吸口凉气,沙哑道:“皇兄,你说她会不会被刺客劫持,并不在晨曦宫?”

    楚御寒听到他这话,神色一怔,低下头,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才慢慢抬起头,道:“对,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她那么命大,五年前都没有死去,今夜肯定也没有死去,她被刺客劫走了,对,一定是这样!”说完,他挂着血丝的唇角牵动,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

    羸弱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晃晃,他强撑着自己不要摔倒,抬起手,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脑后。

    动作极为认真,宛若爱人此刻就站在眼前,他不想让其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皇兄,你……”

    楚御枫的目光,满是愕然,璟王为了她,墨发变白,而他的皇兄,此刻双鬓竟也染上了霜色。

    他们对她,真得爱到骨子里了么?

    那他呢?他也喜欢她,也爱她,他的心现下也痛到了极致,然,与他们相比,他的爱是不是算不得什么?

    “朕没事,朕要找到她,无论找多久,朕都要找到她!”

    轻轻摆了摆手,楚御寒转身,慢慢步下台阶。

    可是,他忽然间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望向那传出噼里啪啦轻响的宫殿,眼神怔愣,问楚御枫,“六弟,你说朕是不是自欺欺人啊?她与人无冤无仇,怎会被人劫走?”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一缕的悲哀,“她恨朕,所以才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给朕重重一击!她恨朕,她恨朕……”目光收回,他继续朝前走,隐约间,他看到一袭白衣的她,站在他眼前不远处,望着他巧笑嫣然,“皇上,处理政务要紧,可您也得顾着自个的龙体不是……”

    她就是那么的贴心,每当他熬夜批阅奏折,她就会端着亲自熬制好的羹汤,给他送到御书房来。

    伤痛的泪犹如断线般落下,滴在他染满灰尘与血迹的龙袍上。

    “皇上!”李荣躬身上前,扶起楚御寒坐上一旁的御辇,与候在一旁的御医道:“去乾清宫,给皇上重新包扎伤口。”语落,他跟在御辇一侧走着,边走边抬起袖子抹泪。

    白烟袅袅,楚御枫站在原地,眼神伤痛,注视着那被火焰吞没的宫殿,喃喃道:“你是她,为何我唤你,你却不予承认?你不会就这么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是不是?”

    御辇离去,楚御枫过了良久,缓缓转身,带着一身的哀伤,也渐行走远。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由一颗粗壮的花树下走出,望向那已不见踪影的步辇,泪水滴滴滑落而下,“他喜欢聂后,喜欢那如莲般的女子,呵呵,他不喜欢我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喜欢的人一直是聂后,那魔鬼有与她说起过,说他喜欢的女子是聂后,却不自知,“曦贵妃?曦贵妃就是聂后么?我该怎么办?他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

    从花树后走出的身影,正是在延禧宫养伤的穆淑敏,今夜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加之她听到宫人说皇上被刺客刺伤,便坐着步辇先赶至御书房,却没见到爱人的身影,随后,她到了晨曦宫这边,看到楚御寒发疯般的嘶喊,她没有上前,而是挥退宫人,藏身在一棵花树后面。

    “寒,你不喜欢敏儿,那敏儿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穆淑敏神色哀伤,心中暗忖,“爹和娘现在被你下令各州郡缉拿,我就只剩下你了,你却不再喜欢我,我的心好难过,寒,我的心好难过哦……”

111 有了

    “小姐,咱们现在应该离临安城好远了吧?”

    那晚飘出皇宫,凌曦一行人呆在红玉租住的小院,大约过去多半个月时间,才雇了辆马车,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出临安前往朝国。

    红玉挑开车窗上的竹帘,朝外瞟了眼,放下帘子,转向凌曦问道。

    “走走停停,咱们出城已有近十天,自然是距离临安越来越远了。

    凌曦半眯着眼靠在车厢上,语声轻浅回其一句。

    这时,坐在一旁的白嬷嬷突然道:“小姐,老奴看你的气色这两天不怎么好,像是特别累似的,你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应凌曦要求,不管是白嬷嬷,亦或是红玉、木棉两个,一致改口唤她小姐。

    主子,娘娘什么的,都已成为过去,她不愿再提及。

    缓缓睁开眼,凌曦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或许是因为赶路有些急,我最近时常犯困。”

    听到她这话,红玉眼珠子转了转,接着身形凑近白嬷嬷,在其耳边小小声嘀咕了两句,就见白嬷嬷脸上的表情一会惊讶,一会又变得欣喜异常,然后,她给红玉递了个眼色,红玉满脸乐呵地盯着凌曦瞧了一会,娇笑着道:“小姐,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她不是问,而是极为肯定道。

    凌曦一怔,望向白嬷嬷,见其点了点头,不由垂眸朝自己平坦的腹部看去,“我有了?”她有了璟的宝宝?她真得有了璟的宝宝?白嬷嬷笑着道:“小姐,红玉刚才都告诉我了,以老奴看,你多半是有小少爷了!”

    璟王对主子的心,由其五年前身上发生的每件事,不难看出。

    他喜欢主子,并且深爱主子。

    为主子更是白了一头墨发,温润如玉的性子也发生了巨变。

    五年后,他与主子因缘际会,再次遇到一起,续接上他们错失的姻缘,心下单这么想想,她就忍不住双眼泛起湿意。

    “嬷嬷,你怎么了?”木棉在白嬷嬷身旁坐着,见白嬷嬷眼里涌出泪花,不由拽其衣襟问道。

    “嬷嬷高兴,嬷嬷心里高兴啊,咱们小姐怀上小少爷了!”

    白嬷嬷抬袖在眼角擦拭了下,语带欣喜,回木棉一句。

    小姐有小少爷了?木棉眼里登时生出不解之色。

    难道小姐腹中有了皇上的血脉?

    “别瞎想,小姐才不会给宫里那位生孩子呢!”红玉在木棉肩上拍了拍,语气里满是对楚御寒的不屑。

    “那小姐她,她……”

    木棉绞着手指,小声问红玉,但话一出口,她瞬间觉得自个不该多嘴,以免失了分寸,于是,嘴里的话打住,她慢慢地垂下了头,红玉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白嬷嬷拉过她的手,慈和一笑,道:“傻丫头,嬷嬷是怎么教你的?”

    “主子的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还有不该听的不听。”木棉小声回道。

    白嬷嬷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道:“既然心里都明白,就该晓得分寸。”

    “嗯。”木棉点了点头。

    “嬷嬷,不必难为木棉,等咱们到了下个落脚点,你就把我的事告诉她吧。”凌曦眉眼抬起,看向白嬷嬷道。

    “小姐,这……”白嬷嬷声音里有些迟疑。

    凌曦微微一笑,“她是个老实的,知道个一二,没得什么。”白嬷嬷点头嗯了声,木棉抬起头,却道:“小姐,不用的,奴婢不用嬷嬷告诉奴婢些什么,奴婢只知道,小少爷是小姐的宝宝,是奴婢的小主子就行。”主子肯定有她的难处,否则,嬷嬷不会问她奴婢的本分是什么,她相信,到她该知道的时候,不用嬷嬷多说,主子自然会告知她。

    “你是个好的,我知道。”凌曦言语温和,赞木棉一句,接着,她问白嬷嬷,“嬷嬷,我真得是有了?”

    白嬷嬷道:“小姐若是不能确认,等会咱们到前面的城镇上歇脚,请个大夫瞧瞧就晓得了。”

    “小姐,咱们听嬷嬷的,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吧,若真有了的话,咱可千万不能再这么急着赶路了。”红玉眨巴着眼睛,脸上表情甚是认真,“小姐,你听到我说得话了没?”见凌曦嘴角挂着浅笑,愣怔着不说话,红玉嘴巴噘得老高,一脸的郁闷。

    “听到了听到了,”凌曦抬手在红玉额头上轻点一下,道:“你说,他要是知道我有宝宝了,会高兴么?”

    红玉咧嘴一笑,“当然会高兴啦!”倏地,她嘴角上的笑容一滞,支支吾吾道:“小姐,那也得他先想起现在的你啊,要不然,我看有些悬乎。”从凌曦嘴里,红玉知道那俊美无双,气势凛然的朝国璟王,记起了五年前的她家主子,却把五年后的她家主子给忘记得一干二净。

    一想到这些,红玉心里没来由得就生气。

    干什么嘛?这璟王到底在玩什么东东?

    非得如此折磨她家小姐。

    嘴角泛起抹苦笑,凌曦幽幽道:“你说得也对,他如今不记得我,又怎会知道我有他的宝宝而心生高兴。”璟,我会想法子让你记起我的,也会想法子让你知道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曦儿!凌曦眸中划过一抹坚定之色,心下告诉自个。

    夕阳余晖逐渐收拢,凌曦主仆乘坐的马车,终于到了就近的一个镇子上,给车夫付过银钱,凌曦便将其打发离去,这一路上,她们已经换过不下三辆马车,为的就是不暴露行踪。

    雾国皇宫,北堂鸣住的寝宫里面,不时传出男子的轻吟之声。

    “嗯……嗯……,鸣,不要……不要……这样……”

    百里醉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怎么样?嗯?”

    北堂鸣略带些情*欲的声音在内殿响起。

    “鸣,别这样好么?”百里醉躺在宽畅的龙chong上,求北堂鸣。

    他不是别人,正是北堂鸣带到云国去的那个妖娆男子,是那个在穆淑敏面前,与北堂鸣上演活*春*宫的妖娆妩媚男。

    没听到北堂鸣吭声,百里醉想瞪其一眼,但在欲*望侵蚀下,他的眼神一点效果都没有,反倒显得是在勾*引北堂鸣快些动作。

    身上一丝*不挂,就那么裸*露在北堂鸣面前,而北堂鸣并未有什么激烈的行为,只是眼神炽热,盯着他打量,然后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他的物件。感到北堂鸣炽热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细细地在打量,百里醉不由全身轻颤,垂在身侧的双手抓紧chuang上的被褥,身上红晕满满。

    “鸣,别看,别看了!”他感到好羞耻,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不让北堂鸣再那样打量自个。然,北堂鸣怎能随他的意,“醉,昨晚你可是在上面呢,当时答应我,今夜一切我说了算。”邪魅至极的话语,自北堂鸣嘴里一字一字吐出。

    看百里醉的样子,差不多是是时候了,北堂鸣倏地扯开腰间的锦带,接着大掌一挥,龙chuang周围的帷幔掉落了下来。

    “怎样?感觉怎样?醉,你说,我喜欢听你说。”

    北堂鸣边动作,边柔声问百里醉。

    “鸣,你……你很可恶……知不知道……”百里醉觉得自己此刻宛若汪洋中的一条船,起起伏伏,任他怎样努力,也靠不到岸边,他说出口的话,有着浓浓的哭音,“呵呵,你不就喜欢我可恶么?”北堂鸣戏虐一笑,动作并未停下。

    愉悦的感觉,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来,百里醉一个没忍住,嘴里发出了羞人的声音。

    “别忍着,醉……”

    北堂鸣额上汗水滴落,笑着道。

    一番畅快淋漓的征战结束后,北堂鸣躺在百里醉身侧,缓缓道:“与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得很好。”

    “哄人呢吧,”百里醉哼唧一声,带着尚未散去的余韵,侧转过身不再理北堂鸣,“哄你作甚,唐婉那个女人,是有一手,可你比她,一点也不差。”北堂鸣起身,凑近百里醉耳畔,温声说道。

    “你真要我到江湖上给你找那女人么?”

    良久后,百里醉出声问北堂鸣。

    楚帝后宫中的女人,与他们有什么干系,非得要他出去满江湖找那女子,百里醉心里无比怨念北堂鸣派给他的差事,“你不也说了么,那晨曦宫中的女人多半已死,为何还要我出去找她?”

    北堂鸣道:“楚帝不都派人四处寻找那女人么,咱们不去凑凑热闹怎么能行?”那么个大美人,他可不相信就那么没了。

    “我真搞不懂你们,明明身边美女无数,还非得四处找个有可能已化为灰烬的女人。”百里醉转回身,手指在北堂鸣xiong口戳了戳,道:“你该不会因为她晚宴上的倾城歌,绝世舞,从而喜欢上她了吧?”

    “吃醋了?”

    北堂鸣抓住他的手,一脸揶揄道。

    “我犯得着么?”

    抽出手,百里醉哼唧道。

    他才犯不着与个死人吃醋!

    “好,犯不着犯不着,答应我,出去后,多留点心,否则,我会担心的。”甜言蜜语,从北堂鸣口里一出,百里醉坐起身,眉眼一瞪,道:“你这是诅咒我死在外面么?”

    “瞧你说得,我哪有那个意思。”

    北堂鸣mo了mo鼻头,怏怏一笑。

    “我的武功可并不你差,就是你那些暗卫,恐怕也没几个能及我。”步下龙chuang,百里醉双腿微微打着颤,朝屏风后慢慢走了过去,片刻后,就听到有哗哗的水声响起。

    “醉,你的功夫,要说起来,是比我还要强那么一点,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记住我说与你的话,万事多动动脑子,千万别时不时的头脑发热,与人交上手。”

112 对错

    北堂鸣絮絮叨叨的声音,落入百里醉耳里,令其不由皱了皱眉,“这么不放心我,索性别让我出去得好。”1

    “呵呵,你可是我最得力的人,舍你其谁?”

    良久,百里醉自浴桶里起身,水声哗哗响了一阵后,就见他身上衣袍整齐,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好了,我都记住了,趁这会夜深人静,我就此离开皇宫。”说完,他便朝殿门口行去,北堂鸣侧身而躺,单手撑额,望向他修长的背影,叮嘱道:“醉,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我在宫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百里醉脚步微顿,轻嗯一声,接着继续走向内殿门外。

    “小姐,你现在有了宝宝,咱们还是先别急着去洛城了。”找到一家客栈歇下,稍作梳洗,白嬷嬷就领着一名大夫到凌曦房里,经那大夫号脉后,凌曦确定自己腹中的胎儿已有月余,待白嬷嬷带那大夫出了房门,红玉上前走至chuang边,边为凌曦铺被褥,边语带关心道。

    凌曦坐在椅上,手指轻敲桌面,秀眉微蹙,“我正在琢磨这件事呢,可我对朝国并不了解,也不知哪处地方适合咱们落脚。”怀着身子,即便到洛城,她怕是也靠近不了他,倒不如先生下孩子,再动身前往比较妥当。

    铺好被褥,红玉眨着晶亮的眸子,站在一旁,娇声道:“小姐,朝国境内,有座朝云山,我曾经在那山里呆过一段时日,那里有座山谷,风景秀丽,经年花开不败,而且呀,还有好大好大一片竹海,很适合住人的。”

    “听你这么说,那里好似是仙人住的地方。”

    凌曦微微一笑,勾唇道。

    “说是仙人住的地方,并不为过啊!”红玉呵呵笑道:“那里有温泉,而且没几户人家在那里居住,咱们到了那,小姐白日里躺在竹椅上,听着泉水叮咚,听着鸟儿鸣叫,闻着醉人的花香,到时宝宝生下来,绝对天资过人,漂亮可爱得紧。”

    “好,咱们就去你说得那个谷中暂住,至于宝宝生下来是否天资过人,漂亮可爱,那可不是咱们怎么想,就能怎么来的。”轻抚了下尚且平坦的腹部,凌曦一脸柔和地笑着回红玉一句。

    红玉瞅着她的腹部看了好大一会,抬起眉眼,言语肯定道:“有璟王和小姐这样天人般的父母,小主子生下来,天资过人,聪明可爱,毫无悬念可言。”凌曦没有接她说得话,而是拿过桌上放着的一个精致小盒,打量了起来。

    “小姐,这段时间我一直看你瞅着这个小盒端详,难道这盒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红玉眸带疑惑,问凌曦。

    “那晚我出宫时,顺便去墨雨轩走了一趟,”将木盒放到桌上,凌曦继续道:“而这个小盒是我在他枕下发现的。”

    “小姐的意思是说,璟王和小姐有过那晚后,晨间醒转,在那桃林中弹奏完一曲琴音,没再回墨雨轩,就动身回了朝国?”

    静默片刻,红玉道。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凌曦淡淡道:“要不然,咱们怎会不知他们离开皇宫的消息。”

    “对哦,璟王和那位云相可是在墨雨轩住着,他们回国,楚帝说什么也会着宫人送他们出宫门,这样一来,他们离开的消息,咱们没理由不知道。”红玉说着,眼里闪过好奇的光芒,“小姐,要不你打开盒子瞧瞧里面装得是什么可好!”

    摇了摇头,凌曦道:“这样做不妥。”她是想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她有她的教养,及做人的准则,就算对方是她极为熟悉之人,她也不能不经他地同意,就随意将这小盒打开,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哦。”

    红玉噘着嘴,瞅着桌上的小盒,脸上微显失望之色。

    “去睡吧,明一早,咱们就动身前往你说得那座山谷,”说着,凌曦话语一顿,起身走至窗前,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清幽的月色,幽幽叹口气,怅然道:“因我,楚帝率军占了朝国那么多座城池,想起这些,我心里就会升起一股子负罪感。”

    “两国交战,有胜有负,城池易主是常有的事,若果璟王愿意,那些座城池,早就被朝国收复。”红玉叹道。

    转过身,凌曦回到chuang边坐下,道:“他真傻,怎能因儿女私情,致家国不顾!”

    红玉不赞成道:“璟王喜欢小姐,且深爱小姐成痴,从而一时跨不过心里那个坎,并没有什么错。再说,他身上或许还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才会使他没有领兵与楚帝作战,但,最后,要不是他出面,以一首高深的琴曲,击败楚帝率领的大军,说不定这会子都没有朝国了呢!”

    躺到枕上,凌曦轻摆摆手,“不说这些了,睡觉!”希望在她生养孩子这段时间,各国间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否则,他不管不顾,朝国怕是危矣!

    红玉应声,退出房门。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凌曦望向自己的腹部,不由暗忖:“小家伙,在现代,你娘我还是个小年轻呢,没想到再来到这,就和你爹爹有了你,唉,不过你既然这么早的来了,我心下也是高兴的。你爹爹为我做那么多事,给他生宝宝,于我来说,完全没得问题。”

    话说,大约二十天前,璟一回到洛城,就直奔自己王府,云澜则是进宫向轩帝复命。

    璟王府后院,冰室门口。

    “说,王妃呢?”

    风尘仆仆赶回王府,一入冰室,发现哪还有什么冰棺,哪还有她,璟当时下怒气上涌,恨不得立时取了府中诸人的性命。

    官家宋伯怯生生地站在冰室门口不远处,望着从云国归来的璟。

    他身后是个圆形拱门,拱门外的台阶下,府中的下人,以及二十多个身穿白色锦衣的俊美少年静悄悄地散立着,面色惨白,亦怯生生地望着璟。

    冰室中的女子,逝去多年,且早就不在王府,王爷从云国归来,为何突然间问起这个?

    难道,难道王爷他记起了楚帝的废后,记起了那已逝多年的女子,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诸人不由想到。

    “王爷,咱们府中尚未有女主子呢!”对璟的问话,宋伯心中虽有猜测,但,他一直谨记轩帝数年前下的命令,璟王府中的人,无论何时不许在璟王面前提及那冰棺中的女子,否则,杀无赦!

    璟冷冷道:“王妃一直在冰棺中躺着,别告诉本王,你们都不知道这回事!”

    宋伯一窒。

    璟身上散发出的凌人气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退缩。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惊惧:“王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不能违背帝王的命令,宋伯只有装傻。

    似是没想到宋伯会这么问,璟当即袖袍一挥,只听咔嚓一声,不远处的一棵花树顷刻间倒在了地上,“你说什么?”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宋伯脸色顿转苍白。

    挣扎了良久,他方才张嘴回道:“老奴不是有意欺瞒王爷,而是……而是皇上有命令过,谁也不能在王爷面前提及王妃。”

    璟冷冷一笑:“是皇上来王府,将王妃的冰棺抬走了吗?”语落,他眉宇紧锁,搜索起脑中的记忆来,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若真是皇兄从冰室将曦儿带走,为何他脑中会没印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璟心绪立时变得烦乱。

    宋伯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家王爷说得没错,那躺在冰棺中的王妃,是被皇上命人抬离了冰室,但,具体抬到哪儿,他不知晓。

    天家兄弟间的事,他一个奴才若卷入其中,那么眼下面对的就是璟王的愤怒。

    可他不回主子爷的问话,恐怕也不成。

    怎么办?

    他到底要不要实话实说?

    宋伯六神无主,眼里渐渐流露出恐惧,随之身形忍不住一步步地往拱形门口退。

    “宋伯,本王的脾气你是晓得的。”看着他后退的身形,璟冷冷道。

    “不……不……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顿住脚,宋伯惶乱地解释着,可他越想解释,却让自个更显惶乱。

    璟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身形又后退两步,直至挨到拱门上,启唇,再次冷冷道:“你以为你不说,本王就不知道王妃是被皇上下令着人抬离出冰室的吗?”

    语毕,他大步走出拱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宋伯与拱门外的诸人,全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他们心中涌满惶惑,因为,他们隐约间预感到,预感到他们的主子在下一刻会大开杀戒。

    那是因痴爱王妃,又因王妃遗体被帝王命人抬离,进而引发出的雷霆之怒。

    冰室外面,拱形门内,有一片莲池,每当满池莲花盛开之际,他们家的王爷,心情才会好些。

    莲代表了他们的王妃,王爷看到那满池的莲花,多半想着是王妃化作花神,降临凡间看他来了。

    夜幕落下,星光暗淡,簌簌夜雨落下,打湿了苍茫大地。

    御书房内,轩帝站在窗前,望着那似是一首粗浅的诗,细碎、冗长,在绵长的段落中,反复着同样调子的雨夜,听着云澜的禀报。

    璟记起了,他记起了那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无端端地他怎会记起了那女子?

    “当年,朕给璟王用你给的“圣药”时,你说过,他会永远忘记心底最爱的那个人,为何这才没过去几年,他的记忆就得到了复苏,你是不是得给朕一个解释?”温润却不失清冷的声音,自轩帝口中缓缓溢出。

    云澜揖手,缓缓道:“这个微臣也不大清楚。当年给皇上的圣药,也是微臣在未入朝堂前,得一世外高人相赠,本想留着没多大用处,却被皇上问及,才将其给了皇上。”轩帝听了他的回答,望着窗外的雨丝,久久无语。

    “知道么?服了你给的那所谓的圣药后,璟王的性情发生了巨变。”

    轩帝转身望向云澜,语声中竟流出一抹懊悔。

    “这个微臣知道。”

    云澜答道。

    轩帝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璟王性情巨变,白日一个样,晚间又是一个样,朕每每想到这些,就后悔当年的举动。”经他这么一说,云澜的思绪不由飘远,他想到了墨雨轩中的那个夜晚,璟与他答话,声音邪魅慵懒,原来与那药物有关。

    登时,他心口涌上一抹说不出的滋味。

    “这会子,他怕是正在王府发火呢,紧接着就会到宫里找朕质问那女子的下落,”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轩帝回到御案后落座,道:“你退下吧,朕得想想该给璟王一个什么样得解释,才能安抚下他的怒火。”

    “是。”

    揖手行礼,云澜垂眸退出了御书房。

    “璟,皇兄对你用那圣药,本是出于一片好心,现在想想,皇兄真不知自己当初做的是对还是错。”背靠在椅上,轩帝无声低语,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空道:“想尽办法,揽住璟王夜入皇宫。”

    “是,皇上。”暗处传来一声应诺,便没再有声音传出。

    淅淅沥沥的雨丝,逐渐止住。

    璟一袭白衣如雪,直接飘过宫门,缓缓落至门内的宫道上。

    没等他前行几步,人便被手持长枪的御林军团团围了住,跟着,数道脸蒙黑巾的劲装黑衣人,落在这些御林军前面,其中一人道:“皇上已安寝,璟王若是有事觐见,还请明日早朝时,禀于皇上!”说话的暗卫,出口之语一板一眼,完全没得商量的余地。

    眼前这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武功修为之高,就算他们这几名暗卫与周围的御林军加上,恐怕也难于招架得住。但,帝王之命,他们不得不听!男子的样貌,依旧俊美的宛若天人一般,但其一双星目中,迸射出的光芒,是那么的阴冷,冰寒。

    就是他身上的白衣,在此刻看来,也不是如月华般光明,而是如雪般幽冷。

    冷到孤独,冷到傲然,冷到天地万物,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

    “不想死的,就给本王滚!”

    璟的目光,从那说话的暗卫身上冷冷划过,语声凌厉道。

    那暗卫沉默了半响,还是躬身抱拳道:“王爷,皇上已安寝,请回吧!”

    “本王说得话,你没听明白是么?”

    璟倏地表情一变,声音里流露出一抹邪魅之气,但就是这看似没什么威力的邪魅之气,却令围住他的诸御林军与暗卫,皆心下抽了口凉气。

    “王爷请回!”那暗卫眸眼微垂,语声依旧坚定。

    身形上前,璟走至那暗卫三步开外停下脚。

    那暗卫缓缓抬头,就见其一双星目,锐利如剑,正刺向他的面门。

    登时,两人之间的空气倏然一紧。

    “皇上有命,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才得好!”身子微微一颤,那暗卫不卑不亢,再次出声道。

    璟冷冷注视着他,顷刻间,杀气,自他身上炸开,仿若无数利剑,向围住他的御林军和诸暗卫射去。“王爷,您若执意如此,奴才等就得罪了!”给同伴递了个眼色,诸暗卫立刻拉开架势,准备面对璟随之而来的怒火。

    同样的,诸御林军手握长枪,亦摆开阵势,准备加入战斗之中。

    被乌云遮掩住的明月,不知何时,重现光芒。

    “这是你们自找的。”璟淡淡的话语一落,骤然间,月华陡盛,就见他袍袖飞舞,将那倾洒在他身上的月之光芒凝聚成片片利刃,从他的袖底飞出。

    千万点银光在夜色中乍然亮起,瞬间,又消失不见。

    然,惨叫声却一声声响起,数名御林军侍卫就地倒下不起,口中鲜血直往外涌出。

    而璟,此刻悬浮在空中,被那数名暗卫为了个严实。

    砰砰之声,在夜空中不断响起。

    “王爷,您收手吧!”

    那说话的暗卫,一边接璟的招数,一边出言加以规劝。

    璟袍袖优雅舞动,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王爷,您这样,太过嗜血残忍,奴才求您了,收手吧!”那暗卫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落到地上,抬头望向空中,又一次求其收手。

    璟冷笑道:“残忍嗜血?本王残忍嗜血,又不是一日两日,你们不可能今日才知道。”慢慢的,他身形落至地上,衣如皓雪,与那围住他的数名黑衣暗卫,在夜色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围在他周围的御林军,不知中了什么魔,竟突然间握住长枪,齐向他刺来,璟目中划过一抹嗜血之色,袍袖再次挥舞,漫天银色化成的利刃,亮的他们几乎睁不开眼,随着嗖嗖声响,一个个身子一软,没了呼吸。

    诸暗卫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心下森然不已。

    夜色中,腥红的血,顺着地砖缝隙,缓缓流动着。而璟,双目不带丝毫感情,朝自个周围扫视了眼,身上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仿若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令诸暗卫一时间不干谛视。

    目光落下,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看了片刻,喃喃道:“都说本王残忍嗜血,可他们又怎知,本王从来不想杀人!”他的声音,伴着夜风,带了丝悲悯。每次他出手,都是被逼无奈为之,且,每次出手前,他都给过对方机会。

    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么,他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曦儿,你会怪我么?”放下手,璟轻喃一句,白衣渐渐行远。

    好厌恶尘世。

    要是曦儿活着的话,他带着她隐居山野,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要是曦儿活着的话,他们怕是已有儿女相伴,一家人和乐融融。

    要是曦儿活着的话,看到他皱眉生气,定会让孩子们逗他开心。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却已无法实现。

    熟悉的脚步声,从御书房门外传入,轩帝身子一震,目光直直地盯向门口。

    他还是来了。

    推开门,璟面无表情走至御案前的一把椅上落座。

    之所以到御书房找轩帝,那是因为他对轩帝的作息,尤为了解之故。

    “回来了。”轩帝唇角浮起一抹暖笑,与璟道。

    “她在哪里?”

    璟坐在椅上,动也不动,一双星目定定地凝注在轩帝身上,出口问其凌曦上一世的尸身下落。

    “朕已经将她妥善安葬了。”默然片刻,轩帝起身步出御案,在璟身旁的椅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壶,注满两杯茶水,一杯放至璟面前,自己端起一杯,轻抿了口,道:“你要娶她,皇兄不顾母后反对,给你们举办了场盛世婚典,可你为了她,致家国不顾,使得楚帝率兵占了咱们数座城池,说这些,皇兄不是在怪你,皇兄要说的是,为她,你做得已经够多,看到你身体每况愈下,

    皇兄只好想法子将她的尸身,由你的王府中抬离,璟,你若是为此怨恨皇兄,皇兄无话可说。”

    轩帝的声音,自从启口,到语落,一直温温润润,无半点不悦的情绪在里面。

    “为何我感觉我的记忆很混乱?你是不是对我用药了?”

    璟话题一转,突然间问轩帝这么一句。

    “你心思缜密,即便皇兄此刻说没有,你会信么?可那药还是没能封印住你的记忆,让你想起了她。”放下茶盏,轩帝苦笑道。

    沉默了很久,端起面前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璟这才一字一字,道:“若你不是我皇兄,信不信我会立刻取了你性命!”曦儿死后,他虽发誓不再使用医术,但,这几日脑中记忆发生紊乱,不由他不多想。

    没想到的是,他的兄长,他从小到大尤为敬重的兄长,竟对他用药,让他忘记了曦儿,恨么?

    恨,他恨坐在身旁,与他血脉相连的王者。

    然,恨过之后,他能怎样?

    能真得对其下手么?

    不能,他不能。

    既不能取其性命,那么与其从此疏离,他还是能办到的。

    “把她还给我。”曦儿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身旁之人不可能不知道,如此一来,便不会瞒着他,将那躺在冰棺中、如莲般的女子葬入地底,置他的感情于不顾。

    轩帝眼睑微垂,不知在想什么出身,他没有出声回璟。

    璟静静地等着,等着他说话。

    过了很久,轩帝才抬起头,道:“皇兄刚才不是对你说了么?”

    璟道:“我不信。”

    轩帝重新端起茶盏,修长而苍白的指尖,轻划着杯壁上的图案,勉强一笑,道:“于你,皇兄从来不说虚话。”

    “哐啷”一声,璟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霎时碎得四分五裂,轩帝的心猛地一突,但他面上的表情,却未做丝毫改变。

    “皇兄,你这是要逼死我么?”

    璟一脸哀痛,望向轩帝。

    轩帝与他视线相对,道:“我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为你好罢了!”逼死他?呵呵,璟,皇兄怎么可能逼死你呢?皇兄真得是为你好啊!那女子再好,也已不在人世,难道要皇兄一直看着你那么消沉,悲苦下去么?

    做不到,皇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为我好?”璟俊美的脸上,哀痛之色加重,“为我好,就把她还给我!”说着,他话语一顿,站起身,捂住xiong口道:“皇兄,我这里好痛,你知道么?因为你和母后的欺瞒,我没能及时救下她,为这个,我恨不得杀死自个,陪她而去。可我没有,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知道你身体不好,知道母后年岁已大,经受不住打击,所以,我好好的活着,怀着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爱恋,守着冰棺中的她活着,

    就这,你都不允,用你所谓得为我好,对我用药,更把她从我身边带离,皇兄,算我求你了,把她还给我吧!”扑通一声,璟跪在了轩帝面前。

    轩帝见他跪倒地上,身子猛烈一震,轻咳起来,“璟,你,你……”说什么,他现在要说什么?轩帝满是伤痛的眼,轻轻闭合在一起,“她就葬在你曾经住的那座宫殿后的竹林里,若是不信,待天一亮,你可以过去瞧瞧。”璟,皇兄又欺瞒你了,可目的还是为了你好,缓缓睁开眼,轩帝捂嘴接连咳嗽起来,刚出口之语,他说得很慢,很慢,而且心里涌满了惭愧。

    璟站起身,目中神光,尽显痛苦,“我不信,我不信……”他喃喃自语,朝御书房门口走去。

    望向他萧索至极,孤寂至极,伤痛至极的背影,轩帝目中也露出了浓郁的痛苦之色,“璟,万事看开些,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去?怎么过去?”璟顿住脚,回过头看向他,轩帝目光微一闪,忍住心底的痛感,嘴角噏动,终启唇道:“母后前些日子还念叨着你的终身大事呢,要不,皇兄就着皇后举办场宫宴,为你在……”

    熟料,不等他话说完,璟冷然的声音便从唇中传出,“除过她,我喜欢的只有男子,难不成皇兄忘了这个事实?”

113 月心

    说完,他视线收回,痛苦,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外。

    “璟……”轩帝起身,步至门口,哪还有那抹白色孤寂,伤痛至极的身影,“璟……璟……,你要皇兄拿你如何是好啊!”他是故意气他这个皇兄么?如今,已忆起那女子,说什么他也不信,不信被他用心守护,拥有天人之姿的他,还会喜欢男子。

    云澜离开御书房,走得是另一条通往宫门口的小道,因此并未与璟碰到一起。

    此刻,看到月色下躺满一地的尸体,顿住脚,脸上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具体有多长时间,他不知道。

    远远看见一道孤寂,伤痛至极的身影,自远处走来,他终于挪动脚步,着宫门口的侍卫打开宫门,单手负于身后立在一旁,候那抹白影一起回璟王府。

    “璟……”璟走近,像是没看到他一般,直接越过他,朝前继续走着,云澜眉宇微皱,唤了声,跟在其身后,一路就这么默默地朝璟王府前行,“为什么?皇兄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为我好,他怎么就知道他的做法,是为我好?”

    璟喃喃自语,但云澜知道,璟是在说给他听。

    嘴角噏动,他缓缓道:“璟,我虽没见过王妃,但我想,她定是不希望你因她,变得意志消沉,一辈子被痛苦折磨。”

    “可我爱她,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不去想她,皇兄明知我对她情根深种,却不顾我的感受,用药封印住我的记忆,并把她从王府后院的冰室抬离,还,还把她葬到了地底下,让好多的虫子吞噬她的身体,这让我如何接受得了,你说啊?”璟顿住脚,转向云澜,悲声质问。

    云澜久久没有说话,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随着语落,云澜眼前已空无一人。

    夜色静寂,月色清凉。

    “你没事的,对吧?”独自回到王府,云澜站在自个院里的一棵花树下,望着清冷的月,低语呢喃,“你我生命相连,若你真在那夜的大火中死去,我不可能丝毫感应都没有。”凌曦离宫那晚发生的事,云澜与璟正在回朝国的路上,当消息传至云澜耳中时,他当时下就心生疑惑,什么楚帝最为chong爱的曦贵妃,死在了一场大火中,楚帝因痛失爱妃,一夜鬓霜,而那曦贵妃也死得惨,终了连一副骨骸都未留下,直接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灰飞烟灭。

    对此,云澜是不信的,然,不信归不信,担心凌曦的安危,多少还是有的。

    而璟,压根就无甚感觉。

    他不记得现在的凌曦,在他心里,只有上一世那如莲般的倩影。

    夜半时分,璟才回到主院,他推开书房门,点亮灯火,在窗前静静地站了片刻,自语道:“离开,离开这里,对,离开这王府,离开这伤心之地。”音落,他转身走至书架前,抬手在书架后轻触了下,就见一个暗格自书架中弹出。

    “聒噪的家伙,你曾说过,你我是一人,那我用你的样貌,你不反对吧?”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随手轻轻一推,那暗格恢复到原位,璟转身坐到书案后,打开盒子,眸中有冷意,亦有深痛,“皇兄,是你逼我的,逼我不能留在你和母后身边。”起身时,璟的样貌已发生改变,现在的他,不看那双含有冷意与深痛的星目,不是邪,还能是哪个。

    是的,书案上放置的小盒中,装有一张薄如蝉翼般的易容面具,璟刚才把那张面具,敷到了自己脸上。

    他不想轩帝找到他,有了这张宛若真人面孔的易容面具,就是一顶一的武林高手,与他面对面而站,也很难分辨出他样貌的真伪。

    “曦儿,我这般放纵自己,你会怪我么?”展开一幅画卷,望着上面栩栩如生,如莲般的爱人,璟轻喃出声,“曦儿,看不到你,我会疯的,与其那样,倒不如让我醉于江湖,忘却世事,将对你的爱埋藏在心底,直至到另一个世界与你相见,做一对鬼夫妻。”轻轻的,他收起画卷,放入一个细长的木匣里,然后用一方布巾仔仔细细地包裹好,背在了肩上,扬手间,书房内灯火熄灭,随之一道白影飘出了窗外。

    翌日一早,云澜自院中走出,唤璟一同上早朝,却发现主院哪有那抹白色的身影。

    “云爱卿,你说璟王能去哪里?”早朝上未见到璟的身影,轩帝心里咯噔一下,但他面上却未显出丝毫不妥之处,直至散朝,他唤云澜到御书房叙事,才进而得知璟有可能在昨夜离开了王府,至于去向,无人知晓。

    望着御案后脸色苍白如纸,神色极为疲惫的帝王,云澜揖手道:“回皇上,这个微臣不知。”

    “璟王十之八九是恨朕,才会离开王府,给朕和太后连个招呼都不打。”静默良久,轩帝长叹口气,语声幽幽道:“朕得到消息,楚帝和鸣帝都有称霸天下的野心,璟王此刻离朕而去,实在是令朕心痛至极,”顿了顿,他目光凝注在云澜身上片刻,继而接着道:“云爱卿,这几年有你辅佐朕,朕心甚慰,未来,朕希望你再接再厉,多为朕分忧,多为朝国百姓谋福祉。”

    云澜长睫微微一颤,揖手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祉,乃臣之本分!”话虽这么说,可未来之事,由不得他啊,只因他与那人有言在先,想到这,云澜心里瞬间被惭愧填满。

    “你退下吧,朕去太后宫里坐坐。”起身步出御案,轩帝摆手与云澜道。

    “是。”

    云澜揖手行礼,跟在轩帝身后,步出御书房。

    福寿宫内殿,听到宫人通传,纳兰太后朝侍立在一旁的宫婢唤道:“沁竹,扶哀家坐好吧!”

    沁竹屈膝一礼,上前扶纳兰太后在榻上坐正身形。

    “皇上,你这会子怎么到哀家寝宫来了?”看到轩帝步入内殿,纳兰太后脸上显出一丝不悦,“哀家身子近来好着呢,皇上每日上完早朝,有不少折子要批阅,怎还浪费时间到福寿宫来?”身子好不好,纳兰太后自个心里明白,否则,刚侧卧榻上,便无需着宫婢扶她起身,膝下三个皇儿,皇上的龙体向来不好,煜打小失散,到现在都杳无音信,璟为了个女子,变得不再是自己,作为他们的母后,她能不忧心,能不累倒么?

    轩帝单膝跪地,揖手与纳兰太后一礼,起身在宫人搬来的椅上落座,这才道:“母后放心,朕不会误了国事。”说到这,他挥退宫人,仅留秦嬷嬷在纳兰太后身边伺候,脸上显出一抹痛色,道:“母后,璟,璟离开王府了……”

    纳兰太后不解地望向他,“璟离开王府了?他与左相不是带队前往云国参加春赛去了么,”倏地,纳兰太后话语打住,语声一变,急道:“皇上的意思是说,春赛结束,璟提前回来了,然后,然后……”

    轩帝颔首,道:“他昨晚回来的,然后到御书房找朕要那女子的尸身。”

    “你给他了?”纳兰太后睁大眼,问轩帝。

    “没有,”轩帝摇头,语声沉痛道:“正因为朕没有给他,他才一气之下,连夜离开了王府。”

    纳兰太后坐在榻上的身子猛烈一颤,手扶额头,低语道:“皇上怎么对他说的,还有,以他的性子,昨晚宫里是不是有死伤不少?”

    “嗯。”轩帝点了点头,不等他开口继续往下说,纳兰太后的声音又响起,“不对,哀家觉得不对,他不是不记得那女子了么,怎会突然间找你要那女子的尸身?”轩帝眸带痛色,道:“他记起了,被朕用药封印住的记忆,他现在都记起了,至于缘由,朕有问过左相,左相也不得知。朕告诉他,说那女子的尸身在朕着人将其从他的王府抬出后,便葬在了他先前住的宫殿后的竹林里,他不信,无论朕怎样解说,他都不信,随后神色哀伤,离开了御书房。

    今早朝上,没见到他的身影,朕心里就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谁知刚刚在御书房问过左相,朕得知,得知璟怕是昨晚就离开了王府。”

    “混账东西,他就是个混账东西啊!”纳兰太后抬手在榻上连拍数下,脸色难看,痛声道:“他怎就能为个女子,置皇上与哀家的感受于不顾,好,好,他既然这么绝情,哀家只当没生养过他!”说着,纳兰太后用帕子捂住嘴,连续咳嗽起来,“母后,你没事吧?”轩帝起身,快步走至纳兰太后身旁坐下,抬手在其背上轻拍了拍,好帮自个母后顺气,片刻后,纳兰太后堵在xiong口的气才顺畅,她接过秦嬷嬷递过来的茶盏,轻抿一口,这才道:“哀家没事,哀家不会被那混账东西气倒的,哀家还要看着皇上将我朝国治理得风调雨顺,民生……”话未说完,她再次咳嗽了起来。

    “皇上,主子,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秦嬷嬷看到纳兰太后一脸痛色,接连咳嗽个不停,不由启口道。

    “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轩帝道。

    “老奴觉得璟王爷不是个无情的,他离开王府,顶多是到外面散散心,过段日子,他一定会回来,帮助皇上治理江山,孝敬主子的。”秦嬷嬷说得很认真。

    “嬷嬷说的,朕刚才在来福寿宫的路上,也有想过,但愿璟出去一段时日,能顾念到朕和太后无时无刻不再牵挂他,从而早些回来。”见纳兰太后眼睛闭合,坐在榻上不说话,轩帝收回手,与其道:“母后,朕之所以把璟离开这件事提前告知于你,为的就是不想你哪日从宫人口中晓得,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缓缓睁开眼,纳兰太后道:“哀家说了,只当没生养过他,皇上还有政事要处理,去忙吧,不用再在这陪着哀家。”

    轻叹了口气,轩帝的目光转向秦嬷嬷,嘱咐道:“太后的身子近来一直不怎么好,嬷嬷吩咐宫人们在旁伺候,还需多留些心。”

    秦嬷嬷垂眸,朝轩帝恭谨一礼,“皇上放心,老奴晓得。”

    “嗯。”轩帝点了点头,起身,面朝太后揖手道:“母后身子不适,还是躺下歇息吧,朕这就回御书房处理政事。”语落,轩帝转身离去。

    直至听不到轩帝的脚步声,纳兰太后才缓缓抬起头,任眼中聚满的泪水滴落而下,秦嬷嬷站在一旁,劝道:“主子,璟王爷不会不回来的,你放心便是。”

    “哀家怎就养了他这么个闹心的孩子?明知自个皇兄身体不好,不帮其好好打理朝堂政事,为个已逝多年的女子,丢下家国于不顾,他的心恨的不是一点半点!”喜欢一个女子没错,若果那女子还活在世上,她或许一开始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但,她相信时日久了,她会点头应下他们的婚事。

    纳兰太后心痛地想着。

    “他就是个没心的,五年前,他从云国传回话,要皇上为他和那死去的女子筹办一场盛世婚典,皇上因为疼爱他,不顾哀家阻挠,硬是背着被朝国百姓,乃至天下之人指指点点,筹备了场他要的婚典给他,换来的是什么?是他的无情无义,是他的无情无义啊!”

    想起那些往事,纳兰太后不由向秦嬷嬷叙说起了她心底的痛。

    “主子,你万事往好处想,心里会舒服些,璟王爷的性子,主子比谁都要了解,他不是个无情的,老奴还是那句话,待璟王爷心里想通了,一定会回来帮助皇上打理政事,孝敬你老人家。”扶纳兰太后躺倒榻上,秦嬷嬷好言好语相劝,纳兰太后的心情这才好受了点。

    苗疆位属雾国,处于万象山中。

    半年多前,唐婉的小妹唐月,在山花开了又谢中长成了花季少女。

    满山藤萝碧绿,尽彰显出强烈的生命气息。树木莽莽芊芊,参天蔽日,间隙间怪蟒横行,兽迹处处可见。

    奇花毒草,含腥吐蕊,一进林中,浓浓的湿气夹杂着瘴气,逼人而来,普通人根本无法穿行其中。

    唐月今年已满十六,容貌出落得尤为俏丽,尤其是那双新月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是会说话一般。

    然,伴着花开花谢,伴着山风吹拂,她身量是拔高不少,但那晶亮的眼眸,却时不时被抹忧伤覆盖。

    “阿姐,我一定要出山找到你,找你回来和蓝逸哥哥成亲。”唐月顺着山藤,向万象山顶攀爬着,她要站得高高的,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去寻找阿姐,她边攀爬,边低语出声:“阿姐,蓝逸哥哥很喜欢你很喜欢你,你怎么能欺骗他的感情,害得他为传授你蛊术,容颜尽毁。就因为这,你嫌弃他了么?嫌弃他变成丑八怪,出山了么?

    可我不嫌他,他不丑,在我心里,他一点都不丑,奈何他只把我当做小妹妹对待。阿姐,你知道么?蓝逸哥哥自从你离开后,与族人不再说话,每日一个人呆在屋里,一坐就是一天,这样的他,看得我好心痛哦!

    我决定了,我要出山去找你,然后看着你们成婚,并且深深地祝福你们!”自言自语到这,唐月晶亮的眸子里,滚落出了泪珠子,她呜呜哭出声,“你们成亲后,我肯定会伤心啦,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在你们面前流眼泪的,我要祝福你们,祝福蓝逸哥哥,因为我喜欢他,最见不得他痛苦!”

    山顶上有两座高峰,仿若一对永远不能团聚的恋人幻化而成。

    双锋间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渊谷,只用一条生满铁锈的锁链连接着两端。

    唐月登上这山顶好多回了,但这回不同,这回是她下定主意,登到山顶,看眼外面的世界,好为出山找阿姐做好准备。

    哥哥和阿爸、阿妈,还有族人们这会子正在为他们苗人的节日欢庆做准备,她得快些回去,否则,哥哥和阿爸、阿妈会心急的。

    山崖陡峭无比,但上面却长满了结实的藤蔓,粗壮如成人的收臂差不多,相互交接,错杂在一起,碧绿的叶子,在枝条上长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宛若一张巨大的网一般,由此一来,唐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山崖摔成肉饼。

    小丫头个性跳脱,每日开开心心,好似从没有她苦恼忧愁的时候,然,蓝逸却是她心里的痛,是她心里不可触碰的痛,为了蓝逸,哪怕让她失去性命,她也不会眨下眼睛。

    终于到山顶了,唐月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望向远方,压低声音唤道:“阿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会!等我找到你,答应我,别再伤蓝逸哥哥的心了,好不好?阿姐,你答应我好不好?阿姐……”她一遍遍地低声唤着,直至天色暗了下来,才抓着藤蔓,从山顶缓缓而下。

    欢庆的节日,令分布在万象山不同地域的苗人,全聚集在了一起,他们身处深山,从不与山外的人交往。

    但,他们很团结,上上下下齐心,族内稳固得宛若铁桶一般,令山外之人从不敢轻视。

    丰收的节日,欢庆的节日,人们穿着好看的服饰,为这熊熊燃烧起的篝火,载歌载舞,放声高歌。

    姑娘们羞红着脸,借着月色与篝火的照耀,偷瞄着自己喜欢的小伙子。

    而小伙子们感受到姑娘们那带有羞涩的火热目光,端起酒碗,大口大口痛饮,好把他们雄壮如山般的男儿情怀,尽情彰显出。

    从而更引得心仪姑娘的倾慕。

    明月已悄悄地自东天升起,银色的光芒,覆盖在了世间每个角落。

    篝火燃烧,欢歌笑语,苗族少女们头上戴着的银饰,随着她们翩然的舞姿,发出一阵阵悦耳的轻响。

    鲜嫩的牛羊肉,在火堆上烤的滋滋作响,阵阵香气,伴着夜风扑面而来。

    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歌声,欢笑声骤然停下,大家静静地站在这片平地上,看着族长领着族中长老登上了高台。

    热闹的欢庆仪式,在族长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良久后,唐青挥手让大家坐下,大口大口的吃肉,大口大口的喝酒,篝火边瞬间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步下高台,唐青问身旁一样貌俊秀,身穿节日服饰的帅小伙,“月儿还没有回来?”

    唐饶朝远处望了眼,回父亲道:“我刚有寻过她,却没找着人影,小丫头定是跑到别处去完了,过会子肯定回来。”唐青,唐饶是唐月的阿爸和哥哥,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们特别疼爱唐月这小丫头。

    朝篝火边围坐在一起的小伙子们望了眼,唐青目带忧色,道:“她能快些回来才好。”唐饶听到他这话,目光亦看向那些精壮的小伙,低声道:“阿爸,月儿虽没说,但咱们是知晓她的心思的。”

    唐青走至一旁,转身与跟他身后过来的唐饶道:“她今年已满十六,是时候找个中意的男儿嫁了。”他似没听懂唐饶说得话一般,出口继续说着他的打算。

    “阿爸,月儿喜欢蓝逸哥,这你和阿妈都是知道的,别看她一天笑呵呵的,可她心里装着心事呢!”唐饶垂着头低声道。

    “可蓝逸不喜欢她,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唐青脸色变得阴郁,斥责唐饶道。

    “那还不是大妹害得!”

    唐饶嘟哝道。

    “别给我提她,从她背弃蓝逸感情那日起,我和你阿妈便没有了她这个女儿。”唐青很生气,自打唐婉生下来,他们一家人没少疼爱她,就是族人也尤为喜爱她,教授她蛊术,她聪明好学,一学就会,而蓝逸是族里最为杰出的小伙子,不仅蛊术好的没话说,就是医术也精湛了得,郎才女貌,真真是天生的一对,可谁知,那臭丫头十五岁那年,有日爬到山顶,回来后,就变得失魂落魄,说要出山,找自己喜欢的男子去。

    震惊,当时不仅他们一家人震惊,就是看好她和蓝逸感情的族人,没一个不震惊的。

    蓝逸不知道,他为了能哄唐婉开心,接连几日在屋里研究一种新的蛊术,突然间听到家人说唐婉要出山,还说什么唐婉根本就没喜欢过他,恍神间,那经他研制的尚不成熟的蛊术,侵蚀到他身上,后来,经过族里长老联合救治,他人虽没出什么大事,但一张俊逸的容颜全毁了。

    感情遭到背叛,爱人毅然离去,自此后,蓝逸那毁了容的面孔,便多了个难看至极的铁制面具。

    他不再喜欢与人交流,每日不是研制蛊术,就是修习医术。

    唯有小月儿到她身边唧唧叨叨,他才会偶尔给其一个含有笑意的眼神。

    然,那眼神深处,却有着掩饰不住的伤痛。

    “阿爸,哥哥,我回来啦!”突地,一娇俏的黑影在山中跳跃,向唐青父子俩这边奔了过来,“唉,月儿何时才能变得稳重些呢!”唐青的话语,听似有些不悦,但细细听之,他那语气里,有的尽是chong溺。

    唐饶抿唇笑了笑,道:“我听阿爸的,阿爸要怎样,就怎样吧,我想月儿会知道阿爸的苦心。”

    与父亲说完话,唐饶望向唐月奔来的方向,边挥手边扬声道:“阿妹!这边,我们在这边呢!”

    唐月提起轻功,极力加快速度,朝自己阿爸和哥哥身边飘来,这时,她看到一抹蓝色颀长的身影,站在她能触目可见的山丘上,正直直地望向她,皎洁的月色下,他那遮掩在面具后的目光,是那么的伤痛,那么的忧伤。

    “蓝逸哥哥又想起阿姐了么?”身形顿住,唐月望向远处那抹蓝影,低喃道。

    “阿妹,这边,快些过来,阿爸有话和你说!”

    见唐月身形停了下来,唐饶不由喊道。

    “哦。”唐月朝哥哥和阿爸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次望向那抹蓝影,却什么也没看到。

    幽幽叹了口气,她对着明月许下了她的誓言:“伟大的月神,您听好了,我今夜就出山为蓝逸哥哥找到阿姐,求您保佑他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每天开开心心的,月儿求您了!”双手合拢,唐月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才对月神许下的誓言,被那抹消失不见的蓝影,全听在了耳中。

    月色如流水般从她身上缓缓滑过,张开眼,唐月又恢复了她的快乐,朝远处的阿爸和哥哥喊道:“阿爸,哥哥,我回来了!”

    夜风轻拂,山丘上那消失不见的蓝影,在唐月再次奔向自己阿爸,哥哥身边之际,重现出现在山丘上,蓝衣飘飘,墨发轻扬,眸色中溢满忧伤,“月儿,谢谢你这么多年带给我的快乐,傻丫头,在你阿姐抛弃我那刻,我便不再喜欢她,你又何苦为我寻她回来?”

114 打算

    抬起手,蓝逸修长的指尖,轻抚上那冰冷而丑陋的面具,忧伤的目光,一时被无尽的恨填满,“唐婉,为了爱你,我将我的所有都给了你,换来的却是你的无情背叛,你说,我该不该亲自找你讨回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心!”心这个字眼,蓝逸咬音极重。

    打那狠心无情的女人离开后,他每日每夜都在痛苦中受着煎熬。

    为了挽回男人的尊严,他强制自己研制最为恶毒的蛊术,待有生之日用上,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他成功了,出山,对,他今夜也会离开这生他养他的故乡。

    唐月一落至唐青父子面前,唐青便把他的意思与其说出,登时,唐月小脸拉下,撅起嘴巴道:“阿爸,月儿还小呢,不急着嫁人。若是阿爸嫌月儿闹腾,那月儿就到山外面玩去,待阿爸想月儿了,月儿再回到阿爸身边。”

    “去山外做什么?”唐青一听唐月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是想去找你阿姐对不对?”

    唐月跺了跺脚,道:“没有,我才没想着找她呢!她不听话,伤阿爸,爸妈和蓝逸哥哥的心,我讨厌她!”

    “月儿,阿爸知道你最听话了,不像你阿姐被个山外的男子迷了心神,背弃你蓝逸哥哥的感情,偷偷离开了万象山。你和她不一样,知道么?在阿爹和你阿妈心里,你和她不一样啊!”唐青说得语重心长,“阿爸不妨告诉你,在你阿姐离开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阿爸和你哥哥,及族里的几个后生出山有寻过她,可找了近乎有一年的时间,我们都没有找到你阿姐的影儿,她是铁了心不让咱们找到她,听阿爸的,千万不可偷偷溜出山,让阿爸和你阿妈为你忧心!”

    “嗯,我知道的。”唐月嘻嘻一笑,怕唐青不信她说得话,又点点头,“我听阿爸的,绝不偷偷溜出山去玩,即便一不小心跑出去,也会乖乖地回到阿爸,阿妈身边来。”

    女儿俏皮的应话,并未让唐青的心放下来。

    到后半夜后,大家伙从篝火旁起身,用泥土将火堆埋好,陆续散开,回家休息。

    唐月收拾了几件衣衫,给自己打扮成男孩的样子,蹑手蹑脚走下阁楼,就听到阿爸的声音,在厅堂响起,“月儿,阿爸料到你会来这么一出,怎么?阿爸晚间与你说得话都忘了不成?”唐青坐在竹椅上,一双锐利的眸子定定地望向唐月。

    “阿爸,月儿估计是闹着玩呢,你别说她啊!”唐饶是个护妹的,看到唐月嘟起嘴吧,眨着雾蒙蒙的大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不由劝唐青。

    “你瞧瞧她的穿着,和肩上背的行囊,像是闹着玩吗?”

    唐青手指唐月,忍住心下的怒气,沉声道。

    “她阿爸,月儿还小,有什么事好好与她说叨就好,别对她发脾气。”阿妈坐在一旁的椅上,劝了自家男人一句。

    “阿爸,阿妈,哥哥,我不是闹着玩的,蓝逸哥哥心情一直不好,想到山外散散心,我不放心,就私自做了决定,陪他一起到山外走一圈,阿爸阿妈放心,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蓝逸哥哥,对不起了,我先拉出你做个挡箭牌,待我顺利出山后,阿爸他们即便知道我欺骗了他们,也没得法子,见一家人都沉默不说话,唐月跺了跺小脚丫,急急道:“阿爸,蓝逸哥哥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我呢,要是我去得晚了,

    他等不急直接走人,可怎么办好?你和阿妈,还有哥哥都知道,阿姐伤他至深,若是他在山外出个什么事,到时咱们一家人岂不是罪孽更加重了!”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知道用攻心术,让自己的阿爸,阿妈和哥哥答应她离开万象山。

    唐青站起身,叹了口气,道:“咱们家是对不起蓝逸啊,多好的小伙子,就被那死丫头给毁了!”听阿爸这么一说,唐月知道自己出山有望了,于是再接再厉,施行她的攻心术,道:“阿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和蓝逸哥哥平平安安地回来,其实,想到有段时间不能见到阿爸和阿妈,还有哥哥,月儿的心好痛痛哦!”说着,她的眼泪便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去吧去吧,记得一定要注意安全。”

    唐青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正堂。

    唐饶上前,拉住唐月的手,叮咛道:“别只顾着贪玩,忘记了安全,一定要跟着蓝大哥,他毕竟年长你很多,万事都想得周到些。”唐月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点头道:“哥哥,月儿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月儿一定听蓝逸哥哥的话,不会乱跑的。”

    阿妈眼眶泛红,却还是强忍着泪水滑落,温和地笑着道:“阿妈的小月儿,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知道么?要不然,阿妈的眼睛一定会哭瞎的。”

    唐月倚在阿妈的怀里蹭了蹭,抽噎着道:“阿妈放心,月儿很聪明,而且蛊术那么厉害,没有人能伤到月儿的。”说来,蓝逸将他一身的医术,也倾囊教授给了唐月,在他心里,唐月就是他的亲妹妹,无论他有多恨唐婉,但对唐月的感情却至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阿妈抚着唐月的头发,道:“去吧,记得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说着,阿妈松开唐月,忍不住拿衣襟拭泪。

    “阿妈,我会的,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阿妈不哭,阿妈不哭哦!”唐月将整个身子再次依偎进阿妈怀里,难过地说着,她也舍不得阿妈,舍不得阿爸和哥哥,可她更不想再看到蓝逸哥哥再伤心下去,她要找到阿姐,若是找不到,她不会回来的,但是,她会写信给阿爸和阿妈,还有哥哥报平安。

    唐青站在正堂们外,望着天上的明月,也是心酸得不行。但听着厅内母女俩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硬起心肠道:“又不是出去不回来了,哪有那么多话说。时间不早了,让月儿上路吧,免得让蓝逸等得久了。”蓝逸是个好小伙,如果他能走出唐婉带给他的阴影,喜欢上月儿也好。

    可他会喜欢上月儿么?

    自唐婉偷偷离开万象山,时间匆匆划过这么些年,他始终没有跨过心里那道坎。

    唉,孽缘啊!

    叹了口气,唐青蹲在了地上,吧嗒吧嗒吸起烟斗来。

    阿妈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下:“孩子这么小,从没出过远门……”唐青放下烟斗,起身望向厅里,道:“有蓝逸一路上照顾,她能出个什么事,放心便是。”出声安慰了阿妈几句,然后与哥哥道别,走至门口,唐月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唐青,“阿爸,我这就走了,你和阿妈还有哥哥多多保重身体!”语落,她松开阿爸,小跑着没入月色中。

    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刹那,一道蓝色的身影,由他们家的阁楼顶,紧随其后,飘离远去。

    “傻丫头,蓝逸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低喃之语自那抹蓝影口中无声溢出,与前面的娇俏身影,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行着。

    待东方泛起鱼白,唐月已到了万象山脚下,顿住脚,她回头朝家的方向望去,“阿爸、阿妈,哥哥,我对你们撒谎了,对不起,对不起!”连说两个对不起,她才收回视线,提起轻功,继续朝前路飘去。

    天下之大,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到哪里去找阿姐。

    起初,她还兴致勃勃,想着凭她聪明的脑袋,肯定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回阿姐随她回万象山,然,一个月,两个月,半年,甚至到了现在有近两年时间过去,她连阿姐的半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好在,每隔段时间,她会用他们苗人独有的法子给家里报平安,而唐青夫妇知道她在外一切安好,虽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在唐月报平安后,紧跟着就有蓝逸由山外传回的消息,说他和小丫头平安无事,这才让唐青夫妇放下心来。

    毕竟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离家一去就近乎两年时间,要说家里人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路上带的干粮,在离开万象山没几天,就吃完了,但唐月是个聪明的,想着自己医术不赖,就边做起江湖郎中,边打听自家阿姐的下落,顺便为自己也赚了些许银钱。

    八月天,天气炎热,依旧没有打听到一点阿姐的消息,赶了一天的路,唐月实在是渴的不行。

    “阿姐,你在哪儿啊?我找遍雾国没你的影踪,现在到了朝国也有好几个月了,怎还是没有一点你的消息?你那么美,有人见过你,不会没有印象的啊?”晃悠着小脑袋,唐月步入一家开在路边的茶寮。

    没等她坐下,就见一肩上背着个简易行囊的紫衣男子,步履虚浮,迈进茶寮,随之掀起袍摆在长凳上落座,声音冷然道:“酒!”男子一头银发,样貌生得尤为俊美,但其脸上的表情,却冷得跟寒冰一般。

    好冷,唐月双臂抱紧,脚步缓慢走到一旁桌上坐下,这人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要不然,其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冷气的同时,整个人好似被浓郁的忧伤所覆盖。

    可是,可是不能否认的是,此人气度非凡,举止间贵气天成。

    “这位客官,咱们这是茶寮,没有酒的。”老板在柜台后面忙碌着,见来了这么位大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躬身笑着解释。而在这张桌上坐着的其他茶客,被身边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场吓得,忙掏出银钱往桌上一放,提起各自的行囊,起身,步出茶寮,匆匆赶路而去。

    其他几个桌上的茶客,虽没立时走人,但个个端起面前的茶水,急急喝了起来,想着赶紧解解渴,吃几口小菜填饱肚子就离开这,免得等会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牵累到自个身上。

    “酒。”

    璟看着面前刚被斟满茶水的杯盏,薄唇轻启,冷冷吐出这么一字。

    是的,唐月正在注视的紫衣银发男子,正是离开洛城的璟。

    一年多时间,每个月里,他的头都要痛上那么一次,无论他如何克制,那痛都无法止住。

    酒是个好东西,喝醉了,不仅可以让他忘记失去爱人的伤痛,同时也可以帮他止住头痛之症。

    或许头痛之症不是止住,而是他醉得一塌糊涂,未加留意罢了!

    赤日炎炎,唐月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面前的空杯斟满茶水,端起来就喝,却听到老板颤声道:“客官,咱这茶寮在这条道上有些年头了,从来没卖过酒,客官要是一定要喝酒的话,可以沿着这条道往右再走个数十里地,哪里有座小镇,镇上有酒楼,客官想喝什么样的酒都有。”

    今个怎就遇到这倒霉事呢?祖祖辈辈住在这朝云山脚下,而他在这行人寥寥的道上,开间茶寮给家里赚几个小钱,哪有遇到过这般强势的可人,好好一杯茶水,生生被其用那什么内功给凝结成了冰块,就这还不为过,拿过放在一旁的茶壶,仅是挥手间,那壶小二刚沏好没多久的茶水,也被结成了冰,眼下可如何是好?

    老板一脸堆笑,心下却突突地不行。

    “客官,这是您要的饭菜。”说是饭菜,也不过是几样简单的小菜。

    拿起筷子,夹了口小菜,唐月慢慢吃着,她可是又饿又渴,先吃饱了再说。

    “酒。”

    璟根本就不搭理老板嘴里说的话,启口再次吐出一字。

    “喂,怪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咱们在这里又见面了。”来人身穿酱红色锦袍,手提一把宝剑,样貌生得风流倜傥,但其举止间流露出的气韵,却有着令人说不出的讨厌,唐月暗自白其一眼,继续自顾自地边喝茶边吃小菜。

    “滚!”

    “咱们可是有过数面之缘呢,怪人,你怎就这么讨厌我啊?”掀起袍摆,提剑男子在璟对面坐下,“我的名姓,你不会忘了吧?”没听到璟说话,男子接着道:“百里醉就是在下的大名,怪人,这回你可别忘了!”

    璟一掌拍在桌上,“滚!”

    他声音不大,但威力却十足。

    “老板,我好心提醒你句,别看这人穿的人摸人样,实则,他就是个穷鬼。”百里醉这么说,就是不想让茶寮的老板给璟置办饭菜。

    痛,头好痛!

    突然,璟面前放着的茶盏和茶壶全被他一把扫在了地上,接着,他抱住头,一脸痛苦地趴在桌上,嘴里发出闷哼声。

    “喂,怪人,你把人家老板的茶壶和杯盏都打碎了,用什么赔人家啊?”百里醉说着,起身走至璟身后,欲动手从其背上取下行囊,不料,璟猛地抬起头,袖袍一挥,百里醉的反应慢了半拍,身子生生向后退出数步。

    “你是百里公子对吧?”百里醉一进茶寮,唐月就看其不顺眼,现在又看到他欺负人,不由起身,走至璟的桌子旁,望向百里醉,撇了撇嘴道:“人家这位紫衣公子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干嘛没事找事,给人添不痛快?”

    “野小子,站一边去,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没你插嘴的份。”

    百里醉稳住身形,挑眉斥责唐月。

    “哼,你以为我愿意与你说话么?我好好的坐在那吃饭菜喝茶水,你倒好,一进来,就吵得不行,”说着,唐月明晃晃地白百里醉一眼,然后看向茶寮老板,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也是她身上最后一粒碎银,递给对方,道:“老板,你看这银钱可够付我的饭菜,以及这位紫衣公子不小心打破你的茶具钱?”

    老板接过唐月手中的银钱,连连点头,“够,足足够了!”手扶着桌子,璟缓缓站起身,晃悠着步出茶寮,然后提起轻功,就朝朝云山方向飘去,头痛得快要爆开,他不能倒在这里,不能让人趁他神智不清之际,拿走他背上的画卷,那是他的曦儿,是陪着他在江湖上漂泊的曦儿。

    唐月见状,抓起放在自个桌上的行囊,撒腿就追向璟。

    从璟的衣着以及他的言行举止间,唐月只觉此人来路不小,若是能缠上对方,跟在其身边,肯定对她找阿姐有所帮助,她可不会平白无故占人家便宜,若她所料不错,那人定是患了什么病症,否则,不会抱着头闷哼出声,且面部表情满是痛苦难忍。

    璟与唐月先后出了茶寮,百里醉的眼里,精芒一闪,提剑紧追出门。

    不料,没等他提起轻功,一头戴斗笠,面容被斗笠周围垂下的黑纱、遮掩住的颀长身形挡住去路,“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打他们的主意。”淡淡的声音,自黑纱下传出。

    百里醉脸色一沉,冷冷道:“阁下之言,未免有些太过狂妄了吧?”说着,他拔剑刺向对方,奈何,人家根本不与他过招,只是身形轻轻一闪,便错开了他的攻击,“我不喜杀人,但我不介意给不自量力之徒吃点苦头。”

    语落,只见一团白雾向百里醉面门上袭来,“卑鄙,你竟敢使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方本公子!”百里醉挥舞着袍袖,打散那团袭向他面门上的白雾,终了,却还是不小心吸入一口,随之喷嚏声接连不断地从他嘴里发出,无论他怎样压制,还是不停地打着喷嚏,瞬间,百里醉眼泪鼻涕掉个不停,“说过,我不杀人,但给惹到我的人吃点苦头还是要的。”

    “有种,你别跑!”见对方人已消失不见,百里醉提剑吼道。

    “一个时辰后,你会恢复如常。”

    只闻声,不见其人,百里醉就是再气愤,也于事无补。

    云首村位于朝云山身处一山谷中,村里分散居住着数户人家,而凌曦主仆的居所,距离这些人家不远。

    谷中处处可见山泉,林木花草,泉水潺潺,清澈透亮,花木茂盛,香气宜人。

    自山顶有道飞瀑直下,经年不衰,落到谷中,形成一条条交织的溪流,将谷中的花草树木滋养得生机盎然。

    八月时节,正是谷中桂花开得最盛之际,山风轻拂,落英如雪,美轮美奂。

    秀美的景色,用凌曦的话说,真真可与那花开四季的江南相媲美,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村里这几户人家,根本不用为生计发愁,因为他们身边有的是财富,四季花开不败,他们用祖宗传下来的秘方,采摘各种季节的花瓣,进而腌制成种类繁多的花蜜,卖给山外镇子上的行商换取银钱,然后再由镇上买回米、面、油等日常生活用的必需品。

    这么一来,村民们过得日子,悠悠闲闲,好不快活。

    凌曦主仆的住所,设在谷中一片茂密的竹林里,出了竹林,便是密密麻麻的花树,以及绕着花树流过的条条溪流,孕育宝宝,到生下宝宝这段时间,凌曦得了空,就研读起红玉不知从哪弄来的几本古籍,从而运用古籍上的知识,给他们屋舍周围设置了阵法。

    有此阵法,外人不经允许,是很难入他们屋舍的。

    大约刚来谷中落脚没几天,红玉避过白嬷嬷和木棉,捧着几本打眼一看,就是上了年代的古籍与一长方形小盒,到凌曦面前。

    “小姐,这些东西你收着。”

    接过几本古籍,凌曦随手翻了翻,有排兵布阵的,有高深剑法修习的,还有医术方面的等,打开那个长方形小盒,只见里面摆放着一根大约两指长的短剑,剑身精致,不仔细揣摩其用途,这剑完全就是根绾发的发簪。但,双手轻轻一拉,那两指长的短剑,立时会缓缓延长,化为一三尺长的莹亮锦带,在空中不住地飘动。

    “小姐,这剑叫‘月华’”

    月华?听红玉说出剑名,凌曦只觉握在手中飘动着的软剑,真宛若从月之光华中裁剪下的一段锦带,“好剑,好命!”这是凌曦当时眉眼含笑,说与红玉的原话。接着,她将书籍和“月华”剑归还给了红玉。

    “小姐,你若不收下,红玉就长跪不起。”红玉见凌曦不要,扑通一声跪地,红着眼眶道。

    古籍和剑是父母留给她的,但也是这古籍和剑要了她父母的性命,往事她不愿回想,在埋葬父母亲后,她发誓,绝不会学古籍上的本领,也不会使用这柄月华剑。

    跟在凌曦身边这段时日,红玉已经全然把凌曦当做亲姐姐般对待,因此,她将这几本古籍和月华剑拿出,赠予凌曦,一则是她的心意,另一则,她不想父母以性命留下的物件,在她手中埋没它们本身的用途。

    望着红玉跪地相求,凌曦只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接着她嘴角抽搐道:“快些起来,有你这么求人收下东西的么?你手中的这几本古籍和你说得这月华剑,可都是好东西,你不留着自己用,为何要赠予我?”

    “小姐,缘由我不会说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偷来抢来的,你放心收着吧,而且,红玉保证,这世间除过咱们二人,再无人知晓它们的存在。”红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凌曦若是再不收下,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收下古籍和月华剑后,凌曦可以说是爱不释手,每次一翻看起这几本书,便几乎连时辰都会忘记。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凌曦顺利地一胎生下两个小宝,当宝宝呱呱坠地,白嬷嬷与木棉生生被弟*弟的样貌吓了一跳,但凌曦和红玉却乐呵得不行,直夸弟*弟的样貌,比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的还要好看。

    现在,两个宝贝快一岁,真就应了红玉当初说的那句话,天资过人,漂亮可爱得紧。

    屋舍前,白嬷嬷和木棉陪着两个宝贝在说话,凌曦则是手握月华剑,在竹林里正舞得尽兴,这时,红玉的声音自竹林外急急传来,“小姐,小姐,你快过来瞧瞧!”

    溪水潺潺,花雨飘落,璟一路飘进朝云山,不知不觉到了这山谷,头痛难忍,他沿着溪流摇摇晃晃到了一大片竹林外,痛,好痛!

    他跪倒在地,抱住头一个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你的头很痛是不是?”唐月轻功极好,就这么跟着璟到了山谷,看到璟跪倒在地,上前道:“我懂医术,而且我的医术不赖,让我给你瞧瞧,说不定能帮到你,好么?”运轻功飘出这么远的路程,璟身上的气力损耗不少,他没有出声应唐月,但也没拒绝。

    之所以没有拒绝唐月靠近,是因为他没从唐月身上感知到杀气,及脂粉气。

    除过曦儿,其他女子,一律不得靠近他五米,否则,杀无赦。

    至于有杀气外漏者接近他,那么第一时间,他会让对方变为一具死尸。

    哪还能让欲杀他的人跟在身后这么久。

    嗜血如他,从没入江湖,已很少动手杀人。

    为的不过是不想爱人跟着他担惊受怕。

    而那个爱人,就是他背在肩上的凌曦的画像。

    蹲身到璟身旁,唐月抬起手,为其开始号脉,良久,她才开口道:“我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你的病因,但我可以先帮你止痛。”

115 熟悉

    澄澈无垢的眸子眨了眨,她轻声问璟,“你相信我给你用针么?”

    忍住头痛,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大一会,点了点头。

    眼前之人目光纯净,应该不会加害于他,若出他所料,那么,他就当是早一步去陪曦儿好了,璟心里如是想到。

    “那我用针了哦。”唐月微微一笑,取出装有银针的布包,然后展开放到地上,再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吹燃,将银针放上逐一烧烤了遍,接着,就准备朝璟后脑上扎,“你在做什么?”听到红玉的声音,凌曦收敛气息,脚尖轻点,飘到了竹林外,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准备对他施针的少年又是哪个?

    “我在救人啊!”突然间听到男子的呵斥声,唐月手一抖,捏在指尖的银针掉到了草丛里,转过头,她朝出声之人看去,只见一身穿青衫,容貌宛若天人般的少年,与一姿容好看的少女,站在她和紫衣男子不远处,正定定地注视着他们,起身,她语声温和回道。

    “你怎会出现在这?”凌曦于唐月的话没有作答,而是移步至璟身旁,当她话一出口,方才发觉不对,现在无论是容貌,亦或是穿着,她可都不是在宫里的样子,无端端地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唐突至极。

    璟盯着她注视片刻,并未启唇说话,痛,他的头越来越痛了!

    看到他抱着头一脸痛苦难忍,凌曦秀眉微蹙,与唐月道:“扶他跟我来吧。”

    “哦。”唐月点了点头,扶起璟,跟在凌曦主仆身后,进了竹林。

    在凌曦他们住的屋舍旁边,有一两层阁楼,平时,凌曦会坐在阁楼上看书,想着上官邪曾经相救过她,未加多想,便带人登上二楼安顿,“让他先躺到chuang上,”手指竹chuang,凌曦看向唐月道。

    “他得了什么病症?”璟双手抱头,躺倒在竹chuang上,身体微微地蜷缩在一起,岑岑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滴滴滑落。

    唐月道:“这是我家公子,他头痛有段时间了,具体病因尚且不知。”她不想撒谎的,但要找到阿姐,跟在这位紫衣公子身边,绝对不会有错,至于紫衣公子的病因,经她探脉象,初略可知其被人用了药,还下了秘术,要想解开那药及秘术,就得先找出药的名称与配置,秘术呢?不过是封印其一部分记忆,其他的倒没什么,可她若对身旁这青衫公子实话实说,他会信她么?

    “你撒谎,”凌曦凝视着唐月,淡淡道:“他与你根本就不熟。”唐月一听她这话,当即垂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尖,“说实话,否则,你立刻从这里离开。”离开?她往哪里去啊?身上仅剩下的银钱,她刚刚付给茶寮老板了,出万象山找阿姐,这都找了一年多,不,近乎两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若再不寻求其他途径找阿姐,不知蓝逸哥哥还要心痛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唐月抬起头,澄澈无垢的眸子眨了眨,道:“我不是有意撒谎的。刚才在山外的茶寮里,我看到这位紫衣公子好似病得不轻,便一路跟着他来到这谷中,想着凭借我的医术,看能否救治他。”

    璟此刻已被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闷哼声,凌曦缓步上前,坐在他身旁,“把手给我,我帮你探探脉。”璟抱住头,没有吭声,凌曦见状,伸手直接探到他的脉搏上,片刻后,她收回手,望向唐月,“他头痛,是因药物所致,你可知他中了什么药?”

    唐月摇头,“他体内的药物很奇特,我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而且,也没从哪本医书上有见过,不过,我可以对他施针,让他每个月不再受这头痛之苦。”垂眸思索片刻,凌曦道:“若是让我知道你耍什么花样,小心我取你性命!”起身,凌曦脸色冷然,丢出一句,退至一旁,“给他用针吧。”

    “公子放心,我从没害过人的。”说着,唐月接过红玉递上前的针包,然后取出银针,在红玉端着的烛火上烧烤片刻,坐到床边,为璟开始施针。

    在竹林外第一眼接触到凌曦的目光那会,璟心里就有个认知,那就是靠在翠竹上那容貌绝佳的青衫少年,好像认识他。

    可他的脑中,为何没有丁点关于对方的影像?

    青衫少年身上没有杀气,与其站在一起的少女,望向他时的目中光芒,也是熟悉的。

    介于此,璟对凌曦主仆放松了警惕。

    约莫过于一刻钟时间,唐月才从璟后脑上拔下根根银针,“照你的说法,是每月都要为他施针一次?”凌曦这时开口问道。

    “嗯。”唐月点头,收拾好针包还给红玉,“除非能找到解药,否则,必须每月为这位公子施针一次。”凌曦道:“让他好好睡一觉,咱们出去说话。”

    门外过廊上,打量唐月瞧了一会,凌曦道:“你是女孩子。”唐月心下一惊,她的装扮明明没一点问题啊,再说,自出万象山,迄今为止,并未有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眼前这青衫公子的眼神真厉害,竟凭借这短时间的接触,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唐月性格开朗,身份既已被人识破,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抬起头,与凌曦眸光对视,道:“我是女孩子,之所以女扮男装,是因为想要找到离家多年的阿姐……”语落,唐月没听到凌曦说话,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唐月还是有的,找阿姐这件事,她只是粗略地对凌曦说了下,具体的,如唐婉为何会离家,她没有道出,因为她觉得,那件事对她的蓝逸哥哥来说,是种羞辱。

    她不要她的蓝逸哥哥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受人嘲笑、轻谩。

    “你是苗人,找了你阿姐近两年,一点线索都没有,今日在你遇到屋里那位公子时,你心中有了主意,打算跟着他,凭借他的身份,帮你找阿姐,对不对?”凌曦言语犀利,一字一字,问唐月。

    “我,我……”唐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无需回答我,因为我与那位公子也不是很熟悉,若他不介意你跟在身边,我没什么可说的。”言语到这,凌曦转向红玉,道:“以后就让她和你住一个屋里。”红玉点头,然后跟在凌曦身后,步下阁楼。

    “公子,你说上官公子为什么不认识咱们?”回到凌曦屋里,红玉随手掩上房门,站在凌曦身旁问道。

    “我容貌与先前大有不同,再者,我现在可是男子打扮,他没认出我,是情理之中的事,”凌曦坐在椅上,双腿交叠,手指轻敲着桌面,“我怎么发觉他与璟王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越来越像?”

    红玉眨巴着眸子,道:“我也觉得现在的上官公子和璟王爷好像,尤其是不看他们的样貌,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小姐,照你刚才说的,因为你的样貌做了改变,上官公子在竹林外没有认出你,那我呢?我的样貌可是一点都没改变,为何他看向我的目光,也是陌生得很?”

    “咱们都是晚间见的他,再说,他与你也没碰过几面。”

    凌曦淡淡道。

    “也对。”那晚虽有月色映照,但朦朦胧胧的,而且她又不是自家小姐,上官公子能留意到她一个丫头,才奇怪呢!红玉不由想到。

    “他武功应该不错,都中了人暗算,不知璟王现下可好?”凌曦似是自语,又似是与红玉说。红玉眼珠子转了转,道:“公子,璟王爷肯定没事啦,要不然,咱们肯定会得到消息的。”这么说,是因为凌曦在这短短一年多时间里,着红玉到山外,乃至朝国,还有云国,雾国都建立起了他们的情报网。

    倘若各国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凌曦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

    “宝宝们以后就交给你和嬷嬷,木棉照看,我接下来会很忙。”获得各国消息的情报网有了,接下来就是将她刚建起的势力加强,以备未来不时之需,现如今,云国、雾国两处都有消息传来,说表面看似平静的两国,好像正在秘密商谈什么。朝国,自楚帝率兵攻下那么些座城池后,无论是国力,还是兵力,都远不如以前,如果云、雾两国勾结,欲对朝国动手,那么,朝国将危矣!

    那可是璟的国家,因她,璟才会对国事不闻不问,如此一来,她深觉罪孽深重。

    “公子,你这一年多,除过快要生两小主子那两月,每日都忙碌个不停,你这么做,都是为了璟王爷?”于红玉的问话,凌曦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摇头予以否认,她的初衷,是为他,但,更多的则是,她不想看到天下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不是她高大上,不是她有一颗悯怀天下的慈悲心肠,而是她经历的太多太多,实在不喜未来生活的环境,整日被战争与血腥侵扰。

    进入朝云山这处谷中养胎起,凌曦一直以男装示人,进而就有红玉,白嬷嬷与木棉自然而然地改口,唤他为公子,省得小姐、公子这样称呼来称呼你,一个不慎引得别人对他们一行人的主意。

    云首村住的这几乎人家,秉性淳朴,并没有因凌曦他们身边突然间多出一对宝宝,在背后说是非,他们只觉凌曦一家人的出现,似是天上的神仙突降人间,与他们毗邻而居,对此,他们心下甚感欢喜,以至于在言语上,对凌曦一家人都颇为尊敬。

    良久没听见凌曦说话,红玉想了想又道:“公子,咱们就这么留那位唐小姐住下吗?”

    “等上官公子清醒后再说吧。”凌曦起身,走至窗前,“哦。”红玉点头应了声,然后迟疑片刻,嘴角噏动,嗫嚅道:“我感觉上官公子肯定是遇到什么大的事情了,要不然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望向庭院里正在蹒跚学步的两个宝贝,凌曦道:“想那么多作甚,那是别人的私事。”

    忽然,孩童稚嫩的声音自庭院里传来,“爹爹……”紧接着同样稚嫩的声音跟着传来,“爹爹……”凌曦先是一怔,随之倏地笑出了声,“红玉,你听到了么,宝宝会叫爹爹了呢?他们唤我呢,真得是他们唤我呢!还有近乎三个多月,他们才满周岁,竟这么早地出声唤我爹爹……”自身性别于凌曦来说,早已抛之脑后,她边与红玉说,边转身朝门口走。

    宛若天籁般的声音,红玉怎能没有听见?

    “两位小主子天资聪颖,这么早开口,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红玉跟在凌曦身后,一脸娇笑道。

    谁知当她们主仆俩步出房门,看到的却是两个宝宝望向一旁的阁楼,眨巴着大眼睛,一个劲地唤爹爹。

    “二皇兄……”在凌曦离开阁楼没多久,璟从昏睡中醒转,看到唐月站在屋里,他没有出声说话,坐起身,下chuang走至门外过廊上,抬眼间,发现有两个生得一模一样,又有些不同之处的两个宝宝,正在漫天花雨中蹒跚学步,他的目光不由定定地望向他们。

    随之,思绪飘远。

    “璟,这个给你。”

    “不要,这是母后给你的。”

    “我是皇兄,你是皇弟,我该让着你的。”

    “可皇兄看着很喜欢它啊,我不能要的。”

    “没事,大皇兄说过了,哥哥要让着弟弟,你喜欢,我就把它让给你好了。”

    “谢谢二皇兄!”

    两个样貌一模一样,眸瞳和发丝却有着区别的小家伙,站在福寿宫殿门前的花树下,你推我让,看起来甚是亲密无间。

    “二皇兄,你怎么了?”

    “我没事,璟不用担心,二皇兄真得没事。”

    “二皇兄不哭,我这就替你收拾那些狗奴才去,看他们还敢不敢背地里说你是妖怪!”

    “璟,不要去,二皇兄真得没事。”

    “我不去,我不去,二皇兄别哭了,大皇兄说过,男子汉不能掉眼泪的。等会父皇上完早朝回来,我就告诉他,让他下旨把那些jian嘴的奴才全杀了!”

    “嗯。”

    ……

    “二皇兄,你快跑,不用管我,快跑啊,要不然他们抓住你,会用火烧死你的,快些跑啊……”

    “不,我要保护你,我是哥哥,是你的二皇兄!”小人儿幽兰的瞳眸中,满是坚决。

    “二皇兄,母后说我比你仅晚生了一刻钟而已,所以,你并不比我大多少,快跑,这次换做我来保护你!”

    “不要,我是你二皇兄,保护你是应该的,怎能让你保护我?”

    ……

    “呜呜……,大皇兄,二皇兄不见了,他不见了,我有把那些坏人引开的,为什么二皇兄还是不见了?”

    “璟不哭,煜不会有事,父皇已经把那些坏人都杀了,并且派暗卫正在四处找他呢!”

    “大皇兄,那些坏人为何要说二皇兄是妖怪,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二皇兄?我恨他们,我恨他们!”

    “乖,这个大皇兄也不知道。”

    ……

    “二皇兄……”璟唇角动了动,心里一遍遍地唤着这三个字。好些年过去了,他竟不知不觉中把那个对他很好的二皇兄给忘了,“二皇兄,你在哪里?”从两个宝宝身上收回目光,璟遥望远方天际,无声呢喃。

    “爹爹……爹爹……”两个宝宝伸着胖乎乎的短胳膊,眨巴着大眼睛,一声声地朝阁楼上唤着,“公子,小主子们怎会唤上官公子叫爹爹啊?”红玉眸带不解,问凌曦。

    凌曦没有多想,笑着道:“他们还小,看到个男子,怕都是唤爹爹呢!”

    “旭儿,阳儿,爹爹在这呢!”旭、阳字义相近,给两宝宝取这么个名字,凌曦希望他们哥俩像晨间初升的旭阳一般,朝气蓬勃,健健康康的长大,若往深处说,她取这俩名字,更多的则是为了那眸瞳、发色与哥哥,及这天下之人有所不同的弟*弟考虑。

    她不希望自己的宝贝懂事后,心里存有阴影,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从而变得自卑。

    现代,东西方国家的人种,眸瞳、发色,肤色有所不同,根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在这片大陆,大家长得除过样貌不同,身上其他地方都无甚差别,突如其来出现个异类,肯定会被视作妖怪对待。

    凌曦生下两个宝宝后,也心生疑惑,想着自己怎会生出两个眸瞳和发色不一样的宝宝,然,琢磨了好长段时间,她得出的结论就是问题出在璟身上。

    因为她的血统可是很纯正的,这一点,她完全可以肯定。

    想通这一点,她有时候望着墨阳,会禁不住偷着乐呵,混血宝宝,她的阳儿还是个混血宝宝。

    考虑到周围这么个大环境,凌曦心里有了决定,那就是不把阳儿当做个特别的存在,而是把他和旭一样对待,不偏不倚,才不会让其长大后觉得自个是个特别的,是个与众不同的,是个被众人用奇异目光看待的“怪物”。

    纳兰太后曾与轩帝说过的往事,可以说是朝国皇室的禁忌话题,在煜流落于民间后,朝国先帝用他的雷霆手段,把有关传扬煜是怪物的皇室成员,以及后宫里的妃嫔,全处以斩刑,令朝国听过此谣传的民众,无一敢再嚼有关二皇子是妖怪这个话题。

    时间久了,大家便把那件往事都忘了,凌曦上一世身处云国,加上她是闺中女子,年龄尚小,自是没听过朝国皇室中发生的这些事。

    岁月匆匆,晃眼两年多时间过去,璟在那日醒转,望到两个宝宝,想到自个早年失散于民间的二皇兄后,并没有离开竹林,出谷回洛城,他感到两个宝宝身上有股子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靠近,还有宝宝的爹爹,他对其生出种别样的感情。

    和那位叫夜妖的少年在一起,他感觉好亲切,虽然对方不太与他说话,但他就是感觉好亲切,好似曦儿就在他身边。

    两个宝宝很黏他,一旦他们身边没人看顾时,就会跑到他身边,缠着他叫爹爹。

    偶然中,他发现两个小家伙天资聪颖的简直用言语无法描述。

    一岁多时,哥俩听到他们爹爹闲时弹奏琴曲,眨着晶亮的眸瞳,听得聚精会神,在他们爹爹起身离开琴案,那叫墨旭的哥哥跪在琴案后,短短的手指,就开始拨动起琴弦来,墨阳见状,噔噔地跑回屋舍,没多大功夫,拿着根竹笛回到哥哥身边,两个精灵似得小宝贝,一个弹琴,一个吹笛,把他们爹爹刚才弹奏过的曲子,不差分毫演绎了出。

    音质上虽粗糙,但那么小的孩子,能记住曲调,并从头至尾,不差分毫演奏出,实在是难得得很。

    是的,他喜欢上他们了,慢慢的,他开始手把手叫哥俩弹琴,吹笛子,而他们的爹爹,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日子就这么静静地过着,他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安逸祥和,无忧无扰。

    唐月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有出过山谷去找阿姐,但仍旧一无所获,离家好久了,可她一想到被痛苦折磨的蓝逸,就忍住回家的念头,给自己鼓气,她一定能找到阿姐,看到蓝逸哥哥娶阿姐,幸福美满一辈子。

    稻花香是座普普通通的酒庐名,这座酒庐位于朝云山数十里外的镇子上,凌曦此刻坐在二楼一雅间内,正在等着三位友人的道来。

    鲍南城大步流星步上二楼,进到几名好友预定的雅间,就看到桌旁的凌曦在那小饮,神态间淡淡的,好似对于他的到来,无丝毫喜意。

    瞬间,他脸色变得很不好,两年多前,他和向衡宇及任宇飞两位友人在此酒庐饮酒,不曾想那俩一见到姓夜的小子,当时下就心生好感,主动与其相交,来来往往数次,他们仨与那样貌比女子还要精致,行事亦正亦邪的臭小子,还真做了朋友。

    哼!可他就是看姓夜的小子不顺眼。

    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他没发觉此人与已逝多年的聂后有丝毫相像的地方。

    聂后,楚帝的废后,一个贤良淑德,温婉如莲般的女子,若不是因为她被废,他和另外两位好友就不会一气之下,在帝王面前说出才学不够,隐退故里的请求。

    没想到的是,帝王未加挽留,允了他们的奏请。

    好友,君臣?在帝王允下他们奏请那一刻,全没了。

    云国失去贤后,帝王刚愎自用,让他们仨寒心不已。

    从此隐居故里,在家孝敬双亲,闲时结伴出游。

    三年多前,宫里又发生什么帝王为个chong妃身死,脾性大变,动辄就在朝堂上问罪朝臣。

    不想再听到云国朝堂上的闹心事,他们三人一致决定,将家人迁居山里居住,也好落个清闲。

    闲云野鹤也罢,无所事事也罢,近来这几年,他们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来了。”凌曦抬眸瞟鲍南城一眼,淡淡道。

    她就觉得奇怪了,此人为何总看她不顺眼?

    上一世,她是楚御寒的王妃,与鲍南城、向衡宇、任飞云三人见过几回面,印象中,鲍南城武功不错,喜兵法,当时她就想,此人若是入朝为官,多半是武职,其结果,她所料不差,鲍南城在楚御寒继位后,确实做了名颇有实权的武官;而向衡宇与任飞云文采出众,入朝后自然做了文官。

    有此三人在朝中辅佐,但凡楚御寒对他们多加信任些,绝不会落得她被废,因三人一句规劝之语,就辞官回乡,隐退故里这回事。

    呵呵,回头想想两年多前的相遇,再到相交,凌曦觉得用狗血来形容,都不为过。

    很会说话的向衡宇,一见到她凑上前就来了句,“兄台,咱们很久以前见过,”见她欲出口否认,他又道,“兄台你先别否认啊,咱们真得是见过面的,要不然,在下和另外两位好友看到你地瞬间,就觉得一见如故。”

    如此简单两句话,她便和这三人称兄道弟,做起了朋友。今日,是她约三人到这间酒庐来的,“你发话,我能不来?”鲍南城哼哼唧唧一句,拉回了凌曦飘远的思绪,“坐。”凌曦勾唇淡淡一笑,与鲍南城道。

    “我就喜欢站着。”

    鲍南城握紧手中的剑,冷着脸回凌曦一句。

    “你很讨厌我?”凌曦挑眉,嘴角笑容依旧,“可你为什么讨厌我啊?你既然讨厌我,又为何和我做朋友?”

    鲍南城被凌曦这么直白的一连发问数句,登时脸色涨红,“我怎么讨厌你了?即便我讨厌你,还不是和你做了朋友!”说着,他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放,“明明是个男人,长得却比女人还好看,”嘴里嘟哝一句,他又道:“认识你这两年来,你的行事作风,我真是有些看不惯,知道么?”

    “哦?”

    对于鲍南城说她长得像女人,凌曦只当没听见,因为她本就是女人啊,后面说她行事作风有问题,她就觉得奇怪了,不由疑惑地看向对方。

    “这附近,甚至数百里外的百姓,都得到过你的帮助,不,可以说,更远地方的朝国百姓都得到过你的帮助,这样的你,无疑是个好人,若是入朝为官,也绝对算得上是个好官,可你遇到你看不过眼的人或事,那处理手段,是不是有些过了?不是扔出枚小刀直接取人性命,就是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人家跳河自尽的心都有,草菅人命,你懂不懂,你那叫草菅人命!”

    凌曦笑道:“他们该死,我才会动手,这样做,我何错之有?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要跳河的,我没见到,若见到,定会与他们说,跳啊,跳下去事情就能解决了么?所以,我不觉得我行事有问题,你若是看不惯,那我也没得法子。”

    “你,你这人真得是无可救药得紧!”鲍南城一把抓起桌上的剑,指着凌曦,“就算人家该死,也有官府不是,用得着你动手么?就算那人一时没有想通,要跳河自尽,你不会出言加以规劝啊?非得那么绝情,才算是你的行事作风么?”

    “呵呵!”凌曦轻笑出声,“我就是这么个样,过了今天,咱们或许就再也见不到,所以,你没必要再因我而置气。”

    一听她这话,鲍南城急了,瞪大眼道:“你要去哪里?与我不比试比试武功,你哪里也休想去!”他要离开,他要去哪里?他的家不是就在这附近么,有家有室,他岂能说离开就离开?想到凌曦要走,鲍南城觉得心里顿时乱糟糟的。

    凌曦身处的这家名为稻花香的酒庐,名气是不大,外观上看起来也普通,没有半点起眼之处。但,酒庐的老板可是雅人,内里布置自然处处彰显其雅人做派。

    酒庐处于镇子外围,站在二楼窗前,一眼望去就是如画般的朝云山,夏日,窗户只要一打开,山风就会徐徐吹来,令入酒庐饮酒的客人甚感惬意,冬日里,站在窗前,山上皑皑白雪覆盖,可与明月争辉。

    “待衡宇兄和飞云兄来了,我自会告知你们。”凌曦懒懒的倚在一把大大的椅子上,唇角挂着浅笑,温声道。

    她坐着的这把椅子,看起来笨重,粗糙至极,与这雅间内的布置,完全格格不入。

    但,在凌曦这么一坐下,看上去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本笨重,粗糙,毫无美感可言的太师椅,被凌曦这么个妙人儿一衬托,变得甚是清冷飘逸,纯粹空灵。

    鲍南城望着凌曦,望着身穿青衫,披着一件雪白狐裘的凌曦,就那么定定地望着。

    恍惚间,他发觉眼前这披着狐裘的俊美少年,似风,似松,似月,似雪,让人观之,不由生出叹服。

    凌曦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慢慢的放置唇瓣,轻饮一口,脸上的表情似是在浅笑,又似是在回味口中酒水甘甜的味道。

    她的脸被狐裘遮住了一边,另一半则外露,

    “南城,我可是个大男人,你再怎么看,也变不成个姑娘家。”凌曦面色如常,打趣鲍南城一句,垂眸看向手中把玩着的酒盏。

116 决定

    酒盏的材质,尤为独特,颜色如血般耀眼,被她随意地把玩着。

    皓雪狐裘,宛若月华流泻;如血般的酒盏,在那皓雪狐裘映衬下,尽彰显出了凌曦身上的气韵。

    ——桀骜不驯,亦正亦邪。

    “喂,说书的,接着昨个的话题往下说啊!听到凌曦打趣的话语,鲍南城只觉丢人得紧,他怎就望着一个男子,神思恍惚起来,这时,楼下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让他心下不由舒口气,道:“谁说我看你来着?我刚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心神不免专注了些。”说着,他转身走出雅间,手握剑,双臂环胸,站在了二楼过廊上,目光向一楼大厅看去。

    “老夫可不是说书的,”一楼大厅,酒客已快坐满,江湖中的事,充满刺激,但世间出现的奇人异事,亦能吸引人们的主意,无论哪个都想听听,以此来排解心中或多或少的积郁。

    一穿着灰布长衫,白发苍苍,靠窗而坐的老者,此刻半闭着眼睛,悠闲地抽着烟斗,闻见人们兴奋的声音,他放下烟斗,缓缓睁开双眼,道:“老父再说遍,老夫可不是什么说书的。”他是知晓不少江湖轶事,是对世间出现的奇人异事多有留意,可他还没到说书这境界。

    “老先生,是咱们的错,昨个在这喝酒,听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夜公子的事迹后,咱们都想见见他本人,更想多了解了解有关他的故事,才会一时嘴快,把你唤做说书的,还请老先生见谅。”坐在距离老者不远处桌上的一蓄着大胡子,身材尤为魁梧的汉子,起身向老者拱手赔罪道。

    昨儿晚上,与家里那位呕了一肚子气,就想着今个在这酒庐里听些江湖轶事,或者有关那位奇人夜公子的事,进而就能把那心头的积郁,在不知不知觉中发泄出去,直至淡忘。

    却不料,嘴快差点得罪昨日讲故事的老先生。

    大胡子脸上挂满惭愧。

    “爷爷,你就说说嘛,大家伙都想听呢!”老者身旁凳上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对双丫髻,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透着股机灵劲,一身大红碎花袄子穿在她身上,衬得她嫩嫩的脸蛋红扑扑的煞是惹人喜爱。

    向衡宇和任飞云进到酒庐,直上二楼,看到鲍南城双臂环胸站在雅间门口,本想出声打招呼,却被鲍南城用眼神止住,于是,三人一起看着楼下大厅,准备听老者接下来要讲的故事。

    “爷爷,你快些讲吧,大家可都等着呢。”久不见爷爷开口,小姑娘抱住老者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

    “巧儿,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听那些故事有什么用,好了,别闹,坐下咱们用些酒菜便该离开这镇子了。”

    老者拿起旱烟袋子在桌上一敲,对小姑娘说了句。

    “这老头绝对是个练家子,你瞧他身形干瘦得紧,但精气神及一双眼睛,却看起来很年轻。”向衡宇手指轻敲着栏杆,低声对身旁两位好友道。

    任飞云笑了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咱们虽不涉足江湖,但江湖中的能人比比皆是,比如咱们的夜兄弟,他的名声怕是都已经传至洛城,乃至天下了!”

    “他要离开这了。”听到任飞云提到凌曦,鲍南城压低声音,哼唧道。

    “走?夜兄弟要去哪里?”

    向衡宇、任飞云的目光,一起看向鲍南城。

    “我不知道,他说等你们俩来了,自会告知。”

    鲍南城回向衡宇、任飞云一句,目光再次望向一楼大厅。

    只见老者的目光,缓缓一转,进而不经意地朝二楼上一扫,登时,令诸人心下一突,觉得那老者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他们的内心一般。

    凌曦所在雅间门口站着的三人,说话声虽小,但老者似乎还是听到了,目光掠过三人,落在他们背后的雅间门上片刻,老者的目光缓缓垂下,接过小姑娘捧给他的酒盏,轻啜一口,道:“那位夜公子行的善事,昨个老夫有提到过,在老夫眼里,他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竟能想出那么好的法子,令去年遇到旱灾,本要颗粒无收的朝国百姓,通过那个什么来着,把江河中的水引出,灌溉到田地里,这才免了咱们老百姓携家带口、四处逃荒这样的惨事发生。”

    “爷爷,是水车,夜公子把他精心研制出的水车,在民间给百姓们推广,才没有让田地里的庄稼渴死,哦,还有,夜公子还给处于山峦丘陵地带的百姓,想出了个种梯田的法子,让那些百姓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小姑娘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提醒老者道。

    “巧儿就是聪明,爷爷看来是真得老了啰。”

    “爷爷一点都不老。”小姑娘摇着小脑袋,憨憨一笑。

    老者抬手mo了mo小姑娘的后脑勺,继续道:“今个咱说些别的,就说那夜公子,不仅样貌、才学卓尔不凡,就是他的功夫,在江湖中也难遇敌手,尤其是其手中的流云刀一出,不管你如何多变,不管你身在何方,他手中发出的流云刀,如流云,如落叶,如飞红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它该在的地方。”

    小姑娘拍手道:“爷爷,爷爷这个我知道,那流云刀会出现在坏人的咽喉,或者眉心上,夜公子好厉害哦!巧儿真想见到他!”

    “夜公子是很厉害,可世间之人,对他有敬,有怕,说他什么的都有。”老者轻叹口气,再次啜了口酒水,没再往下说,小姑娘这时嘴巴一撅,道:“夜公子又不乱杀好人,他的流云刀但凡出手,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寻常人根本就无需怕他!”

    凌曦坐在雅间,一楼大厅传过来的祖孙对话,她都听在耳里。

    流云刀?

    呵呵,江湖中人,给他手中的暗器,取了个这么雅致的名字,她淡淡一笑,手握酒盏轻抿一口,神态间依然是悠悠闲闲。

    白裘胜雪,秀眉似画,姿态慵懒,这样的她,有着说不出的惑人。

    事实上,凡是有听过关于他故事的芳龄女子,一颗心全倾注在了他身上。

    “夜兄弟的名声这么大,咱们三个好像跟着也沾光了。”听到老者陆续说出他们三人的名姓,向衡宇朝雅间门口瞥了眼,笑着与任飞云和鲍南城说道。

    鲍南城眉头一皱,没有回向衡宇的话,任飞云却道:“夜兄弟就是个妙人儿,和他能做朋友,咱们真是三生有幸啊!”

    “同感同感!”向衡宇笑着附和道。

    有关凌曦与向衡宇三人的故事,老者与他的小孙女一唱一和,说了有阵子功夫后,忽然,他神色一变,道:“老夫昨个刚得到一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大家随意听听就是。”小姑娘道:“爷爷,快说呀,到底是什么消息,连你都不知道真假?”

    老者道:“宫里有消息传出,说璟王这几年一直没上早朝……”

    “这有什么啊?璟王不上早朝,大家伙可都是知道的,他肯定呆在自己王府,与那些俊美少年卿卿我我呢!”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嘟起嘴吧道。

    “非也非也……”说到这,老者嘴里的话忽然打住,眼睛闭合打起瞌睡来,“爷爷,什么非也非也啊,不许打瞌睡,快些说,你看大家伙可都瞧着你呢!”老者的话,吊起了大家伙的胃口,小姑娘自然不例外,她摇晃着老者的胳膊娇声道。

    “爷爷,你说话呀!”小姑娘真得急了。

    “老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那璟王到底是怎么了?给咱们大家伙说说呗。”璟王是个痴情种,朝国上下,乃至天下百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璟王数年前因云国废后离世,变得残忍嗜血,喜好男色,令朝国百姓私底下没少为这位天人般的王爷,感到惋惜。

    说来,都是情字惹得祸。

    老者拿起烟斗抽了口,白色的烟雾,由他鼻孔里慢慢喷出,他这才睁开眼,不急不缓道:“璟王根本就没在王府,至于他没在王府的消息,为何没有传到市井中,这个怕只有当今皇上知道了。唉,听说皇上进来龙体大不如前,朝政基本都是由左相打理,然,左相不知何故,三天两头不临朝,就算临朝,也只是点个卯,半点言语也不在朝堂上说,如此下去,朝国危矣!”

    “爷爷,璟王离开王府做什么去了?”

    小姑娘歪着脑袋问老者。

    老者摇头,“这个爷爷哪知道。”

    “爷爷,你说是不是快要打仗了啊?”

    突然间,小姑娘冒出这么一句。

    “别瞎说!”老者神色一凛,呵斥小姑娘一句,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至于……”言语到这,老者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接着长叹口气,道:“要真打起来,可就苦了普天之下的老百姓了。”

    “爷爷,我不喜欢打仗。”

    小姑娘抱住老者的胳膊,一脸怕怕。

    老者抬手在她臂膀上拍了拍,“咱们寻常百姓,哪个喜欢打仗,哪个喜欢一家人流离失所?好了,快吃些饭菜,咱们就赶路吧。”

    众人的心情本舒缓不少,可在一听到小姑娘和老者最后的几句对话,个个面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打仗?

    要打仗了么?

    而坐在雅间的凌曦,此刻哪还有半点慵慵懒懒的样子,她坐正身形,眉头紧锁。

    “璟,璟不在王府?他去哪儿了?”

    起身,走至窗前,望向白茫茫的朝云山,凌曦的心揪得紧紧,她无声呢喃,“你到底去了哪儿?”

    “夜兄弟让你久等了,咱们刚站在门外听有关你的故事一时入迷……”见老者与小姑娘相继出了酒庐,向衡宇三人转身相继步入雅间,凌曦的目光由朝云山方向收回,转过身道:“咱们相处已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都是清楚明白得很,还需听别人怎么说么?”

    向衡宇接住他刚才说得话,继续道:“那可不一样,听到有人称颂夜兄弟,咱们仨感到自豪得很。”

    凌曦勾起唇,淡淡一笑,摇头道:“坐。”

    向衡宇和任云飞颔首,在桌旁落座,而鲍南城则是攥着手中的剑,似根木桩子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鲍兄,有话坐下说。”凌曦缓缓抬起头,望向鲍南城道:“坐吧,即便我再入不得你的眼,就坐上片刻,于你来说该没得什么吧?”他的眉梢,嘴角流动着一抹微笑,端起桌上的酒盏,清透的目光移向向衡宇和任云飞,“与诸位相识,实乃小弟的荣幸。刚才楼下那位老者说得话,想必几位都听到了?”

    向衡宇,任飞云二人端起面前的酒盏,仰头一口饮下肚,接着朝凌曦点了点头。

    “我打算前往洛城。”凌曦喝完杯中酒,放下杯盏,目中神色尤为认真道:“我不想黎民百姓受战争之苦,我要入朝为官。”

    对于他说这话,向衡宇和任云飞并不觉得奇怪,好似他们早有预知一般。

    “夜兄弟想要入朝为官,向某有想到过,但向某不知的是,夜兄弟明明不是朝国人,为何要前往洛城?”向衡宇注视着凌曦,目中光芒带了丝不解,“论实力,云国和雾国远胜朝国,若夜兄弟想要阻止那未可知的战争,为何不选择去这两国之一,凭借你的才华,想来定会说服帝王以和为贵,以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为重,不予对他国发出战争侵略。可夜兄弟却违反常理,选择到洛城辅佐轩帝,这让向某着实不解得很。”

    任飞云点头附和,“夜兄弟,向兄说得不错,任某对你的选择,也是心生疑惑。”

    “你们觉得楚帝和鸣帝,还有轩帝三人,哪个更深得民心些?”凌曦手指轻敲桌面,言语浅淡,问向衡宇和任飞云。

    “这……”向衡宇,任飞云一时哑舌。

    楚帝若是英明,他们仨就不会离开朝堂,退隐故里。

    鸣帝治国手段是有,但其人野心颇大,这几年,他们不是没有听说雾国到处在征兵,好似在为战争做准备。

    君王的意图如此明显,臣子即便想尽法子加以规劝,怕也于事无补。

    朝国轩帝,据听说其性情温和,自继位以来,深受臣民爱戴。

    然,他龙体一直有痒,说不定哪日就会病倒不起,去见了朝国先帝……

    比较来比较去,不计较其他因素,三国的君王,也就轩帝算得上是明君。

    像是看出他们二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凌曦淡淡一笑,道:“轩帝的龙体是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立马就会去见先帝。再说,他膝下不是还有位小皇子么,若未来真出个什么万一,那小皇子只要好生教导,绝对能成为一代明君,”说着,凌曦话语一顿,眸中光芒变得柔和起来,“璟王能力非凡,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遭到他国侵犯。”

    “夜兄弟想好了?”向衡宇注视着凌曦的双目,突然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云、雾两国联手,欲吞掉朝国,夜兄弟会怎么做?”

    凌曦傲然一笑,起身道:“只要他们做,那我便会毫不客气地还击回去!”是的,她会毫不客气地还击回去,为璟,为天下不想承受战争之苦的百姓还击回去!向衡宇和任飞云对视一眼,道:“可入朝为官,是要有人举荐的,夜兄弟难道洛城中都已做好了安排?”

    “呵呵,你们觉得我入朝为官,还需要人举荐吗?”这几年她在朝国做出的每一件事,就是做给皇宫中的轩帝看的,若他不识才,那么她便是看错他了。

    向衡宇与任飞云望向凌曦脸上那展现出的自信与傲然,顷刻间恍然大悟。

    “没与我比试武功,你哪儿也不许去!”

    鲍南城的声音在这时突兀地响起,入朝做官有什么好的,哪有笑傲江湖来得好,真搞不懂眼前三人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往朝堂那个大是非堆里卷。

    “我的武功修为,自是不能和鲍兄比的。”凌曦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她自认武功没有鲍南城厉害,可鲍南城不仅脾气直,而且是个倔性子,沉着脸道:“你瞧不起我?还是说,你根本不把我当做朋友?”

    不等凌曦开口说话,向衡宇笑得一脸无奈,与鲍南城道:“鲍兄,你明知夜兄弟没那个意思,怎还往死胡同里钻呢?”鲍南城哼唧道:“没那个意思,他现在就和我比试比试。”说着,鲍南城握剑的手紧了紧,随之,剑破鞘而出。

    幽冷的光芒,仿若明月在密实的柳枝中睁开一只眸瞳。

    于是,条条柳絮荡漾,化作袅袅碧烟,轻托这皎洁眸瞳,破空而出。凌曦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看着鲍南城,以及他手中的剑,瞬间像是化为虚无,变幻莫测,让人哪以捉摸他具体出的是哪一招式。

    “鲍兄,你……”任飞云起身,唤鲍南城,然,鲍南城似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他就是个倔脾气,让夜兄弟应对他吧。”起身拽任飞云退至一旁,向衡宇笑着与其说了句。

    熟料,他们二人刚离桌,就听得鲍南成周围响起一阵咔嚓咔嚓声,抬眼望去,只见他们刚还坐着的椅子,以及鲍南城身后摆放的画屏,碎裂倒地。

    剑风凌厉,剑芒逼人,却影响不到凌曦分毫,她脸上一直带着浅笑,品着杯中的佳酿。

    她身形不动,身上披着的狐裘也未见有晃动,就是她手里的佳酿,亦无半滴洒出。

    笑了笑,她抬起手,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好看的眸子,轻扫过鲍南城的面门,完全没把那逼向她的森然之芒放在眼里。

    鲍南城看出了她眉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促狭的浅笑,然,他并觉得生气,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手中的剑风,今日,他一定要与姓夜的比出个高低,鲍南城心下对自己道。

    剑风陡冷,快接近凌曦鬓边的发丝之际,却如定住一般,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好定力!好身手!”向衡宇和任云飞边鼓掌边大赞凌曦。

    “你,你……”鲍南城睁开眼,满脸涨红,对方如何出得手,他竟然分毫没有感应到,但他的剑,却实实在在地被人家夹在两指间,任凭他催动真气,那剑也从其指间抽不出,凌曦的身形,仍然一动不动,就那么倚在椅上,刚才,就在刚才,她若是手上动作慢上那么一秒,恐怕鬓间的发丝,就会被这利剑削下来不少。

    不动的身形,不变的微笑,刺得鲍南城更觉羞愧。

    “我输了。”

    闷声吐出这三个字,鲍南城抿唇不再言语。

    松开剑尖,凌曦道:“鲍兄的剑法很是精妙,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夜某可要好好讨教讨教了。”起身,凌曦揖手对鲍南城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鲍南城脸黑着脸,问凌曦。

    明明是他输了,还说出那么句讽刺他的话,会不会有些过了?

    凌曦轻浅一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之说以与你说刚才那句话,绝无取笑,讽刺你之意,是发自心底佩服你精妙的剑法,鲍兄实在是不该误会夜某。”与鲍南城解释完,凌曦的目光转向向衡宇,任飞云,道:“我这便告辞了,日后有缘,咱们再聚。”

    “夜兄弟,我和飞云兄刚才商量了下,一直这么闲云野鹤下去,也不是个事,”说到这,向衡宇望向任飞云,见其点头,他才接着道:“我们打算把家人安顿好,就到洛城投奔你去。”

    “投奔我?”凌曦手指自己,思索片刻,道:“你们可想好了?”向衡宇三人原是楚帝的臣子,现在要舍弃家国,与她到朝国朝堂上效力,心里那道坎能跨过去么?

    向衡宇道:“夜兄弟放心,咱们只是想为百姓做点实事,至于是哪国百姓,无关紧要。再说,刚才那位老者不也说了,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这么一来,我们更没必要为这些让自己纠结不是?”

    将剑收鞘,鲍南城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向衡宇与凌曦间的对话,只觉自个有些小家子气,不由心中反思起来。

    “鲍兄,鲍兄,你在想什么呢?”向衡宇不知何时走至鲍南城身旁,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夜兄弟要走了,而我与飞云兄也做出了决定,你呢?”

    “我?”鲍南城回过神,道:“我听你们的,你们去哪,我便去哪。”

    向衡宇在鲍南城肩上拍了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飞云兄非得让我问问你的意思,呵呵!”任飞云见向衡宇朗笑出声,唇角翘起,笑了笑,与鲍南城道:“鲍兄,这可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到时,咱们四人相聚洛城,说什么你也不能再用剑指着夜兄弟了!”

    “我,我刚刚是与夜兄弟比试武功,怎就用剑指着他了?再说,我现在可是夜兄弟的手下败将,对他的武功有的只是叹服,哪还敢不自量力的上前去挑衅!”鲍南城心里的别扭劲一过,人瞬间变得开朗,这由他此刻说出口的话,不难辨出。

    凌曦笑道:“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先行一步,到时咱们洛城见!”揖手与向衡宇三人一一道别,双脚轻轻一跺,凌曦自窗户飘离而去。

    “夜兄弟的年岁比咱们小了不少,可他行事却比咱们都要稳重。”

    站在窗前,望向凌曦飘远的身影,向衡宇叹道。

    “你说得没错。”

    任飞云接住向衡宇的话,笑着回了句。

    朝云山上积雪覆盖,但凌曦他们住的山谷,却暖如春天。

    徐徐风儿轻拂,竹叶沙沙作响。

    “我帮不到你什么的。”

    “上官公子,你肯定有办法帮我找到阿姐!”

    唐月站在璟身后数米之外,眸中泪花萦绕,求璟帮她寻找阿姐。

    “你都找了这么些年,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能有什么法子?”璟双手负于身后,站在阁楼前,注视着沙沙作响的翠竹,“你去求夜公子吧,他应该有法子帮到你。”

    “我有求过夜公子的。”唐月低声道。

    璟没有言语。

    “可他说,说帮不到我。”一听唐月这话,璟眉头微微一皱,“你不说实话,任何人也想不出法子帮你。”唐月急了,流着泪道:“我和你刚到这谷中时,夜公子有问过我的身份,我把什么都告诉他了,绝无半句虚言。”

    “楚帝的皇后,好像懂蛊术。”缓缓自空中落下,凌曦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

117 是璟

    抬袖在眼角抹了一把,唐月的目光转向凌曦,道:“夜公子,你刚才说什么?云国的皇后懂蛊术?”她怕自己听错,不由出声加以确定。

    其实,初次见到唐月,并听其说出为何女扮男装后,凌曦就有想过把穆淑敏会蛊术的事道出。

    但,向来行事谨慎的她,又甚觉不妥。

    晚宴上,穆淑敏说与聂瑾鸿的话,证明她会蛊术没错,然而,穆淑敏是穆相的嫡女,这是不争的事实。

    蛊术源于苗疆,可天下之大,不乏有苗疆之外的人对其有所涉猎。

    因此,她没在第一时间把穆淑敏的情况,告知眼前的小姑娘。

    “我也是听说的,要想确认,你最好自己到云国皇宫走一趟。”这句话一出口,凌曦不由又想云澜曾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聂瑾鸿身上的蛊毒,是出于苗疆,有了这个认知,加之这几年唐月给她的印象确实不错,不想看到小姑娘再因找不到阿姐心生落寞,凌曦才将知道的说与唐月。

    “夜公子,谢谢你!谢谢你!”

    唐月一脸感激涕零,向凌曦鞠躬道谢。

    她不做作,几年时间过去,人依旧如璞玉一般,充满灵秀。

    “你不用急着谢我,”凌曦抬手制止唐月再鞠躬道谢,单手负于身后,幽幽道:“楚帝的皇后姓穆,她是云国原丞相穆征的独女。”听到她说的这话,唐月刚还激动不已的神色,立时被忧伤覆盖,凌曦朝她望了眼,继续道:“但是,我怀疑她的身份有问题。”

    唐月眼睛大睁,望向凌曦,候其嘴里的后话。

    “她一个闺中女子,懂些皮毛武功,倒也没什么,然,她太过与众不同。所以,我想,即便她不是你要找的人,但两者间肯定有着某种的关联,你就顺着这条线,去找找看吧!”穆淑敏身上的疑团太多太多,神秘人,穆征夫妇的失踪,且至今为止,都未有她被楚御寒废弃的言语传出。

    以那人多疑的性子,就算穆淑敏是他的爱人,呵呵,不对,他爱的不是穆淑敏,在她离开皇宫,临安城大街小巷皆传出,帝王因一夜失去chong妃,两鬓染霜,病倒在了龙榻上,尤其这几年,他好似暗中还派出不少人力,四处寻找她。

    目的达到,她要的就是他后悔,要得就是他心痛,要得就是他明了他的双目纯属是双摆设。

    痛,那就狠狠地痛吧!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那我今日便动身前往临安,夜公子,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谢谢!”唐月再次鞠躬谢凌曦。

    敛回思绪,心底对楚御寒发出一声嗤笑,凌曦眉眼抬起,注视着唐月,道:“说过你不用谢我。”

    唐月神色认真,道:“若是真能找到阿姐,夜公子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大恩人,月儿在这谢谢你是应该的!”

    “你阿姐离家多年,人事变迁,她或许早已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阿姐,找到她后,自个多留些心眼,别到时被人算计了去,都不自知。”凌曦不知自己为何要与唐月说这句话,小姑娘是那么的纯粹,是那么的可爱灵动,如果穆淑敏是其阿姐,小姑娘的未来会怎样,真的无可预知。

    叮咛其一句,算是对他们这几年相处的情分,做个了结吧。

    想到这,凌曦目中神光微微一闪,道:“唐姑娘,这几年你进进出出山谷,没给咱们带来任何麻烦,今日别过,我希望你记住你对我的承诺,不要把谷中的一切,告知外人,更不要带外人,进入这座谷中。”此处一片祥和喜乐,她不喜被人破坏。

    “夜公子放心,我不会把这里的一切说与别人的。”唐婉点头保证道。

    凌曦颔首,“去收拾收拾,就出谷吧。”

    “嗯。”

    朝璟,凌曦各自鞠一躬后,唐月转身回了她和红玉住的屋舍。

    “上官公子,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方便的话,随我到竹林中走走。”默然良久,凌曦的目光落在璟身上,启唇道。

    从酒庐飘回谷中这一路上,她有想过很多,致使脑中忽闪出一道亮光,但当她要扑捉住这抹亮光时,其倏地从脑中消失不见。

    此刻,看着眼前不远处,身穿一袭紫衣,银发散垂于脑后的俊美男子,她只觉对方很像,与璟很像。

    可他到底是不是璟,她心里没底。

    璟没在王府,而他两年多前,突然出现在这谷中,冥冥中,他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而且毛球在见到他后,显得尤为亲热,她起疑了,是的,她怀疑这一袭紫衣的银发男子,就是璟,就是痴爱着她的璟。

    样貌不同,她没有放在心上,只因除过易容术,江湖上还有那什么易容丹药,也可以使人的样貌发生改变。

    忽然,凌曦心下又摇了摇头,不对,如果仅是样貌不同,倒也好说,问题是,上官邪此人与璟的性格完全不同,前者邪魅恣意,后者冰冷若霜。

    乱,脑里好乱,问清楚,对,问清楚眼前的男子,看他如何回答。

    两年多的相处,本是邪魅恣意的男子,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早不复以往,是因遇到什么事才变成这样,还是说以前的他就是这么个样子?凌曦转身,朝竹林深处走去,倘若,倘若……,她不敢再想下去,一旦她的猜测属实,她怕自个会忍不住,扑进对方怀里。

    “他是他,他不是他,他是他,他不是他……”上官邪是不是璟,就这么被凌曦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着。

    璟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背影上,身形并未挪动。

    有话与他说?璟疑惑。

    他认识那聒噪的家伙,是想与他说有关那家伙的事吗?

    人都消失不见,说那些还有何用?

    “吱吱……,吱吱……”主人,跟上曦曦啊,曦曦肯定想告知你她是谁,快跟上呀,毛球大人四肢环抱一棵翠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声声地唤着璟,主人和曦曦就是有缘分,分开一年多,又相聚在一起,让它毛球大人好不激动。

    “吱吱……”

    毛球大人见璟身形似定住一般,只那么望着凌曦,却不见挪步,好想在其后脑勺上拍一爪子。可它又不敢,这两年多的夜晚,它没再见那邪魅的主人出现过,看来主人身上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他不会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不喜说话。

    两个小主人见到他,直唤爹爹,他宁愿皱眉头,以此表达他的情绪,也不愿开口与小主子们多说句话。

    明明喜欢小主子,却将那份喜爱之情压在心底,丝毫不外露。

    唉,主人啊,这样的你,让曦曦好受伤的。

    毛球大人耷拉下毛茸茸的脑袋,叹了口气。

    谁知,就在这时,璟动了,他脚步移动,进了竹林。

    当他走到竹林深处,在凌曦身后不远处顿住脚,只听一声女子的声音,自眼前身披狐裘的少年口中溢出,“璟,你是璟对吧?”凌曦缓缓转过身,语声宛若带着春风般的温柔,问道。

    他是女子?

    他怎么可能是女子?

    他唤他璟?

    “夜公子,你确定是在问在下?”良久,璟启唇,面色未显丝毫变化,反问凌曦。

    “璟,我是,我是……”温柔的声音,渐渐带了丝伤痛,凌曦想要说她是他的曦儿,但就是说不出口,因为璟的眼神太过陌生,太过平静。实则,璟的心里已不复平静,为何他好似看到了曦儿?那眼神好像,与曦儿的眼神好像。

    曦儿死了,曦儿永远的离开了她,他定是看错了,定是看错了,转过身,璟背对着凌曦,他心里出现两个声音,一个说曦儿死了,曦儿早已不在人世,一个声音说,快问那夜公子,不,问那夜姑娘,问她怎会知道他的名姓,问她……

    此时此刻,无论是璟,亦或是凌曦,都只觉自个的心跳似已突然停止,血液似已突然凝结。

    “璟,我是曦……”她的声音轻柔而忧伤,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感情在里面。

    没于袖中的双拳握紧,璟突然道:“你认识我?”怕凌曦误会他说的话,他又补充道:“免贵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邪字,这两年多来,我心下一直有个疑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璟是故意岔开话题的,否则,他怕自个一个按捺不住,出手伤到凌曦。

    长久相处,他习惯那抹青衫在身旁,习惯她身上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曦儿身上才有的味道,但她若是打着曦儿之名,来算计他,那他又该如何做?

    杀了她?

    杀了她,两个小家伙怎么办?

    还有那小东西,在离开云国,回朝国前,他将其遗弃在临安城外的山谷中,它不是去找那什么曦贵妃去了么?却在这里出现,在这一家人身边出现,倏地,璟身形一转,面对凌曦道:“你是楚帝后宫的曦贵妃?你不是死了么?”

    凌曦站在原地,身子微微一颤,启唇道:“你真得不是璟么?”她没有回答璟的问话,而是说道:“璟王离开王府数年,轩帝与太后因思念亲人,皆患病卧榻不起,朝中现在一片混乱,我打算去洛城,为国为民尽份心力,你有什么打算?”不承认?亦或是另有隐情,她不妨退一步,另作他想。

    再怎么说,血脉亲情相连,听到自个亲人患病,听到自家的江山即将生出变故,眼前的他,若真是璟,那么,他势必不会再呆在这谷中,会紧跟她身后出现在洛城。

    只要他出现,那么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上官邪与他是一个人,变得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在她心里,不管他如何变,仍是那个痴爱她的他。

    患病,朝堂大乱?

    关他何事?

    璟心下如是想到。

    咬了咬唇,凌曦朝他走近两步,道:“我曾经是楚帝后宫中的女人,但,多年前就已不是,现如今,我心里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璟王,他是我深深爱恋着的男子,旭儿和阳儿,也是他给我的,他现下不在洛城,不在兄长和太后身边,朝堂一团乱,为了他,我决定入朝为官,你若是想继续留在这谷中,随意就是。”说完,攥紧隐在袖中的粉拳,凌曦朝竹林外走去。

    该说的,她都说了,就算他没有她的记忆,他也有权知道旭儿和阳儿是谁的孩子。

    之所以开口说出上面一席话,凌曦自个都不知自己出于何故,反正,她就是在刚一刹那间,笃定眼前的男人,是璟,是深爱她的男人。

    话一出口,她感觉整个人轻松不少,脚下的步子,不由也变得轻松起来。

    璟被她说得话,惊得怔在原地。

    她说她是曦儿,是他的曦儿,并深爱着他,还有,还有那俩小家伙是他的孩子,想到这些,璟心中涌起百般滋味。

    众多滋味中,有一种滋味尤为强烈,那就是深得他喜欢的两个小家伙,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他全身的血液突然间变得沸腾,连心都似乎已然燃烧起来。看到他们第一眼,他就觉得他们眼熟,很像幼时的他和二皇兄。

    “曦儿,曦儿,孩子……”她真得是曦儿么?对于人死能不能复生,他不知,但他知道,人是有灵魂的,那她,她可是曦儿转生于世,为寻他而来?

    是这样么?

    她是曦儿转生而来的么?

    璟想追上凌曦,问个究竟。

    可是他又不敢,又不敢追上去。

    他怕,他怕失望。

    无数个夜里,他都有想过他的曦儿能够转生于世,与他相守一生,恩爱白头。

    能重新揽她入怀,他发誓,会疼她,chong她,爱她更甚!

    谁也不能伤到她。

    否则,他必让那伤害她的人后悔来到这世上。

    梦醒,枕边空空,哪有佳人的影儿。

    失落,伤痛,就这么一夜一夜地伴随着他。

    唐月收拾好行囊,本想找凌曦与璟告辞,但没见着二人的身影,便与红玉和白嬷嬷、木棉三人一一别过,背上她不多的行装,离开了山谷。

    夜幕落下,明月升起。

    屋里,红玉站在一旁,听完凌曦说得话,红着眼眶道:“公子,你真得明日就走?”

    “嗯,明日我就离开。”她也不舍得离开两个孩子,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老父和家人的冤情,现下虽说已昭雪,而她也手刃了残害聂府一门的韩平之兄妹,但那隐在背后的神秘人,却至始至终还没有出现。

    最重要的还是璟,他从失去她的痛中走不出,朝国该怎么办?

    “公子,咱们一家人一起从这谷中离开不好么?”红玉绞着手指,可怜巴巴地望向凌曦。

    凌曦注视着她看了片刻,笑了笑,道:“你的心思我知道。”

    心思?她的什么心思,小姐知道,红玉心下不解。

    “云相是个不错的男子,可你们正儿八经连面都没见过,再说,洛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可说有位什么郡主,一直缠着云相不放呢,这都过去了数年,那位郡主也不嫁人,就等着云相到她府上提亲,”说到这,凌曦神情变得严肃,“红玉,我把你当做妹妹看待,才会对你说这些,若是你听着伤心,亦或是仍要喜欢云相,我不会阻拦你的。”

    每次洛城那边有消息传来,傻丫头都会装作不经意地问有关云澜的情况,何时那一袭白衣,身上散发出的温润气息与以前的璟极为相似的俊秀男子,进驻到傻丫头心里,她这个做主子的竟半点都不知道?

    “小姐,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云相。”

    经凌曦那么一说,红玉脸上瞬间染满红晕,否认道。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或许你们之间有缘分,指不定哪天,真走到一起,也是有可能的。”见红玉此刻站也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整个人站在那满是不自在,凌曦出言安慰了句。

    “小姐,哦,不,公子,我,我即便喜欢云相,可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没得可能。”待怦怦直跳的心律恢复正常,红玉抬眼看向凌曦,眸带感激,道:“公子为我好,我都知道的。”

    凌曦轻叹了口气,道:“知道就好,我离开后,你和白嬷嬷还有木棉,好好照顾旭儿和阳儿,等会,我就给屋舍周围重新布阵,这样一来,你们的安全肯定不成问题。”

    “公子放心,这山谷处于深山之中,入口就那么一个通道,而且极为隐秘,一般人很难进来的。两位小主子有我和白嬷嬷、木棉照看,绝对不会出任何事。”说着,红玉脸上绽出一抹好看的笑容,那笑容甚是幸福,“公子,两位小主子长得和璟王爷越来越像了,而且他们小小年岁,不仅琴弹得好,笛子吹得好,就是武功也不赖,你说璟王爷为何在听到两个小主子唤他爹爹,而无动于衷呢?

    看他的样子,明明是喜欢两个小主子的,你不在谷中时,他会手把手教两位小主子弹琴,吹笛子,还传授他们武功,可你一回来,他就转身回阁楼,好似有意避开你似的。”

    凌曦的心瞬间一紧,整个人都似紧绷在一起。

    “他有可能就是璟王,我与他把一切都说了。”她嘴里的他,红玉知道是指哪个,可听到自家主子说上官公子是璟王,红玉的反应除过怔愣,还是怔愣。

    上官公子是璟王?也就是说璟王是上官公子?

    红玉脑中一团浆糊。

    在她的印象中,上官邪的一头银发,是与璟王的一模一样,但两人样貌不同,脾性更是不同,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不同的,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你的疑惑,我也有过,”凌曦看了红玉一眼,目光随之垂下,道:“可你有无想过,咱们在宫里见到的上官公子,本身就是璟王装扮的?再有,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同时间出现过,加之两年前他突然出现在谷中,不认识我,以及脾性上的转变,这些不得不引起我的怀疑。”

    说着,凌曦手捂心口,眸中溢出抹忧伤,接着道:“今个在酒庐中,我听到一位老者说璟王离开王府多年,瞬间就想到住在咱们竹林中的他,一路思量,我一会觉得他是,一会又觉得他不是,就这么揣着满心的矛盾回来。”

    红玉接住她的话道:“然后公子找上官公子谈了,他承认他就是璟王?”

    摇了摇头,凌曦站起身,走至窗前,望向那亮着灯火的阁楼,“他没承认,但我从他不变的神色中,瞬间不知怎么搞得,就笃定他是,他是璟王无疑。进而,我把我的事,以及旭而和阳儿是他孩子的事实一一道了出。”

    “那,那……”红玉不知该如何称呼璟了,是继续上官公子得唤,还是唤其为璟王爷,凌曦背对着她,可不知道她此刻在纠结什么,但出口之语,却回答了红玉未问出口的话,“他什么都没说,”唇角牵起一抹苦笑,“在他脑中有的只是原来的我,现在的我,他没有半点印象,如此一来,我说与他的话,即便他想要相信,但,他能说出什么?”

    红玉想要出声安慰自家小姐两句,嘴角噏动,终了却没说出一句话。

    回过头,凌曦微微一笑,道:“虽然他不记得再次相遇的我,可我没觉得自己受委屈。两年多来,他就在我和旭儿和阳儿的身边,想起这,我就感觉满心的幸福。还有,还有你刚才说的,他很喜欢旭儿、阳儿两个,不仅手把手地教他们弹琴,吹笛子,一并传授他们武功,而旭儿、阳儿哥俩,自第一眼见到他,就唤他爹爹,说来,这一切真好似冥冥中注定一般。”

    一字一句说出的话语,听在红玉耳里,温馨无比,就是凌曦自个,也感觉幸福满满。

    然,她的心却泛起丝丝疼痛,不是痛她自个,不是痛璟不记得她。

    她痛,是为璟而痛。因她,一波接着一波的苦难,袭向璟,墨发变白,性情生变,遗失记忆,头痛之症等等本该她这个根源所在承受的痛苦,全让他一人独自承担了。

    现下,不,可以说在墨雨轩再次见到他那刻,她满心满眼,有的全是怜他惜爱他之心。

    委屈,她没资格委屈,半点资格都没有。

    红玉走至凌曦面前,握住她的手,笑着道:“小姐,你说什么我都信,上官公子就是璟王爷,是两位小主子的父王,依我看,过不了多少时日,璟王爷指不定就与想起以前的小姐一样,记起了现在的小姐。那时,小姐和两位小主子一定会被他疼到骨子里的,”红玉的声音很甜,忽然,她话语一滞,但脸上笑容依旧,接着道:“退一步讲,就算璟王爷一辈子记不得现在的小姐,单凭他现在对两位小主子的态度,也会慢慢接受小姐的,在红玉心里,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再说,璟王爷并没有不爱小姐,不是么?”

    “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凌曦咀嚼着红玉说得这句话。

    若果放到现代,女孩子大都愿意选择被爱吧?因为爱与被爱相比较之下,还是被爱来得幸福些。

    璟上一世那么痴爱于她,得到的却只有痛苦,这一世,她对他许下过承诺,并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要爱他,不要伤痛再伴他左右。

    进而成就他们上一世错失的姻缘。

    “小姐,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就是觉得爱与被爱都是件幸福的事。”久久没听到凌曦说话,红玉眨巴着眸子,补充说道。

    凌曦回过神,笑道:“你说得对,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说着,她从红玉掌心抽出手,道:“白嬷嬷和木棉那,到时我离开后,你对她们两人简单提两句就是,至于旭儿和阳儿,他们这会已经睡了,待明个我离开前,再亲口告知他们,免得俩小家伙闹情绪。”

    “嗯。”红玉点头,转身回了自个房间。

    阁楼上,璟站在窗前好一阵子功夫,一颗心起起伏伏,总是难以平静。

    “她要去洛城,要入朝为官,她一个女子,要入朝为官?我呢?我接下来要怎么办?离开这里回洛城,还是继续留在这安宁祥和的谷中?”璟心下暗忖,“用女子声音与他说话的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曦儿好像,他好眷恋那种味道,要回去么?皇兄身体不好,他一直都知道,母后因年岁大了,身上时有不适,他亦知道,还有二皇兄,那个幼时疼爱他,那个被大皇兄多年来一直暗中派人找寻的二皇兄,他是不是也该出份力找找?

    要不是看到两个小家伙,他便不会想到二皇兄,想到那个小时候有好玩的,先仅着他的二皇兄,这些年,他过得可好?”

    步下阁楼,璟来到放着琴案的花树下,盘膝而坐,双手轻搭琴弦,袅袅曲音,随之由他指尖倾泻而出。

    令他不知道的是,他一开始弹奏的高山流水,却在不知不觉中曲调变换,变成了凌曦曾经唱给他的“莫失莫忘”。

    飘渺的曲音传至凌曦耳中,使得人儿登时美眸泛酸,禁不住捂住嘴,留下泪来。

    是璟,他真得是璟,“璟,傻瓜,知道么?你就是个大傻瓜,你越是不承认自个的身份,越是漏洞百出。”纤细的身形倚窗而立,捂着嘴,任泪水滑落,看着那坐在花树下弹奏曲子的爱人,无声呢喃,“因我说与你的话,你心里是不是很乱?傻瓜,大傻瓜,你只需知道我是曦儿,只需知道旭儿和阳儿是你的孩子,其他的不用多想……”

    静夜之中,曲音流转,凌曦站在窗前,就那么陪着璟,直至他曲音肖止,起身回阁楼休息,才转身步到chuang边躺下。

    翌日,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竹林的时候,墨旭、墨阳两个已出现在花树下,伸着小胳膊小腿,在修习武功。

    “旭,昨晚爹爹睡得好像很晚哦。”

    阳边练功边小声与旭说。

    “不是好像,是真得很晚,我猜两个爹爹肯定闹矛盾了,要不然,一个站在窗前好久都不睡觉,一个坐在花树下不停地弹着一首曲子。”旭晶亮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出声回阳。

    “我就搞不懂了,娘明明就是娘,为什么非要咱们唤她爹爹,而爹爹就是爹爹,他又为何不认识咱们啊?”

    阳收敛气息,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竹笛,歪着脑袋看向旭。

    “上官是不是咱们的爹爹,还两说呢?小时候不懂事,咱们乱喊人爹爹,现在咱们都长大了,该晓事了。”旭坐在琴案后装得跟个小大人一样,低声训斥站在一旁的阳,“咱们不到四岁好不好,怎么就叫长大了?”阳嘟起小嘴,极不赞成旭说他俩已长大那句话。

    “老弟,三岁多已经不小了,你别总嘟嘴扮萌好不好?毛球喜欢卖萌耍宝,你可千万别学它,否则,别说我和你是兄弟。”旭臭屁地哼唧一声,不再搭理阳,“人家本来就是小孩子好不好?哪有卖萌了?旭,你如果一直这么小气吧啦的,我才不要理你呢!”阳说着,别过头,给旭留了个后脑勺。

    哥俩呕了一会气,最后还是旭先服软,伸手拽了拽阳的衣摆,旭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承认年龄上,咱们是小孩子没错,可咱们的脑袋瓜子与大人比起来,没两样的,你不觉得吗?”

    阳转过头,盘膝坐在旭身旁,道:“你说得对,以咱们的智商,确实不似一般的小孩,唉,这都这会子功夫了,怎么不见娘出屋来督促咱们练功呢?”旭四下看了看,凑到阳耳边道:“红姨和木姨,还有嬷嬷都唤娘叫公子,你可别等会见到娘张嘴就叫娘,省得他愕然的不知道怎么与咱们解说。”

    “都叫娘几年爹爹了,我又不犯脑抽,怎会唤错?”阳眨巴着幽蓝色的大眼睛,与旭说道。

    “阳,你的眼睛真漂亮,还有哦,你的头发也真漂亮,”旭哪壶不开提哪壶,立时惹得阳朝他翻白眼,“喂,你不觉得我是个怪物,我心甚慰,偏偏你却用漂亮来形容我,想怎样啊?”明明是一个娘生的,旭黑眼睛黑头发,与娘,还有上官爹爹,以及红姨他们都一样,就他是个异类,蓝眼睛,蓝头发,好像是个怪物一般。

    “呸呸呸!”旭扭头往地上接连唾弃三口,然后看向阳,道:“咱哥俩长得一模一样,有次我听到娘和红姨说、你比我还要好看,还说你像天使一样,虽然我不知道天使是什么样子,但娘说得话,肯定都是好话,所以,不许你说自个是怪物。”

    阳耷拉下小脑袋,哼哼唧唧道:“我不说,又不能阻止别人不说。”

    “老弟,你放心好了,谁若是敢说你是怪物,我第一个不饶他,非得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旭若有其事地说着,并且还扬了扬小拳头。

    “呵呵!”阳突然捂住嘴直笑,“旭,我逗你玩呢,我才不在乎谁说我是怪物呢,娘曾经说过,在大海的另一边,有好多好多像我一样的人呢,而且呀,还有其他颜色的人种呢!”旭见阳是真得是没把自个别样颜色的眼睛和头发当回事,跟着笑道:“嗯,娘说得对,而且娘还说过,那些总是把自个没见过的,或者没遇到过的人或者事,视作异类,认为不可思议,只能说明他们见识浅薄,少见多怪罢了!”

    俩小会说话那日起,凌曦就给他们讲些现代的事情,任两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自然而然地她就说到了西方的人种,从而让阳正视自己的“与众不同”。

    站在远处,听到俩小之间的对话,凌曦心里十分妥帖。

    孩子们真得很懂事。至于旭、阳前面的对话,凌曦只当耳旁风刮过,装作没听见,俩下天资聪颖,她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早熟些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没有出声打搅俩小,想继续听听他们说什么,就要和他们分开了,一想到长时间不能见到这俩小宝贝,她的心就涌出些许不舍来。

    “旭,你说咱们的爹爹到底是不是上官爹爹啊?”阳抿着小嘴想了一会,问旭。

    “让我想想啊,”旭说着,单手撑住下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了起来,“旭,你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出什么来吗?”等了许久,都听不见旭说话,阳禁不住出声问道。

    放下手,旭一本正经道:“根据我的观察,上官爹爹是咱们亲爹爹的可能性极大。”阳眨巴着星星眼,热切道:“我要听原因,快些告诉我,旭。”

    旭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每次娘一到咱们身边,上官爹爹就抽身离开,回了自个的阁楼。”

    “是这样没错。”阳点了点头,道:“可这跟他是不是咱们的亲爹爹,有嘛关系?”

    “笨!”旭抬手在阳脑门上一戳,大眼睛里划过一抹狡黠之色,小小声道:“一,他定是很早以前就认识娘,才会好巧不巧地出现咱们谷中;二,他很喜欢娘,可又与娘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加之咱们的娘做的是男子打扮,他一时间不敢肯定娘就是他喜欢的女人,然后两人一见面,就心生别扭,进而回避娘呗!”

    阳听着旭说得话,脑袋连轴转,终于消化了旭话语中的意思,瞄旭一眼,道:“你就比我早出生那么一会会,这脑袋里装得都是什么呀?乌七八糟的东东都有,用娘的话说,你这是早熟得厉害,是种病,必须要加以医治!”

    “切!少给我装了,别以为我说得这些,你脑袋里没有想过,你就腹黑吧,老是用你的萌术,骗取我的信任,说出你要听的话,哼,狡猾!”旭唧唧歪歪地说了阳两句。

    阳嘿嘿一笑,“可是你愿意被我骗啊,哈哈!”说着,他捧腹笑个不停。

    “你们两个小家伙,都腹黑得很,别告诉我,我在一旁站了好久,你们不知道哦!”凌曦笑着,从远处走到俩小身旁,盘膝而坐,一个胳膊揽住一个宝贝,坐在自己膝上,温声道:“说,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给我听来着?”

    俩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指凌曦刚才站过的地方,齐摇头,道:“爹爹,我们不知道你在那站着有偷听我们说话。”天资过人,腹黑无比的两个小家伙,在他们娘面前瞬间露陷,凌曦望向他们手指的方向,勾唇道:“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登时,俩小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他们错了,他们此刻,不仅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还知道有句话叫一山还比一山高了,是他们自己刚才一个不慎,出卖了自个。

    瞧两个小人儿似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得不再说话,凌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是你们的娘,你们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我能不知道么?”

    娘?“爹爹”自个承认她是娘了,俩下刷地齐抬起头,眨着晶亮的大眼睛,道:“爹爹,你让旭(阳)唤你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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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鄙视

    抚着俩小头上的发丝,凌曦笑得一脸柔和,“我本就是你们的娘啊,以前不让你们唤,是因为娘有自个的考虑。”

    “哦。”俩小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

    “上官爹爹就是你们的亲爹爹,可他生病了,不记得娘,也不记得有你们两个宝贝,现在,他家里出了大事,娘要去帮助他的家人度过难关……”不等她说完,旭和阳的眼里瞬间聚满了泪水,“娘是要离开我们了么?”

    凌曦吸了吸鼻子,美眸微微泛红,柔声道:“办完事,娘就回来陪你们。”

    “爹爹会和娘一起走么?”旭问道。

    “娘不知道,昨日娘已经与你爹爹把话说清楚了,至于他走不走,那是他自个的事。”凌曦抬眸望向阁楼,目中尽是柔情,“你爹爹如果不离开,你们要好好的听他话,知道么?”

    “嗯。”俩小抹去小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阳这时道:“那娘会不会有危险啊?”

    “怎么会有危险呢?”凌曦微笑着摇了摇头,“娘是去做事,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不会遇到危险的。”说着,她顿了顿,接着道:“你们的爹爹无论是琴艺,还是武功都很厉害的,知道么?他仅凭一首曲音,便降服了千军万马,近来,娘听出旭的琴音,阳的笛音都有所进步,但想要操控人与物的心神,还远远不够,娘不在的时日里,你们要好好练习自己的技艺,并把娘和爹爹教授你们的武功也要修习好,可记住了?”

    “旭(阳)记住了!”

    俩小眸色中哪还有水雾存在,二人晶亮的眸瞳里,有的只是认真。

    “真乖!”凌曦赞哥俩一句,在二人额际分别轻吻了下,“来,拿出你们的本领,让娘听听你们这段时日练习的曲子可有进步。”俩小点了点头,从她膝上起身,一个跪坐在琴案后,一个拿起竹笛放在了唇边。

    这就是她和璟的孩子,是上天赐给他们最为珍贵的礼物,凌曦看着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儿,整颗心柔软的似能滴出水来,她缓缓站起,走至一旁。

    低沉而柔和的琴音响起,紧跟而来的是清越的笛音。

    听着曲音,凌曦慢慢阖上双目,负手而立,全身舒适无比。

    漫天花雨中,一大两小,青衫白衣、墨发蓝发伴风轻扬曼舞,美轮美奂,看在璟的眼里是那么的不真实,仿若身处梦境一般。

    在俩小对话那会,璟本下阁楼指点俩下武功,不料听到俩小的话题是围绕在他和他们的“爹爹”身上,禁不住顿住脚,站在原地聆听起来。

    爹爹,他们在讨论他是不是他们的亲爹爹,他们还说他与他们的“爹爹”,也就是他们的娘早就相识,之所以每次见到他们的娘避开,是因为些许误会,心里别扭才会如此。

    呵呵,好聪明的孩子,他是在避开她,可并不是因为误会,而是因为,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熟悉味道,太像太像他的曦儿……

    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的声音突然传至他的耳里。

    她说了,给孩子们说他是他们的亲爹爹。

    她的语气,尤为肯定,无一丝作假的成分在里面。

    她还说,她要帮助他的家人度过难过。

    矛盾,他的心里很矛盾,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可他为何不知自己与她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过亲密的接触?

    迷茫之下,璟的身形一直动也未动,站在阁楼梯口,定定地注视着凌曦母子三人。

    不到四岁的旭、阳,样貌精致的像个女孩子。

    旭墨发披散在脑后,阳蓝发披散在脑后,各自的大眼睛中,带着无法言语的神采。合身的白袍穿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钟灵天下之秀的气韵,更为淋漓地展现了出。小小的孩童,举止投足间甚是优雅、从容。

    哪怕是成年的贵族,也未必能比得上他们哥俩。

    一坐一站,各自脸上的神情宛若古井之水,平静无波。

    镇定的神色,实在是令人心惊不已。

    然,远处凝视着他们的璟,以及近旁嘴角带笑,望向他们的凌曦,都未显丝毫惊讶。

    好似他们本就该如此。

    琴音拔高,笛音跟着升起,相互间配合得尤为默契,可就在这时,凌曦与璟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登时,琴音肖止,笛音亦肖止。

    “娘,我们的曲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俩小齐看向凌曦,睁着晶亮的瞳眸,异口同声问道。

    凌曦睁开眼,没有应答他们,而是出言问道:“你们觉得你们刚才的曲音有无问题?”抬手撑住下颚,旭垂眸思索。阳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童稚和纯真,移动小小的身形,到凌曦身旁,道:“娘,我和旭刚才配合得很好,没有出现什么差错的。”

    微微一笑,凌曦抚着他脑后的蓝发,道:“你们的曲音是没出现什么大错,可你们心里存有事,曲音听起来就不那么纯净了,知道么?我这次离开,你们完全可以视作娘向以往一样出门办事,过段时间自然会回来,这样的话,你们的曲音相比会好上许多。还有,曲子学得多,并没有什么用,只有用心体会曲子的意境,方能达到人曲合一。”

    阳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娘说得对,刚才他想着娘要离谷远去,心神出现轻微的不适,直接由笛音中体现了出。

    想来旭也是一样的吧!

    “娘,我们刚不该想东想西,乱了心神。”旭抬起头,眨巴黑亮的大眼睛,与凌曦道。阳跟着点了点头。

    自一岁多,俩小就开始学琴,学笛子,不光光是璟对他们倾注了不少心血,就是凌曦,也是把她懂得全倾注在了俩小身上。

    每日,他们除过练功,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呆在花树下弹琴,吹笛给枝头的鸟儿们听,给溪水中的鱼儿听,给深山中的小动物和野兽们听。而他们呢?他们听到的曲音,要么是璟弹奏的,要么就是凌曦弹奏的,曼妙的曲音熏陶着他们,山中的灵气浸染着他们,从而使得他们身上那优雅而灵秀的气质,变得愈来愈明显。

    “知道不该多想就好,”凌曦神色柔和,道:“娘最早教给你们的那首曲子,现在对你们来说,应该已经滚瓜烂熟,就它吧!”俩小会意凌曦话语里的意思,相互看对方一眼,朝凌曦点了点头,各就各位,旭手搭琴弦,阳将放笛子至唇边,接着,袅袅曲音自他们的指尖,流泻了出。

    凌曦双手环臂,脸上笑容浮现,心中对俩下这回的音律把握甚是满意。现代,像俩小这般大的孩童,会什么?每日除过在父母长辈面前撒娇,恐怕更多的是玩耍。可俩小却自生下来,就被她的琴音耳濡目染,随之一岁多开始动手学琴,学笛子。

    小小的他们,天资过人,领悟力极强,有今天的成绩,实属不错。

    “心神合一,人曲合一,娘想看看你们能否把林中的小动物……,聚集过来,”说着,凌曦声音微顿,片刻后,接着道:“引它们到你们的身边,若是能让它们听着你们的曲音,受你们差遣,那你们可就算学有所成了!”

    俩小点了点头,指尖流泻出的曲音并未中断,然,顷刻间,他们身上的气韵发生了变化。

    童真虽依然在他们脸上呈现,但却多了几分和年纪不符的沉稳和优雅。

    指尖跳跃,曼妙的曲音,袅袅升空,向四处弥漫而开。

    婉转的曲音,灵动的曲音,曼妙而飘渺的曲音,听得凌曦脸上的笑容更为明显,“记住,无论何种境地,你们只要心神合一,人曲合一,那么势必与曲音产生共鸣,如此一来,你们面前有再大的困难,也不怕得不到解决!”

    俩小再次点了点小脑袋,双双闭上了眼睛,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慢慢的流露出了轻浅的微笑。

    曲音变化,俩小身上的气息亦随之发生变化,小小人儿仿若皆沉浸在了青山碧水之间。

    一道浅淡的白色光芒,自他们身上逐渐释放而出,扩散,再扩散,将他们二人笼罩在了其中,没过多久,这光芒扩散的范围加大,漫过他们身旁的花树,漫过周围的竹林,漫过竹林外的溪流,向谷中,向深山里铺展而开。

    “好聪明的孩子,我的孩子,他们是我的孩子……”璟冰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那微笑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旭儿、阳儿,我的孩子,你们是我的孩子,而我是你们的爹爹……”注视着俩小,璟唇角轻启,无声呢喃。

    以曲音凝聚精神力,再通过曲音将这凝聚起的精神力释放开,进而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这话是璟告知俩小的。

    城楼上,面对楚御寒率领的大军,璟抬眼只是轻轻一扫而过,随之用一首曲音,致楚御寒的大军溃败逃散。

    桃林中,心念起,漫天夭红化为琴,飘渺曲音,在璟指尖流淌,无不印证出璟的武功修为,达到至高之境,“我要承认他们么?承认他们是我的孩子,承认他们的娘是我的女人么?女人?他身边的女人,只能是曦儿,可她说她就是曦儿,我要信她么?”过了一晚,璟的脑海里,仍然迷茫一片。

    宽厚低沉却又不失轻松愉悦的曲音,在静寂的竹林之中,连绵不绝。随着时间的流失,俩小的身形仍一动不动,仿若周遭一切,都影响不到他们。

    融入了,孩子们真得融入到了曼妙的曲音中了!

    枝头上的鸟儿,林中的小动物们,受到俩小的曲音影响,慢慢的朝竹林中聚集而来,曲音渐渐收尾,它们又四散而开,凌曦笑道:“刚才你们的曲音,引来了不少小鸟,和小动物们过来了,不过呢,它们并没有驻留多长时间,这说明了什么问题?”俩小睁开眼睛,聆听着凌曦的教诲,“这说明你们还需努力,知道么?”

    俩小点头,“娘,我们会努力的。”鸟儿和小动物们在它们的曲音中聚集而来,他们有感知到,可娘后面说得深山里的野兽什么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由此,他们心里清楚明白,他们的曲音,并未感染到那些野兽,也并未完全感染到那些鸟儿和小动物们,否则,它们不会在曲音快要结束时,才姗姗而来,随着曲音结束,又倏然离去。

    “身心合一,人曲合一。”他们会牢记这句话,来鞭策自我不断努力进取,俩小心下如是想到。

    红玉提着收拾好的行囊,走至凌曦身旁,“公子,这是我给你收拾好的衣物和路上吃的干粮。”

    伸手接过,凌曦抬眸朝阁楼上那抹紫色的身影,深望一眼,收回视线,与红玉道:“白嬷嬷年岁大了,身体不大好,让木棉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俩小身上,“娘刚才说得话你们可听到了?”俩小点头,凌曦又道:“那就乖乖听红姨的话,每天做你们该做的事,别给她整出什么乱子来,知道么?”

    “嗯。”

    俩小乖巧点头。

    带着不舍,带着无限的眷恋,凌曦蹲身,招俩小到怀中,紧紧拥抱了一会,柔声道:“娘这就走了!”俩小忍住眼里的泪水涌出,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声。

    “公子,出门在外,你要照顾好自己。”

    望着凌曦快要消失在竹林尽头的纤细身影,红玉眸中含泪,出声叮咛道。

    脚下步子微顿,凌曦轻轻颔首,接着双脚轻轻一跺,身形腾空而起,没了踪影。

    “红姨,咱们真得不能和娘一起去么?”良久,阳眼里的泪水,滴滴滑落,他抬起头,问红玉,“阳儿担心娘在外面遇到危险,阳儿很想陪在娘的身边。”

    旭忍住没让自己掉眼泪,他是哥哥,要给阳做好榜样,虽然他心里也很难过,也很担心娘在外面是否会有危险,但他不能哭,人儿紧了紧小拳头,随之松开,抬手为阳抹去脸上的泪痕,道:“阳不哭,娘很厉害的,她不会有事。咱们还小,若是跟在娘的身边,她做起事来,心神就不会专一,这样一来,娘才会遇到危险呢!”

    红玉抬袖在眼角擦拭了下,望向俩小,笑着道:“两位小主子放心,小姐身手了得,谁也伤不了她一分!”

    “哥哥和红姨说得都对,娘会好好的,平平安安地回来。”阳点着小脑袋,一字一字,认真道。

    她真得出谷,去了洛城,璟步下阁楼,朝俩小身边缓步走来,帮他?她去洛城,入朝为官,是为帮他?她以为她女扮男装,就能顺利入朝为官么?璟这两年多一直呆在谷中,对于凌曦在谷外的建树,根本就不知晓,因此,才会有此一想。

    看到他走近,红玉屈膝一礼,张了张嘴,还是不知该如何唤对方。

    璟没有搭理她,牵过旭、阳的小手朝竹林深处走去。

    “爹爹,你是我们的爹爹对吗?”

    进到竹林,俩小挣脱开璟的大手,旭看阳一眼,然后眨着晶亮的大眼睛,问璟。

    小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璟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承认么?在孩子们面前承认他是他们的爹爹么?

    可他的脑里,真得对他们的娘没有一丁点印象,更对他们怎么来到这人世上,也全然不知。

    “娘不会骗我和阳的,再者,娘也不屑随便拉个男人给我们做爹爹。”璟久久沉默,旭小脸上的表情一变,拽过阳与自己站在一起,“你看好了,我和阳是你的孩子,千真万确是你的孩子,娘为了帮助你的家人,舍下我们自谷中离开,你若是承认我们是你的孩子,

    就该追上娘,和他一起回你的家里处理事情。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虽然不懂,但我和阳都能看出娘很喜欢你,若果娘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就算你是我们的亲爹爹,我们也照样不会放过你的!”旭说得很认真,他们哥俩是很喜欢这个爹爹,可他们更喜欢娘,喜欢那个将他们降生到人世间的娘。

    娘不比男子差,甚至于强过世间大多数男子,就是眼前这位他们名义上的爹爹,恐怕在有些方面,也不如他们的娘吧。

    “我……我记不起她,对于你们怎么……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看着俩小脸上那郑重其事的表情,璟终启口,断断续续说出他心底的话,“我喜欢的女子,她很多年前死在了我的怀中,而我空有医术,却没能救下她……”伤痛渐渐浮现在璟的脸上,他脚步移动,在竹林里慢慢走着,俩小手牵着手,紧跟在他身后,“你娘说,说她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子,我想相信她,想努力的接受她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子,因为她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近乎一样,但我就是过不了自个心里那关。”

    “你是不信娘会死而复活,还是说,你怀疑娘说得是谎话,亦或是,你觉得我们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阳这时张嘴问璟。

    “不,人死是不能复活的,但人有灵魂,且灵魂不灭,我告诉自个,你娘是我喜欢的女子转生而来,但她来了之后,我与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璟顿住脚,转身,蹲在俩小面前,“我不怀疑你们是我的孩子,因为打第一眼看到你们,一股子熟悉感,及亲切感,就涌至我心里。”

    “可你怀疑我娘,怀疑她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子,怀疑她是有目的的靠近你,对不对?”

    旭没想到阳嘴里会说出这么犀利的话语,就是璟自个,也瞬间呆愣,他真被眼前的小家伙给问住了,“哼,你不回答,说明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阳小脸拉下,哼唧道:“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娘虽是女子,但她的心胸可没有你想得那般阴险!”

    见璟被阳说得哑口无言,旭道:“爹爹,阳说话虽然冲了些,但他说得没错,我娘与我们说你是我们的爹爹,才没有什么龌龊心思呢。你们之间的过往,你现在不记得,但这两年多的相处,你该知道我娘的人品怎样。如果你对她有好感,如果你承认我和阳是你的孩子,那就请你试着接受我娘,了解她,进而确定她是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女子,

    我和阳相信娘不会撒谎。你呢?你能迈过你心里那道坎,试着接受我娘,进而了解她么?”璟起身,站在原地,望着沙沙作响的竹叶,静默不语,阳看他这样,拽了拽旭的衣袖,道:“走,咱们回屋做课业去,让他自个好好想想吧。”

    旭没有出言反对,与阳走出了竹林。看着他们小小的身影渐渐走远,璟唇角漾出一抹苦笑,他被两孩子嫌弃了,甚至于被他们鄙视了,“曦儿,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对么?”夕阳收拢最后一缕余晖,璟才从竹林中走出,“璟王爷,你的饭菜我已端到阁楼上了。”红玉手里拿着空盘,刚步下阁楼,就见璟正缓步而来,于是,朝其行礼道。

    “照顾好两位小主子。”璟从她身旁越过,启唇淡淡说了句,便上了阁楼。

    其实,唤璟为璟王爷时,红玉的心七上八下,就怕璟一个不高兴,挥袖间让她飞出去数丈远,她可不能死,她还要照看两位小主子呢,这会子听到璟说出口的话,红玉心下轻舒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兴奋。

    璟王爷承认两小主子是他的孩子了,更承认小姐就是以前的小姐了么?

    要不然,他不会这般知会她,让她好好照顾两个小主子,更没有因她刚才的改口,对她发火。

    “小姐,小姐,你听到了么?璟王爷刚才说与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将空盘抱至xiong口,红玉抬眸,望向谷外的天空,无声低语了句。

    她之所以刚才那般唤璟,只因为她相信自家小姐不会认错人,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要提醒璟,他是个王爷,不该继续呆在谷中,让一个女子为他担负那么重的担子。

    洛城,云澜低头步出御书房,轩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孙琦,朝其躬身一礼,抿唇没有说话,他实在不明白从他身旁刚经过的白衣男子,身为朝中左相,为何在其职不谋其事?是因为璟王之故吗?

    “孙琦。”

    轩帝的声音自御书房中传出。

    “皇上,奴才在。”

    收敛心神,孙琦应声,推门而入。

    轩帝双目微阖,靠坐在御案后的椅上,脸上近乎一点血色都没有,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这才缓缓睁开眼,“孙琦,你说左相人怎么样?”一听轩帝这话,孙琦登时身子一颤,跪在了地上,磕头道:“皇上,左相人品如何,不是奴才可以置评的。”

    好端端的,皇上为何问他这个?

    后宫与宦官不得干政,皇上该不会是近来龙体不适,不免糊涂了?

    孙琦心里暗自嘀咕。

    “朕恕你无罪,说吧,说出你对左相的真实看法。”轩帝盯视着孙琦看了一会,语声轻缓道。

    琢磨片刻,孙琦磕头道:“回皇上,左相人品贵重,博学多才,乃国之栋梁。”

    “人品贵重,博学多才,国之栋梁?”轩帝一字一字,将孙琦说得话,重复低吟一边,倏地,他那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出怒色来,“朕要听实话,说,给朕说实话!左相若真如你说得那样,为何不把朕的嘱托当回事,任朝堂上混乱一团?”云澜,难道是璟的离开,致使你这几年不致力辅佐朕?轩帝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心下暗忖:“云澜,你与璟之间的那种特殊关系,朕是心里不舒服,是想要把你们分开,但,想是一回事,行动上朕并未阻止你们在一起。

    璟离开王府,是因想起了那女子,与朕并无关系,而你,身为一国左相,怎能因个人感情,致朝堂政事于不顾?”

    轩帝想不明白,但他现下心中所想,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猜测罢了。

    至于云澜为什么不好好帮他打理朝政,任朝堂上的局面混乱一团,个中缘由,怕只有云澜自个知晓。

    孙琦跪在地上,额上渗出的冷汗,直往下掉,但他不敢抬袖去擦拭,“皇上,这个,这个奴才不知。”云相身在其位不谋其职,他刚还有想来着,然,没读过几天书的他,能想出个什么来?皇上这么问他,他真得是无从作答。

    奴才不好当啊,御案后的帝王性情温和,从不曾发过脾气,今儿这是怎么得了?孙琦猜测着。

    长叹口气,轩帝抬手道:“你起来吧,朕也是糊涂了,问你这个,要问,朕也该在刚才问云相本人才是。”孙琦磕头谢恩,自地上爬起,恭谨侍立一旁。

    良久,轩帝才又开口,“近日京师内可有什么传闻?”

119 毒妇

    听轩帝的语气,不似刚才那么严厉,孙琦心下不由舒口气,恭谨回道:“还是传些有关夜公子的事迹。”

    夜公子?轩帝脸上的表情泛出一抹欣慰,“他确实是个人才,朕三日前着人带着朕的册封旨意,去朝云山附近的城镇寻访他,请其入朝卫国效力,也不知他接到圣旨了没有?”凌曦以夜妖之名,这几年为朝国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也惩治了不少欺压百姓的官吏和恶徒,轩帝虽坐于宫中,却听到不少有关她的事迹。

    奈何,他想要纳其入朝为官,却得知其人居无定所,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不,刚从暗卫口中得知夜妖近段时间常在朝云山附近的城镇中出现,立马提笔写下册封圣旨,着伴他一起长大的暗卫统领亲自带着他的圣旨,寻访夜妖入朝卫国效力。

    璟,这几年轩帝一直派人在找着,两年多前,璟以邪的样貌突然出现在朝云山附近,熟料,当轩帝知晓这个消息还没过去一天,璟又凭空消失,接着便消失匿迹,任他如何着人寻找,也得不到丝毫讯息。

    轩帝为此心痛不已,两个胞弟,他都没能保护好,一个打小失散,至今尚未找到,另一个因他之过,决然抛下一切,亦音讯全无。

    他这个皇兄做得好失败!

    孙琦低着头,想了想,回轩帝:“皇上,从京师前往朝云山,最快也要四天时间。”轩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片刻,他嘴角动了动,才道:“也对,朕要知道夜公子有无接旨,怕是还要等上几天了。”说着,他朝孙琦摆了摆手,道:“退下吧,朕批阅完这两道折子,就去内间躺会。”

    “是。”孙琦应声,躬身欲退离。

    然,未等他脚步移动,轩帝的声音却突然间又响起,“慢!”孙琦一怔,抬头道:“皇上……”他不知轩帝还想问什么,想听什么,也就不清楚自个该说些什么,因此,他静静地侍立在原地,候轩帝开口。

    “每日早朝,你都随在朕左右,再有,平日里,朕批阅折子,都会时不时对你提一两件政事,就你而言,觉得云、雾两国互相联姻的可能,有多少 ?”轩帝面上表情平淡,目光落在孙琦身上,没再言语,他晓得问孙琦这些朝堂政事不妥,但此刻,他心绪紊乱,只想找个人排解排解。

    “这……”云、雾两国要相互联姻,这仅是个传闻,至于真假,坐在御案后的帝王都尚且不知,他一个宦官,能知道什么?孙琦低下头,斟词酌句,力图把话说得巧妙,省得一个不慎,触犯龙颜,“回皇上,先不管云、雾两国联姻是真是假,咱们都得把它当回事,免得这中间若是存在什么猫腻,打得咱们朝国措手不及。”

    服侍在帝王身边多年,孙琦知道分寸,话说到这,想着帝王应该已明白他的意思,果不其然,轩帝听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你说得和朕想到一起去了,”说着,他轻叹口气,接着道:“按理说,照咱们现在的国力,云、雾两国不管是哪一方,对咱们发出战争,咱们也只能有被动挨打的份,但他们这一联手,事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了,”顿了顿,轩帝倏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目中神光变得幽冷起来,“他们难道是想要联手攻下咱们,然后瓜分,打破三国鼎立之势?”

    孙琦侍立在一旁,垂眸没有说话,他是个细心的,知道帝王现下不是在问他,而是需要个安静的、忠心的奴才,听他排解心事。

    “楚帝,鸣帝各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倘若哪天真瓜分了我朝国,他们间的战争,怕是随之一触即发。”轩帝笑了,他的笑容尤为冰冷,“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朝国没有能臣良将,是个好欺负的?”

    “皇上放心,璟王爷若是知道家国有难,定会回京师为国效力,还有很快就会入朝为官的夜公子,他的能力,卓尔不凡,有他和璟王爷在,咱们朝国绝对不会有事。”孙琦抬起头,看向轩帝,出口之语尤为认真。

    宦官怎么了?宦官也有忧国忧民之心。

    比之楚帝,鸣帝,御案后的帝王,才配称得上是位明君,才配拥有整个天下。

    “璟王、夜公子……”轩帝自语,目光落在御案上,随之翻开一道奏折,沉默许久,道:“国家若是陷于危难,璟王会回来的,至于那夜公子,朕在圣旨上封他为右相,与左相权利均衡,想必他不会拒绝入朝为官。”

    右相?孙琦初一听到这俩字,惊得一颗心差点窒息,夜公子在民间的威望是很高,可他的年岁,据说弱冠都不到,且御案后的帝王并未见过那位夜公子,却出手就封其为右相,与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左相并肩而立,帝王是要制衡左相手中的权利么?

    不对?

    左相压根就不在乎自己手中有无实权,否则,不会在璟王离府后,于朝堂政事不闻不问,甚至于把皇上说得话,也不放在耳里。

    “你觉得朕封夜公子为右相,是有些过了?”轩帝凝目注视着孙琦,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问道。

    “奴才不敢。”回过神,孙琦跪地道:“夜公子才华横溢,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皇上封其为右相,再合适不过。”他刚才怎么就糊涂了,年岁多少,与人本身的才华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再说,就他而言,心里也对那位夜公子的能耐佩服得紧。

    如此一来,他实在不该多想的。

    轩帝在孙琦语落后,只觉心神舒畅不少,道:“退下吧。”

    “是。”

    孙琦应声,躬身退出御书房。

    “璟,知道家国有难,你会回来的,对不对?”轩帝提起朱笔,很快批阅完剩下的折子,起身步到窗前,望着皎洁的月色,无声呢喃。

    同一时间,雾国皇宫,鸣帝的寝殿,灯火摇曳,忽明忽暗。

    时而急促,时而轻缓的喘息声,嘤*咛声自殿中一阵阵传出……

    过了很久很久,一切声息才渐渐沉寂。

    “有时我总忍不住想要问你一句话。”唐婉轻柔而甜美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是个男人在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都无法抵御其诱*惑,除非变成聋子。

    北堂鸣仰躺在殿中一白色的长毛毯上,语声阴柔,道:“问我问题?你可是一直都在我身边,为何不见你问?”该死的女人,就是有法子弄得他把持不住,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从chuang上到地上,说着,他侧转过身,伸手抓住唐婉xiong前的柔*软捏了一把,“问吧。”

    灯火下,二人就那么赤*果躺在长毛毯上,无半点羞耻之心。

    被北堂鸣那么一捏,唐婉秀眉微蹙,嘴里发出一声似猫叫的声音,然后道:“你后宫那么多女人,而且男chong也不少,怎就这么多的精力?我都怀疑你是铁打的呢!”北堂鸣又捏了唐婉一把,笑道:“是不是铁打的,这么多年,你没感觉到?”

    唐婉娇笑,声音更加甜腻,道:“都不见你有累得时候?”

    “你受不了了?”jian女人,明明很享受,却回回在完事后,装矜持,北堂鸣心底一声嗤笑,头凑近唐婉耳畔,呼出一口热气,唐婉吃吃地笑着,道:“你以为我会求饶?要不,你再试试?”

    该死的女人,够jian!

    北堂鸣心下如是想到。

    几乎三两天被他喂一次,却仍不知足,将他最为得力的暗卫勾*到了她的裙裾下,她可知他把她的丑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jian货“功夫”不错,给黑煞玩玩也算是对他忠心不二的嘉奖。

    “现在不行!”收敛心思,北堂鸣手拿开,回唐婉道。

    唐婉水蛇般的软腰,倏地缠到北堂鸣身上,娇声问:“为什么?”北堂鸣皱了皱眉,勾唇道:“朕就算是铁打的,也得顾着往后得日子啊,否则,以后怎么喂饱你?”

    “呵呵!你说得也对。”身子挪开,唐婉躺倒北堂鸣身侧,话题一转,好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对那位寄大人可真好,走哪都带着他,我怎么感觉他就是刺杀我的那位黑衣刺客?”

    “你眼睛可真毒!”聂瑾鸿的身份,北堂鸣没打算瞒着唐婉,道:“他是聂府的公子,至于为何没死在你当年那场算计之中,这个朕就不知道了。”

    “哦?”唐婉眸子眨了眨,“既然知道他是聂府的露网之鱼,你为何还留他在身边,难道就不怕他知晓当年聂府一门遭变,与你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北堂鸣道:“你不说,我不说,他从何知道?”

    “我是不会说的,但他又不是傻得,若是哪日知道是你指使我做的那件事,你说他会不会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唐婉打趣的话语,令北堂鸣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唐婉仰面平躺,望向殿顶,并未发觉,“朕chong你,不代表你可以无视朕的威严。”北堂鸣话语虽浅淡,然,话中流露出的凌厉之气,还是被唐婉听了出。

    她身子颤*栗了下,笑道:“我瞎说的,你可别当真。”

    过了片刻,唐婉道:“我给你出的那个计策怎样?楚帝那边可答应联姻?”为了主人的大计,她在雾、云两国呆的时日够久了,颠覆,颠覆整个天下,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既不想坐拥天下,为何还非得指派她做出这么多事?

    而她,为了心中那傻傻的梦想,自甘堕*落,身子变得一日比一日脏,灵魂亦变得一日比一日污浊。

    北堂鸣可不知唐婉心中所想,道:“朕筹谋多年,原本想着就在这一两年把朝、云两国拿下,可被你那么一说,瞬间觉得有所不妥。你说得对,与其我雾国独自攻下朝国,让楚帝捉住把柄,联合其他小国一起征讨我国,倒不如我先联手于他,齐攻下朝国,均分朝国拥有的城池和土地。然后,再找个由头,灭掉云国,这样一来,其他小国怕是不用我国出兵,都会递上降书,归到我国管治之下。”

    说到这,北堂鸣长叹口气,起身朝位于殿一侧的温泉浴池走去,“紫鸢是我最亲的妹子,让她联姻云国,做楚帝的妃嫔,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再有,她喜欢的是无名,也不知她得知联姻这件事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唐婉坐起身,伸手取过扔在一旁的衣裙,逐一穿在身上,道:“为了你的宏伟大业得以实现,我想公主会体谅你的。”宏伟大业?她出的计策,可不是让其宏伟大业得以实现,而是搅起三国之间的战争,使得天下大乱,终了灭在主人手上!

    自四年前那晚得到主人吩咐,不许动晨曦宫那女人之后,再没他一丁半点的指示传于她。

    主人难道忘了她么?唐婉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便揪痛不已。

    “难说,到时再看吧!”

    简单沐浴了下,北堂鸣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袍,走至椅上坐下,“收拾好了,就退下吧!”

    唐婉点了点头,垂眸将腰间的丝绦系好,然后从长毛毯上站起,道:“我觉得曦贵妃并未死,你可有派人去找她?”

    “朕找她作什?她又不是朕的chong妃。”北堂鸣目中神光闪烁了下,脱口道。

    “她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若真没死在那场大火中,那么她的能耐绝对不可小觑,你就不想找到她,收为己用?”唐婉语声柔和,笑得一脸妩媚。

    “朕有你就够了,其他女人,朕不稀罕。”不知死活的女人,越来越多事了。

    北堂鸣眼底涌出一抹阴霾之色,但很快消散。

    “呵呵,你就会说好听得哄我开心,”唐婉莲步轻移,扭着柳腰到北堂鸣身旁,吧唧在其脸上亲了一口,“有几年没见百里公子了,也不见你提起过他。”百里醉,北堂鸣最为chong爱的男chong,这个唐婉在一开始接触北堂鸣时,就已知道。

    他被身旁的男子派出去做事了么?若果是,那他做得事又是什么?

    唐婉长睫垂下,心中暗琢磨。

    “你想从朕嘴里知道什么?”北堂鸣身形未动,挑眉问道:“知道么?朕现在怀疑你留在朕身边,有其他的目的。”唐婉似乎怔住,过了片刻,才吐气如兰,道:“你可真会冤枉人?我在你身边多年,又为你大业得成,潜到楚帝身边那么久,到头来,却反倒被你怀疑另有目的。”委屈的声音,听在北堂鸣耳里,并未起丝毫作用,他道:“朕讨厌聪明的女人,尤为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唐婉似又怔了怔,退开两步,娇笑道:“瞧你这话说得,我若不聪明,你又怎会喜欢我?”北堂鸣冷冷道:“你很得意朕喜欢你?”

    “哪有?你能喜欢我,我只有打心眼里高兴,从未曾得意过。”见北堂鸣冷着脸不说话,唐婉立马改变话题,接着道:“这几年我一直闲着,什么时候给我安排差事啊?”

    北堂鸣沉默半响,忽然脸上表情变得邪肆,“你可没闲着?”于他说得话,唐婉瞬间顿悟,脸上骤时布满红晕,娇声道:“真是的,说那个做什么?”北堂鸣注视着她,只是目中带笑,未出言作答,但那笑并未达眼底,良久,他道:“退下吧。”

    “真不要了?”

    唐婉妖娆一笑,语声娇柔甜腻,面上尽显惑人之色。

    “不了。”他可不想大业未成,死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好吧。”有些落寞的说了句,唐婉欠身一礼,移步出了内殿。

    殿中灯火忽明忽暗,殿外却星光点点,明月高悬。

    唐婉一回到自己的住处,远远地就看得一道黑色的身影,伫立在她房门外。

    那身影直直站里在那,似根不会说话的木桩。

    一双眼睛定定地盯视着她,眨也不眨,整个人看上去就仿若是用一块巨石雕刻而成。

    随着她的走近,那人的眼睛虽依旧未转动,但其眸中渐渐涌出赤炎之火。

    刚才,就在刚才,他守在帝王殿外,听着殿中传出的阵阵欢*爱声,心口处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他知道,知道自己不该生出那种情绪,可由不得他。

    帝王对他很好,他一暗卫,一陪着帝王长大的死忠暗卫,能与帝王享用一个女人,是帝王对他的忠心,给予他的恩典。

    再者,眼前正在走近他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银辉照耀,女人身形窈窕,她的脸艳丽而不失清新,妩媚中又带着点纯真,无论谁看到她,都不会认为她是个不知检点的坏女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与多个男人发生了关系,就他知道的,现下便有三人。

    从楚帝的密室救出这个女人,他怎就一不小心,着了这女人的道,与其有过一晚,便对女人*的身体,生出了眷恋之心?帝王听了他的忏悔,仅是笑了笑,且告诉他,若有需要,尽管享用便是。

    女人可知,她在帝王眼里,根本连个玩物都不如,只是供男人泄*欲的工具。

    殿里传出的声音,是帝王在告知他。

    ——听到了么?听到了么?就是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哪个男子为其用心!

    他晓得帝王的用心,终忍住心底升起的不适,守候在殿外,直至那声音消无。

    这一生,他只忠于帝王,只忠于他的主子。

    她,别想着以为用她的身体已经征服了他,进而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等很久了?”唐婉走近,声音轻柔,问黑煞。

    拥有这般美貌的她,却有一颗肮脏至极的灵魂,黑煞凝视着唐婉的双目,如是想到。他没有出言回答唐婉的问话,依旧直直地站立在那,唐婉向她再次走近,紧挨他而站,一双柔情目中,尽显情愫,那脉脉神光,宛若天上星子闪烁的光芒一般璀璨夺目。

    黑煞凝视着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仍旧没有说话。

    男人,你已经离不开我了,知道么?

    唐婉心中得意,眼前这个身材魁梧,样貌粗犷的男人,在救她离开楚帝密室那夜后不久,便被她用小小的手段,收为裙下之臣。如此做,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帮主子尽快达到目的。

    哼,北堂鸣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他忠心耿耿的一号暗卫,会在某日背叛他,更甚至有可能会亲手取了他性命。

    想到终有一天会看到这个结果,唐婉心里就会升腾起说不出的愉悦。

    但愿主子大计实现之日,别嫌弃她人老珠黄,弃她如履。

    “皇上就跟铁做的一般,我也想尽快服侍完他,就找你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折腾,还让你在殿外守护我们得安全,一想起你木然的,满心痛苦地站在外面,我的心就痛得不行。”唐婉轻叹口气,声音里充满了伤痛。

    黑煞听着她说得话,眸中赤炎之火加剧,却还是没动。

    捏着帕子在眼角轻轻擦拭了下,唐婉娇嫩白*皙的纤手,搭在了黑煞的肩上,进而慢慢下滑,“别忍着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黑煞眼里的赤炎之火,唐婉看到,还自以为是的想着那是嫉妒之火,是黑煞嫉妒北堂鸣占有她,生出的妒火。

    然,事实上,黑煞眼里涌现的赤炎之火,只不过是男人正常的欲*望罢了!

    身上的民感步位被唐婉一触mo到,黑煞倏地弯腰将其横抱起,一脚踢开门,进了屋,紧接着,只听到门“啪”得一声响,就有喘息、嘤*咛声自门内传出。黑煞由起始到结束,未开口说一句话,他想得唯有泻火,其他的情绪一概没有。

    宫外,寂府,这是北堂鸣赐给聂瑾鸿的府邸。

    夜寂静无声,聂瑾鸿院中的书房此刻还亮着灯。

    他端坐在书案后,眉头紧皱,似是想着什么心事。

    “什么人?“忽然,他看向书房门口,厉声问道。

    “寂大哥,是我。”

    女子怯生生的,又略带些羞涩的声音,自门外传入。

    公主?她这个时候怎会出现在他府中?聂瑾鸿皱在一起的眉头,几乎打成了结,起身,步出书案,“公主,你……”拉开门,聂瑾鸿神色淡然,问身上披着件黑色狐裘的女子。

    女子从头到脚全被狐裘裹了住,她低着头,道:“寂大哥,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朝院中望了眼,聂瑾鸿发现一抹身穿劲装,个头并不怎么高的纤细身影,静静伫立在他院落中央,眸色闪了闪,道:“公主夜间造访臣府上,皇上可知晓?”

    紫鸢身子一颤,道:“我,我是着梅姑偷偷带我出宫的,皇兄……”人已在眼前站着,若将其拒之门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再说,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公主,聂瑾鸿垂眸思索片刻,然后身形移动,站到一侧,抬手道:“公主请!”

    “我不会让寂大哥难做的。我就说上几句话,便离开。”紫鸢抬起头,望向聂瑾鸿,轻声说道。

    梅姑是从下看着紫鸢长大的,因办事谨慎,再加上身怀武功,便被太后赐给紫鸢,着其一心一意伺候紫鸢便好。

    而梅姑生性木讷,不喜说话,但凡紫鸢的命令,她从不出言违抗,唯有遵从。

    要不然,深更半夜的,就不会冒着被帝王砍头的危险,带公主出宫与男子私会。

    “寂大哥,我,我……”进到书房,紫鸢站在书案前,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聂瑾鸿道:“臣当不起公主这般称呼。”说着,他抬手着紫鸢落座。

    咬了咬唇,紫鸢从头上摘下狐裘上的帽子,坐至一旁椅上,给自个暗自鼓了鼓气,终抬眸看向心仪之人,“寂大哥,我对你的心思,这么几年过去,你应该是知道的。”聂瑾鸿站在窗前,负于身后的手紧了紧,目光微垂,没有说话。

    “我,我听宫里这两天都在传,传皇兄要与云国相互联姻,宫里就我一个公主,我不想去云国,更不想做楚帝的什么妃子,寂大哥,你……”紫鸢身上没有一丁半点的骄纵之气,她高贵,她温柔,她娴雅,脾性上与上一世的凌曦尤为相像,这么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女子,要说出让一个男子求娶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口。

    然,等了许久,她都没有等到聂瑾鸿开口说话,心下顿时生出些许忧伤。

    她都说的这般明显,他是真不懂她的意思,还是……

    放在膝上,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紧,紫鸢又道:“寂大哥,你明日早朝过后,向皇兄求娶我可好?”为了幸福,紫鸢终放下了她所有的矜持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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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吐槽

    求娶她?

    聂瑾鸿身子一震,随之抬眼看向紫鸢,“公主,臣……,臣怕是做不到你的请求。”若说他对眼前眸若秋水,性情温柔的女子没有感觉的话,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他家仇未报,何谈成家?

    再者,那私下与他称兄道弟的帝王,既已打定主意与云国联姻,必有所图谋,能因他求娶其妹,就改变主意么?

    其人称霸天下的野心,怕是决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出面添乱。

    还有,他与她之间的身份差距,让他对他们之间的未来,并有什么信心。

    待报了家仇,他会油走江湖,亦或是隐居山野。

    而她,一国公主,能否过那样的苦日子?

    这几年身处雾国,聂瑾鸿并没闲着,他一直寻找着穆征的下落,他觉得穆征定与聂府一门被楚帝下旨斩杀午门有关,奈何他半点线索也没找到,那人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

    至于帮聂府一门平冤昭雪,凌曦与聂瑾鸿说过,经晚宴上发生的事后,天下百姓,皆会知晓聂府一门是蒙冤被斩。

    如此一来,楚帝有无下旨平反聂府一门背负的冤情,便变得无关紧要。

    可,聂瑾鸿是个认死理的,他觉得唯有楚帝的圣旨,才能为聂府一门的冤情昭雪,然,楚帝在那年晚宴上的事件发生后,并未为聂府一门平反冤案,聂瑾鸿恨,他恨楚帝出尔反尔,下定决心,要与北堂鸣合作,毁了楚帝的江山。

    “寂大哥,你,你不喜欢我么?”听到聂瑾鸿的话语,紫鸢慢慢站起,眸中顿生水雾,颤声道:“寂大哥,我喜欢你,你真得不喜欢我么?哪怕一丁点感觉,对我也没有么?”看着她眼里的水雾,聂瑾鸿心下很不好受,他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他不能喜欢她。

    且他的未来会怎样,连他自个都不知道,这要他如何对她说?

    “寂大哥,朝堂政事我不懂,也不想懂那些,可我喜欢你,自咱们第一次在街上偶遇,我便喜欢上了你,我不想违心嫁给楚帝,不想一辈子活在相思之中……”紫鸢说得很慢,她想要眼前神色镇定,眸中未起丝毫波澜的男子明白她的心,知晓她的爱。

    聂瑾鸿背转过身,眸含痛色,声音微有些沙哑道:“臣的身世,公主想必由皇上口中知晓一二,大仇未报,臣不想谈及儿女私情。”紫鸢脚步挪动,朝聂瑾鸿身后慢慢靠近,却没走上两步,突又顿住,道:“寂大哥的身世,我是知道些,对此,我也感到痛心得很。可这与你求娶我并不矛盾啊!寂大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可你因为身上背负得太多,才不愿,不愿答应我得请求,对不对?”

    久久听不见聂瑾鸿说话,紫鸢又道:“寂大哥,皇兄对你很是器重的,再者,以你们的交情,只要你向他求娶我,皇兄定会答应的。”

    “对不起,对不起……”聂瑾鸿心里连说数个对不起,眸中痛色隐去,随之变得绝然,“还记得楚帝的曦贵妃吗?”

    紫鸢轻嗯一声。

    “晚宴上,若不是她突然间倒向我,我怕是已经不在人世,”顿了顿,聂瑾鸿转过身,定定地注视着紫鸢水润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喜欢她……”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间想起那个女子,想起那个多半已葬身大火中的女子?

    得知她的宫殿起火,得知楚帝因她葬身大火,尸骨无存,一夜鬓霜,他的心当时猛地感到不适。

    他不信,不信那个歌声倾城,舞姿倾天下的绝色女子,会那么突然的死去。然,他不相信又能怎样?她若是活着,不可能现在都没有一丁点她的消息传出。

    楚帝着暗卫暗中寻找凌曦,北堂鸣有把这件事告知聂瑾鸿。

    此刻,别说紫鸢因聂瑾鸿说得话怔在原地,就是聂瑾鸿自个,也是愕然不已。

    他不仅无端端地想起那曾助他从晚宴上逃离的女子,并说出了喜欢她的话。

    他这是怎么了?

    是为了回避身后女子的问话,他才那么说得么?

    静,书房里一下子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夜已很深。

    紫鸢只觉心口难受得厉害,似快窒息一般。

    “寂大哥喜欢楚帝的曦贵妃?寂大哥喜欢楚帝的曦贵妃?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眸中泪水滴落,她心中暗忖,“没事的,没事的,曦贵妃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我还是有机会的,不是么?”

    眨了眨眼睛,伤痛的泪水渐渐止住,紫鸢语声轻柔,道:“寂大哥,你喜欢曦贵妃,我不会介意,我想时日久了,你会喜欢上我的。”

    聂瑾鸿摇了摇头,道:“除过她,我想我不会爱上别人的。”不管出于何种缘由,他都把那位曦贵妃拉出来做了挡箭牌,那就让眼前的她,彻底的断了恋慕他的心思,问题是,看到她眼里那强忍住的泪水,他禁不住就像抬手为其拭去,不能,他不能给她任何一个暧昧的举止,让其看出他对她是有情的,视线由紫鸢身上挪开,聂瑾鸿再次背过身。

    低低的抽泣声,在他身后响起。

    她很伤心,是他,是他的拒绝,伤害了她!

    聂瑾鸿心里自责不已,但他的身形却一动不动,就那么站在窗前,凝视着那清凉的月色。

    “寂大哥,我能抱抱你吗?”怨怪他么?怨怪他宁愿喜欢个已逝的女子,也不喜欢她么?不,她不怨,爱本没有错,再说,那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就是她自个也颇为喜欢,紫鸢心中如是想到,“寂大哥,今晚我说得话,你就当没听过吧……”她不想因她的表白,而令其心生困扰,脚步移动,紫鸢终走至聂瑾鸿身后,伸出双手,环住聂瑾鸿的腰身,将头依偎在那坚实的背上,慢慢的阖上双眼,任时间静静地划过一分一秒。

    “寂大哥,喜欢你,我感觉好幸福。”

    话一说完,紫鸢收回双手,转身出了书房。

    她一刻都没有停留,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在聂瑾鸿面前哭出声,从而给其造成更大的困扰。

    透过窗外的月色,聂瑾鸿看着梅姑揽住紫鸢的腰身,腾空而起,瞬间没了踪影。

    “对不起……”启唇,他低语了句,站在窗前直至天亮。

    东方渐显鱼白,旭和阳在红玉帮衬下洗漱过后,便到庭院里修习武功……

    “旭,娘没在,怎不见爹爹早早的起身陪咱们练功?你说,他会不会生我的气了?”

    阳停下动作,望向阁楼,问旭。

    “你又没说错,无须担心他生不生气。”旭收回最后一个动作,站在阳身旁,亦望向阁楼,小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心下嘀咕道:爹爹,你可别让我哥俩小看你!

    忽然,阳转向旭,小眉头微拧,道:“我感觉有些不对,要不咱们上阁楼看看。”

    旭歪着脑袋想了想,晶亮的大眼睛里倏地划过一抹精光,拽住阳的手,边朝阁楼走边道:“你说爹爹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我刚想的就是这个,这才叫你一起上阁楼瞧来着。”

    阳白旭一眼,没再说话。

    回回说他想问题慢半拍,这回,他自个不也慢半拍了么?哼!

    朝阳脸上偷瞄一眼,旭小嘴往上一翘,笑着道:“别腹诽我了,我不就说过你几次想问题慢半拍么,还挺记仇的。”

    “谁记仇来着?我有那么小气吗?”阳不服气地回旭一句。

    “好了好了,我小气我小气,咱们别斗嘴了,快些看爹爹走了没有。”旭呵呵一笑,松开阳的手,道:“咱们比试下轻功,看谁先飘上阁楼,怎样?”

    “以为我怕你啊?”

    阳眉头一挑,不等旭喊开始,人已飘离,“阳,你又耍赖了!”旭紧跟阳身后,喊道。

    “你是哥哥,不该让着我一些吗?”

    飘至阁楼上,阳站稳身形,裂开小嘴,笑得那叫个得意。

    “滑头!”旭落至阳身旁,瞪其一眼,阳接住他的话,道:“咱哥俩彼此彼此。”

    说笑着,哥俩转身,走向门口,齐唤道:“爹爹……”接连唤了三声,屋内都未有声音传出,哥俩互看一眼,推门到屋里一看,只见chuang铺平展,根本就没他们老爹的身影,“旭,你看那是不是爹爹留给咱们的信?”不经意间,阳的视线落到桌上,只见一张信纸,压在茶盏下面,远距离看去,那纸上好像写有字迹。

    “看看就知道了。”

    旭说着,就走到桌旁,踮着脚从茶盏下,抽出那张写有字迹的信纸,看过之后,他笑着对阳道:“爹爹真吝啬,这么大张纸,就写了“我不会让她有事。”这么几个字,给,你看看。”阳接过旭递过来的信纸一看,撇了撇嘴,道:“是够吝啬的,而且我还觉得,他有些傲娇,你觉得呢?”

    “不错,他确实和娘给咱们讲的那些故事中的傲娇男一样,明明心里在乎娘,却偏偏不肯承认,还用个“她”字称呼娘,实在是傲娇得很!”旭吐槽道。

    把信纸叠好,阳道:“走,咱们去给红姨和0嬷嬷、还有木姨仨说句,好让她们也放下心来。”旭嗯了声,然后哥俩下了阁楼,“旭,你说爹爹会不会还是个闷*骚男啊?”阳忽然捂嘴低笑,问旭。

    旭眼珠子一转,跟着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咱们以后问娘,不就知道了!”

    “就他那冷冰冰的样子,不是闷*骚男才怪!”阳放下手,肯定道。

    “闷*骚才好呢,我可不喜欢咱们的爹爹是只花蝴蝶,见到花儿就想采蜜,那样的话,还不把娘给烦死!”

    接住阳的话,旭叽里咕噜地说了句。

    “娘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女人,他若是敢乱来,伤娘的心,我定和他势不两立!”

    阳攥着小拳头,愤愤道。

    “我也是!”旭眸色坚定,跟着附和阳一句。

    知晓璟已离开,红玉与白嬷嬷,还有木棉,皆轻舒口气。

    遵照凌曦的意思,红玉昨个晚上,将凌曦与璟之间的事,与白嬷嬷和木棉两人大致提了下。听完她说得话,白嬷嬷、木棉均为凌曦能与璟重新聚在一起,感到高兴。

    连续赶了两天的路,这日天上飘起了雪花,好在夜幕落下之际,凌曦到了一座叫郾城的小城。

    否则,她今晚怕是要与昨晚一样,在路边找处破庙再次将就一晚了。

    现代,但凡出去做任务,能舒服她就舒服,不能舒服着来,她也会想着法子让自个舒服。

    绝不会委屈自个遭罪。

    然,在这古代,不算昨晚,就她和红玉前往临安的道上,光夜宿破庙,便有过好几次。

    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找家像样点的客栈,好好休息一晚,然后,明日一早,继续赶往洛城。

    “客官是住店的吧?里面请,咱们这绝对让客官住得舒舒服服,回头途径郾城,必会想也不想,直接再次光顾!”看了眼挡住自己去路,做小二打扮的年轻人,凌曦抬眼朝其手指的客栈大厅看去,“客官,咱们这客栈可不是一般的客栈。”见凌曦盯着客栈大厅,顿住脚,并未挪动脚步,小二出声介绍道:“咱们客栈是郾城最大的客栈,无论是吃喝,还是客房布置,都是一等一的,”说到这,怕凌曦觉得价位高,小二顿了顿,又道:“客官不用担心价位,咱们收费很合理,比之一般的客栈,是高出那么一点,但咱们这有温泉浴的,客官赶了一天的路,身上肯定乏得很,在热热的温泉池里泡泡……”

    小二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凌曦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就住你这店里了!”小二当下高兴地赶紧前面带路。

    “福临客栈”便是小二给凌曦介绍的这家客栈。

    说是客栈,实则比之普通的客栈确实要高档很多。

    地处郾城主干道上,占地面积,有一定的规模,连着大厅,前面的建筑有三层楼高,楼上设置不同规格大小的客房,而在楼后,是一座大型庭院,院中又设有好几处小院,据说是这家客栈最为豪华的住所。

    庭院中处处可见梅树,现下这时节,正是梅花开得最盛之际。

    阵阵冷香,伴着夜风,拂面而来。

    光大厅中的布置,凌曦心下便已是满意。

    “客官,你是住上方,还是住咱们店里最为豪华的小院?”

    老板朝凌曦身上的穿着看了眼,满脸堆笑问道。

    “来间上房就好。”说着,凌曦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柜台上。

    “上房一间!”

    老板手下银子,朝小二扬声喊了句。

    小二应声,领着凌曦穿过大厅,上了二楼。

    “客官,这是您要的上房,您先进去稍作歇息,饭菜和沐浴水马上给你送上来!”推开门,小二躬身请凌曦步入,然后带上门,退离而去。

    房间很宽敞,灯火明亮,布置简单而不失雅致。

    一门一窗,两面白墙,除过桌椅、chuang铺,就是一扇大的屏风,以及挡在屏风后、足足可供三个成年人共浴的精致雕花浴桶。

    不大一会功夫,那带凌曦上楼的小二,领着和他一样穿着的数名伙计,抬着好几桶冒着腾腾白雾的热水,进到了屋里。

    来来回回两三趟后,那小二笑着与凌曦道:“客官,饭菜给您放到桌上了,沐浴水也给你注满了,您慢用!”说完,躬身一礼,小二退出了房门,从椅上起身,凌曦走至门口,插上门闩。

    再至屏风后,简单的先打理了下自个,然后回到桌前,用起了饭菜。

    吃好喝好,坐在椅上稍休息了片刻,她这才起身准备沐浴。

    门窗皆已关好,四周寂静,无任何异常,凌曦双臂舒展,腰身扭了扭,便开始解衣衫。

    身上披着的皓雪狐裘,一进屋,她便取下放到了chuang上。

    在进入郾城前的道上,她总感觉有不下两人在她一出朝云山,就跟在她身后。

    好在她的轻功不赖,把人终甩了开。

    拔下那与发簪无二的月华剑,凌曦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合适,逐抬腿跨进了浴桶,慢慢坐下身,一头秀发瞬间如朵墨莲,在水面上徐徐绽放而开。

    温热的水,将她包裹在其中,仅流出头在水面上,凌曦禁不住舒服地吐了口气,叹道:“好舒服!”片刻后,她拿过放在浴桶边的沐浴用品,开始轻轻搓洗身上的肌肤,那半眯着的美眸,仿佛一只正在晒着暖阳,被主人轻抚着茸毛的猫儿似得。

    她一点都不担心脸上的妆容,会因沾上水而发生变化,高科技产品就是有这么个好处。不过,为了防止妆容哪天不小心花掉,从而露出真容,她运用红玉给她的那本医术上记载的方法,研制出一种药水。那就是她用高科技的化妆品化好妆后,再把那药水滴到水里,像平常洗脸一般,轻轻用水拍打拍打两下,那画好的妆容,没有对应的药水清洗,是绝对不会掉的。

    中间,小二时不时的在门外问询要不要续加热水,都被她言语回绝。

    诺大的房内,哗哗的水声,若有若无的响着。

    全身一经放松,困意随之席卷而来,倚在桶壁,凌曦慢慢进入睡眠之中,忽然,一阵打斗声,将她惊醒,抬眸细听,发觉打斗声是从隔壁屋里传出,逐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从浴桶中站起,欲穿衣回chuang上好好地睡一觉。

    抬腿迈出浴桶,伸手拿过搭在屏风上的布巾,拭去身上残留的水渍,接着裹xiong,穿好内里衣物,将尚滴着水珠的秀发打理半干,凌曦再次伸手,刚想取过搭在屏风上的青衫,却听到“通”一声闷响,随之就是尘土飞扬。

    瞬间发生这么个突变,实在是太快。

    待凌曦反应过来,快速穿好长衫,腰带随便往身上一系,接着手抬起,抓起一把发丝,用月华剑束住,双脚轻轻一跺,人腾空而起,飘出屏风,青衫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落至chuang前,将行囊拎起,眸光淡然,看向那面倒在地上的墙壁。

    一系列动作,快如行云流水,瞬间呵成。

    知道古代的建筑没有现代的结实,但也不至于一面墙全然坍塌吧?

    嘴角抽搐了下,凌曦脸上的表情,未显丝毫变化。

    尘土散去,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本公子今个就饶你一命,若是还不知死活地来扰本公子,那么等着你的只有一个死字。”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慢悠悠道。

    百里醉?顺着声音,凌曦目光朝过看去,只见那人修长的身影自浴桶中跃出,快速取过搭在屏风上的酱红色锦袍,穿在了身上。然后,捡起掉落一旁的同色腰带,不紧不慢地束在腰间,举止有着说不出的魅惑。

    人妖?

    凌曦眉头紧皱在一起,两年多前,与向衡宇三人结识那天,这位似人妖一般的男子,不知着了什么魔,总想往她身边凑,却每次被向衡宇三人替她打发了去。

    “百里公子,你就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自打见了你一面后,就喜欢上了你,苦苦等候你近乎一年,终于得知你出现在郾城,老爷这才派小的来请你去探望下小姐,否则,我家小姐定会再次寻短见的。”

    说话之人,看穿着,似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护院,武功应该不错,要不然,不会撞倒一面墙,吐了几口血,还能从地上爬起说话。

    “你家小姐喜欢本公子,那是她的事,实话告诉你,本公子不喜欢女子,本公子与璟王一样,只喜欢男儿!”

    百里醉冷声道。

    “咦?夜公子,你也在这郾城啊,咱们这么有缘,竟还住在了同一家客栈……”抬眼间,百里醉看到凌曦手里拎着行囊和狐裘,站在chuang前,逐迈步朝其走来,凌曦不等他靠近,提步就向门口走,“夜公子(百里公子),你这是要到哪儿去?”那与百里醉说话的护院,与百里醉同时出声道。

    顿住脚,凌曦回望向百里醉,勾唇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音落,她收回视线,欲继续前行,却被那护院不知哪来的勇气揽住去路,“夜公子,求你给我家小姐做主,这位百里公子去年在一次游湖中,结识我家小姐,说什么喜欢我家小姐,还说会娶我家小姐做妻,可他却突然间消失……”

    “夜公子,你千万别听这人胡说,我可不喜欢女子,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百里醉瞪那护院一眼,然后满脸带笑与凌曦道。

    “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喜欢?喜欢尼玛,就你个人妖,看着就讨人厌,心下吐槽百里醉一句,凌曦拉开门就见客栈老板站在门外,面向她一脸赔笑,“客官对不起,对不起,咱们这就给你重新安排间客房。”

    凌曦点头,道:“那就有劳了。”言罢,她跟在老板指派的小二身后,朝新的客房走去。

    “夜公子,你先别走啊,我真得喜欢你,我发誓……”百里醉见凌曦走远,急得想要去追,不料客栈老板却道:“这位客官,咱们客栈也是小本经营,您看您这……”百里醉没好气地掏出一张银票塞入客栈老板手中,道:“够不够,够了,就给本公子让开!”

    客栈老板笑道:“够了,够了,”说着,他招手唤来另一名店小二,给百里醉安排新客房。

    “把本公子的客房安排在那位夜公子的隔壁。”

    百里醉倏地停下脚,转向那客栈老板道。

    “这位客官,刚刚那位客官说得话,您也听到了,他不是夜公子啊,夜公子那么忙,不可能跑到咱们郾城这小地方来的。”凌曦以夜妖这个名字出现在江湖,且扬名朝国百姓口中,但真正见过她样貌的人却不多。

    原因则是,她办事时,都是带着一张精致的琉璃面具。

    人们口中传言,说夜公子有着天人般的样貌,不过是猜测罢了。

    百里醉之所以知道凌曦就是夜公子,那是因为一次凌曦办完事,与向衡宇他们相约,摘下琉璃面具那刻,恰被其给撞了见。

    “本公子不想听这些。”百里醉冷哼一声,道:“本公子就是要住在那位公子隔壁,否则,本公子拆了你的客栈!”客栈老板脸上显出难色来,“这位客官,刚那位公子的新客房两隔壁,皆已住上了客人,您看这……”

    “给本公子把他们请到其他客房去。”说完话,百里醉甩袖,不再看那客栈老板。

    见百里醉是个难缠的主,那客栈老板牙一咬,道:“客官稍等,在下这就去给你调换。”

    (七千+!群么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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