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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月果     新唐遗玉txt下载     新唐遗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被惦记了

    昨晚遗玉就同卢氏说定了到闲容别院拜访的事情,可到了第二天早上,遗玉见她娘的面色不大好,便提出自己一个人过去,卢氏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一大早,遗玉就带上前阵子母女俩精心绣制的荷囊纱衣等物,领着小满上闲容别院去了。

    到了别院门口,依然是紧闭的大门,小满上前将门拍了几下,不大一会儿就有小厮来应门,见到门外的遗玉,笑着将她们请了进去。

    闲容别院里依然是那副规规矩矩却又清静幽雅的模样,小厮领着她们一路去了东侧待客的花厅,待遗玉坐下后,才一溜小跑去找李管家。

    遗玉坐在红木椅子上,轻轻摩擦着木料上等的扶手,以前她是不懂这些,可在长安城奔波了几个月,这好坏物件也知晓了一二。做家具的木材——花梨木、酸枝木、紫檀木,它们不同程度地呈现出黄红色或紫红色,被通称为红木,而家具里最上等的就要属这些不同种类但花纹美观的红木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遗玉没等到李管家,却见李乐从花厅外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她抬眼看着进门就直直冲到小满跟前的李乐,只觉得两个月没见,他的脸更黑了。

    “小满!”

    “李大哥!”

    看着虽没身体接触,但视线却早已粘在对方身上的两人,遗玉深感自己就这样被这对小情人给忽略了。不过看他们这模样,情况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好,起码李乐的眼神做不了假,他是真心喜欢小满的。

    “小满,你最近还好么,有没有被人欺负?”遗玉挑眉,瞧他这话说的,小满现在住在她家,能被谁欺负了去,这不是拐着弯地质疑自家待小满不好么。

    “没有,夫人和小姐对我都可好了!”遗玉笑笑,心道这小丫头倒是实话实说。

    “是吗?可是我看你都瘦了,你不知道,自打我知道你给人当了丫鬟,就整日地担心你会吃苦......”遗玉今天才发现,这李乐不但脸长的黑,说话也挺欠抽的,她这么大一活人在这里坐着,他还敢编排她家的不是。

    看着在李乐止不住的“关心问候”下,脸上红光愈发晃眼的小满,遗玉终于重重咳了两声,提醒他们注意还有自己这个“外人”在。

    两人遂如同被惊到的兔子一样分别向后退了一步,遗玉拿眼神将他俩浑身扫了一遍,才冲着李乐笑着问道,“李乐哥,李管家不在么?”

    “我爹刚出门没多久。”李乐虽比遗玉大上四、五岁,但在他爹的提醒下,并没把眼前这位“卢家小姐”当成是一个小丫头对待。

    听李乐这样回答,遗玉先是点点头,而后直接问道,“李管家是不是不同意你们的事儿?”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两个当事人都说愣在那里,小满脸上已经失了刚才的红润,李乐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话既问出口,遗玉自觉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将带来的东西规整在一旁的茶案上,便起身道:“既然李管家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小满,你留下好好同他说个清楚吧,中午别误了回家吃饭。”

    说完遗玉便转身走出了花厅,不再看两人的反映。她昨晚也曾想过对李乐旁敲侧击一番,不过今日见了两人这副亲热模样,又觉得没有必要了,与其她那么横插一杠子,倒不如直接把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好让他们自己想想清楚。

    出了闲容别院,遗玉慢慢地朝自家走去,暂且放下了小满的事情,她又开始担心起卢氏来,因此直到走到家门口,也没察觉到街上行人打量她的眼神。

    在这个娱乐活动严重贫乏的时代,信息可以不流通,可八卦的流窜速度却是绝对迅猛的,母女俩在龙泉镇住了三年,也就年前因为赚了点小钱而略为人所知,可自打前日三姑上门闹了那一场,短短两日,镇上却是很少有人不知道镇中有个卢家了。

    当天看热闹的人把遗玉和卢氏的几段话学了出去,因此镇上许多人都知道了卢家小姐是聪明伶俐又模样娇俏的,卢氏虽是个寡妇但却是个知书达礼、性子和善的,加上她们家得了几千两银子的事情被捅了出去,不少有心人就开始打听起卢家的事情来。

    那些人经过一番打听,更是兴奋,只道卢家竟是三年前从闲容别院里搬出来的,似乎和那高宅大院有什么“亲戚关系”。卢家另有两个模样俊俏的儿子,一个还是在长安城的国子学里念书的,两个小伙子都已过了十六岁,连门亲都不曾说过,这可激动坏了某些家中有女待嫁的人家。

    就在卢氏母女毫无察觉的时候,个别心思活发的已经有了动作。

    ***

    遗玉回到家中,卢氏正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见她回来就笑着问了几句。

    遗玉看她虽眼中仍有红丝,可精神却比早起要强上许多,本来担忧的心也就缓了下来,暗道她娘并不是想不通,只是一时缓不过来劲儿罢了。

    因得到了小满的允许,所以遗玉也没把她的事瞒着卢氏,简单讲了之后,卢氏只提醒她不要过多参合,便没再多说什么。

    遗玉又去给卢氏泡了一壶茶,才得了功夫照顾后院的花圃。她们现如今住的院子比起在闲容别院时候的悠院还要大上一些,虽院中少了那精致的凉亭,花圃却是专门出钱请人修整的,里面种的东西多是从以前租的小院子中可怜巴巴的小花圃里移出来的。

    卢俊在家的时候,遗玉有空就拉他一起到镇南山下的野林子里转悠,竟也让她找到几株好东西来,皮如碧玉的芦荟比起她在靠山村时种的个头大些、细长如杖的薯蓣可以煮粥喝又能闷熟了沾糖吃,最稀罕还是去年她意外发现的草莓。

    换了新家,遗玉在新花圃里面专门隔出一小块地方将已经结了半果的草莓给移了进去,经过几个月的生长,结过两次果的草莓蔓延出许多细长的藤蔓。因为她的“特殊”照顾,每隔三个月,家人总能吃上一次新鲜的草莓。

    昨日卢智还提醒她,下次去长安的时候多带些薄荷草,刚好草莓下个月也要熟,到时一起给他稍带了。

    ***

    临近午饭时候,小满才回来,见到遗玉在厨房里做饭连忙上来抢手,遗玉见她虽眼睛红红的但看起来心情却不错,便让开任她接手,自己则站在一旁低声询问她同李乐的事情。

    结果出乎遗玉的意料,李管家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倒是事实,可原因却不像遗玉想的那样是因为嫌贫爱富,相反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签了卖身契的,认为李乐同农户出身的小满不相配,才将李乐禁足到现在,不过李乐却没想过死心,一直在劝说他爹,李管家看他态度坚定,最近也有所松动。

    两人上午已经商量好,小满尽快把他俩的事情告诉她舅舅,若是双方家长都坚持不同意,他们也不死扛,努力劝说就是了,毕竟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仅是长辈的执念罢了。

    遗玉对他俩能够如此冷静地处理这件事很感意外,却十分赞同,给小满鼓了鼓劲儿后,便暂不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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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又见媒婆

    四月末的早晨,小满吃完早饭就回了家,遗玉待她走后,就在屋内窗下桌案前练字。宛如半熟的桑葚一般大小的字体,转角圆润、横竖挺拔、字间整齐,这种字体遗玉琢磨了整整一年才定型,又用了小半年时间来磨合。

    之后,哪怕是和卢氏起早贪黑到长安城卖糖葫芦那阵子,她每日也必抽出小半个时辰来练字。卢智初见她成型的字体时,在赞叹的后就给她自创的这种适合女子书写的字体,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颖体。

    遗玉只当他大哥在夸赞这种字体的颖异,直到几年之后她方知晓,卢智其实也是在借这个名字暗喻她的聪颖。

    默完一篇《湘夫人》,遗玉拎起纸张将墨迹轻轻吹干后收起,正要去后院洗笔,就听院外传来阵阵的话语声,她好奇地站了起来,从敞开的窗子看出去,就见院中不知何时进来一个身穿水绿襦裙的中年妇人,对着卢氏噼里啪啦地讲些什么,卢氏却头也不抬地坐在躺椅上绣花,任她在自己耳边唠叨。

    遗玉想了想,还是把笔放下,又拿帕子擦了擦白嫩的手指上不小心沾染上的点点墨迹,转身走了出去。

    “卢夫人,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在这整个龙泉镇,那也是属的上的标志姑娘,不但模样好,身子骨也强,这要是成了亲,保准头一年就给您添上个大胖孙子!”

    刚走到门口的遗玉就听见了这句话,堪堪又将脚收了回来。这语气,这形容,这推销能力,不用多想,无疑是卢氏如今最讨厌的一类人——媒婆。

    遗玉有些迷茫,她娘也没放出要给哥哥们找媳妇的风声啊?怎么就招了这东西来?正疑惑着,又听院中陡然多了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了这正在推销自个儿侄女的媒婆。

    “哈哈!笑死人了,还好我来的及时,不然卢夫人可被你骗了去,你那侄女,标致是标致了,可那腰却比水缸都粗,那身板比个大小伙子都壮实呢!卢夫人,您可别听她瞎吹,标致姑娘顶个什么用啊,这过日子,还是得要个会管家的,我外甥女可是七岁就开始使算盘,十三岁就帮着她爹看管杂货铺子......”

    听着这声音尖锐的女人讲到一半便转成夸奖自己外甥女,遗玉躲在帘子后面嘴角微抽,合着一个没走,又来了一个。

    “你、你胡扯,我侄女哪有你说的那般身材,她也只是骨头架子大了些,你外甥女会算不假,可她还是个斗鸡眼呢!”

    “你才胡扯!我外甥女只是眼白多了些,哪里就成了斗鸡眼了!”

    “就是斗鸡眼!”

    “你!你侄女是水桶腰!”

    “斗鸡眼!”

    “水桶腰!”

    ......

    遗玉揉揉有些晕乎的额头,暗叹了一口气,掀起帘子走出去,一眼就看见立在卢氏跟前一绿一蓝、面红耳赤地对掐的两人,看那架势,要是再没人拦着,绝对能打起来。

    卢氏一语不发地低头绣花,站在遗玉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侧脸阴阴的,显然心情很差,想必是媒婆这种东西又勾起了她那些不好的回忆。本来还觉得眼前这幕有些可笑的遗玉,顿时收起了看笑话的心思。

    “两位大娘。”遗玉清脆的声音被淹没在两人的对骂中,倒是卢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无奈和气闷。

    遗玉知道卢氏不愿意和她们多说,于是轻吸了口气,陡然提声——“别吵了!”

    绿衣媒婆和蓝衣媒婆同时闭上了嘴巴,扭头看向她。

    “哟!这是卢小姐吧,早就听说模样俊俏,今儿一间方才知晓,那学嘴的人形容的哪比得上真人的半分!”声音尖锐的是身穿蓝色襦裙的媒婆,也就是后来的那个。

    “那还用得上你说!卢小姐自然是好的,依我看,咱们镇上这同岁的姑娘里,还没哪个出落地如此标致的,啧啧,看看这小脸,那叫一个白哟!”

    遗玉皱起了眉头,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皮相不错,好话人人喜欢听,可是这两个人的眼神却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也许是因为她对媒婆有很深的成见,总觉得她们看人时像是在是在打量货物一般,就算没有恶意,也是充满了算计的。

    遗玉清清嗓子,打断了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两位大娘,你们今儿个来我家有什么事么?”她要先弄清楚,这俩人到底是给卢智做媒的,还是给卢俊做媒的。

    “当然是来给你大哥(二哥)说亲!”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完,方才互看了一眼,原本还怒目相视的她们,瞬间目光神奇地变得亲切了起来。

    “闹了半天你是来给她家大儿子说亲的啊?”

    “可不是么,我还当你也是来给她家大儿子说亲的,原来是误会了。”

    “那敢情好,咱们俩谁也没碍着谁,你侄女嫁给大的,我外甥女跟了小的,到时候咱们还是亲戚呢......”

    遗玉这会儿眉头皱的绝对可以夹死一只蜜蜂,这俩人也太不靠谱了,她娘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就把她两个哥哥给瓜分完毕了。

    “两位大娘,”遗玉再次提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直到两人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时,才甜甜一笑,“大娘们若是要认亲,还请别在我家院子里,等下我们还要出门,你们且回自家聊吧。”遗玉说完便敛去面上客套的笑容,举步走到门口,将院门又开大了一些,转身对着面面相觑的两人比划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卢氏早受不了她们身上的香粉气,既不愿意搭理她们,又不能把她们丢在院子里,见女儿总算发了话,暗松一口气后,起身搂着绣筐就进了屋里去。

    那两个媒婆先是听出了遗玉话里的讥讽,还没来得及恼火,就见卢氏也不搭理她们,自顾回屋去了,显然是默认了自家闺女的做法。人家都开口送客了,若是她们还没脸没皮地呆在这里,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给别人家说媒去?

    两个媒婆羞恼地看了遗玉一眼,结伴出了卢家大门,遗玉上前关门时候,还隐隐听见两人地谈话声:

    “呸!若不是她家有几个钱,我哪舍得把自己外甥女说去。”

    “唉,我也是看着她家老大日后是个有出息的,才想着把我侄女......”

    遗玉将院门从里面落了栓子,转身时候小声嘀咕道:“媒婆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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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镜中少女

    自那日两个媒婆离开,卢家就好似成了全镇媒婆的聚集点,每天总要有一两个来上门说亲的,直到有一天,上门的媒婆把说亲的目标放到了遗玉的身上,卢氏终于发了火,一顿大吼将同时上门的四个媒婆全骂走后,卢家院子才又回复到了往日的清静。

    按说卢智哥俩也确实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卢氏这样驱赶上门说亲的人,在外人眼里的确奇怪。他们自然不知晓卢氏早就在家中言明,要兄弟俩遇到自己喜欢的才行,真到了那个时候卢氏自会亲自上门去提亲,决计是不会委托给媒婆的。

    不过母女俩却没想到,她们的举动已经惹恼了整个龙泉镇的媒婆们,这些主流八卦散播者,很快就将卢氏母女用语言“包装”了一番,让镇上大部分人重新“认识”了她们。

    此事暂且按下,五月十五日,天才微亮,遗玉就被小满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在卢氏的指挥下给她擦脸换衣服,等遗玉精神振作点的时候,小满已经在妆台前替她梳头了。

    小满虽然只同她舅妈学过简单的几种发式,可也比只会结辫子的遗玉要强的多。

    卢氏早就梳妆打扮好,檀色单件束胸、下配同色马面裙,外罩艾绿色及臀长衫,头顶挽着简单又不失仪态的富贵宝髻,虽佩饰不多,但胜在她五官大气,却也一副端庄之态。

    遗玉取过妆台上用芦荟汁调合成的润肤水倒在手心,笑嘻嘻地对卢氏打趣道,“娘今日如此打扮,倒像是官家夫人。”

    卢氏手里拿了一支珠花朝她鬓间比去,回笑道,“人靠衣装,今日可不能再随便穿穿,让人小瞧了去到不打紧,关键是怕人家不拿些正经物件出来——是该给你买些首饰,就算不戴也先收着,再过两年你及笄便不用梳这小丫头的发式了,到时别连个配衣服的都没。”

    遗玉轻轻将润肤水擦在脸上拍匀后,便伸手去翻了翻妆台上放首饰的小盒子,里面确实没几件东西,又从铜镜中模糊瞅了眼小满已经给她梳好的丫髻,心头一动,“小满,到后院花圃里摘几朵草莓花来。”小满笑嘻嘻地应了跑出去。

    家中草莓熟后花朵尚在,白白嫩嫩的比铜钱大上一圈,绒黄的花蕊外五六片圆圆的花瓣,遗玉从小满摘回来的花里挑了几朵大小一致的别在发间,整个人一下子显得清雅起来,又不失别致。

    弄好了头发,遗玉起身换上卢氏闲暇时候为她亲手制的石榴红丝绸束胸长裙,杏黄窄袖短襦外加上一件轻纱半袖遮胸搭肩,在胸口处系了一朵蝴蝶结,仅露出束胸边缘一圈浅浅绣纹,在少女特有的娇嫩皮肤映衬下,尽管颈项上甚无金银,这身打扮也足以显出遗玉的俏丽和娇态。

    小满将遗玉身后的绳结系好,走到一旁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啧啧道,“小姐,我就说你该经常打扮的,这样穿真好看!”

    卢氏看着换好衣裳的遗玉,也是眼露赞叹,“娘的玉儿已不是个小丫头了,这好好打扮起来——啧啧,看看小模样,再过几年......”

    遗玉趁她们夸赞自己的功夫回头去看妆台上那面半人高的铜镜,镜中之人虽不甚清晰,却仍可明辨出一名身姿纤细的少女,姿容虽稚,却难掩丽色,曲线未显,却似抽丝杨柳,这——真的是她么?

    不再是那个毫不起眼,总能让人轻易忽视的女孩,不再是那个因为营养不良而面色发黄、头发干枯的女孩,不再是那个无论行动上表现出多大的自信,眼中却总是透露着些许自卑的女孩。

    镜中的少女拥有一双明亮而不掺杂色的眼眸,眼神柔和却又透露着点点坚韧,冷静却又不乏丝丝热情,眼角不再隐藏对命运的嘲笑,反带着淡淡的幸福,只是微微一笑,眼梢略翘处便显露出甜甜的娇态,少女的清新气息如同春风拂面般飘来。

    卢氏没有察觉到遗玉正盯着镜子出神,一边同小满一起收拾被翻乱的妆台,嘴上也没停,“这次去可是要好好买些东西,咱家现在又不缺银子使,却让你连件可供挑选的首饰都没有,你已十二了,别人家的姑娘打出生起都在准备嫁妆了,咱家往年日子不好过,到现在才有钱给你置办,你还推三阻四的,是怕缺了银子还是怎地,等六月的赤爪卖了,又是一笔,还能缺你个打扮的钱么。”

    遗玉收回凝视着铜镜中自己的目光,眼神暖暖地看向卢氏,听她这般唠叨下来,口中连连应是,又趁卢氏不备,一把从后面搂住她,将小脸伏在她的背上,嗅着她身上母亲热油的淡淡宁静气息。

    卢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笑斥道,“赶紧起来!这刚梳好的头,你再拱两下又要乱了去,小满等会儿还要回家,娘可不给你梳头。”她嘴上这么说着,却用手轻抚着遗玉扣在她前腹的小手,没有丝毫推开她的意思。

    “娘,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么。”遗玉闷闷的声音从卢氏背后传来。

    卢氏“噗哧”一笑,一把扯开她环着自己的双臂,转身一指戳在她的脑门上,“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说这种傻话,就算你不嫁人,你哥哥们可是还要娶媳妇的。”

    遗玉低头闪去眼中水光,抬头佯装不满地嘟嘴道,“娘倒是盼着儿媳妇,也不怕哥哥们有了嫂子就不要你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哎哟,娘!干嘛打我嘛,我又没说错......”遗玉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继续小声嘀咕着。

    卢氏哭笑不得地瞪她一眼,“愈发没个样子了,什么话都乱讲,你这话娘可记住了,回头就学给你大哥去,我就不信没人能治的了你了。”说完这话她便转身往外走。

    遗玉听卢氏提到她大哥,脸色一下就苦了起来,忙上前去拦着要出去的卢氏,若是真让卢智知道她今日的玩笑,指不定还怎么冷嘲热讽她呢。

    “娘,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您不把我将才的话学给大哥,我往后什么都听您的!”

    “这算什么商量,你本来就该听娘的!走开走开,我还要去收拾东西呢。”

    小满在一旁看着她们两母女相处的情景,起初还眼露羡色,到了后来却直接捂嘴偷笑了起来,被遗玉威胁地瞪了一眼后,忙借着去倒水跑出了屋子,任她们母女俩在那继续麻缠。

    卢氏最后还是在遗玉的撒娇卖乖下答应不打她的“小报告”。小满走后母女俩又在屋里喝了盏茶,等到昨日租马车时约好的时间,才拎上东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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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高阳的邀请

    国子监学宿馆

    卢俊正站在屋里比划昨日偷学来的两手擒拿,听见门响,侧眼就见卢智微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大哥,那臭丫头找你干嘛?”卢俊一脸好奇地收了手势,凑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大哥。

    听见卢俊的称呼,卢智分神瞪了他一眼,“叫公主,没规矩。”

    卢俊撇撇嘴,“好好,叫公主...那公主找你做什么?”今天是沐假,一大早就有人来敲门说是高阳公主有请,卢智便跟着那人走了。

    卢智语带古怪地答道,“她月底要办生辰宴,邀请咱们过去。”

    卢俊连忙摇头摆手,“咱们去了干嘛,她交好的那些人,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不去不去。”

    卢智叹了一口气,“你当是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帖子都发了,咱们不去就是掉了公主脸面,二弟,你不要以为平日与她吵闹时候没惹什么麻烦出来,就愈发肆无忌惮了,这皇家的人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见卢智神情带了几分严厉,卢俊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大哥,你别生气,我知道分寸的,咱们去还不成么。”

    “咱们是肯定要去的,可是——可是公主还邀请了小玉。”

    “啊?”卢俊一愣,疑惑道,“她没毛病吧,请小玉去做什么。”

    卢智狠狠瞪他一眼,“还不是你经常同她提起小妹,吵嘴就吵嘴,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想的,非拿小玉去同她比,她堂堂一个公主,能甘心被人同庶民比较么!”卢智也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勉强想出这么个原因,高阳才十四岁,能有什么心思,想来想去也不过是小姑娘气不过罢了。

    卢俊干笑两声,“我那不是被她逼急了,大哥,那小玉不去不行么,我看公主她可没安什么好心。”

    卢智揉揉眉心,他也不想让遗玉去,高阳身边竟是些喜欢出馊点子的,还不知道到时候要整出些什么事来,只是帖子已经发了,哪里能推掉。这往小了说是不给公主面子,往大了说,就是不顾皇室颜面。

    卢俊见到卢智一脸的为难,心知这是自己添的乱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卢智轻吐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乱,扭脸看到五官都快要皱到一起的卢俊,遂笑道:“好了,你别竟苦着一张脸,咱们去是肯定要去的,公主毕竟代表了皇室,想来也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小姑娘,她也就是被你勾起了好奇心而已。娘她们大概快到了,你去整理下,咱们出去。”

    ***

    遗玉坐在马车里,掀了窗边的小帘,无聊地看着对面学宿馆进进出出的学生。国子监不愧是全唐最高等的学府,单看这些学生的举止,就与寻常人大不相同,行走时步态稳健,站立时背脊直挺,说话时面带微笑,不管高矮胖瘦,皆是如此。

    听卢智说过,国子学对学生们其实并不严厉,可凡是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却没一个不是严格自省的,生怕坠了自己所在学馆的颜面,其中尤以四门学馆同太学馆最是暗自较劲。

    遗玉正眼含趣味地看着那些“规规矩矩”的学生时,从宿馆门口缓缓走出一道人影,一下子便把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这人身穿一袭霜色长衫,外罩精白纱衣,扣在腰间的嵌银革带更显其身形纤长,他刚一出门,便有四五个身穿雪青深衣的太学馆学生迎了上去,这人遂停在原地,认真地听着他们说了些什么,而后摇头一笑,对着这几个学生轻轻摆了摆手,便又自行往西去了。

    “在看什么?”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卢氏,一睁眼便看见遗玉靠在车窗口发呆的模样,好奇地问道。

    遗玉愣愣地扭过头来,下意识地用手比向窗外,“那个人——”

    卢氏顺着她的手指朝外看去,却只看到一群学生的背影,遂不解地问道,“哪个人?”

    遗玉这才回过神来,忙又趴到窗前去看,却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她压下心头淡淡莫名的失落,转身坐好,对卢氏笑着摇头说:“没什么,认错人了。”

    ***

    遗玉看着钻进车厢的两个哥哥,笑着同他们各自打了招呼,等卢氏吩咐了车夫往东都会驶去后,她才从一旁的包囊里取出一只搪瓷小罐塞进卢智手中,又取了两根竹签分别递给哥俩。

    卢智挑眉打开罐子,见到里面的东西后方才笑道,“这草莓本就甜,你再浇了糖汁上去,不是要腻死我们。”这么说着,他还是拿竹签叉了一颗放进口中。

    卢俊最喜食甜,听卢智这样说,就直接从他手里夺了那搪瓷小罐,“大哥你不喜欢吃甜的,我一个人吃好了。”卢智一口草莓尚未咽下,差点被他气地噎到。

    遗玉扭脸偷笑了两下,才将包袱里几只装了薄荷叶子的布袋推给卢智看,“大哥,你看看够不够,家里只剩了一点,其他的我全给你摘了来。”

    卢智淡淡瞥了一眼已经一口气吃了七八颗草莓的卢俊,才扭头看向遗玉那边,“嗯,这些已经够了。”

    他特意要遗玉多带些薄荷草倒不是自己不够喝,而是前阵子有个脸皮厚的在他那里饮了次薄荷茶,涎着脸问他要的。

    趁着卢俊吃草莓的功夫,卢智将高阳公主邀请他们去参加生辰宴的事情对母女两人讲了。

    遗玉不大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但也知道皇家公主的邀请是不能推辞的,于是乖巧地应下了。

    反倒是卢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同意让遗玉跟着他们一起去,又嘱咐了两兄弟到时候好好照顾妹妹,哥俩自然是满口应了。

    马车在安江坊前缓缓停了下来,车夫将帘子掀开一角,知会他们已经到了。两兄弟扶了卢氏和遗玉下车,一家子一路进了坊市,边聊边逛。

    卢氏有意地避开了沁宝斋的那条街,遗玉心中明白,也不点破。哥俩是第一次来这里,卢智倒是目不斜视,卢俊却眼带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商铺,时不时指着一些东西询问卢氏,有些卢氏也答不上来的,卢智却在一旁讲的头头是道。

    在一家名叫碧菱斋的珠宝铺子前,一家人停下了脚步,那掌柜的看到他们站在门口朝里看,忙绕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卢智扯了卢俊坐在专供看客休息的椅子上,任卢氏带着遗玉上前看东西。

    掌柜的吩咐小二沏茶后,才站到柜台前面,面带笑容地问道:“夫人小姐是想买什么,钗环还是挂佩?”

    卢氏看了柜台上摆放的物件,其中倒是有一两件不错的,“我要给女儿挑些首饰,你这里有再好些的么?”

    掌柜的笑着点头,“自然是有的,若是夫人看不上这柜面上的,只需说个大概,我便去取了出来给您看看。”

    卢氏听他这样说,方才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面上笑容也和善了许多,“主要是可以久置的,精细些的物件最好,不论是头面或是镯佩,我都要挑上几件。”

    掌柜的面上笑容更浓了些,刚在门口看见这家子,只觉得姿容皆不类寻常人家,因其中一位少年身穿着太学馆的常服,所以他态度便刻意带了几分客气,现下又听出卢氏是要给女儿置些嫁妆首饰,不由深感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将人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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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擦肩而过

    卢氏母女被碧菱斋金掌柜请进了雅间内挑选首饰,两兄弟则留在外面等候。

    雅间里,金掌柜一边记录着卢氏选中的首饰,一边夸赞着母女俩的眼光,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原以为对方了不起购置上百两的东西,哪晓得他至少录了千两的物件,卢氏还没有停止的样子。

    卢氏又拿起一只珠钗询问遗玉的意见,金掌柜见了忙在一旁解释道,“这支宝蓝点翠双蝶珠钗只有小店一家有货样,上头嵌的玉石虽是角料,但皆是最上乘的蓝田玉,蝶身虽只是银芯,可表面涂色的蓝染矿却是堪比金价。”

    遗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看了几眼这珠钗的模样,倒是别致可爱的很,对卢氏点了点头后才对掌柜的道:“这支也请记上。”

    金掌柜见她喜欢,面上犹豫了一下,“小姐若是喜欢这样式,不妨购置上一整套如何,这蝶蓝的珠钗是不单卖的。”

    卢氏疑惑地指着满满一案几的首饰问道:“有一套吗,怎么在这里没见?”

    金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倒不是我故意没拿出来,因为那套物件造价贵,因此我每次只取了珠钗出来,若是有客人看中且有意购买,才会将整套的取出来。”

    卢氏也没多做计较,询问了遗玉的意见后就让金掌柜的去将那套首饰取了出来,这套首饰总共七件,分别是一钗两簪、一步摇两耳坠、每样都多少带些蓝彩,又均有蝶纹在身,着实精巧别致到了极点,另有一只玉镯子,乍看之下似是蓝色,细看才知是其中游离的几圈莹蓝彩带映衬下的效果。

    遗玉见到这套东西后立刻就喜欢上了,但还是先开口问道:“不知这整套下来要多少银子?”

    就见金掌柜伸出没有握笔的那只手比了一个“五”,因刚才两母女选定的东西虽贵,但最高的单件也没超过五十两的,见他这么比划,卢氏下意识地反问,“五十两?”

    金掌柜苦笑一声,“夫人,这套物件需得五百两银子。”

    见到卢氏和遗玉面露惊讶之色,他才连忙解释,“这蝶蓝的首饰,别的物件都好制,六件下来不过百两,可是这只镯子却是从同一块玉石上分下来,仅仅制成了三只,每只若是单卖都值四百两,现下也只剩这最后一只。若是夫人小姐嫌贵,就撇了这镯子,只买其他六件也是可以的。”

    遗玉听了他的解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正在把玩的那只玉镯放回了锦盒中,轻轻对卢氏摇了摇头。

    卢氏却不理她,回头对金掌柜说:“这套带镯子的也记上吧。”

    “别,”遗玉忙出声阻止,“娘,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咱们还是挑些别的吧。”说完顺手拿起身前桌案上一只尚未细赏过的玉簪递给卢氏看。

    卢氏无奈一笑,“你这孩子,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买不起,要是回了家才后悔,娘可不陪你再来。听娘的,咱们要了。”

    遗玉倒是真的很喜欢这套首饰,可若是要出五百两只为了一只镯子,她却是不愿意的,因此只能折中了一下,对卢氏道,“娘,不如咱们把别的配件都买下,那镯子还是别要了,您卖来我也不会戴的,那不是白浪费钱么。”

    卢氏清楚她说到做到的性子,心知就算买了回去她也决计是不会戴的,这才对着金掌柜的示意,“那就不要镯子了,其他的记下来吧。”说完又扭头瞪了一眼遗玉。

    遗玉仿若没有看见她娘的怒目,又挑拣起别的东西来。

    母女俩整整置办满了两千两银子的首饰才作罢,确认好金掌柜递上来的单子没有问题,便将银子付了。

    出来雅间又等候片刻,金掌柜便领着一个手捧高高一摞锦盒的伙计出来,同他们一起将东西给送到了坊外的马车上。

    在金掌柜的含笑相送下,一家子坐上马车离开了安江坊,朝国子监行去。

    ***

    车厢内,卢俊指着放在座位上的一小堆锦盒,惊讶地问道,“娘,两千两银子,就买了这么点东西?”

    卢氏瞥他一眼,淡淡开口,“可不是就买这么点,你要嫌少就赶紧回家来,娘出钱给你开间武馆,你带些徒弟,到时候赚了钱给娘和妹妹多买些。”

    卢俊满十五后卢氏便开始给他缴纳庸金,免了他去服役,他便整日没心没肺地不是跟着卢智去学里,就是在家中照看一下田产,卢氏这是头一次提出要给他开武馆的事,兄妹三人都有些惊讶。

    遗玉原以为卢俊会满口答应下来,却不想他听后连忙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功夫练还没到家呢,怎么能去带徒弟。”

    卢智在一旁嗤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在九岁时候就声称自己是天下二流高手了。”

    遗玉最先反映过来,当场失笑出声,她真不知道卢智的脑子怎么长的,连她都快忘记的小时候的事情,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楚,这会儿还拿出来讽刺卢俊。

    卢俊大概早忘了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一脸疑惑地看看卢智又看看遗玉,方才指着自己问道:“我说过这话?”

    卢智冷哼一声,“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你记性也太好了,我看是甜食吃多了才会这样。”遗玉偷偷翻了个白眼,暗道卢智这会儿纯粹是借机报复先前卢俊抢草莓吃的事。

    卢俊的脸一下子便红了起来,“儿时说的话,哪能做得了数。”

    卢氏看他确实没意愿开武馆,也不勉强他,温和笑道,“你不愿就算了,这次回家我就去选庄子,早早给你们哥俩置办了。”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掀开窗帘想要透透气,没曾想眼见窗外不到半丈处,另一辆马车反向驶来,就在两辆马车交错的一瞬间,卢氏陡然瞪大一双眼睛,紧握着窗帘的手指关节发白,刚才还带笑的脸庞此刻却已经不见一丝血色。

    三兄妹皆已注意到卢氏的不对,坐在她身边的遗玉小心扯了扯卢氏的袖口,“娘,您怎么了?”

    卢氏并不答话,调匀了气息才将窗帘放下,回头对着面露担忧的三个孩子摇头,勉强笑着说:“没什么。”

    卢俊还当是他驳了卢氏的意,才引得她不快,忙出声道:“娘,您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不是不听您话,只是儿子那几手武艺确实当不得他人师傅。”

    “娘知道,没生你的气。”卢氏强打起精神安抚了卢俊两句,就闭上眼睛靠着车壁不再言语。

    卢俊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卢智用手势制止了,兄妹三人眼神交流了几次皆是无解,卢智只能小声吩咐遗玉回去好好照顾卢氏。

    直到马车驶到学宿馆后门,卢氏才又开口嘱咐两兄弟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下放下了车帘,马车调转了方向朝龙泉镇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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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终问出口

    自那日从长安回到龙泉镇,卢氏的精神就差了起来,有时正吃着饭就会突然开始发呆,被遗玉连叫几声都没有反映,每天早上起来眼睛总是红红的,一副哭过的样子。

    这天晚上吃完饭,卢氏照常没精打采地回了屋子,小满趁着同遗玉一起收拾碗筷的功夫,一脸疑惑地问她:“夫人这是怎么了,这几天怪怪的,饭都不曾好好吃过。”

    遗玉心情也不好,卢氏这样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遗玉虽不清楚卢氏这几日精神恍惚的原因,但卢氏现在的状态却让她联想到了上个月在沁宝斋里遇见的那名贵妇,在那之后,卢氏也如现在这般反常过。

    她知道卢氏肯定是认识那妇人的,可是当时她却直接拉着自己逃一样地离开了,显然是怕与对方相认。长安城里卢氏能认识几个人,能让卢氏情绪那般激动且目露愤恨的又能有几个人,真相对遗玉来说已经呼之欲出,就算不用亲口问,她也已经八成猜到那个妇人的身份。

    还记得三年多前卢智进京赶考的前夜,她偶然偷听到卢氏与卢智在院中的谈话,两人字里行间吐露出来的那个故事,正是一家人隐瞒她多年的秘密——三兄妹的亲爹尚在人世,因为一个女人抛妻弃子。

    在遗玉的记忆里,十四岁的卢智那饱含着各种负面情绪的声音,是她永远也忘不掉的,当那个总是一脸淡笑的少年用着含恨的声音提及他的亲爹为了别的女人要抛弃他娘、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要杀他的时候,遗玉就在她那从没见过面的“亲爹”,以及那个害的他们母子流落他乡的女人身上打了两个大大的红叉。

    “小姐?”小满看着脸色转阴的遗玉,小心唤了她一声。

    遗玉迎上小满担忧的目光,安抚道:“我没事,你今晚先回家去住吧,这里不用管了,我来收拾。”

    小满本想拒绝,但看出遗玉的心情实在不好,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便去净了手直接回她舅舅家去了。

    等小满走后遗玉收拾了桌碗,又泡了一壶热茶,端着走进了卢氏的卧房。

    卢氏本来靠在床上发呆,见她进来忙用手去擦脸上的泪痕,遗玉先将茶壶放到床边小几上,又去将窗下的烛台移了过来,伸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卢氏。

    她坐在床边,看着小口喝茶的卢氏眼中鲜红的血丝和眼底愈发浓重的暗青色,暗叹一口气,再难保持沉默。

    “娘,您这几天是怎么了。”接过空杯子放在几案上,遗玉终于开口询问道。

    大概是因为刚才哭过,卢氏声音有些沙哑,“娘没事,就是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心里不舒服。”

    “娘能同我说说吗,大概就是因为您憋在心里,所以才难受的。”虽然下了决心要开口问,可遗玉还是选择了最委婉的方式。

    卢氏面色微变,通红的眼睛闪了闪,强笑道:“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见卢氏想要逃避,遗玉心知今日若是问不出来,再任卢氏这样耽搁下去,她的身体非垮掉不可,于是只能继续追问道,“娘,真的不能同我说么?”

    看到卢氏眼中的闪避,遗玉飞快地握住卢氏放在被面上冰凉的双手,强迫她同自己对视,狠了狠心开口道,“娘!您是不是想起爹了?”

    这是遗玉第一次在卢氏面前提到“爹”这个字,对她的震惊可谓不小,以前遗玉小的时候从没问过,她只当是遗玉怕提及那个“死”去的爹会让她这个当娘的伤心,可是现下从遗玉口中听到这个字眼,却让她暂时顾不上心中的苦闷,重审起她以往的逃避心理,自己的女儿是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没从家人的态度里察觉出不对来。

    遗玉不知道卢氏的心思,只当她还不想说,轻叹一声后还是决定坦言:“娘,您还记得大哥进京前那一晚么,你们两个在院子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卢氏只觉脑中一阵轰鸣,呆呆地看着遗玉一张一合的小嘴,哑声问道,“你、你听到什么了?”

    遗玉本也不想说出口,她知道卢氏如此隐瞒她,就是害怕她知道以后会伤心,可是她根本就不会伤心,她本来就是一个“外人”,她本来就是一个连父母都不曾有过的人,重生一次让她有了娘亲和哥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我全听到了,从你们开始说爹的时候,我就在听,而且一直记到现在。您也知道我记性好,小时候不大懂的事,现在却是全懂了,娘,您这几天是不是因为爹的事情在伤心?”

    卢氏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慌张地反扣住遗玉的双手,哽咽道:“玉儿,娘、娘不是有心瞒着你,只是你年纪尚小,又是吃过苦头的,娘怕你听了受不了,因此才交待了你哥哥们不许同你讲,你别怨娘!”

    遗玉连忙摇头,柔声道:“您想岔了,我怎么会怨娘,若不是一连三天都您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我也不会问出口,娘您同我讲讲好么,憋在心里总是不好的。”

    遗玉猜的半点也没错,卢氏这几日之所以反常,全是因为心里憋着事,又没有人可以倾诉,自然食不下咽、魂不守舍,这世间最难治的便是心病,纠缠了卢氏整整十二年的往事本来已经被她强行封闭了,可是两次在长安城中见到当年之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控制住情绪。

    在遗玉再三地保证自己并没埋怨她的隐瞒后,卢氏才放下一颗心来,被遗玉这么一掺合,她几日以来苦闷烦躁的心情竟然也缓和了不少。

    看出卢氏神情的松动,遗玉往她身边凑了凑,将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娘,这是咱们家的事,不管是好是坏,我总有权利知道吧,那日您同哥哥的话我也只是听的稀里糊涂的,就是知道爹并没死,并且不要咱们了,至于其他的却是一直在自己瞎猜。”

    卢氏顺了顺遗玉的头发,苦笑道,“娘也是傻子,早该发现你这么些年从未问过你爹的事情,是大大地不对劲,总想着怕你担心,却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

    “娘,我一点都不伤心,就是好奇,您跟我讲讲好么?”遗玉看不到卢氏的表情,但能感觉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得知遗玉已经知道了部分当年的事情,再看她真的没有表现出伤心或者愤怒的态度,卢氏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便没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又被她再三询问当年之事,稍作犹豫便掀开了被子,让遗玉脱了外衣躺了进来。

    娘俩钻在一个被窝里,遗玉轻轻靠着卢氏,听她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了那段尘封了十二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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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一说往事

    窗外淡淡月光洒入,伴着床前一盏烛台幽光,隐隐照亮了床上相互依偎的一对母女。

    “我和你爹家中都是前朝的仕族,你外公同你爷爷是同窗好友,娘是十六岁嫁给你爹的,在怀上你大哥那年,你爷爷便投靠了李家。仅接着先皇便起兵长安,最后他们胜了,一下子就改朝换代,当今皇上被立为太子,那个时候......”

    遗玉听着卢氏逐渐开始跑题讲述唐朝初始的事情,也没打断她的回忆。她也知道在这个“变异”的唐代,当今皇上李世民并不是她原先所知唐朝里的秦王,反而是先皇李渊的长子,后又被直接立为太子。

    “娘那时候尚且年轻,先后有了你两个哥哥,自觉是替他们家传宗接代了,所以便不允许你爹再纳新人进门...你奶奶很是厌烦我那种做派,因此对我十分不喜。”

    说到这里,卢氏的眼睛黯了黯,遗玉虽看不见,却也感觉到她的停顿,婆媳关系到了哪里都有,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既然她娘都用到“十分不喜”这四个字了,想来当时肯定没少受婆婆刁难。

    “你爷爷去世后,一直在朝政上保持中立的你爹,却突然开始投靠了安王建成,”卢氏眼神迷惑了一下,“娘当时也不知道你爹为何要那么做,只因你外公是死忠太子一党的,自然两家就闹翻了,娘既已嫁做人妇,肯定是站在你爹这边——”

    遗玉愣了愣,插嘴道:“娘,既然他那时投靠安王,当今皇上继位后就没为难他?”没想到她爹竟然成了安王党,李世民继位后就没办了他?那日她在沁宝斋遇见的妇人分明是一副富贵模样啊。

    卢氏面色古怪道,“我也是不知,安王谋反前娘就带着你哥哥们逃了......可是你爹...你爹现在好的很。”

    遗玉疑惑地点点头,历史上的李世民为人大度且不计前嫌,大概这里这个也是一样的。

    卢氏见她不再提问,才又继续讲道:“那时你外公在狠狠训斥了你爹一顿之后,两家便不再来往了,连带我这个女儿,你外公也不再见了,每次上门不是吃了闭门羹,便是被家丁直接拿扫帚赶出来......后来他就辞了官,带着一家人迁到南方,娘最后一次见你外公,还是在你大哥四岁那年。”

    遗玉恍然大悟,难怪卢氏除了她外婆以外并不提及娘家,原来是已经断绝来往了。

    “你爹那时对我一直很好,虽他也有过几次纳妾的想法,但见我不愿也就没强求...我一直以为就这么过下去,哪怕婆婆再给我脸色,我也是高兴的,直到——”卢氏缓和的声音突然就颤抖了起来。

    “直到我怀了你四个月,才发现你爹竟然在外面养了两个女人,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是那两个女人都已怀了身孕,算起来却都是在娘怀上你的前后有的......”卢氏有些艰难地讲完了这两句话,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遗玉靠在卢氏肩上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她,想要给她一些安慰,哪怕是在三妻四妾的古代,一个女人也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前一夜还搂着自己温存,下一刻却跑到别的女人那里吞香噬玉。

    “娘当时既伤心又生气,你爹若是明摆了和我说他想纳妾,就算我不同意,他正大光明地纳回来,我也不会那般气愤,可是他偷偷摸摸地在外面养了,等怀上了孩子才被别人揭到我这里来!你婆婆自然是高兴地了,立刻就将那两个女人给接到了府中。”

    卢氏苦笑一声,“那时娘怀着身孕还要打理家务,你婆婆只顾着照顾那两个女人,就有人趁这机会在你大哥跟前编排那两个女人的不是,你大哥向来早慧,人前人后便摆出对她们厌恶至极的模样,这也算是埋下了祸根。”

    遗玉一动不动地靠在卢氏怀里,听她一点点回忆人生中最痛苦的那段时日。

    自从那两个女人进了家门,卢氏的丈夫就再没往她的房里去过,整日都在其中一名叫做丽娘的女人的院子里,卢氏几次看到他们两人在花园中散步,几次听到深夜那小院中传来自己丈夫的琴声,几次遇见下人们偷偷形容她的丈夫如何宠爱那个女人。

    因失去了娘家的助力,婆婆又对她不假辞色,卢氏早就在府中有些撑不住场面,原先还有丈夫的关爱,可随着那个女人的到来,就连府中的下人也开始对卢氏阳奉阴违起来。

    卢氏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结发丈夫是如何百般宠爱另一个怀孕的女人,在身心的煎熬下,她的精神一点点差下去。

    卢氏声音逐渐低沉下来,“就在那她们进门后的第三个月,先皇突然传诏安王回京建府,你爹提前通知了我在家中准备宴会迎接......没曾想就是在这场宴会上,你大哥差点被你爹亲手杀了。”

    遗玉听到这里,一骨碌从卢氏床上爬了起来,神色紧张地问道:“娘,怎么回事?”

    卢氏的目光在烛火的照映下很是迷离,“那些男人们在前院喝酒,那两个女人在你爹的允许下也参加了那场宴会,娘虽不喜她们,可还是带着她们陪着客人带来的女眷们在后花园莲池旁赏月,那天是十六,月色真的很美......”

    就在卢氏一边赏月一边应酬着女眷们的时候,突然在一片欢笑声中响起了一声尖叫,卢氏回过头来就看见满园子的大红灯笼映衬下,丽娘那张娇美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惊恐,接着就听她失声喊道:“芸娘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芸娘,同丽娘一起进府的那个女人,同样是抢了卢氏丈夫的女人之一,她却从进府那天就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呆在自己院子里鲜少出入。

    卢氏听着丽娘的尖叫声,侧目便看见莲池边,自己的五岁大的儿子卢智尚未收回的一只手,还有他身边的水池中那个不断挣扎的人影。

    满园子的女眷顿时惊慌失措,有大喊着救命的,有失声尖叫的,坐在她们中间的卢氏却仿佛身外之人一般一动也不动,直到前院的客人听见响动,安王在亲卫的护卫下快步进了后花园,身后跟着大群的客人。

    卢氏怔怔地看着池里早已经停止挣扎的芸娘被人捞了上来,听着安王随身之人宣布芸娘和她腹中的胎儿皆已丧命,望见自己的丈夫小心翼翼地搂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丽娘轻声安慰,又听着丽娘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是如何看见卢智将芸娘推下水的。

    直到那人一把抽出身旁安王亲卫随身所带佩剑,卢氏才如梦初醒,她高喊着“不要”,扑向了自己早就被吓得呆掉的儿子,剑锋堪堪停在她的耳侧,削去了她半边的发髻,珠钗落了满地。

    “你大哥当时才那么大点的孩子,小手紧紧抓着娘的衣襟哭着说不是他,可他们都当是你大哥将芸娘推下去的,也不想想他才是个五岁的孩子,能有那么狠的心么...就连你爹都怒骂你大哥是孽子,喊了下人们去拉开我,娘那时肚子里怀着你,又被人使劲地拖开,根本就护不住你大哥...眼睁睁看着你爹一掌便把你大哥打晕了过去——”

    卢氏再难抑制住情绪,半靠在床上侧头啜泣起来,遗玉听到这里已明白了大半,听着卢氏的呜咽声,想到她那时的痛苦和无助,想到她那时的挣扎和害怕,眼睛不觉也湿润了起来。

    遗玉又将小脑袋靠了过去,小手环上卢氏微微颤抖的身体,哽咽道,“娘,您别讲了,我不听了...您别哭...我、我心里难受......”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一些事情,可真正听亲身经历了那场噩梦的卢氏这般讲述,遗玉在心疼之余,难免升起一股恨意,这是她的娘亲,从她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就对她万般疼爱的娘亲,是这个世界上鲜少一心一意地对她好的人——却曾经被人那样狠狠地伤害过!

    似乎眼泪也是会传染的,卢氏本来小声的呜咽,在遗玉的哭声也夹杂进来后,两母女便搂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卢氏哭的是压抑了十二年的痛苦,遗玉哭的则完全是一颗疼的发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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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再注明一点,在新唐里,李世民并不像正史唐朝里一样是秦王,而是长子和李渊初封的太子,相反正史里的太子李建成却成了手握大权的“安王”,两人身份小小颠倒。

    今天是中秋节,祝愿所有亲们好事千千万,月圆人团圆!

第六十七章 先不告诉你

    娘俩断断续续地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眼睛也肿了,声音也哑了,喉咙也干了,卢氏首先停了下来,侧头借着明灭的烛光看清遗玉“惨不忍睹”的小脸,一颗冰凉的心渐渐回暖。

    遗玉又抽抽搭搭了半天,方才发现就剩自己一个在哭了,接过卢氏递来的帕子狠狠拧了把鼻涕,断断续续道,“娘...娘不哭了也不...也不知会我一声。”

    卢氏差点被她逗乐了,抽回帕子直接跃过她下了床,就着屋内面盆洗了几把脸,再将帕子拧净,回到床边轻轻擦拭着遗玉的小花脸。

    “娘。”遗玉的嗓子早就干的冒烟,这会儿喊出声音哑哑地跟只初生的小猫似的,惹得卢氏心下一片柔软,轻轻应了她一声。

    “娘。”遗玉又叫,她再应,如此几回,卢氏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伸出食指在遗玉擦净的额头上点了点。

    “可是看娘丢了次脸,竟在你面前哭成那样。”

    遗玉见卢氏此时神色柔和,半点也没了之前的郁气,心中一喜,笑着回道,“娘只伤心这一次,今后再有烦心事没人讲,都说给我听可好?”

    卢氏轻轻应了,从一旁几案上倒了一杯早就冷掉的茶水递给遗玉,自己也喝了一杯,冰凉的茶水入喉,刚好解了那股干涩之感。

    喝完水她又重新躺在床上给遗玉掖好被子,轻声说道:“也不知怎地,同你讲过,又哭了这么一场,现下感觉好多了......只是娘还没讲完,你可还想听么。”

    遗玉肯定是想继续听下去的,可是她又害怕再惹卢氏伤心,不由犹豫道,“娘若是心里难受,还是别讲了,反正我已是清楚了大半。”

    卢氏听她这么说,轻轻摇头后,又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就在你大哥被你爹打晕后,安王却开口了......”

    灯火通明的后院,见到卢智晕倒后,卢氏哭喊着挣脱开拉扯她的下人,将倒在地上的卢智小心搂在怀里,抬头去求她丈夫饶了儿子,却只得到对方冰冷的眼神,和一把横在他们母子面前的利剑。

    就在双方僵持下,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安王却开了口,“小孩子不懂事,罚了就是,何必如此动怒,毕竟是你的嫡子。”

    得了安王这句话,卢智总算被留了一命,可是紧接着却被他爹关进了祠堂里,又命了下人牢牢看管,三日不得让他饮水食饭。

    卢氏当场便晕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后半夜,她的奶娘任氏哭着将卢智已经被绑了关进祠堂的事情告诉了她,卢氏在多番刺激下早已是筋疲力竭,但还是强提了口气去找了她丈夫,想求他放过儿子,要知道,三日不吃不喝,又是在这夜寒露重的秋季,就算是个成人也难活的成,更何况是年仅五岁的孩子。

    但是现实却再次打击了卢氏——她的丈夫呆在丽娘的院子里,任怀着身孕的她在院外跪了整晚,连她一面都不见。卢氏心冷之余,便生了救出儿子再离去的心思。

    刚巧当夜看守在祠堂外面的两个下人,其中一个就是卢氏的奶娘任氏的儿子,他们一家子都是卢氏从卢家带来的下人,卢氏将卖身契还给了他们,顺利地把卢智悄悄救了出来。

    趁着天还没亮,卢氏便收拾了细软,带着两个儿子在任氏母子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又在长安城南租了马车,一路朝蜀中行去。

    “后来一路颠簸,娘总算定居在靠山村,却提前了一个月生下你,害的你痴傻四年,所以娘有时才会后悔,若是当时没那么冲动,再好好求求你爹,也不会让你白白受那罪。”讲到这里,卢氏叹了一口气,将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全部讲出来,在伤痛之后,却意外地有了轻松之感,只是想到遗玉小时候的痴傻,还是难免自责。

    “娘,那又不是您的错,况且我不是早好了么?”遗玉心中再一次庆幸自己的穿越,不然任这身体一直痴傻下去,卢氏还不定怎么自责呢。

    卢氏低低应了一声,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玉儿,那日在珠宝铺子里遇见的妇人,就是丽娘,虽然已经有十几年没见,可她那模样,我却是半点也认不错的。”

    遗玉早就猜到那日沁宝斋中女子的身份,现下又听卢氏坦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却不想卢氏下一句话更是惊到了她,“还有,咱们买首饰那日,我、我见到你爹了。”

    遗玉一下子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问道:“见、见着谁了?”

    卢氏眼中闪过一丝脆弱,“我见到你爹了,就在马车上那会儿,虽然只是一眼,但我认得那就是你爹。”毕竟是夫妻一场,又曾经那般恩爱过,就算时间磨去了那份感情,却无法消去记忆中的酸甜苦辣。

    遗玉好半天才平复下心中的惊异,难怪从那日起卢氏就开始反常,她只当是又见着了那个丽娘,没想到却是那人!

    “娘,我爹、爹他到底是什么人?”卢氏一开始就没有明讲那人的名字,只是一直指代着,遗玉那会儿听的仔细,并没有多问,现下却又被卢氏勾起了好奇心。

    卢氏面色一阵复杂,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轻叹道,“娘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这事还得娘等同你大哥商量了,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遗玉见卢氏实在不想言明,也就不再追问,乖乖地又靠着她躺了下来,母女俩手拉着手,捂在被窝里说些贴心话。

    “娘,您心情好些没?”

    “嗯。”

    “娘,二哥那时才四岁吧,怎么他也知道这事儿啊?”

    “小时他怎么会记事,只因为他老是喊着要爹,你大哥又对那时事情印象太深,所以便背着我同他讲了好些当年的事情,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娘,您说你们瞒了我这么些年,是不是挺累的啊?”

    “......”

    “娘,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发闷,二哥那么笨都可以知道,我这么聪明却被瞒了那么久。”

    “......”

    “娘,您睡了吗?”

    卢氏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一直在她耳边唠叨的遗玉,伴着她嘟嘟囔囔的声音,几日来头一次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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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剧情,果子只能说,世事无绝对,意外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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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被当乐子了

    卢氏当晚睡了个好觉,只是遗玉却纠结了一个晚上,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大哥和娘亲当年憋屈,仔细回忆了几遍卢氏的讲述,却都没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唯一一点,便是卢智被认定“推”芸娘下水的事情。

    照卢氏说,那时候卢智还小,又在当时受了惊吓,根本想不起来具体的事情经过了,可他却认定芸娘不是自己推下水的。卢氏自然是信儿子的,遗玉也相信他大哥,就算不信他大哥的人品,也该相信他大哥的智慧吧,虽然只有五岁,但三岁的小孩子做坏事还知道背着大人呢,他怎么会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去“杀人”。

    坏就坏在卢智当时确实是被很多人看到推人的行为,他们身边的“作案”范围内又没有别的人,就连那个嫌疑最大的丽娘也离他远远的,还一口咬定是他把芸娘推下水的,偏偏丽娘受宠,害卢智差点被盛怒又轻信的“死鬼”爹爹杀掉。

    不过说来说去最可怜的还是芸娘,活生生的一尸两命,就死地那么不明不白的,连个“真凶”都没找到。

    遗玉在床上翻了个身子,将瓷枕移开,拿过软垫来枕在脑下,心里有些发冷,她已经十二岁了,不得不面临这个时代的一个严重问题——三妻四妾。

    这个朝代的男人除了皇帝,最多可以娶七个老婆,一发妻、俩平妻还有四个偏妾,有些个喜欢拈花惹草的还在外面养着不给名分的,就像他爹,在外面养着的两个女人最后还是被领了回来,虽然只是妾室,但却比不受宠的大老婆活的要滋润地多了。

    说是妻妾等级分明,可是归根结底还要看男人的心在哪,虽然当朝对女子要求比起清明来说要宽松的很多,但女人始终都是男人的附庸,是随时可能被厌恶和失宠的。

    那她呢,再过几年,她也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难道也要忍受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么。

    伴着这个让她困扰的问题,遗玉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遗玉这觉睡醒之后,已经是天白大亮,她睁眼便觉得酸涩难忍,脑子晕晕乎乎的,嗓子也干的发疼,等到那股晕乎劲儿过去,才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床边小案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竟然还是温的。

    温热的茶水流入喉间,略微缓解了她此时的不适。遗玉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又回想一遍昨夜同卢氏的谈话,柳眉之间皱了又开,握着茶杯的白嫩小手紧了又松。

    “醒了?”卢氏一手托盘,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遗玉睁开仍是酸涩发胀的眼睛扭头冲她可怜兮兮地一笑,“娘,眼睛疼,嗓子也疼。”

    卢氏笑着走了过来,将手中托盘放在床边小案上,“可不是该疼呢,昨个儿嚎了半夜,不难受才怪。”

    卢氏说着便取了托盘上冒着热烟的薄荷茶递给她,待她喝完又去拧了条热毛巾回来小心搭在她眼睛上,“可是饿了?”

    遗玉轻轻摇头。

    “那就再睡会儿,等午饭好了,娘再喊你起来。”卢氏的声音柔柔的,一只手轻抚在她头顶。

    遗玉刚才看见她脸上轻松的笑意,放心之余便在她的轻轻抚摸下又睡了过去。

    ***

    太极宫从霜殿

    偏殿之中,一身橘红金彩曳地绣裙的少女歪坐在波斯绒毯上,手中拨拉着身旁银盘中婴儿拳头大小的红果,直至捏了一颗看似硬实的,才捡了起来。

    少女身前一丈远处横跪了一排八名宫女太监,个个小意地双手撑地、脑袋微扬,好让头顶上的托盘不至于掉落。

    “嘭!”地一声,少女朝着他们其中一人使劲砸出手中那颗红果,可惜没有丢到托盘里,反而惨兮兮地砸中了那名小宫女的额头,顿时鲜红的果汁流了那宫女满脸。

    见到少女并未砸中,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身子皆有些微微发抖,果然下一刻那少女娇美的小脸上变得狰狞起来,双手胡乱抓起银盘中的果实朝他们身上砸去,一边砸,嘴里还一边骂着。

    “贱人!该死的贱人!以为把我养在这殿里,我高阳就真成了她的女儿不成!痴心妄想!还敢当着父皇的面训斥我,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方才她那般辱我,却连个敢出声的都没有,我要你们何用!”

    吼到这里,她干脆将手中空空的银盘使劲儿地掷向了对面一名容色秀丽的宫女面上,那宫女也不敢躲,任盘子猛地砸在脸上又“嘭”地一声反弹开来,清秀的小脸上两道刺红的鼻血缓缓流了下来。

    “公主息怒。”包括这名正在流血不止的宫女在内,八人齐齐扑倒在地,脸贴地面。

    长孙娴和柴天薇被宫女引进来时,刚好看到的就是这幅公主大怒的场面,两人面上表情不一。

    柴天薇快一步走了过去,一张可爱的小脸上满是笑容,“表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高阳看见来人,稍稍平息了心中怒火,轻喘了一阵才重新坐回地毯上,咬牙切齿道,“还不是杨妃那个贱人!”

    柴天薇扭头同长孙娴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道,“今日是你生辰,她还来找你麻烦?”

    不说还好,这么一提,高阳面容又是一阵扭曲,“那个贱人!就是专挑了这个时候来的,她当着父皇的面斥责我在母妃忌日大摆宴席,害的父皇将我好一顿骂!她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起母妃,若不是——”

    “公主!”长孙娴适时开口打断了高阳的话,又对柴天薇皱了皱眉,这些**私密可不是她们能随便听的。

    柴天薇收到了长孙娴的示意,忙又笑嘻嘻地蹭到高阳身边坐下,一手扯了她的胳膊亲昵地拉着,“表姐别生气了,这都申时了,你怎么还不换衣裳,人家盼你的生辰宴都好久了呢。”

    高阳听到宴会的事情,被气的通红的面色好了一些,“哼,今天晚上咱们可要好好玩玩,找些乐子,也去去我身上的晦气!”

    长孙娴轻移莲步,坐在她们身旁的绣墩上,柔美的小脸上神情淡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些往日的把戏。”

    高阳见她拆台也不生气,反倒是一旁的柴天薇眼珠子转了转,“表姐,你上次和我说今日带了那东西出来给咱们瞧瞧,可是真的?”

    高阳娇哼一声,“自然是真的,放心吧,我已先派人先送往芙蓉园去了,晚上就给你们开开眼——对了,我还请了几个庶民来,若真是无聊,咱们也能耍着他们玩一玩,你不知道,那个傻小子现在越来越有意思了,不光敢对我顶嘴,还会发火呢。”

    柴天薇立马来了兴趣,轻轻摇了摇高阳的手臂,“快跟我说说......”

    坐在一旁的长孙娴端着宫女奉上的茶盏看了看嬉笑的两人,又冷冷扫向仍跪在一旁的一地宫人,瞥见远处一团触目的鲜红,眼中升起淡淡的厌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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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芙蓉园夜宴

    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正缓缓驶向长安城南的启夏门,车厢里坐着的正是赶赴芙蓉园参加宴会的卢家三兄妹。

    卢智正在给两人讲着入宴的注意事项,卢俊大咧咧地时不时插上两句话,遗玉则乖乖地坐在卢智身旁,任他说一句,自己便应一句。

    对于卢智,遗玉现今在敬重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怜惜,只要一想到卢氏讲述的那段往事,她就很难抑制住心中淡淡的酸涩。

    卢智这时还不知道卢氏已经把当年之事全数告诉了遗玉,见她眨巴着一双大眼望着自己,纳闷地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

    因公主的生辰宴要举行到深夜才会结束,她同卢氏在几日前已经商量好,宴毕她先在长安城暂居一夜,等第二日再同卢智和卢俊一起回家,介时再开诚布公地同两兄弟就那位爹爹一事好好谈谈。

    兄妹三人在曲池坊北下车,步行上了雁影桥,一路走来卢智见到了几张熟人面孔,都只是简单点头招呼。走过长长的雁影桥,在桥头宫人的引路下他们一路经过几处华苑香阁才到了公主宴请的地点——芳林苑。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遗玉一进到苑中,四周环境陡然变化,眼前一条大甬道两旁,数以百计的五彩莲灯远远挂去,耳中隐隐府乐歌声,再往前行,鼻尖渐有撩人薰香,又闻乐声中掺杂的男女哗笑声。

    直到踏上一地红毯,走上几十级台阶,耳中乐声笑谈声逐渐清晰,眼前浮现的一幕端的是无比奢华。

    两侧四排宴席上摆的是各式鱼肉蔬果,席间每隔三座便有一根半人高的细体彩绘立柱,上置拳大的一颗夜明珠,露天宴席上空尽是纵横交错的上等红缭纱,席西设有一乐台,叮呤仙乐如泉水般流泄而出。

    席中已近满座,宾客或与邻座交头接耳,或起身到他席敬酒欢言,手捧各式佳肴的粉妆宫娥垂头来回在席间进退。

    遗玉一眼便看到了正北处主席位上托腮而坐的少女,一身洋红搭金的华丽宫装将她衬托地娇艳无比,她身侧各坐了一名华衣少女,一个正端坐轻摇玉杯,一个则凑在宫装少女耳边说些什么。

    ***

    高阳这场宴会请的大多是现今太学馆的学生,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也有几位师者在座,却都远远隔开了。

    将携来的礼物交给迎上来的小太监,又被他照着卢智的帖子上寻到三人的座位,却没想竟是在主席位左侧第二席,离那高阳也只有十步之遥,卢智和遗玉皆是有些讶异,就连卢俊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正懒懒回应着柴天薇的高阳余光瞄见正要入席的卢家兄弟,立马扬声喊道:“智哥哥!”

    一时间满座宾客全都朝着刚入宴的兄妹三人望了去。

    毕竟是堂堂公主的生辰宴会,身为平民的他们也不好过于朴素,两兄弟皆着了上等丝绸面料制成的同款不同色的深衣,衣襟袖口处的镶纹均为卢氏亲绣,虽比不上描金抛银的华服,却在两兄弟一俊一秀的外形映衬下,生生拔高了一筹。

    女客中有不少识得两兄弟的,今夜见了他们不同以往的着装,不少都颊飞红云,有些胆子大的,更是同邻座的小姐妹指点着他俩笑谈起来。

    遗玉则比在座衣着华丽的女客们要显得要素净许些,头发清雅地盘了蝶髻,仅选了那套蝶蓝首饰的一支珠钗别在髻上,宝蓝色的蝴蝶刚好露出耳侧,衬映着她白润的小耳朵上那只银色点珠蝶形耳坠轻盈欲飞。

    一袭鹅黄素褶长裙,上配窄袖葱绿短襦,臂弯处松松搭着一条蓝彩轻纱披帛,更衬她身形娇纤。

    听到高阳的喊声,遗玉转身看去,恰迎一阵微风袭来,长长的蓝纱披帛轻轻被托起,耳垂上的蝶翅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身侧彩柱上那颗夜明珠的柔光映在她俏丽的小脸上,一瞬间,她的身姿仿若一只蝶影划过了在座许多人的心间。

    这一幕落在高阳眼里,就不那么是滋味了,她从没见过遗玉,虽总听卢俊在她面前夸夸其谈,对遗玉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面貌清秀又识得几个大字的小户农女上。

    之前邀请卢家兄弟时顺带上了他们的妹妹,也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罢了,这她几日疯玩起来早就把这事情忘在了脑后,现下看见两兄弟身边这娇俏少女,才想到有这么一回事。

    看着眉眼仍显稚嫩可难掩娇态的遗玉,想着卢俊言犹在耳的夸赞,少女高阳的心中奇异地升起了一股不满来,尤其是遗玉回头看着她的那双晶亮大眼中,竟然半点也不带敬意,只是那么淡淡的,微微的一笑,就仿佛此刻望着的不是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反倒像是个寻常的陌生人一样。

    心里不舒服,高阳面色自然也难看起来,卢俊卢智听见她的叫声顿了片刻便走了过来,停立在高阳席前对她躬身轻拜,各说了两句祝词。

    冷着一张小脸的高阳抬眼瞥了他们一下,余光却瞄向掩在两人身后垂头而立的遗玉,见她连句祝词都不上来讲,更在心里落实了她的不敬之罪。

    若是遗玉知道高阳此刻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呼冤枉,来这里之前卢智为了以防万一,特地交待了她不用出声,一切任由哥俩应酬,因此她才站在他们身后一语不发,却不想就这么简单地被高阳看不顺眼了。

    卢智抬头看见高阳面上的阴色,又见她视线望着的方向,心中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高阳已经冷笑着开了口:

    “躲在你们后面的就是那个什么小玉了吧,平日总听卢俊吹嘘,怎地今个儿来了,反倒藏头露尾起来,是她见不得人,还是不想见本宫?”

    听到高阳自称“本宫”,就连迟钝的卢俊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坏心情,下意识地往卢智身边站了站,倒把遗玉遮地更严实了。

    没曾想这一举动却一下子就把高阳惹怒了,她重重地将手中盛酒的杯盏摔了出去,恰落在卢俊的脚边,酒水瞬间溅湿了卢俊的衣摆。

    刚才还觥筹交错的宴席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席西的乐师停止了敲打,端盘送碟的宫女太监也都跪了一地。高阳的脾气在座的不少人都领教过,就算没有亲眼见过的也都听人说过,当下各式目光投在了站在主席位前三兄妹身上,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亦有看好戏的。

    遗玉低头看着从卢俊脚边滚落到自己跟前的玉杯,第一个反映是这杯子还真结实,第二个反映便是莫名其妙。她自然是不清楚高阳的心理,虽听两个哥哥说过这人刁蛮任性又易怒易暴,可只凭着卢俊多次同她斗嘴却安然无恙,遗玉下意识地并没有将她想地多坏,现下再看,却是心头一紧。

    高阳有些尖锐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响起:“既然不愿见人,那要脸何用,来人——”

    就在高阳一句“要脸何用”讲出口后,卢家三兄妹均是面色一紧,心道不妙。却不想没等高阳把话说完,在这席间却响起了另一道人声,生生打断了她尚未脱口的命令。

    “还当就我来的迟,原来已经有三个来迟了被罚站的。”

    众人皆朝着出声之人看去,心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应生生地插了高阳的话,三兄妹也都闻声回头望去。

    就见一人单手撩摆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缓缓步入席间,一袭白底鎏银绸衫,腰扣紫玉云纹银带,发挽灵芝竹节玉簪,面若冠玉,身形修纤,体态潇洒,品质翩翩。

    遗玉静静地看着这人在一片莲灯照耀下含笑走近,眼中闪过一丝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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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全是熟人

    正在盛怒中的高阳被人抢了词,一时卡在那里,小脸憋地通红,待要发飙,却在看见来人后瞬间蔫了下去。

    若说她堂堂高阳公主在这世上还有不能惹的的人,除了当今皇上,便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四哥,另外一个就是眼前正缓缓朝她走来的翩翩公子,四哥是她不敢惹,这个则是她不想惹。

    “表哥。”高阳干笑着唤了一声来人,一直坐在她身旁的柴天薇则干脆站起身子两步小跑过去拉住来人一只衣袖就要将她往高阳那席上带。

    “若瑾哥哥,同我们坐一起吧。”

    杜若瑾不着边际地扯回了自己被柴天薇拉在手中的衣袖,对她微微一笑,而后转身冲着卢智点头道,“卢兄。”

    此时卢智清俊的脸上已没了刚才的紧绷,抬手一揖,“杜兄。”

    卢智是经过杜如晦的举荐才进了国子学念书,期间虽不常来往,可也认得这位同在太学馆读书的杜家大公子,两人虽不同班,但因每次岁考都是名列前茅,自然没少听说过对方的事迹。

    遗玉在听到那声“若瑾哥哥”后,才认出了对面这人,一些记忆片段瞬间涌上心头:三年前在宿馆门前掩唇轻咳的苍白少年,轻松地打发走了那几个纨绔子弟,而后是浅浅一笑摆手离去的背影。

    时隔三年,这却不是她第一次见这人,前不久她在学宿馆后门看见的那个白衣公子亦是他,难怪当时她觉得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表哥,过来坐!”高阳接到柴天薇频繁送去的眼神,撇撇嘴提声喊过了正在同卢智讲话的杜若瑾。

    听到她的喊声,杜若瑾对卢智无奈一笑后便转身去了她那席,刚刚坐下便又听高阳冲着卢智笑道,“智哥哥也快入席吧,今天有不少好玩的呢。”

    卢家三兄妹身体皆是一僵,遗玉嘴角微抽,心道这高阳公主果然有病,整个的间歇性抽风,刚才还对他们横眉冷对的,这会儿又甜甜地喊上“智哥哥”了。

    随着卢家三兄妹的入席,乐声和笑谈声渐渐响起,两名宫娥快速地清理了地面上刚才高阳扔酒杯造成的污渍,宴会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热闹,若不是卢俊衣摆上的潮湿,遗玉会认为刚才的冲突根本不曾发生过。

    虽仍有各色目光投向三兄妹所在的席位,但此时他们却没心思去理会这个。

    卢俊的脸色很不好看,遗玉轻声问了他几句却换来他一个苦笑,“都怪我,要不是我总在她面前讲你的事,她也不会......”

    遗玉听着他的自责,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虽然她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过了八年,这却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朝代最上层的人群,原以为只要老实点就会平安无事,谁知乖乖地一句话不说也能被人挑出毛病来,她是不清楚高阳公主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但刚才对方的怒火却着实让她“天真”的大脑清醒不少。

    这里不是天高皇帝远的靠山村,亦不是平静安宁的龙泉镇,这里是长安城,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是达官贵人遍地可见的地方,阶级性质在这里犹为突显,就在刚刚,若是没有杜若瑾突如其来地打断,那高阳一怒之下会将她怎样?

    微微打了一个寒噤,视线悄悄投向正北那席,满身金翠的高阳肆意的笑容,半点没有刚才的狠厉,却让她打心眼里发冷。

    “小玉,小玉?”卢智的轻唤让她回过神来,冲着她强扯出一丝笑容,落在对方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虚弱。

    卢智眼光一闪,轻轻握住遗玉放在桌上的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放低声音道,“小玉别害怕,大哥不会让你有事的,总有一日......大哥绝不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遗玉鼻子一酸,低头闪过眼中的水光,抬头再次冲卢智一笑便扯开了话题,“大哥,刚才那人是谁啊?”

    卢智掩去微冷的目光,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那是杜大人的长子,也是太学馆的学生,大哥同他有过几面之缘,这人......”

    听完卢智的讲述,遗玉再次被这个混乱的朝代给震着了,历史上高阳公主的亲妈是个谜,可是到了这里人家再不是母不详了。杜如晦的亲妹妹——蓉妃,便是生了高阳的正主,只是这个妃子比较倒霉,在生下高阳的当天就挂掉了,大概也因为这点,当今皇上才对高阳宠爱有加,态度纵容。

    杜若瑾,若瑾,瑾,美玉也,似美玉一样的公子,这个名字实在取得贴切,只是她初次见这少年时候,对方明明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怎么现在看着除了瘦一些,倒不像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两兄妹低声交谈的功夫,卢俊则在一旁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闷酒,直到他身形都略微有些不稳,卢智才发现不对劲,越过遗玉伸手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又将酒壶拿到自己这边,轻轻一晃——空的。

    “卢俊。”卢智的神色不大好看,来时他已经再三交待过,他们三人今夜如非必要,皆不许饮酒,可酒量本就不好的卢俊却生生喝了一壶,这会儿脸色都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来,显然是一副喝多的模样。

    遗玉从没见过卢俊饮酒,当下难免担忧地轻轻推了推他,“二哥,你没喝醉吧?”千万不要,喝醉酒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坏毛病跑出来,她可不想刚刚被抚顺了汗毛的高阳再次炸起来。

    “嗯...没,没、没醉...嘿嘿...”

    遗玉连忙扯住想要站起来的卢俊,心道:没醉还这样,那醉了还了得。

    卢智轻叹一口气,伸手招来一名宫娥又取了壶酒,示意遗玉同他换个位置。

    遗玉虽不明白他大哥想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出了地方,却不想卢智刚在卢俊身旁坐下,就将案上酒杯倒满塞进了卢俊的手里。

    “全喝了。”

    遗玉眼睁睁地看着卢俊又灌下了满满五杯水酒,这才一把抓住卢智的手臂,“大哥,你干嘛呢?”

    卢智扭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他若是半醉,绝对会惹事,若是全醉了——”

    “嘭”地一声,卢俊整个人都趴到了矮案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

    看着卢智丢过来一个“就是这样”的眼神,遗玉干干笑了一声,只觉得心头的压抑之感顿时消去了大半。

    卢智正替卢俊摆好扭到的手臂,头顶一道阴影照下,抬头便见一张面带讥笑的脸,压住皱眉的欲望,淡淡问道:

    “有事?”

    “瞧你说的,没事小爷就不能过来敬你杯酒么?”

    遗玉只看了一眼站在他们席前的少年,便将目光移开,垂头思索着,怎么这人眼熟的很。

    “长孙止,我想咱们还没熟到敬酒的地步。”

    卢智的话刚说完,来人便将身子压低,停在他面前半尺处咧出一个狞笑,低声道:“卢智,我治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刚才公主发那么大的火,你以为她就能这么算了,这是杜若瑾那病秧子在,等下宴毕——”

    说到这里,来人又直起了身子,哈哈一笑后,转身朝自己的席位走去。

    暂且不提卢智面上变幻的表情,遗玉又在心里纠结了,从他大哥喊出这人名字后,她就将对方认了出来,长孙止......三年前在学宿馆后门那个纨绔子弟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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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夜宴部分有些小长,果子要好好修改一下,所以今日只有一更,抱歉啊亲们。

第七十一章 斗签

    遗玉待长孙止走远,才轻扯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卢智,“大哥,这人又是谁?”

    卢智轻皱眉头,“是长孙大人的三子,也是在国子学念书的,不过去年因岁考太差,从太学院被调到了四门学院,大哥升到太学院,顶的便是他的名额,大概就是因为这点,他闲来无事才喜欢找我麻烦。”

    长孙大人!遗玉心头一跳,脱口道,“是那位国舅的儿子?”长孙无忌,当今皇后长孙氏的亲哥哥,官居尚书左仆射,位同宰相。

    见卢智点头后,遗玉心下更惊,“那大哥你——”

    卢智伸手制止了遗玉的话,低声安慰道,“无事,他只是长孙家的庶子,因性格顽劣不喜读书多为其父厌烦,长孙家中家教甚严,不会任他惹事,刚才他那模样,你只当见着疯子便是。”

    在他看来,比起在学里的恶作剧和找麻烦,刚才长孙止顶多算是威胁的行为已经很是收敛了。

    原来是庶子,遗玉一颗心放了下来,妾生的儿子本就没多高的地位,那长孙止也不过是仗着家中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子才这般猖狂,不过刚才听他提到杜若瑾的名字,还恶意地称其为病秧子,若是三年前那个体弱少年还说的过去,可眼下那正在轻笑饮酒的人,面上并无病态啊。

    “看什么呢?”卢智轻拍了一下遗玉的小脑袋,顺着她的目光朝北看去,而后笑道,“杜公子的确是个俊秀人物,连我小妹都免不了要多看几眼,可惜——唉,不提也罢。”

    遗玉听了他前半句话大感冤枉,又被他一句“可惜”勾起了好奇心,见他就此打住,疑惑道,“可惜什么,大哥怎么不说了。”

    卢智并不回答,自顾夹了菜吃,遗玉心知他是不愿效那长舌妇人背后议人,也不勉强,伸手取了沉甸甸的银头箸,小口尝起菜肴来。

    没吃几口,就听耳边的哗笑声渐渐小了下来,再抬头一扫,便见高阳不知何时从席上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玉杯,娇声道:

    “今日是我高阳十五生辰,能与各位同庆,实是欢欣,来来,大家共饮此杯。”话毕她便将酒杯凑到红唇下,一饮而尽,又将空杯展与人前。

    见此情景,在座宾客皆长身而起,举起手中杯盏,扬声喝到,“贺公主芳华!”虽声音不甚齐整,但凑在一起却也高亢嘹亮,遗玉作势将酒杯往唇边凑了凑,眼睑微抬,看向一脸娇笑的高阳,不论她先前作为,此刻这位公主殿下确实是身带尊贵之气。

    高阳见众人饮尽方才将玉杯置于案上,又两手合在一处轻拍两下,只听西席乐台所奏曲调陡然变音,两行身姿窈窕的舞女轻快地步于席间空地处,随着优美的乐声缓缓舞动起来。

    在座不少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个个姿容佳好的舞女,遗玉撇撇嘴,偷看了一眼侧头不语的卢智,见他虽也在观赏舞蹈但眼中却冷静依旧,暗叹一声自家大哥真是好定力。

    这段舞跳了有半个时辰都不止,原先凝神观赏的人也都渐渐再次相互交谈起来,遗玉一边同卢智说些闲话,一边暗自替席间香汗津津的舞女们喊累,这哪里是跳舞,运动量都快赶上马拉松长跑了。

    好不容易等这群舞女们退下了,又换上一对短打衣装的少年,各提一把长剑,音乐声一阵铿锵,两人便“对打”起来,遗玉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双人剑舞,暗道难怪他们出手没什么力气,原来只顾着姿势好看了。

    之后又有几个节目,除了一些江湖技人表演的杂技,不是群舞就是独舞,遗玉无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正在席中转圈的舞女才终于停下摆了最后一个姿势。

    主席位上,柴天薇趴在高阳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喝了几杯酒而脸色娇红的公主殿下便又伸手轻拍几声,那台上的舞女退下,不逾片刻就有几名宫娥手各自手捧一只竹筒穿梭入宾客席间。

    遗玉看着卢智面色平静地从一名宫娥躬身递到他们这席前的竹筒中抽了一支木签出来,而后那宫娥又转至下一席上。

    卢智扭头迎上遗玉疑惑的眼神,伸手递过那根绿头签给她,解释道,“这根绿头的是行签,上刻有不同的数字,专供客人抽选,公主作为主人,手上又有同等数目的红头的择签和少量金头的令签,咱们先抽了行签,等下公主再选了同样刻有数字的择签,凡是被抽中的,皆要继续亲自选了金头的令签,据上书的指示做一件事情才行,最后令签使完,主人便会择一位完成令签最优者送上彩头。”

    遗玉点点头,将手中一指宽窄的的扁平木签翻过来一看,果然见底端刻有“十七”两个黑体小字,抬头看去,只见在座宾客每席皆有一人手持一支六七寸的长签,再看高阳面前的矮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雕花竹筒,一只筒内插着密密的红头签,另一只筒内则是了了几支金头签。

    “这叫做斗签,据说是高阳公主最先出的点子,现下却是高官女眷们闲来无事最喜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遗玉有些担忧地问:“那令签上的要求不会让人为难吧?”

    卢智轻轻摇头,不确定道,“听说都是些吟诗作对之事,就是不知公主的令签有何不同。”

    遗玉待要再问,就听席上传来高阳的笑语声,“在座共四十八席,每席择一人得签,加上我这席上的两支,共是五十支行签,不过我今日只准备了十支令签,这绿头签都在你们手中了,各位可要看好上面的字数,等下被我抽中想要赖账可是不行的。”

    主席位上,高阳一脸娇笑地饮了口酒,而后伸手在红头签筒上拨捻了一阵,直到所有宾客的目光都移至她手间,这才轻轻抽出了第一支择签来。

    “三十五。”

    高阳清晰地念出签底的字数,眼中流波一闪,却不见席上有人动弹,眉头刚要皱起,就听身旁一人轻笑道,“真是巧了,头一个便是我。”

    坐在柴天薇身旁的杜若瑾缓缓起身,冲着众人一比手中绿头签,底下不少人便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柴天薇轻轻拍着小手,在一旁凑趣,“若瑾哥哥今日可不许抵赖——快点快点,抽令签!”

    遗玉侧目看去,只见主席位上的杜若瑾轻轻弯身从矮案上金头签筒中取出一支木签来递给了高阳,对方只瞄了一眼签文,便冲众人道:

    “咱们今日的令签有些新花样,需得协作才行,我表哥这支签上刻着‘凭琴作画’四字,看来是要先等我抽出这弹琴之人才行。”

    说罢她便飞快地又抽了一支择签出来,扬声念道:“是个七!”

    席上众人一愣,就见高阳身旁又一人站起,却是表情有些不悦的长孙娴。

    “是我。”长孙娴将手里的绿头签朝桌上一放,俯身抽了支令签出来递给高阳,

    高阳接过来一看,顿时乐了,拍了两下矮案后才忍笑对着众人道,“真是巧极,刚要寻这弹琴之人,便是叫她抽中‘借景生琴’,那就劳烦娴姐姐给咱们大伙弹上一曲吧。”

    话音刚落,便见席西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古琴进了席间,又有两人在琴旁布了一张红木高桌,摆上文房四宝,以及作画工具。

    看着长孙娴起身袅袅走至琴旁,杜若瑾亦大步走了过去,平静的眼中闪过一道彩光,面上笑容更深切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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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才子佳人

    曲江之上的芙蓉园在夜色中盛开,芳林苑内灯火通明,百丈红毯之上宾客满席却不见半人言语,只有月色下婉转动人的琴音缭绕人耳。

    红缭纱帐垂下处,一袭月白素裙的柔美女子轻垂螓首,如玉的双手在琴弦间拨捻,在她身侧五步处立有一身姿修长的白衣公子,一手撩袖,一手握笔,伏案在纸间勾勒。

    遗玉单手托腮看着不远处正合作应签的那对俊男美女,脑袋里刚蹦出一个“才子佳人”的念头,就听见席上渐渐了响起人们低声轻语的类似赞美。

    她虽不懂琴音,可是也听得出长孙娴这曲着实优美动听至极,这也算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才色兼备的佳人了,不亏是大家闺秀出身,比起她这种“小家碧玉”来,确实要有“范儿”的多。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这对从各方面来说都十分映衬的男女,她的心里奇异地升起一股别扭的情绪来,皱眉压下这种感觉,遗玉侧身凑近卢智,小声在他耳边道,“大哥,这个长孙小姐弹琴真的很好听。”

    卢智淡淡应了一声,简单回道:“嗯,长孙小姐的琴艺确实有名。”

    遗玉刚要再问,就见身后不知何时躬身走近一个太监,附在卢智耳侧轻语了两句,卢智面色一变,对那太监点了点头。

    而后扭头对遗玉低声交待道:“大哥有事要离席一下,你乖乖呆在这里,莫要乱走。”

    遗玉知道此时不是多问的时候,便点头任他跟着那小太监,趁着满座宾客沉醉在才子佳人的风采中时,一路悄悄退了席,直到一身蓝衣的卢智消失在她视线中,遗玉这才又回头继续欣赏俊男美女。

    等到长孙娴一曲弹毕,杜若瑾也刚好落下最后一笔,两名宫娥上前将桌上的画纸小心拿起,缓缓展开在众人面前。

    “好画!好景!”

    “杜公子画技果然绝妙!”

    席间顿时响起纷纷赞美声,遗玉侧目看去,只见三尺长的画卷上,江水明月的景色跃然纸上,水墨之间栩栩如生,的确堪称佳作。

    高阳坐在席位上,不顾一旁直撅嘴的柴天薇,扬声笑道,“表哥和娴姐姐果然默契,我听那琴音已是似有景在心,而表哥这一副画更是贴切无比,哈哈,这琴也弹了,画也作了,我且看看下个是谁——十七!”

    高阳含笑举着手中的红头签,可半天却都没有人站出来,众人见无人应答,皆扭头看向邻席。

    遗玉还在欣赏宫女展示的画作,却不想身边猛然多出一只手臂,从她身旁案上捡起了那支刚才被卢智撇下的绿头签。

    “在这呢!”

    遗玉看着本来还坐在她临席上的一名少女,此刻正站在她身侧高高举起那支绿头签来,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来弯,又听高阳娇厉的声音响起:

    “过来取令签!”

    遗玉怔怔接过身旁少女硬塞在她手中的择签,又被一把拉起来推了出去,踉跄了几步,站稳在席间空地上,察觉到满座宾客打探的目光,抬头看见不远处高阳冷冷的眼神,这才恍然大悟。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躬身对着高阳行了一礼,开口道,“殿下,家兄方才离席,想必等下就回来了。”

    高阳拇指轻轻摩擦着玉杯边缘,冲她眯眼一笑,“难道还要本宫等他不成,你过来吧,替你大哥抽一支签,照着上面做了便是!”

    遗玉垂头微微皱眉,侧目看了看酩酊大醉的卢俊,再瞄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高阳,心下一苦,暗道一声倒霉,步伐有些沉重地走上前去,躬身立在公主案前,取了一直金头签出来递给对方。

    高阳飞快地从她手里抽走那支木签,待看清签上所书,却是面色一改,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金头签越过遗玉递向她身后,遗玉只觉身边一人靠近,刚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听头顶传来一人低笑声:

    “确实有趣——那就劳烦卢小姐为我的画添诗一首,可好?”

    遗玉直起身子,微瞪着递到自己面前那只握着令签的大手,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书了四字——倚画赋诗!

    她嘴角微抽,挣扎了一下还是转身对着高阳一礼,歉然道,“殿下,实是小女不善吟诗作对。”

    叫她作诗,作的好了太扎眼,作的不好高阳一定会找她麻烦,倒不如干脆不作。

    “啪!”高阳一巴掌拍在案上,怪声道,“不会?我听卢俊说,你会的可多着呢,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给本宫面子!”

    遗玉垂头暗自咬牙,心里把多嘴多舌的卢俊骂了几遍,方才消了火,她又不是受气包,虽然已经意识到这个社会制度的残酷,可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斥骂还是心头不爽的很。

    “本宫现在就告诉你!你要么就给本宫赋诗一首,不然——你的两只手就都别要了!”

    站在一旁看着高阳发火的杜若瑾微微皱起眉头,低声劝道:“高阳,不要这样。”而后又扭头对遗玉和声说:“卢小姐只需应个景便是,我画的是景,作诗确实不难,令兄才学甚高,小姐就不必自谦了。”

    遗玉在心里纠结了一下,这怎么还和卢智有关系了,虽然是兄妹,可他才学好又不能代表自己才学也好行不,这不有卢俊那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么。

    高阳压下面上的不快,长孙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皱眉瞥了一眼遗玉,倒了一杯酒递给高阳。

    遗玉感觉到众人投放在自己身上似是嘲笑似是讽刺的眼神,心中更苦。

    暗叹一口气,知道今晚自己若是不趁了高阳的意,恐怕下场会很惨,卢俊醉成那样,卢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眼下也只能靠自己了。

    这么想着,遗玉脑袋轻扬,冲杜若瑾点了点头,才对高阳恭声道,“那小女就献丑了。”

    话毕便转身朝那张红木高桌走去,两名宫娥早已将杜若瑾的画作重新平铺在了桌上,遗玉轻撩起衣袖,露出小半截白生生的藕臂,待要下笔,却听高阳的冷声再次传来:

    “听卢俊把你说的只应天上有似的,本宫对你寄望可是很高,若是等下让本宫失望——哼!”

    遗玉转身看向高阳那席,刚好对上这位公主殿下狠狠的一瞪,还有本来坐在柴天薇身边的杜若瑾,也不知何时换到了长孙娴的身边,两人正低头交谈着什么,时不时露出点点浅笑。

    再扫视一圈满座的宾客,不少人脸上都挂了讥讽的笑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仰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明月,想着尚在家中等候的卢氏,心中点点苦涩和无奈顿时消散开来。

    她是不擅长作诗,现下也没吟诗作对的心情,可是她却没忘记自己上辈子是干什么的,既然让她赋诗,那她就好好赋一首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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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只此一诗

    夜间的凉风从曲江上徐徐吹来,红毯之上缭纱飞逸,满座宾客或笑或语,觥筹交错间殊不知又添几分醉意。

    立在红木桌前的亭亭少女仿若未闻周边时而传来的嗤笑,专心致志地在纸上轻移素腕,轻启的朱唇间缓缓溢出几句模糊不清的碎言。

    高阳正同柴天薇交头低语,讲到一些趣处,难免嬉笑一番,余光瞄见远处红毯上垂头书写的遗玉,脸上讥讽一闪,轻语道:“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等下若是坏了表哥的画,我再给她好看。”

    柴天薇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侧目看着仍同长孙娴低语的杜如瑾,眉头微皱,扬声笑道:“若瑾哥哥同娴姐姐说什么呢,让我和表姐也听听可好?”

    长孙娴但笑不语,倒是杜若瑾苦笑道,“还不是我那老毛病,前阵子娴妹帮着寻了些杂书,正商量着明日去取。”

    柴天薇待要再问,却见高阳突然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是那刚才还在就案书写的少女已经停笔退到了一旁,任两名宫娥将那画卷再次拿起。

    高阳眯着眼睛远远看去,冷声道,“卢小姐写这么半天,到让本宫等急了,这就念给咱们听听可好?”

    众人目光皆向遗玉看去,不少人眼中讽意更浓,但见这正值金钗之年的少女轻声一应,却并没回身再看那画卷,而是有些怔仲地缓步走至宴尾台阶处,遥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曲江,浅浅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月落摇情满江树。”

    少女的声音婉转动听,几分稚嫩也被柔和掩去,众人闻她略带微空灵的音色,脑海中情景便缓缓浮现,再看那幅被展开的水墨画卷,只觉得那半丈画纸的景色竟似全现于人眼前,在座宾客面上的嘲讽之色渐渐褪去,不少人甚至惊讶地半张了嘴巴。

    遗玉吟完这首便转过身来,明月下,莲灯中,一张娇俏又略带迷离的小脸上尚有几分洒然之色未曾散尽,鹅黄的裙角被风微微吹动,身后长长的轻纱披帛更是飘摇着蓝光,落在众人眼中,却好似将要缓缓飞离一般。

    杜如瑾下意识地伸出一手隔空探去,直到席间猛然响起一声赞叹才飞快地将手臂收回,却又开始发起呆来。

    “妙啊!”紧挨着主席位右侧席面上的一名中年男子直直站了起来,两步绕出席案,又一阵小跑至那幅画前,一字一句细细看着遗玉书写在左上角空白处的娟秀字体。

    遗玉尚沉浸在诗中未能回神,心中不知第几回感慨张若虚这首惊艳绝伦的诗作,若不是被逼如此,她实是不想借用他这篇后世仅存的绝章。

    “不对!这、这不是楷字,小姑娘!这是什么书体?”

    遗玉压下心中由诗引发的共鸣,缓步走到那幅画前,迎上中年男子的询问,轻笑道:“是楷字,不过是小女闲来在家中所练,到让先生见笑。”之前卢智在席时她便见到了对面众席位上有几名年长者,问了才知道尽是太学院中几位典学和直讲们。

    “妙啊!真是妙啊!如此诗篇,如此书法,不知小姐师承何人?”本来还称呼遗玉小姑娘的男子立刻改称她为小姐,面上带了浓浓的好奇之色。

    此时已经渐渐有人离席上前,遗玉侧身让过,任这些人站在画前阅览,而后才对发问之人解释道,“若说师承,小女却是没入过学堂,仅在家中由母亲和兄长教导。”

    “敢问令兄是?”

    遗玉一愣,暗自以为这人不认识卢智,方才答道,“家兄卢智,正是太学院的学生。”

    谁知这人竟然双手重重一拍,惊呼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

    遗玉正感纳闷,他们兄妹可谓是“高调”入席了,怎么这位先生没看见她是同卢智一起的么。

    中年男子后面的话却被淹没在四周不断的低叹和赞言中,听着耳边传来一些不断重复诗中几句佳段的声音,遗玉眼角闪过一丝自嘲,这篇号称“孤篇盖全唐”的诗作,她就不信等下高阳还能挑出自己半丝毛病来。

    这么想着,就闻身后一声冷哼,原先还围在画前的众人皆是一愣,而后纷纷散开,任拖着曳地长裙的高阳走上前来。

    高阳只是对着那画上的诗篇一扫而过,脸上便已经不大好看,本来听完遗玉吟诗,她就知晓今日是不能借题发作了,被柴天薇一提醒,才想着上前来看看这丫头的字,望着能在这上面找出些毛病来,好治她一治,谁知道这么一看,心下又是一阵扭曲。

    她自幼便被众人夸赞聪慧敏捷,琴棋书画虽不是皆通,可唯有书法却是练得极其漂亮,只是看了这画作一旁的娟秀小字,饶是她对遗玉很有成见,也难以否认这首诗是写的极好的,诗好,字也好,可是她的心情却很不好!

    “本宫看你这诗倒是作得不错的,这字写的也算勉强配得上我表哥这幅画了。”

    略微躬身垂头的遗玉并没看到高阳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芒,只听她声音平和似带笑意,刚要暗松一口气,却没想对方语调猛然一变,厉声喝道:“明明就擅长赋诗,刚刚却再三对本宫推脱,你说!你该当何罪!”

    遗玉心头一跳,虽没被她吓到,可是心头那股苦涩的滋味却再次泛起,也不争辩,只是垂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四周之人随意打量。

    “你不说话,是觉得自己有罪,还是没罪呢?”高阳的声调愈发诡异起来,遗玉听了只觉得颈后寒毛竖立,强压住皱眉的欲望,保持着语调的平静:

    “公主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高阳却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一般,面色再次转换,又回到刚才那副笑颜,“你知道便好,你是有罪,不过本宫也不重罚你,你且再来取一根令签好了!”

    高阳转身朝自己的席位上走去,四周宾客也都各自归席,遗玉面无表情地跟着她走到主席位前,却见重新坐在软垫上的高阳伸手自顾挑了一支金头签出来,挥手撂在她脚边——

    “本宫帮你挑了,念!”

    遗玉咬咬牙,暗自决定回家之后便绣个小人每日敲打一番,但还是俯身捡起了脚边的木签,移眼看去,轻声念出:“盲眼猜物。”

    柴天薇眼珠一转,立马拍起了巴掌,“好好!这个好玩儿!比那吟诗做对的要好玩多了!”

    高阳也不理她,抬手招来一名宫娥,侧头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然后对着遗玉挑眉一笑,“等下本宫取件东西出来给你猜了,若是你猜的中,那本宫便免你的罪,你先将眼睛蒙上吧!”

    说完不等遗玉反应,便有两名宫娥手捧丝带上前,在她眼周蒙了几圈,直至她连一丝微光都再难看清为止。

    双目被蒙上,眼前一片漆黑,从四周传入耳中的低语和浅笑虽不似方才那般恶意,却也有种别样的清晰让她感到不舒服,一阵冷风吹来,遗玉打了个寒噤,强忍着不让心中淡淡的恐惧发酵,她双手紧握成拳,任牙齿咬住舌尖带来的点点刺痛提醒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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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大爱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呃,穿越文常见的抄袭事件还是无法避免地终于出现了,有雷点的亲们赶紧躲开...好吧,果子也承认有小小欺负下小玉。但是木有黑暗,┐(─__─)┌哪里来的光明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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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瞬息惊变

    看着被蒙上眼睛带到席间空地的遗玉,在座大多数座宾客的面色都古怪起来,原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庶民,看看笑话也就罢了,可经过刚才那一首堪称惊才绝艳的倚画诗,谁能说自己心中没多出几分惊羡来。

    可众人心中皆知高阳公主摆明了是要找人家小姑娘麻烦的,虽个别人有心帮衬一把,但哪个又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席上那位公主殿下的脾气可不是他们能吃得消的。

    柴天薇看了一眼僵立在不远处的遗玉,扭头冲高阳神秘兮兮地问道:“表姐,是那东西么?”

    高阳面上带了得意轻轻点头,从刚才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杜若瑾犹豫了一下开口温声对高阳劝道:“等下不管卢小姐是否猜中,都不要再为难她可好?”

    “表哥,你是怎么回事啊,老帮那臭丫头说话——好了好了,等下她猜不中,我也不罚她,行了吧?”

    杜若瑾见她这么说,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这个公主表妹,虽然平日对他颇有些敬意,但脾气拗起来却是谁的话都听不进的,他还真担心等下她那牛脾气发了,对人家小姑娘不依不饶的,那可就坏事了。

    又过片刻,便有两个太监合抬着一件蒙着黑罩的东西走进席间,在高阳的示意下放在了刚才杜若瑾作画的那张桌子上。

    再说两名宫娥扶着站在场中的遗玉走到桌前,又低声给她讲了一些规矩,众人就见遗玉动作缓慢地伸手探了探,最后将一双小手放在桌面上便不再动弹。

    这“盲眼猜物”在座的宾客多是玩过的,也就是得了令签的人蒙上眼睛,旁边的人都不能给提示,单凭这蒙眼的人一双手去触摸,猜出主人家给的物件,若说难易程度,那全要看主人家给出什么样的东西了。

    现下这桌子上摆着的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不少人都小声嘀咕了起来,相互猜测起来,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蒙着黑罩的东西上,就等着高阳命人揭开,先让他们看看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掀了吧。”

    守在桌边的两名太监听见高阳的命令,便有一个伸手利索地将罩在那东西上面的黑布抽了下来。

    “啊!”站在遗玉身边的两名宫娥惊呼着倒退了好几步方才停下,面色发白地站在离桌子一丈远处不敢再上前去。

    一瞬间,满座宾客无不膛目结舌,直愣愣地看着那原在黑布下掩着的东西,这是一只两尺来高的黑铁笼子,足足一个成年人环抱那样大小。

    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比笼体小不了多少的白色凶禽,在座不乏多识广之辈,可却没一人能辨的出来这只鸟禽的类别:一身雪亮的羽毛好似根根都带着寒气,金黄的喙处闪着锋利的冷光,最让人心惊肉跳的便是那一对阴森又充满戾气的血红色眼珠,只消一眼,便盯得人头皮发麻。

    “高阳!”杜若瑾绷着脸冲高阳公主喝了一声,他万没想到她竟然拿了这东西出来让遗玉猜。

    高阳难得地没有理会他,嘴角泛起一丝冷血的笑容,扬声道,“卢小姐还请摸摸看,这是什么东西。”

    遗玉虽被蒙着眼睛,但也能感觉到场上气氛的僵冷,单单刚才那两名宫女的态度便让她感觉到不妙,听了高阳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伸手。

    “让她摸!”高阳也没给她多少考虑时间,一巴掌拍在案上,站在桌对面的两名太监便绕到遗玉那边一人捉住了她一只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就要朝那一掌宽窄的笼缝里放。

    铁笼中那只雪白的凶禽冷冷地偏头盯着朝它伸近的小手,锋利的巨喙闪过一道寒光,没有人会怀疑被它那么一嘴啄下去,遗玉的手是否还会安然无恙地呆在腕上。

    席间众人无不屏气凝神,有些胆小的女客已经别过了头去,之前同遗玉说过几句话的中年男子更是被身边的人捂着嘴巴使劲儿按在席上无法起身。

    “不要摸!”杜若瑾飞快地从席上站起,“啪”地一声带翻了案上的酒杯,拔足就朝遗玉那边跑去。

    眼前一片漆黑的遗玉狠狠地咬着下唇与那两个太监争夺自己的双臂,耳中听见那道制止声,心中的念头更强烈——不能摸!边儿都不能挨上!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忍住双臂的疼痛,死活也不肯再往前伸上一寸,可她在挣扎之间,左肘上却突然一麻,瞬间那只手臂便脱力向前伸去。

    “哥!”指尖猛然触到一片冰寒,遗玉再难忍住,失声喊了出来,双目中涌出的泪水浸湿眼上的黑纱。

    宴席上一片寂静,奔跑到一半的杜若瑾就这么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愣在原处,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只白嫩的小手最终还是被迫伸进了笼子,离那金黄的利喙不过寸距,众人只见笼中那只雪白的凶禽猛然将喙处贴近那只小手,却在眨眼间错过喙处,反用一颗雪白的脑袋挨着那只小手——蹭了蹭。

    高阳所坐的位置刚好能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一双美目难得地呆滞起来,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不应该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而遗玉却被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给“惊”地忘记了挣扎,就连眼泪也被堵了回去,直到那软软的东西又挨着她的手背磨蹭了好几下,这才下意识地反手抚摸上去,手心传来的温热感让她有些难以置信,心下闪过数种念头,小心翼翼地又伸出一只手来贴上去,越摸胆子越大,越摸——越迷糊。

    从震惊中回神的高阳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口入喉,厉声道:“摸好了就告诉本宫,这是什么东西!”

    杜若瑾强压下心中的奇异之感,回头冲着高阳皱眉低声喝道:“高阳,不许闹了!”

    却不想他这么一句话丢过去,高阳当场便一脚踹偏了身前的矮案,面上带着狰狞,怒笑道:“好!那我就不闹了——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瞒哄皇室的臭丫头给本宫拿下!”

    这么一声令下,便从宴席东北角蹿出两名腰间挎剑的轻甲侍卫,飞快朝遗玉跑去。

    铁笼中的凶禽猛然长啸一声便开始扑腾起来,遗玉被它突然的发狂吓的倒退了两步,虽挣开了身边的两个太监,却不知身后还有两双手正朝自己肩上袭来。

    “住手!”

    遗玉双肩猛然一痛,措不及防地被按着跪在了地上,膝上一阵刺痛,刚挣扎两下,便觉得颈间贴上一件冰凉的东西,与此同时,耳中陡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吼声。

    卢智飞快地跑上台阶,眼中所见的便是这差点让他心跳停止的一幕:他从小爱护到大的小妹,此刻正衣发缭乱地趴跪在红毯上,脖子上紧贴着一把闪着森芒的利剑!

    他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却不及高阳的令声下得快,“拿下!”

    遗玉右侧的那名侍卫一把抽出腰上长剑顺势抵在冲上来的卢智的颈上。

    高阳身子一松,背靠着软垫,娇厉的声音虽没有压过笼中凶禽的啸声,却也清清楚楚的:“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惹本宫生气的下场!”

    “嗯?”高阳话音刚落,一个略微上扬的鼻音便意外清晰地传入席间众人的耳中,正在笼中扑腾的凶禽也停下了利啸。

    “惹你生气会有什么下场。”

    只听到这低沉的声音,刚往口中送了一口酒的高阳脸色便是一白,面上狰狞尚未褪尽,却又带上了几分惊慌。

    强咽下口中的酒水,她缓缓从柔软的座垫上站直身子,视线越过远处被侍卫挟持住的卢家兄妹,朝他们身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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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介绍:
穿越到农家,附赠严厉老娘一位——亲自教学,捣蛋就要被扫帚打PP;书虫大哥一个——腹黑天性,以逗弄自己为乐;调皮二哥一枚——挨揍不断,专门负责“活跃”气氛。但是,请问,一家之主的爹,您闪去哪里了?
算了,没有爹,还有娘,两个哥哥傍身旁,日子照样过,长安任我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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