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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月果     新唐遗玉txt下载     新唐遗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二章 物归原主

    马车上,程小凤稀罕地把玩着手里的三道符,缠着正用手指梳理头发的遗玉,询问她是如何向慧远方丈要到的。

    遗玉不答反问,“你们觉得那杨夫人为人如何?”

    程小凤不假思索道:“挺好的啊。”

    “那就对了。”遗玉怕她等下又问自己在慧远方丈耳边说了什么,总不告诉她,自己是拿能辨别出来把她丢到井中的僧人,冒险威胁了那高僧一把吧,不过事实证明,慧远大师还是挺上道的。

    程小凤听的云里雾里,杜荷虽不大明白,但也看出来她不愿意多讲,便帮着挑开了话题。

    胡三驾车水平极高,这会儿长安城街上的行人不多,又不用绕路,一路鞭马调缰,去时不到两刻钟的路,愣是给他缩短到了一刻钟,这次马车直接驶到念平茶社所在的小巷口外才停下。

    遗玉刚刚下车,便被程小凤拉着朝前跑去,只是刚刚进到巷中,她便突兀地停了下来,遗玉险些和杜荷一起撞在她身上,双手扶着程小凤的胳膊,借着巷中三两户人家刚刚挂起的灯笼,看清对面同样停下脚步的三人,正是长孙姐妹和高子健。

    “卢小姐被找到了啊?”长孙夕惊讶地看着只用一根布条将头发系在脑后,浑身透着狼狈的遗玉,问道。

    遗玉对她点了下头,正要拉着程小凤从继续朝前走,却听长孙娴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你们是要去找杨夫人?我劝你们不用去了,那银簪已经被我拿到了。”

    程小凤不信道:“你们不是才求了一道平安符,并不算完成,杨夫人怎么会把银簪给你们。”

    放佛是为了故意打击程小凤一般,长孙娴从袖中取出在杨夫人那里得到的梅簪在她面前晃了晃,借着昏黄的光亮,让她看了个清楚。

    程小凤顿时变脸,他们折腾了一个下午,吃了闷亏不说,老天开眼让他们求够了三张符,原当可以来换那簪子,却不想被死对头长孙娴借着一道符,抢了先。

    长孙娴满意地看见之前在实际寺对他们大打出手的程小凤难看的脸色,又瞄了一眼面带惋惜的遗玉和一言不发的杜荷,无声一笑后,便拉着长孙夕绕过他们离开了。

    “小凤姐,咱们快走吧,把符给杨夫人就回去。”

    “明明是三道符才行,如今一道就换给了他们,她既然说话不算数,还要咱们的做什么,不给了,走,回去!”程小凤被长孙娴刺激到,连带着对茶社的杨夫人也不满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遗玉拉她不住,只能对杜荷道:“你看着她,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其实被折腾了一个下午的杜荷也觉得程小凤说的有道理,便拦道:“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时间不多了。”

    遗玉的态度却异常坚定,“那三道符,一定要给她。”她有必须把符送过去的理由。

    说完她便不顾杜荷在身后叫声,朝着巷尾跑去。

    杜荷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人,左右为难之后,还是按遗玉所说,追上了程小凤。

    ***

    学宿馆

    一辆马车停靠在后门对面的街上,驾车的阿生侧身对着车内说了一声“到了”。

    卢智半垂着头,恭声对着里座上的人,抬手一揖,“多谢殿下亲自送学生回来。”

    李泰扫见他侧脸上露出的笑容,很不给面子地回道:“不必,只是顺路而已。”

    两人在天霭阁谈了一个下午,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却只字未提,基本上谈妥了一些事情。

    李泰本来就打算在五院艺比结束时去观看,卢智则要回君子楼报到的,像是知道不会被撵下来,一点也不见外地跟着上了魏王的马车。

    “那就君子楼中再见殿下了。”

    卢智下车之后,也不急着往里跑,而是闲庭信步地双手揣袖朝里走。

    阿生一拉马缰,驾着车朝国子监前门而去。

    一刻钟后,用了午饭又在楼中待了一个下午等待的众人,惊讶地看着在兰楼香廊上出现的魏王殿下。

    离比试结束还有两刻钟时,已先后有三十余名学生陆陆续续地赶回来,除了个别几个,其他的脸上都带着忧色,这次礼艺比试的题目正中众人下怀,那地处偏僻的茶社,几乎没人找的到,有幸跟在遗玉他们身后寻到路的几名算学院学生,正在夸张地讲述着今日的所见所闻给旁人听。

    竹楼上,程夫人拉着卢氏的手,一脸急切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么些人都回来了,那几个孩子怎么都不见人影,小凤身上还带着伤,该不会是智儿和小玉被她耽搁了吧。”

    卢氏心有忐忑,却安慰道:“这不还没到时间吗,我数着,有七八个人没来呢,再等等,有智儿在,不会出事的。”

    兰楼上,李泰入座,两旁的官员恭敬地问好后,从楼梯处小跑过来一名侍卫打扮的男人,在他身后蹲跪下来,低头小声言语了一番。

    “嗯?”只是听见了第一句,随着一个让人颈后发凉的鼻音,李泰刚才还沉静的脸上便微微色变,暗自偷瞄着这边的官员们,都被他这难得一见的模样,勾起了好奇心。

    那侍卫话语一顿之后,又继续将刚才在楼下听到那几个算学院学生的话讲下去,而李泰却在他的话语声中,渐渐眯起了泛着冷光的双眼。

    ***

    念平茶社

    二楼上,琴声未响,却有人语,那位杨夫人仍然坐在帘后,不见其面,中年仆妇劝道:

    “夫人先用膳吧,都这个时候,该不会有人来了。”

    杨夫人道:“再等等吧,我毕竟是给了那根簪子出去。”

    “他们应该不会来了,先前不是也说了,他们没有取胜之心,奴婢在那些帖子上都留有记号,东方先生看见了,应该不会为难他们,能找到这里来,绝对是聪明的,看破这点不难,许是早早就回国子监去了。”

    “你到窗边去看看,巷子里是否有人来。”

    见杨夫人不听她的劝,仆妇无奈地走到窗户边上,却在下一刻满是意外地出声道:

    “夫人!那、那卢小姐还真的回来了,咦?她怎么会如此......”

    茶社的大门并没有关上,遗玉一推便开,她拎起衣摆直接跑进了茶楼里,正蹲在楼下无聊地反复擦桌子的侍女玉梳,只见一道墨灰色的人影从眼前晃过,连忙站起来,指着正在爬楼的遗玉叫道:

    “你、你回来了啊!”

    遗玉没有时间理会身后的叫喊声,跑到楼上后,压下了紊乱地呼吸,朝前走了两步,对一脸笑意望着她的仆妇点了下头,向帘子后面的人影拱手一礼:

    “杨夫...人,恕小女失礼了。”

    “无妨,你不用着急,这会儿赶回国子监,还来得及,有话慢慢讲。”杨夫人柔声道。

    遗玉咽了咽口水,在那仆妇一脸惊讶的目光中,从衣襟缝隙中摸出三道平安符递过去,微微喘气道:“这、这是您要的东西。”

    “......”屋里安静了片刻,那仆妇忙上前接过平安符,绕到帘后。

    杨夫人亲切又带有喜色的声音传过来,“...你竟真能求得这些符回来。”

    遗玉心中惦念着负气离开程小凤,便没同她打马虎眼,直言道:“本就是夫人的东西,我只是帮您取回来而已。”

    若是程小凤在这里,一定会对她的话不满,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符,怎么就应该是这杨夫人的东西。

    可杨夫人和那仆妇听了她的话,却都露出一丝赞叹的笑容。

    “物归原主,夫人,我告辞了。”遗玉道别之后,转身欲下楼去,杨夫人正待出声阻拦,她却又突然扭过头,冲着那几层帷帘后的人影道:

    “我有几句话虽知不当讲,但还是想说,您说因有后悔之事,才会郁结难解,琴声忧郁,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做错了事,永远都不要想着能后悔。我把这句话说给您听,并无不敬之意,而是想在此之后,送给您另外一句——若是不能后悔,那便朝着前看,不要再回头。”

    她对这杨夫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好感,不想看着她被往事所扰,便将卢智曾经说过的话,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遗玉对着帘后一躬身,回头按了下扶手,提起裙摆,便要下楼,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激动的唤声:

    “你等等!先别走。”

    “夫人还有何事?”

    “你、你这这番模样回去,怕是会让等着你的人担忧,留下简单清洗一下可好,用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遗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一身脏污的墨色常服,肩上散落着凌乱的发丝,脸上黏糊糊的,还有手脚上的泥土,这副模样,要是被卢氏和卢智见着,还不得担心死。

    “那便多谢夫人了,我简单梳洗下就走。”

    与此同时,君子楼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刚刚赶到,站在兰楼下面的长孙姐妹和高子健所吸引,在长孙娴高高举起了一根银簪后,楼中迸发出一阵比刚才高上许多的喧哗声,这最后一比的胜者,已经显而易见。

    (一更到,感谢亲们的票票和礼物,果子明天中午之前会加更一章的,故事即将进入高潮,亲们不要走开哦~)

第二八四章 银簪银簪(下)

    (粉红621加更)

    长孙娴举着银簪,在东方佑审视的目光中,露出自信的笑容,接连在五院艺比之中遇上事事不顺的她,今日可谓是顺利至极,不但看见了遗玉和程小凤的倒霉,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了慧远方丈唯一的一道的平安符。

    东方佑定睛看着被她举在手中的银簪,扭头对身后的八名论判低声道:“按着那帖子上的标记,还有这根簪子为证,应是她胜。”

    见八人对他的判定都没有异议,他才从一旁书童手中捧着的红木托盘上,拿起那根通体漆金的礼艺木刻,对着楼下众人示意,而后朗声道:

    “礼艺比试,最优者——书学院,长孙娴。”

    在他的宣判说出口之前,众人心中已经了然,这怕是在比试前最有悬念,比试结束时却又最没悬念的一项了,拿到银簪的长孙娴,自然会是唯一的优胜者。

    书学院的学生欢呼声乍起,长孙娴带着含蓄的笑容,正待周围人上前恭贺时,却听一道宏亮的声音,在这具有扩音效果的场地边上猛然乍然响起,一时竟然压过了众人的声音——

    “东方先生,真正的银簪在此!”

    长孙娴的笑容尚挂在脸上,楼中的喧哗却戛然而止,梅楼下面的人群边上,一只手臂高高地举起,在数百双眼睛移过来时,轻轻一落,指在身旁之人的头顶。

    一时间,能看清楚的人愕然,看不清楚却听清楚的人亦愕然,论判席上的另外八人都快速地站起来走到栏杆边上朝下去看。

    李泰听着两旁官员的低呼声,放在案上的左手收回,摩擦起拇指戒指上的青色宝石,同许多人一样,盯着楼下那道有别于众,披着一身藕色的少女,发髻上那一抹在夜色和笼光下,倍显璀璨的银色。

    遗玉还在喘着气,她的表情有些愣愣地,耳边还回荡着卢智的声音,在她的头上,正有一根精致小巧的簪子半边没入发髻之中,露在外面的另一半,簪头上分明有一朵以假乱真的梅花初绽!

    长孙娴依然高举着手中的簪子,可是在视线穿过众人,看见遗玉头上的银色后,狠狠地握紧了纤细的簪身。

    在静了短暂的片刻后,随之而来的既是不逊于刚才欢呼声的议论声,梅楼上九名论判来回看着那分别被举起和戴在头上的银色,面面相觑。

    “东方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只有一根簪子吗,怎么好端端地冒了两根出来?”

    比起他们的惊讶,东方佑好不到哪里去,他很清楚那位友人只有一根梅型的簪子,且被她爱惜之至,那么眼前这两根簪子,必有一假!

    “诸位!诸位勿躁,勿躁!”主簿很尽职地高声连喊,勉强压下了楼中的议论声。

    东方佑道:“诸位听老夫讲,这两根簪子,孰真孰假,且待我一辨,长孙小姐,卢小姐,可否将银簪暂交上来。”

    书童将花篮从楼上放下来,长孙娴松开握紧的拳,率先走上去将东西放在篮中,虽然生气,但冷静下来后,她还是放心的,银簪可能有两根,但平安符却不可能有多的,不管遗玉是通过什么法子拿到了簪子,没有找到平安符,那她就不如自己光明正大。

    卢智伸手在遗玉的肩上拍了拍,唤回她的神儿,轻声道:“快过去。”

    遗玉满脸疑惑地瞪着他,几乎是咬着牙小声道:“不是不能出风头么。”

    卢智挑眉,回了四字:“计划有变。”而后将她轻轻朝前推去。

    遗玉无奈走到张孙先生身边,在头顶上摸索着取下那根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她头上来的银簪,放在篮中。

    东方佑在先拉上来的属于长孙娴的簪子上系了根红绳,而后又拿起篮中遗玉的,手持两根几乎一模一样的簪子,几名论判凑近,和他一同辨别着真假。

    楼下等待结果的两人也没闲着,长孙娴冷声道:“卢小姐真是好本事,在寺中跑丢了,还能找到根银簪出来充数。”

    因剧烈运动面色红润的遗玉,正扭头说是早早就抢了马匹回来的程小凤人影,一辆拨千斤地回道:“比起长孙小姐用一道平安符就换了根簪子,我还差得远。”

    “一道符,总比没符好。”

    正在长孙娴讥讽出声时,楼上的东方佑轻敲了两下栏杆,举起了一根银簪,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沉声道:

    “诸位请看,这白日看着相同的两根簪子,在夜色里便有区别,我右手上这根长孙小姐带来的相较无光,显然是真正的银制,而我左手上卢小姐带来的这根,虽然要更亮一些,却显然并非是银制。”

    众人定睛一看,他手上一左一右两根簪子,果然,左手上的,的确是在夜色和笼光中,微微闪烁着,相比之下,右手的则暗淡无光。

    本来还心有忐忑的长孙娴听他这么一讲,嘴角的笑容又扬起,扭头看向一旁眉头紧皱的遗玉,却不知道她皱眉是因为找不到程小凤,而非那簪子的真假。

    长孙娴对着东方佑一礼,道:“多谢先生辨别。”

    东方佑却眼带古怪地看着她,轻咳一声后,有些尴尬地继续对她道:“然,长孙小姐这根簪子虽是银质,却不是老夫所要求的那根银簪,卢小姐带来的才是。”

    “哗”地一声,几乎所有的书学院学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欢呼起来,长孙娴和遗玉都是他们院的学生,赢得是谁,此刻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而一些心有质疑地,也不好说出口。

    刚刚还面有喜色的长孙娴,猛地瞪大了眼睛,去看他手上的两根簪子,遗玉听了他的话,却没多少意外,她已经想到,这簪子肯定是那位杨夫人在给她梳头时候悄悄插上去的。

    她对这块木刻所求的之心并不高,可她身边的长孙娴却不一样,五院艺比,却没有拿到一块木刻,对自恃是这京城之中一等一的才女的她,打击不可谓是不大,她怎能允许这个结果出现!

    “东方先生!”长孙娴失声一叫后,众人议论声渐小,用着不尽相同的眼神看向她,见到她惯常冷清的脸上,显而易见的急切和怒色后,还算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东方佑似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长孙小姐不用多疑,老夫是不会认错的,你那根簪子虽像,可却不是我所要的那根,老夫所指的银簪,正是卢小姐拿来那根,在夜色显亮的。

    长孙娴在失声一叫之后,多年来的修养让她很快便收起了失态,强压心急,平定了一些声音,道:“我对这簪子的真假无疑,可对卢小姐得到这簪子的途径却有疑!”

    她高扬的声音在君子楼中格外清晰:“我有人可以作证,那位杨夫人让我们到实际寺去求平安符,可慧远大师却只剩下一道平安符,被我求得之后送给了杨夫人,她才拿银簪给我,众人可知,慧远大师制符开光需四十九日,他把最后一道符给了我,又拿什么去给卢小姐,她既没有符,就算拿到的是真簪子,又岂能算是胜的!”

    因着她的话,众人皆起疑,高子健很有眼色地带着那几名算学院的学生走到长孙娴身后,出言向东方佑证实她所言不虚。

    卢智和杜荷也走出来,站到了遗玉身边,在众人的质疑声中,卢智低声对心不在此的她道:“同他们解释下,这簪子你怎么得的。”

    在指出遗玉头上所戴银簪前,他便问了她一句话——“你得了三道平安符,还交给杨夫人了?”得了她肯定的回答后,他才高调出声。

    遗玉不顾众人的目光,扯住卢智的衣袖,低声道:“小凤姐还没回来!”

    卢智却半点都不惊讶,“都那么大的人了,该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不用管她。”

    遗玉对他这冷淡的语调有些不能接受,但多少听出的话里有话,正要开口,便听见东方佑的问询:

    “卢小姐,可否言明,这簪子你是怎么得的?”

    遗玉压下心中焦急,答道:“是杨夫人给我的。”

    站在长孙娴那边的高子健笑出声音,“我们这根簪子使用平安符换来的,你那根又是怎么得的。”

    遗玉一心顾着回想着程小凤从假装肩膀受伤开始便有些怪异的行为,只是低着头,哪有心思应付他,杜荷见她不答话,便道:

    “卢小姐这根簪子,也是用平安符换来的。”

    “哈哈,笑话,平安符只有一个,还被我们得了,你又从哪里弄到。”高子健大笑两声后道。

    卢智轻声唤着遗玉开口,她却陷入沉思不语,长孙娴见她低着头,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她的簪子虽真,却来路不正,于是便讥诮道:

    “照杜二公子这么说,卢小姐那簪子难道还是用三道平安符换的不成?”

    遗玉听着他们在一旁聒噪,思绪时断时续,终是被长孙娴一句话,扰的不耐烦,收了心,抬起头,看过去,淡淡地答道:

    “长孙小姐真聪明,这都被你猜中了。”

第二八五章 无礼!无礼!

    遗玉看似称赞实则取笑的话,很多人都听了出来,看着兰楼下面对立的双方,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目光。

    长孙娴先前是情急之下乱了阵脚,这会儿对遗玉脸上的镇定之色有不解,但还是坚信她拿不到符。

    “卢小姐,话可不能乱讲,慧远大师唯一的平安符给了我们,你这么说,是要陷他于不义吗?”

    她这一句话,就在暗指遗玉有累及大师声名之嫌。

    遗玉烦她每次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给自己添麻烦,曾经吃过她的苦头在脑中一晃而过,正想着是否要给她个教训,灵光一显,一石二鸟之计,当下便成,快速整理了思路后,问道:

    “长孙小姐未免太过自大,只能你求到一道符,就不能我求了三道,你说我陷慧远大师于不义,我且问你,大师给了你一道符后,可是亲口说过,他没有别的了?”

    长孙娴双唇抿起,回忆起来,慧远还真没有同她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在给了他们一道之后,讲了制符开光的不易。

    遗玉用话将她的嘴堵上后,抬头又问东方佑:

    “先生可否告诉学生,这礼艺比试,比的是什么?”

    这话问出口,听见的人都在心里想着答案,东方佑没有多想,便回话:“礼仪当先,察言观色,待人接物,为人处事,通情达理。”

    “是极。”遗玉拍了下手,一脸赞同,而后向对面的长孙娴等人道:

    “姑且不论你们是如何找到了杨夫人,可在艺比之中,你们可有做到东方先生上述几点?”

    随是问,却没有给他们答话的机会,遗玉在长孙娴张嘴前,接着道:

    “我等找到帖子上所述的那位杨夫人后,有礼在先,是被人迎进去的,我等并未只顾着打听她的心事,而是留神了这位夫人的性情,她态度温和,言谈有礼,给我的感觉并非那种刻意刁难之人,却出了一个刁难人的题目。”

    “我当时便想过,这位夫人必是有把握有人会能求到的,才有让我们求符之举,得了托付之后,去求那平安符,亦是等候了慧远大师待客,”她并没讲明三人在寺中被迷晕的遭遇,“众人皆知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向大师求符,他却强调了现成制符的不易,这开光尚需四十九日的话,想必他也同你们说过吧,是吗,高公子?”

    高子健被问到,犹豫之后,还是勉强点了下头,长孙娴到底是聪明的,听遗玉讲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一半,知道若任由她把事情说清楚,必定会让她在学里声名愈起,可又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她滴水不露地解释,心中烦乱,身体也渐渐紧绷起来。

    “可他却没有明说一句,他手中已经没有符了,我便猜想,他手里还是有符的,且刚好是够三道。”

    遗玉伸出手,在对面几人眼中竖起三根。

    长孙娴总算得到机会,抢过话头,“卢小姐是在说笑吗,我承认你是比我们多了些心眼,留神了杨夫人和慧远方丈之举,可连他身上有三道符都猜的出来,未免荒唐。”

    论判席上,算学院博士小声嘀咕:“这卢小姐是好的,可怎么也沾上了说大话的毛病。”

    晋启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她是在说大话,你想不到就不兴人家想到了。”

    算学院博士闭了嘴,而对面的兰楼上,李泰身边,也有些官员正说出相同的话来。

    “这也太邪乎了,她是能掐会算不成,连大师有几道符都知道。”

    “嘘,看她怎么说。”

    遗玉见成功勾起了长孙娴来挑刺,三根手指晃了晃又收起,“荒唐不荒唐,因人而异,我看出杨夫人不会刁难,便猜她是确定慧远大师有足够的符能给我们,为何她能确认,只有一个解释说的过去,那三道符,本就是她事先求好的,另有一点,我从那茶社的一名侍女的嘀咕声听得,这位夫人中午本来是准备出门去的。”

    “你们去见慧远大师,可曾注意到他的穿着,很正式对不对,我听守院僧人讲,他在我们之前待的客人,是突然造访的,显然他那一身正装不是为了那客人亦不是为了我们,而是另有访客,只是那访客却不知何故在我们离开前都没有到场。”

    “茶楼中的杨夫人身于帘后,正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身份,她那杨姓八成也是假的,因此我们到寺中去同慧远大师提及杨夫人,他当然不知道是谁,若是不细心注意到我上面说的那些,便会如同长孙小姐一样,误认为慧远大师没有多余的符,可若是细心些,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便不难猜到——”

    “杨夫人和慧远大师应是好友,她事先求了三道符,约好今日去取,可却因为遇上我们耽搁下来,转而让我们帮她去取符,不得不说这位夫人真是个伶俐人,她知道我们比的是什么,如同东方先生所说,礼仪当先,察言观色,待人接物,为人处事,通情达理,一个简单的托付,便考校了我等这些方面,我对这位夫人,当真佩服的紧。”

    最后一句话落,众人皆被她这一番有情有理的言语上心,相互低声交谈起来,一面感叹着那位化名为杨夫人的不知名女子,一面又被遗玉的分析所折服。

    此刻,在他们看来,就算不论那簪子的真假,这礼艺一比的胜者,也当之无愧是遗玉了。

    卢智注意着众人的反应,暗自点头,已经同李泰谈妥的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再不想着掩饰她的聪慧,她越是发光发亮,反而越是好。

    兰楼上,几个眼尖的官员瞄见了李泰侧脸上惊鸿一现的笑意后,都自认为是花了眼睛,果然,再看时,他又恢复了常态。

    长孙娴低头掩去神色中的不甘,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会是更多的失态罢了,她尚要操心在艺比之后,做些什么好挽回名声,奈何遗玉这次却不肯放她全身而退。

    卢智和杜荷看着遗玉朝前走了两步,正面而对长孙娴。

    “长孙小姐不必失落,杨夫人并不是有意拿假簪骗你,毕竟,”她开口便是安慰,可语气一顿,却语带双关道:“若是没有我这根真的簪子比较,所有人都会当你这假的是真的了。”

    这在外人耳中听着没多大毛病的话,可落在长孙娴耳中,却成了再难听不过的讥讽,她自恃才华,从不将任何同龄的女子放在眼中,就算是那日输给了卢书晴,她也不觉得自己比她差,而遗玉这么一句话,正是在暗指她自不量力!

    遗玉看着比她高出半头的长孙娴,浑身僵硬之后,垂在身侧的双拳一紧,缓缓仰起下巴,正如她所预料的反应一般,像是长孙娴这样骨子里都带着高傲的人,怎么会甘心被她这个一直被她看不起的小丫头嘲笑。

    她是爱面子的,此次拿了根假簪子丢了人不说,还被她当成是踏板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她这么一句恰到好处的话出口,若能忍住,那她便不是那个清高的长孙娴了!

    “卢遗玉。”长孙娴寒着双目,脸上柔美的笑容不再,姣好的五官上反透着一丝疯狂,伸出一手指着遗玉,一字一句问道:“你说谁是假的?”

    听她喊着遗玉的全名,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卢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对遗玉的行为有几分无奈,却纵容,难得抓住了长孙娴露出的尾巴,怎么能不好好地教训一番。

    仿佛显她还不够愤怒,遗玉嘴巴几次张合,瞥着快要指到自己鼻尖上的食指,轻轻用冰凉的小手将它拨开,脸上带着不悦,清楚地道:“长孙小姐,你无礼了。”

    这两字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礼艺比试尾声时,对一个差点拿到礼艺木刻的人,说她无礼,偏偏她的言行举止,还就是无礼之极!

    长孙娴似水的眸中,头一次燃起了红丝,被遗玉拨到一旁的右手一握之后张成一掌,高高扬起,狠狠落下!

    “小玉!”

    “娴姐!”

    “玉儿!”

    “啪!”

    一阵惊慌的叫喊声竞相响起后,众人却瞪着眼睛,看着遗玉准确又快速伸出手格挡住长孙娴扇来的耳光,任那狠狠的一掌拍在她的小臂上,发出一声闷响。

    “无礼!无礼!”梅楼上,站在栏杆边上的一群论判们,几乎个个都面带怒色,寒门出身最重礼仪的严恒,当场便怒喝出声。

    君子楼中随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哗然声,长孙娴此举太过惊人,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巴掌,是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长孙娴在人声爆发时,便被高子健和长孙夕跑上前拉扯住,霎时清醒过来的她,看见遗玉似笑非笑的表情,听着远近可闻的指点声,身子一阵剧烈的抖动后,用力甩开了两人,沿着菊楼下的通道,大步跑出了君子楼。

    遗玉待她身影消失后,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臂,暗道侥幸后,才定了心神,转而对着梅楼上一礼,扬声道:

    “诸位论判,学生以为,此次礼艺比试,最差之人,当属长孙大小姐无疑!”

    (今日一更到,五院艺比将要结束,随之而来的,即是由三兄妹身世引发的一场暴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风,果子在不断锻炼属于自己的那份,过程会曲折,也会有不足和缺点,希望亲们能够对果子宽容些,不会令大家失望的,谢谢。)

第二八六章 落幕之后

    “诸位论判,学生以为,此次礼艺比试,最差之人,当属长孙小姐无疑!”

    众人尚未从长孙娴的连番无礼之举中回过味儿来,听到遗玉这么义正严词的一句话,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当,反而很多人都赞同地点头。

    有句话说的好,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不管长孙娴身份如何,她在外一直都是温柔有礼的形象,让她刚才的所作所为,更令人难以接受。从未在礼艺比试遇上这种情况的几名论判各有反应,但就算是有个别人想帮着长孙娴说句好话的,也开不了口。

    东方佑捋了一下胡须,避重就轻道:

    “卢小姐,这最差一事,咱们待会儿再论,现在应是先宣布此次比试的最优。”

    遗玉本着趁热打铁的心思,想要在长孙娴那边儿的人反应过来之前,趁着众人此刻恰到好处的情绪,先将最差落实,怎么会在授受木刻一事上耽搁,学着祭酒大人的模样,左右言他:

    “先生难不成是认为,长孙小姐今日所作所为,当不得这最差吗?”

    正待东方佑回话的遗玉,听见一旁传来一道心急的声音:

    “卢小姐,我大姐是一时情急,才对你多有得罪,她是有错,你也不必这样落井下石吧。”

    嗯?思维正处于高速运转状态的遗玉,只是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品出不对味儿来,她扭头看向面有急色的长孙夕,还有因她一个“落井下石”之评而一脸赞同的高子健。

    没有给众人细品她话里意思的机会,遗玉果断地道:“三小姐为大小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是五院艺比,是礼艺比试,我们说的是一个无礼之人,而非是长孙家的大小姐。”

    这么一说,便把她话里的重点压在了前半句替长孙娴的辩解上。

    长孙夕想也不想便回道:“可是礼艺比试已经结束了呀,时辰早就到了,我大姐就算有所失,也当不得这最差吧。”

    她一句话便点醒了众人,这礼艺比试的最差,照规矩,怎么也轮不到长孙娴的。

    遗玉耳朵一动,听见周围风向降转的人言声,面色一沉,陡然提高了音量,用着有些沙哑的嗓音正色道:

    “恕我不敢苟同小姐说法,这礼艺一比是到了时辰,可在艺比中我们尊礼守德,以礼先行,在艺比后就可以将它抛在脑后了吗!那我们所图就单单只是那一块木刻而已,绝非是真正地要将九艺发扬光大!”

    在长孙夕的愕然中,不给她任何回话的机会,遗玉身子一转,看向论判席的几人,一脸肃穆道:“果真如此,那我不得不对国子监五院艺比存在的意义,心生质疑!”

    一语石破天惊,大概说的就是遗玉现在的情况,身为国子监的学生,如何能、如何敢说出质疑五院艺比存在意义的话来,可偏偏,她就是说了,不但是说了,还让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挑不出她任何毛病,斥责不出她半句!

    就在遗玉语出惊人时,兰楼上一名随从模样的男子,顺着香廊边躬身走到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事态的李泰身后跪坐下来,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嘿嘿一笑后,叹道:

    “刚才在楼下看,都不怎么清楚,属下平日见卢小姐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还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呢,能有这等气魄,不愧是怀...之后,要说她和卢公子还真是兄妹俩,一个赛一个地头脑聪明、能言善辩。”

    李泰听着阿生这番絮叨,选择性忽视了他专门跑到二楼来看热闹的不妥之举。

    再说梅楼栏杆边上的一众论判,因遗玉的话皆起思量,东方佑安抚了她两句,带领众人回席商讨,一番短暂的小议之后,做出了决定。

    东方佑重新出现在楼边,面色凝重地对遗玉道:“卢小姐刚才所言过重了,五院艺比创办,正是为了要发扬九艺,令院中学子自省其身,木刻只是为了激励在各艺之中的杰出者,相反,最差也是为了警醒身有缺失者。”

    “因此,经我等九名论判商议,书学院的长孙娴,乃是此次礼艺,最差者。”

    这恐怕是五院艺比有史以来,第一次先宣布最差的得主,虽在明白人眼中有些无稽,但九名论判还是一致通过,终是决定以大局为重,五院艺比之名,不可损、不能损!

    观比众人因遗玉刚才的言论,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示出异议,就连长孙夕和高子健都说不出什么帮腔的话来,试图改变论判们的决定。

    遗玉的脸色缓和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对一旁轻轻跺脚的长孙夕和怒目瞪她的高子健视而不见,他们只当她是“落井下石”,却不知她除了教训长孙娴外,另一个目的,是为了要帮现在还没到场的程小凤免去那最差之名!

    因羞愤离去的长孙娴,尚不知道她不但丢了到手的木刻,还被遗玉因为程小凤的缘故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落了个垫底的下场。

    “礼艺比试,最优者——书学院,卢遗玉。”

    刚才还因长孙娴被判为最差有些不适的书学院众人,因着东方佑这一句,霎时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欢呼声接连响起。

    卢智走上前拍了拍遗玉的肩膀,凑近道:“可是满意了?上去领木刻吧。”到了这会儿,他怎么还不知道她绕了一大圈激怒长孙娴,为的是个什么。

    “大哥,我没给咱们惹麻烦吧?”

    卢智挑眉,“我已说过,计划有变,既让你去争,就不怕你得罪人。”

    遗玉扭过头冲他一笑,只是在剧烈运动的红润退去后,小脸上的苍白之色愈显,没等卢智担忧出口,她便快步上楼去领牌子。

    站在兰楼上,这九日来,第二次从东方佑手中接过木刻向楼内众人展示,身着祭酒常服的老者立在她身旁,在欢呼声中,沉定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卢小姐,太学院的程小姐,还没回来吧?”

    遗玉笑容微僵,保持举物的姿势侧过头,用着带些歉意和恳求的目光看向眼前的老者。

    东方佑摇头一笑后,小声道:“你这孩子,放心吧,我那位多年不见的老友,既然将那宝贝簪子给了你,我是不会为难你的,不过,拿国子监的名声来威胁,可是下不为例啊。”

    “是!”遗玉清脆地应道,惹得身后不知他们在谈些什么的论判侧目。

    显摆完后,便是五院排名,遗玉揣着牌子欲下楼,却被自院的晋博士喊住:

    “卢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别是染了风寒。”

    晋启德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乐的开花,哪怕是自院有人得了个最差也不能坏掉他的好心情,这第一没有指望,可书学院能当回第二,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而这个第二,还是院中同一个学生拿到的,两块木刻,这个成绩,让他可想而知,艺比过去后,将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发生在遗玉的身周。

    遗玉道了声谢,又言明不过是先前跑得快了些,被晋启德唠叨了两句,在余光瞄见欲言又止的房乔后,赶紧下了楼。

    ***

    五院排名意义是大,可却没什么看头,排名出来后,这第一和第二的学院学生高兴一阵子,欢叫上一阵子,两名院长再分别一番言论,算是对这次艺比做个总结。

    参比者是要站在楼下聆听的,遗玉左边站着卢智,右边站着杜荷,三人小声谈论着程小凤的去向。

    菊楼上,戌时前准时到场的婆媳两人免费看了一场热闹,面上仍是在左顾右盼地找着人,可丽娘却在隐约认出遗玉便是当日曾在丝绸铺子,害的她被平阳公主责棍二十的那个小姑娘后,暗自拧眉。

    那件事情过去了一段时日,她却不会忘记这十几年来鲜少的一次羞辱,当日回去后,她本是要借着那个让她讨厌的卢姓去查人的,却被房乔事先一句不要同小姑娘计较,无奈按下心思。

    房老夫人却是看着快要结束的艺比,疑惑道:“难道是咱们找错地方了,都这么大会儿了,也没有动静。”

    丽娘也是不解,她是按着线上的指使,先是让人在房老夫人耳中吹风,到寺院“偶遇”了那“高僧”,再引人到君子楼,可却不清楚,谁是房家失散的那两个嫡子。

    就在两人心疑时,却听见身边的几名先生的交谈声:

    “这卢遗玉可真是出人意料,此次得了两块木刻,竟是同怀国公府上的小姐齐头了!”

    “哈哈,她这两场赢的可是不容易...普通人家里,能养出这么一对子女,真是值当了。”

    “听说他们家中只有一位寡母,独自将他们抚养成人的。”

    “呀,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拙荆这几日在对面楼上观比,有幸同那位卢夫人聊过几句,她言谈举止半点都不像是寻常人家,到真是类了卢字这个大姓了,你若不信,大可以现在过去看看,她今日似也来观比了。”

    这本是寻常的背后议论,听在房老夫人和丽娘耳中,却变了味道,尤其是生性多疑的房老夫人,当下便蹒跚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望了一眼对面楼上一排模糊的人影,板着脸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丽娘抑住跳动的眼皮和浮动的心情,快步上前搀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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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章 旁窥者

    五院之首依旧是太学院,查博士驾轻就熟地站在二楼对着众人侃侃而谈,遗玉揪着卢智询问程小凤的去向,可他好像也不大清楚的样子,只是再三保证程小凤不会出事。

    遗玉抬头看了一眼模糊难辨人影的竹楼香廊,便趁着查博士讲到激昂处时,悄悄从梅楼的出口溜了出去,当然没有免去被楼中的学生一阵转身打量。

    君子楼的设计有一点不大方便,那便是要从一面楼到另一面楼上,必须从楼下出去,然后再从外围绕上一段路,再从修在外围的楼梯上去。

    比起围楼内的热闹,楼外只有几名书童来往,遗玉便跑步绕到竹楼前顺着楼梯上去,刚好错过从另一边绕过来的房老夫人和丽娘二人。

    遗玉一进到香廊里,打眼一看,就见往里数的第二席上,正同身边两个陌生的妇人交谈的卢氏,却不见程夫人。

    卢氏正应付着凑上来同她闲聊的妇人,忽听身后有人低喊了一声“娘”,扭头见是刚才还在楼下人堆里站着的遗玉,连忙往边上挪了挪,拉着她坐下来。

    遗玉同那两个妇人行了见礼,又简单搭了几句话,这两人都是有眼色的,见人家娘俩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知趣地回了各自的席位。

    卢氏先是给遗玉倒了杯茶递过去,有些心急地开口:“小凤呢,不是和你们一道走的,怎么你们回来了,她跑哪去了?”

    遗玉道:“我也不清楚,傍晚时她一个人先回来了,不过大哥说她应该没事,云姨呢?”

    “刚走,说是回府去看看,兴许那孩子先回家去了,唉,这肩膀上还带着伤,跑哪去了。”卢氏皱眉。

    遗玉喝了半杯热茶,舒服了许多,忽视两旁投到她身上打量的目光,见卢氏面带忧色,又不能告诉她程小凤是受伤是假,便扯扯卢氏的衣袖,待她看向自己时,才一脸要表扬的模样,小声道:

    “娘,女儿又赢了一回,您不高兴么?”

    边上到底坐着人,娘俩不便像在家中一样随意,但卢氏还是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

    “高兴,比你大哥都强。”

    遗玉得意的一笑,见她被转移了注意力,正要接着卖乖哄她高兴,却被她突然伸手过来撩开额发探上额头。

    “不烫啊...怎地脸色这么白?”

    “可能是这楼里灯笼的缘故,”其实是一路强忍着头晕眼花骑马过来的后遗症,“娘,我又饿又累,等下宴会时,一定要多吃写东西补回来。”

    不光是为了转移卢氏的注意力,一整天除了早点外只吃了几口点心的她,的确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卢氏顺了顺她的额发,道:“好,今儿晚上该不用留宿在学里了吧,等赴宴完,就跟娘回去,这折腾了近十天,你也该睡个好觉,前阵子不还念叨着,要喝娘煮的凤爪汤么,食材都买好了,明日娘给你做好吃的。”

    遗玉犹豫了一瞬,便笑嘻嘻地点头应下,李泰那里,看样子,她不回去也是使得的,前日射艺完他到宫中赴宴不就没回来,阿生应该能帮自己代劳。

    香廊下坐着的人早在遗玉上楼,便将她认出来,对这个拿了两块木刻的小姑娘,都从自家孩子那里有所耳闻,暗自打量着母女俩的举动,同样,在楼梯口处静静站着的房老夫人和丽娘,也将这对母女的亲昵举止从头到尾看在眼中。

    丽娘眼皮子撑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个侧对自己而坐,一身端庄的妇人,她用牙齿咬紧了内唇,才没让自己搀着房老夫人的手失控掐下去,自从房乔处得知他们母子尚存人世,她曾经想过许多次,再见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许是一个被岁月和苦日折磨的风霜满面的老妇,许是一个贵气尽退,满面愁苦的俗人,那妇人站在芳华虽尽风韵犹存的她面前,再不会像当年那样,仅是一个眼神便令她忍不住低下头,那自惭形秽的人,是该换人做了。

    然而!怎么也不该是眼前所见,十三年宛若一夕的容颜,她笑着哄那少女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当年那尊贵的妇人抱着两个乖巧男童的样子!

    不、不是像,她们本就是一个人,是缠了多年的恶梦,是她在午夜梦醒时候,听到睡在她枕边的男人,梦呓的妇人!

    比起丽娘心中的震惊,房老夫人的表现,却异常地冷静,她眯着眼盯着不远处的卢氏,将她同自己收起来十几年的画像比较,在确认眼前这模样没多大变化的妇人正是狠心地带走他们房家香火的罪魁祸首后,老夫人又将目光在遗玉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一个转身,竟然朝楼下走去。

    丽娘不留神被她的动作带的踉跄了一下,便被她“啪”地一下拍开手,独自走下楼,同样在那对母女身上留目片刻,她深吸了几口气,快步跟上房老夫人。

    ***

    遗玉在梅楼上讲话的人,换成是自院博士晋启德的时候,又偷偷溜了回去,两院博士一番大论之后,此次九块木刻的得主,又站出来享受了一阵欢呼声,东方佑当着众人的面,将藏书楼的两把钥匙交给了他们。

    遗玉看到这里才突然想起被自己忘记的一件事,扭头对卢智小声道:“你还欠我一块藏书阁的通行牌子呢。”

    卢智下巴一比楼上,“等后天来学,你们院里自会发下来。”

    “便宜你了。”遗玉又气又笑地伸手朝他胳膊上拧去。

    卢智面色不改地任她隔着衣料在自己臂膀上掐了小半圈,垂在另一侧的大手负在身后,隐隐可见从袖袋处印出一块木牌的轮廓。

    随着楼内钟鸣再起,祭酒大人宣布此次五院艺比圆满结束,楼中众人依次离席,七名木刻得主却留在场地中等待人流退去,刚才书童传过话,今晚在天霭阁,会有一场专门为他们所举的宴会,两名王爷都会到场,要他们务必陪同父母与宴。

    七人经过这几日,多少都混了个脸熟,等待时候,三两凑在一处交谈起来,卢智被卢书晴请到一旁说话,遗玉喊住正要离开的杜荷。

    “杜二哥、慢走。”

    这不再是杜公子那样客气却生疏的称呼,让杜荷意外地转过身,看着一脸带笑的少女,“卢小、呃,小...”

    遗玉走过去,对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有些好笑,“杜二哥,叫我小玉即可。”

    经过今日这一番波折,遗玉对这个第一印象是个自来熟的杜家二少,有了很大的改观,他同程小凤不顾比试时间,在寺院里找了自己一个下午,又在来时一路快马狂奔让他们准时到了君子楼,说什么,她都是要承他一份人情的。

    “咳咳、”杜荷清了清嗓子,脸上难得地挂上些许不自在,“小玉。”

    遗玉叫住他,其实是为了让他将前日杜若瑾借给她的手炉带回去,这两天她都带来观比,却都没见着人,来来回回麻烦的很。

    杜荷知道那天他大哥和遗玉他们一同去看望程小凤的事,听遗玉提起手炉,语气一顿后,便应下,两人走到兰楼下面,他拿了东西,便向遗玉告别离开了。

    遗玉重回到场地中时,卢智和卢书晴刚好谈完,那太学院的卢小姐含笑望了她一眼后,便走到一旁去站着。

    遗玉不解地询问卢智,“你同她说什么呢?”

    卢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随口答道:“无事,对了,你身体可有不舒服,从刚才起,你脸色就不大好看。”

    “我没事。”刚说完,她鼻子便一痒,连忙捂住嘴打了个喷嚏,惹得卢智不悦道:

    “行了,待会儿的宴会我带娘去就好,你先回家歇着吧。”

    “可是——”多少要去和李泰打个招呼,说她晚上不回去了吧。

    “你放心,我帮你去说。”卢智一眼便看出她心思,无奈地伸手将她的帽兜扣上,这才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发髻,“那根簪子呢,东方先生没有给你?”

    “给了,被我收起来了。”遗玉轻抚了一下衣襟里,那支折腾了他们四十多人一天的东西。

    卢智对那个四门学院的学生交待了几句,又让人上楼去知会了卢氏。遗玉在走到兰楼下面时,回头环顾了一眼灯火依旧却人去楼空的君子楼,暗自感叹了一声,这短短九日的经历一幕幕从脑海中流淌而过,永远停留在她的记忆中。

    胡三的马车是坏了,可总是停在学宿馆后街的秘宅马车却在,卢智很是放心地安排遗玉坐上去,吩咐车夫将她送到归义坊自己的宅子后,看着马车始动,才满腹心事地重回学里去接卢氏。

    独自坐在车内,遗玉这才放松身体,闭上眼睛轻呼了一口气,辘轳的马车声,落在昨夜便没睡好的她耳中,就像一首催眠曲,背靠着车壁,没多大会儿功夫,睡意便笼罩了她。

    匀速行驶的马车,在国子监务本坊一条小巷上停留了短暂的片刻,本来只流动着少女清浅呼吸声的车厢中,又夹入了一道沉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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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九章 最好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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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怒斥“跪下”,已经隐约猜到是何事的房乔,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在了林列的牌位下面。

    站在供桌前的房老夫人,积蓄了一夜的怒意,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轻颤着身子,利声斥道:

    “你当着咱们房家列祖列宗的面,老老实实地给为娘交待清楚,你是什么时候找到他们的!若是胆敢说上半句假话,为娘不如今日就跟你爹去了!”

    那次从丫鬟嘴里听到了流言,无论她如何追问,房乔都只是说人还没找到,可昨晚在君子楼见到的卢氏,却让知道儿子有几分本领的房老夫人,愤怒地发现自己到底是被他瞒了。

    房乔垂着头,半晌之后,才答道:“是在半个月前。”

    半个月!老夫人两眼一花,忙伸手扶住前额,压住头晕,声音稍缓,继续询问正垂头面地的儿子:

    “你、你既然半个月前就找到他们,为何不把人领回家?”

    房乔沉默了片刻,道:“娘可记得,当年遗直被误认害了儿子的一名满孕之妾,此事虽已经年,但看见的人太多,若是没有查清楚那件事前,就贸贸然认了他们回来,必定会有损遗直的名声,他科举在即,实是不宜传出此事。”

    他的话也只是说了一半,不认卢氏四口回来,另有别的原因在,只是难以外泄。

    房老夫人咬起牙,“那你的意思是,等到他明年科举罢,再认回来?”

    房乔侧过头掩盖去脸上的表情:“是。”

    “混账!”一声怒喝,房老夫人两步上前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指着他的额头,嘶声骂道:

    “你是想气死娘吗!你当娘还不知道?我们房家的骨血,现在都改了她卢家的姓了!你这不孝的孽畜,这等大事,你也胆敢隐瞒,还说等到科举之后,你是要我房家的子孙顶着卢家的姓,去给她卢家光耀门楣!简直就是荒谬之至、荒唐之极!”

    讲到最后,她已是被气出了两行老泪,稍显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后,看着始终是她问一句答一句,半点没有主动开口交待意思的儿子,竟是哽咽出声,由怒转悲:

    “房乔啊房乔,你、你是不是要把娘气死你才甘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说,是不是那女人不愿意回来,所以你才瞒着娘...娘昨晚去了国子监,亲眼见着她一副过了好日子的模样...她这狠心的人,带走了我这老婆子的孙儿,自己倒是逍遥快活!可恨娘生你养你,在你心里还及、及不上那个不识大体、私自离家十几年的贱女人!”

    最后三个字落,跪在地上的房乔身形终于动了动,却在下一刻听到母亲猛然的抽气声,慌忙抬头,只来得及看见倒向他的房老夫人。

    “娘?娘——来人,快来人!”房乔手忙脚乱地接住这老妇,一边大喊着下人,一边伸手掐起她的人中,几次之后,她却依然是一副昏迷之态。

    ***

    归义坊宅中

    “娘、娘,您看。”盘腿坐在毯子上的遗玉,探身向另一侧靠着软背在给卢智逢披风的卢氏,递过去手里的花绷子,“几日没练手,我的绣活可是生疏了?嗯、这鱼儿怎么看都不对头。”

    卢氏停下针线,接过花绷子,很是认真地看了一遍,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绣的很好,你幼岁起就开始拿针线玩,十天半月不练也难生疏的。”

    “有,您看这里。”遗玉一脸正经地指着绣面上的一处。

    卢氏又看,纳闷道:“没啊,娘看不出哪有问题。”

    “就在这里,鱼腹这里,这鱼看着,不像是吃饱了胀肚的吗?”

    “这里?不像啊...”

    卢智翻过一页书,听着两人的谈话声音,抬起头正好看见遗玉在卢氏看不到时咧嘴偷乐,他不由轻笑出声,闲闲开口道:

    “娘莫理她,那鱼没有胀肚,她才是吃饱了有些撑着的。”

    卢氏扭头捕捉到遗玉脸上来不及收回的作怪表情,伸手轻拍在她脑门上,笑骂道:“你这孩子,闲着来戏弄娘!”

    “疼!”遗玉双手捂着头,痛呼一声便朝卢氏怀里倒去,缠着她闹起来。

    卢智眼带温柔地看着她们,脸上鲜少露出由心而生的笑意,但一想到遗玉三人在实际寺中被人迷晕之事,脸上的笑容又收起,她没有说,他也没再提,可等找到那下药之人,他定不会让对方好过。

    他柔和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不管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会一直站在她们身前。

    ***

    沐休过罢,二十一日,重新返学这一天,遗玉虽是坐着秘宅的马车,但却是从卢智的宅子出门的。

    坐上马车后,她下意识地从呼吸间,感受着车内淡淡的香气,一连两夜没有回去,许是因为卢氏在,已经冷静了好几日的她,并没有像想象中的失落。

    算来,离李泰的毒解,还有四天,可她现在就有些觉得自己不需要留在那里了。几日前,意外看到卢智疲倦的睡颜后,她反省了很多,大哥都在尽全力保护着一家人,对一份看不见前景,尚处萌芽状态的情感,她眼下又有什么心力去要求和憧憬。

    侧头看了一眼手不离卷的卢智,遗玉心中暗道:“不能再添乱了...”

    卢智看见她突然伸手拍起自己的额头,不解道:“做什么?”

    “头疼。”

    “......”

    马车在国子监正门前的一条小街上停下,遗玉揣着手炉跳下车,嘴里还继续着车上的话题:

    “等下学了,你叫上小凤姐等等我。”

    “我和她不在一间教舍。”

    “昨天我要上她家去,你还说今日到学里再见,这会儿又说......”遗玉不满地嘀咕着,两人走到国子监门前不远处,她便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正门高低三座门洞前,有些杂乱地立着不少学生,以各色常服类分成几群,正凑在一起交谈着,另有左顾右盼张望的,眼尖的看见卢家兄妹走过来,连忙去提醒正在说话的众人,一时间,几乎是有几十名穿着墨灰常服的学生,都转过身,左右站开了一些,拿一种让遗玉感到有些怪异的目光望过来。

    她脚步迟疑了一下,才跟上目不斜视朝前走的卢智,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领着她向书学院学生聚集的左门洞走去。

    离那些人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突然便闻一阵不甚整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卢小姐,早。”

    这是?从没见过这等阵仗的遗玉,能从他们行礼之后脸上露出的笑容中,看出几分真诚来,刚才她会觉得古怪,想必就是因为这些人的眼神,对她这种认生的人来说,有些热情地过头了。

    “诸位早。”她得体地露出一笑,点头之后,便跟上自顾朝前走,没有得到众人招呼声的卢智,准备问一问,这又是国子监的哪项“风俗”。

    那群书学院的学生,见着她走进去,纷纷仰头得意地瞥了一眼附近其他院里的学生,快步跟上遗玉,在她身后几步外走着。

    屁股后面呼呼啦啦跟着一群人,遗玉只能面色僵硬地压低了声音,向卢智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因为拿了两块木刻,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被人“护送”回教舍...希望只是她胡思乱想。

    “哦,这是国子监不成文的规定,艺比之后,拿到最多木刻的学生,会有三日的迎礼,说来这还是你们书学院的头一遭,他们做的乱一些也情有可原。”

    他话音刚落,遗玉便听见门口爆发出一阵齐刷刷的问好声——“卢小姐,早!”

    这回可不是在叫她,遗玉好奇地扭过头,从身后众人让开的缝隙中,看见一身雪青的卢书晴,任身后一大票的太学院学生跟着,眼睛却看着手中的一张信纸,比起遗玉刚才的略有不适,她要显得随意。

    “呐——太学院就要齐整的多了。”

    遗玉瞄瞄自己身后的几十个人,再看看卢书晴身后的上百号人,活像她们是两只领头羊似的,一时趣味竟起,忍不住闷笑一声,大步朝书学院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直到丙辰教舍门前,才散去大半,剩下十余个,都是同她一个教舍的。

    “惊喜”显然还不只是一个,她一进屋里,首先发现的便是原应该呆在第三排窗下的那张普通的桌案,被换成一张精致的红木镂花案,相较周围的矮案,要大上一圈不只。

    走近,又见桌上的文房四宝,竹筒笔架,全被换成了成套的,一看就知全是东都会商铺里的高级货,毯子、坐垫通通一新,甚至还在里侧,放着一只正燃着炭木小巧的火炉!

    轻扬了一下眉头,遗玉在案后坐下,取过一根上等的狼毫把玩,心中感叹,艺比之前,她在国子监里,比过街的老鼠都差不了多少,艺比之后,在两块木刻的作用下,却是势头一转,受到这种待遇。

    怎么竟有种乌龟翻身的感觉...她摸摸鼻子,有些自嘲地想到。

    待她坐下后,屋里的学生相继归座,这头一天的迎礼算是结束,同遗玉相比,这些孩子们的心里是稀罕的,往年堪堪被四门学院挤成同算、律两院一个档次的书学院,这次艺比后,好歹是能仰头挺胸上好一阵子。

    遗玉在周围的视线都收回去后,扭头看了一眼最后排那空荡荡的,属于长孙娴的座位,心里好奇着,这心高气傲的大小姐经前晚的打击,今日来学,会是个什么模样。

第二九零章 快来祖母这里

    (二更)

    下学的钟鸣声准时响起,讲席上的方典学对遗玉露出善意的一笑,才离开教舍,她收拾好东西,扭头看了一眼后排依旧是空荡荡的座位。

    长孙娴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比她所想的还要差上一些,不过她不来也是对的,出了礼艺比试上的那件事,冷静下来的长孙大小姐,肯定能想通是自己反算计了她一回,但眼下形势逆转,她到学里来,不但讨不回去,反而是在找不自在,不若在家中修养一阵子,等人言退去再说。

    遗玉和杜荷一路闲聊,走到院外,经礼艺一日,她撤去了疏离后,发现两人还算有共同语言的。

    快到太学院门口时,就见着不远处墙下站着的程家姐弟和卢智,程小凤听见遗玉出声叫她,扭头的瞬间,便红了脸。

    “小玉,杜二,那天对不住了,是我的错,你别怪我。”程小凤向来敢作敢当,哪怕心里尴尬的要死,却也不会对遗玉避而不见,当下便上前拉住她的手,歉意道。

    杜荷但笑不语。

    遗玉看她浑身上下除了臂膀上用来装样子的木板外并无任何不妥,先是对她一笑:“我没生气,”而后皱眉,“可是你那天的确让人担心了。”

    “我、我是有苦衷的。”个子高高的程小凤通红的脸上露出些许愤怒,小声道:“其实我也是被人给糊弄的。”

    “什么?”

    程小凤头瞄了一眼卢智,而后脸带恳求道:“你先别问了,咱们一道去吃饭吧,我来请客,算是向你们赔罪,咱们也庆祝庆祝,那长孙娴不是得了个最差吗,嘿嘿。”

    遗玉知道程小凤那几日的反常肯定有原因,但她既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借着什么名头去强迫她讲给自己听。

    程小凤有心活跃气氛,一行人走到正门口时,已经是有说有笑。

    “唉、唉,我真后悔,那日若是去了,就能看见长孙娴是怎样丢脸的了。”程小凤不知是第几次唉声叹气道,“小玉,你再与我说说,她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遗玉笑着,并不打算回答,却从旁大步走过来一道人影,拦在了他们面前,在看清这人模样时,笑容瞬间僵在她的脸上。

    “卢公子,卢小姐,可否就近一谈。”这方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她可是记得清楚,不就是在半个月前卢氏生病那次,同房乔一起找到龙泉镇的下人么。

    卢智自然也认出这人,神色未变道:“这位是?咱们认得?”

    阿虎见着卢智果然如自家老爷所说一般态度,便指了一下附近的一辆马车,道:

    “我家老爷就在车上,公子小姐一见便知,可否行个方便,难道,还要我家老爷亲自下来请你们不成?”

    老爷?房乔来了?

    卢智眼中笑意尽退,“那好,我随你去。”

    阿虎摇头,板着脸道:“请公子和小姐同行。”

    程小凤和杜荷见着两人态度,都察觉到不对,遗玉在他们出声询问之前,伸手一扯卢智的衣袖:

    “大哥,同去看看。”

    在这国子监门口闹起来,像个什么样子,别等下房乔真下了车,那传出去就不是个事儿了!

    卢智犹豫片刻,安抚了程小凤他们几句,便和遗玉一起,跟着阿虎上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

    在车厢内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名穿着冬装也显身形消瘦的中年人,见他们先后掀帘坐进来,双目有些直直地在这一对儿女脸上游走,清楚地看见遗玉脸上的防备和卢智脸上的冷淡。

    说实在的,遗玉真不愿再见着这人,几乎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头一次是在丝绸铺子,闹了一场,第二次,在龙泉镇的家里闹了一场,这第三次,难道要在这马车里闹上一场?

    “房大人,找我兄妹两人是有何事,请讲。”单见卢智平静有礼的态度,外人半点看不出他在心里怎样恨着眼前之人。

    房乔的精神显然不大好,不甚妥帖的衣着和眼底的黑青,说明他昨晚肯定没有睡好。

    “你们可否同我回一趟府里?”

    去房家?遗玉皱眉,心道这人是脑子出了问题不成,他们躲他都来不及,怎么还会送上门去。

    卢智直言拒绝:“正是午时,不便叨扰贵府。”

    早知道他们肯定会拒绝,房乔的脸上没有失望,而是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眼下不愿同我扯上关系,可是你们祖母如今病倒在床,只盼着见上你们一面,她年岁已高,经不起几番折腾,你们......”

    遗玉安静地听着他的话,虽他讲得可怜,却激不起她心中一丝呼应。

    卢智淡淡地开口:“房大人,您找错人了,老夫人若是病了,就去请大夫,普通大夫不行,就去寻太医,我兄妹二人又不是汤药,难道过去看看,就能让她好了不成。”

    这话在他说来,还算是客气的,自小便在卢氏身边养着的他,对那老夫人,的确没什么印象,就连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半分。

    房乔苦笑:“若是她愿意用汤药也好,可不见着你们,她连饭都拒食,你们放心,就是见上一见,我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身份的。”

    卢智抬手一揖,“恕难相帮,小玉,下车。”

    房乔见他掀起帘子就要下车,知若是让他下去了,就再难寻着机会单独说话,于是不得不开口道:

    “圣上诏我酉时入宫。”

    这一句话,卢智和遗玉同时听了个明白,合着苦劝不成,就改威胁了?皇上诏了一次卢中植,卢老爷子没说实话,这若诏了房乔,他可指不定会继续瞒着。

    卢智撩着帘子的手放下,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房乔,重新坐回软铺。

    “房大人,我可先说好,老夫人见到我们之后,若是没什么起色,那可同我们无关。”

    房乔知他这是同意了,点点头,吩咐外面的阿虎驾车回房府去。

    卢智低头盯着衣摆上的一处绣纹,对房乔的胁迫,他并无惧,有些事情就算会被皇上知道也没什么影响,他答应到房府去,不过是一时难忍,想要在暴雨来临前,提前去索取一些利息罢了。

    遗玉看着卢智表情不明的侧脸,双目染上忧色。

    一路上,房乔并没有同他们搭话,安安静静地从小路回了房家,当马车在一角偏僻的后门停稳后,三人下了车。

    卢智在马车驶开后,见着眼前的两扇小门,目光恍惚了一阵,心中冷冷一笑,十三年前,他们母子便是从这门中狼狈而逃,十三年后,他又要偷偷摸摸地从这门里进去!

    遗玉敏锐地察觉到卢智情绪的变化,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在他回头时候,露出一抹安抚的浅笑。

    房乔带着兄妹俩,沿着后花园的小路,走进后院,穿过几处厅堂花廊,一路竟是没见到半个下人。遗玉拉着卢智,尚有闲心去打量这第一次来到的宅子,房家自开府便未搬迁过,这里也是她娘亲和哥哥们曾经居住的地方。

    房府很大,不逊于错落有致的杜府,从路过穿堂里的各种摆设,便可见房家家底的丰厚。这个认识让遗玉不由想起在龙泉镇小院里见面时,卢氏哭着讲述自己因早产而幼时痴傻,房乔那一句为何不去寻医,真是讽刺之至。

    ***

    房老夫人院中空荡荡的,下人都被安排到了别处,院外连个守门的没有,北屋里,眼眶红肿的丽娘蹲在床前,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对那平躺在锦被中,低低呻吟的老妇,劝道:

    “娘,您就先用药吧,老爷已经去找大少爷和二少爷,想必等下就回来了。”

    面色发青的老夫人哼哧哼哧地呼着气,闭着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我、我要见我的孙子,见不着人,别想...哄我吃药,我就是病、病死了,也不要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来管!”

    正当她再要劝时,却听门声响动,屋外一阵脚步声,让丽娘眼皮跳起,片刻后,当门帘被拨开,看见随着房乔身后走进来的两人时,眼神微变,端着碗的手抖动了一下,滚烫的药汁洒出些许在她手背上。

    遗玉闻着屋里浓浓的药味,目光从墙角人高的五彩瓶器上,移到一旁熬着药的炉子上,再至墙面挂着的金银富贵锦帘,最后才落在蹲在床边,抬头看着他们的妇人脸上。

    没有意外和惊讶,只有微微的愣神,而后她便一副惊喜之态,回头对着床上卧病之人,哽咽着失声喊道:

    “娘,您看、您快看,是大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床上静躺的房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眼,怀疑地扭头去看,这老妇眼神好的出奇,隔着两丈,便能将人看个清楚,见着门内立着的三人,眨了眨眼睛,把卢智上下扫了一遍,愧的卢智的长相七分肖那早已仙逝的房老太爷,让她一眼便能确认。

    在遗玉的注视下,她脸色从不耐,变成惊讶,最后化为狂喜,她激动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呼哧着气,唤道:

    “孙、孙儿,果真是我的孙儿、我可怜的孙儿,快、快来祖母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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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我让你们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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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智看着那满脸病容,却犹带富态的老妇在丽娘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略显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只颤巍巍的手努力伸长了,就像是再往前一些,就能抓住他一般。

    “孙儿、你怎么不过来你过来点”

    一日没有进食的老妇,说话声音能有多少力气,只是连喊了两遍,便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房乔连忙跑上前去弯腰给她顺气,眼眶亦是泛红,他扭头提醒一动不动的卢智和遗玉,“快过来啊。”

    丽娘眼中带泪,冲着门内的两兄妹道:“老夫人就是睡着了,都在念着你们,大少爷,大小姐快过来看看吧,好让她赶紧吃了药,别耽搁了。”

    在这屋里,遗玉和卢智就仿若是融不进角色的旁观者一样,看着床前望着这边既哭又喊的三人,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一般。满腹荒唐。

    十几年前,就是这三人害的他们母子流离失所,吃尽了苦头,而今,却各个都有脸张口让他们“快过来”,这招魂一样的唤声,让遗玉的胃中一阵翻腾,若她还是一个傻子,若卢智不够争气,他们如今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这些自私的人,都想过吗?

    没有让他们等久,卢智便在房老夫人欣喜的目光中,大步走了过去,还没到床边,便被她扯住衣衫,他很是配合地伸出双手来让她握住,顺势在房乔让开后,坐在了床边。

    遗玉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卢智侧脸上露出的笑容,感觉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奇怪的情绪,暗自皱眉,他太冷静了些,尤其是看见丽娘,竟然会一点反应都没。

    同样对他的举动意外的,是面带不解的房乔和轻皱了一下眉头的丽娘。

    “孙儿,我的好孙儿。祖母可算是见着你了,”房老夫人紧紧攥住卢智的两手,浑浊的眼中留下几行泪水,到底是有些病糊涂了,见着这模样眼熟的卢智,捞着呢喃了好半天,才猛地问向站在床边的房乔:

    “不对,我有两个孙儿呢,这才一个。”

    丽娘连忙接口:“娘,二少爷有事不能来,大小姐可是来了,您看,就在那站着呢。”

    她伸手指向遗玉,眼中带着亲切和喜色,好像压根不记得,眼前的小姑娘,便是个把月前,害她在东都会的街头当着众人的面挨棍子的。

    得,她还是个凑数的,难怪房乔非要她也来,房老夫人指名要两个。找不到卢俊,那便算上她了吧,遗玉暗暗自嘲。

    房老夫人从看见卢智起就没有移开过的目光,总算是舍得往别处看一看,她挤去眼中泪水,模模糊糊辨清楚遗玉的模样后,脸色当即一变,像是一下子就清醒了一样,连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声音都提了个调:

    “混说!哪里来的大小姐,我就两个孙子,你们瞧瞧她那模样,怎会是我房家的骨血”

    卢智脸上笑容顿时收敛三分,扭头去看遗玉,刚巧看着她翻了个白眼,心下好笑,担心和压抑的心情消去大半。

    房乔解释道:“娘,这的确是您的孙女,是儿子的长女,只是当年在府里还未出生罢了。”

    长女二字出口,丽娘脸上漂亮的哭相滞了一滞。

    房老夫人又拿眼神扫视了遗玉第二遍,目中渐渐露出不屑来,张张嘴又忍住道口的难听话,选择对遗玉视而不见,转向卢智,继续软声道:

    “祖母看见你就大好了,我让下人去给你收拾院子,都给你们哥俩留着呢,是邻院,这后边挨着小花院子。你们若是邀了朋友来家里,正好在那里消遣”

    她从昨日晕倒后,醒来便闹着要孙子,房乔不得法,掐头去尾讲了一些卢智的事情给她听,因此,对眼前这长孙,她还是有一丝儿知道的。

    房乔接过丽娘手中的药碗,看着母亲一脸高兴的说话,心中一叹,正要喂药,却见一只手伸过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将药碗放在卢智的手里,看着这失散了十三年,如今出色的让人挪不开目光的长子,哄着老夫人喝药:

    “来,这药不烫了,您先喝了药再说,身体早些好才是真。”

    房老夫人听话的张嘴任他一口一口地喂下,只是眼神不离他,离他们远远的遗玉,不动声色看着眼前这几乎算得上温馨的一幕。

    房乔没见过卢智这副亲近的态度,一时目光有些恍惚。丽娘绞紧了袖中的十根手指。

    将一碗药全数喂下后,卢智一边拿手背给房老夫人沾去嘴角溢出来的药汁,一边笑着问道:

    “您现在高兴么?”

    房之舞还是个孩子性的,房老夫人哪曾受过孙子辈的这种体贴相待,将不安和心虚抛在一边,暗叹这孙子是个识大体的,笑眯眯的点头,呼哧声也小了许多:

    “祖母高兴着呢。”

    “那您说他们高兴吗?”卢智伸手指了一旁的房乔和丽娘。

    老夫人瞥眼过去,“自然是要高兴的。”

    房乔虽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和丽娘一同点头称是。

    卢智突然低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爽朗。老妇跟着乐,可落在遗玉和房乔耳中,就不对味了。

    “您是高兴了,你们都高兴了,可是我不高兴。”卢智缓缓抬起头,唇角的弧度还在,眼中却浮起冷色。

    屋里的三人,皆因他这一句话愣住,房老夫人直直对上他冷漠的眼神,乐呵呵的笑容尚来不及收起,就见他突然凑到自己面前,低声道:

    “您叫我什么,孙儿?您还有孙子吗,您的那两个孙子,十三年前,就被你儿子给害死了,您告诉我,您从哪里来的孙子。”

    看着刚才还温和有礼的孙子,一瞬间变得阴冷的俊脸,听着他一句句直戳心窝的话,老夫人笑容犹在,瞪大的目中却渐渐露出惊愕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房乔到底是个孝子,哪怕心中对卢智多有亏欠,见着老母脸上的惧色,也不由大喝了一声。

    “啪嗒!”

    “啊!”

    卢智随意将手中的药碗丢在一旁的地上,破碎的瓷片弹起打在丽娘和房乔的衣摆上,引得她一声惊叫。

    他又盯了一眼房老夫人,而后慢条斯理地从床边站起来,同房乔面对面而立,这一队相隔了十三年的父子,恐怕从没像现在这样站的近过。

    他抬起手,落在房乔肩上,借着他布料,一边蹭着刚才给房老夫人擦药的那只手背,隐约冒着火光的双眼紧紧盯着他,轻声道: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做什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来讨债的。”

    丽娘吸气捂着嘴巴,屋里静下。房乔撑着眼睛望进卢智看似平静的目光中,满的都要溢出来的恨意,还有些别的什么。

    卢智恐怕出生以来,都没有这样同房乔对视过,此刻,他的脑中流窜的,是一片片混乱的记忆。

    他的记忆中没有这床上老妇的模样,却记得就是那个自称他祖母的人将两个祸种接进了他的家,抢了他的父亲,苦了他的娘亲,害了他们兄妹。

    他记得太多太多,幼时,是靠山村里痴傻的整日被人嘲笑的小妹,起早贪黑地让他们吃上两顿自己却能饿上一天的娘亲,傻乎乎听见别人背后讲自家坏话就同人打架的弟弟,借书时私塾先生嗤笑的目光,几个种地的汉子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他的娘。

    少时,是变得聪明的小妹和娘亲在月下赶制绣活,是卢俊跑上十几里路回家满头的汗水。

    长安城中,是那些士族子弟高傲的嘴脸,是一次次被恶意捉弄之后更加坚定的心思,是练箭后夜半酸痛难忍的手臂,是在长安街角看见游走贩卖,却被巡街人拿着长棍驱赶的娘亲和小妹,是那个时候却要躲起来,不被她们发现,事后还要当成一无所知的自己!

    恨渐积,终难平。

    乔张嘴,吐出一个字,续不上时,丽娘却开口了。

    她并未哭花的妆容上,带着惊色,“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这毕竟是你祖母和亲爹。”

    卢智的回忆被她这一声打断,他闭上了酸涩的眼睛,从进屋起,他就从没正眼看过一下这个女人。

    突然从旁传来一阵闷笑声:

    “可笑,夫人你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的不好使,上次在丝绸铺子里,我不是曾亲口告诉过你,我爹早就死了,我大哥的爹,自然也早死了,你忘了?就是你在街头挨巡街人打的那次,你还祝过我那早死的爹,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呢。”

    一屋子的人,哭的哭,愁的愁,骇的骇,就遗玉一个,竟然在这时笑出声来,一番话便勾起了丽娘挨打的那段记忆,明里暗里羞辱了两个人,这让听出意思的房乔和丽娘皆面生异色,却又无法驳斥。

    卢智因她这不着调的俏皮话,刚才的一身沉重顿无踪影,紧挨着她的话落,轻掸了两下衣摆,唇角又挂上一丝弧度,走向遗玉,单手兜过她的肩膀,一手掀起门帘,扭头冲着床边或呆或愁的三人,笑声道:

    “你们就继续高兴吧,趁着能高兴的时候,就多高兴一会儿,等日后——”

    话没说完,他便回头环着遗玉出了屋子,门帘在三人面前落下,兄妹俩刚走到院中,便听见屋内爆出一阵属于那老妇的哭喊声:

    “什么孽,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加更到!感谢亲们的鼎力支持!新年会开公章写感谢信!卢智到房家这一趟,为何一改其常态,开始正面对峙,他和李泰又有什么计划,李泰对遗玉到底是何种心思,长孙娴会善罢甘休吗,那暗送银簪巧助遗玉的杨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请亲们继续支持新唐遗玉!)

第二九二章 你说是他?

    兄妹俩再次沿着来时的路,走出房府,路上依旧不见下人来往,卢智一语不发,遗玉也贴心地暂不多问,只是看着脚下的路,同他一步步朝前走。

    直到他们走到入府时那处后门,卢智才停下脚步,伸手一指,道:

    “当年,娘便是从这道门中,带着我们离开的。”

    遗玉认真地打量着这地处偏角的小门,可以想象出十几年前母子三人是如何在几双眼睛暗暗注视下,狼狈离家的。

    “今日我带你来上一遭,从这门里出去,他日,”卢智牵住遗玉缩在袖子里的小手,沉声道:“我们再不入这家的门。”

    门被他打开,遗玉任他牵着自己,跨过门槛,走进冬日阳光漫撒的街上。

    胡三的马车已经修好,很是稀奇地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附近的街道上,尚未用过午饭的兄妹俩,被载着朝国子监附近的一间食馆去。

    马车内,满腹疑问的遗玉,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的卢智,暗松了一口气,刚才在那满是药味的屋里,他露出那不为人知的一面,还真是让她有些心惊肉跳的,想来他忍了这么多年,也是压抑的久了才会那般。

    卢智将她的偷瞄看在眼里,心中的寒意已被温暖所取代,之前在那一家人面前,若不是有她相伴,他的情绪怕是会稳不住。

    “大哥,事情可是安排稳妥了?”

    卢智今日在房家所为,加上礼艺比试上推着她拿下了那块木刻的举动,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他现在根本不惧他们的身份会泄露出来。

    兄妹俩互相都很了解,交谈起来很是轻松,“不说万全,也有八分。”

    这世上安有万全之策,能足八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虽这八分是借了旁人的势,但他付出的,却足够。

    接下来,在遗玉认真的聆听中,卢智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包括他一番算计后,在魏王府附近抓捕穆长风,却被阿生逮了个正着,之后发生的事。

    “...我本想趁着礼艺比试将穆长风抓走,好问出那神秘势力的事情,可魏王却偏巧在前一夜便查到了户部咱们修改过的籍贯......阿生带我去见了魏王,我便将出身与他讲了,个中恩怨却没多说。”

    正听的仔细的遗玉神情一滞,卢智继续道:

    “后来我们谈妥,我又见了穆长风——”

    “等等,”遗玉皱眉打断他的话,有些着急道:“你们谈妥了什么,大哥,你说过的,你不会参与党争。”

    卢智安抚道:“你放心,我们只是暂时合作,各取所需而已。”

    听了她的话,她反而更加担心起来,李泰是什么人,卢智拿什么去和他谈条件,这个合作绝对不会是平等的,在李泰和卢智之间,若说偏向谁,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卢智,这两个男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但她还是怕自家大哥吃亏。

    “早知你就会乱想,你若不愿听,那我就不讲了,反正介时也没你什么事。”

    “不行,你把穆长风的事和我说清楚,照你之前所讲,这人因为韩厉的关系,应该恨我们一家子才对,怎么会掺合到你同魏王的合作里去?”

    “我刚才同你说的那秘密势力,便是专门打着这些皇子们的主意,隶属他们的穆长风,虽比不上当年把安王和房乔都玩的团团转的韩厉,可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在成为吴王的入幕之宾前,他是先去找过魏王的,只是魏王看出了端倪便没上钩,且暗地里还同他有份交情在。”

    “你说的没错,穆长风是记恨咱们。”卢智讲起了他在李泰的安排下,把并不知情的穆长风请到了一间茶社,见面之后发生的事。

    “但他更是狡猾,面上半点不露敌意,我和他是第二次见面,问他有关韩厉的事,他只道是多年没有见过这个人,嘴巴严实的很。”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两眼泛着趣味的光亮:“照我的推测,韩厉应是受了那暗处势力的严惩,才生死不知,穆长风若真是一心替他抱不平,又怎会在怨恨咱们母子时,还帮着那势力做事,这不是很奇怪么。韩厉、穆长风这样的人才,那势力是如何能控制住他们的,你能猜到吗?”

    遗玉摇头,卢智颇有耐心地提醒,“这个中有个关键人物,你可是见过的。”

    她见过的、又能控制住韩厉和穆长风的人...

    遗玉两眼一瞪,失声道:“你说是他?”

    “没错,”卢智从她惊讶的目光中,便知她已经猜到,这个中的关键人物正是曾同他们相处过一段时日的——神医姚不治。

    遗玉片刻之后,便想通其中关节,姚晃那不治神医的名头,是因为他医术超绝,却从不医治送上门来的病人,除非是对方愿意被他下一种异毒,那便在病愈的同时欠下了他的一个要求,只有让他满意了,才会帮对方解毒。

    李泰身上的梦魇之毒,便是不治神医名副其实的最好证明。

    既能用治病要挟病人中毒,那便可以借下毒,控制他人,这世上不惜命的,还没有几个人,韩厉和穆长风想必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受控于那神秘势力!

    卢智道:“我猜到这点,便拿魏王中有梦魇之毒的事来试探他,一番旁敲侧击后,他才说漏了一些嘴,被我得知,韩厉这十几年来,肯定是受毒所扰,只是他究竟身在何方,却无从得知。”

    同两代皇权都有纠葛的神秘势力,姚不治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这新知的消息让心惊的遗玉消化了好一阵子,直到马车停下,她才发现,卢智根本就没同她讲正题。

    “你又糊弄我,这讲了半天都没说清楚,皇上若是知道你隐瞒出身该怎么办,那一家人要是强迫我们回去该如何是好,还有找不到韩厉,你从哪寻那封遗书——你要说就干脆说明白些,偏要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我,让我担心。”

    卢智刚才还大开的话闸,却在这时一下子阖上了,伸手掐了一把她鼓起的小脸,道:

    “我说了已有八分把握,你担心的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好了,下车吧,咱们去吃饭,肚子饿了。”

    说完便率先撩开车帘,跳下马车,扶着她下来,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低头挽缰的胡三,拉着她进到食馆里。

    ***

    傍晚下学时候,遗玉和卢智从书学院门外,走到宏文路口,见到一群人正挤在贴榜的那面墙下面,不知在看着新张的一张白纸上写着什么。

    遗玉只是多看了两眼,起初并没有想着往上凑,可在听到有人口中脱出“邱唯诚”三字后,便被勾起了好奇心,和卢智说了一声,两人便走过去看热闹。

    墙下有不少书学院的学生,侧头交谈时候看到遗玉纷纷行礼,待出声询问,有个胆子大的,便朝她走近两步,道:

    “卢小姐,可还记得在书艺比试上恶意向你泼墨之人?”

    见她点头,便有些高兴道:“就是那个邱唯诚,他被人查出来在几次旬考中都是靠着作弊得了好的学评,上被叫去问话时候,不但拒不承认,又当面顶撞了查博士,这榜文如今通告,他被下判辍了一年,要我说,这等连墨清和水浊都分不清楚的人,就该如此......”

    遗玉听了他的话,越过一片人头去看那高高贴起的“停学通知”,而后向这正在叨叨同她念着“墨和水”的学生道了谢。

    扯着卢智朝前走了几步,才一脸怪异地侧头问他,“你干的?”

    卢智不置可否的挑眉一笑,被她当成是承认。

    “大哥,不是我说你,冤有头债有主,他虽是不对,可也是受了他人指使,你这么做,未免有失分寸,我知道你是为我......”

    却在遗玉只是唠叨并非责怪他时,卢智握了握拳头,天知道,他只是让人去揭了那邱唯诚旬考作弊一事,后面的顶撞先生,又受了被停学一年这等严厉的处罚,可真不是他安排的。

    ***

    长安城秘宅

    李泰坐在绒毯上,手持一粒白子,看着盘上的棋局,对面是空空如也的坐垫。

    院外响起一阵银霄的鸣叫声,还有少女不甚清晰的话语声,没多大会儿,阿生便打帘走了进来。

    “主子,卢小姐回来了。”

    禀报完,他便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等着遗玉过来,李泰手中的棋子也落了下去。

    一刻钟后,阿生瞄了一眼自他进来后便没动过的门帘,又偷瞧着已经捏着一颗子有半盏茶功夫的李泰,恭声道:

    “属下去请卢小姐来。”

    “嗒。”李泰没有答话,却又落下一子,阿生便会意地往西屋去喊人了。

    所以说,有个会察言观色的下面人,当主子的,自然省去不少麻烦和啰嗦。

    阿生在西屋找到遗玉时,她正和银霄呆在客厅里,喝水时又不小心将茶杯套在黄金喙上的银霄,正快速地晃动着脑袋,想要把杯子甩掉,发出“扑棱扑棱”声音。

    这平日机灵成精的大鸟,偏生到了遗玉跟前,就一副家犬模样,这让吃过它不少苦头的阿生,总能在见到它这难得的蠢样子时,找到些心理安慰。

    (一更到,感谢亲们的投票和礼物!二更1点发,加更的要到早上。果子码字慢,在电脑前面坐的时间也长,连着三更是耗时久了一些,感谢亲们不介意。)

第三零四章 我知道了

    (粉红291加更)

    “嗯。”遗玉从床边站了起来,很是平静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卧房门口的李泰,道:

    “您应该知道了,我们一家认了亲,日后就要住在国公府,且您身上的梦魇,该是解清了,我今日回来收拾收拾东西,也是有事想要寻您说,您先回书房等我片刻,我把这里整理好就过去。”

    帘子落下,李泰没有离开,反而毫不忌讳地走进了她的卧房,在窗下的椅子上坐定,道:

    “就在这里说吧,我只是路过,待会儿便要走。”

    听他这么说,遗玉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她要说的事,也就是那么几句,但却不想在这么仓促地情况下开口。

    “您若有事就先去忙,这事明日再说也行。”

    李泰看着她踌躇的神情,道:“不急,我听你说完再走,明日......我还有事。”

    既然上午收到那匣子后便下了决定,那她就不会再犹豫不决,知道这会儿还没进屋的平彤和平卉必是得了吩咐,她便也不担心中途闯入。

    抬头看了一眼离自己只有丈远的李泰,她又朝床边小退了一步,两脚并拢,双手叠放在身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轻声道:

    “我都知道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李泰一时还真没听出来她要表达什么,看着她此刻鹌鹑似的模样,唇线柔和,问道:“知道什么了?”

    遗玉硬着头皮,道:“我知道、知道您匿名送我东西的事了。”

    屋里顿时一静,正因终于说破了这件事而心情紧张的遗玉,只顾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动静,却没看见窗下的那人俊美的脸上,足足停留了两次呼吸之长的别扭神情。

    没听见他的动静,遗玉以为她说的不够明白,便继续道:“就是那炼雪霜,那一箱子书,今天早上的字帖,还有,还有那副指套,”一一列举后,她又重点再讲了一遍:“我知道了,那都是您送的。”

    若是遗玉知道她这会儿抬头,便能见到同天上掉金块一样稀罕的事,绝对会懊悔无比。

    阳光透过窗纸斜射入内,李泰微微侧过头去,一只青碧色的眼眸有些浅淡,被阳光点亮的半边脸上,正覆着一层薄薄的晕色。

    他开口,语气中多少带些生硬,“嗯,的确是我送的。”

    听他这么大方不用自己掏出证据就承认,遗玉那莫名其妙的紧张少了一些,想着卢智背上的伤疤,直奔主题:

    “敢问那炼雪霜,您可是还有多的?”

    “嗯。”

    这炼雪霜,是宫中秘药,一年最多能出小八盒,是有钱有权也买不到的东西,说起来,李泰会送这东西给遗玉,还有个小插曲。

    那时受伤的遗玉被送到杏园救治,李泰有召见王太医,询问她伤口时候,这太医只道是无性命之忧,可那疤痕却难去除,后来无意听见下人们嚼舌根,说遗玉肩上那疤痕留着也是好事,一辈子都难忘记,是曾经替王爷挡了刀子的。

    李泰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便到宫中去向李世民求药,鲜少会被他求到的皇帝老子,道是让他再等个把月。

    七月有次入宫,没忘记这岔的皇帝便让人取了一半给他,因是扣了韦贵妃和徐贤妃份儿,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只当是今年少制了。

    阿生知道这是好东西,便劝着他留了一盒子,将其他三盒都送了过去,因此,王府里还是剩下一盒没动过的。

    遗玉亦是从程小凤那里打听过这炼雪霜的稀罕,知道只有从李泰这里才有途径,见他说有,当下便道:

    “如此,殿下可否方便让与我两盒,我可拿旁的东西来换。”

    说换、说让,却没说送、说给,这一是不想欠人情,二是她的确有些好东西,值当拿来交换的。

    不过她这一句话,也让屋子里刚才那安静的氛围消失殆尽。

    李泰脸上刚才那一丝异样已经不见,道:“只余一盒,无需交换。”

    有一盒也比没有强,于是已经决心不再占他便宜的遗玉,有些小心翼翼地说:

    “还是换吧,我这里有种药丸,既可以提神又可以防迷药的,效用您也见过,您觉得如何?”

    何止是见过,还亲自尝过,能让暗焰卫的迷药都能失了作用,还让那夜下在她茶水中,原本预计让她一觉睡到天亮的安眠药物,只是让她晕乎了一时半刻。由此可见从价值上看,这残次版的镇魂虽比不上炼雪霜,可也是拿得出手的。

    “不必,送你便是。”李泰望着她脸上露出的难色,道。

    闻此言,遗玉不得不将憋在心里道不出去的话,讲了出来:“殿下,今日与您说明此事,便是因为不想再装作不知,接受您的馈赠,我、我实不想再欠您的,还记得,上个月末时候,您自己也曾亲口对我讲过,你我——互不相欠。”

    因为她这一番解释,尤其是听得那最后四字,李泰刚才还算柔和的面部线条瞬间变得冷硬,漂亮的双眼不由微微眯起,视线在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那时所说的“互不相欠”,所指和遗玉现在想要表达的,完全是两个意思,一个指的是前事互不相欠,主要是为了让她不要困扰,一个则是说的日后互不相欠,显然是要同他划清楚界线!

    尽管察觉到屋内气氛一变,但遗玉还是不怕死地继续道:“那用掉的药膏自然还不回您,那一箱子书我也想留着,至于那指套和今日送来的孤本,我......”

    退回别人送出的东西,本就是一件极不给对方面子事,遗玉自然不会傻到说要退还,“就当是我厚颜,都留下了,前事不计,日后却不能再占您的便宜了。”

    “......”

    李泰没有接她半句话,只是望着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的小姑娘,不知过了多久,神情再度变得冷静起来,低着嗓音道:

    “我知道了。”

    遗玉轻松了一口气,忽略到心头淡淡的失落,道:“多谢殿下谅解,”而后为了缓和气氛,话锋一转,“您这几日休息的如何,颈后和耳下是否还会发热,触之是否有脉动之感?”

    遗玉问的是梦魇的随带症状,能通过这些来判断余毒多寡。

    李泰的单眸中波光一动,搁在扶手上的大手,食指轻轻叩动,道:“休息正常,脉动之感,时有时无。”

    “咦?”轻疑一声,遗玉迟疑了一瞬,“我帮您看看。”

    “嗯。”

    遗玉抬脚走了过去,待看见他的衣摆才停下,抬起头,自打他进屋起,第二次“正眼”瞧他,熟悉的薰香味道盈入呼吸,被那张俊脸晃了一下眼睛,而后便收心伸出一手探向他耳垂后侧。

    她的手指有些冰凉,擦过他的耳垂触在皮肤上时,另李泰双肩一僵,在用药之外,这种理应让他感到不适的亲近之举,却并未引得他半点反感,相反,还有一种他辨不清楚的情绪冒出来,然而,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听着遗玉在探了他耳后片刻,没有感觉到脉动后,小声嘀咕着“没有啊”,那只冰凉的小手便顺势滑向他的温热后颈,指头没入肩颈附近黑色的裘绒,贴在他的颈椎附近稍稍用力按下去,他搁在扶手上的大手渐握成拳,眸中碧色加深。

    遗玉因担心他余毒未清,便没顾忌多少,仔细感觉他颈后没有异动感,这才放心,一边抽手,一边道:

    “无——”

    仅是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只因手背上突然多出一只大手,稳稳地按住她待要抽离的小手,贴在他光滑的侧颈上,她目光一移,便望进一片似是笼着烟纱的青碧色中。

    李泰碰触着脖子上纤细的手指,主动让人贴近他平日绝对不会让人靠近的要害位置,此举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诧异,可随之而来的,是心中那种不知名的情绪变得明显起来。

    阿生的话,在他脑中一晃而过,瞬间竟让他有了想要改主意的冲动。

    “你可是愿——”

    遗玉看着那片漂亮的青色,心神恍惚间,听见他低哑的嗓音,下意识问道:“愿什么?”

    这清脆的一声,打断了李泰未能说完的话,也让他寻回了丢失了一霎那的理智,握着她的小手离开自己的颈侧后,才轻轻松开。

    手背上的温热一消失,遗玉才迟钝地微微红了脸,朝后退了两步,声音却平静:“殿下放心,您若是休息正常,那便是无事了,恭喜殿下,梦魇已除。”

    道喜后,她余光便瞄见坐在椅子上的人影站起了身,同她错身而过时候,似乎有微微地停滞了一下,而后脚步声便远去,伴着门帘响动后,落在她耳朵里的最后一声不甚清晰的话语:

    “放心...不会为难你们的。”

    因为跑神漏听了关键的几个字,遗玉压根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站在原地先是迷茫了一会儿,而后脸上红色渐退,伸出刚才被他握着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使劲儿照着脑门儿“啪”地一声给了自己一下,脑子又恢复清明,转身继续去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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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五章 暗潮涌动

    这头遗玉在秘宅收拾东西,卢中植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今早的朝会,似乎昨夜的事情还没人在皇上耳边嚼舌根,只不过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这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心里明白,指不定下午他正在家坐着喝茶时候,便会被听到消息的皇上叫去问话。

    卢智趁着中午这么大会儿的功夫,到东都会去溜达了一圈,最后竟然还是晃回国子监,在甘味居用了点剩饭打发了自己。

    再说,房乔昨夜回府之后,在怀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丽娘都一五一十地对他讲了,添油加醋不会太过分,可也是有的。

    房乔自夜间知道卢氏母子入了卢家族谱之后,整个人从夜到昼,一张脸上都静的吓人,一句话都没再开口说过,只是侍候在房母床前,因着老妇从昨夜回府之后,便似被魇了着了一般,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地叨念着诸如“痣跑哪去了”这样的呓语。

    说起来,昨日他错过国公府的那场好戏,全是因为有了穆长风和韩厉的行踪,被人引着在长安城里逛了大半天,结果却是空手而归。

    房乔一夜未眠,丽娘在旁将他的疲态看在眼里,温言软语劝慰却只换得他摇头不语。她实是不好在这个时候乱出主意,为今之计,想要把卢氏母子要回来,也只有皇上那里一条路可走,但卢氏母子能不回来,正是她巴不得见着的,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让她自见了那画像之后便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平稳下来。

    房乔眼下的态度却让她摸不透,按说房母病着,他不去找事也是应该,可他却连半点被夺了血脉的愤怒都没表现出来,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想来想去,她也只想到一个让她心口绞痛的原因,这人,难道是舍不得?

    强压下这念头,丽娘伸手接过侍女托盘上的粥品,递向坐在床边小凳的房乔:

    “老爷,您就是吃不下饭,好歹也喝碗粥啊,这都快申时了。”

    房乔伸手抹了一把脸,从床边站起来,总算是开口对她讲了句话:“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到书房去待会儿。”

    说完便出了屋,丽娘急忙喊着下人追上去给他送披风。

    半路上,阿虎迎面走了过来,跟上房乔未停的脚步,低声报着昨日夹在赵大人礼物中送来的请帖,是府内一名下人早上出门采买时候,收了人家一张五十两的贵票,动的手脚,不过究竟是谁做的,却是无可查证。

    房乔一路快步回了书房,在桌子后面干坐了不大会儿功夫,便有人敲门入内,这来人低着个头,裹着一件不招眼的披风,进屋后露出来里面的衣裳,像是东都会店铺里活计的打扮。

    “老爷,今日那位少爷中午到东都会去,在多间茶馆酒楼都坐了片刻,没同什么人接触过,那位小姐乘了马车在归义坊里绕了几圈便不见了,那车夫经验老道,应是去向谁人秘宅。您看,后面还用继续跟着吗?”

    “继续跟着那少爷,切记,一旦他在外同人有了接触,速速来报......那小姐,暂且不用管了。”

    “是。”

    来人退出去后,书房又只剩房乔一人,他才重重地叹气一声,随后一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震得笔架上的一排毛笔来回晃荡。

    知道了昨晚的事,房乔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被人晃点了,堵了房府的各种重要消息,又故意引他出府,又引房母去了卢家,导致两家再次于人前“决裂”。

    记得在龙泉镇初见那日,他的确是有些慌不择路,可事后冷静下来,便隐隐有感,想要挽回妻儿是难上加难,他是不愿意强迫他们,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连半点后路都不留,直接改了祖宗!

    若是他母亲不知此事也罢,可偏偏那穆长风在背后捣鬼,让她亲眼见着了卢氏,逼得他去请了人回来,不但没能借机拉进和那两个孩子的关系,反而被他警告了一番。

    他知道自己这两个孩子,都是了得的,寻着他们这半个月来,他没少查了他们的事情来看,他那大儿子,孑然一身入了长安城,在国子监那种暗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将一身锐气打磨的有棱有角,端的是让他惊诧。那小女儿,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在五院艺比之前毫不起眼,可实则是在高阳夜宴和魏王中秋宴上都大大地出过风头,丝绸铺子里一番巧言相对,竟然借着三公主的势,将他都逼得后退。

    他亦是为人父者,面对这一双出色的儿女,就算他们不肯原谅自己当年所为,却也从没想过要放弃他们,可事到如今,却眼瞅着自己的妻儿入了别人家的族谱,如何会不难受。

    可房卢两家如今决裂,已经是让人看了热闹,所以他现在只能等,等皇上亲自过问此事,也好过再闹出笑话来,让两家都被人瞧了好戏去。

    ***

    卢智在甘味居用完饭,离下午上学还有足足半个时辰,他便拿着牌子上了藏书楼,在三层窗前的书架边坐下,顺手捞了本书看,打发时间。

    翻了几页,便突然回头,对着半开的窗子道:“卢耀,外头冷,你进来吧。”

    足有人高的窗子“嘎吱”响了一声,一道人影竟然从这三楼上的窗子外面闪了进来,稳稳地落在楼内的地面上,又将窗子关上,走到卢智身边,背靠着书架站好,道:

    “外面并不冷。”

    卢智仰头看这个近来相处频繁,几乎同他形影不离的青年,道:“那是你习惯了,你若是在屋子里待久了,便会知道外面还是冷的。”

    卢耀想了想他的话,才答:“你说的有道理。”

    经过这些时日几乎形影不离的相处,卢智很容易便看出卢耀的性子,除了武功高外,这人的脑子其实并不灵活,但却是个认真无比的人,亦是个很容易让人放心的人。

    “对了,你是从几岁起跟在祖父身边的?”

    “八岁,老爷说,他的孙子同我一般年纪,便收了我,教我识字习武,只是我不大会念书,便只有功夫学的好。”

    卢智点点头,将捧在手里的书放在膝盖上,“那祖父必是将你当成我和卢俊来养了。”

    虽他说的是实话,可只要是个人,听了都会不舒服,但卢耀却老实地点头,“嗯。”

    卢智满意地一笑,“你有兄弟姐妹吗?”

    卢耀神色一黯:“......以前有个妹妹,不过现在没有了。”

    “你同书晴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不该情同兄妹么。”

    这么些日子,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闲聊,却是头一次扯到了家人的事情。

    卢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摇头:“她是小姐,我十岁起便跟着老爷四处奔走,同小姐并不熟。”

    若说卢智除了吸纳知识和谋算之外,最喜欢干的事是什么,那便是——套话。从卢耀这里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心满意足的卢智,从毯子上站起身来,走过去将手中的书在卢耀身后的书架上,而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祖父昨日将你给了我,以后不管是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我的话。”

    “卢耀知道。”

    ***

    秘宅的马车上,遗玉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地,看着两边小心翼翼坐着的平彤和平卉,李泰走后没多久,阿生便回宅中,当着她的面,把这俩侍女的卖身契给了她,她还没刚露出来一点不想收的意思,俩人就急红了眼,当下便跪在她面前求她收下,又指天起誓不会有二心什么的,在阿生的保证下,遗玉想到这俩侍女的贴心,犹豫到最后,还是把人给领了出来。

    快到国子监时,遗玉便让自己的学生牌子给了她们,让两人先回国公府去,又嘱咐她们不要多嘴。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早上还没几个人知道的事,经过一个中午,必定会传开,所以她出门的早,又是从学宿馆后门进的学里,一路上便没碰到几个人。

    丙辰教舍的学生,今日似乎来的格外早,遗玉走到门口时候,便听见里面七嘴八舌的交谈声,议论的对象,自然是她。

    “...你真没有开玩笑?”

    “哼,你们若是不信就算了,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糊弄人。”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你们看,卢小姐和卢公子,同怀国公一样,都是姓卢的,本来我就觉得,那么出色的兄妹,怎么可能是平民出身。”

    “但是旁支认做嫡亲,也太过了吧。”

    “嘁,卢公子前程似锦,国公府有这么一位少爷在,何谓过。唉,不说这个,我给你们讲讲另一件事,昨夜那认亲宴上,可是冒出来了搅局的,她们啊——”

    遗玉暗道了一声八卦无所不在,轻咳了两声,走进教舍,屋里的七八个人慌慌张张地起了身,对着她认真行了一礼,这并不是因为五院艺比带来的礼貌,她一看便知。

    教舍里的学生她大多眼熟,从入学到现在,或被不屑或被嘲讽或被冷眼旁观,谁人怎样,她心里都记得清楚,不过是多了一层身份,便能让人心虚,实在是有些可笑。

    (加更夜间奉上)

第三零六章 见祖母

    (粉红341加更)

    下学后,遗玉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这一下午上课的时候,教舍里面多半的学生眼神都在她身上打转,说不上是好是坏。

    其实怀国公府上二小姐的名头,并不见在这公主横行的国子监里,就有多么了不起,尤其对外来说,她还是个旁支认成的。

    在重臣和皇亲国戚面前一比,也就是个二流身份,因着她在五院艺比的特殊表现,又是二流中靠上一些。

    但就是这么个二流身份,也比她之前那平民出身要强上百强不止,说来说去,以前是光板没毛,现在是背后多了国公府当靠山,大家说话做事,多少都要给面子的,不过给的不是她这个人的面子,而是国公府的脸面。就像是长孙娴那般一流的身份,在艺比时候出了那么大的漏子,众人也只是私下臭一臭她,谁敢当面去指着她说难听话的?

    名声决定一个人是否受人尊敬,而身份地位则决定一个人活的是否自在。

    多了这层身份,她总算不用担心那些个阿猫阿狗的上门来咬,对上公主什么的,好歹也能抬起头来,算是好事吧。她扭头拎着书袋起身,余光瞄了一眼今日安生了一整天的长孙娴,同杜荷一道,出了教舍。

    她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后,屋里剩下的一些学生便凑到了一处叽喳起来。

    ***

    回家的马车上,比以往多了个卢书晴,兄妹俩便不好借此机会谈些密事,留着话等晚上再讲,遗玉有心拉近同她的距离,一路上都是挑着话题来说,不过卢书晴和卢智都怎么配合,直到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两人也没开口说过几句话。

    下车时候,卢智瞄见遗玉脸上讪讪的表情,暗自发笑,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对他来说,如今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搞好关系,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三人走到前厅,见着端坐在堂上正朝外望的卢中植,都当他是有客要待,遗玉将疑问出口,却换来卢老爷子尴尬的轻咳,闹了半天,他竟然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们下学回来的。

    在前厅说了会儿话,卢中植便带着遗玉和卢智两人,去见等了他们一个白日的卢老夫人,也是三兄妹现如今的祖母。

    到了昨日曾经去过的那处清静的院子,一进到屋里,就听着里间的说话声。

    “娘,您今日若是再睡过去,那可又要等到明日才能见着那两个孩子了。”这是卢景姗的声音。

    “有你们陪着说话,娘哪有那么容易犯困。”这是陌生带些沙哑的老妇声音,“俊儿,你再同祖母讲一些你们儿时的事啊。”

    绕过屏风,遗玉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厚厚的枣色绒毯,毯子上面坐了五人,卢氏、卢俊、卢景姗,还有一名膝上盖着薄被的银发妇人,她神态安详,容貌整洁,简单的发髻上仅是别了几只玉簪,那双闭着的眼睛,道明了她的身份。

    “青瑜,智儿和小玉过来了。”搀扶着卢中植的遗玉,听见他这么温声一唤,屋里的说话声瞬间消去,那名银发妇人扭头转向他们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浮起,伸出一只手来,唤道:

    “智儿和小玉回来啦。”

    不似卢氏兄妹相见时候的激动,这银发妇人的一声唤,竟给了遗玉一种,他们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家,从没有分开过十三年的感觉。

    同样是一只伸向他们的手,却给了遗玉和卢智同那日见到房老夫人时,截然不同的感觉,两人心生异样,相视一眼后,又见着卢氏眼神的催促,还有卢景姗偷偷地对他们打着手势,以及站起身走过来的卢俊。

    那老妇也不催促他们过来,而是闭着眼睛含笑望着他们,卢中植轻轻拨开了两人搀扶着他的手臂,兄妹俩便顺势几步走上前去,双双跪坐在绒毯边上,伸出手握住她的。

    遗玉在抓到这银发妇人的手时,才从它微微的颤抖上,察觉到她并不如表面的平静,又留神到她眼间的些许水光,先于卢智开口唤道:

    “祖母,我是小玉。”

    “唉、唉。”卢母从薄被下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连应了两声,又在卢智同样开口唤到时,轻轻拍了拍他们叠合在一起的手背,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卢景姗观此,忙道:“娘,您可不敢哭啊,这日日夜夜盼着,好不容易见了人,当是高兴才对。”

    “对,当是高兴。”老怀大慰的卢中植拄着拐杖在卢俊的搀扶下,在卢母身旁坐下,侧头看了她一眼,随手将她盖在膝上的薄被又往上面拉了拉。

    卢氏隔着茶案,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儿女坐在一处,一时间,整颗心都是满满当当的。

    之后在卢景姗的接连说笑下,屋里刚才流动的淡淡伤感气息散去,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毯子上,有说有笑地度过了整整半个时辰,没有谁去提半句那些已经过去的伤心事。

    晚饭是在正房的厅里用的,一张特制的长桌上摆满了菜肴,三面各设长椅,足以一家人全部入座,卢中植夫妇居于上座一面,右侧一长溜是卢家四口和卢景姗,左侧一长溜则是卢荣远卢荣和夫妇五人。

    国公府的厨子是从扬州带过来的,菜肴比起京城的要精细几分,多带些甜味,卢俊吃不惯,遗玉却喜欢,卢母和遗玉一样,都喜食蔬菜,可在这个年代里,蔬菜本就少有,又是冬季,寻常人家餐桌上,能找见个红白萝卜,也是不易的,可卢中植在扬州留有产业,十天半个月便会快马送至京城一批新鲜的蔬菜,像是菠菜和莴笋之类的正经蔬菜,桌上竟能见着四五样。

    许是因为在南方生活的缘故,国公府主食多是稻米,饭间,卢中植见遗玉吃的可口,便对两旁笑道:

    “你们瞧,我这孙女,倒像是跟着我们在南方过惯了日子的。”

    卢氏给遗玉夹了一块肉,道:“爹您不知,府上这饭菜,正合她胃口,平日就不喜欢吃肉,有了这么几道生菜,可是足了。”

    对面坐着的窦氏笑出声,道:“那可是进了咱们府里,若是在外面,不喜食肉,岂不是要挖野菜吃。”

    桌上一静,一桌人,除了卢氏、遗玉和卢俊外,都扭头看向窦氏,卢中植更是板着脸,直把她嘴角僵掉的笑盯得收了起来,卢荣和放下箸,待要开口,遗玉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却笑嘻嘻地打破这屋里的安静:

    “还真让二婶说着了,我们以前是有挖野菜吃过的,虽比不上这些生菜美味,却另有风味,且我从书上看得,有些野菜吃了,对人的身体,是大有好处。”

    眼见她丢了个坡过来,窦氏连忙道:“我也就是说笑,谁道真猜着了,呵呵,小玉尝尝这道菜。”

    遗玉顺着她的手指,夹了一块肉片放在碗中,道了声谢,饭桌上的气氛才又流通起来,赵氏将卢中植刚才毫不掩饰的回护看在眼中,又瞄了一眼卢氏,疑心更重。

    忽略掉这个小插曲,一顿饭下来还算融洽,饭后一家人又转至暖厅说话,没过多大会儿,卢母便起了困,卢中植交待了卢景姗和赵氏几句后,便陪她一道回房去了。

    卢景姗将手中茶盏放下,对卢氏他们道:“这两日行事太过匆忙,该准备的都没有给你们备妥,这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大嫂在管,她是不会亏待你们。”

    赵氏被点了名,道:“那是自然,他们缺的少的,我都已派人去采买,一些特别的物事,也写了单子去扬州,约莫十天半个月就会送来。”

    卢氏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大嫂,将她同记忆里模糊的印象对照,低低道了声谢。

    又过了一刻钟,天色渐黑,他们各自回了院子,卢智和卢俊被卢中植派来的管事叫去说话,遗玉见卢氏有些闷闷不乐,让平彤和平卉出去守着门后,问道:

    “娘是怎么了?”

    卢氏犹豫后,道:“许是娘敏感了些,总觉得同她们不好亲近,你说应不应把咱们的事同她们交了底,或许会好些?”

    就是交了底,照今晚这模样看,也不会亲近到哪里去。人与人之间,若是没有利害关系,自然能够和平相处,可一牵扯到利益,就是亲兄弟,也会翻脸。

    若是没有卢智和卢俊在,赵氏和窦氏就算抱了卢家宗亲的孩子养在自己名下,也比现在这情况要强。

    不过说来是够稀奇,房卢俩家这么大的门户,竟然只有她大哥和二哥两根苗在。卢荣远和卢荣和都是有姬妾养在别院的,就连房乔也有俩小老婆,这么些年却没能生下半子,难道真就是报应?

    “娘不要多想,大哥他们自有打算,您只需好好过日子便是。”

    “嗯,娘也就是突然想到这么一出,对了,”卢氏将脸上的郁闷收起,换成一副古怪的表情,“平彤和平卉两女,到底是打哪来的?”

    “呃...”在秘宅住的那些日子,也不是不能告诉卢氏,只是说来话长,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

    遗玉的语噎却被卢氏误会,她面色一紧,道:“同娘老实话,她们是不是你大哥在、在外面养的?”

第三零七章 管不管

    “啊?”遗玉嘴巴一张,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

    卢氏似也觉得同尚未及笄的女儿说这些个不妥,便改口道:“你就说她们到底打哪来的,是不是谁送你大哥的?”

    平彤和平卉下午拿着遗玉的牌子回府,卢氏见这品貌皆是不俗的两女,便生疑虑,询问之后,两人只道是侍候遗玉的,别的都不肯多说,可依着卢氏看,遗玉哪来的门路买上这么两个人口,必定是和卢智脱不了关系。

    卢智今年已经十八,婚事一拖再拖,到现在连个中意的人家都没有,好端端地冒出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来,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不值一提,可依着卢氏曾经的经历,却不免心里起纠。

    遗玉是什么眼力见儿,听她这么一问,就转过了弯,正要否认,可转念一想,正愁解释不了两女的来历,于是便顺水推舟,含含糊糊地认了下来,反正那两人的确是别人送的,不过送的是她,不是卢智罢了。

    遗玉看着卢氏不满的表情,生怕事后卢智找她麻烦,便缠着卢氏答应不再去问卢智有关平彤和平卉的事才算作罢。

    之后母女俩又聊起了龙泉镇新宅的事,还有前日就被送回龙泉镇的小满年底的婚事,商量着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卢氏早眠,遗玉今日也没有课业要做,陪着她多说了会儿话。关于昨日的祭祖可能会引发的后果,卢氏只字未提,昨日她已得了卢智的知会,对这大儿子,比起遗玉来,她更是近乎盲目地放心,卢智让她不用管、不用多虑,那她便不操这个心。

    在卢氏回屋睡下后,遗玉拿了本书,上院子东侧卢智屋前的厅里,边看边等人回来。

    昨晚匆匆和卢智谈话之后,并未提到点子上,她又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去猜测卢智接下来会有什么对策,却只能看出他是推了卢中植出去挡灾,同时又在等候着皇上发难。

    卢智的目的,是在讨债的同时,坚决不回房家门,卢中植在不危及国公府上下人口的情况下,会坚定地站在他们这一边,而房乔,为了子嗣,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房乔和皇上那里今日都没有动静,可她不会傻的以为房乔就真的任由自己的儿子认了别人家的祖宗,更不信皇上听到风声后,会任由昔日助他上位的两家子闹翻至此。

    这里虽然是另一个唐朝,可据她至今所知,当今的皇上,文治武功,并不亚于历史上的千古名帝,甚至,从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心思还要更沉才对!

    不管房乔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便是房家妻小,也不管卢中植能够抗下多少,最后结果如何,还是那一个人说了算。

    卢智,到底是什么,让他那般有把握,事发之后,皇上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遗玉听见屋外卢智和卢俊的说话声,将书往边上一放,便看见两人走了进来。

    有一阵子没见着两人站在一处,昨日匆忙,这会儿有了闲空去看,将高大的卢俊和清瘦的卢智一比,才发现,原本身量差不多的两人,如今竟然错了半个头,难道习武还能长个子不成,遗玉暗忖着,若是再过两年她个头还是不显,那也跟着练上两手好了。

    “你看,我就说她会在这里等着。”卢智同卢俊道,两人在遗玉身侧的素面银香案另一边坐下,接过她分别递来的热茶。

    算起来,三兄妹如此单独坐在一处,竟是这个把月来头一次。

    “祖父刚才找你们做什么?”

    卢俊先是一脸回味道:“也就是普通的闲聊,说了些他年轻时候的事,还有在外面的见识,”而后又摸摸脑袋,“还有些大道理,我听着有些晕乎,呵呵。”

    遗玉本来当是找他们有什么要紧事吩咐,没想只是普通的爷孙之间交流感情,“大道理?说来听听。”

    卢智品着茶,目中微微一晃,却没出声打断卢俊的话。

    卢俊回想后,挑了他记得清楚的说:“说是...人在世,就像是射箭,有了弓、有了箭,还要知道自己要射的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树、是鸟还是靶垛,都要想清楚了,嗯...大哥,是这么说的吧?”

    在遗玉思索的目光中,卢智点点头,却没将他落下的补上:箭不是总也用不完的,往往剩下最后一支时,人才会去反思之前都射了些什么,想清楚的,这最后一支箭必能中的,想不清楚的,许是到死也没办法射出这最后一箭。

    卢俊听不懂,他却明白,箭支就像是人这一辈子活着的时间,为了射中目标,时间随之而逝,等到年老时短,才会回首往事,决定那最后一支箭要用来做什么。

    这一晚,卢耀守在外面,三兄妹聊了很多,有说起小时候的事,也有想着日后的生活,到了最后,才提及当下他们的处境。

    ***

    与此同时,陷入寂静夜色中的皇宫内,退去了赭黄凤冠的帝后,却如寻常夫妻一样,屏退了宫人,坐在房里说话。

    妆台前,仅着中衣的长孙皇后,站在李世民背后,拿着一把圆齿儿的香木梳子,动作熟稔地为他打理着头发,从她还是太子妃起,到如今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只要是他晚上歇在她这里,她必定为他梳发。

    两人先是说到了前几日回洛阳去的平阳公主,而后长孙皇后便提起了傍晚长孙娴进宫同她说起的事:

    “陛下,怀国公府和房府,又闹起来了?”

    “朕也是下午才得了信儿,没想也有人到你跟前碎嘴,你都听说什么了。”李世民随口问道,从铜镜中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温婉妇人,眼中似流过一抹恍惚。

    长孙皇后轻叹一声,“听的是详尽,却也糊涂的紧,房家母子离家,算来应该是有十几个年头了,谁知如今是在哪里。依您看,怀国公府上的那几个,有可能是房家的吗?”

    “是也不是,需要找人问过才知。”

    “瞧您的意思,可是不打算管这档子事?”

    李世民轻轻阖上眼睛,道:“管,怎能不管,只是一个曾为了朕忍辱负重,一个曾为了朕苦心积虑,这两家又都无子嗣,如今闹了起来,管的不好,便是让两人寒心,不论那些孩子当是谁家的......朕都要好好想想,该如何管才是。”

    ***

    早上,遗玉听见平彤的喊起声,身下柔软的被褥,让她迷迷糊糊间,以为自己还是住在秘宅里,但侧头看清床里侧光洁无饰的高大屏风后,才记起来,这里是国公府。

    她如今的卧房,比起在龙泉镇的时候,大上五倍不止,因屋里的屏风和家具摆放的错落有致,不觉得空荡,半夜有人添炭的炉子,让屋里并不显冷。

    平彤带着两名侍女到床头准备服侍她起身,被遗玉摆手让那两人一边站着,虽说入乡随俗,可早起都要一群人帮忙她还不习惯。

    遗玉洗簌更衣后,平卉身边也是跟了两名侍女,递梳子挑簪子的,总能替自己找点事干,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是赵氏挑选的,按着卢中植的要求,尽量选了守本份又灵巧的。

    平彤很是自然地指挥着侍女去铺床,叠被,自己则一一打开墙侧的两面三彩衣柜,昨日她们初到,也不好直接接受过遗玉的起居,早上得了卢氏在下人面前的首肯,这会儿便细数起柜里的衣物短缺来。

    看着两座大柜里面,层层叠叠,丝绸绵帛,五颜六色的衣物,平彤暗暗心惊,不管是合身与否,这两柜子的精贵物件,足以显出遗玉在这府里的地位,尽管事先听阿生交待过遗玉现在身份的不同,可依着她们昨日半天的耳闻,这旁支认做的嫡亲,当上这样的优待,实则是意外。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正在给遗玉梳头的平卉,打磨平滑的铜镜边上镶嵌着双色的柚木,妆台上两高两低尺长的首饰盒子大开着,里面填满了八分各式各样的金银玉翠,虽有些显俗,却是气派的没话说。

    好在两人之前是侍候皇子和公主的,没在这阵仗面前缩了手脚,倒让屋里面有心的侍女,看在眼里,惊讶在心。

    “小姐,今儿天气不错,换个发式可好?”

    遗玉察觉到她的较劲,便“嗯”了一声,继续端着温水轻饮。

    被平彤嘱咐过不能在本府的下人面前坠了脸面的平卉,没有像往常在秘宅时,给遗玉简单的盘髻,而是多花了一些功夫,用扭结的手法,将她昨夜才洗过的头发,定成小巧的双环望仙髻,又在两侧各别上一对勾了银丝的珍珠花簪,额发朝一侧拢起,在遗玉的皱眉中,拿香膏发油固定住,清晰地露出了眉眼。

    还别说,这么一收拾,穿着的虽仍是书学院那身标准的尼姑服,整个人却都不一样了。

    早饭时,见了遗玉的模样,卢氏甚至夸了昨晚还不着她待见的平卉。

    遗玉在卢中植的目送中上了马车,看着对面卢书晴时不时瞄过来的眼睛,尚且不知,在学里还有一件不知是惊是喜的事,正在等着她。

第三零八章 宣楼听诏

    (粉红391加更)

    离怀国公祭祖那晚,过去了整整一日,国子监里的学生,除了个别一心埋头苦读的,和消息不灵通的,一半以上都知道了卢智,和刚刚过去的五院艺比上风头乍起的遗玉,摇身一变,从平民出身变成了怀国公府的嫡亲。

    那日与宴的宾客,多是有脑子的,并没有将房母于卢家祠堂前大闹一事讲与子女,但这并不妨碍一些学生从别处听得,而后散播开来,只是流言几经人口,难免失真。怀国公府和房府决裂一事,今早朝会之前,在众臣之间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

    有趣的是,在朝中,身处这传闻中心的两人,房乔在家侍母,卢中植则闭口不谈,一个没有学着老母彪悍地上门去要人,一个也没有如那晚所说般,露出什么报复的痕迹来。

    朝中人人观望,等着看热闹,或待这两家吵起来时掺上一脚,国子监相较于朝堂的暗潮汹涌,则要平静许多,学生们多是将此事当成话题来聊,当然也有例外的。

    “嗒!”高阳手里把玩的毛笔落在马车中的香案上,发出两下磕碰声,她皱眉对着眼前人道:

    “你说,她成了怀国公府上的小姐?本宫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长孙娴一脸平静道:“前天晚上认亲的,你这两日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谁能找的着人。”

    高阳一噎后,又抓起那根毛笔敲打着案面,“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以后不能明着拿她出气了?”

    这人似乎压根忘记了,五六天前,她还让人把遗玉迷晕丢进了井里的事,那样都不算出气,真不知她是要人缺胳膊少腿,才满意不成?

    长孙娴道,“还想着出气,上次因着一张字帖,就被人威胁了一通,现在她有了仰仗,自然更不会将你看在眼里。”

    高阳嗤笑,“怀国公府,你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那可不是你们尚书府,也不是高家的申国公府,不过是个靠着个离京十几年的老头子撑着罢了。”

    长孙娴微微皱眉,“这话你可记得不要在外面说,传到御史们的耳中,肯定是要到皇上那里参你。”

    高阳无所谓道:“我是公主,又不是太子,你当做什么都有人盯着不放啊?对了,同你说件早上听来的事......”

    ***

    来国子监两个多月,若说遗玉最习惯的是什么,那便是各种各样的视线,明明余光里那几个人就是在议论着她的事,而若是正眼看过去,那几人便会回以一个礼貌无害的微笑,等你扭头再继续讲。

    在太学院门口碰上一个人等在那里的程小凤,她先是偷偷瞪了一眼卢书晴,看到今日梳妆不同的遗玉后,两眼一亮,便凑了上来。

    遗玉被她盯得缩了缩脖子,道:“怎么了?”

    程小凤道:“总觉得你今日瞧着,是好看了一些,国公府的伙食很好吗?”

    遗玉嘴角一抽,伸手碰了碰被梳起的额发,道:“许是因为发式的关系。”

    闲聊了两句,程小凤又提醒了他们中午到程府做客的事情,遗玉便没让卢智送,一个人沿着学生逐渐多起来的宏文路,朝书学院晃荡过去。

    “小玉?”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遗玉停下脚步,扭头看见几步之外的人后,同一旁几名路过的学生一样,微微躬身行了个师礼。

    “杜先生。”

    见她抬头,杜若瑾的目光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浅浅地扫过,扬唇一笑,“换了发式,差点没认出,很好看。”

    “谢谢。”

    两人也没站在路边说话,而是一同朝院里走,遗玉落后他半步,侧头打量了他一眼,国子监先生们的常服比学生要丰富多了,有白、灰、青白、棕红四色可选,杜若瑾惯常是穿白色的,今日则换了件青白的。

    穿浅色的人多了,但遗玉不得不说,她所见之人当中,还没有人比杜若瑾更要适合白色系的衣裳。

    这样的人,就算是不说话,身上也散发着干净至极的气息,能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心情也会随之变好。

    两人进到院中,来往学生看见杜若瑾同着一名模样娇俏的小姑娘同行,皆多瞄了两眼,等认出那小姑娘是谁后,却都赶紧扭回了头,同其他院的学生不一样,书学院的学生,如今是不会做出明目张胆盯着她看的事情的。

    “先生今日有咱们院的课?”丙辰教舍的丹青课,是在沐休前两日才会有上一节的。

    “没有,我是到憩房去取东西,没想能遇上你,刚巧有件事,想要麻烦你,不知你是否有空。”杜若瑾单手负在身后,扭头去问她。

    “先生请讲。”余光瞄见又一个人在走过去之后,还扭头看她,然后露出惊讶之色,遗玉忍住伸手去摸额发的冲动,问道。

    “前日作了一幅画,想请你帮我题首诗,可是方便?”

    “嗯?”遗玉有些意外,需要特意题诗的画,一般都是会在之后拿来供人赏阅和评价的,杜若瑾的画,虽不如长安城中的名家大师,可也仅是因为年纪尚青,邀她题诗,说是让她帮忙,实则是件旁人求之不得的事。

    “你可还记得有次宴上,我作了一幅江月图,便是你题的诗。”可惜的是事后他去寻那幅画,却怎么也找不到。

    知他说的是高阳夜宴,遗玉摇头半开玩笑道:“先生若是要我再作一首能同那首相提并论的,学生可是无能为力。”

    杜若瑾知道她这便是答应了,柔和的双眼绽出稍浓的笑意,“无妨,我本是准备去取画的,现在不用了,下学后你在院中秋字憩房稍后片刻,要耽误你一些时间了。”

    “先生客气。”

    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走到丙辰教舍门口,杜若瑾停下脚步,示意她进去,待看着她走到窗下的书案边,才转身离开。

    ***

    钟鸣响前,本不当课的方典学却从门外走了进来,在屋内扫了一圈,便将遗玉叫了出去。

    已经从高阳那里听到信儿的长孙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抓紧。

    遗玉不解地跟着他走到院中,偌大的院子中间,除了晋博士外,算上她,共有六个人,皆是这次五院艺比的参比学生,或者说,是书学院这四年来,拿过木刻的学生,要更为恰当。

    晋博士见人都找全了,笑着捋了捋胡须,道:“圣上有诏,你们都是在五院艺比上拿过木刻的,随我去听宣。”

    来了!遗玉眼皮一跳,五院艺比中间,从种种迹象中,她便有感,拿到木刻的学生会有什么好处,卢智说的女官名额和科举殿试是其一,这即将听到的诏书,必定也是其一。

    若说有木刻的学生,才能听诏,那这次五院艺比的木刻之所以稀罕,便能够解释了,九块木刻,就相当于最后的九张听诏凭证一般,怎么能不抢手。

    说来她和卢书晴还真是浪费了这机会,不过,遗玉低头轻笑,长孙娴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吧,被卢书晴抢了琴艺木刻,又被她夺了礼艺木刻,两块肉都是到嘴后便飞了,若等下要听的真是件好事,那她还不得更记恨。

    毕竟是得了两块木刻,边上同院的三人没像上次去宣楼那样排挤她,而是客套地和她聊了几句。

    路上碰到了太学院的人,两拨人便走到一处,晋博士和查博士在前面斗嘴,两院互有认识的,就走近说话,太学院的学生这四年拿的木刻多,这趟过去的人比书学院多上两番不只。

    遗玉和卢智、杜荷、程小凤他们三人,自然是同行的,低声交谈时,她总觉得这一群学生里,有道不一样的目光盯在她身上,扭头去找,却又寻不到半点痕迹。

    走到宣楼前,见到遗玉第三次朝两边张望,卢智问:“怎么了?”

    “无事。”遗玉暗忖,许是她太过敏感了。

    上二楼的楼梯踩上去依然是嘎吱作响,一楼很是冷清,可进入艺比前听训时来过一次的二楼大厅,便觉得暖和了,人没有那次来的多,两边的席案空空的,已经到场的学生,都被吩咐在两边站着等。

    程小凤看着同样站在正座前面的东方佑还有几名博士正在窃窃私语,扭头问卢智:“我看着,怎么不像是好事儿啊。”

    刚才在路上,几人也都讨论过,这要听的诏文是会说些什么,大多数人都是持乐观态度,当然也有像程小凤这样想的。

    卢智道:“具体猜不中,可十有八九是好事。”

    恰好长孙夕就站在他们前面,扭头笑道:“肯定不会是坏事啦,等着门下省的人来宣诏吧。”而后歪着头瞧瞧额发梳起,清晰地露出眉眼的遗玉,露出两朵梨涡,道:“卢小姐今日看着精神了许多。”

    遗玉神色平淡地对她点了下头,上次在礼艺比试最后闹了个不愉快,两人因为长孙娴的事,争辩了几句,单从态度上,长孙夕是真不替着长孙娴记仇,还是假不在乎,她就不得而知了。

    遗玉见长孙夕还待说什么,厅里刚才的嗡嗡低语声,却陡然安静了下来,一同扭头看去,便见正厅门口,一道身着鸦青大氅的修长人影,在身后一群人的簇拥中,走了进来。

    没等遗玉露出讶色,便听身前的长孙夕掩唇低呼道:“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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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九章 坤元录

    看到以李泰为首的十余人,进到大厅中,在此等候宣诏的师生们一阵惊讶,魏王的出现,让他们对还没有听到的诏文,更是多出了一分期待之心。

    遗玉站在左侧一列,看到李泰后,微微怔仲了一下,而后同其他人一样,在他走到人前几步远时,便躬身行礼,有些空荡的大厅里,顿时响起道道回音:

    “参见魏王殿下。”

    李泰一进到屋里,余光便在不远处的两列学生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左侧一道娇小的人影身上时,目中碧波闪动间,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到众人的参见声,视线收回,目不斜视地从两列学生中间走了过去。

    “免礼。”

    东方佑对着李泰一揖,“殿下,人都到齐了,此处学生共计四十六人,分别是国子监近四年来,七次五院艺比中,拿到过木刻的学生,敢问殿下时候可以准备宣诏。”

    果然,如遗玉所料,这次五院艺比的九块木刻,就相当于这次听诏最后的凭证。

    魏王身后跟着的十余人,一半都是些文人,另一半,则是身着官服的官员。

    听了东方佑的话,李泰便从阔袖之中,取出一卷浅黄色,中系着金色绳穗的文书,递给一旁双手接过的门下省官员。

    这张诏令,是他在五院艺比期间,才从皇上那里讨到的,九月三十日那夜的计划意外地半途而废后,他才出了这早有准备的后招。

    “宣。”随着李泰一声令下,厅内除了他之外的学生,皆垂下了头。

    那名官员同样低头解开金黄的绳穗后,直起腰板,朗声念道:

    “门下,天下之本......我朝开疆十八载,大唐疆土,天下十道,州县千百,然,其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不详......”

    有关疆土,到底是何事?遗玉揣摩着,稍稍抬头朝上看去,一眼便望见正侧头看向这边的魏王殿下。

    苍蓝色的深衣外披着一件厚重的鸦青色大氅,双手平抄于绒黑的袖子里,笔直垂坠到膝处的袖口,却显得他身形格外修长直挺,线条硬朗的面容上,带着冷淡和疏离之感,这是他在人前惯常的样子,让她觉得陌生又孤傲的魏王爷,半点也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四皇子。

    放佛察觉到了她停留过长的视线,李泰突然侧过头,朝她这边看来,四目相触后,遗玉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落在身前之人的后脑勺上。

    “皇四子,魏王泰,少善属文,好士爱文字,府下文学馆...”

    李泰的眼力很好,隔着两丈远,也将站在长孙夕后面的遗玉给看了个清楚,平日乍看之下像是个清秀小男童似的少女,今日头上却挽了精致的发髻,光洁的额头下,平日只有笑时才能见着的灵动眉眼,清晰地露出来,可不等他的视线蔓延到她眼中,她便突然撇过头去,留给他半截白生生的纤细颈子,和一只玲珑小巧毫无点缀的耳朵。

    李泰突然想起有次雨天,坐在书房里,也是看见这么半截白嫩的脖颈,袖中的手指轻轻动弹,唇部线条正待放松,却在另一张带笑的精致面孔映入眼帘时,收回了视线,再次看着远处的大门。

    长孙夕颊上的梨涡刚刚还未完全绽开,便又渐渐收起,目中带着不解,迟疑地扭头去,一眼扫过了身后的几人,却正对上盯着她后脑勺看的遗玉。

    眼皮一跳,遗玉冲目露问询之色的她扯动嘴角笑了笑,而后低下头,不敢再乱瞄。

    那官员先是赞美了大唐国土辽阔,而后又赞美了一番李泰近年所为,最后才终于讲到了重点:

    “是以——特命魏王泰,撰修我朝疆土地志,允其自文学馆、国子监、弘文馆等集地,择文人学子,延其为宾客,供帐给俸,修书巡游,同著《坤元录》,此令。”

    话音落下,众人心中大震,来不及嗟叹,先是合手一礼,恭谨道:“谨遵圣令。”

    难怪魏王会亲自到场,又指明要让他们来听,这一纸诏文,说的竟是要让李泰四处挑选文人学子,带头著书!

    自古以来,王臣将相,所为不过一个“权”字,权的背后是“名”,名的见证,那便是“史”!

    古代贤王,多以引宾客著书留名青史,今日这诏文上的撰书之事,若是能成,那便是给魏王的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贤”冠,而这些陪同撰书的文人学子,有幸者,亦能留名史上,且,双方之间因这一本著作,怎能不生交际,实乃是一举三得!

    《坤元录》是什么东西,除了遗玉之外,在场之人,恐怕都是第一次听到。对文学史很是了解的她,自然清楚这一部记录了有关盛唐时期,天下十道千百州县,人文地理的地志巨著,是有多高的价值!

    可在清楚的同时,她也是纳闷的,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部著作,应该是在贞观十二年左右,才开始编写的,为何如今,却生生提早了两年,难道历史在这里,又产生了偏差?

    没容遗玉多想,便听到李泰低沉却浑厚的嗓音在大厅中响起:

    “本王求得圣上诏令,欲为我朝百万疆土记事,然,一人不足以,非贤才不足以。诸位皆是国子监内,年轻一辈中有识之士,有艺比木刻为证。此后五日,诸位当习于一舍,由本王与萧侍郎、苏学士、谢学士考校,从中择一十三人,并文学馆、弘文馆乃至朝中文人贤士,秉承圣令,撰坤元录。”

    一句“一人不足以,非贤才不足以”便将在场听诏之人本就高涨的积极性,又调动到了一个高度,等到那“坤元录”三字落下,几乎是同时,众人躬身齐齐应声。

    说完了该说的,李泰便没再多半句废话,抬手示意身后一名青衣男子留下交待详细事宜,而后便带着来时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大厅。

    走到遗玉附近时候,听见长孙夕轻声叫了一句“四哥”,脚步一顿,扭头看去,目光落在她娇嫩如花儿般的小脸上,却是稍稍一错,瞄了一眼在她身后,同其他人一样,正抬头目送他离去的遗玉,他便平静着面色,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

    长孙夕在前面有些不满地小声哼哼着,遗玉却因捕捉到李泰刚才那上下一扫,不由伸手去摸贴在一侧的柔软额发,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怎么了?”卢智正在看着同东方佑交谈的男人,听到她咳嗽,扭过头来问道。

    “呃、嗓子有些不舒服。”

    ***

    被李泰留下的那个男人,叫做谢偃,是专供直系皇亲国戚嫡长读书识字的弘文馆直学士,在他的讲解下,东方佑和在场的学生,对这著书一事,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们这些在各方面有长才的学生,并着那些年长的文人学士,是为这次撰书的主要成员,而在他们之间,又分成两类,一部分人就是留在长安城,通过参考前人遗著和全国各地统计上来的信息,组织编撰这部前所未有的人文地理著作,另一类,则是要出长安城,在全国各地巡游一番,开阔视野之后,好回来进行再次修编。

    谢偃对东方佑道:“烦劳祭酒大人在院中收拾出一件敞亮的教舍,能纳下五十余人,从今天下午起,至五日之后,经我等考校,将选出十三人来,与我等一同,听候魏王调遣,或留京编书,或在外巡游。”

    东方佑道:“我明白了,谢大人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谢偃笑笑,扭头对两旁正洗耳恭听,生怕漏掉一个字的学生们道:“这可是件好事,诸位尽量争取吧。”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这是件天大的好事,可经由他嘴里重审,众人面上还是又热切了几分,大型著书这种事情,也就得宠的皇子敢到皇上面前请命了,换了别人,就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那么大的脸啊,当真是可遇不可求,难免争破头。

    谢偃满意地看着多数人眼中的热切,同东方佑告辞离开,厅里的学生又留下听了一盏茶的训话,才相继离开宣楼。

    路上,遗玉四人浅谈了一番此次的著书之举,程小凤这耐不住性子的,也难得对著书这种相当枯燥的事露出了兴趣,只因那奉诏巡游一事。

    卢智的态度,是这事尽量争取,却也不必看的太重,比起旁人的热切,倒是冷静了许多。

    遗玉心里,却在分析着李泰此举的深意,著书,少说也要个三五年,他是要博名、还是造势?这等好事,肯定多的人是想上前分羹,恐怕今日之后,魏王府门前又要热闹许多,送礼求见的,能少了么。

    回到教舍后,屋里前后的学生都一脸好奇地看过来,似乎是能从她身上,看出刚才她去干嘛了,好不容易等到下课,便有三五个胆子大的围了上来询问,遗玉记得答应了杜若瑾题诗一事,便大致同他们讲解了一遍。

    在引得一片长吁短叹捶胸顿足后,遗玉和杜荷一道离开了教舍,却在门口遇上一名前来传话的太学院学生,说是杜若瑾临时有事早早离开,题诗一事,若遗玉有空,则改到下午上课前。

    (今晚只有一更,亲们明天再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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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介绍:
穿越到农家,附赠严厉老娘一位——亲自教学,捣蛋就要被扫帚打PP;书虫大哥一个——腹黑天性,以逗弄自己为乐;调皮二哥一枚——挨揍不断,专门负责“活跃”气氛。但是,请问,一家之主的爹,您闪去哪里了?
算了,没有爹,还有娘,两个哥哥傍身旁,日子照样过,长安任我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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