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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方蜘蛛     抗战之血色战旗txt下载     抗战之血色战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四章 占领香港

    第六百二十四章占领香港

    1941年12月7日,星期日。

    香港地区呈现出和平安闲的气氛。电影院场场满座,酒巴间坐满了客人,舞场里不断传出爵士音乐,年青人成群结队地到新界农村郊游。还不足三个星期,圣诞节就要到了。只是在前两、三天香港政府举行过几次开玩笑般的防空演习。谁知在第二天的早晨,竟听到了隆隆的飞机轰鸣声,猛烈的炸弹爆炸声和高射炮还击声。人们预想不到的香港战役开始了。在战斗机的掩护下,三十六架日军轻型轰炸机空袭了启德机场、九龙水上飞机停泊等处。机场附近的一些民房也被炸弹击中。

    就在同一天,日本还袭击了美国海空军事基地珍珠港等地。太平洋战争爆了。

    12月8日,在空袭启德机场等地的同时,日本6军兵分四路,越过深圳河进攻新界。在垃圾湾防线,大部分地段英军略作抵抗就纷纷后撤。仅在城门水塘西南的黄金山阵地战斗比较激烈,双方展开了肉搏战,英格兰步兵营营长阵启亡。终因双方力量众寡悬殊,英军司令马尔比少将决定放弃九龙,命令“半岛旅”撤回香港岛。九龙之战只进行了五天到12日夜晚,整个九龙半岛都被日本侵略军占领。

    12日晚,英日双方隔着维多利亚港海面互相炮轰。第二天上午,一艘插着白旗的小艇,由九龙油麻地码头向香港岛驶来。艇上载有日军劝降使者多田中佐,还有被挟持的香港总督私人秘书李夫人等。英军拒绝了日军的招降。17日,日军再次派人乘两艘小艇过海劝降。香港总督扬慕琦再次拒绝,并且警告日方,如果再有“和平使者“过海,香港将不客气地开枪射击了。

    18日午夜,日军乘坐汽艇、橡皮舟等百余艘,对港岛北岸强行正面登6。他们登6。他们登6后,曾在黄泥涌与英军展开激烈的战斗。日军若松大队长受重伤,英军西部旅司令约翰罗臣阵亡。结果英军败退,防守港岛的东部旅与西部旅,联系被切断。日军还占领了黄泥涌贮水池,切断了英军水源。英军曾在局部所剩无几英军司令认为再也无法继续抵抗,在与港督商议后,决定无条件投降。25日晚,东线、西线的英军相继挂起白旗。至此,历时十八天的香港战役,以日军占领整个香港地区英军彻底失败而告终。

    12月25日是圣诞节。当天傍晚,一辆挂着白旗的汽车由中环开向跑马地日军司令部。香港总督扬慕琦与日军代表签订了“停战协定”,他本人做了日军的阶下囚这天晚上,绝大部分香港居民都躲藏在黑暗的房屋或防空洞里。往日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变成了血雨腥风的恐怖世界,整个香港地区完全陷入了日本侵略军的魔掌所以人们称这一天为“黑色的圣诞节“。

    日军入城后,大肆抢掠,**妇女和杀害无辜居民的暴行屡屡生。日军的安民布告上虚伪地宣称:“保护华人财产,香港战争是对付白种人的战争。”

    但仍然有许多华人的店铺被封了门,特别是那些大的铺店,如先施、永安、大新等国货公司、五金行、汽车行等。被查封的公司企业门口多半钉上写有“军搜集部管理“字样的木牌,银行、当铺门口则钉有“金融班管理”的木牌。大家都明白“管理”只不过是攫取的别名。日军将香港的九十五万担存米,抢走八十万担充作军粮,造成香港严重的粮荒。

    日本连续对英美作战,也引起了在南京的汪伪政权的极大恐惧。

    当时,日本内阁确定的维持“东亚新秩序”的“支那一流人物”,即为诱惑汪精卫组建起一个、完全为日本人左右的傀儡政权。

    针对日本人的图谋,蒋介石便对于远在宁沪的汪伪势力,确定了不惜一切手段,采取一切行动阻遏或延迟汪伪政权出笼的对策。

    这些行动虽然最终没能阻止汪伪政权的成立,但这在附逆分子心理上投下的阻吓阴影,以及导致日本政府对于汪伪政权的信心不足等方面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其实,日本人在中国战场上的那一种闹哄哄的气势,并没有维持很久。

    随着国民党重庆政府“以空间换时间,以敌前变敌后”,日军处于一种腹背受敌的情境。日军很快便现了他们的力不从心。

    欧洲战火燃烧起来之后,中日间的战事,即已成为本次世界大战的一个重要组成。中国政府进行的这一场正义之战,在国际的空间不再孤独。

    英美开始援华

    美国后来干脆直截了当地废止了《美日通商航海条约》。这对于战争机器全面升级中的日本人,打击是相当沉重的。

    现代战争技术、物质、金钱缺一不可。日本是一个资源严重贫乏的岛国,它赖以支撑对华战争的石油、角铁、飞机制作材料、机械等军需物资,无一不依赖于美国的输血。现在,美国不再想赚这损人不利已的昧心钱了。日本不仅无力维持这场旷日持久的中日战争,甚至连它国内的国民经济也要为之停摆了。

    为此,日本军人政府再一次铤而走险。日本外相松冈洋右代表军人内阁,放弃了先前北进威胁苏联的设想,与斯大林订立了《日苏中立条约》。日本人为了攫夺丰富的东南亚资源,乃掉过头来与英美西方诸国论武。于是,日本海军蓄谋已久的南太平洋侵略计划,便成为了日本军人内阁的不二选择。

    好战的东条英机内阁动了太平洋战争

    日美正式交手。

    英美西方诸国的军力,开始投放到了太平洋战事。

    尽管,在太平洋海面上的战争初期,日本人可谓是占尽了一切的先机。

    可是,在中国大6,重庆、宁沪角力的三方高层,却对于后来的情势展,早已有了一个湛然若水的判断。

    正在重庆黄山官邸躲藏日本人空袭的蒋介石,在珍珠港遇袭后的第五日,在日记中掩不住兴奋之色地写到:“日寇这次动太平洋战争,正用得着我国一句古语‘饮鸩止渴’。这就是说,他拿烈性的毒酒,来求片刻的兴奋,而实际是自取绝灭敌如进驻南洋各地,则其兵力分弱;如此,其战区扩大,战线延长,再加为时较久,则人力物力皆不足以支持,其结局之惨,必非所能想象者也。”

    **机关也于12月9日,向全世界布了《中国**为太平洋战争的宣言》。宣言仔细分析了世界反法西斯阵营与法西斯阵营目前的形势,以及今后此长彼消的一种态势。末了,兴奋地指出:“法西斯阵线的最后失败局面,与反法西斯阵线的最后胜利局面是已经确定了”

    至于,汪伪政权高层的一种黯然神伤呢,在珍珠港事变的次日,金雄白向周佛海请示报刊的用辞。

    周佛海当时正在看一本书。书里夹着一朵干枯了的白玉兰花。

    周佛海将书放下时,那一朵失去了往日神彩的白玉兰花,竟然轻飘飘地落在了厚重的地毯上。

    周佛海将枯萎了的花朵拾了起来,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

    周佛海告诉金雄白:“此花也曾有过南国美人般的新丽,只不过现在却闻不到一丝丝的香气了。”

    于是,恍然从梦幻中矍然醒悟的周佛海,伤感地给金雄白说了这样一段的话:

    “我与公博等的心绪,也是同样的复杂,我们有一些矛盾的感想:到今天为止,日本已自己一手造成了不可挽救的悲局。四年抗战,到现在才露出了一丝曙光,瞻望整个国家民族的前途,觉得无限兴奋。但也不能不承认,三年前我们对局势的估计是错误了,一切的作为,虽惟天可表,但我们应该对国家负起错误的责任。同时,对自己未来的遭遇,也觉得黯淡而渺茫。”

    ,在汪伪政权的高层,一些人也下意识地感觉到,日本人正走在一条迅奔向覆灭深渊的路上。只是,这些汉奸巨魈的当初,既然把自己绑在了日本军国的这一辆玩火战车之上,像周佛海那一路的无良文人,便也只能在“霜天月落夜将半,谁共澄潭照影寒”的一种寂寥之中,体会得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深深无奈了。

    在这样一种的情势之下,汪伪政权的高层,可谓人人都在默思今后的进退之路。周佛海本来就是一种懦弱多变的文弱性情。

    现在,他面对了“满目青山夕阳照”的一份情境,未免也就对于故主蒋中正,流露出了一丝花时轻寒的眷恋之情。

    戴笠是何等精明之人

    戴笠立即针对周佛海展开了攻心瓦解之术。周、戴之间的秘密交往,便迅升温。周佛海本来就是汪伪政权中,情治单位的最高长官。

    周佛海,汪伪政权“三巨头”之一如此,进入汪伪政权的中后期阶段,在渝宁双方情报系统的高层,大抵便形成了一种幽情脉脉的默契局面。此时,宁方对于捕获来自重庆的高层特工,除非是处于一种日本宪兵逼迫不过的一种情势,一般都不再予以枪杀。

    只是,当时,在渝宁的基层特工单位,一时却未必能理解得了渝宁高层的一种暗地里声气互通的状态。渝方的基层特工前一阵子吃过76号特工的大亏,如今只要逮到了合适的时机,仍然是二话不说,对准宁方人员的心口,迎面便是一枪。宁方随之还以颜色。两方的一线特工,仍然在报刊媒体的一片喝彩声中大杀特杀。时间长了,那一种无序的街头喋血之战,就未免影响到了一般的沦陷区平民的日常生活了。

    因此,金雄白对于汪伪政权中后期阶段的一种街头无序的杀戮,曾经有过这样一种**:“双方没有保护的低级人员,有人为了抗战,有人为了和平,说穿了大多数人是为了衣食,他们为一方面工作,因为是小人物又不能不抛头露面,出外奔走,这样很容易为特工人员造成立功机会。”

    如此,双方死于刀枪之下的游魂,对于重庆一方而言,不一定杀的全是国贼,而宁方施以报复的对象,自然也就不一定都是非杀不可的劲敌了。

    鉴于这种情况,唐生明仍以情报观察员的身份,拍电报向戴笠建议:现在的情势已经起了很大的改变,再保持大规模的街头杀戮气氛,已经意义很小了。当初,既然这一场街头暗战是渝方起的衅,现在,不如就由渝方先示意住手,停止这无谓的街头流血吧。这对于恢复沦陷区一般平民的生活秩序、争取人心是有益的。

    其实,对于后期的街头逞强搏杀,戴笠也不是没有产生过收手的念头。

    只是当初的制裁令是由蒋老头子一手签的,这个建议便绝对不可以由戴笠自己来提出。这里面自然也有一个缘由。主要是前一段时间,重庆特工在沪宁的街头巷战中,落了下风。这个时候,戴笠去提这个建议,蒋介石肯定会生疑:“戴笠这小子是不是害怕了?”

    有了这一层缘由,戴笠便生怕蒋介石会据此怀疑自己也在撂挑子。说老实话,军统这一段时间,在宁沪的潜伏表现虽然差强人意。可是,倘使拿“军统”与“中统”在这一场情治大战中的表现来做一个比较,则“军统”的成绩单仍然要比“中统”漂亮许多。

    这已经令蒋介石对于“中统”的实际负责人徐恩曾很不满意了。

    其实,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蒋介石不能单单责怪出工不出力的徐恩曾一人,蒋介石自己也应该承揽一部分的责任。

    这一切都怪蒋介石忽然无端端地给徐恩曾弄了一个交通部次长的兼职。

    徐恩曾忽然现干交通部次长这一门兼差,比做中统局副局长这个专职有滋味多了。不用干那种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也不用做错了一点小事,便要唯唯诺诺站在蒋介石跟前挨好长一段时间的臭骂,却照样可以捞钱捞到风生水起。徐恩曾突然觉得,从前年轻时度过的那么一大段喊打喊杀的日子都算是白过了。

    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在战时重庆因此,徐恩曾便异想天开地试图跳出了血腥的情治系统,从此金盆洗手不干了。蒋介石对于徐恩曾十分生气。

    其实,蒋介石的用人,一向是以深谙曾国藩御下之术而窃喜的。他有一项用人的心得,叫胡萝卜诱赶驴之术。他讲,遇上驴子的驴脾气上来,打它是没有用的。必须把一串诱人的胡萝卜挂在它的眼帘之内,离驴唇一寸远的地方。驴觉得只要往前走一步,就可以尝到胡萝卜的甜头,因此,便死心塌地一步步地向前赶。至于,什么时候让驴尝一点点胡萝卜的甜头,一次尝多少,这就考验赶驴人的技巧了。吃得太饱了的驴会撂挑子,一点甜头尝不到的驴,也会大脾气地撂担子。治国治家的技巧,与此并无太大的不同。蒋介石另外一个用人心得就是,每一个人的专长是不同的。驴有驴的活法,猪有猪的用处。既不可以让驴去享受了猪的生活,也不可用猪去做驴的事情。

    具体到徐恩曾一节,蒋介石承认一次性给徐恩曾吃了太多的胡萝卜,这便是蒋介石的大意了。但是,徐恩曾作为一头老驴,竟然萌生了享受猪的清福的想法,这自然也是徐恩曾的不对了。但是,无论情况如何,徐恩曾后面的仕途,都是岌岌可危的。

    戴笠把自己定位为一条忠实的猎犬。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触蒋介石的霉头。但是,这件事情,如果是由唐生明来倡其议,性质就大大地不同了。

    唐生明是在一线的高级潜伏人员。但他却不隶属于“中统”、“军统”的任何一个情治系统,所以便没有那么一些恩恩怨怨的人事纠葛。

    因此,这种事情,由唐生明去向自己的校长提出,便比戴笠更具说服力。

    其时,像唐生明这个级别的重庆大员,钻进汪伪政权的肚子中的,应该还有时任汪伪政权中央监察委员的陈中孚,以及在汪伪中央执行委员会任常委的何世桢。他们都是有资格站立在蒋中正跟前讲话的官员,且与唐生明持大抵相同的观点。

    戴笠将唐生明等数人的来电,轻轻地递放在蒋介石的面前。蒋介石很快便采纳了唐生明等人的建议

    太平洋战争爆后,包括裕仁天皇在内的所有日本国民,谁也没有在意那一大片压在日本岛国上空的、沉甸甸的铅云。

    裕仁声称只是因为有美英两国的大力“庇荫”,交战中的重庆政权与**延安政权才在危殆的战争环境中坚持过来。“长此以往,帝国多年安定东亚之努力悉归泡影,帝国之存在亦濒于危殆。事既至此,帝国现为自存自卫计,惟有蹶然跃起,冲破一切障碍,岂有他哉”

    战争中,被日本军国主义势力集体洗过脑的日本国民,当时只有一种几近于狂飙的欣然心绪

    第六百二十四章占领香港,

第六百二十五章 “清乡运动”

    第六百二十五章“清乡运动”

    当然,用不了多久,所有的日本国民即在因战而带来的严酷现实跟前,缄默了。

    先,日本国民所面临最现实的一种生活苦恼,便是各种生活日用品的日益短缺。

    日本国内自1938年中日战事全面升级之后,即实施了棉制品的限量供给制度,汽油要求全部运用于战争,民间用车代之以蜗牛般缓行的木炭汽车。

    1939年,日本开始在国内严厉限制民间钢铁与金银的使用,减少娱乐场所的营业时间,禁止烫,严禁婚庆时节的大操大办。“浪费就是敌人”的标语在东京的街头巷尾,处处可见。

    1941年底的太平洋战事爆后,日本国内的国民经济,由于得不到外来工业原料的支撑,更是步入了一种枯旱到冒烟的状态。“报国公债”无尽无了的行,火柴、糖、纸、肥皂等日常用品只能凭票少量供给,实施严格的粮食配给制。这个阶段,日本城乡间的多数餐馆,因为买不到大米,干脆关门大吉。

    最令日本军国感到要命的一件事情是,它的军工生产,也因为原材料的不足,而出现了弹药无法足量供给、武器质量急剧下降的一种严峻局面。因此,当时,得到了英美援华物资的蒋介石,站在重庆郊外黄山官邸的一块坡地上,他眼望着天空中日渐稀疏的日本轰炸机,忍不住乐呵呵地跟近侍的官员打趣地说:“大家看到他现在用的是捷克机枪,就可以知道他国内钢铁的缺乏,许多武器都无法自制。这就是在武器方面,他已经被我们逐渐的消耗掉了。”

    “其它如飞机、汽油以及各种武器物资等已经一天一天的消耗。即如他现在空军轰炸,每投一个炸弹,就无异于消耗了他自己一分的生命一样,决不能再和从前那样随便乱投了。他现在真是到了‘一滴汽油一滴血,一片钢铁一片肉’的时候了”

    在这样一种窘迫的形势下,日本本土已经根本无力提供其在中国战区作战部队的物资给养。于是,裕仁天皇与其参谋部,便着手在中国实施一系列“以华制华”“以战养战”的新对策。

    194o年11月8日的日本内阁会议通过了一个《对华经济紧急对策》。其方针为:“随着三国同盟的签订,我方物资动员计划规定的对华供应额急剧减少。鉴于这一形势,中国经济措施应在我方指导下,不拘泥于历来措施,迅加强中国各方面经济力量的综合运用,促进当地必要物资的调拨及获得帝国所需物资的进口。与此同时,要合理地降低我方在中国的消耗。以此,期待帝国的国防力量特别是综合战斗力的迅提高。”

    其要领有:“第一,在致力于积极缩减我方在中国消耗的同时,要达到彻底回收当地物资。第二,当地产业的开、增产主要严格限制于战时,也应确实保证的地区所贮藏的国防资源(铁矿、煤、盐、萤石、云母、石棉及特定资源),迅从可能利用的经济开做起。同时,在所需要的限度内,尽快加强港湾设备及运输能力;同时,关于这些资源的开,应在日满华通盘计划,根据各自开效率,决定开的顺序,以此促进开。”等八条。

    日本人企图“以战养战”,疯狂掠夺中国的物资。

    由裕仁天皇亲自召集的御前会议,再次重申其经济政策:“目前对华经济政策,以增加获得完成战争所必需的物资为主,并重点开与取得在占领区内的紧要物资以及积极获取敌方物资。”等等。

    上述各项的对华策略,功利性均十分明显。说穿了,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搜刮中国被占领区的民脂民膏,以最大限度地满足日本侵略军的需要。

    可是,要想从中国的广大城镇中,把日本人急需的各种物资征收上来,日军这时却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武装人员的不足。

    当时,中国的七大都市:北平、天津、青岛、上海、南京、广州、汉口,虽然俱已沦陷于日军的铁蹄践踏之下。但以区区8o万侵华日军(这个数目不包括日本驻扎在东三省的日本关东军)的能力,真正令他们稍具安全感的地方,至多不过是这若干的大都市,以及联系于其间的交通网而已。周围广袤的乡镇均在**武装、或是国民党忠义救国游击军的掌控之中。

    日本6军起先以8o万的兵力守住这些“点”与“线”,已是大感吃力。

    可是,太平洋战火燃起之后,日军与英美在南太平洋诸岛的战事愈演愈烈。

    裕仁天皇只好命令从驻华日军中,向南太平洋诸岛分兵。

    当年,日本大本营为了保证太平洋战争的顺利,曾经将其战斗部队布置成四大战略方阵:一个是中国东三省的“关东军”73万人,其战斗力曾为各军之。一个是为太平洋战事设立的“南方军”4o万人,精锐程度略低于关东军。一个是中国关内的“中国派遣军”8o余万人,打硬仗的信誉度排在第三。最后一个是38万的日本本土的“国内军”,这个方阵大约不过是一个预备队,所以排在最后。

    但是,日本蓄谋太平洋战役的是年,驻扎于关内的“中国派遣军”战斗部队即锐减至55万人。1942年,再减至45万人日本人不断地把精锐部队投入到太平洋战场。这样,驻扎于沪宁一线的日军想要独自完成从中国广大的乡镇中征粮征物的任务,就几近于一种奢侈的梦想了。

    于是,汪精卫便打出为日本人“开并获取国防资源”、“安定占领地区民心”的旗号,向日本驻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以及“梅机关”的影佐祯昭少将,兜售起了他的“清乡运动”。

    影佐祯昭,日本广岛人。早年毕业于日本6军士官学校和6军大学。1928年后被派遣至中国,从事于一种高级的间谍工作。对于中国当年的政治以及周旋于其中的政治人物有相当的了解。

    因此,影佐祯昭与当年一批狂热到头脑昏的军国主义日本军官相比,似乎显得文静了许多。至少,他是一个喜欢用大脑思考的日本军人。只不过在当年日本军国主义的狂潮下,许多原本可以生活得廓然豁然的日本年青人,也被白白地被日本军国主义这一头战争怪兽所牺牲掉了。

    影佐祯昭自194o年3月担任“梅机关”的最高长官以来,与汪精卫的合作尚属愉快。

    汪精卫计划中的这个“清乡运动”,私心中似乎还想趁此提高一番自己在和平军中的威信,甚至于重组一支忠于汪氏的有战斗力的武装力量。影佐祯昭觉得汪氏当时的想法,与日本人两头无暇兼顾的一种政治军事现状,颇有互相补益之处。所以,影佐祯昭便不在畑俊六大将的跟前,点破汪精卫的那一层想法。

    负责“清乡运动”的宣传造势1941年7月,汪伪政权成立了一个行政级别很高的清乡委员会。汪精卫自任委员长,周佛海、陈公博为副委员长,委员有陈群、梅思平、鲍文樾、杨揆一、任援道、赵正平、李圣五、林柏生、丁默邨、赵毓松、罗君强、岑德广、陈春圃、高冠吾等十余人,俱是汪伪政权中一时位高权重的人物。由此,也表示了汪精卫的志在必得了。

    不过,上面一些的人物,大抵是在报刊上摆摆样子,虚应一个卯名的。

    具体的事务,汪精卫全部交给了李士群去铺陈。

    李士群任清乡委员会秘书长兼驻苏办事处主任,他给汪曼云弄了一个驻苏办事处副主任的头衔,两人便走马上任了。

    按照汪精卫提出的口号,“清乡运动”必须是“军政并进,剿抚兼施”、“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不管口号如何的冠冕堂皇,汪精卫要培养自己的嫡系军力,军事始终是一个重头戏。

    可是,李士群带领的76号那一班的太岁,爬爬院墙、冲着人家的卧室打打黑枪是内行。汪曼云也只是一块行政文职的材料。讲到战场上正儿八经的布阵冲锋,二人还真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于是,李士群推荐说:“让唐生明过来管军事吧,那小子跟我合得来脾性。”

    汪精卫对于唐生明的印象本来就是清明爽朗的,自然无不同意见。

    如此,清乡的骨干力量,在南京马台街22号坐下来商量具体的操作事宜时,就包括了李士群、汪曼云、陈光中、余百鲁、唐生明、唐惠民、马啸天、戴英夫、黄尔康、包志以及“梅机关”的晴气庆胤、日本宪兵队的中岛、大西等人。就唐生明在其中主管军事的部分来说,可谓是“清乡运动”重要的一方面。

    对于唐生明的钻入“清乡运动”,重庆政府听说那是汪伪政权今后数年工作开展的重头戏,戴笠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戴笠到蒋介石那里去汇报,蒋介石正手捧一本宋美龄手签本的《圣经》坐在客厅中,意态萧闲地揣摩。

    蒋介石听了戴笠的汇报,高兴地夸了唐生明一句:“季澧还是肯动脑筋的,知道为校长分忧。”

    汪精卫视察清乡地区表讲话中国一向流传着这样两句老话,叫做:“天上天堂,地下苏杭。”“苏湖熟,天下足。”

    日本人也听过这两句自南宋时期即流传开来的谚语。因此,日本想尽快尽早地把长江三角洲丰饶的粮食、布匹等紧缺物资收上来。

    于是,善于揣测主子意图的李士群便把清乡运动的试验区,选择在了长江下游的沪宁杭三角地区

    可是,坐正了奴才的汪精卫,偏偏心中仍有那么多的理想。

    汪精卫这一生,就是暗暗地跟蒋介石较劲的一生。

    蒋介石最初在国统区,搞过一个“新生活运动”。汪精卫也必须把苏州试验区,建设成为“模范和平区”。

    汪精卫把粗略的打算,跟李士群、汪曼云、陈光中、唐生明等几个骨干谈了一下。

    数人退下后,便到晃荡着蔷薇颜色的秦淮河畔喝花酒去了。

    李、汪、陈、唐四人要了一条大的花船。

    沦陷时期,秦淮河畔灯光惨淡、人迹寂寂那船的舱口颇宽敞,二三十人拥坐一处,仍可有回旋的余地。里面摆设的字画、红木家具,大抵是明清的风格,桌上嵌着沁凉若水的大理石面。窗格亦精致地雕镂起古代虫鸟仕女的图案,坐下令人顿生一种柔腻的绮思。

    这时候,正是抗战的严酷时期。沦陷区的百业,呈现了一种苍凉的凋零。

    所以,秦淮河面的气氛,也透出一份冷寂。其时,除了李士群数人包坐的一只花船,另外还有数只出来觅食的画舫。这就显出秦淮河畔的灯光惨淡、人迹寂寂了。

    不过,不管秦淮河面的风月如何的萧瑟,李士群等人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他们总有办法招来一些年轻的女子。后来,散着***香、白兰花香、笼纱衣裳熏香的数位欢场女子,莺莺燕燕地走入画舫时,这微波荡漾的秦淮河,便流动了一丝甜的暗香

    李士群喝酒到了酣畅色动的一种程度,忽然睁开迷离的色眼问唐生明:“哎,季澧,汪主席讲的‘模范和平区’到底该怎么做,我们可没有经验。”

    唐生明一边挟菜喝酒,一边嘻嘻哈哈地回答:“也算不上什么新鲜玩艺儿,如果要说蒋老头子弄的那一套‘新生活运动’,也就跟从前的保甲制度**不离十”

    讲到战时的保甲制度,唐生明在常德做常桃警备司令时,沈醉那小子曾经协助他做过。所以,对于那一套程序,唐生明有印象。

    后来,汪曼云弄来一份蒋介石在江西剿共时的保甲连锁防御方案,便不以为然地跟大家说:“其实那玩意儿也没有什么值得神秘的地方,那玩意儿的第一步是建立户口,核查人口。以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甲长、保长都要选那些看上去顺眉顺眼的,不要目露凶光的。在这个基础上再建个保区,配置一个扛枪的民团。每个敏感的地区都要设立封锁线或检查站。居民颁良民证,居民外出一律要到当地的保安部门办理通行许可证。另外每一户人家的正门,都得有一个牌子说明人口情况。外面来了走亲串友的人口需要留宿的,也得到保甲长的跟前招呼一声。

    情报王——潘汉年的主要助手李士群与汪曼云、陈光中、唐生明一起,整理了一份行动方案出来。

    后来,晴气庆胤、中岛、大西等几个日本人,还参照了华北日伪军在八路军根据地拉锯扫荡的办法,在苏州试验区的清乡作战中,补充了一个封锁梳篦的办法。把苏州的丰饶乡村划成一个个的大方格,分开来一个个地仔细清理。每清理完成一段,验收合格的,便筑起一道道的篱笆隔离带,建立起配置有完备火力的高堡相互响应监视。对于那些一时间鞭长莫及的新四军、忠义救**出没无常的游击地带,晴气庆胤建议:干脆就设置一个纵深约二三十里地的“无人区”,把它们隔离开来。

    日汪处心积虑策划的这个“清乡计划”,后来,汪精卫又把它仔细地划分成为了“军事清乡”、“政治清乡”、“经济清乡”、“思想清乡”。至于要讲到它的效果,也不能讲没有,但是,跟日汪高层起先预想中的效果,仍然是存在着相当大的距离。

    这自然与执行“清乡”的骨干分子有关,因为大家各自怀有自己的一份心思。先,李士群本人就是一个忠奸是非观念相当模糊的乱世奸雄式人物。

    他也看出了日本人的今非昔比,心里面自然翻腾得厉害。李士群后来的设想中是处处想树立自己的羽翼。

    其次便是分管军事的唐生明,他的离心离德那就不用说了。

    后来,李士群倚重为心腹干将的袁殊、胡均鹤等人,竟然是新四军的情报大王潘汉年精心埋设好的钉子如此,即使是在“清乡”制度执行最好的头二年,汪日的清乡军事行动,也没有真正地损伤到了**新四军以及重庆政府的忠义救**之筋骨。日汪大的军事行动即将兴起之时,国共双方均有他们灵巧自如的情报系统把信息及时地传了出来。只有小型的零散的地方抗日武装损失在所难免。真正深受“清乡运动”荼毒者,自然是圈定在“模范和平区”内的普通百姓了

    这个时期,一般的老百姓也能看出,日汪政权的统治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日本人对于各种物资的掠夺,几近于疯狂。普通百姓要维持艰难的日子,十分担心家常的物资会突然断供。

    于是,不管有钱无钱的人家,人人都尽可能地囤积手头可以收集到的一切物资

    第六百二十五章“清乡运动”,

第六百二十六章 “远征军”

    第六百二十六章“远征军”

    1942年1月1日,中、苏、美、英等26国在华盛顿表的宣言,亦《联合国国家宣言》,又称《二十六国宣言》。

    宣言表示赞成《大西洋宪章》,并决心共同战败德、日、意的法西斯侵略,不到侵略国无条件投降,决不和敌国单独议和。

    中国独立抗战坚持了如此长的时间,这让列强重新认识了这个东方古老国家,她不在是几千几万外**队就可以征服的国家,她的坚韧、毅力举世罕有,她的虚弱只是因暂时疾病所造成,一旦她恢复健康,她将展示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太平洋战争爆之后,中美立即结为同盟。为加强中美战时合作,罗斯福请蒋介石担任盟军中国战区司令,并派遣有15年在华经历的史迪威中将来华,出任美国政府驻华军事代表兼战区参谋长和中印缅战区美军司令。

    中美合作全面开始

    重庆。

    山城的晨雾渐渐消散。稍顷,一架军用飞机在重庆白市驿机场上空盘旋,然后迎风俯冲下来,呼啸着在跑道上着6。飞机在跑道上刚刚停稳,一批前来欢迎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蜂拥到舷梯前。

    机舱门打开了,一位身着戎装的国民党三星上将出现在门前。

    高飞

    这位叱咤风云的将军,迈出舱来,看到下面有那么多袍泽在迎候着他,便打了个立正,行了个举手环视礼。然后迈着矫健的步子走下舷梯。

    先迎上前去的,是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张治中。他是奉蒋介石之命,也可以说是代表蒋介石前来迎接的。随后便是军令部次长刘斐等人。

    高飞一一与来迎接他的将领握手,当他来到第五军军长杜聿明面前,高飞低声说道:“光亭兄,你委座也把你调来了?”

    杜聿明含笑答道:“委座召见部下面授机宜,听说你高老弟也奉召来渝,所以特来欢迎,”

    高飞笑道:“光亭兄,你是黄埔的佼佼者,今后我还要多向你请教。等见完委座以后,我们再慢慢谈吧。”

    众人寒暄已毕,张治中便邀请高飞同车。高飞却说:“我还是坐光亭兄的车吧,就便了解一些部队的情况和敌人的动向。”

    张治中点点头说:“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高将军还没有上任,便急着了解敌我情况了,这大概便是高司令被誉为常胜将军的原因。恭敬不如从命,高司令请便吧。”

    轿车开动以后,杜聿明很快说道地说:“我听说消息了,我**准备远征缅甸,委座亲自点的将,任命你为远征军总司令,你高老弟百战百胜,这次又调动了压箱底的老底子部队26师,想来缅甸之日军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光亭兄,你参加了考察团,情况如何?”高飞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杜聿明不禁微微一怔。“部下总的印象是印、缅防线脆弱,英军战斗力太差,这副担子落在我们肩上,是十分沉重的。”

    高飞皱起了眉头:“你再详细说说我们方面的情况。”

    杜聿明在那想了一下说道:“对于在滇缅边境作战,委座早有远见,去年即调动大量部队,集结于滇黔、滇川、滇康边境。第六军甘丽初部部署在兴仁、兴义附近;职部部署在安顺、盘县附近;第七十一军钟彬部部署在泸州、叙永一带;第七十一军第三十六师部署在西康、会理附近;第五十四军黄维部部署在滇桂边境;另外还有第二军王凌云部及第六十六军张轸部部署在川黔边境”

    高飞听到这里,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对方的话。“龙云态度如何?”

    他这一问是想到了蒋介石与龙云长期存在的矛盾,蒋介石如此部署重兵,分明是对龙云进行武力压迫。

    “龙云唉,这个土皇帝也太不像话了“杜聿明被对方突然一问,未免有点尴尬,所以略有迟疑,但是,继而一想,高飞与龙云素无瓜葛,而且龙云搞割据,总是不得人心的,所以便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抗战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还把持云南这块地盘,不许中央军入境,甚至坚持自己行钞票,对中央实行封锁,这还怎么团结抗战怎么能够”

    说到这里,他见高飞只是严峻地望着他,又不免惶惶住口。然,现在滇缅边境的局势,使他明白,再不许中央军入境,日本人就打进他的老家了”

    高飞很想说的是:“不是老蒋排除异己太狠,搞得杂牌人人自危,龙云又何至于这样害怕呢?”

    但是,杜聿明毕竟是黄埔一期中佼佼者,蒋介石的得意门生,自己虽然是上将,但在杜聿明面前终究还是个晚辈,再加上杜聿明也是蒋介石的亲信,万一传到蒋介石的耳朵里,只怕自己有麻烦,想了下,还是把话压回到了肚子里。

    杜聿明见对方沉吟不语,不知对他的那一番话是何态度,所以颇为忐忑不安。于是搭讪道:“老弟这次能调到滇缅路来指挥作战,我认为对于各方面情况都有利。一方面凭高长官待人之宽厚坦诚,必能与龙云相处得好;二来所有参战部队对高长官都仰慕得很,必能听命于长官;更重要的是高长官运筹帷幄,在滇缅路必能大有作为。”

    高飞不置可否地一笑。

    杜聿明对高飞的态度莫测高深,为了打破沉默,他搭讪着道:“刚才我们来欢迎长官时,满城都是浓雾,视力仅只公尺,司机不得不开着大灯,却还是不敢快开车,人言巴黎的雾都很神秘,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是吗?等抗战胜利了,我们去领略一下巴黎风光如何?”高飞见车外已是一派*光明媚的景象,心情豁然开朗。车队进入市区,忽然看见一些颓墙断壁,又不禁皱起了眉:“怎么,这里还经常遭到空袭吗?。”

    “据说最近好一些了。因为美国志愿空军陈纳德航空队进驻,给予日寇沉重打击,所以空袭明显减少了。”

    高飞摇摇头说道:“什么事都靠外国人总不是办法,但又不相信自己人就更可悲,去年六战区炮兵指挥官孔庆桂设计用一门炮隔江打到宜昌机场,击毁日寇几十架飞机,使日寇一时不能动空袭。后来日寇派重兵偷渡过江,袭击了这个据点,有所损失,于是有人议论,说都是孔庆桂多事,他要不炮击宜昌机场,日本人也不会来夺这个据点了,光亭兄,做人为什么这样难呢”

    杜聿明附和道:“是的,我也听说过这件事。孔庆桂是保定三期炮科毕业的,老资格了。陈诚是六战区司令长官,是个不能容人的人,孔在他手下,能有好日子过吗?。”

    高飞摆摆手:“话不能这样讲,陈辞修这些年也颇不容易。凡是有野心的人,总要竞争的。在我们将领之中,有野心的人也太多了。”说罢,看了对方一眼,就差把“你又何尝不是野心家之一呢”这句话说出口了。

    杜聿明不料高飞竟说出这番话来,颇为尴尬,于是假装咳嗽了几声,把脸掉向车窗外。

    实际上高飞并没有揶揄对方的意思,因为在当时蒋介石嫡系中,已经形成了以何应钦为及以陈诚为的两大派系,杜聿明是何应钦派系中的干将,自然要不失时机地攻击陈诚。他不愿卷入这样的斗争,所以把话拦断了。

    轿车进入了市区。

    重庆被称为战时的“陪都”,也是国民党政府的政治中心。抗战以来,沦陷区的有产者绝大多数都逃到重庆,所以不仅人口有爆炸的趋势,而且市面很快便繁华起来。虽然在一九四一年以前,经常遭受日本空袭蹂躏,但恢复得极快。现在空袭停了一段时期,所以市面的繁华景象更是空前。那些招揽生意的高音喇叭从一家挨一家的商店里播出,加之川流不息的各种车辆和拥挤的人流,更显得嘈杂不堪。高飞看了这种景象,不禁摇头“将士在前线浴血抗战,这里却歌舞升平。难怪有人在骂: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轿车穿过漫长的中山路,朝江边驶去。高飞现行车路线后,不免有点惊讶地问:“怎么,这就去见委座吗?。”

    “是的,因为军情紧急,部下必须火回前线,所以委座还要当面训示。”

    高飞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必须尽快回前线。”

    码头有两艘小火轮,拖着驳船来回将汽车送至对岸。江面很宽,水流又急,所以渡江需要十多分钟。当时四川没有铁路,完全靠公路运输,所以过往车辆极多,江边终日有排成长蛇阵的车队候渡。

    当然,国民党大员的车辆,是有优先权的。江边早有宪兵守候,高飞等人的车队一到,宪兵便截住其他车辆,让这些轿车先行渡江。

    驳船每次只能渡两辆卡车或三辆轿车。好在迎接高飞的官员们并不都跟过江去,因为蒋介石只召见少数几个人。

    轿车开上驳船,火轮拖着驳船朝江心驶去。船一开动,高飞便下了车,站在驳船前沿,望着滔滔江水,不禁感慨万千。他望着急流,情不自禁地低吟: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张治中刚好踱到高飞身边,听了这词,却并不了解高飞当时的心情,所以哈哈大笑着说:“好好词高司令,人言你身经百战,怎么,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做风流雅士吗?“

    “惭愧我哪里是要做风流雅士,不过是深感过去没有念过太多的书,大有书到用时方恨少之感,所以军旅闲暇,胡乱找些书看看罢了。“

    “高司令好学不倦的精神,值得我辈效仿。你我半生戎马,闲时读点诗词歌赋,陶冶情操,也是很有必要的。几时有机会,当向俊如兄讨教。“

    “不敢当,在文白兄面前,我甘当学生。“

    两人谈笑一阵,船靠南岸码头,各自上车。

    经过刚才呼吸了江中新鲜空气,高飞的心情有所开朗。轿车开上码头后,他又继续向杜聿明了解滇缅方面的情况。

    杜聿明告诉高飞,中英共同作战的准备,中国方面早在一九四一年六月便开始着手了。先,在昆明成立了“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林蔚任团长,萧毅肃任参谋处长,并以在云南边境的第五、第六、第六十六三个军作为与英军并肩作战的基本部队。对这些部队加强了装备,勒令加紧训练。英国方面,在中国考察团考察时,缅甸仅有英缅军第一师,而且尚未装备完善,珍珠港事变前后增加了英印军第十七师、英澳军第六十三旅及装甲第七旅,有坦克一百五十辆,并有炮兵、空军等部队。但对缅泰边境却塞无防备。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珍珠港事变后三天,即十二月十一日,蒋介石下令第六军九十三师开进车里,第四十九师以一个加强团开进畹町归英缅军总司令胡敦指挥;十六日,又命令第五军、第六军动员入缅,协同英军作战。十二月二十六日,第五军先头部队到达保山附近,又因“英方表示第五军、第六军主力暂时毋庸入缅”而中止。十二月二十九日又令第五军毋庸入缅,必要时向东转运。二月二日第二次布动员令,命第六军集中于芒市、遮放、龙陵,等待英方派车来接运入缅,但车始终未派来。二月十六日第三次动员,说是“仰光情况紧急,英方代表请求,派部队入缅”。

    “我正是因第三次动员,奉召来渝的。”

    杜聿明介绍完情况,作了结束语。

    高飞听着听着,拳头越攥越紧,最后,情不自禁地砸在沙坐垫上:“咳太迟了太迟了到了这种局面,才要求我们进军,这将付出沉重的代价啊”

    “是的”杜聿明阴郁地说。因为他是当事人,更早意识到情况的严峻。但他既不能事先说服蒋介石力争早日出兵,事后又不能不听命去冒风险,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高飞长叹一声:“光亭兄,实话告诉你,前几天委座打电话到福建,征询我出任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职务,我谢绝了,就因为考虑到英国人狡猾多变,后来委座再次打电话问我,钧命难违,不得已答应下来了。却还没有想到这个老牌殖民者竟然如此愚昧。狡猾加愚昧是最可怕的,因为仅仅是狡猾,还有机敏的一面,会见风使舵,仅仅是愚昧呢,也还有憨厚的一面。狡猾加上愚昧,就失去了机敏的一面,愚昧加上狡猾,又失去了憨厚的一面。假如二者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么,必然是一个既野蛮又残忍的家伙。你想想看:跟一个没有理性、没有感情的家伙结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杜聿明听高飞如此分析英国人,态度又是那么严峻,他想笑又不敢笑,忍了半晌,才勉强应酬了一句:

    “高长官分析得既精辟又风趣。”

    高飞也看着杜聿明:“光亭兄,我不是在说笑话,帝国主义给我们教训太多了。如果今天你不能很正确地认清你的伙伴,那么,总有一天会被他所害。”

    他见杜聿明连连点头称是,但神色间仍旧漫不经心,内心中不祥之兆油然而生,暗想:光亭兄这样掉以轻心,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语重心长地说:“光亭兄,夫兵者,乃凶器也。动凶器而不谨慎,后果不堪设想。英国人不可靠,美国人同样靠不住,到了战场上,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这就需要我们上下一致,精诚团结,捐弃一切私嫌,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放在位。”

    杜聿明并没有真正理解高飞的叮嘱,他只是就事论事地向高飞表态:“老弟放心,为将者马革裹尸无所遗憾。光亭兄愿在麾下鞠躬尽瘁”

    高飞虽明白杜聿明并没有了解自己的意思,但是,作为副职,能向自己这样表态,也还是难能可贵的,于是伸过手去,在杜聿明那放在膝上的手背上紧紧按住,两颗军人的心,此时此刻交织在一起。

    接近黄山官邸,只见岗哨星罗棋布,戒备森严。

    显然官邸已接到报告,何应钦已在官邸门外等候着高飞的到来。

    高飞见何应钦在迎候,赶紧下车,紧走几步,“啪”地一声行了个军礼。何应钦没有按规矩还礼,却伸着双手迎上去,满面春风地说:

    “高老弟,一路辛苦了,军情紧急,委座盼你来犹如大旱之望云霓快进去吧,你我有话以后再细谈。”

    诸将领在蒋介石官邸内的会客室里坐定,蒋介石并没有及时出见,虽然如此,将军们一个个仍然正襟危坐,不敢稍有懈怠。

    会客室陈设极简单,几组沙而已,没有古玩字画,也没有其他什么摆设,侍从副官给每位将军送上一杯白开水,就再没有什么别的招待之物了。这一方面是蒋介石要向人们表示:抗战期间物力维艰,一切应该从简,另一方面也因为蒋介石自从军以来便戒掉了烟酒,任何宴会他都滴酒不沾,部下们更不敢在他面前饮酒、吸烟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侍从参谋进来通报:“委座到”

    第六百二十六章“远征军”,

第六百二十七章 点将

    第六百二十七章点将

    “委座到”

    诸将领当即起立

    稍顷,蒋介石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身穿一件蓝色哔叽长衫,光着头,脚下一双圆口白底布鞋,显得颇为洒脱,看到将军们一个个立正向他致敬,便含笑点点头说:“好,好,坐吧,坐吧。”

    但是,直等他一撩长衫落坐后,将领们才入坐。国民党军政界都极注重礼节,即便何应钦官高极品,而且与蒋介石在日本士官学校是同窗好友,在蒋介石面前也不敢随便。

    大家坐定,蒋介石望着坐在左手的高飞说:“高飞,又要打大仗了,所以不得不拜你为帅啊“

    蒋介石提到高飞的字时,高飞立即起身立正,等蒋介石说完,才答道:“谨遵钧命,特来报到”

    蒋介石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然后转向杜聿明:“光亭,你把滇缅方面的情况,向高长官报告一下吧。”

    杜聿明像抵抗不住沙的弹性那样一下子弹跳起来,挺胸立正答道:“报告委座,部下在路上已向高长官简单报告过了。部下随带了一份考查团报告的油印件,请高长官过目。”

    说罢便从斜挎着的军用皮囊里取出油印件,双手递给高飞。

    高飞接过油印件,正要翻阅,蒋介石有点烦躁地摆摆手说:“报告你拿回去慢慢看好了,我想和你们谈谈应该注意的一些事情。”

    高飞赶紧收好油印件,聚精会神地听蒋介石讲出的每一个字。这是因为蒋介石操一口“浙江国语”,南腔北调很难听懂,尤其是激动起来吐字特快,像一挺连的机枪,就更难听懂了。做部下的又不便因听不懂话而多提问,所以必须集中注意力去听,往往还要去猜。

    “这一次我们派远征军入缅打仗,已经是再二再三准备、动员、准备、动英国人出尔反尔,一直到他们在缅甸支持不住了,才答应中**队入缅。这是因为他们始终怕我们有领土野心,会夺了他们的殖民地。岂有此理如果不为了滇缅路,我们大可不必出兵。”

    蒋介石越说越激动,甚至拍了一下沙扶手。“美国人就更混帐美国根据国会通过的租借法案援助同盟国抗击轴心国,他们援助苏联的物资,可以由斯大林支配,援助英国的物资,可以由邱吉尔支配,唯独援助中国的物资,我这个委员长却不能自行支配,要派一个美国人史迪威来监督支配太不公平”

    诸将领见蒋介石激动起来,脑门青筋暴跳,似乎要勃然大怒,因此一个个都十分紧张地屏住呼吸,唯恐突然迁怒到自己头上。

    何应钦扶了扶下滑的眼镜,慢条斯理地插话:“这就是不平等待遇——洋人对我们中国人固有的态度那个史迪威不久前还是驻华使馆的中校武官,美国政府为了派这个中国通来监督我们,竟把他提升为上将,简直欺人太盛”

    这番话是激烈的,但是他的语气很温和,显得很不协调。何应钦是“慢性子”,从不大声呵责人,其性格倒像儒士。

    “是的,不平等待遇不平等”蒋介石又拍了一下沙扶手。“把什么样的阿猫阿狗派来骑在我的头上太混账了”

    “也是欺我们太穷,明知我们要坚持抗战,就必须美援,这是要挟嘛“”何应钦冷笑着说,“但是,明知如此,我们也只好接受。”

    “是的,只好接受“蒋介石泄气了,颓然往后一靠,似乎不知该怎么继续讲了。

    高飞见蒋介石沉默了,便陈述己见:“我认为尽管继续抗战需要外援,但现在世界大战爆,中国战场对轴心国起到了很大的牵制作用。如果我们不抵抗日寇,日寇把中国战场上的兵力移向西方战场,对英美的打击将会是实难性的所以美国援助我们抗战,有他们本身的利益。在这个问题上并不存在以谁为主,关键是中国的国际地位必须提高,才能使洋人不敢轻视我们;这就需要我们做出成绩来。这次远征军出国作战,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远征,是很光荣的任务。我们一定要在缅甸战场上打好这一仗,扭转英国人的败局,把日寇赶出东南亚。那么,中国的国际地位就提高了,英、美等国就不会再轻视我们,不平等现象自然消灭了。”

    这番话使杜聿明等人几乎忍不住叫起好来,但何应钦却悲观地摇了摇头:“高飞的话虽有理,但我们已经抗战几年了,并没有把鬼子从国土上赶出去,又怎么能指望把鬼子从东南亚赶出去呢?“

    高飞据理争辩:“抗战四年战场上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武器装备与鬼子比较起来,相差太悬殊,尤其是制空权在鬼子方面,前线将士被鬼子的飞机、大炮压迫得抬不起头来现在有美国空军第十四航空队,再加上美**援,我军的装备可以迅改善,甚至过日寇。这样,我们就有必胜的把握”

    高飞的一番话铿锵有力,但是蒋介石听了却颇不是滋味。他哼了哼嗓子,然后说道:

    “是的,是的,高飞的话很有道理,很有道理这个这个我们这一次远征,一定要打好仗,这个这个但是,也要注意保存实力。这个这个我们国内的麻烦还很多,不能把兵力消耗在国外。这个这个此外,这次远征军到了缅甸,要注意与盟军配合好,这个这个要服从胡敦将军和史迪威将军的指挥。”

    蒋介石决无口吃的毛病,但在谈话中因为思考措词,或有碍难启齿的话,他就习惯用一连串“这个”来保持讲话的连续性。

    高飞听了蒋介石的话,不禁一怔再看看在坐诸将领,一个个低垂目光呆若木鸡。显然是在坐听者都感到蒋介石的话十分不妥,却又不敢反驳。高飞觉得既然委任自己为远征军司令长官,远征军的成败系于一身,所以决不能对影响远征军作战的错误决定沉默不言。

    “委座,远征军入缅作战,固然主要是保卫滇缅路畅通,但同时也是解英缅军之危。再者,我们是英、美的同盟国平等关系,怎么能把军队交给英、美将领去指挥呢?这岂不是丧失主权吗?。”

    蒋介石“唔”了半晌,颇有尴尬之色,“唔,是这样的这个这个英、美不仅武器装备先进,在战略战术上也比我们先进这个这个恐怕美国武器运来,我们的将士还不会用哩。这个这个所以还是听从他们的指挥为好。”

    高飞认为武器的使用与作战指挥权是两回事,决不能相提并论,事关重大,所以必须争一争:“委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与日寇作战有四年之经验,这是我军之长,英、美之短。尤其是英方,尚且派遣军官来我国学习游击战术哩。在战略战术上,可以互相交流,取长补短,但决不能一方服从另一方。”

    蒋介石很有耐心地听完了高飞的话,表面故作镇静,实际内心是很虚弱的。他颇埋怨高飞的固执,却又不能作,因此十分吃力地说:“唔,这个这个你的话很有道理这个这个这一次出国作战,装备、给养、运输都要依靠英、美的支持,尤其是那个即将派来的史迪威,全权控制美国援华物资,所以这个这个必须服从其指挥”

    原来如此,“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既是这样,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呢?但是,高飞已深深地意识到:把军队指挥权交给外国人,中**队的命运就操在外国人之手了,这是完全可以预见到的危险。因此,他顿然懊悔不该答应就任远征军司令长官这一职务。但是,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他似乎没有退路了,他只能力争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处境。

    “委座,让十万大军去听洋人的摆布,这是很危险的啊再者,将领们打仗时没有主观意志,只能听人进退,这仗也没法打啊”

    蒋介石皱了皱眉,暗想:“我又何尝愿意把军队交给洋人去指挥呢?但是,不这样又怎么能把美援弄到手呢?”这些苦衷他自然不便公开对部下讲。“实际上指挥权并不在洋人手里,我是中国战区总司令,史迪威只不过是我的参谋长,他要服从我的指挥的”

    高飞感到自己再不便硬顶了,便注视着杜聿明,意思是说:“你是副司令长官,你也有责任讲话”杜聿明意识到了,而且也认为自己责任重大,必须争一争,因此起身说:

    “委座,如果史迪威的命令与委座的意图不合,部下将如何处置呢?”

    高飞不禁暗暗喝彩:“问得好问得妙”他注视着蒋介石,看对方如何回答。

    蒋介石看了杜聿明一眼:“唔——这个这个如果生这种情况,这个这个你随时打电报来好了,我会明确指示的。”最后他又补充道:“对于洋人的鬼名堂,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好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高飞与杜聿明交换了一下无可奈何的眼色,不敢再争论了。

    谈话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途中的耽搁,已是中午时候,蒋介石邀请诸将领在官邸共进午餐。侍从副官前来带领诸将领去餐厅就坐,但诸将领来到餐厅,蒋介石却进里面去了,迟迟没有出来,所以大家不便就坐,站在餐厅里,颇有点手足无措。所幸过了不久,蒋介石便偕宋美龄来到餐厅。

    这位当时中国的第一夫人、宋家的三千金穿着一身深蓝色丝绒旗袍,仪态端庄,她一走进餐厅,不等高飞向她致敬,便主动亲切地打招呼:

    “高飞,好久不见了,你现在生活得还好吗?。”

    高飞恭恭敬敬地答道:“承蒙夫人下问,高飞倒也粗安。“

    宋美龄望着高飞,十分动感情地说:“我知道你是很坚强的,但是,总不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看你消瘦多了。这样下去总是不怎么好的?”

    高飞凄然一笑:“谢谢夫人关怀。”

    众所周知,宋美龄是能够影响蒋介石军政决策的人,而高飞的两位夫人,和宋美龄的关系也都相当不错,应该对高飞有极大的好处,事实上宋美龄也没少在蒋介石面前替高飞说好话。

    众人围桌而坐,上的几样菜都很普通,而且桌上无酒,多数人深感拘束,所以只能说草草吃完了这餐饭。

    蒋介石没有多留众人,只叮咛杜聿明早日返回滇西,准备部队入缅,便结束了这次召见。

    从蒋介石黄山官邸返回市区时,高飞仍旧与杜聿明同车。他试探地问:

    “光亭兄,你对委座的指示有何感想?”

    杜聿明闷闷不乐地摇摇头:“感想有什么用?委座向来不容质疑的。“

    高飞微微笑道:“委座委我为远征军司令长官,你为副长官,率领部队入缅作战,就是同舟共济。所以应该敞开胸怀,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杜聿明看看对方,觉得高飞还不至于打自己的小报告。于是颇为愤慨地说:“要说英美的装备比我们精良,这是事实;因此就说英美将领的战略战术比我们高明,那实在不敢恭维。我们有抗战四年的经验,而英美在此之前多年没有战争,将领乃至士兵都缺乏实战经验。怎么用兵,怎么布阵,光是口头上讲讲是没有用的,纸上谈兵乃兵家所忌结果反要我们去听这些人的指挥,太没有道理了”

    高飞点点头道:“是,你的话很有道理。据我所知史迪威前前后后在中国十年之久,自称是中国通,美国政府大概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派他来中国的,跟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打交道,甚至让这样的人来指挥,那是十分危险的。”

    杜聿明长长出了一口气:“委座也并非不知,但是,据说美国人准备装备我们六十个师,这确实具有极大诱惑力。这些装备及其他一切援华物资的分配权,都掌握在史迪威手里,他有这样一张王牌啊“

    高飞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们已经抗战了四年之久,我相信就这样再抗战四年也没有问题。何况美国人援助我们抗日,并不只为我们中国的存亡,而是利用中国战场吸引日寇大量兵力。如果我们失败了,日本人就可以用中国战场上的百万兵力去打击英美两国。所以,我认为不管我们是不是听从史迪威指挥,援华方案是美国国会既定方针,他史迪威想要从中阻挠也办不到。”

    杜聿明承认高飞的观点有道理。但是,他同时也清楚蒋介石的为人,总想多向美国人要些援助,这就只能通过史迪威去向罗斯福总统讨要了。再者,尽管援华是美国国会既定方案,史迪威阻挠不了,但是,史迪威可以少给,把时间拖长了慢慢挤牙膏,甚至可以向罗斯福说中国不需要那么多,扣掉一部分。所以苦笑着道:

    “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人的特长史迪威是具备齐全的。“

    高飞一笑而道:“真是精辟之极的分析但是,你的第五军将是入缅作战的主力,所以你的态度很关键。”

    杜聿明哼了一声:“第五军是不会听人摆布的。委座讲了,部下可以直接请示。”

    高飞听了不禁一惊,因为他对当时蒋介石如此回答就很有意见,认为是很不负责任的话,却不料杜聿明竟会当了真。于是十分严肃地说:

    “光亭兄,你不能存有这样的幻想。缅甸距重庆何止千里,而且战场上瞬息万变,容不得你再请示委座。再者,你听委座的,史迪威可不听总司令的,僵持起来,你也难办啊。”

    杜聿明听了不禁皱紧了眉,高飞考虑得太对了,而且即便没有史迪威从中捣乱,蒋介石也惯于在千里之外看着地图指挥前方打仗,甚至往往命令下到一个师、一个团,这都是前敌指挥官所无法接受的事。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连蒋介石的命令也能抗拒吗?于是盯着高飞,试探地问:

    “请问老弟何以教我?”

    高飞淡淡一笑:“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将者必须有这点主动权,否则是无法随机应变,取得战争胜利的。“

    杜聿明连连点头:“光亭当牢记于心。”停了停又奉承道:“有你老弟来指挥,是十万远征军将士的福气。我有信心在麾下效命,必能取得胜利”

    高飞又淡淡一笑:“我是行伍出身,谈不到有什么韬略,倒是你刚才讲的,从上海到现在,仗打多了,也积累了些经验,仅此而已。交兵接刃,还要靠你们这些黄埔将领。”

    说着转过身去,面对着杜聿明:“光亭兄,昆仑关大捷,大长中国人的志气,你的威名也远震了,这次到了缅甸,再打几个昆仑关那样漂亮的战役吧。”

    一提昆仑关大捷,杜聿明来了神,眉飞色舞地说:“昆仑关一役,证明日寇并非不可战胜。第五军是钢铁之师,一定能所向披靡请长官放心,第五军决不会给长官丢脸,也要让英国人、美国人看看我们中**队是能打败日寇的”

    第六百二十七章点将,

第六百二十八章 云南王

    第六百二十八章云南王

    高飞有点惊讶了。

    他曾听人说过:杜聿明自从在昆仑关打了胜仗以后,便有点目中无人。现在看来果然傲气十足,他认为这不是好兆头。但是,现在又怎么能对杜聿明劝说呢?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再接茬儿。而且,原本想和杜聿明谈谈关于入缅后应注意的一些事项,譬如应取得缅甸华侨的支持,和缅甸人民和政府搞好关系,充分与友军合作等等,都不便再谈了。

    进城后张治中将高飞送到军政部招待所住下,并对高飞说道:

    “高老弟请好好休息几天吧,估计过两天委座还会召见一次,便可以让你去赴任了。一有消息,当即奉告,请放心吧。“

    张治中和杜聿明等人告辞而去。

    高飞在招待所住下,重新考虑自己即将承担的任务。

    蒋介石第一次打电话征询他对出任远征军司令长官职务时,他拒绝了。原因有二,第一,云南长期在龙云把持之下,而龙云对蒋介石是存有猜疑之心的。唯恐蒋介石侵入他的地盘,把他这个土皇帝推翻了。所以中央军大量开进云南,龙云疑惧之心会加大,而且肯定会有抵触。远征军出国作战,以云南为后方基地,假如龙云不配合,远征军便有后顾之忧,这样还怎么能打好仗呢?

    第二,大量中央军开进云南,倒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但是,在中央军内,还有派系之分,几乎每一个军、一个师背后都有人指使,不是本派系的人,往往号令不动。除了胡宗南、汤恩伯这些人自拉山头外,中央军中两大派系是何应钦派及陈诚派,杜聿明就是何应钦派的主要干将。他高飞跟这些人素无瓜葛,现在是要他将背景复杂的部队带出国去作战了,到了国外,那些黄埔将领持宠不听号令怎么办?即便是阳奉阴违,在作战时也是非常可怕的。

    然而蒋介石不容他犹豫,终于还是派专机把他接来了。

    经过黄山官邸与蒋介石的一番谈话,高飞可以说是旧愁未去又添新愁。而且比较起来,旧的已算不了什么了,倒是这新的问题,部队的指挥权落入洋人之手,是最关键的了。

    英国人狡猾多变,由于猜疑中**队入缅后会有领土野心,所以迟迟不肯让远征军入缅,以至贻误战机;美国人专横跋扈,以救世主自居,尤其是对中国明显的歧视,现在又加上用援助为要挟,实行胡萝卜加大棒政策,那么,所派来的史迪威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既然英国人并不是诚心诚意邀请中**队协助作战,肯定就不会很好地配合。高飞甚至想到:既然英国人害怕中**队入缅后会有领土野心,那么,就不会希望中**队在缅甸立足,更确切地说是不希望中**队在缅甸赢得战争的胜利美国人只不过希望中国战区吸引住更多的日本军队,以减轻其西方战场的负担,那么,就是要中**队与日本军队在战场上作消耗战,更确切地说是要中**队用血和肉为代价去拖住日本人

    这种仗怎么能打呢?

    身经百战的高飞,对于战场的残酷性了如指掌,将军一声令下,阵地上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生命在此时的价值是极为低廉的,为了夺取战争的胜利,必须前仆后继战场的指挥官必须具有铁石心肠,为了坚守待援、牵制敌人、动进攻,他使用过“督战队”,毫不留情地将那些贪生怕死的将士毙杀在阵地前,没有一点点怜悯之情。但是,作为指挥官,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却仍旧要让士兵去流血牺性,那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现在似乎已不可能再变更了,他必须去承担一个夹在英国人和美国人之间的指挥官。既然如此,他决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想办法争取主动,在关键的时刻拿出正确的作战方案来,改变被动局面,因为他很清楚:把希望寄托在蒋介石方面,那是没有多大效用的,起码也是消极的。

    他没有到过缅甸,甚至连滇缅边境的情况都不熟悉。现在他急需一份印、缅方面的军事地图,以便对照着考察团的报告,研究地形,制订出作战方案。于是他要求外交部通过英国驻重庆使馆向英国6军武官丹尼斯少将要一份印、缅方面的军事地图。

    地图很快送来了,他便闭门谢客,足足在房里关了三天,将地图和考察团报告仔细研究透彻,而且还请来留在重庆的考察团成员,解决他的一些疑难问题

    繁华似锦的春城,在一九四二年初突然风声鹤唳,市面也顿显萧条。战争的硝烟由西刮来,倭寇要进攻云南的狂吠,闹得人心惶惶。

    入缅部队主力第26师开进昆明。

    第26师是高飞的第一王牌部队,同时也是最先用美援武器武装起来的唯一的机械化部队。

    26师师长老黑深知龙云敌视中央军,所以在部队进入昆明前,集合全师训话,要求各级官长千万不能再和过去那样目无军纪,一定要收敛起来,认真严肃军纪,做到秋毫无犯。

    这员剽悍的虎将他训话的四川口音,仍旧铿锵有力。他告诉全师将士:云南是军阀占据最后也是最顽固的一个堡垒,至今龙云也只想蒋介石支持他自己扩充武装抵御日寇,而不愿中央军进入云南。因此,如果中央军纪律不严明,在地方上生事端,龙云便更有借口阻挠中央军进入云南抗击日寇了。所以,他要求全体将士必须严守军纪,保持雄壮的军容,既要得到云南老白姓的好感和支持,也要威慑军阀部队不得蠢动。最重要的是要给老百姓带去“安全感”,使老百姓确信中央军到了,云南就不会被日本鬼子侵入了,民心安定了,部队在前线作战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更好支持。

    老黑耐心而细致地反复向将士们宣讲完军纪的重要性后,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不料在部队行进中,得到报告现有龙云的“滇军”跟踪老黑不禁勃然大怒,他传来第26师步兵指挥官兼第151团团长刘思海,吩咐道:

    “龙云心怀叵测,派部队跟踪我们,有可能是企图挑起事端,寻找阻挠我部队进入云南的借口,老子的部队不上他的这个当,不能与滇军生摩擦。但是,也不能让他们藐视我们,以为我们怕他们,为了避免滇军挑衅,我命令,各团在行进中边行进边演习,要让滇军看看我们26师的战斗力,使他们知难而退”

    刘思海衷心地佩服师长这种刚柔相济的措施:“部下明白了,马上执行”

    于是第26师进入实战状态,各团有时作攻防演习,枪炮齐鸣;有时作长途奔袭,快如闪电;有时对独立山头作攻坚演习,喊杀之声震天撼地。

    第26师是身经百战的部队,将士们保持高度的作战意识,战场经验丰富,士气旺盛,使滇军望而生畏,终于不敢尾随。

    部队进入昆明市,列着纵队穿越市区,引得市民们沿街站满了观望“中央军”。

    此后几天昆明市民更是啧啧称奇地谈论着第26师,因为26师将士上街购物都是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人进商店,队伍便在道旁列队等候;一人购完,另一人再进去,然后队伍再继续前进,这真是昆明市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现象。他们看惯了滇军的傲慢,动辄打骂百姓的现象,从未见过这样纪律严明的军队,因此有口皆碑:

    “中央军就是好得很嘛这才是打日本鬼子的军队,不是欺压老百姓的部队”

    老黑之前的那些传奇故事也在昆明市民中流传开了,甚至将这位抗日英雄将领神化了,说他像西楚霸王一样,只要站在阵地上大喝一声,鬼子就会吓得枪炮都不会放了。

    昆明市民有了安全感。

    然而土皇帝龙云的不安却日愈增大。他闭关自守多年,不料倒是日本人帮了蒋介石的忙,乘机把中央军开进来了,危及他那土皇帝的宝座。因此,他千方百计地进行阻挠。老黑所料不差,龙云希望中央军与滇军生冲突,得到拒绝中央军入滇的口实;第26师进入昆明后,龙云又派身穿法**装的宪兵加强巡逻,希望查到第26师将士违纪行为而加以驱逐。

    现在这一切都落空了,中央军进入,深得民心,他的小朝廷生动摇了。

    真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二计。龙云与其参谋长刘耀扬精心策划,在他那宫廷式的豪华花厅设下酒宴,将第26师营以上军官都请了去,并请了昆明各界知名人士作陪。

    盛宴开始,一张张紫檀大八仙桌上,银盘银碗摆满了菜肴,贵州茅台芬芳扑鼻,龙云知道国民党军都喜好京戏,所以把在昆明的夏声京剧班的名伶夏韵秋等请来陪酒清唱。

    第26师将士刚从前线行军至此,前线打起仗来,往往几天几夜水米不得沾唇;长年所吃军粮,也都是次质糙米,副食就更谈不上有什么荤腥了。现在面对满桌海参、鱼翅、熊掌等等海珍奇味,身临鸟语花香的环境,还有委婉的京戏清唱悦耳动听,使这些身上还有硝烟余尘,耳边还有枪炮隆隆回鸣的军官们,几乎如在梦境之中。

    龙云坐在席,环视着第26师的军官们,不由得意地捻须频频点头。他暗示陪客们轮番敬酒,等军官们都已有了微醉之意,别有用心地朗声说:

    “诸位为蒋委员长打仗,出生入死,辛劳非常。老蒋应该经常好好犒劳才是,结果却让诸位常年清汤寡水,终日饥肠辘辘,未免太惨了嘛老实说,叫我就不情愿去替他卖命诸位请看看我的滇军军官们,你问问他们,哪一个不是常到我这里来吃吃喝喝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了财待人要宽厚,尤其你们这些带兵的人,是要拿性命去替主子打江山的人,怎么可以亏待呢?”

    还在狼吞虎咽的军官们,听了龙云这番话,都敏感到蹊跷,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一个个放下杯筷,注视着他们的师长。

    老黑手里把玩着银酒杯,微笑着对龙云说:“龙主席,请恕我冒昧,对你刚才的话,要作几点更正,先,我们是**,国家的军队,并非是哪个人的雇佣军;其次,我们是在为全民族抗击入侵的日寇,并不是为某个人打江山;第三,抗战时期物力维艰,全体将士为国流血牺牲并无怨言,改日请龙主席去检阅第26师,看看第26师将士就明白了:虽然将士们几乎衣不能御寒,食不能果腹,但是士气却仍旧十分旺盛,可以无坚不摧,无往不胜”

    老黑这一席话虽语调低缓,却字字铿锵有力,第26师军官们不禁为师长的话鼓起掌来。

    刘耀扬见龙云显得有点尴尬,忙替主子解围。他先干笑一声,然后说道:“壮哉戴师长,听说老黑师长之前无数次的浴血奋战,立下盖世奇功,虽然军人为国效劳,理所应当,但也应该论功行赏啊蒋委员长应该给老黑师长晋级高升才对嘛“

    “是嘛”龙云赶紧接茬,“这要在我们滇军,那真是高官任做,骏马任骑了”

    “抗战至今已有四年,全国各地抗日何止千百战,哪一战没有可歌可泣英雄事迹假如都要高官任做,骏马任骑,只怕不仅我们委员长太穷办不到,就是富有如龙主席,也没有那么多高官和骏马吧”

    第26师军官们听完师长的话,再一次鼓掌哄笑起来。使摇羽毛扇的刘耀扬也不禁面红耳赤,不再言语了。

    筵席散了,撤去餐桌,穿着白色制服的龙府仆人,用托盘托着盖碗茶献给第26师每位军官。但是,军官们现在茶碗的旁边,放着一叠崭新的卢比钞票,便都缩着手,不肯去接茶盘。

    老黑看了问龙云:“龙主席,这是何意啊?“

    龙云抚须笑道:“黑师长有所不知,滇缅路是一条生财之道。孔祥熙、宋子文以及重庆一些大员,都利用滇缅公路购运货物,大其财。当然,做生意是将本求利,没有本钱怎么做生意呢?我知道诸位颇为清苦,所以赠送各位一点本钱,聊作资本,假如诸位不过意,就算借吧,等了财,连本带利还给我,我也不会客气的”

    说罢自觉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老黑不动声色地说道:“龙主席,我们尽管确实宦囊羞涩,但家人子女倒也聊可糊口。敝部此番是出征,不是去做生意。所以龙主席如能送些武器,倒还用得着。但那样赚回的就只是鬼子的头颅,恐怕龙主席不收利息哩。”

    副师长荣光借口说道:“龙主席,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钱是决不能收的。”

    刘思海也微微一笑:“龙主席啊,中央军纪律严明,营私舞弊,查出来是要杀脑壳的”

    龙云见第26师军官一个个都坚决不收他的重赂,也无可奈何,只得解嘲地说:“既然各位如此清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黑唯恐再坐下去还会节外生枝,于是坚持告辞。

    数日后,第26师奉命开到保山,作入缅的最后准备。

    此时滇缅公路运输十分繁忙,大量军用卡车川流不息,昼夜不停,大量美国援华物资,由这条公路运到昆明,支持中国抗战,其中武器弹药是最主要的。

    抗战初期至中期,日军与国民党军装备对比为两旅制的师:日军有步枪一万零七十四支;轻机枪四百挺;重机枪一百六十三挺;步兵炮四十五门;二十公里战炮八十九门;二十七公里射炮二十七门;大炮三十六门;搓洋筒四百具。尚不包括坦克、装甲车和制空权以及海岸炮火支援。日寇还拥有化学武器,在战场上多次对中**队施放毒气

    中国两旅制师有:步枪四千二百一十二支;手枪四百二十六支;马枪一千四百四十二支;轻机枪二百三十四挺;重机枪七十二挺;步兵炮二十四门;野战炮三十六门;基本没有装甲战车和坦克车。也没有高射兵器;少数部队配了少量防毒面具。

    武器装备的落后,是不能战胜日寇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美国政府准备用先进武器装备国民党军六十个师,并用其他军用物资支持中国继续抗战。这些武器由美国运到仰光,再经滇缅公路运到中国。这也是日寇争夺缅甸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靠公路运输总是有限的,而且滇缅公路从畹町至保山一段路面狭窄,多山而崎岖,更增加了运输的困难,所以一时满足不了入缅部队更换装备的需要,只能作部分补充。

    好在第26师的装备,在国民党军中是比较优良的,所以尚不需要作大量的补充。在准备期间,主要是教育官兵入缅注意事项,譬如尊重缅甸人民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与缅甸华侨保持亲密联系,对盟军的尊敬等等。

    此外也作些山地训练等,因为缅甸是多山多原始森林的国家,必须对山地、丛林作战有所准备。但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不可能完全熟悉这种特殊环境里作战要领,而且也无熟悉缅甸情况的专人指导训练,所以匆忙的准备训练,也只是皮毛而已

    第六百二十八章云南王,

第六百二十九章 二百师

    第六百二十九章二百师

    1942年2月16日,仰光告急,应英军请求,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

    挥师出征那天,场面何等壮观,阵容何等威武,气概何等昂扬

    空中有盟国的飞机掩护。地上车轮滚滚,马达雷鸣。上千辆各式各样的车辆,坦克车、炮车、弹药车、步兵输送车、救护车、通讯车、辎重车,还有从缅甸赶来协助运兵的英国红头大卡车,犹如钢铁巨龙,沿着滇缅公路,出保山,渡怒江,过龙陵,越芒市,直奔国门畹町而去。

    滇缅公路上突然出现的这支机械化部队,其规模、其质量,在中国战史上是空前的。远征军编制内的第5军、第6军和第66军,全是**中的精锐。

    尤其第5军,是中国第一个机械化军,王牌中的王牌。不久前,在昆仑关战役中牛刀小试,全歼日军一个旅团,可谓声威俱隆。出征缅甸,英国人专门点第5军的将。隆隆而去的战车、大炮,都是近年苏联、美国援助的新式装备。一点点积攒起来的这点老本,蒋介石曾紧紧攥在手心,轻易舍不得用。

    如今,走上国际战场,总司令一咬牙,抖出来了

    但是,最先进入云南的第26师,却并没有成为最先进入缅甸的部队,这一点上未免有些奇怪了。

    远征军总司令高飞究竟在那想什么,起码现在还没有人能够知道

    滇西是块多情的土地,民风淳朴且崇尚武功。老百姓听说中**队出国作战,大受鼓舞。多少年来,中国人只有在自家门内受人欺负的份儿。现在,跨出国门,到缅甸打鬼子。中国也有今天

    部队出征这一日,各族民众闻风而至,围拢到道路两旁,为远征官兵壮行。当地的头人按本族习俗,在路口摆香案,垒祭台,由祭师主持,杀牲献祭。军车一停,各族男女老少,一拥而上,献米酒,敬山茶,递纸烟,犒劳官兵。

    沿途,人山人海,欢腾雀跃。出征的官兵热血奔涌,斗志昂扬。进军路上,飞出激昂的远征军战歌:

    “枪,在我们肩上,血,在我们胸膛。到缅甸去吧,走上国际的战场”

    远征军出征,蒋总司令虽不能亲躬其事,但是,他的巨幅画像代表总司令本人为官兵壮行:矗立在畹町桥头的巨幅画像上,蒋总司令威风凛凛,顶天立地。他脚蹬马靴,腰挂佩剑。肩披的黑披氅,就像一面迎风飘扬的战旗。面对南边那片狼烟四起的丛林,他那夸张了的右手,凌空一挥,直指前方。巨臂之下,是两行斗大的字:

    驱除倭寇,收复缅甸

    在蒋总司令炯炯目光下,中国远征军官兵,喝下当地民众献上的最后一杯壮行酒,便雄赳赳地跨出国门。坦克、大炮、汽车,一队接一队,冲上畹町河木桥,开入缅甸国土。

    2月里,战争还远在南方。缅北*光明媚,一片宁静。

    野花遍地怒放,牛群在山坡吃草。高大的棕榈树在春风里摇曳着美丽的身姿,气势非凡的佛塔在蓝天下大放异彩,竹楼里升起缕缕炊烟。山坳中不时传来姑娘和小伙子情意缠绵的歌声。

    在美丽神奇的异国土地上,中国远征军风驰电掣,全南行。农田、村落、古树、佛寺,从眼前一闪而过。经过繁华市镇时,穿得花花绿绿的当地华侨,打着小旗夹道欢迎,一盒盒香烟,一包包糖果,一束束鲜花,雨点一样落到车上,“欢迎中国远征军到缅甸打仗”的口号在缅甸上空回荡。异国情调,英雄式进军,直让人激情奔涌,热血沸腾,官兵们甚至忘记,他们是迎着炮声而去的。

    然而,对中国远征军来说,缅甸是一个既陌生又充满危机的战场。偏偏中**队又是一支完全缺乏国外作战经验的军队。自元朝成吉思汗以后,中**队没在国外打过一仗,放过一枪。

    第五军第二百师作为中国远征军先头部队,由保山起程入缅,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所以部队以急行军步伐前进。

    最艰巨的任务落在戴安澜身上了。这员身经百战的虎将,站在一座丘岭上,观察着自己的部队,唱着“枪口对外,瞄准敌人”的雄壮军歌,慷慨西行。部队士气,是战胜敌人的重要保证。第二百师以高度旺盛的士气入缅,戴安澜应该感到安慰。但是,他却始终紧皱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原因是多方面的。

    先,英国人答应派汽车来接运第二百师,结果却没有实践诺言,军情紧急,不能再等了,第二百师只好就现有的本身条件开拔。还没有并肩作战,就如此不讲信义,又怎么能指望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呢?

    其次,戴安澜想起:二月一日,蒋介石明令规定第六军入缅部队归第六军军长甘丽初指挥,这是因为当时第六军所辖第四十九师彭壁生部奉命防守滇缅路,一九四一年底,应英国人要求开赴腊戍,结果中途变卦,由缅甸政府出面,不准中**队进入缅境,第四十九师便被阻于畹町,当时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所以缅甸政府的阻挠,实际上是掩盖英方的出尔反尔的权宜之计。蒋介石自然很明白其中道理。为消除英方的顾虑,二月二日他又明令规定:第六军入缅后归英方指挥;二月十五日再次明令规定:第五、第六两军入缅作战,着由杜聿明军长统一指挥;杜聿明军长归英军胡敦将军指挥。

    戴安澜认为两军并肩作战,作战方案与军事部署应该双方协商,互有权力提出意见,把指挥权交给一方,便是从属关系,另一方只能接受命令,无权提出意见。更确切些说,即是作战计划及部署都由英军制定,英军当然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行事,中国远征军的利益便无保证了,从英国人多次出尔反尔来看,把指挥权交给英国人肯定对中国远征军不利。

    为此,他曾向杜聿明提出过意见。但是,杜聿明只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什么话也没有说。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呢?

    一想起这些事,就像有一块阴影笼罩在心头,惆怅之余,不禁脱口念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立在一旁的郑庭笈听见师长竟信口念出这样不祥之词,不禁惊讶地望着戴安澜说:“师座,部队踏上征途,士气十分旺盛,必能一鼓作气消灭倭寇,凯旋而归,师座实不必过分担心啊。”

    戴安澜猛然省悟自己失言,再见郑庭笈神色不安,更加后悔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故意装出豪迈的样子,仰天哈哈大笑:“当初荆柯刺秦王,抱必死决心去争取成功,才有此豪言壮语,我们远征不抱必死决心能取得胜利吗?你看老百姓是以什么样的盛情在欢送子弟兵啊,我们不以必死决心去争取胜利,何颜再见江东父老啊你我是军人,不要迷信啊。”

    郑庭笈由衷地说:“师座浩气感人,部下愿为前驱”

    第二百师奉命兼程入缅,其任务是接替英军在同古防线。

    部队经铁索桥惠通桥过怒江,再经松山、龙陵、畹町进入缅境。沿公路经新维至腊戍,再乘火车经细包、梅谋、曼德勒、密特拉、瓢背、羊米典、开当岗、平满纳、叶达西至同古。经过这样一条行军路线到达同古时,已是一九四二年三月八日。

    部队进入缅境后,受到在缅甸各地的华侨热烈欢迎。几十万华侨散居在缅甸各地,他们看到中国远征军入缅,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流着热泪振臂高呼口号,倾其所有购买物品捐献给中国远征军。哪里有华侨居住,标语就贴到哪里。他们志愿为部队当向导、翻译,介绍情况,诉说委屈。因为他们侨居缅甸,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倍受欺凌,他们期望中国远征军扬威缅甸,从而提高华侨的地位;赶走日寇,能够安居乐业。

    中国远征军各级部队长接待前来欢迎的华侨,感谢他们的盛情,也安慰华侨们,坚决表示一定要把日本鬼子赶出缅甸,恢复缅甸的和平环境,同时也不失时机地向将士们进行鼓动宣传,使每一个士兵增加了一份责任感。将士们受到华侨鼓舞,斗志更加昂扬。

    戴安澜十分感慨地对副师长高吉人说:“国家的强弱,直接影响侨民在国外的地位。国父奋斗一生,在遗嘱中写道‘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国民**至今几十年,国父的**目的尚未达到。现在看到华侨,更感到我辈黄埔生责任重大。”

    高吉人同样感慨:“是的,部下也有愧对华侨之感,这次入缅作战,一定要打出中国人的威风来,替华侨们长长志气”

    然而部队到了同古却不见有华侨欢迎,见到了英缅军,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第二百师一到他们就想溜。戴安澜严肃提出:一、必须将阵地工事交代清楚;二、将对敌情况详细介绍。

    在戴安澜坚持下,胡敦勉强出面与戴安澜办理交接手续。

    这位英国将军起初是颇为傲慢的,他对戴安澜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讲的。这里仓库的物资都送给你了,你要看阵地和工事,我派一个军官和一辆车送你去转转吧。我们还有别的任务,不能在此久留,今天就要撤走。”

    戴安澜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刚才提出的要求,是按我军交接防地最起码的常规行事的,我军只有在被击败溃逃之时,才不按常规交接防地,当然,贵我两军可能有不同的常规,我愿尊重贵军交接防地的常规做法,假如贵军的常规就是如此简单.那我也不能要求过多。”

    一席话说得胡敦脸红耳赤,不得不放下架子,改变口气了:“啊,戴将军,请不要误会,我实在是事情太你原谅。“

    戴安澜一笑:“我并没有要求胡敦将军亲自向我办理移交事宜,请派一位对等军衔的军官来对话就行了。”

    “啊不,不,还是我亲自来办吧。”

    尽管胡敦的态度改变了,而且愿意办好交防事宜,但仍旧没能顺利进行。因为胡敦和他身边的几位将军,不仅对同古地形不熟悉,甚至对同古周围的防御工事有多少、都在哪些位置都搞不清,最后还是找来一张军事地图,在几名下级军官的带领下,才算把工事一一找到了。因为英军虽已退守同古数日,却并没有部署防御。胡敦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中国远征军先到,他们就交防撤走;日寇先到,他们就弃城而逃。更确切些说,英国人根本就不打算在同古进行抵抗。

    在巡视中戴安澜惊讶地现:同古已是一座空城,百姓早已逃之夭夭,根本不能指望找到当地百姓了解情况。更使他不安的是:没有一个英**官能确切地介绍敌情。因为他们并非节节抵抗至此,而是望风逃遁。这些情况使戴安澜敏感到情况危急,所以他便在巡视中边看边作部署,命令各部队马上进入防御位置,并作好临战准备。

    胡敦从戴安澜的神色间看出是憋了一肚子火,将要爆炸了;从部署上又看出戴安澜确实是有经验而又果敢的将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他对戴安澜说:

    “戴将军,我很抱歉很抱歉假如您认为不具备防守条件,可以不承担接防任务,责任由我来负,我向你们的蒋委员长解释。”

    戴安澜看看面前这个绅士派头十足的英国将军,真恨不得扇上几个大嘴巴,向他吼:他**的,你这叫带兵打仗吗?老子枪毙了你但是,他忍耐住了,只是摇头苦笑道:“胡敦将军,我们中**人是有严格纪律的。蒋委员长命令我部在同古布防,我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此坚守。”

    “您还有什么要求,我尽可能办到。”

    “很遗憾,我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必须知道日寇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有多少兵力?还能给我多少时间进行周密部署和修建工事?但就这点要求你们都办不到啊。”

    胡敦感到实在太丢人了,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有一点戴将军可以放心,我将命令前线英缅军坚持三天,以便将军有充分时间部署防御。”

    戴安澜一笑:“从同古的情况可以看到您所说的前线情况,坦白地讲,我不抱任何幻想了。”

    胡敦在戴安澜面前始终有受压迫之感,但自己又硬不起来,觉得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于是说道:“我也是昨晚到同古的,所以这里的情况不尽了解。听说杜聿明将军已经到了梅谋,我要去与他会谈,不能久留了。”

    “请便“戴安澜把到嘴边的“滚蛋吧”咽了回去。

    胡敦的汽车刚开走,英缅军便纷纷登车,真所谓“忙似丧家之犬,急如漏网之鱼”,连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便一溜烟跑了。

    戴安澜当即召集团以上指挥官会议。

    “根据英国人的态度判断,日寇已近在咫尺,同古必将有一场恶战。也是中国远征军入缅第一次与日寇交锋,所以我们必须有充分准备,并且不能存有任何幻想。同古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有什么想法,请在会上说吧。”

    郑庭笈一针见血地指出:“从同古英军撤走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要求中国远征军入缅,并不是要与我们并肩作战,对抗日寇,而是用我们来作挡箭牌,以便他们从容撤退”

    几个团长也纷纷表示愤慨。

    戴安澜摆摆手说:“大家不要埋怨了。事实上我们明知是圈套,已经钻进圈套中来了,就是把胡敦暴打一顿,我们也不能像他们那样,不战便放弃阵地。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我决心在同古与日寇决战,别的话都不必说了。这是中国远征军出国打的第一仗,只能打好,不能打坏,所以,我要求大家以必死决心去迎战,倘若有作战不力者,休怪我戴某无情”

    骑兵团长林承熙站起来言道:“现在敌情不明,是打瞎子仗;我军侧翼空虚,后援尚不知何时到达,是孤军深入,这都是兵家所忌”

    工兵团长李树正也起身言:“同古工事并不完善,有许多处必须加固,否则很难抵抗日寇进攻。”

    戴安澜烦躁地挥挥手,“坐下,坐下我们钧座已到腊戍,正在设立指挥部。新二十二师及第九十六师很快就运动上来了。第六军相继而来,还有第六十六军也会6续开到,投入战斗,总兵力不下十万,何谓孤军深入?工事欠坚固,可以边作战边加固。总之,现在的条件就是这样,仗必须打,废话帮不了忙。我们只能因陋就简,以现在的条件与日寇周旋到底”

    戴安澜说罢,用目光扫视在坐的几个步兵团正副团长。但是,他们一个个低垂视线,显然不肯表态,戴安澜不禁拍桌而起,怒喝道:

    “怎么,一个个熊了吗?这像是从昆仑关下来的二百师将士吗?委座派我们来,难道是要我们躲在洋人保护伞下摆样子给日本人看吗?谁含糊马上提出来,我派专车送他回国”

    第六百二十九章二百师,

第六百三十章 成仁却有决心!!

    第六百三十章成仁却有决心!!

    副师长高吉人见大家被师长训得抬不起头来,便解劝说:“师座息怒,我想大家并非怯战,而是看到了困难,在想办法克服。“又对团长们说:“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共同商量。师座的意思是要立足于打好这一仗,诸位也要立足于打好这一仗言。”

    第五九八团副团长黄景升勃然起立,慷慨激昂地说:“师座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条件是客观存在,仗必须打,这都无可选择。我认为委座先指令第二百师为先头部队,就是考虑到了作战的困难,让具备作战经验、战斗力强的部队来担重任,我们怎么能辜负委座重望呢?条件是困难,但是,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就是要告诉全体将士:不要指望有什么援助,要立足孤军奋战

    当年成立黄埔军校时,国父在讲话中谈到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广州起义,当时广州清兵有五六万人,**党人不过数百,有武器的冲锋队员只有三百人,清兵有长枪大炮,**党人只有手枪炸弹。**党人攻进了制台衙门,赶走了两广总督。虽然七十二烈士牺牲了,以三百对六万取得如此成绩,可谓极大的成功国父号召黄埔生不仅要以一当百、当千,而且要以万夫莫挡气势,向列强和军阀开火两次东征,誓师北伐,夺关斩将势如破竹今天,我们黄埔军人的重任是对日作战,要扬**先烈大无畏精神,以万夫莫挡的气势,向日寇开火”

    黄景升这一番话说得满座军官都抬起头来,很自然地挺起了胸膛。

    戴安澜始终盯着这个部下,好像在观察一个陌生人。随后,他十分严肃地问:“黄副团长,你有把握战胜日寇吗?。”

    “报告师座,部下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满座军官都几乎忍不住脱口叫“好“了。戴安澜又盯了对方半晌,然后回身对副官吩咐:“把地图拿来”

    副官拿来英国人留下的那张地图,铺在会议桌上。戴安澜用红铅笔在同古的前进阵地皮尤河和鄂克春划了两个圈,后者的圈比前者大。划完后直起身来,让大家坐下,自己却仍旧站着,十分深沉地说:

    “钧座曾指示要在同古会战,以消灭日寇主力。第二百师是最好的诱饵,把敌人吸引过来,然后远征军集中围歼敌人。这就需要我们第二百师能在同古坚守待援,把敌人拖住。

    同古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英国人急于逃窜,把一座没有坚固防御工事的空城扔给我们了。我们要坚守,就需要时间,部署兵力,加固工事。因此,我们要对来犯之敌进行节节抵抗”

    说到这里,戴安澜用铅笔指着第一个小圈:“皮尤河是我们第一个前进阵地,但这里不利防守,只能给敌人以奇袭。我命令骑兵团派出一支部队防守,予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

    他又指着第二个红圈:“鄂克春是我第二前进阵地,这里利于展开防守,可以坚持数日,赢得时间,以利我城防巩固。此一重任,我交给黄景升副团长“黄景升听到点自己的名,便从座位上蹦跳起来。“黄副团长,我命令你率两营步兵,在鄂克春阵地据守,予敌以当头棒喝,挫败其锐气。只要你能在鄂克春坚守三天,你的任务就算胜利完成了”

    第二百师正在紧张部署兵力之时,远征军副司令长官兼第五军军长杜聿明来到同古。戴安澜将他迎入师司令部,准备向他报告兵力部署情况,却不料杜聿明一坐下来,就操着陕西口音骂道:

    “那个狗*养的史迪威来了,一副救世主面孔,太上皇架势,讨厌得很哩”

    戴安澜是个比较憨直的人,对于杜聿明这种话,不知该如何接茬儿,只勉强附和了一句:“洋人总是很讨厌的。”

    杜聿明气恨难消地继续骂道:“还有他**的林蔚老小子也来了,他是陈诚系统的人,也是讨厌的家伙“

    戴安澜无法再敷衍了。他不知杜聿明为什么火气会这么大。好在杜聿明并非为求“知音”,只不过是牢骚而已。他继续骂道:

    “仗该怎么打,我比他们明白得多,他们却很不知趣,指手画脚,好像我会听他们的摆布。衍功,你注意了:今后听我直接指挥,别人谁的话也不要听”

    戴安澜答道:“我当然要听从钧座的指挥。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你听我的,出了什么问题我负责”

    杜聿明竟固执得不可理喻了,所以戴安澜只能简单地答了个“是“字。

    杜聿明见戴安澜有点没精打采,颇不高兴,于是问道:“衍功,你和英国人胡敦打过交道了,你的印象如何?“

    “啊,胡敦吗好吧”

    杜聿明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他还好,是吗?嘿嘿,洋人有一个好东西吗”

    戴安澜见杜聿明如此激动,猛然省悟:料想他是受了洋人的气了,憋足了,跑到这里来泄一番,当然,受了气不到部下面前来泄,又能向谁去泄呢?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使杜聿明的气顺过来,于是说道:

    “部下说胡敦还好,是因为在交接防地时,部下指责他,他还知道脸红,部下以为一个人只要尚未泯灭羞耻之心,那么,总还算是一个人吧。”

    杜聿明见戴安澜说得一本正经,仔细一回味他的话,却又妙不可言,于是哈哈大笑:“对,对,对像史迪威那样的家伙,是决不会脸红的。”停了停他又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啊,唯一尚能脸红的胡敦也留不下了,英国人换了个亚力山大来对付我们,也是对付史迪威的。”

    戴安澜一惊:“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杜聿明点点头,“史迪威朝胡敦嚷嚷,胡敦有点怕他,于是英国人换了个亚力山大来,史迪威叫嚷得多凶,亚力山大像个聋子一样装听不见”他叹了一口气:“委座原希望史迪威能协调中英之间的事,现在看来很难奏效哩。”

    戴安澜见杜聿明情绪不佳,不宜谈正事,所以没有及时报告军务。

    杜聿明问道:“衍功,同古的百姓情况如何?”

    “唉我连老百姓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啊。“戴安澜叹息道,“要是能见着老百姓,还可以了解到一些情况,困难会少一些了。”

    杜聿明乱摇着双手叫道:“嗨嗨你完全想错了依我看没有老百姓倒更好些哩。”

    “钧座,此话怎讲?“戴安澜不免有些诧异地问。

    “在腊戍华侨们告诉我:缅甸人对中国远征军入缅是敌视的”

    “怎么会呢,我们是来帮助他们打侵略者的呀”

    “问题就在于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长期压迫缅甸人,所以缅甸人仇恨英国人。日本人早就以佛教渗透,派了许多日本人到缅甸来当和尚,并宣扬帮助缅甸人反英,所以缅甸人并不怕日本人的入侵,倒认为我们是来帮助英国人巩固殖民政权的,如此,焉能不恨我们?华侨对我讲,要我们警惕与缅甸人的接触,以防缅奸刺探军情搞破坏。”

    戴安澜听了不禁惘然若失。中国远征军先是没有指挥权,一切要听洋人摆布,其次是被“盟军“甩给了日寇,这已经极为不利了,现在又加上得不到老百姓支持,甚至是敌视,这对处在异国他乡的中国远征军来讲,实在太不堪设想了。他甚至认为出现这么多不利情况。比他目前孤军深入更加危险但是,他不能表示出自己的忧虑,增加杜聿明的负担。

    “衍功,你为什么不说话?”

    “钧座已经够烦恼了,部下只能为钧座分忧,哪能再给钧座增加烦恼呢?”

    杜聿明听了颇为感动,他起身拍拍戴安澜的肩头,亲切地说:“你我同舟共济,努力把这一仗打好吧。走,去看看阵地吧。”

    于是两人带着一些参谋人员,登车开往皮尤河。

    皮尤河官兵已得悉军长前来视察,早在阵地前列队等候。

    杜聿明勉励官兵们说:“此次我中国远征军出国作战,在中国历史上是创、光荣的一页。蒋委员长以第二百师为先遣部队,是对第二百师将士的信赖,也是无上光荣蒋委员长命令,第二百师必须固守同古,掩护主力部队集中,击破当面之敌,协同英缅军收复仰光,重开向我国提供抗战物资的新兴商港。

    第二百师的弟兄们,任务是光荣而艰巨的。皮尤河乃是同古的门户。必须先在这里痛击日寇的猖狂进攻,挫败日寇的锐气,让日寇知道第二百师铁军的厉害

    日寇欺负英国人太甚,养足了骄气,这正是日寇的弱点,我们要抓住日寇的弱点猛揍一顿,使日寇今后闻风丧胆,见了第二百师就夹着尾巴逃跑。弟兄们有没有决心啊?”

    “有”

    杜聿明视察完阵地,临行时对骑兵团副团长黄行宪说:“日寇十分强悍,英缅军又太弱,当然,其中有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缅甸雇佣军根本不肯为英国人打仗。所以日寇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这是日寇嚣张的弱点,要抓住弱点,打他的弱点。打日寇与打野兽相同,打野兽可以使用弓箭、猎枪、毒药,也可以使用陷阱。打鬼子也要动脑筋,用多种方法,要打巧,打好。

    你在这里率部设阵,全师将士寄于厚望,希望你个利市,为与鬼子在缅甸交锋开个好头”

    “部下遵命”黄行宪确实受到了杜聿明很好的启。

    视察完各阵地,回到师司令部,杜聿明就视察中现的问题一一向戴安澜指出,对部署也作了个别改动的指示。

    忙完了正事,杜聿明和戴安澜促膝谈心。他告诉戴安澜:“委座对我们出国作战十分关注。二月十五号,委座飞抵昆明,对作战部署有明确指示,要求我们一定要打好这一仗,彻底改变英、美各国对中**队的印象。所以,这次作战非同一般,必须努力打好。

    再者,滇缅路已成为我国抗战的生命线,没有滇缅路运送美援物资,我国抗战的前途是不堪设想的,所以我们的责任十分重大啊。衍功,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尽管杜聿明与戴安澜关系极深,而且杜对戴一向另眼看待,十分优厚,现在又是单独私下谈话,但是,国民党军队的礼节是很严格的,军人都养成了习惯,所以戴安澜在杜聿明面前仍旧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怠慢。

    “钧座,日前部下召开军事会议,在会上部下问第五九八团副团长黄景升有没有把握取得胜利?他回答得很好: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杜聿明不禁赞叹:“壮哉真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说着激动地起身在房里踱来踱去。戴安澜赶紧起身立正,并随着杜聿明的走动变换立正的位置,这也是国民党军中下级在上级面前必须注意的礼节。杜聿明踱了一阵,回到原位坐下,并摆摆手说:“坐吧,坐吧,衍功,有你这员虎将,下面还有那么多英勇将士,我完全放心。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戴安澜沉思少顷:“部下的困难钧座都已知道了,而且说也无益。“他指的是英国人甩手一走等事。“此外就是我们这个机械化部队的机械化,战车没有跟上来;炮兵团也没有跟上来。这都是火力上的缺陷。”

    杜聿明听罢,转身背着手在房里匆匆踱着方步,半晌无言。最后,他拉戴安澜坐到近前,语气沉重地说:“真所谓一言难尽本来明令规定我接受胡敦的指挥的,本月三号,委座飞抵腊戍,面谕参谋团指导入缅部队行动;四号,委座召见我面谕:今后我归史迪威将军指挥;八号,在腊戍指挥部汇报,英方通知:已任命亚力山大接替胡敦英缅军总司令职务,胡敦改任参谋长,英国人走马换将,我是频频换顶头上司下一步如何,只有天晓得了”说罢长叹一声。

    戴安澜这才恍然大悟。他知道杜聿明是心高气傲的人,从杜平时谈话中可以知道,除了蒋介石和何应钦.其他任何大员将领,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出国了,在他头上乱加紧箍咒,他如何不恼但是,这是蒋介石的安排,也正因为是蒋介石的安排,不然他早就骂娘了假如这种事生在自己身上,又当如何呢?戴安澜几乎未假思索就下决心:辞职,不干了还不行他试探地问:

    “钧座如何处置这样复杂的事呢?”

    杜聿明冷笑着“哼”了一声,他心里早拿定了主意:“你有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但他对戴安澜讲的却是另一番话:“我有什么办法?我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是黄埔学生,誓死效忠蒋校长”他立正挺胸,说得慷慨激昂,尽管言不由衷。

    戴安澜不免纳闷:“既然你崇尚君父之命,又何必妈呀娘呀的骂这骂那呢?”当然,作为下级,他不能如此质问对方。“钧座是我辈黄埔生之典范,部下当以钧座为榜样。“

    这正是杜聿明违心之意所要达到的目的。“是的,是的,我们都是带兵的人,如果我们自己不服从上级,不遵守命令,还怎么能够说服部下呢?衍功,这是带兵者必须牢记的一条啊”杜聿明不禁喜形于色了。

    “至于说装甲部队和炮兵团,我正在积极督促运动上来。可恨的是英国人总是推三阻四,缅甸人实际上是在怠工,铁路运输秩序混乱,怎么也不能使英国人和缅甸人加快度。为此,我向史迪威讲了,并激将他去和英国人吵。那胡敦倒还当回事,但他奈何不得缅甸人的怠工,英国铁路职员又人心惶惶,同样没有效率。现在换了亚力山大,根本不买史迪威的帐我看都靠不住,还是靠自己吧。我已命令新二十二师廖耀湘部沿公路徒步;装甲部队也沿公路开来,只是炮兵困难一些,但也要千方百计赶来的,你在同古坚持几天,情况也许会有改变。”

    戴安澜却从杜聿明那游移不定的眼神看出这番话是毫无把握的。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钧座,关于敌情方面,指挥部有没有比较可靠的详细情报?”

    “情报倒是有,是靠华侨提供的,并不详细。”杜聿明说着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缓缓念道:“日第十五军团板田洋二郎所部第三十二师团在普罗美附近;第五十五师团在同古以南地区;第十八师团在泰国景迈附近。”

    戴安澜见杜聿明合上笔记本,往口袋里放,他的心好像在随着笔记本下沉。“老天老天这就是中国远征军指挥部所掌握的敌情吗?。”他正在暗暗叫苦,杜聿明却说:

    “据所掌握的敌情,估计当面之敌不会太多。所以,你也不要指望什么装甲、炮兵了,就你第二百师的火力,足以对付了”

    第六百三十章成仁却有决心!!,

第六百三十一章 大撤退

    第六百三十一章大撤退

    2月里,战争还远在南方。

    缅北*光明媚,一片宁静。

    野花遍地怒放,牛群在山坡吃草。高大的棕榈树在春风里摇曳着美丽的身姿,气势非凡的佛塔在蓝天下大放异彩,竹楼里升起缕缕炊烟。山坳中不时传来姑娘和小伙子情意缠绵的歌声。

    在美丽神奇的异国土地上,中国远征军风驰电掣,全南行。农田、村落、古树、佛寺,从眼前一闪而过。经过繁华市镇时,穿得花花绿绿的当地华侨,打着小旗夹道欢迎,一盒盒香烟,一包包糖果,一束束鲜花,雨点一样落到车上,“欢迎中国远征军到缅甸打仗”的口号在缅甸上空回荡。异国情调,英雄式进军,直让人激情奔涌,热血沸腾,官兵们甚至忘记,他们是迎着炮声而去的。

    然而,对中国远征军来说,缅甸是一个既陌生又充满危机的战场。偏偏中**队又是一支完全缺乏国外作战经验的军队。自元朝成吉思汗以后,中**队没在国外打过一仗,放过一枪。

    过了腊戍镇,部队开始换乘火车,向南开进。深入到缅甸境内,中**队不断接触到一些令人不安的情况,这才知道缅甸是个十分凶险的战场。

    缅甸地形极其复杂,高山环列,河流交错,茂密的热带丛林遍于全境,交通十分困难,这些对机械化部队运动作战极为不利。炎热的气候,也叫人难以忍受。虽然是二三月份,气温常常高达4oc。中**队缺乏热带作战的装备,有些人还穿着厚厚的冬装呢。

    日军虽然还在缅甸南部,但是,奸细早已渗透到北方。一般来说,缅甸老百姓对中国没有什么冤仇,但他们恨英国人。英国殖民者已经统治缅甸一百多年。日本人心怀叵测,到处张贴传单:“是赶走万恶的英国人的时候了”,“日本军队帮助缅甸独立”。

    这种话,要是日本人自己说,老百姓恐怕不大相信。但他们收买了不少缅甸和尚,让和尚帮腔。缅甸是个佛教国家,嗜佛如命,和尚的话就是佛爷的话。于是,老百姓大多倒向日本一边。中国远征军所到之处,除了华侨,当地人望风而逃。对此,官兵们大惑不解:我们来帮你们打日本,你们跑个什么劲?

    中国人哪里知道,在缅甸人的眼里,自己已经被看作英国老毛子的帮凶。

    谁也不知英国人葫芦里卖什么药。铁路在他们手里,输送中**队的列车走走停停,有时火车头莫名其妙地被人调走,中国官兵被撂在铁路上,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与此相反,一列列满载英军的列车在仓皇后撤。而一些缅奸,到处捣乱,放火,投毒,挖铁轨,袭军车,搞得鸡犬不宁。

    中**队语言不通,地形不熟,气候不适,情报不灵。这时官兵们才强烈地感觉到:我们原来是一支外籍军队,在别国土地上打仗。

    杜聿明自己更是倒霉透了。他的专列离开腊戍没走多远,遭到缅奸暗算,道钉被松开,列车被颠覆,杜聿明被摔得满脸是血,遍体鳞伤。他是远征军副总司令官,但总司令卫立煌因故一直没有到任,他只好以副代正。没想到重任在肩的他,刚刚披挂上阵,便马失前蹄,栽个大跟头。

    幸亏没伤着要害,车窗玻璃把他脸划惨了,横七竖八好几道血口子,医生只好用纱布把整个脸部紧紧裹起来,只留下嘴巴、鼻孔、眼睛。

    可怜的杜副总座成了个“布面人”。急得他鼻孔直哼哼,眼睛直冒火。

    远征军先头部队第2oo师千里跃进,辗转半月,3月8日开抵缅南重镇同古。

    刚刚从英军手中接过城防,就传来仰光失守的坏消息。

    脸上的伤口还未彻底长好,杜聿明扯下纱布,匆忙赶到同古部署作战。

    3月19日,战斗在同古外围打响。日军第55师团乘攻占仰光之余威,气焰极高。中**队初露锋芒,打得漂亮。第一天,歼敌3oo人。

    之后,日军向同古急增兵。3月21、22日,日军出动35o架飞机,摧毁了英国在缅甸的全部空军。

    缅甸天空先宣告陷落。

    日军以优势兵力和绝对制空权,开始合围同古。中国远征军援兵受阻,第2oo师孤军奋战,伤亡惨重,3月3o日被迫弃城突围。

    中国远征军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而来,可是第一个回合就打了败仗。

    4月的缅甸,赤日炎炎,溽暑熏蒸,加上狼烟滚滚,战火燃烧,燥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杜聿明乘坐的黑色雪佛莱轿车,夹杂在混乱的队伍中,缓缓后撤。

    一路上,烟尘弥漫,人马喧哗。不少人开始骂娘。

    如此炎热的夏天,坐辆“雪不来”车,让人扫兴。车很慢,走走停停,车内热得像蒸笼。杜聿明脱下军帽,解开衣扣,仍然大汗淋漓。尽管如此,车窗的玻璃关得紧紧的,还拉上咖啡色的厚窗纱。副总司令宁愿闷在车内,也不愿看到窗外的混乱景象、听到那刺耳的骂声。

    杜聿明现在需要冷静的思考。

    坐在昏暗的后排沙上,他微合双目,思绪汹涌澎湃。

    同古战败就跟他在腊戍的车祸一样,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可怕,一下把他手中最强的一个战斗师打垮。但仔细一想,战受挫是必然的,也是值得的。由于英国人拖延,中国远征军出兵太晚,途中输送又慢,赶到同古,立足未稳,就与敌军展开遭遇战。日军以四倍于我的兵力,还有制空权,是想一口吃掉第2oo师的。第2oo师血战3天后,虎口突围,把日军打得嗷嗷乱叫,很不容易了。第2oo师虽然打惨了,但他们在同古死守,为主力集结赢得1o天时间,于全局有利。

    现在好啦中路第5军主力已经在平满纳附近完成战略集结;东路第6军已前出至棠吉、罗衣考一线,与中路成犄角之势;战略预备队第66军也在跟进。日前,蒋总司令已电示机宜:“如同古完全失陷,拟即在平满纳附近相机决战。”

    好戏在后头。在平满纳大干一场吧

    杜聿明胸有成竹,满是伤疤的方脸上掠过一丝笑容。

    “雪佛莱”在颠簸中,继续向平满纳方向行驶。气温越来越高,车门摸着直烫手,车外尘土飞扬,但杜聿明的心情却平静多了。他不慌不忙地仔细谋划着平满纳会战的每个细节。

    平满纳和同古一样,处于缅甸中轴线上,南北贯穿全缅的惟一一条铁路干线,从南端的仰光起,向北依次经过同古、平满纳、曼德勒到达缅北密支那。同古失守后,平满纳成了抵挡日军北犯的战略要冲。按会战计划,第5军主力将日军渐次吸引至平满纳附近山地。尔后,东路之第6军、西路之英军向中央靠拢,形成合围态势,一举集歼敌军主力,进而收复同古、乃至仰光。

    把整个会战过程推演一番后,杜聿明情绪激动,心旌飘荡:平满纳会战十拿九稳,一定能打个震惊中外漂漂亮亮的大歼灭战,不仅过前不久的昆仑关会战,而且东汉大将班远征西域的疏勒会战、北宋狄青荡平西夏的邕州之战都将为之失色。中**队国际声誉之确立当在此举

    思来想去,杜聿明惟一对英军不大放心。缅战以来,英军的表现令人担忧。2月间,在锡唐河以南地区,7,ooo英军被俘。3月里,不战而放弃仰光。之后,一路后退。不知他们退到哪里才是尽头。平满纳会战指望英军担任西线作战任务,靠不靠得住啊?

    对英国人留点神杜聿明暗中警告自己。

    血色黄昏中,尘裹土封的“雪不来”车,拖着一身疲倦,开进了平满纳城。

    远在重庆的蒋总司令,日夜关注着缅甸作战。除了利用电台遥控指挥,而且接二连三地向前线派遣指挥官。刚出国时是杜聿明负全责,到腊戍加派史迪威,不久,又派林蔚领军委会滇缅参谋团进入缅甸,从旁襄助。到平满纳会战前夕,4月11日,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高飞正式走马上任。

    中国远征军还是三个军,但指挥班子已经增加到4套。床上架屋,互相掣肘。杜聿明心中抱怨蒋介石:校长,你让学生听谁的啊

    正当杜聿明心有怨言,左右为难之时,平满纳会战打响了。

    廖耀湘新22师,按预定计划在斯瓦河地区逐次抵抗,且战且退,一步步将由同古北犯的日军吸引至平满纳附近。日军现上当,4月17日起,向平满纳中**队既设阵地猛攻,中**队沉着应战,奋勇杀敌。平满纳城下,日军约2个师团在我第5军拦截下不能动弹。

    此期间,远征军游击司令黄翔率领的部队深入敌后,捣火车,炸桥梁,袭击机场,破坏敌人运输线,搞得日军心神不宁,草木皆兵。

    鱼儿已经上钩。只等我东西两路包抄过来,日军就溜不了了

    平满纳城内,杜聿明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等待各路大军会合。然而,他等到了什么?

    他先等来了西路英军败退的消息。在日军第33师团进攻下,数万英军士兵毫无斗志,争相逃命。先是放弃普罗美,继而扔下阿兰庙,甚至闹出仁安羌地区7,ooo名英军反被千余日军包围的笑话。紧接着,东路也传来凶讯。日军56师团突然从毛奇北犯。我第6军逐次投入兵力,杯水车薪,抵挡不住日军进攻。日军连下棠吉、雷列姆。4月19日,第6军有一个师在罗衣考地区下落不明,我一个整师的兵力忽然“丢”了。

    战局骤变。把日军吸引在平满纳的第5军,反而陷入敌军三面包围的危急之中。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面对危局,史迪威、罗卓英、林蔚与杜聿明四个指挥部之间文电交驰,经过一番磋商,争吵,最后决定:

    放弃平满纳会战。

    4月18日晚1o时,杜聿明向第5军下达了突围的命令。

    这是缅甸开战后,他下的第二道突围令。与命令第2oo师放弃同古的命令前后只隔19天。

    缅甸作战,如同一次又一次截肢手术,每组织一次会战,就后退一大步。

    放弃平满纳会战后,蒋介石命令远征军立刻组织曼德勒会战。

    曼德勒亦称瓦城,是缅甸故都。4oo多年前缅甸阿瓦王朝建立时,风水先生就看中了曼德勒,把都定在这里。至今城内还保留着气派堂皇的皇城,其规模气势及建筑风格,可以和中国紫禁城媲美。曼德勒位于缅甸正中央,从密支那至仰光的铁路,到曼德勒正好走完一半。缅甸最大的河流伊洛瓦底江从城外流过。古往今来,曼德勒皆为用兵之地。

    中国远征军把赌注最后押在曼德勒会战。除了第5军、第6军,充当预备队的第66军也全开了过来。

    此外还有英军第1师及装甲第7旅。

    中国远征军无论如何要打赢这一仗,决不能再退。再退就该退回畹町了。而退回畹町是什么滋味?想当初出兵的时候,滇西老百姓敲锣打鼓,兴高采烈欢送远征队伍,一旦战败而回,何脸见江东父老?畹町桥头还矗立着蒋总司令巨幅画像,“驱除倭寇,收复缅甸”,言犹在耳,而结果丢盔弃甲,陷城失地,如何复命?三国时期,诸葛亮在这一带七擒孟获,功昭天下,现今要是在这里一败涂地,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背水为阵,绝处求生。

    4月26日早晨,杜聿明率领自己的副总司令部进驻曼德勒。

    把指挥所安顿在皇城的兵营内,杜聿明四处巡视阵地。杜副长官此时虽不像部署平满纳会战之初,雄心勃勃,与古人班、狄青相提并论;但是,他认为缅甸之战尚有可为。有这么多的部队,这么坚固的城防,背水一战,说不定真能扭转乾坤。

    回到指挥所,喝下英军将领刚刚派人送来的一听冰镇罐装啤酒,杜聿明抖擞精神,口授电文:

    限二小时到。蒋委员长:瓦城会战各部集中完毕,决与城共存亡。职杜聿明叩。

    然而,缅甸的战局,就像这里的天气,阴晴不定,瞬息万变。杜聿明刚刚下了死战决心,远征军东路又告失利。日军第56师团在攻占棠吉、雷列姆后,一路北犯。我第6军惊慌失措,溃不成军,仓皇败回中国境内的西双版纳。4月28日,日军一举攻下缅北重镇腊戍。腊戍位于曼德勒东北,是滇缅路的重要枢纽,也是从曼德勒到畹町的咽喉要地。腊戍失陷,如马谡失街亭,败坏全局。集结在曼德勒的远征军主力一下成了断了藤的瓜,掐了枝的葡萄,陷于绝境。

    英军是一支随时准备撤退的队伍,见势不妙,撒腿就跑。4月3o日夜间,他们撤出曼德勒,向印度方向逃跑。

    曼德勒会战顷刻成为泡影。缅战的最后希望破灭。

    杜聿明无可奈何,5月1日给所属部队下达了从曼德勒总突围的命令。

    这是他在缅甸战场下达的第三道突围令。距平满纳突围只有13天。

    5月份,已是缅甸雨季前期,天空乌云翻滚,雨水淅淅沥沥,更增添凄凉、萧杀的气氛。

    曼德勒会战的破产,中国远征军已处于极度危急之中。由于腊戍陷落,中**队已不可能沿滇缅公路撤回国内。5月7日,蒋介石越过史迪威、罗卓英,直接电令杜聿明:

    “向密支那、片马转移,勿再犹豫停顿。”

    杜聿明接命,不敢片刻停留,指挥手下第5军和第66军两个师沿铁路迅撤退。计划抢占缅北要点密支那,而后夺路回国。

    现在,远征军官兵们再也没有刚出征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昂扬斗志;没有声威震荡、气贯长虹的高亢战歌。人人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撤退,撤退,赶紧撤退

    谁也没有料到,缅甸是个大泥潭,只要踩进脚来,休想脱身而去。

    从曼德勒往北,已开始进入山地丛林,除了密瓦铁路和一条简易公路,只有一些能通牛车的山间小道。道路两旁全是大山和莽莽苍苍的丛林。这时节,缅甸已乱成一锅粥。军队在撤退,老百姓也在逃难。漫山遍野都是惊慌失措的难民,途为之塞。

    远征军机械化部队,离不开道路。铁路没多大指望。全缅铁路都控制在英国人手里,他们也要逃命。即使抢到车皮,铁路也极不安全。缅奸到处破坏,炸桥梁,挖铁轨,搬道岔,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运载远征军直属辎重团的一列火车,从车站开出不到5公里,为缅奸颠覆,死伤3oo多人。

    公路上,人满为患,车满为患。缅甸是牛车的王国。再穷的农户也有牛车。拉家带口逃难,百姓们更少不了牛车。沿途塞满了吱吱扭扭、慢慢吞吞的牛车。

    缅甸汽车也特别多。一条滇缅公路不知招来多少汽车,有国民党西南运输处的大车队,也有冒险家们走私倒卖做生意的私人汽车

    第六百三十一章大撤退,

第六百三十二章 莽莽丛林

    第六百三十二章莽莽丛林

    因为腊戍失陷,跑滇缅路的汽车全都挤到密支那方向来。有的是抢运积压在缅甸的援华物资。而更多的装着在滇缅公路上营私舞弊、倒卖军火的奸商的财物。卡车上,军毯、皮鞋、雨衣、轮胎、香烟、罐头、茶叶、布匹,甚至还有香水、乳罩、高跟鞋,应有尽有。一条滇缅路曾经滋生了多少奸商和蟊贼。

    滇缅路在流血,也在流脓。

    远征军的战车、炮火、运兵车,夹杂在乱七八糟的人流和车流里,慢慢爬行。

    汽车走走停停,启动一次,只能走一二百米,一天走不了二三十里地。一些路段堵塞的汽车几十公里长。司机干脆摊开被褥,在汽车底下睡觉,醒了再走。

    常常是徒步行走的难民,越汽车,走到了前头。于是头戴盔式凉帽,怀抱钢枪,呆在汽车上闲得无聊的士兵们,捞着一个看“西洋景”的好机会,他们可以从一个比较高的角度上,仔细地观看从车旁经过的男人和女人们。

    难民们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有来缅甸做工的印度人,还有倒卖珠宝的非洲黑人和英国殖民统治者,更多的是缅甸土人。比较而言,缅甸男人比较懒散,也显得干瘪。男人们也穿筒裙,宽宽松松的,腰间很不经心地挽一个结,走路大摇大摆。但起急来,干活做事,一个顶仨。逃难路上,有的男人左手提个包,右手提个包,两个胳肢窝底下还夹着包,像耍杂技的大力士。有的左手拉个孩子,右手也拉个孩子,脖子上还骑着孩子,耍猴似的。但不管怎么说,穿裙子的男人,总让中国士兵们看不大顺眼。

    缅甸女人个个长得水灵灵的,也能干。每人挑着一对大竹箩,一扭一扭往前走。她们穿得单,下身是薄薄的筒裙,上身是紧身的小汗衫。那筒裙,长得不能再长,一直拖到地上;而汗衫又短到不能再短,简直就是件小背心。汗衫与裙子之间,袒露着一抹小葱样白嫩嫩的腰围。女人的短衫是有道理的。没有衣袖是为了炫耀腕上的玉镯,领口开得低,才能显露那珠光宝气的项链。要知道缅甸是个盛产玉石金银的地方啊筒裙式样新颖,薄如蝉翼,而且颜色艳丽,就像漫山遍野的鲜花。缅甸的山水宝石把女人们装扮得仙女一般。

    可惜是逃难,人人脸上挂着愁容,要是赶庙会或者泼水节,那该有多快活呀望着一群群匆匆而过的难民,有的士兵心中不禁怅然:

    “唉,仅仅为了这帮可怜的缅甸女子,也不该把仗打败了啊”

    杜聿明脸色阴沉,一言不地坐在一辆敞篷吉普车上。离开曼德勒时,他换了辆车。那辆心爱的“雪佛莱”比较娇气,跑不了缅北的山路,中途退役了。为了避免日本人在中国远征军副司令的坐车上做什么文章,司机只好忍痛把“雪佛莱”推下伊洛瓦底江。

    这件事看起来小,但给杜聿明内心以巨大的创痛。心烦意乱的行军路上,再不能把自己关在密闭的车厢内,想自己该想的事情了。作为一个司令官,连为自己创造一个能不受干扰地展开思路的小环境都办不到,本身已经说明,战争彻底绝望了。

    杜聿明现在想的和做的唯有一件事——抢占密支那,打开一路血路,把部队和装备撤回国内去。

    5月9日夜间,部队到了卡萨,密支那已经不远了。

    但就在这个黑沉沉的夜晚,从收音机里听到印度电台广播:

    5月8日,日军攻占密支那。

    迎头一棒,当胸一拳。杜聿明感到脑袋嗡嗡嗡地响,胸口火辣辣地痛,汗珠刷刷地往下淌。

    几天来,杜聿明心中只有一个密支那。与中国云南仅隔高黎贡山的这座缅北重镇,就像茫茫夜空中的一盏灯火,一直悬在杜聿明头顶。猛然间,明灯熄灭,最后的一丝光亮消失。顿时,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杜聿明独自坐在低矮昏暗的行军帐篷内。他感到胸口堵,全身燥热,便起身迈出帐篷。

    帐篷外也不清凉。5月正是缅甸一年中最闷热的季节。地面热得冒气,空气潮得粘。饥饿的蚊虫急得嗡嗡叫。而更为熬人的是心理失调。心静则凉,心躁则热。这位副司令官甚至没有察觉到,他是穿着背心,趿着鞋,在黑暗中面对自己的千军万马。

    地上黑黢黢的是长长的车队,各种车辆,摆放整齐。车上车下,宿营的士兵,鼾声四起。夜空晴朗无云,繁星点点,闪闪烁烁。

    杜聿明突然留心起那满天星斗。乍看浩渺星空,杂乱无章,毫无头绪;实则连座布斗,有门有道,如列兵摆阵。其中玄机深藏,疑团密布,高深莫测。

    多像缅甸的战局啊

    杜聿明第一次感到领兵打仗,血战沙场,竟如观星象,探玄机一样,扑朔迷离,难以捉摸。

    在真刀实枪、强者生存的世界里,当人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会在宿命论的阴影里得到片刻安慰。

    站在空旷的山坡上,远望月色下起伏群山,莽莽丛林,近观公路上绵延不绝的车队和灰茫茫一片行军帐篷,杜聿明心情沉重:

    如何把这数万人马带回国去?

    次日,杜聿明决定各部队分路回国,自寻生路。他率领其中第5军军部及廖耀湘新22师离开密瓦公路,改道向西北方向而去。行走数日,情况越来越不妙。道路愈走愈见狭窄,两旁林木参天,遮云蔽日。车队行进其间,恐怖、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日,队伍行至名叫洞洞山的小寨。再往前走,就是荒无人烟的原始丛林。连牛车道也没有。

    庞大的车队,被挡在丛林之外,动弹不得。

    一支机械化部队,最终走上绝路。

    杜聿明跳下吉普车,四处查看地形。但见村子后面是一道断岩。断岩之下,是峡谷。峡谷里,雾霭升腾,深不可测。山风吹来,林涛阵阵,虎啸猿啼。

    前无道路,后有追兵,部队怎么办,车辆装备怎么办?杜聿明围着村子转了几圈,决心难下。望着停在路上的战车、大炮,好不心疼呀

    这些装备都是中国人几年抗战用血和生命换来的。有些坦克、大炮,在缅甸战场还没来得及打一炮呢,白白扔掉,那是剜他心头的肉

    直到太阳偏西,杜聿明才下达了那道让他悔恨一辈子的命令:

    弃车上山

    官兵们卸下大炮上的炮镜,拆下汽车的内胎,以及其他一些重要部件。然后,将所有的车辆、火炮炸毁。

    这等于砍自己的胳膊,断自己的腿啊

    日落之前,官兵们携带轻便武器,牵着分到的骡马,钻进了无边无际、莽莽苍苍的热带丛林。

    丛林外,留下战车大炮的残骸,那是中国远征军机械化部队的坟场

    离开大洛,杜聿明躺在担架上由卫士抬着行进。

    回归热病继续折磨着他,体温又在升高。他时而清醒,时而昏厥。他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不准停留,死也要前进

    阵雨时缓时急,头顶雷声隆隆。部队在密林中又艰难地行走了一天。

    傍晚宿营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回头一看,早上离开的那片芒果树林,还在身后的山坡上,这天只走了四、五里地

    道路如此艰难,照这种度,何时走出丛林?

    最要命的是没有粮食,官兵们已经数日粒米未进,只靠野果充饥。宿营时,官兵饥寒交迫,哀声遍野。

    “把参谋长罗又伦叫来”杜聿明以命令的口吻说:“无论如何,要弄点吃的,不然要死人。”

    他一生征战,过去总以为只要武器好,弹药足,加上指挥得当,就能打胜仗。现在才懂得军队要生存,先要吃饭。民以食为天,军亦以食为天。

    到哪弄吃的呢?

    罗又伦搓手顿脚,左右为难,半晌只好实说:“搞不到粮食,山里没有人家。”

    “就这么等死啦?”副司令官脸有怒色,他不相信精明强干的参谋长一点法子也没有。

    “唉,这实在”参谋长唉声叹气,转过脸去。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倒是还有些骡马”

    “多少?”杜聿明耳朵出奇的灵,紧着追问。

    “每个连队五六匹不等,是驮弹药和伤员的。”

    此时此刻,参谋长特别不忍心提到这些骡马。在缅甸作战中,骡马前送弹药,后送伤员,是立了大功的。进入丛林后,骡马负重而行,比人受罪大。怎么能打它们的主意呢?

    “杀”重病中的杜聿明,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做了一个十分有力的手势,大声说。

    是逼出来的。

    杀马的命令一传下去,丛林立刻疯狂了起来。早已饿昏了头的士兵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端着枪刺,举着刀,全围到拴马的大树下。马通人事,见大事不好,惊恐万状。拿枪的士兵不由分说,“砰”的一枪,马应声倒地。人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叽里咔嚓,你剜一块,我割一刀,转眼工夫,一匹战马只剩下骨架、蹄子和皮毛。士兵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生起火堆,用竹棍串着马肉,边烤边吃。

    丛林里弥漫着烤肉馋人的油香。

    按命令,每个连队只准杀一匹马,可是士兵饿红了眼,有的连队一下放倒两匹马。即使如此,下手晚的士兵,还吃不上马肉,只能抱着马骨头和马蹄啃。

    当士兵们吃完马肉之后,不少人围着战马遗下的皮毛尸骨,不禁嚎啕大哭。战马都杀了,人还有什么指望?一个连队总共五六匹马,能吃几天?吃完马,我们还吃什么?

    丛林又是一片哀声。

    因为饱餐了一顿马肉,官兵们腿脚有劲,次日的行军度明显加快。躺在担架上的杜聿明,心中略有宽慰。

    可是,没走出多远,前面又传来坏消息。

    进山十多天来,一直给部队当向导的当地土人,今天竟然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他前年穿越丛林时留下的标记。

    老天哪方圆数百里的大丛林,要是在里面转圈子,这辈子就走不出去啦。

    方向不明,部队不敢前进。顿时军心动荡。

    有人听到这消息,心中害怕,悄悄离开队伍,从原路往回跑。

    当此军心不稳、人人惊慌的时候,少数官兵开小差的暗流,要不坚决制止,可能演成瓦解全军的洪波浊浪。再说,在偌大森林,又无粮食,往后走更是死路一条。惟一的办法是全军团结一致,抱成一团,齐心协力往前闯,方能打出一条生路。

    杜聿明想到,统兵万众,攻城略地,当个胜利将军固然不易,而一旦损兵折将,溃退千里,当个败将军尤其艰难。

    败将难当

    如何整顿残破的队伍,收拾动荡的军心?大败之际,比任何时候更需要坚强的信念和铁的手腕。

    杜聿明扶病料理一切。他一面命令特务营立即派兵追寻逃跑的官兵;一面叫来向导,好生安慰,叫他不要着慌,慢慢回忆,仔细寻找,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指路的标记。

    第二天中午,特务营长李公瑜押着被抓回的五名逃兵来见杜聿明。

    杜副司令官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从担架上坐起,看了一眼跪在跟前的官兵,问道:

    “贪生怕死,临危逃跑,知罪吗?。”

    “知罪。”逃兵们磕头如捣蒜。

    “都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五名官兵泪流满面,一一通报。

    杜聿明笔尖抖索,详细记录。

    之后,杜长官说:“各人家中老少,本官会妥善照顾,放心去吧”

    五名官兵一齐放声大哭。

    一刻钟后,丛林里响起五声枪声。声音低沉、凄婉,长时间在林中回荡。

    午后,重庆来电指示,日军已侦知中**队回国路线,高黎贡山各山口均布下重兵。中**队北退凶多吉少。因此,命令第5军军部及新22师改道进入印度。

    杜聿明打心眼里不愿意退到印度。中国人打败仗,难道还要到印度丢人现眼?可是,事到如今,救军要紧,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他召集罗又伦、廖耀湘,传达重庆的命令。又叫来向导,询问到印度的路线。一说去印度,这位矮小精悍的当地土人立刻惊恐起来。他讲,此去印度尚有1oo多公里,比到中国的葡萄、马面关近一些。但道路更加艰难。全是野人出没的老荒山。他还说:“前年,他和5个伙计到印度贩盐巴,活着回来的就他一个人。那还是旱季呢,现在更不好说了。”

    杜副司令官沉默半晌,最后,斩钉截铁地说:“穿过野人山,朝印度前进”

    四周极黑,极静。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风声,没有雨声。缅北丛林的夜间常常是这样。

    可是今夜还是有点异样。乌鸦在树梢呱呱乱叫,蚊蚋嗡嗡哼哼,叫得特别欢,而喜欢在夜间出动听的鸣叫,寻求配偶的林蛙却又默不作声,萤火虫来回飞蹿,好像打着火把,探寻黑森林中的秘密。

    鸟虫的知觉是准确的,是不一样。黑暗中这座山林已埋藏了一支满是汗臭、馊味的军队。

    第2oo师师长戴安澜这时躺在一片乱石上。他的旁边倚着石头坐着的是师步兵指挥官郑庭芨。远点是他的卫兵,再远点,附近山头蛰伏着的,全是他的部下。

    出国作战的时候,第2oo师齐装满员,共有12ooo余人。经过2个多月的艰苦征战,浴血苦斗已经有4ooo多弟兄躺倒在缅甸战场。现在,剩下的数千人,全都集拢在师长四周。

    黑暗中,戴安澜和郑庭芨在慢慢地啃着手里的苞米。这是军需官费了千辛万苦,悄悄地溜到百姓家里,买来的。在缅甸打仗的头几个月倒是不错的。军需不用我们自己办理,一切供应都由英军包办。不管打到哪里,只要给英军联络官开张清单,英国人就开着汽车把食品送来。

    现在可好,打了败仗,英国人先跑了,把中**队撂在后边,没人管饭。撤退这半个月,全靠手中的一点缅币,一路向当地人买粮,和叫化子差不多。

    军需粮秣现在还不过分叫戴安澜操心,军需处还有些钱。最叫他心神不定的是,部队预定明晨偷渡南渡河。这是撤退路上遇到的第一条大河。河宽1,ooo多米,既无桥,也无船。这两天,戴安澜命令全师隐蔽山中,编扎竹筏。现在一切齐备,只等明晨渡河。

    按说有了竹筏,一条南渡河不在话下。可是,眼下孤军奋战,英军已跑得无影无踪,友邻中国部队情况不明。

    杜聿明军长给他最后一道电报,是十天前从曼德勒打来的。那时,第2oo师从同古退到缅甸中部的棠吉。军长说,中英联军在缅甸战场已开始总撤退,第2oo师应立即放弃棠吉,向密支那、八莫一线集结,然后夺路回国。

    可是,当全师北撤至南伦时,得知腊戍已为日军所陷,情况危急。此时,军委会滇缅参谋团团长林蔚电令戴安澜,率师改道东进,渡萨尔温江,至景东一带,与甘丽初第6军会合,而后退向云南西双版纳。

    但是,他拒绝了林蔚的命令。

    第六百三十二章莽莽丛林,

第六百三十三章 死守同古

    第六百三十三章死守同古

    将军是人,不是机器。

    除了照着命令,看着地图行事,有时也靠感情,靠良心打仗他想:第2oo师是第5军的主力,现在军长正在危难之中,更需要兵合一股,将打一处,突出重围。我怎能撇下长官,只顾自己逃命呢?

    第2oo师,杜长官是第一任师长。他一手培养了这支队伍,又是他把这个师亲手交给我的。在这种时候,我把队伍拉走了,还有良心吗?再说,第6军在东线不战而退,仓皇逃命,现在把第2oo师开过去,等于给人家殿后擦屁股,我戴安澜不干

    北进,纵然是刀山火海也要北进戴安澜铁了心。只是眼下远离长官,孤军作战,情报不明。友军在哪?敌军在哪?一概茫然。明晨就要渡河,天晓得中**队计划是否暴露?沿途缅奸不断捣乱,万一走漏风声,日军或者在对岸伏击,或者派炮艇在河中拦截,中**队危矣

    戴安澜左思右想,心烦意乱。

    “呱、呱、呱”

    这时,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出阵阵凄惨的哀鸣。

    天下乌鸦一样令人讨厌。而今晚,在异国的荒郊僻岭,深山老林之中,这叫声尤其阴森、可怖、人,报丧似的。

    戴安澜心事重重,翻了个身,坐起来骂道:“唉,今晚老鸹嚎个什么呢?”

    郑庭芨知师长感物伤怀,便好言排解道: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老鸹与我们何干?”

    “可这讨厌的东西,干吗老在我们头顶转?从撤出同古就老跟着我们,烦人”

    “师长,缅甸这地方乌鸦多嘛。大家都讨厌乌鸦,其实那黑家伙是孝鸟,不是有乌鸦反哺的老话吗?说不定乌鸦在骂我们搅了它的窝呢”

    “唉”戴安澜叹了一声,便沉默不语。

    入缅参战,对戴安澜来说既兴奋,又惶恐。出国之前,他曾对记者说:“得远征异域,始偿男儿志愿。”同时他又说:“另一方面,也有履冰临渊的戒慎恐惧心情,因为这项工作关系和影响实在太大了”出征后,知道他的第2oo师做为远征军的先头部队,长驱千里,到缅甸南部的同古接防,他更深深感到重任在肩。进军路上,他既有慷慨激昂之外表,也有忧虑重重之内心,他对郑庭芨说:“全军主力未动,我们师一气前出到千里之外,这一仗不大好打。”然而,他又决断地说:“不好打也得打”

    3月8日,全师附军摩托化骑兵团、工兵团,全部到达缅南重镇同古。

    仰光陷落,如同一座摩天大厦轰然倒塌,毗连的同古立即受到影响。第2oo师到达同古时,城内店铺关闭,百姓纷纷逃离,一片兵荒马乱景象。

    戴安澜心急火燎,想尽快从英军手里接过城防。次日清晨,戴安澜草草吃过早点,匆忙来到驻同古英军第1师司令部,没想到日已三竿,师长斯考特仍高卧未起。日本人已打到家门口,军情紧急,危在旦夕,不知这位英国将领如何睡得这样安稳?

    按着戴安澜那火爆的驴脾气,要是在国内,见到这等荒唐事,恐怕要到屋后,放把火将他烧起来。可是,这是缅甸,这是盟军。

    戴安澜耐着性子,等到8时3o分,斯考特少将才梳妆披挂停当。两位师长见了面。中**队的到来,使斯考特喜出望外。简单交谈几句后,英国人就急于移交城防。

    同古是个烫手的土豆,斯考特恨不得马上把它塞给中国人。

    他们带上各自的参谋人员,逐一交接防务。同古地形是不错的,仰瓦铁路穿城而过。路西为旧城,路东是新城。旧城城墙高2o米,厚13米,全是砖石砌筑,是很好的防御工事。新城建筑密集,街道纵横,利于巷战。城东有锡唐河掩护,城北十余里有克容冈机场。但是英军的工事构筑得浮皮潦草,十分简陋。这里堆几个沙袋,那里拉几道铁丝网,散兵壕挖得很浅,士兵蹲在里面,还有半个屁股蹶在外面。战斗指挥所的掩体覆盖层太薄,根本经不住炮火轰击。锡唐河大桥竟然没有永备性桥头堡,克容冈机场没有高炮,也没有地面工事,四处都敞开着。而城里的英军,早已收帐篷,卷铺盖,打点好背囊行李。火炮挂上了炮车,从掩体卸下的机枪已驮到骡马背上,只等中**队接防,他们拔腿就撤了。

    英军里,那些包着缠头、蓄着胡子,懒懒散散的印度雇佣兵和缅甸雇佣兵,坐在工事外的沙袋上,枪支夹在膝盖中间,一边抽着纸烟,一边远远望着中国人,他们觉得很奇怪:英国人都嫌跑得慢,中国人还来干什么?

    当天中午,斯考特少将如释负重,说声“拜拜”便带着部队向西撤走。

    同古城交到戴安澜手里,当务之急是赶修工事。官兵们争分夺秒,利用城墙构筑坚固的复廓阵地,在城内各交通要道加修堡垒群,锡唐河西岸也构筑纵深防御阵地,一些重要地段,已筑成全封闭坑道式堡垒。同古城在第2oo师官兵手里,转眼形成地上三层,地下三层的立体防御体系。

    3月17日,杜聿明来到同古,与戴安澜共商作战部署。杜聿明指出:同古位置突出,日军北犯,当其冲。所以2oo师应做好在敌重兵包围下独立作战的准备,挡住敌人,掩护中**队主力集中。

    此时的同古就是力抵千钧的顶门杠。这里顶住了,中**队主力才能完成集结和展开,缅甸之战才能往下打。作为远征军副司令官兼第5军军长,杜聿明把最精锐的第2oo师放在同古,出手就打王牌,可见这一仗非同一般。

    迎着杜聿明灼灼目光,戴安澜郑重表示:“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请长官放心。”

    3月19日,日军第55师团112联队搜索队5oo余人,驾着摩托车由南而北,进犯同古前哨阵地皮尤河。日军骄横狂妄,目空一切。入侵缅甸后,日军先在毛淡棉一带俘虏7,ooo英军,后又兵不血刃轻取仰光。英军不堪阵战,望风而逃,更助长其嚣张气焰。摩托车上插着小太阳旗的这支小小搜索队,从仰光出,北进1oo公里,没放一枪,如入无人之境。搜索队长矶部一郎以为,既然仰光可以不战而下,那么,以他的搜索队占领同古也不足为奇。

    可是,当日军洋洋得意,加大油门冲上皮尤河大桥时,“轰隆”一声巨响,走在前面的摩托车,连同桥身一起栽进皮尤河中。后续车辆拥塞在南岸公路上。

    不容矶部一郎弄清怎么回事,霎时,枪声四起,副团长黄先宪指挥第2oo师警戒部队狂扫怒射,还出动了轻型战车。战斗结果,日军丢下3oo多具尸体,其余1oo多人从密林中逃遁。

    皮尤河伏击战规模很小,但给日军震动很大。第55师团长竹内宽中将凭直觉知道,他面临的对手已经不是英军。

    皮尤河战斗结束后,中**队主动后撤,兵力收缩至同古南侧鄂克温。日军尾随而至,于2o日,向中**队猛攻,并出动飞机轮番轰炸。中**队凭借坚固工事,顽强抵抗,岿然不动。

    24日,日军在正面进攻鄂克温的同时,以143联队向北迂回,偷袭同古城北克容冈机场及附近的铁路。担任机场守备的工兵团,仓促应战,力不能支。当晚,机场陷落。

    克容冈机场及铁路陷入敌手,切断了同古与后方的联系,第2oo师的处境立时严峻起来。战前,杜长官说过的“要准备独立作战”的话应验了。

    当夜9时,戴安澜召开各团长及直属营长会议。

    同古保卫战,到今天打了整整五天。日军的步兵虽然被挡在外围,但敌人凭借炽盛的炮火和绝对制空权,已经将同古城内炸得天翻地覆,瓦砾遍地。中**队第一次在国外作战,地形不熟,联络不畅,加上天气酷热,饮水缺乏,战斗颇为艰难,伤亡不小。作战进入白热化程度。

    现在,坐在师指挥所闷热的掩体里,戴安澜光着头,圆圆的面孔满是灰土和汗渍。服装很不像话,上身的一件草黄色衬衣,钮扣掉了两三颗,下身只穿着短裤。但他精神振奋,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丈夫气概。今天的会,没别的,就四个字:“准备死战”。给部属下达完战斗任务,戴安澜摁灭手中烟蒂,缓缓站了起来,他戴上军帽,紧一紧衣襟,目光灼灼,如火如电。在场军官知师长要宣布重要决定,纷纷垂手而立。戴安澜以沉重而沙哑的声音立下遗言:

    “余奉命固守同古,誓与城共存亡。余战死,以副师长代理;副师长战死,参谋长代理。”言之铿锵,掷地有声。

    师长表示了死战决心,各团长、营长们纷纷仿效,当众留言,指定自己的代理人。

    掩蔽部里笼罩着庄严、肃穆的气氛。人人脸上是一副冷峻、诀别的神情。第2oo师各级指挥官们,像在这里预先为自己举行追悼会。

    当夜,部队调整部署,主动放弃鄂克温、坦塔宾等前沿阵地,将主力集结到同古城内既设阵地。为了确保与军部联系,戴安澜率师指挥部迁往城外山地,由师步兵指挥官兼598团团长郑庭芨指挥城内3个步兵团。

    日军55师团两万余众,加上飞机,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围攻城内万余华军,竟苦攻不下,第15军军长饭田祥二郎中将,为此大光其火。他以为,此一仗开太平洋战争以来未有之例,皇军武威在同古城下受到极大挑战。饭田军长将竹内师团长严加申斥之后,决定把从新加坡刚刚赶到的第56师团,调往同古,增强攻击力量。这样,同古城外日军兵力,已四倍于守军。

    25日拂晓,日军现第2oo师收缩阵地,这才跨过鄂克温、坦塔宾这条曾使他们伤透脑筋的防线,逼近同古城。

    第2oo师官兵依托坚固城防工事,与敌周旋。日军炮兵和飞机虽已将地面建筑物和工事夷为平地,但是,摧毁不了中**队埋入地下的坑道式掩蔽部。缅甸盛产的柚木,粗大结实,坚硬无比,不仅是造兵舰、建桥梁的好材料,中**队用它构筑工事,更是如钢板一样坚固。待日军炮火延伸步兵出动时,中**队从坑道里冲出,投入战斗,杀得日军人仰马翻。还有更省事的办法:当敌军步兵蚂蚁一样涌进城周丛林时,中**队射燃烧弹,引燃树丛,连人带树烧个精光。

    到了26日,日军改变战略,集中2个联队兵力,突击同古城西北角,并使用糜烂毒气弹。奋战竟日,终因城墙坍塌,守军第6oo团伤亡过大,黄昏时撤出阵地,退守铁路以东。自此,同古城敌我各半,敌占铁路以西,我守路东。

    经过多日血战,第2oo师在重围中左冲右突,前遮后挡,孤军奋战,援兵不至,已精疲力竭,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3月28日,日军将第56师团精锐的搜索联队投入作战。

    这个时候,同古城已陷一半,第2oo师与日军撕缠扭打在一起,再也抽不出手对付敌军这支新锐。

    平井卯辅大佐是只狐狸,他率领的搜索联队,并没有加入正面进攻,而是寻裆钻隙,从第2oo师侧背下手。当日夜间,搜索联队派4oo人偷渡水深齐胸的锡唐河,直取位于东岸的第2oo师指挥部。

    深夜11时,日军突然出现在戴安澜指挥部附近。情况万分紧急。担任警戒任务的599团第3营与敌拼死作战。步兵指挥官郑庭芨知道大事不妙,火派遣598团两个连增援。激战至拂晓,虽将日军打退,保住师指挥部。可是,敌人乘机占领了锡唐河大桥,切断了师指挥部与城内的联系。

    此后,日军不断向城东及师指挥部猛攻,企图拿下城东阵地,瘫痪中**队指挥,将第2oo师一举全歼。此时,第5军后续的新22师,在同古以北5o余公里的南阳车站,遭到日军顽强阻击,进展缓慢,鞭长莫及。

    虽说戴安澜将军及全体官兵早已下定死战不退的决心,但是杜聿明不能眼看着他的王牌部队玉碎。蒋介石尽管心疼滇缅公路,可是更心疼手中这支精锐之师,在杜聿明的多次请求下,蒋总司令权衡再三,终于说了一句十分沮丧的话:

    “撤就撤吧。要是把军队丢光,要滇缅路何用?”

    3月3o日凌晨,戴安澜领着第2oo师数千名残兵,乘着漫天浓雾,悄悄撤离同古城。

    天亮以后,日军第55、56师团集中全力,起总攻。敌军集中炮火和飞机,实施饱和轰炸。之后,步兵起冲击,这才现同古已是一座空城。

    “呱呱呱”

    林中的乌鸦仍在不停地呜叫,声声凄厉,令人胆寒。可就是在老鸹的鼓噪声中,第2oo师官兵于次日拂晓之前,安全渡过南渡河。

    戴安澜想起,昨晚伏在山林,于心烦意乱之际,曾不断诅咒那些老鸹,便对身边的郑庭芨嘿嘿一笑:

    “看来,是冤枉黑家伙了。”

    渡过南渡河后,部队进入缅北热带丛林。官兵们在阴暗闷热的密林里,艰难奋进,没有给养,没有道路,也没有向导。有时在林中钻了一天,结果现又回到原处。为了安全,戴安澜吩咐部队,每穿过一道河川和公路,白天先派侦察分队,化装成缅民,侦察敌情,占领有利地形,掩护部队夜间通过。每一路口,由各连互派联络员,传递信号,指导行动,防止迷路。

    密林之中,全师官兵或者昼伏夜行,或者夜伏昼行,左右呼应,尾衔接,跳跃前进。

    不久得到消息,日军在攻占腊戍以后,18师团抢占八莫、密支那,56师团快纵队,沿滇缅公路北进,突破中缅边境,连陷畹町、瑞丽、芒市,直逼怒江。滇西大片国土,已沦敌手。

    日本人已经闯到前头。第2oo师与军部会合已不可能。

    日军电台不断广播:“要奠定东亚和平,非消灭第5军,尤其是第2oo师不可。”

    日本飞机往密林中散传单,上面画着一只老虎,后头是拿枪的猎人,前头张开一面大网,旁边写着:“第2oo师跑不了。”

    日本人可不是拿空话吓唬人。

    一个多月前,让第2oo师从铁壁合围的同古逃脱,渡边正夫中将认为,这是他的第56师团的耻辱,是缅甸作战的一个遗憾。他誓要重新捕捉这支华军,彻底歼灭。渡边盘算,第2oo师是机械化部队,在平原地区固守或运动作战是他们的长处,一旦进入缅北丛林,就寸步难行。而他的第56师团,是丛林作战老手,曾在马来亚和新加坡打败过英军。在林中捉迷藏,第2oo师决不是他的对手渡边在莽林中布下一道道封锁线,撒下一层层包围网,要把第2oo师拖垮,拽倒,吃掉。

    5月18日黄昏,第2oo师官兵隐蔽运动至腊戍西南侧的郎科地区

    第六百三十三章死守同古,

第六百三十四章 戴安澜!

    第六百三十四章戴安澜!

    戴安澜坐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借着西方一片霞光,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地图,在膝盖上展开。郑庭芨也凑了过来。

    从地图上看,郎科离国境线只有半截手指长,大约是七八十公里。回国的路程十分已经走完九分。郎科正对着中缅边境的南坎。国境线走到这,突然向缅甸方向突出,呈“u”字形,南坎便是“u”字的底部。这个“u”字,在戴安澜现在的眼里,如母亲向他伸出的手臂。只要再朝前迈一点,就可以牢牢抓住这只温暖的大手,重新投回祖国的怀抱

    “再有三五天,我们就到家了”戴安澜无比兴奋,继而又深深地叹了一声,“唉”

    一声叹息,个中几多酸甜苦辣。

    想到出国远征,抛妻儿,别亲人,出国门,走异邦,征战沙场,刀光血影。而今,眼看踏进家门,谁能无动于衷?

    再想到,缅甸败退后,入密林,走荒郊,衣不御寒,食不裹腹,行荆棘丛中,睡草莽之内,后有追兵,前有罗网,身临绝境,危在旦夕。现在,眼看脱离险境,扑进祖国怀抱,谁不大喜过望?

    可是转念再想,我远征大军,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抱必胜信心,立钢铁誓言,保卫滇缅路,弘扬中华魂,可结果,丢盔弃甲,大败而回,丧师辱国,丢尽中国人的脸。踏上国门之时,直觉得惭愧满面,无地自容。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真该轰轰烈烈地战死在缅甸,不该这么窝窝囊囊败回来。戴安澜乍喜乍悲,百感交集。

    师长神情忧郁,郑庭芨心里也不好受,本想劝慰几句,但搜肠刮肚找不到词儿,只重复了两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戴安澜看看身前身后的数千残兵,立时感到责任巨大。当务之急是把官兵们带回国内,个人荣辱毁誉,不足为念

    继续前进戴安澜挺起胸膛,甩开大步,走到队伍前头。

    越是接近国境,越是不敢大意。官兵们又是兴奋,又是不安,高抬脚,轻落地,蔫不叽声朝前迈。林中有一条小路,那是往返于云南与缅甸之间的马帮踩出来的。马帮大多是走私贩毒,他们走的路都很隐蔽,连当地人也难于现。路很难走,曲里拐弯,磕磕绊绊,不时能踩到一堆堆膻臭的马粪。这是惟一可靠的路标。每踩到一脚卟卟唧唧的马粪,给人的感觉是踏实,而不是落空;是希望,而不是懊丧。

    队伍小心翼翼地在密林中前进。森林的夜色真美呀

    满弦的月亮挂在树梢,银光泻满大地。千枝万叶在明月照射下,映出点点幽光。森林好像披上一件镶满珍珠宝石的睡袍。来自印度洋的晚风轻轻吹拂,夜雾在林中缥缥缈缈,丝丝缕缕。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在黑暗中散出阵阵清香。叶瓣草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露珠,碰在脸上,给你一丝清凉,一丝甜润。满山遍野,虫鸣鸟噪,还有那高亢的蛙声,抑扬顿挫,悦耳动听。

    可是,不要被森林的夜色迷住了

    你知道,月光笼罩之下,这里是怎样的世界?森林之夜并不宁静,并不和谐。号称林中之王的老虎最喜欢夜间行动。大象、野猪也是走夜路的。黑狼、印度豹、马来熊,这些凶残的食肉类猛兽,很多都是白天养精蓄锐,夜间彼此争斗的。像猫头鹰、蝙蝠这类货色,白天睡大觉,专在夜间捕食。连那讨厌的蚊蚋也是夜间比白天更猖狂。

    森林的夜间在那月色朦胧之下,在那万籁俱寂中,处处藏着杀机啊这里通行的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铁的法则。这种搏斗比白天更残酷、更无情。

    山那边一群野狼出为饥饿所折磨的阵阵嚎叫;山这边,立即回响起马来熊更加饥渴的呼啸。那阵阵悠远酣畅的松涛声中,谁敢肯定,其中没有掩藏着饿虎扑食的脚步声?身边,蚊蚋在不停地嗡嗡呜叫,你以为是美妙的音乐吗?不是,每一声呜叫都伴随着一次进攻

    森林的夜晚像一丛盛开的罂粟花,美得让人怵;动物世界的大合唱像一支悦耳的夜曲,甜润得叫人胆寒。

    第2oo师的官兵们提心吊胆,百倍警惕,衔杖疾进。因怕弄出响声,有经验的老兵给水壶和铁锹缝了布套;烟瘾大的士兵,只能把烟丝揉碎,放在嘴里嚼;为了防止掉队,有心计的连长,拉起一根长藤,全连官兵一个挨一个,牵着往前走。

    夜里11时,部队隐蔽接近腊戍西侧细包至摩谷公路。这是归国途中要穿越的最后一条公路。只要今晚顺利通过细摩公路,明晚绕过包德温矿区,再有两三天路程,国境线就在脚下。

    但决不能莽撞,此地离敌人占据的腊戍不过几十公里。

    细摩公路静静地横在眼前。沥青路面在月光照射下,油光闪闪,公路顺着山势向前延伸,直到消失在山背的暗处。

    戴安澜这时潜伏在路南的高地,正瞪大眼睛,窥视着公路上的动静。

    因为是机械化部队的主官,戴安澜对公路的感情,与对战车、火炮的感情一样深。特别是英国人修的这条细摩公路,路面又宽又平,全都铺上沥青,2月间出征的时候,第2oo师的庞大车队,就是从这条公路隆隆开过的。

    那是多么威风啊

    现在不一样了,他的战车没有了,汽车也丢了,公路再不属于他。他和他的队伍,只能像兔子一样,躲在路边,在暗中窥测动静,伺机一跃而过。戴安澜再次尝到失败的痛楚。

    公路上没有过往车辆,连个人影也没有,一切平静。然而,横卧在跟前的是一条沉睡中的蟒蛇,可别把它弄醒了。

    “呱面传来几声青蛙的呜叫,这是尖兵出的“可以通过”的暗号。

    一群黑影随即跃上公路;刹那间,又窜进路北的丛林里。师前卫部队安全通过。

    戴安澜随后续的主力部队也踏上公路。师长没有立刻离去的意思,他那犀利的目光在黑暗中搜索着,好像在寻找2个多月前战车从这里隆隆开过的痕迹。他现路边立了一个里程碑,立刻奔了过去,借着月光,同时也靠着手的触觉,他读出了石碑上刻着的几排英文字母:

    细包至摩谷2o公里。

    这么说,我们走的方向完全正确。根据这块里程碑,戴安澜已经可以确定部队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且精确计算出回国的路程。此地离国境线不过6o公里,正北就是南坎,就是祖国伸过来的大手。师长很兴奋,一抬头,望见北斗星在朝他眨眼,好像也在说:“是,没错,大胆走吧”

    他转身跟上队伍,离开公路,“蹭蹭”几下,窜进丛林。

    就在这一霎,黑暗的丛林绽开了朵朵火花。随着一阵猝然而起的爆响,戴安澜看见他的士兵在火光中疯狂地手舞足蹈,然后像被伐倒的大树,东歪西斜。

    这一幕,像张曝了光的底片,永远留在他的脑海里。

    遭伏击了。

    一个最简单的念头闪电一样在戴安澜脑里闪过。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原地卧倒,然后,伸手拔腰间的勃朗宁。

    面临突然事变,作为一个指挥官,先是判断,之后,才是行动。趴在草丛里,戴安澜支起耳朵。日军枪声来自东北高地的一片密林,从火力强度判断,敌人约有2~3个大队的兵力。看来,敌人没有足够的兵力,对我形成包围。我众敌寡,最不宜与其混战。必须把部队从敌人的射界内脱离出来,然后侧翼迂回,对敌人反包围。

    师长叫来作战参谋,让他通知正在与敌混战的599团迅向西侧的洼地撤退。可是,部队在行进间遇敌突袭,队伍散乱,指挥瘫痪,团长柳树人下落不明。而在慌乱中,中**队官兵四面开火,盲目射击,正好暴露自己,招来敌人更猛烈的火力。火光中,中**队官兵纷纷倒地,戴安澜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从草丛中跃起,举着勃朗宁,边跑边喊:

    “弟兄们,往西撤退,快”

    混战中的官兵,听见师长那熟悉的安徽口音,顿时醒悟过来,调头向西撤退。

    戴安澜领着官兵边打边转移,日军的子弹雨点一样追着打来,突然,他感到被什么东西从背后狠狠一击,眼前金花怒放,火蛇乱舞,双脚一软,身子向后仰去,刹那间,他望见头顶那颗北斗星突然暗淡下去。

    天亮以后,枪声停止。

    设伏的日军因寡不敌众,死的死,活着的借着密林逃之夭夭。日军是一条狡猾的狼,咬你一口,叼上块肉就跑。

    第2oo师惨了。

    夜间激战过的这片密林,像遭了台风和雷击。树身东倒西歪,伤痕累累;树冠枝残叶缺,稀稀拉拉。灌木和草莽中,横七竖八,躺着一具具尸体。偶尔,能看到树枝上挂着一截枪管,一顶破帽,或者一条炸飞了的大腿,殷红殷红的血水还在往下滴。599团、6oo团各自只剩下一个营。599团团长柳树人、副团长刘杰阵亡。

    残存的队伍在山坡上自动集拢起来,可是不见师长。

    师长哪里去了?队伍立即惊慌起来。副师长高吉人、参谋长周之再、步兵指挥官郑庭芨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找师长去”高吉人喊了一声。官兵们慌忙钻进那片血淋淋的丛林,寻找自己的师长。

    人们一边呼喊师长,一边在林子里翻腾,掀开炸倒的大树,扒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还查验了一具具尸体。

    是参谋长周之再在土坡下的草丛中找到了师长。师长蜷缩着身子,躺在厚厚的枯草上,四周一片鲜血。参谋长扑了上去,现师长胸部、腹部各中一弹。他俯下头,把耳朵轻轻贴在师长胸脯上,听到游丝一样微弱的搏动。

    “师长在这”

    “师长还有救”

    周之再轻轻抱起师长,他仰着头,放开喉咙,对着大山,对着森林,对着全体官兵,大声吼道。

    是的,师长应该有救。他有钢铁一样强健的躯体,他那颗心脏像战车上的动机一样强劲有力。1939年,在昆仑关战役,他也曾身负重伤,不也挺过来了?况且,在目前危难之际,一支残破的队伍,几千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士兵,都在指望着他。

    此刻,怎能没有他呢?

    可是,戴安澜自觉伤势严重,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了。

    苏醒过来,戴安澜开始为自己预备后事,见师部主要军官和各团团长都在身边,他当众留言:

    “我殉职之后,由师步兵指挥官郑庭芨率部回国。”

    众军官难过地点点头。

    郑庭芨泪流满面,对戴安澜说:“师长,翻过前面那座大山,就到家了。你一定得挺住。”

    师长点点头,说:“但愿如此。”

    郑庭芨叫来担架,抬着师长急北撤。

    5月下旬,已是缅甸的雨季,终日大雨滂沱。林中遍地沼泽,道路泥泞,行进尤为艰难。部队粮食断绝,一位营长见师长身体十分虚弱,宿营时,设法向当地土人求得一碗粥糜,戴安澜饥渴中,仅喝了一口,看了看左右围着的官兵,伤心地说:“我怎么忍心一人独吃呢?”

    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部队不仅断粮,更没有药,连块干净的绷带也没有。连日大雨,加上蚊子叮,蚂蝗咬,好皮好肉都长红包。戴安澜身上那两个大伤口,感染、溃烂、化脓,还长了蛆。

    戴安澜痛苦不堪。

    5月26日,第2oo师残部行至缅甸北部的茅邦村。此地离国境不过三四十里,祖国近在眼前。

    可是,枪伤恶化,高烧不退,戴安澜已经心力交瘁,几次昏厥,生命之火就像风前的灯盏,忽闪忽闪,随时可能熄灭。

    凌晨,他清醒了一小会儿。他询问部队目前的位置,离云南多远,还有几天能回国。郑庭芨一一作答。师长边听边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庆幸部队生还有望。

    然而,师长对自己信心越来越不足了。他已经感到自己生时有限,于是吩咐卫士整理衣冠,从担架上将他扶起。

    他那失神的双眼,遥望天际,夜幕低垂,穹隆寥寞,月暗星稀,唯有那颗北斗星依稀可辨。戴安澜凝神片刻。事有凑巧,这时一颗陨星划过长空。日蚀月亏,陨星流石,本来是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戴安澜戎马一生,叱咤风云,从来不以此类子虚之事为意。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却勾起他满腔哀凉。望着那颗逝去的流星,他叹了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人之将死,其言亦哀。郑庭芨听了师长这句话,心头不禁一阵震颤:这位顶天立地的铮铮铁汉,壮怀激越的武勇将军,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听天由命、无可奈何的话语?

    记得出国之初,戴安澜挥军向同古进,沿途但见山峦起伏,林木葱茏。道路两旁,芸香草遍地开花,香味扑鼻。戴安澜不禁神思飞扬。

    芸香草为滇西缅北特有。高可达1米,叶子有特异香味,可入药,性温,有驱寒祛湿,行气止痛,防腐杀菌功用。传说,当年诸葛亮远征南蛮时,瘴烟大起,军中人马病死无数。后得仙人指点,自山中采摘薤叶芸香,每人口含一叶,则瘴气不染,病患全除,遂大败孟获。待诸葛亮回师北返,蛮人留之。诸葛亮安慰说,吾将重来。蛮人问重来之期。诸葛亮指着遍山的芸香草说,此草开花之期,则吾重来之时矣。

    芸香草本是极少开花的,百年难得一遇。今春,中国远征军进兵缅甸,正巧芸香花竞相开放,灿如云霞。戴安澜挈兵远行,壮志凌云,又见仙草开花,迎迓王师,不禁心血来潮,进军途中吟成豪迈诗句:

    万里旌旗耀眼开,王师出境岛夷摧,

    扬鞭遥指花如许,诸葛前身今又来。

    策马奔车走八荒,远征功业迈秦皇,

    澄清宇宙安黎庶,先挽长弓射夕阳。

    然而战争的急剧展,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胜败存亡的转换,常常在瞬息之间。到3月22日,同古保卫战进入危急关头,戴安澜已开始作最坏打算。这一天,在下定死守孤城的决心后,他中断了多年写阵中日记的习惯,却预备下两封义无反顾而又儿女情长的遗书。

    一封致夫人王荷馨,写道:

    亲爱的荷馨:

    余此次奉命固守东瓜(东瓜即同古城),因上面大计未定,其后方联络过远,敌人行动又快,现在孤军奋斗,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们母子今后生活,当更痛苦。但东、靖、篱、澄四儿,俱极聪俊,将来必有大成。你只苦得几年,即可有福,自有出头之日矣。望勿以我为念,我要部署杀敌,时间太忙,望你自重,并爱护诸儿,侍奉老母老父在皖,可不必呈闻。生活费用,可与志川、子模、尔奎三人洽取,因为他们经手,我亦不知,想他们必能本诸良心,以不负我也。

    安澜,民国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

    一封致友人,写道:

    子模、志川、尔奎,三位同志鉴:

    余此次远征缅甸,因主力距离过远,敌人行动又快,余决以一死,以报国家我们或为姻戚,或为同僚,相处多年,肝胆相照,而生活费用,均由诸兄经手。余如战死之后,妻子精神生活,已极痛苦,物质生活,更断来源,望兄等为我善筹善后。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想诸兄必不负我也。手此即颂勋安。

    安澜,民国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

    戴安澜决心死守同古,而结果却是按照杜聿明的命令突出重围。同古失利,影响缅甸作战全局,戴安澜自觉难以辞其咎。他以胜败萦心,精神不爽。4月6日,接到电报,命他火至缅北梅苗,晋见委座。戴安澜料定:此去必死无疑。因此,去梅苗之前,他先到军部与杜聿明告别,移交军务。临别,戴安澜泪流满面,对军长说:“败军之将,按律当斩,我死而无怨。”

    没想到,到了梅苗,蒋介石不仅没有查究同古战败的责任,反而对**在同古勇敢作战精神,大加赞赏。蒋介石夫妇在行辕设午宴款待戴安澜。晚上,又在委座的行辕留宿,与委员长仅隔一墙。戴安澜受宠若惊,暗誓言:赴汤蹈火,挽回败局,报答统帅之垂青。

    然而,缅甸作战还是以惨败告终

    第六百三十四章戴安澜!,

第六百三十五章 38师

    第六百三十五章38师

    于今弥留之际,戴安澜引咎自责,他双目圆睁,烦躁不安。缅甸作战,损兵折将,一败涂地,愧对长官,愧对民族,死而有憾哪

    戴安澜那颗曾经像动机一样强劲的心脏终于熄火。时间是1942年5月26日下午5时。享年38岁。

    郑庭芨强忍悲痛,派工兵上山砍来一棵坚硬无比,长了百年以上的番龙眼树,造了一口大棺材,将师长厚殓。棺木前头,放着一束开放着紫白色小花的芸香草。

    次日,全师官兵扶棺前进,一路悲声不绝。古人有抬棺决战的壮举,但抬的都是空棺。而今天,这口棺木里躺着曾与他们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师长第2oo师万名官兵开进缅甸,血战数月,现在连伤带病只剩4ooo余人,师长还是躺在棺材里回来的。思前想后,能不哀伤?

    5月29日,部队退到瑞丽江边。因为天气炎热,又是雨水连绵,师长遗体眼看不保。可是逝者有言,死后一定葬回国内,这可怎么办呢?

    兵败异国他乡,生无退还之路,死无葬身之地郑庭芨长吁短叹,愁肠寸断,万般无奈,只好将师长遗体连同棺木一起火化。

    瑞丽江畔,燃起一堆熊熊大火,火光将江水映照得如同血海一般。滚滚浓烟,冲天而起,那是一个不屈的灵魂在升腾,在奔突。

    高山肃立,林涛哀吟,江水呜咽。

    第2oo师官兵围着火堆整整守了一夜。

    天亮以后,郑庭芨亲手将师长遗骨一一拣出,用白布包裹,装进木匣。他泣不成声,说:“师长,我没能按你的遗言办理后事,我对不起你呀”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进未烬的余灰中。

    6月2日,幸存官兵终于通过中缅边境的国境线,回到祖国。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官兵们悲喜交集,难以自持。有人放声欢呼,有人失声痛哭。

    在腾冲附近,部队买来一口棺木,把师长的骨灰,连同木匣一起放进棺材,重新装殓。副师长高吉人率兵护送灵柩去昆明。

    路过安宁县时,灵柩停放在一位老华侨住所。出国前,途经安宁县,戴安澜也曾在这位华侨家里借宿。

    现在只见棺木在,不见故人回。这位七十高龄的老人止不住泪水横流,不胜悲戚。他看见将军棺木单薄,于心不忍,说:“戴将军是国家功臣,为国捐躯,怎能让他躺在这么个局促地方呢?”

    这位耄耋老者献出了为自己百年之后备下的寿木。此棺不仅质地好,而且硕大无比。高吉人谢过老人后,把装有师长遗骸的那口小棺,装入楠木大棺成殓。于是,戴安澜的灵柩共有三层,开古今殡葬先例。最里层是骨灰匣,中间是小棺,外层是大棺。外棺两壁漆为绛色,两端漆为朱红。灵车两侧挂着戴安澜四件血衣。庄严肃穆,悲天恸地。

    戴安澜的灵柩经过昆明、贵阳、桂林,最后运抵广西全州,在第2oo师祥地厝葬。灵柩转运每到一地,家家素烛鲜花,人人挥涕执绋。

    在重庆的蒋介石献赠挽词,祭奠这员爱将:

    “虎头食肉负雄姿,看万里长征,与敌周旋欣不忝。马革裹尸酹壮志,惜大勋未集,虚予期望痛何如?”

    在延安的***也撰写挽诗,遥祭壮士英魂:“海鸥将军千古: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回到中国的土地,回到亲人的身边,戴安澜将军,你可以安息了。

    进入4月份,这里出奇的热,气温高达摄氏四十一二度,骄阳蒸烤下,森林起白烟,池塘冒热气,水牛吐白沫。路上,常常可以看见被晒死的牛或者行人。

    缅甸的战火比夏天的太阳更炽热。中路,中国远征军第5军同日军第55、56师团浴血奋战,天昏地暗。东路,第6军与日军第18师团拉锯作战,炮声隆隆。西路,英军与日军第33师团反复交火,一路狼烟。众多的军队在搏斗,众多的火器在交锋,悬浮在印度洋北岸的这小块6地快给踩塌了,炸崩了。

    全缅甸,烈焰腾空,炮声撼地,硝烟弥漫,沸沸扬扬,简直就是一口烧开了的锅。

    蒋介石这时正站在大锅旁边,手端一瓢水,心中犹豫:是把这瓢凉水浇下去呢,还是留着?

    他想浇下去,把火压住,又怕浇下去万一压不住火,反把这瓢水也蒸干了。

    缅甸战场,中国已经投进了第5军和第6军。新编第2军作为远征军预备队,留在滇西。这是蒋介石节制缅甸战场温度的最后一盆凉水,轻易不能浇下去。3月16日,他曾有严令:

    “新2军军决不能再开。新2军主力不仅是远征军总预备队,并且要兼顾昆明警备。”

    直到同古失守,缅甸作战陷入危局,蒋介石这才同意增调第66军入缅参战。

    总司令一狠心,终于将最后一瓢凉水,浇进缅甸这口噗噗冒气的滚水锅。

    3月18日,中国远征军总司令高飞到达昆明,早就翘以盼的26师的弟兄们,都认为自己出征的时候终于到了。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一贯喜欢打恶仗的高飞,下达的命令却是:“26师仍旧驻防昆明,把新38师拉上去”

    “什么?”老黑以为自己听错了:“秀才,我们是第一个进昆明的,怎么现在反而一直就呆在了这里?倒让新38师孙立人先上了?”

    “老黑,忍住。”高飞深深吸了口气:“忍住,无论如何都要忍住,我知道该怎么做,也清楚要去做什么,很快,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老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又咽了回去

    孙立人中将指挥的新38师,作为新2军的前锋,4月8日,浩浩荡荡开进了缅甸故都曼德勒。

    由于日本飞机轮番袭击,狂轰滥炸,五代古都曼德勒已遭到极大摧残。弹坑、瓦砾、血污、尸骨,代替了昔日的繁荣。

    城内到处是人畜尸体。鼓胀胀的死尸泡在绿的污水里,在太阳的曝晒下,出阵阵恶臭。红头苍蝇在尸堆里嗡嗡飞舞,乌鸦从这具尸体跳上那具尸体,专门啄死人的眼珠,野狼也跑进大街叼吃尸骨。

    曼德勒成了一座空城、废城、死城。

    而当新38师威武雄壮的队列,“刷刷”开进在大街上,而当孙立人乌黑锃亮的马靴,“咚咚”踩在一片焦土上,曼德勒,这块在日军狰狞的威逼下瑟瑟颤抖的土地,开始镇静下来。

    新38师是一支训练有素、令人放心的队伍。

    其来历非同寻常。它前身是财政部税警总团,担负全国缉私任务,直接受财政部长宋子文指挥。就连蒋总司令要动用这支部队,也得跟大舅子商量商量。腰包鼓鼓的宋子文,把自己手下这支宋家军养得膘肥体壮,精精神神。

    税警总团的装备在**里屈一指。清一色美式装备。枪支、火炮、车辆、电台、电话、望远镜、医疗器械,随便哪一件都有usa的字母,就连吃的罐头也是美国制造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除了那身灰军装和青天白日帽徽是国货,其余全是“美国造”。这一点,哪一支**也望尘莫及。

    军官派头足,牌子硬。营以上军官大多留过英美军校。不是吃小米红薯长大的土包子,是牛奶面包喂出来的留学生。不少人外国话说得跟国语一样溜。他们军阶高,薪水多,伙食好,谁见了都眼红。

    师长孙立人更非平庸之辈。他祖籍安徽舒城,书香门第。1923年,孙立人毕业于清华大学,获理工学士学位。后考取官费留美,入普渡大学,专攻机械工程。但孙立人没有沉湎于工程师美梦。早年,在青岛读书时,14岁的孙立人曾在租界里被德国人无端打了一个耳光。这记耻辱的耳光,给孙立人心灵埋下报仇的种子。大学毕业后,他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欧美各国迅崛起,而中国惨遭列强鲸吞,内乱外患,民不聊生。他认为救中国,不在振兴工业,先要强固国防;有志青年不是做学者,先应是军人。于是,他放弃了工业救国的初衷,考入了美国弗吉尼亚军校。

    弗吉尼亚军校在美国是第一流的。人才济济,将星闪烁。美国6军总参谋长马歇尔和在缅甸指挥作战的史迪威将军,都是从这所军校毕业的。

    孙立人从美国起步,开始了戎马生涯,而且起点就是有名的弗吉尼亚军校。1927年学成回国,很受器重,连连升迁。先任中央党务学校上尉队长。很快调任6军教导总队中校营长,1931年任6海空军总司令部侍卫总队上校副总队长。不久,被宋子文看中,调任税警总团第4团团长。总团长是黄杰。

    1932年淞沪抗战爆,税警总团参加作战,孙立人任少将支队司令。

    军衔已挂到少将,但这是孙立人第一次参加实战。

    这仗,他表现不错。在苏州河正面阵地,孙立人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身中敌弹,11处负伤,昏厥三日,后送香港救治。

    1938年,孙立人奉宋子文之命,重建税警总团,出任中将总团长。

    十年时间,他从一名上尉升至中将。这个度,没人赶得上就连出类拔萃、192o年投身国民**、1924年入黄埔军校第一期、1925年为孙中山守过灵的杜聿明也没过他。杜聿明现在不也是个中将?

    说到孙立人这个中将军衔,许多人不服气:他打过几仗?放过几枪?

    说到税警总团,也有许多风凉话:那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明白,宋子文花钱也不是图热闹,买好看,他对手下这支部队抓得很紧。孙立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对练兵很有一套办法。不然,组建中国远征军时,英美军事代表团把西南地区**考察完后,怎么会偏偏看上本来不是野战军序列的税警总团?

    进驻曼德勒,新38师官兵放下背包,安下营盘,便操起铁锹扫帚,扫街道,填弹坑,清运瓦砾,掩埋死尸,还满街打消毒药水。好像他们到缅甸来不是为打仗,而是搞建设。

    盖有曼德勒卫戍司令官孙立人中将大红印鉴的安民告示,用中英缅三国文字写成,在全城广为张贴。孙立人刚到缅甸,一枪未放,就被封为当地最高军政长官。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位中国将领享受到如此殊荣。

    孙立人治理城市的措施开始见效。躲到山里的百姓逐渐回到城内,店铺开门,工厂开工,水厂、电厂恢复供水、供电,断壁颓墙之下又升起了缕缕炊烟。

    曼德勒城在战乱中恢复了生气。

    住进英军大兵营的新38师官兵们,睡着英国人留下的弹簧床,用上电扇、冰箱,喝着清凉止渴的啤酒,美滋滋的。

    而此时,第5军、第6军的弟兄们正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与日军拼命呢

    4月16日,孙立人奉召到梅苗参加军事会议。

    梅苗在曼德勒以东25公里处,是缅甸避暑胜地。这里地盘不大,但环境优美,精巧别致的西式建筑,点缀在青松翠竹之间。往年每到夏季,在仰光的缅甸政府机关全都搬到梅苗办公。现时,梅苗成了缅甸盟军指挥中枢。驻缅英军总部、中国远征军长官部、重庆军委会滇缅参谋团,以及史迪威的指挥部都设在这里。中、英、美和缅甸的国旗在这块清凉世界同时飘扬。

    军事会议在英军总部举行。英军在缅甸总共两个师,而设在弗拉格斯塔大厦的英军总部却官盖云集,将星璀璨,共有18名准将,5名少将,1名中将,1名上将。将多兵少,头重脚轻。

    新任驻缅英军总司令亚历山大上将主持今天的会议。亚历山大是一位伯爵的后代,毕业于皇家国防学院。1911年起在爱尔兰禁卫军服役,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当时是一名中尉。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他指挥过在法国作战的英国远征军一个机械化军。194o年5月,敦刻尔克大撤退中,他为自己赢得了好名声。据说,当2o多万英军在德军飞机追逐下,仓皇向海上撤退,这位指挥官却临危不乱,“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和笔挺的马裤,正在用早餐,并对法国果酱赞不绝口”。在今天的会议上,亚历山大的皮鞋还是那么亮,马裤还是那么挺,棕色的卷梳理得十分讲究,一撇禁卫军式小胡子神气地翘着,一副统摄全局,指挥若定的神情。

    坐在亚历山大旁边,史迪威中将显得既苍老干瘪,又邋邋遢遢。半个多月前,他在腊戍刚刚度过59岁生日。他岁数比亚历山大整整大1o岁,而肩上比人家少一颗星星。按照英美联合参谋委员会的计划,他和亚历山大本来准备率领各自本国的部队,在北非联合作战,执行代号“体育家”的战役计划,现在两人却阴差阳错地在缅甸会面。史迪威脸上像一块老姜,满是皱褶,没有一点光泽。鼻梁也很高,但是太陡峭了,远不像亚历山大那么丰满而圆润。一副很大的无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个脸,与干瘦的脸形很不协调:唯有头上那顶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流行的战斗帽,与他的精神气质很合拍。一个不走运,又脾气古怪的老头儿

    貌不惊人的杜聿明,不露声色地坐在属于他的位子上。

    缅甸战场,他的地位在亚历山大和史迪威之下。蒋总司令曾明白交代,他归史迪威指挥,史迪威归亚历山大统制。但他却是实权人物。亚历山大手中只有不大中用的英军2个师,史迪威是光杆司令,而杜聿明实际操纵着中国远征军3个军。所以,在亚历山大和史迪威面前,杜聿明总是不拘言笑,矜持而傲岸。两位上司时时感到他犀利而冷峻的目光中,闪烁着东方人精明、倔强的光芒。一个硬邦邦的家伙。

    孙立人坐在杜聿明的身边。他第一次参加盟军的军事会议。从亚历山大、史迪威和杜聿明各自的神情,他已感觉到缅甸战场,盟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微妙关系。

    今天的军事会议,商议一个极为紧迫的问题:救援在仁安羌被围的7,ooo英军。

    亚历山大用漂亮的马鞭,在地图上仁安羌地区点了点,开始介绍那里的紧急情况。

    仁安羌,缅语意为油河,是缅甸最大的油田,也是缅甸战场盟军油料供应地。英军自仰光陷落后,从西路且战且退,先后放弃了普罗美、阿兰庙和马格威,4月15日,英军第1师及装甲第7旅退至仁安羌地区,准备稍作休整,并破坏油田后,继续北撤。可是当夜,突然陷入日军重围。那里是沙漠地带,赤日炎炎,不要说日军四面围攻,只要切断水源,不出三天,包围圈内的英军就要土崩瓦解。

    情况万分危急

    第六百三十五章38师,

第六百三十六章 该死的英国人

    第六百三十六章该死的英国人

    “看在上帝的份上,伸出仁爱之手吧”

    亚历山大介绍了情况后,放下马鞭向史迪威和中国将领们投来期待的目光。

    这位以善于处理危局著称的英国上将此时别无他途。在缅甸的两个英国师中,第17师早在仰光失陷之前被日军歼灭。那一仗,7ooo英军被俘。现在,第1师又有7ooo余人落入罗网。英军无可派之兵。解围的惟一希望是中**队。

    史迪威完全不理会亚历山大,他在用竹签一心一意地抠挖积蓄在烟嘴里的烟泥。那是一只雕花烟嘴,他心爱的玩物。据他自己说,那是当年他在北平当武官时,一位朋友送给他的。等把烟泥抠干净,又插上一支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史迪威这才抬起眼皮,向亚历山大问:

    “阁下,英军一直在后退,并且度不慢。我搞不明白,怎么会让日本人抄了后路?”

    史迪威不慌不忙,可话相当辛辣。

    亚历山大是个明白人,又那么有涵养。他懂得,在缅甸战场,他不能向日军取攻势,在会议桌上,也不应向史迪威起反击。他无可奈何地说:“的确,应该承认,日军的进攻度,大大出我们的意料。”

    “还有一点。”史迪威接着问,“在西线作战一直是日军第33师团。据空军侦察,4月15日,该师团主力尚远在马格威以南,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仁安羌?有多少兵力?”

    “天晓得。”亚历山大确实搞不清楚。

    “那么,请老天保佑你们的人吧”

    史迪威的揶揄,使英国绅士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大英帝国什么时候乞求过别人?亚历山大用手里的马鞭在空中生气地划了一个弧,说:

    “让英军主力毁灭在仁安羌,我认为不但违背英国的愿望,也不符合中国的利益。要知道,英军一直在担负着中路华军侧翼掩护任务,为此,他们已经做出很大牺牲。危急关头,他们有权要求帮助。”

    史迪威的本意不是要英军覆灭,只不过想敲打敲打亚历山大。缅战以来,英军表现太差。史迪威本来有些很好的计划,结果都让英军断送了。看见几句话把亚历山大挖苦得浑身难受,史迪威这才话锋一转,把杜聿明推出来,说:“既然如此,听听中国朋友的高见吧”

    杜聿明缺乏西方人的幽默感,但刚才听着史迪威对亚历山大热嘲冷讽,倒也开心。由于英军的败退,已严重威胁到正在组织的平满纳会战,杜聿明对此大为恼火,他拿定主意,不能出兵仁安羌。委员长早有预言:“我军决战地区在曼德勒。如英军退守仁安羌油田,则我前出部队,不得越东敦吉。”况且,亚历山大也说不清仁安羌到底有多少日军。想想看,包包子一斤馅也得两斤皮呢,7ooo英军被围,日军该有多少?要解英军之围,又得派多少救兵?要是个无底洞,派去的救兵有去无回,在委员长那里如何交代?杜聿明想,你7ooo英军,有战车、大炮,要是杀不出条血路,也就没人能把你们背出来了。

    史迪威现在是要让杜聿明出救兵。杜聿明瞥了他一眼,心里说,你鼻子大,打了败仗,委员长也奈何不了你。我不行,得听委员长的,不能轻进。于是,他欠了欠身子,对亚历山大说:“盟军在仁安羌遇围,本军休戚与共,深为忧虑,自当竭力相助。”

    听到这句,亚历山大眉头顿然舒展,脸色由阴转晴。史迪威也赞许地点点头。

    “但是,”杜聿明却急转直下,说:“目前缅甸战场全面交火,平满纳会战正在铺开,中**队十个指头按十个跳蚤,实在腾不出手来。”

    译员翻译这段话时,其中“十个指头按十个跳蚤”这句,半天也译不出来。不过,亚历山大对此不感兴趣。只听到那个“但是”,他脸色便马上阴沉起来。

    “就算我们能抽出一支部队,”杜聿明补充道,“就目前缅甸的交通状况,也不可能在三两天内赶到仁安羌。诸位知道,3月下旬,我们为解同古之围,新22师从曼德勒开到南阳火车站,15o公里地,走了1o天,以致误事。因此,对仁安羌的盟军,我们恐怕鞭长莫及。我们只能在中路和东路加紧进攻,减轻西路压力,以利于他们突围。”

    杜聿明这句话,等于给亚历山大打个耳光。缅甸的铁路一直操纵在英国人手里,他们过去对中**队的调运常常给“红灯”。

    会议成了僵局。

    孙立人却坐不住了。杜聿明讲这个手指头,那个手指头,但没提他新38师这个手指头。前天,新38师的112团和113团已经开至西线的纳特曼克和乔克柏当,离仁安羌不远了。

    他与杜聿明位置不同,想法也不同。他想,要是英军第1师在仁安羌被歼,那么,日军下一个目标就是纳特曼克和乔克柏当。今日英军的下场,就是明天新38师的结局。与其坐看被敌人各个击破,不如趁早合兵一处,也许能打垮日军,稳住西线。而且他吃过洋面包,和史迪威都是从弗吉尼亚军校毕业,虽然谈不上很深的私谊。但是,他们的军事思想、战术风格以及处事原则,总有不少共通之处。孙立人曾赴欧洲考察,在英法军方也结识了不少朋友。

    由于这些缘故,孙立人对亚历山大,特别是史迪威的请求,不能像坐在旁边的杜聿明那样断然拒绝。

    杜聿明感觉到孙立人跃跃欲试,急忙拉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可轻动。

    孙立人主意已决,对杜聿明的暗示佯装不知。他挺身而起,说:“新38师可以出兵仁安羌。”

    绝望中突然冒出支救兵,亚历山大大喜过望,连忙说:“谢谢”

    “我有两个条件。”孙立人用英语对亚历山大说,“第一,4个小时内,给乔克柏当调去8o辆汽车,以输送部队。第二,48小时内,仁安羌英军要坚守现有阵地。”

    “好”亚历山大满口答应。

    散会的时候,亚历山大对孙立人又拍肩膀,又拥抱,还特别委派英军军团长斯利姆中将随孙立人指挥所一起协调中英军行动。把孙立人和斯利姆拉到一块,亚历山大说:“预祝你们的合作取得成功。”

    杜聿明早已拂袖而去。

    亚历山大这回说话算数。不出4个小时,8o辆“福特”牌红头汽车开到乔克柏当。第113团官兵立即登车出。孙立人指挥所也离开曼德勒,随队前行。

    自从到了缅甸,新38师这柄战刀还没开荤,官兵们斗志旺盛摩拳擦掌。113团先捞着打仗的机会,士气更高。他们昼夜兼程,衔枚疾走,17日傍晚,赶到仁安羌外围宾河地区。当夜,部队起攻击,激战至次日中午,肃清宾河北岸日军。

    被围在南岸的英军,已困守两日,既无粮食,又无饮水,饥渴难熬,濒临崩溃。师长斯考特,一位早晨爱睡懒觉的少将,自从3月9日,把同古城的防务交给戴安澜后,他率兵转到西路守备,接着便稀里糊涂地一路败退下来,又稀里糊涂地在仁安羌陷入日军包围圈。听到宾河北岸打响,知援兵已到,恨不得中**队立时打到南岸,将他救出。斯考特的告急电报一个接一个打到孙立人指挥所,恳求中**队赶快渡河。还说:“否则,他的部队就要竖白旗了。”斯利姆军团长也从旁催促。英国绅士们就差没下跪了。孙立人见情况紧急,连夜调整兵力,决定明晨总攻。

    次日凌晨4时,东方欲晓。借着霞光,往南望去,一片荒野之上,矗立着一排排高大的井架,那就是仁安羌油田。

    黎明时分生在油田的战斗惊心动魄,残酷无情。

    中国官兵涉过冰凉的宾河后,立刻投入一个炽热的战场。仁安羌真是名副其实的油河。遍地都是油管、油罐、油桶,随便一枪,就能引燃一团大火。成排的油罐在猛烈爆炸,火龙随着油流四处窜动。高大的井架在火光中现出可怕的姿态,有的被烈焰烧化,轰然倒塌。整个油田变成一座大火场。敌我双方在火和烟中混战。

    渡河时,中国官兵浸湿衣服,在火战中占了便宜。冲入敌阵后,积极抢占制高点和上风口,又得了更大的主动。在高处,中国兵打开油罐,乌黑的石油往低处流,流到哪,哪里就是一片火海。有的将油桶,滚向敌阵,滚到哪,哪里就爆起一团火球。日军烟熏火燎,像进了火葬场。

    包围圈内的英军乘机向外突,日军陷于两面夹攻,狼奔豕突,抱头鼠窜,很快被逐出仁安羌。

    被围困了4天的英军7ooo官兵、3o多辆战车和1,ooo多匹军马终于脱离险境。同时得救的还有美国传教士、新闻记者5oo余人。

    斯考特惊魂未定,不敢停留。当天,他指挥英军渡过宾河,继续北撤。

    仁安羌突围的战报,飞向重庆,飞向华盛顿,飞向伦敦。全世界为之一震。英伦三岛更是一片欢腾。英国人把仁安羌突围比作第二个敦刻尔克大撤退,举国庆贺,大肆渲染。英国是个体面的民族,什么事情都说得很动听,很鼓舞人心。

    而仁安羌之战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孙立人最清楚。当英军从油田退走后,孙立人曾审问了被俘的一名日军少佐参谋。其结果,让孙立人哭笑不得。原来包围仁安羌的日军,仅仅是作间大佐率领的214联队两个大队,不足1,ooo人。

    作间部队本是支机动搜索部队,奉命占领仁安羌油田。15日午夜,他们推进至仁安羌以东5公里处,意外地现英军第1师及装甲第7旅正好退到这里。作间大佐野心勃勃,他不顾兵力悬殊,大胆对英军进行包围。他利用英军的恐惧心理,虚张声势,四处出击,又利用仁安羌四周的沟沟壑壑,对英军坦克实施“地障包围”。胆怯的英国大驴子,果然让凶猛的日本小老虎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动弹。

    孙立人走运了。

    他一下成了缅甸这场失败战争中惟一的英雄。蒋介石给他颁四等云麾勋章。罗斯福给他授予“丰功”勋章。英王乔治六世则将一枚金光闪闪的“帝国司令”勋章赠给他。孙立人是第一个获得这种勋章的外籍将领。

    面对一大串叮当作响的勋章,孙立人心想,我当了英雄,英国人脸上才好看点。缅甸战场,盟军太缺少鼓舞人心的事情了。

    仁安羌战后,新38师掩护英军撤退,4月下旬进入曼德勒地区。不久,曼德勒会战破产,英军决心退往印度。

    在曼德勒城下,中英军就要分道扬镳了。撤退前一天晚上,孙立人与副师长齐学启、参谋长何均衡研究退兵之计。孙立人想到,目前英军装甲第7旅尚在伊洛瓦底江右岸,撤退之前,如果和英军联合行动,伏击日军,打击敌人气焰。这样我们可以从容撤退,敌军不敢穷追。

    想法固然很好,但英国人干不干?

    参谋长何均衡说:“我看英国人没这个勇气。装甲第7旅之所以没开走,是因为通向印度道路堵塞。一旦道路畅通,他们就要和我们‘拜拜’了。”

    孙立人说:“我看未必。不管怎么说,装甲第7旅总是我们救出来的。再说,打一仗对他们撤退也有好处。”

    齐副师长却摇头:“英国人靠不住。”

    果然,夜间接到英军通报:装甲第7旅开始撤退。

    孙立人不死心,天明后,驱车追赶,好不容易追上亚历山大。这位英军统帅于撤退途中,依然风度翩翩,从容镇定,黑皮鞋,白手套。听完孙立人的陈述后,他不慌不忙地说:“敝军油料不足,战车能不能开回印度尚成问题,实在无法与贵军配合作战。”

    说完,他钻进汽车,一挥手,只给孙立人留下一句:“再见”

    孙立人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5月2日起,新38师为中国远征军殿后,向北徐徐撤退。5月9日,退至卡萨,知日军已抢先占领密支那,掐断中**队退路。杜聿明主持军事会议,研究出路。

    败军之际召开这种会议,气氛不会轻松。加上危急关头将领们各有各的打算,实难合拍。孙立人与杜聿明过去没有什么渊源关系,新38师本属张轸第66军序列,现在临时拨归第5军指挥。况且因为出兵仁安羌,两人憋着一股劲。杜聿明认为兵败至此,与孙立人不听指挥,擅自出兵仁安羌,拉长了远征军防线有很大干系。孙立人则心有怨言,杜聿明作为握有实权的副帅,胸无全局,忽略东线防备。致日军占领腊戍,断我后路,陷全军于绝地。

    在军事会议上,杜聿明和多数将领提出各部穿越高黎贡山,分路回国的方案,并且要求新38师在卡萨以南地区继续阻击敌兵,为全军断后。

    这一计划,与孙立人的想法格格不入。第一,他对绕过密支那,经高黎贡山回国不赞成。他认为,目前杜聿明手中尚掌握有4个师,应集中兵力,乘敌人立足未稳,实行强攻,夺回密支那、八莫,打开归国通路。第二,他对继续让新38师断后不满意。他知道,密支那以西以北全是热带丛林,纵横千里,渺无人烟,给养困难,前面成万大军如蝗群席卷而过,他的部队跟着别人后面走,恐怕连野菜树皮也没得吃。孙立人认为杜聿明偏心眼,危急关头,为救他的第5军,不惜拿新38师垫底。

    孙立人不愿绕道撤退,杜聿明甚为恼怒,旁边的新22师师长廖耀湘更是火冒三丈。廖耀湘心里想,你新38师算老几,不就是在仁安羌拣了个便宜?老子新22师在斯瓦河打纵深防御战,与日本人头顶头,脸对脸,打了半个月,挡住日军两个师团的进攻,哪点比你们差。廖耀湘是个急性子,认死理不认活人。他正眼也不瞧孙立人,对杜聿明说:“罢了,这种时候,只有自己靠得住,靠别人不行。我们各奔前程。”

    孙立人与杜聿明已成僵局,经廖耀湘一激,崩了。而且,来卡萨开会之前,孙立人接到史迪威和罗卓英的电报,命令新38师随他们退往印度。于是,孙立人站了起来,毫不妥协地说:

    “副座,以目前本师位置,离中缅边界尚有千里之遥,且道路艰难。而去印度只有3oo余里。古语曰,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既然都是撤退,何不选条近道。我决定本师先撤往印度,再假道回国。”

    说完,孙立人拿起军帽,走人。

    从杜聿明指挥部回来,孙立人立即部署部队改道向印度撤退。其时112团在温藻被日军包围。孙师长决定先解112团之围,打开通向印度的道路。

    5月1o日,孙立人率师主力向温藻急进。12日,在温藻火车站与日军接火。围攻112团的日军荒木部队,已苦战三日,精疲力竭,抵挡不住孙师的猛攻,向南溃逃。孙立人乘隙迅撤出温藻,脱离战场,向西撤退。

    通向印度的道路上到处都是被遗弃的战车和火炮,看车号正是英军装甲第7旅的装备。有的坦克被炸毁摆在隘路,当作路障。想起撤离曼德勒时,亚历山大给他那个“再见”,孙立人心中极为愤慨:和英国人一起打仗,没有不败的道理

    有的中国兵气愤地在英军坦克上写下三个大字:王八蛋

    第六百三十六章该死的英国人,

第六百三十七章 野人山

    第六百三十七章野人山

    行走数日开始进入缅印边境那加山脉热带丛林。

    这里既无道路,亦无向导。只能用指北针判别方向,偶见当地土人西去的痕迹,如扔下的纸屑、瓜皮、果壳,部队便循踪而往。

    在莽莽苍苍的丛林中,新38师官兵跋山涉水,忍饥挨冻,日行群山之巅,夜卧草莽之中。日军围追堵截,缅奸为虎作伥,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经2o余日艰难奋进,5月上旬,全师官兵终于到达印度边境重镇英法尔。此时,清点人数,全师尚有7,ooo余人。

    新38师基本还是囫囵个。

    要是没有穿越缅北野人山惨绝人寰的景象作比较,新38师走过的也许可以叫作地狱之路。但是,一和第5军部队的惨痛经历相比,新38师可算最幸运的了。

    刚刚从一场劫难中挣脱出来,站到印度的土地上,新38师官兵的感觉是从地狱进入天堂。这里的山比缅甸的美,水比缅甸的甜,空气比缅甸的清爽,甚至太阳也比缅甸的明亮。

    但是,这里毕竟是国外,是印度,是英国的领地,不是中国,不是自己的家乡。

    孙立人命令部队就地宿营,构筑工事,擦枪抹油,整顿军容,剪洗身,缝衣补裤,休整待命。同时,派出联络官,与英军接洽交涉。

    英军驻印东方警备军团军团长艾尔文中将,是一个既傲慢又神经质的家伙。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着中国联络官的陈述,时而看看指甲,时而梳梳鬓,派头十足,神气活现。

    听说是一支中**队从缅甸退到印度,要求接济,艾尔文脸上露出蔑视而厌恶的神情,就像一个富豪遇上了乞丐。

    从缅甸败回的军队是什么样子,他见过。前些天,驻缅英军溃败入印,那不叫军队,是祸水。士兵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指甲老长老长的。衣冠不整,枪械不齐。沿途抢劫掳掠,像饿狼一般,扰得四邻不安,鸡犬不宁。

    英国皇家军队尚且如此,中**队就更不用提啦。

    这位英国将领慢条斯理地说:“这里是大英帝国的领地,决不能容许外籍军队进入。不过,你们是盟军,从人道主义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但是,只能是收容。”

    说到这,艾尔文直起腰来,以一个施主的目光,注视着中**队使者惊诧的神情,指手画脚地重复道:“收容,懂吗?。”

    中国人懂,你这忘恩负义、没心没肝的英国佬

    中午,联络官回来报告交涉经过,平时温文尔雅的孙立人此刻也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厉声问:

    “没说我们是中国远征军?”

    “说了。”联络官答。

    “没说我们是从缅甸打过来的?”

    “说了。”

    “没说我们是新38师?”

    “说了。”

    “没说仁安羌之战?”

    “说了。”

    该说的都说了。可是英国人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们的信条是:只有永久的利益,没有永久的朋友。

    “全师集合,准备战斗”

    “的的的哒”中**队的军号,在这块无情的土地上威严地震响。刚刚结束了同日军殊死搏斗的中国官兵,又拿起武器,准备对付英军的无礼行为。

    把中**队的使者打走,艾尔文仔细一想,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于是,向新德里请示。驻印英军总司令韦维尔上将接到电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时,从缅甸败退回来的亚历山大恰好也到了新德里,他认为艾尔文这家伙把事情弄拧了。他对韦维尔说:

    “在缅甸战场,华军对英军安全撤退起了很大作用的。新38师在仁安羌为英军立了大功。如果反而缴了他们的械,那么,英国在盟军中的形象就太糟糕了。”

    他还说:“孙立人将军是得到英王颁‘帝国司令’勋章的外籍将领,帝**队缴帝国司令的械,岂不荒唐?”

    韦维尔听着,摁灭手中的雪茄,生气地说:“艾尔文这家伙,乱弹琴”

    从缅甸退回的斯利姆军团长,正好也在英法尔英军医院治病,听说冒失鬼艾尔文要缴新38师的械,生怕闹出乱子。他扶病会见艾尔文,警告他说:“这支华军是能打仗的。仁安羌突围时,我住在他们指挥所。不信你去看看再说吧”

    新38师在英法尔以东、奎龙村一带山地安营扎寨,严阵以待,准备和英军见个高低。可是,一连几天,不见什么动静。英军既不肯供应粮秣,也不来收缴枪械。好在这一带人烟稠密,盛产大米。又是印缅边境,两国货币都通行。部队带了些缅甸卢比。有钱就能买粮。这支远离祖国的部队,寄居异邦一隅,百倍警惕,静观局势变化。

    这天,艾尔文突然来访。

    孙立人搞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有一条,军人与军人没有别的语言,唯有实力。

    艾尔文一到,孙立人派仪仗队,在营门欢迎他。

    好家伙,想不到一支败军,还能拉出仪仗队。

    2oo名精壮士兵,往营门一站,就是一堵墙壁,一列山脉。那些士兵,个头儿虽不比英军高大魁梧,可是结实,小铁墩儿似的。挺胸收腹,双腿绷直,目光炯炯,精神头十足。他们到印度有1o天了。洗了澡,理了,刮了胡子,补好战袍。况且印度大米好吃呀,煮在锅里,白花花,香喷喷,哪顿不吃个斤儿八两的。都是些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又经过缅甸战场的大灾大难,有这白米饭喂着,三天能长一圈肉。如今恢复元气,又是一条龙。

    军装是破了点,但枪支是锃亮的,在阳光下闪闪光。

    仪仗队前头,还摆着两门小钢炮,四挺重机枪。

    艾尔文对此大为惊异。

    他知道,从缅甸撤回的英军,在那加山脉什么都扔了,战车、大炮、机枪、冲锋枪、手枪、图囊、电台,甚至连被子、蚊帐、衣服、裤子,都不要了,只穿件裤衩跑回来。而中国士兵,把钢炮和重机枪都扛了过来,这是为什么呢?

    艾尔文走到队伍前头,问那机枪手:

    “如何把重机枪扛过来的?”

    中国兵“叭”的一个立正,大声回答:

    “武器是我们的生命。人在武器在。”

    “顶好顶好”

    艾尔文听完,竖起大拇指。他明白了个道理:武器是中国士兵的生命,你要缴他的枪,能答应吗?

    孙立人领着艾尔文参观营房。帐篷里,军毯叠得方砖似的,有棱有角,厨房井井有条,连厕所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垫了一层细细的白沙。在操场上,孙立人特意安排了军事表演。步枪射击,百步穿杨;白刃格斗,龙腾虎跃;尤其是徒手擒拿,扑朔迷离,眼花缭乱。

    艾尔文看了一路,赞不绝口。他也是从英国皇家6军学院毕业的。《步兵操典》、《营地管理条例》,他背得滚瓜烂熟。要照着去做,平时可以,打了胜仗时也行。而大败之余,也能章法严明,方寸不乱,太难了。艾尔文问自己:他们能叫败兵吗?

    不这是真正的铁军

    艾尔文走了。第二天,英军开着汽车,把大米、白面、蔬菜、牛肉、罐头、香烟、茶叶送来了。并且,按着中国官兵人数,代两个月的薪饷。

    中国官兵的衣袋里,有了印度卢比沙沙沙的诱人响声。

    始终注视着缅甸战场的罗斯福总统,看到在这场败仗中,也有某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当新38师进入印度不久,他给孙立人打来一封电报,以示祝贺,全文如下:

    中国孙立人中将,于1942年缅甸战役,在艰苦环境中,建立辉煌战绩,仁安羌一役,孙将军以英明之指挥,击退强敌,解救被围之英军,使免被歼灭。后复掩护盟军撤退,于万分困难中,从容殿后,转战数月而达印度,仍军容整肃,锐气不减,实是难能可贵。其智勇双全,胆识过人,足为盟军之楷模。

    读着罗斯福溢美的电报,听着胸前一串串勋章“叮叮啷啷”的响声,看着身前身后这支刚吃了败仗的队伍,回想起缅甸战场的悲壮历程,孙立人心中无比悲哀:

    我算什么英雄啊

    野人山好像没有尽头。

    每天早上醒来,杜聿明都在担架横杠刻下一道刀痕。数起来,已经刻了56道。山中无甲子,屈指一算,该是7月中旬。

    自从在大洛得了回归热,杜聿明的体力一直没有恢复。无医无药,没有死掉,就算命大了。

    林中死了多少人,还剩下多少人?谁也说不清。一路上,尸体横陈,白骨成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士兵怨声载道,杜聿明只好充耳不闻。他心里难受极了。作为一名将军,他并不过分吝惜士兵的鲜血。笑卧沙场,轰轰烈烈地去死,这是军人的光荣。可是,现在这种死法,士兵们像一排排枯树,无声地倒下,腐烂,连挣扎一下都没有。这是为将的罪过呀

    杜聿明不知道野人山已经吞噬了多少官兵。可是,他清楚地记得,光为他抬担架,就死了5个人。其中特务连那个壮得像根铁柱似的常连长,就因为染上回归热致死。病毒很可能是杜聿明传染给他的。

    杜聿明感到,他这个半死不活的长官,在野人山不仅不能给部队以鼓舞,给士兵带来希望,他简直就是一个累赘。

    惟一的希望是电台。但一再让他失望的也是电台。

    进山的时候,什么都扔了,就是不敢扔电台。

    然而,野人山是个密封的世界,遮天蔽日的林木紧紧罩着大地,飞禽出不去,阳光进不来,连电波也不能穿透这绿色的屏障。自从钻进野人山,电台便与重庆中断了联系。每天宿营,杜聿明都命令机要参谋把电台架到他的担架前,威吓说:“今晚不把报出去,办你的罪”

    可是开机后,呼唤重庆,重庆没有回音;呼唤昆明,昆明没有声息。

    天天如此。

    李参谋懊丧地说:“天天下雨,机器像被水泡过似的,到处跑电。没法搞。”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杜聿明仰天长叹:“就这么完了吗?。”

    苍天有知,是不该让一支正义之师湮没在无情林海之中的。

    这天,天气晴好。缅北的雨季,难得天晴。电台兵们找到一块空地,赶紧把电台和电池打开晾晒。

    森林中的太阳,竟是这般火热,把机器晒得全身冒汗,小半天工夫,电台和电池内存积的雨水和潮气全蒸干了。

    趁着这股热乎劲,杜聿明命令机要参谋立即开机。

    电台兵架好天线,接通电源,插上耳机和报键。不到两分钟,一切就绪。

    李参谋亲自报。他戴上耳机,右手手指轻轻地搭在报键上,神情十分严肃。全军官兵的命运,全系在他那几个手指头上啊。

    的的的的

    清脆悦耳的报声,叩击着大森林,叩击着每个人的心弦。机要参谋熟练地把呼唤重庆电讯总台的讯号出去后,接下来是等待重庆的回音。

    期望与失望,焦虑与忍耐交织在一起,啮咬着每个人的心。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耳机里,音讯全无。

    “没有接通。”机要参谋垂头丧气,全身汗水淋淋,像犯下大罪。

    “继续呼叫。”杜聿明语气极为严厉。

    机要参谋调整机器,摸摸这个零件,捏捏那根线头。一连呼叫三次,均无回音。

    杜聿明也绝望了。他沉重地叹了一声:“唉”

    长官的叹息,像一根鞭子抽在李参谋的身上,这比命令更让人坐卧不安。他不死心,把机器又捣腾了一遍,继续呼叫。他自己也搞不清,已经呼叫多少遍了。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短促的响声:

    嘟嘟嘟

    这是重庆的回音

    李参谋大喜过望,不敢相信耳朵,再仔细听,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回叫讯号。

    是重庆,没错

    “赶快报。”杜聿明迫不及待,催促道。

    的的的的

    李参谋快按动键钮,把报告部队目前位置、处境的电文拍了出去。

    刚拍了一截,电池又没电了。

    虽然电报没拍完,但重要的是,把远征军部队尚在野人山中存活的信息传了出去。

    多少天来,杜聿明总感到野人山就像一只魔罩,把他扣着、捂着、闷着,要把他憋死在森林中。现在,终于撕开一道缝隙,透进一缕光明,吹进一丝新鲜空气。他相信,只要蒋总司令知道他们还活着,知道他们大体方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搭救他们。

    一定会的

    在野人山里挣扎的官兵,早已成了散兵游勇,自由行动。

    生存的**,成了官兵们惟一的行动规范。为了活命,他们必须不断向西前进。向西,向西,是官兵们自己给自己下达的命令。没有逃兵,没有开小差的,没有人敢擅自偏离部队的行军路线。因而,这又是一支高度统一的部队。

    可以说,国民党的军队中,没有哪一支部队像野人山中的远征军官兵这样目标一致,步伐一律,休戚与共。

    “和重庆联系上了”的消息,在森林中不翼而飞,一夜之间传遍了全体官兵。死气沉沉的大森林,第一次升起希望之光。次日的行军度大为加快。官兵们拼命往前奔,仿佛前面那片林子里,已经垂下一架搭救他们的天梯;仿佛对面那座山梁上,有人向他们张开救援的双臂。

    野人山的节律有了某种变化。往日里静悄悄的森林,好像热闹了点。有人在大声说话。有人为了表明自己的存在,不断出嗷嗷的叫声。人们行进时,拨动草丛树枝的声音也大多了,行军的脚步声更加坚定有力。人们都在期待着什么。

    太阳升到树顶的时候,天空传来了飞机的引擎声。这声音太熟悉,太美妙了。

    森林骤然喧闹起来。

    “我们的飞机来了。”

    “我们有救了。”

    士兵们兴高采烈,狂奔乱跳,忘记饥饿,忘记伤痛,忘记疾病,忘记死亡。躺在担架上的坐了起来,拄着拐杖的扔掉了拐杖,濒临倒毙的也直起了腰板。人们不约而同地仰起头,焦灼的目光一齐射向天空。

    可是天在哪里?飞机又在哪里?

    野人山那层厚厚的绿色屏障,将天与地隔开了,密不透风的树林阻断了人们的视线。只听见飞机的声音由远而近,渐渐飞临头顶。巨大的轰鸣,把森林震颤得嗡嗡作响,把鸟兽惊吓得四处躲藏。士兵们只听见引擎声,看不见飞机的踪影,急得在树林里又奔又跳,又喊又叫,有的敲响手中的铁器,有的拼命摇曳树枝竹丛,有的炸手榴弹,但是,他们无法冲破扣在头顶的那层绿色的罩,以同飞机取得联系。在茫茫林海中,人的那点声响,那点行动,不过如蚊子“营营”、跳蚤蹦达罢了。

    飞机从头顶盘旋而过,越飞越远,曾给官兵以巨大希望的引擎声逐渐消失。林中又归死一般的沉寂。

    这可诅咒的森林

    第六百三十七章野人山,

第六百三十八章 救援!

    第六百三十八章救援!

    一切都过去以后,人们这才想起:为什么不先把森林撕出个口子来?

    无须谁来下令,所有的刀手都自动集合起来。选好一处山头,叮叮咚咚,刀斧之声响成一片。一棵棵大树被放倒,被运走,林莽中出现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士兵们抱来一捆捆枯枝落叶,在空地堆起三个大柴堆,专等飞机的再次光临。

    次日,也是太阳当空的时候,又传来飞机的嗡嗡声。

    早已按捺不住的士兵们点燃火堆,三股浓烟冲天而起。

    飞机越飞越近,已临头顶。这回可看清了。是一架绰号“黑寡妇”的轻型战斗侦察机,银灰色的机身小巧得像只燕子,翅膀底下,青天白日机徽大放光芒。

    “黑寡妇。”

    “黑寡妇。”

    “我的黑寡妇。”

    “老子把你盼苦啦”

    士兵们手舞足蹈,欢呼雀跃,使劲向飞机招手,拼命向上蹦跳,恨不得跳上去和“黑寡妇”握手拥抱。

    “黑寡妇”会意,它抖动几下翅膀,开始低空盘旋,螺旋桨搅动的巨大旋风把士兵的帽子吹掉,把衣服刮得噼啪作响。那是“黑寡妇”在和他们拥抱接吻。士兵们兴奋极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飞机投下两只降落伞。

    降落伞在微风中张开,五颜六色,绚丽夺目,像凌空开放的两朵莲花。

    士兵们全都把手伸向天空,平地陡然崛起一片肉长的森林。

    莲花降落了。它降落在士兵们如林的手臂中。

    无数双颤抖的手,高高托着降落伞下面的两只黑皮箱,像举着两座山。士兵们簇拥着把皮箱送到杜聿明跟前。

    杜聿明今天气色很好。他示意士兵把皮箱放到他的帆布担架上。杜聿明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仔细掂量掂量皮箱的分量。他感到很沉,又感到很轻。心里揣测着,里面会装着什么呢?是食物?是药品?面对着成千上万让饥饿和疾病痛苦折磨的士兵,两座食物的山、药品的山都不够啊两只皮箱能够什么?如果是一只能不断变出鸡鸭鱼肉、米饭馒头的聚宝盆,那还差不多。但是,他又一想,即使里面装的是几包盐巴,几听罐头,那也是总司令的一片恩典。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把两只皮箱来回掂量了后,杜聿明决定先把那只重一点的打开。他亲手启封。这是作为副司令官的权力,他已经很久没行使自己的权力了。

    士兵们众目睽睽,屏息静气,一齐盯着副司令官手中的皮箱,好像在盼着一个奇迹出现。捆绑的绳索松开,封条被揭下,箱口的皮扣解脱,箱盖打开了——

    是一部电台,一部崭新的电台

    士兵们狂似的呼喊起来。

    电台太重要了。电台就是什么都能变出来的聚宝盆、百宝箱。我们缺什么,就向重庆要什么;要什么,蒋总司令就会给什么。这两个月,我们就是吃了电台中断的苦啊如今有了电台,我们什么也不怕了。

    杜聿明把另一只皮箱提过来。这只皮箱大一些,但轻一些,也上着封条。里面会是什么呢?

    反正是好东西,赶快打开

    又是那套程序,解绳索,揭封条,松皮扣。杜聿明把箱盖掀开——

    呀是钞票,满满一箱缅甸卢比。

    士兵们全傻眼了。

    在这荒无人烟的野人山,钱干什么用,不顶吃,不顶喝,还得当个包袱背着。他们太不了解野人山了。

    “我的蒋总司令哟。”

    杜聿明心里悲哀地说。

    好在有了一部可靠的电台。

    晚上,杜聿明开列了一张长长的请求空投物资的清单,交给机要参谋。李参谋从容不迫地将电报拍往重庆,他再不用担心电池没电了。

    次日,一架中型运输机满载着粮食和药品,飞临野人山。已经被扩大了的空投场四周,围着一大群饥饿的士兵。今天,总不会让他们再次失望了吧

    与昨天那架身材苗条的“黑寡妇”相比,今天来的可真是一位体态臃肿、快要分娩的“孕妇”。这是一架美制c-45型运输机,大肚皮里能装两吨半货物,吉普车都能开进去。

    飞机准确找到空投目标后,降低高度,调整位置,开始空投。

    就见飞机的大肚子下,弹出许许多多的小黑点,顷刻间,满天开放数不清的花朵。好一个天女散花

    空投物资很快收拢起来,粮食堆成一座小山,药品也堆成一座小山。

    野人山从来没有这么富有过。

    不用谁来招呼,士兵已自觉在粮山前排起长队。被野人山剥夺权力达两个月之久的军需官们,又有事可做了。军部那位斤斤计较、办事认真的军需主任,一只手里拿着一只搪瓷口缸,另一只手拿一根削得极平直的竹片。他用口缸往白花花的米袋一掏,端出来的是满满的一缸大米,再用竹片一刮,缸口就出现一个平面,既不凸突,也不凹陷,绝对公平。

    有的士兵还不放心,眼睛紧紧盯住缸口那个小平面,生怕给自己分米时,军需主任刮狠了一点,少给几粒米。那不是米,颗颗都是救命金丹啊

    分到米后,士兵们迫不及待,找好各人的地方,生火做饭。

    丛林处处升起炊烟。

    一切能烧的家什全用上了,铁锅、铁锹、钢盔、水壶、茶缸,再不行,砍来竹筒,中间塞进大米,用泥巴堵住两头,投进火里煨烤。

    火光给一张张浮肿苍白的脸抹上了生命的血色。

    在一棵芭蕉树下,一位满脸胡须的老兵独自一人守着一堆大火,做着自己的饭。他正是那位曾经埋葬过五位女兵的工兵班长。自从埋葬了身边最后一位女兵后,他变成森林里最孤独、最忧郁的人。

    在火光映照下,他的胡子比以前更长了,眼窝也更加塌陷,脸上布满皱纹,还有一道道荆棘划出的血印。他一下老了十岁。

    刚才,他从军需主任那里领到自己的一份口粮后,他不敢相信这一口缸大米是属于他的。他一个人怎么能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呢?他觉得自己突然成了一个大地主。自己富有之后,他更加可怜那些饿死的女兵。要是她们都活着,今天每人也能领到一缸米。有了米,那位活泼可爱的小芳子,那位戴眼镜、很腼腆的翻译姑娘,那位老成持重的护士长,还有那两位像亲姐妹一样的译电员,她们该有多高兴啊

    老班长不禁黯然神伤。

    他毕竟也是饿坏了。一边是泪光闪闪;一边是饥肠辘辘。

    柴禾很湿,火光有气无力,米粒在小锅里慢悠悠地翻着跟头。做饭的锅是一只漱口用的小铁缸,拳头大小,一次顶多能煮二两米饭。老班长不停地拨弄柴火,同时,忍不住用小铁勺去捞锅里半生不熟的米粒,往嘴里塞。

    一边煮,一边吃,等做熟了,只剩半缸饭了。

    连哈气带下勺子,三下两下就把第一锅饭报销了。米饭是什么滋味也没品尝出来。

    接着又煮第二锅

    煮了吃,吃了煮,一连煮了五锅饭。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做到黄昏,吃到黄昏。

    当他熄火起身,才现肚子胀得像只大鼓似的。有生以来,从没吃过这么饱的一顿饭。

    长时间挨饿,进食缩减,营养不良,使胃腔容量萎缩,肠壁减薄,整个消化系统功能衰竭,突如其来的暴食,令其不胜负担。

    当老班长意识到自己办了一件大错事,为时已晚。

    煮得半生不熟的米饭,在肚子里不断膨胀,胃囊在急剧扩大,好像要把其他器官从腹腔、甚至胸腔统统排挤出去。心脏受到压迫,心跳加。肺叶受到压迫,呼吸短促。而肚子还在膨胀,像只不断打气的气球,圆滚滚的要爆炸。

    倍受饥饿之苦的这位老兵,才知暴食竟比饥饿更要命。

    天亮以后,人们现,在那座用油布搭成的小棚子里,可怜的老兵已经气绝。

    据说这一夜,野人山中因暴食致死的不下三五十人。

    从天而降的粮食,给官兵们带来生存的希望,也带来意想不到的死亡。

    救援杜聿明部队的工作全面展开。

    蒋总司令责令联勤部长俞飞鹏,飞赴印度边境小镇列多具体实施救援计划。

    韦维尔答应由英军供应杜部粮食和药品。

    以印度为基地的美国空军,保证每天派四架飞机向野人山空投补给。

    先期到印度的孙立人部队,义不容辞地组织了数支先遣队,背上粮食、担架、药品、被服,分路进入野人山,接应第5军官兵。

    印度政府动员数千民夫,从印缅边境赶修通向野人山的应急道路,在峡谷架起溜索,在江面搭起木桥。

    民间的大象运输队也被紧急征用,几十头大象把各种救援物资驮进深山。

    在野人山的边缘地带,每隔数里,便设置一个收容站,准备有帐篷、蚊帐、被褥、饮水、粮食、医药。

    一架架救生的阶梯从空中、从地面伸向野人山深处;一双双充满挚爱和人道的大手伸向那受苦受难的中国兄弟。

    野人山中的中国远征军总算有了转机,而在重庆,蒋总司令与参谋长史迪威之间本来就不融洽的关系陷入了危机。

    缅甸作战的失败,使矛盾加剧。蒋介石说,缅甸之战全败在史迪威不听号令。史迪威说,缅甸作战所以打不赢,全因为“花生米”乱插杠子。

    另外还有三件事,起了火上浇油,刀口上撒盐的破坏作用。一件,蒋介石朝思暮想,要美国提供5oo架飞机,为中国组建一支空军。蒋介石自己不好开口,也知道他说也没用,他几次要求史迪威施加个人影响,直接向美国国会提出申请。对此,史迪威断然拒绝。蒋介石大为恼火。另一件,中国航空公司根据租借法案从美国得到十余架大型运输机,蒋夫人想从中调两架归自己管辖的航空委员会,亦遭到史迪威的拒绝。参谋长抹了总司令夫人的面子,总司令本人又是一怒。第三件,美国将驻在印度,负责支援中国战场的第1o航空队B29远程轰炸机调往北非。这更使蒋介石震怒。一怒美国轻视中国战区,二怨史迪威不加阻止,三恨他明知此事而不预先报告。

    几件事加在一起,蒋介石真把史迪威恨透了。他气哼哼地给大舅子宋子文写信,说:“史迪威是你从罗斯福那里请来的,还由你给罗斯福退回去。我不要这个参谋长。”甚至扬言,日本人曾经对他有很好的建议,如果美国舍不得飞机,他将另想办法。

    从6月底到7月中旬,蒋介石拒绝史迪威的多次求见,对史迪威的报告也置之不理。

    重庆的总司令与参谋长彻底闹翻。在太平洋西岸的华盛顿,罗斯福总统焦虑不安。罗斯福知道蒋介石并不是吓唬他,许多迹象表明,日本人正在加紧对重庆威胁利诱,“亚洲大团结”的阴影越来越大。如果有一天蒋介石的风向果真变了,倒向日本,亚洲人真的拉起手来,美国就要大难临头。罗总统一边向马歇尔抱怨史迪威不识时务,耍小孩子脾气,一边急忙派出智囊人物居里,作为自己的特使,在蒋介石与史迪威之间斡旋。

    居里的使命是艰难的。蒋介石与史迪威都太典型了,一个是东方**者无止境的贪欲,一个是西方将领目空一切的骄横,他们之间的鸿沟,用什么去填平呢?

    但是,居里对自己的使命满有信心。他口袋里带有罗斯福总统给蒋介石的一些许诺,那都是些耐人寻味的“口香糖”。

    7月下旬,居里跨过太平洋,来到山城重庆。重庆的闷热使这位美国人难以忍受。他对随行人员开玩笑说:“原来,总统是让我们往火坑跳。”

    在炎热的夏天,在火炉子重庆,美国特使与蒋介石夫妇谈起了一个又一个火爆爆的话题。

    “本人到重庆后曾与史迪威将军几次谈话。将军刚由缅甸战场回来,为黄疸病和钩虫所累,体力甚衰。尤其精神抑郁,颇有烦言。据将军说,回重庆三周以来,不曾一睹总司令风采,数次呈递书面报告,未蒙一复。不知是何缘故?”在黄山官邸,居里呷了一口蒋夫人亲自为他斟的凉茶后,说。

    大热天,蒋总司令依然戎装笔挺,正襟危坐,衣扣子一直扣到颌下,显示出军人政治家的特有素质。宋美龄把居里的话一句一句翻译给蒋介石。蒋介石每次接待西方贵客,都由夫人担任翻译。今天更不例外。听懂了居里的话后,蒋总司令先是“嘿嘿”苦笑两声,接着,操着连许多中国人都很难听懂的奉化话,又尖又快地说:“不是我不想见到史迪威将军,而是不好见他呀”

    蒋夫人把这句话翻译给居里,居里忙问:“总司令见自己的参谋长,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史将军不仅仅是我的参谋长,他身兼六职,还是罗总统的代表。”蒋介石说,“就中国战区参谋长职务而言,我当以部属待之,然为总统代表,则应待之以上宾。此种错综复杂的问题未得明了,我实不知如何接待他。”

    “总司令阁下,这有何难?”居里一笑置之,“在处理中国战区军事时,可以参谋长之礼待之;在讨论有关中美两国事项,以总统代表之礼待之。名正言顺。”

    蒋介石摇摇头,说:“阁下有所不知,史将军在华,当总统代表的时间实多于当参谋长。就算当参谋长,也是太上参谋长。比如缅甸作战。”说到这,总司令越加气恼,奉化话更尖更快:“缅战至总退却之时,彼并不向我报告部队转进方向,仅电告马格鲁德将军。战败之前,我严令他将中**队撤至密支那,他不执行命令,而向印度撤退。事关大局,竟不直接向我请示,擅作主张。有这样的参谋长吗?。”

    在翻译总司令的话时,宋美龄加上自己的意见,说:“我们与史将军约有密码,他不使用,反而直接与马格鲁德将军通电,足见史将军目无官长。”

    蒋夫人是翻译,但绝不仅仅是翻译。她是蒋介石的政治伙伴、军事幕僚和谈判桌上配合默契的助手,她在翻译蒋介石的每句话时,常常加以必要的推敲、斟酌、补充、挥,实质上是最后把关。外国人常常搞不清楚,哪句话是蒋介石本人说的,哪个意思是蒋夫人加进去的。

    对蒋介石夫妇的诘问,机警圆滑的居里回答说:“想像当时,见中国部队冲散成若干小单位,无法集合,史迪威必异常失望。唯我本人既非军人,又未明当时真相,自未便代史将军做解释。”

    “当时局势并非不可为。杜聿明将军在曼德勒以北尚能集合四个师。”蒋介石接着说,“我以大军委托史将军,明令向密支那前进。他反而命令撤入印度。即使史将军本人退向印度,亦应向我请示。姑不论此举是否得当,他既为我的参谋长,行动之前,应得我的许可,凡有变化,更应随时报告。此乃常识。”

    “诚如总司令所言,史将军确有专擅越权之嫌。不过,本人观察史将军最近情形,他好动而深感烦懑。他是一名军人,而不是外交家,所以,在不能有所作为时,呈焦灼之态,有失当之处,实应谅解。”

    居里开头打史迪威一巴掌,替总司令顺顺气,但马上又代史迪威讲情,要总司令高抬贵手。

    既然居里先生讲情,给点面子呗大人不记小人过。蒋总司令缓了口气说:“倘若阁下不来重庆,这些话,我将深藏于心,再不复赘言矣”

    第六百三十八章救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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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之血色战旗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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