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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蜗牛有爱情全文阅读

作者:丁墨     如果蜗牛有爱情txt下载     如果蜗牛有爱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章

    华灯初上。

    许隽在柔光静谧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拎着个鞋盒,挂着副白色耳塞,慢悠悠的走过来。

    看来这丫头今天心情不错。

    吃了一会儿,许隽问:“你到底看上个什么人了?”上次许诩只提了一句,就闭口不谈了。

    许诩:“有结果再告诉你。”对许诩来说,局面还不明朗,就没必要兴师动众。

    许隽瞧她一眼,笑笑:“说实话,我不是很赞同你找同事。先不说警察是否合适,办公室恋情最大的问题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将来没结果,多尴尬。”

    许诩点头:“这点我想过,有把握他会接受之前,不会让同事知道。”顿了顿,“也不会轻易让他知道。”

    许隽一听,倒有点心疼了,默了片刻,问:“有什么具体打算?要不要哥教你?”

    许诩放下汤匙:“说说看。”虽然她不赞同许隽的私生活方式,但论到男女关系,他的确比她擅长熟练太多。

    许隽没有马上发表高论,而是仔细细细将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开口:

    “首先呢,男人都是视觉性生物,你那个小警察再高尚正直,也不会例外,除非他不是男人。我妹妹长得挺耐看,但这身……”他瞥一眼许诩的衬衣,“OfficeLady装扮,并不能把你身上最吸引男人的特质,衬托出来。”

    许诩:“我的特质是什么?”

    “嫩啊柔弱又干净,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许隽不紧不慢的答,“你更适合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那种打扮,走清纯秀气路线,绝对杀伤一大片。”

    许诩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蹙眉。

    许隽又说:“打扮是第一步。这第二,千万不要倒追男人,掉价。你这么擅长分析,分析分析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兴趣爱好。然后不动声色投其所好,把他吸引过来。不容易得到的才会珍惜,这是男人的天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会适当示弱。没有男人喜欢女人事事比自己强。”

    许诩沉默不语,许隽看她凝重脸色,补充:“我也就指个方向,肯定没错。具体怎么做也要靠悟性,你自己琢磨吧。”

    许诩却抬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说的我都不会做。”

    许隽一怔,听她坚定的说:“我有自己的方式。”

    这晚回到家,许诩早早就睡了。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小火熬了锅生滚牛肉粥。这是季白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

    季白追求人的方式,是先画地为牢,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再一步步吸引,一步步占有,直至水到渠成牢不可摧。在爱情里他像狼,有点骄傲,有点狡猾,还有很多很多不动声色的霸道。

    而许诩喜欢和追求一个人的方式,非常非常简单,就是对他好。

    真心实意、力所能及的好,就够了。

    许隽那些扮嫩示弱、投其所好的心眼和技巧,她不想学。

    这天跑完步,季白喝着她的粥,微微扬眉:“今天味道很好。”

    许诩心头升起淡淡的喜悦,答:“好。”

    以后可以每天都这么好。

    没有案件的时候,刑警队的工作还算规律和轻松。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许诩跟姚檬到食堂的时候,人已经挺多挺嘈杂。买好饭,许诩的目光快速搜寻一周,指向与季白老吴等人隔了条过道的空桌:“坐那里。”

    “好啊。”

    落座的时候,姚檬笑呵呵的跟众人打了招呼,许诩也微笑点了点头,正好与季白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各自淡淡移开。

    男人们聊着某分区一个外号“蛮牛”的刑警彪悍的酒量和铁塔般的体格,姚檬时不时插上句话,又跟许诩聊两句,清脆的声音宛如银铃。许诩一直盯着老吴或者姚檬,做认真倾听状,实则用余光打量着季白的餐盘:他吃了很多肉……他吃两个馒头一碗米饭……他不吃辣椒……他把大蒜和生姜从盘子里挑走……

    原来他的饮食习惯是这样的。

    而季白神色沉静的夹着菜,偶尔瞥她一眼,心想:她今天怎么破天荒对男人的话题如此感兴趣?那个“蛮牛”刑警她是认识还是怎的?

    后来大伙儿换了话题,她依旧听得专注,季白这才垂下眼帘。

    午休时间,同事们有的去散步,有的在走廊里抽烟,有的趴在桌上睡觉,办公室里稀稀落落。许诩见左右无人,打开电脑进入内部系统,调出了季白的基本资料。

    身高180cm,体重81公斤……

    大西南警区比武万米障碍跑、射击成绩记录保持者……

    荣立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五次……

    鼠标往下滚动,一行行文字跃入眼帘,也被她默记。不经意间,瞥见右侧的一寸免冠彩色照,男人看起来严肃而平静。

    许诩清楚记得,最早见到这张照片,她也就有个“五官端正”的概念。可现在看着同一张照片,还是刻板的证件照,怎么觉得无论头发、眼神、鼻梁还是下巴,都透着俊朗生动的英气?

    默默凝视片刻,许诩选择“图片另存”到电脑,建了加密文件夹。想了想,文件名设为“私人文件,不可擅动”

    又看了一会儿,办公室的人也多起来,许诩关掉电脑,顺手把面前的一张纸拿起来她默记东西的时候,喜欢顺手用笔写写画画,此刻纸上就写了一堆零碎的数字文字:“180、81、995环、10000m……”

    “写什么呢?奇奇怪怪的数字。”赵寒从旁边探头过来,颇为好奇的看一眼纸。

    许诩面不改色:“普朗克常量。”

    赵寒实在没听说过这个天文学数字概念,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诩刚要把纸折起来,就听到背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聊天文?”季白不知何时从内间出来了,不急不缓的走到她桌旁。

    “嗯。”许诩淡定的把纸撕掉,扔进垃圾桶。

    接下来两个星期,对许诩来说,生活和工作平静安稳、感情循序渐进。

    每天一起晨练,给他做早餐;

    白天两人说话不多,她也专注工作,但休息闲聊的时候,会留心和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赵寒周末总是有事,老叫季白来教。但这样也好,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下午有时候还逛逛街,。不过每次他手把手教射击的时候,她还是会心跳加速;而他的手难免会碰到她的腰、她的肩膀,一开始她没太在意,有了几次,才发觉那里的皮肤隐隐灼烫,持久未褪。

    许诩并不习惯这样的状态他的一缕气息、一点触碰,就能把她从来平静沉稳的心态,搅得有些浮躁,有些紧张,还有些难以控制的窘迫。但她又不排斥这种无声煎熬的感觉,甚至在煎熬过后,有点食髓知味的满足,可又感觉不够。

    但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心绪变得敏感而反常,怕季白察觉心思,她表面上变得更加淡定内敛。一板一眼客客气气叫师父,脸红心跳的时候从来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想要得到他更多触碰的时候立刻冷静控制保持距离……她认为现阶段这样就可以了,她正在一点点渗人季白的生活,自然又舒服。

    而季白的感觉,也跟她类似。由于许诩装得太淡定,看他的目光跟看赵寒老吴乃至路人都无分别,他吃不准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多半是没有。但他看得出来,小家伙越来越习惯跟他呆在一起,而每每他“不经意”的靠近、触碰时,她也会脸红,会目光游移躲闪。他想她对自己应该已经有了好感,只是她太木讷单纯,可能自己还没发现。

    不过,一点好感自然是不够的。现在表白,搞不好她会“感到很怪异然后不假思索的拒绝”毕竟她早早就有过“他不适合她”的论断。他也不想唐突了她,希望感情再深入些相处时间久一些,她能很自然接受自己的时候,再确定关系。

    所以他还是要再接再厉。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发现她身上的优点越来越多口味挺挑剔,每天还自己做早饭,但厨艺精细,让他也饱了口福;看似迟钝,实则细心,说要帮他戒烟,每当他烟瘾发了摸口袋,她总会第一时间递出口香糖……真适合当老婆。

    这天晚上,许诩照例跟许隽吃饭。许隽自然而然关心进展:“跟那个‘他’怎么样了?”

    许诩答:“一切尽在掌控中。”

    看着妹妹隐隐含笑的眉眼,却死活不说那人是谁,许隽颇有些不甘,话锋一转说:“对了,下周詹姆斯的表演赛,我能弄到门票,你要不要?”

    许诩抬眸,看一眼哥哥。

    最近NBA无赛事,许多大腕来中国。许诩也听说一个叫詹姆斯的篮球巨星会来霖市。不过哥哥一向知道她对这个没兴趣,如今主动赠票,显然是想引她带季白显身。

    真幼稚。

    不过许诩还是答:“好。谢谢哥哥。”因为听赵寒说过,季白很喜欢詹姆斯。

    隔天是周五,午休的时候,办公室只有赵寒和许诩,季白也不在。许诩把两张票递给他:“要吗?我记得你说过喜欢。”

    赵寒惊喜:“这票好难搞,你怎么弄到的?还是第七排”

    许诩笑笑:“我哥给的。”

    “头儿最喜欢詹姆斯了”赵寒又迟疑,“只有两张……那你和头儿去吧。”

    许诩摇头:“我没兴趣,不去。”

    赵寒:“许诩,你对我太好了够义气”

    票送出去了,许诩心情很好。她一开始就没想要去。一是的确没兴趣,绝不会为这种事浪费几个小时。至于有机会跟季白单独相处约会什么的,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当然这也会是因为最近两人经常在一起,所以潜意识也不稀罕;二是许隽铁定拿个高倍望远镜坐在某个角落里窥探,她当然更不会去。

    至于把票给赵寒是必然的不然被季白发现她暗恋他怎么办?

    上班铃响的时候,季白才拿着车钥匙走进来,看样子是出去跟人吃饭了。刚进办公室,就把赵寒叫进去。

    许诩之前觉得,票的事已经了结不用挂心,可此刻却不由自主抬头看进去,她发觉自己很想看到季白接过票时喜悦的表情。

    结果……

    季白的神色始终淡淡含笑,跟赵寒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递了一叠票给赵寒。

    赵寒出来的时候相当兴奋,大声宣布:“今晚詹姆斯表演赛,头儿搞到票了,人手一张,还是第一排VIP票”

    大伙儿一阵欢呼,蜂拥而上,姚檬更是兴奋得一声尖叫。赵寒边发票边笑着说:“别抢别抢,头儿说了,中间位置给女同志,姚檬,拿着”

    过了一会儿票发完了,大家消停下来,喜气洋洋回座位。赵寒探头过来,递给许诩三张票:“你的,最好的位置。还有之前两张,你给其他朋友?”

    许诩没接:“不用。”

    赵寒有点讶异,但也理解:“真不要?考虑清楚了?那我可给其他科的同事了?”

    许诩点头。继续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想:是了,季白怎么可能搞不到票?她居然没想到,果然关心则乱。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季白这次托朋友弄这么多票,本意是想犒劳刑警队众人前一段的辛苦。不过把票给赵寒前,他还是把最中间的位置抽出来留给自己,然后理所当然嘱咐赵寒,最好位置留给女同志。女的只有姚檬许诩,这样许诩自然就坐在他身边了。

    但他没想到,许诩竟然不去。

    周五的夜晚,城市灯火通明,夜风习习。市体育馆外停满了车,篮球场内更是灯光炽亮、人声鼎沸。季白找到自己位置,含笑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左边坐着姚檬,右边……是老吴。再看一圈,有几个经侦科的同事,真没见许诩身影。

    在人群中坐下时,季白问身后的赵寒:“都来了?”

    赵寒答:“许诩没来,她说没兴趣,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办公室呢,说还有点工作没完。”

    这时姚檬神采奕奕的转头:“头儿,詹姆斯跟科比谁厉害?”

    季白答:“各有所长。”

    隔了个位置,老吴身旁坐着名经侦科的女孩,也探头笑:“听说季队喜欢詹姆斯,我更喜欢科比。”

    季白笑笑没答。

    这时响起了激昂的暖场音乐,灯光闪烁,穿着短裙的拉拉队蹦蹦跳跳上场。大家先是一静,随即热烈鼓掌,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季白看了一会儿,转头跟老吴要了烟和火机。

    老吴:“怎么,逮住机会就抽啊?”

    季白笑而不答,起身。赵寒看到了,奇道:“头儿,都要开始了,你去哪儿啊?”姚檬等人也看过来,季白淡笑着扬扬手里的烟:“出去抽一根。”

    体育馆外夜色幽深,树影婆娑,场内的欢呼声阵阵传出来,引得路上行人侧目。季白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把烟头一丢,就去取车了。

    其实喜欢詹姆斯,是更年轻时候的事,现在兴趣也淡了,可看可不看,只当消遣。而众目睽睽,他也压根儿没把今天当成跟许诩的约会。

    可这么热闹的场景少了她,再想到她一个人愣愣的留在办公室加班,怎么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呢?

    把车开进警察大院里,抬头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季白忽然就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办公楼里一片寂静,许诩坐在电脑前出神。

    她有点懊恼,因为发觉自己后悔了。

    当时只觉得没必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是此刻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网上关于今天球赛的报道,她忽然就联想到季白一脸淡笑坐在观众席,愉悦观看的样子。

    好像如果跟他一起呆着,就算有点无聊,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她也就落寞了一小会儿,不再放在心上,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要关电脑,却听到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一愣,就见季白一脸淡然、双手插裤兜里走了进来。

    “你没去看球赛?”她很意外。

    季白晃了晃手机:“局长急要一点资料。”淡淡瞥她一眼:“还不走?”

    许诩:“哦,我还有点事。”低头随便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档。

    季白见她神色专注,倒不想打扰,也晃进自己办公室,打开网页随意浏览。

    这么静静的呆了半个多小时,季白手机忽然响了,是赵寒:“头儿,你还不回来?都打两节了”

    季白语气严肃:“手头有点要紧事,不来了。”抬头看去,许诩正好也看着他。

    “饿不饿?去吃宵夜?”季白问。

    警察局外隔了条街,有些雅致干净的小店。季白找了家面馆,带许诩坐下。

    两碗面端上来,季白很快干掉一碗。抬头一看,许诩低着头,用筷子夹着一根面条,细细的嚼着。他不由得失笑:“怎么跟猫似的?”

    许诩哪里饿?而且她根本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又想跟他呆在一起,所以才在这里艰难的数根根。

    “有点辣。”她面不改色的答。

    季白一看,果然一碗红汤。

    许诩继续低头吃,季白安安静静的等。小店里灯光柔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店主站在柜台前摁着计算器算今天的营业额,他几岁大的儿子趴在柜台上低头皱眉写作业。店外街道人声稀落,路灯朦胧。

    季白看着她微微垂落的发丝,还有纤秀白皙的下巴,想:有詹姆斯不看,却在这里看她吃面条。偏偏他还看得有滋有味、心甘情愿。

    从店里走出来,两人回到警局停车场,各自取车。

    其实许诩的心情已经默默的变得非常好非常好,临上车时,忍不住转头对他说:“那师父……明天见。”

    季白的心情也非常非常好,微笑点头:“嗯。八点,我在枪房等你。”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许诩的脸热起来。她想自己是做贼心虚了,立刻低眉敛目,淡淡点头,上车、走人,没有回头。

    季白看着她的车离开,才坐上车。想到今晚,莫名有点想笑。刚发动车,手机却响了。

    这回真是局长。

    “小季,响川县刚刚报上来一起凶杀案,可能与本省的人口拐卖犯罪团伙有关。省厅下令我们重点督办。你今晚就赶去响川县。”

    “好的。”季白答得干脆。

    局长又说:“可能会涉及一些跟当地警局、政府的联络工作,还有被拐人员的安抚。把你们队里的联络人带去。”

    “好。”

    对外联络人是姚檬,季白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半个小时候到警局汇合,开车去响川县。

    第二天一早,许诩七点半就到了枪房。专心致志打了一会儿枪,到八点的时候,季白还没来。

    八点半,还没来。

    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却先打过来了。

    “响川县出了案子,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他的语速很快,“离开一个星期,你自己好好练枪。”

    “好的”

    挂了电话,许诩也没什么感觉,有工作的时候,她理所当然不会想到儿女私情。只想着一会儿去办公室,查查案子相关资料,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季白的话“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

    她想起了上次姚檬跟季白比赛跑的灿烂笑容,也想起姚檬望着季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许多以前她没注意的点点滴滴,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来姚檬也喜欢季白。

第31章

    警车在国道上飞驰,季白靠坐在后座,微阖双眼。耳边的引擎声、风声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他感到身上微微一沉,睁开眼,看到身旁的姚檬,正低头将一条桃红披肩搭在他胸口。

    季白起身坐直了。

    姚檬抬头望着他:“再睡会儿吧?你一晚上没睡,身体会扛不住的。到了我叫你。”

    “不用。谢谢。”季白将披肩掀起来递还给她。

    昨晚接到局长命令,两人连夜驾车上了高速,今天一早抵达响川县城。

    案发地点在下面的麻蒲乡。季白开了一夜的车,这才换到县公安局的车上,路上抓紧时间小寐片刻。

    窗外晨光明媚,季白手搭在车门扶手,盯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没有说话。姚檬看一眼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沉毅的侧脸,心口微微有点疼。

    沉默片刻,她将一叠资料递给他:“你要的资料,整理好了。”

    “辛苦。”季白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姚檬没有再说话。每当他看完一部分,她就主动拿过来整理好。需要其他资料时,快速找出来递给他,安安静静的配合着他。

    乡间公路坑洼起伏,阳光下的高粱地,十分碧绿繁茂。一行人下了车,沿着田边小径往里走。前方围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农民,当地警察正努力维持秩序。

    季白沉着脸挑开封锁条,大步走进去。姚檬快步跟在他身后。

    庄稼旁的空地上,残余着小片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足迹。而尸体已经被运往市公安局。

    县刑侦队长叫苏穆,三十余岁,解释道:“死者叫马蓉蓉,十六岁,女性,H省广义县人。”

    H省跟霖市跨了好几个省,姚檬提出疑虑:“你们这么快就确定了死者身份?”

    苏穆答:“马蓉蓉半年前在当地失踪,怀疑被拐卖。她的父母向当地公安申报,DNA数据录入了全国打拐系统。所以昨晚一对比,就有了结果。”

    他顿了顿又说:“马蓉蓉是个聋哑女孩,父母也是聋哑人,从她失踪后就全国各地找。听说经济条件不好,积蓄用光后,一直靠乞讨为生。我们今早已经联络到他们,明天应该能到。”

    季白和姚檬都没说话。苏穆又递了叠现场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少女,就蜷缩在他们面前这片空地上,穿着T恤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部有大片血迹,依稀可见清秀白皙的容貌。

    苏穆说:“我们询问过本地人,之前没人见过受害者,应该是昨天刚被带到本乡。她身上旧伤累累,胳膊、脖子上都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衣衫凌乱,皮带还没系好。另外,现场发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足迹。我们怀疑是人贩或者买主强奸未遂杀人。”

    日光越来越炽烈,当地公安都安静而焦急的等在外围。围观村民们更是好奇又兴奋,看着这两个据说专程从市里请来的、却又这么年轻好看的神探。

    一接到报案,苏穆立刻命令乡派出所保护现场。因为案发时间段是晚上,这里又偏僻,所以嫌疑人的脚印保存的比较清晰完整。季白蹲在田边一串脚印旁,沉思片刻,开口:“按照脚印长度、深度推断,嫌疑人身高165cm至175cm之间,案发时穿一双皮鞋。”

    姚檬蹲在他身旁,举着录音笔。苏穆拿着纸笔飞快记录着。

    季白继续说:“年龄18-30周岁,体型偏胖,体重在80公斤以上,案发时左肩背有一个包裹。”

    姚檬和苏穆都是一怔,苏穆问:“为什么?”

    季白眉目不动,盯着脚印,淡淡解释:“脚印的前脚掌用力均匀,步伐稳健,这是年轻人脚印的特点。如果上了年纪,后跟留下的擦痕、和带起的泥土会更明显;此外,该男子步子幅度不大,但是步伐较宽、开角较大,这是胖人的步伐特点。按照脚印长度和深度比例,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姚檬问:“包裹呢?”

    季白指着左脚印:“每个左脚都比右脚脚印略深,这有两个可能,一是跛子,二是背有重物。但双脚脚印清晰程度相同,说明鞋子常年磨损程度相同,那就不是跛足,而是背有包裹。”

    姚檬和苏穆听着听着,都隐隐兴奋起来。苏穆拿到一条线索,就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外围同事,贯彻到正在进行的搜捕工作里。于是其他警察也都听得啧啧赞叹。

    季白又沿着田边走了一小段,说:“受害者是跟嫌疑人一起走到案发点。两人脚印并列、清晰,用力均匀,没有奔跑或者挣扎痕迹。”说完后,他又指着右侧两串被保护起来的脚印问:“那是谁的脚印?”

    苏穆答:“是报案人。叫张壮志,45岁,本地人。”

    季白走过去,负手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苏穆:“立刻找到他。他不光是报案人,还是死者的买主。他很可能见过凶手。”

    这条线索传了出去,警察们都精神一振,村民们则是瞬间炸翻了锅。

    灯光炽亮,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很快,张壮志就被带到了。

    这是位矮瘦、相貌敦实的农民。苏穆只严厉的训斥逼问了几句,他就涨红了脸,神色惊惶的全招了。

    “我堂客死好多年了,也是听人说,可以给我介绍个年轻漂亮点的老婆。要价3万。”

    苏穆冷冷道:“你的经济条件还可以啊。”

    张壮志有点尴尬:“女儿大学毕业几年了,在深圳上班,每个月给我寄一千。现在政府给农村的政策不是也好嘛,3万还是拿得出来的。而且说是介绍对象,又没说是拐卖。我想现在年轻女的都那样,为3万块肯跟我几年,也可以啊。”

    张壮志交代了案发过程。

    对方叫陈勇,不是本地人,外形条件跟季白的描述完全一致,看起来二十出头,背着个黑色单肩包。两人约昨晚9点在案发点见面。

    “但是我一看那个女娃就不行啊。”张壮志的神情也有些激动,“陈勇讲有22岁,我一看,是十几岁的女娃娃。还是聋哑人,一直在哭,还给我下跪拼命摇头,陈勇还扇了她俩巴掌。警察同志,这娃娃比我女儿还小,我想莫是被拐卖的。这种缺德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这么说你还有良心了?后来呢?”

    “我是有良心啊……后来我就走了。走的时候听到陈勇在骂,说死哑巴几个月还没赚到钱。后来就听到在打她,打得很凶。我想莫出人命,就没走远,躲在高粱后头。过了一阵,就看到陈勇跑上了公路,开着他的小轿车走了。我再走过去一看,女娃已经不动了。我就打110了……”

    结束审问前,苏穆问张壮志:“为什么死者衣服凌乱,皮带也没扣好。”

    张壮志目光微闪,没吭声。

    姚檬捕捉到他的表情,沉着脸厉喝:“说实话,有任何隐瞒都是违法。这是杀人案,后果非常严重”

    “我什么都没做”张壮志慌忙摆手,“我……说没看上,陈勇就说让我先验验货再说,把女孩衣服都扒了让她跪在田里……”

    季白沉着脸,苏穆脸色也越发难看。姚檬眼眶涌起湿热,低骂一声:“禽兽”

    把张壮志带下去后,苏穆立刻按照他提供的线索,通知一线干警,进行有针对性的搜捕。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两个年轻刑警回到审讯室,期待而凝重的望着季白。

    “季队,你是怎么知道,张壮志就是买主的?”一名年轻刑警问。

    季白淡淡答:“案发点位置隐蔽,但距离公路不远交通便利。从脚印看,嫌疑人和死者又是夜间一起到了案发点,很可能是人贩选择这个位置,与买主交易。”

    苏穆恍然:“现场除了他们的脚印,只有张壮志的脚印,所以你怀疑他是买主。”

    季白点头:“不仅如此,他留下了两列脚印,说明到了现场两次。其中一列均匀、沉稳;另一列却较为凌乱,并且在距离陈尸点十多米外的位置,原地踟蹰了一段时间。”

    姚檬接口:“所以第一次很可能是来跟人贩见面;第二次是见到尸体,犹豫慌乱之后报案。”

    苏穆等人只觉豁然开朗,静静回味片刻,苏穆对另外两人说:“咱们今天都跟季队学了一招。”

    季白起身拍拍苏穆肩膀,跟他们走向屋外。姚檬刚要跟上去,一抬头,望见他沉静肃然的容颜,望着众人看他的崇拜目光,忽然就一怔。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扯住,微微的甜,浓浓的涩,只要看着他的一个侧脸,就有种无法说与外人知晓的心疼和骄傲。

    草草吃了午饭,线索就来了在临县,有群众看到疑似陈勇的男人出没。苏穆带队,季白指导,一同前往临县。马蓉蓉的死,让大家都压抑着一种愤懑的沉重情绪,刑警们根本不会想到季白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反而因为大名鼎鼎的神探也加入搜捕,感到振奋和志在必得。

    只有姚檬趁没人,拉拉季白衣袖:“头儿,你要不要先休息半天?”

    季白说不用,先抓人。

    季白离开的头两天,许诩并没有怎么想起他,也没产生过打电话发短信的念头有案子的时候,一切都靠边站,这是刑警不可撼动的基本职业操守,也深深烙在许诩的个人意识和行为准则里。

    她更多想的是,如何为他的案子提供帮助。所以主动查看、分析了很多相关案件资料,然后整理汇总给赵寒,季白有需要时,可以随时使用。

    只是午休的时候,不经意瞥见被她存放在凶杀案照片里的加密文件夹,下意识随手点看,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关掉。

    过了一会儿,又打开,看了几秒钟。

    这时,赵寒拿着叠资料走进来,对老吴说:“鉴定科的报告出来了,我先扫描,传真给头儿。”

    许诩默了片刻,也拿起一叠文件,尾随赵寒进了隔壁的影印室。

    需要鉴定的是从嫌疑犯足迹里提取的粉末颗粒,昨天连夜由响川县警方,送到市局。赵寒站在扫描仪前,一页一页仔细检查。许诩说:“你去通知响川县公安局,我帮你扫描,这样更快。”

    许诩做事一向细致敏捷,赵寒点头,递给她,说:“发好了给头儿打个电话。”

    听着手机信号接通的声音,许诩感觉到心头泛起淡淡的愉悦。

    只响了一声,季白就接了:“什么事?”

    许诩:“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传真到响川公安局,电子版我也发送到你手机上。”

    “好。”

    他的声音微微透着嘶哑,也显得比平时低沉。许诩停顿了一瞬间,说:“那再见。”

    “等一下。”他低声阻止。

    许诩静默不语。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随着他这句话,被轻轻提起来一下。

    响川县某条小巷入口,季白正靠坐在一辆不起眼轿车的后排。

    他带着一个分队,在疑似陈勇出没的一个小旅店外,已经蹲守了一夜,但是还无收获。大概是姚檬跟苏穆提了,苏穆非要他到后面的车上睡几个小时,保证一有迹象马上叫醒他。姚檬和苏穆留在前头的车上。

    季白也就没推辞。只是刚打了个盹儿,就被许诩电话吵醒。

    “市里这几天没事吧?”他温和的问。

    “一切正常。”许诩答,“你那边呢?”

    “还在蹲守,快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许诩直接提出她关心的问题:“我听你声音有点沙哑,没事吧?”

    季白拿着手机,看着县城街道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嘈杂而过的路人,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是有点不舒服,开了一夜车,大概五十个小时没睡觉了。正准备休息一会儿。”

    许诩一怔,没说话。

    其实这对季白根本不算什么,远远有比这辛苦的时候。而且以他的习惯,从不对人诉这种苦。但是对许诩……让她心疼一下好不好?

    许诩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脑海里几乎能想象出他疲惫却沉毅的容颜。这让她忽然就有点不舒服,眉头也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那你马上休息,我不打扰了。”她飞快的说,“另外,尽量保证睡眠,按时吃饭。有事随时联络。再见。”

    季白还没来得及讲话,她又说了句:“师父你快睡。”电话已经挂断了。

    季白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微微失笑。这时前排的当地警察听出端倪,笑着问:“季队,是嫂子电话关心呢?”

    季白不直接否认也不承认,疲惫的身躯往后座一靠,闭上眼,唇角有笑:“女人爱操心……那我先睡会儿,有状况叫我。”

第32章

    暮色缓缓降临,路灯次第亮起。

    小城居民偏爱饭后散步,一波波人潮自旅店门口走过。旅店老板娘搬了个椅子在门口跟人聊天,边吃瓜子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切看起来平静又安逸。

    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车内,屏气凝神紧盯马路。不远处的报亭、热闹的超市门口,数名便衣刑警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他们已经蹲守了十多个小时。根据可靠消息,陈勇今天就会回到旅店。而刑警们的神经,也随着夜色的降临,一点点变得紧绷。

    匆匆的行人里,一个中等个头、体型壮硕的黑衣男子,正从超市门口走往旅店。热闹的夜色里,他紧绷的国字脸透出股阴鸷的气息。

    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抬头四处看了看。

    “上”季白低声喝道,苏穆一声令下,数道矫健身影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朝陈勇直扑过去。陈勇反应也是极快,一听到周围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但刑警们哪里会给他机会?一名年轻刑警狠狠迎面撞上陈勇的身体,其他刑警蜂拥而上,瞬间将陈勇死死压在地上。

    这雷霆万钧的一幕惊呆了门口的老板娘,也震慑住路过的行人。

    “抓捕犯人”

    “抓小偷呢”

    “通缉犯肯定是通缉犯这架势”

    人们纷纷退后一截,又将旅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驻足观望。

    “老实点”苏穆铁青着脸喝道,数名刑警将陈勇簇拥着往车里押。季白走上前,低声与苏穆交谈。

    姚檬也从车里出来,冷冷看着陈勇。

    “这个也是警察啊好漂亮。”旁边有人响亮的说,很多人看过来。姚檬脸微微一烫,下意识看一眼周围群众。就在这时,她怔住了。

    左侧最外围的人群里,一个瘦高个男人,正盯着被押进车里的陈勇,脸色相当难看。他的肩上还背着个黑包,而陈勇身上没有包。

    只站了几秒钟,他迅速转身,朝前方的一个巷子口快步走去。

    “站住”姚檬大喊一声。男人身子一僵,拔腿就跑。

    季白和苏穆在听到姚檬声音的瞬间,就同时回头,下一秒,季白已经转身也追了过来,苏穆紧随其后。

    一进小巷,跟外头嘈杂的街道完全是两个世界。路灯幽暗、地面起伏狭窄,只有三三两两路人,看到男子和姚檬一前一后全速飞奔,都吓得贴墙退避。

    姚檬听着身后响起有力的脚步声,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新的能量,有种很想很想在他面前,将这个歹徒亲手抓住的强烈念头。她在警校就是短跑冠军,一咬牙,几乎是超越极限的再次提速,逼近那男子身后。

    男子听到身后疾劲的风声,也有点慌了,猛的回头,却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他又怒又怕又不可思议,掏出口袋里的匕首,就朝姚檬刺去

    “啊”旁边两个中学生吓得失声尖叫,姚檬被他们一挡,躲闪不及,看着男人手里雪亮的匕首,也有点不敢伸手去挡。

    季白就在她身后吗?

    这一分神间,左肩一阵剧烈的刺痛,匕首已经插进来。

    同一瞬间,她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骤然逼近。“松手”季白一声严厉的低喝,已经扭住了男人手腕,将他扣在墙上。

    季白回头,快速看了她一眼,蹙眉沉声说:“苏穆,叫医生”

    姚檬单手摁住肩头伤口:“没、没事”

    警灯闪烁,几乎半条街都被围观人群堵住,黑压压一片。刑警们全都各自上车,一辆辆撤离。

    姚檬坐在一辆面包车里,车门半开,医生正在给她处理伤口。

    半个肩膀露在外头,微凉,很痛。但那痛里,似乎又有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苏穆第一个走到车旁,扫一眼她的肩膀:“没事吧?亏得季队及时制服,否则这刀该扎进骨头了。”

    医生也说好险。

    又有几个年轻刑警走过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低声关切,有的还有些脸红。这让姚檬有些羞赧,又有一丝沾沾自得。因为他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飘向她白皙的肩膀,但正在处理伤口,她又不能遮蔽。

    “伤口怎么样?”低沉的嗓音响起,季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边,目光刚一触到她的肩膀,就迅速移开,同时微微侧转身体,他的脸就被车门挡住了。

    “没事。”姚檬轻声答道。

    “姚檬非常坚强。”医生赞道。

    “那就好。”季白温和的说,“今天你表现得非常好。”

    他的脚步声远去,姚檬想,他是这样的不同,这样不同。

    季白等人连夜对两名犯人进行审问,陈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同时,也获得了更有价值的线索他们的上线“噜哥”,最近会运一批“货”到本省中转。

    季白当即将这个情况通报省厅和市局,同时与苏穆等人策划一场更大规模的抓捕行动。

    当地警方带陈勇到案发点进行指认。村民们跟前些天一样,好奇的围观着。

    但当他们看到陈勇脸上冷漠又不屑的表情,看着马蓉蓉的聋哑父母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揪着陈勇厮打,都沉默下来。一个当日目睹尸体的年轻小伙子第一个冲上去,狠狠踹了陈勇一脚。后来青壮男人们全围上去,把陈勇揍得奄奄一息,连张壮志都冲上去踢了一脚,警察拦都拦不住。后陈勇被判处死刑。

    季白在前线日夜奋斗时,许诩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平静。

    她没有产生什么“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没有再打电话发短信以免影响他的工作。不过她注意到,每天想起季白的次数,在逐渐增多。

    第一天是2次,第二天是5次,第三天是8次。当然相对于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来说,每次只有几秒钟的短暂失神,根本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许诩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频繁的想起一个人了(疑犯除外,疑犯她一天可以想够24小时)

    这天下午,老吴代替季白,召开全队例会。老吴说:“季队那边已经破案了……”

    于是许诩又想起了季白,想到他每每冷着脸审问犯人的严厉表情、冷冽目光。

    好帅。

    然后她就被点名了。

    “大胡,许诩,这个案子省厅要求加派人手,局长点名要你们俩去支援季队。”

    这天子夜时分,大胡和许诩抵达了响川县城。大胡是队里数一数二的抓捕能手,许诩是心理专家。拐卖案的受害人心理安抚很重要,所以两人被点名。

    来接他们的是一名年轻小伙子:“季队还在跟苏队开会。姚檬受伤了在宿舍休息。”

    许诩在前往县公安局的车上时,季白刚刚结束会议。

    大伙儿都感叹,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明天又是一轮新的鏖战。

    苏穆说:“季队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早点上楼休息吧。”

    公安局办公楼修筑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时兴顶楼留几间客房,用作接待上级领导。季白和姚檬各居一个双人标间。

    季白笑着点头:“我过会儿就走。”

    人很快就走光了,季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阖目等待。

    小家伙今晚就会到。

    她知不知道他在等她呢?

    小伙子没有带许诩两人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客房门口,说:“已经散会了,大伙儿都回家了。你们先休息吧。”

    大胡探头往里一看,说:“咦,季队还没回来。许诩,你见到姚檬,向她表达一下大家的关心。今天太晚,我明天再看她。”

    许诩点头。

    蹑手蹑脚走进供她俩休息的客房,屋内黑灯瞎火。她打开走廊的灯,却发现姚檬的床空着。

    许诩放好行李铺好床,姚檬一直没出现。门外走廊没动静,听着季白也没回来。

    许诩想睡觉,但大脑莫名格外清醒,又感觉有点想他,按耐不住的想。于是穿戴整齐,从包里拿出叠资料,随便圈出对本案可能有价值的几点信息作为伪装,起身下楼。

    夜色已经很深,小县城的天空显得格外明朗,星光璀璨清晰。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映在幽暗的走道里,也没有半点声音。许诩的心跳有点加快,下意识放轻步伐,刚走到窗边,侧眸望去,停住了脚步。

    诺大的办公室里灯光柔和,越过许多凌乱的桌面,季白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前。他闭着眼,英俊的脸微仰靠在皮椅里,胸口平稳轻微的起伏着,已经睡着了。姚檬隔着一步的距离,单膝蹲在他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长发如绸缎垂落肩头,漂亮的侧脸上,眼睛里闪动着盈盈光泽。

    许诩刚要跟她打招呼,却见她慢慢的将脸俯下,靠近了季白垂落在椅子边的修长的手。像是把脸贴上了他的手背,又像是还隔了一点点距离。

    这姿势是如此卑微而虔诚,充满爱慕。

    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姚檬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办公室。她满腹心事的模样,都没看到站在窗边的许诩,从另一头的走廊上了楼。

    许诩静默片刻,推开门走进去,转身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顺手就把屋门反锁上。

    他的眼眶有点深陷,下巴上也多了青黑的胡渣。是累到了极点,才会睡死过去吧?

    许诩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端端正正搭在扶手上,面色沉肃的正面盯着他。

    盯了一会儿,右手手指习惯性的在椅背上敲了起来。

    敲到一百四十二下的时候,收手停下。

    她走回窗边,探头看看,确定无人,再走回季白面前。她的心跳快得像鼓擂,脸也热得发烫就像要着火。她也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对,相当于性骚扰,可是……

    她用最轻的动作,将季白另一只手背拿了起来,送到嘴边,轻轻碰了一下。

    嗯,感觉好多了。

第33章

    季白是太累了,才会陷入深深的梦境。

    梦里阳光很晃眼,他懒洋洋的坐在杨柳依依的池塘前,脚边还插着根鱼竿。一个苗条的女孩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埋头不知在干什么,叮叮咚咚哗哗啦啦一直发出声响,很吵。

    过了一会儿,女孩忽然转头,将一条银光闪烁的大鱼,朝他扔了过来:“师父,查案辛苦了给你吃条鱼。”

    原来是许诩在抓鱼。

    滑溜溜的鱼鳞擦过他的手,湿湿软软的,还有点痒。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半死不活的鱼,又抬头看看她:“不吃。”

    许诩诧异:“为什么?”

    他看着她湿黑又澄澈的眼睛:“男人只想吃女人,吃什么鱼”

    “哦……”

    许诩,师父想吃你。早吃晚吃,反正是要吃的。

    ……

    “季队还没走?咦,门怎么锁了?”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季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前的阳光池塘许诩还有鱼,统统消失了。

    苏穆钥匙落在办公室,半路折返来取。看到办公室灯还亮着,这才扬声招呼。谁知一拧门锁,没动。

    正狐疑间,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陌生女孩脸色绯红的看着他:“你好……请进。”再探头望去,季白正从椅子里站起来,眼睛还盯着这女孩,脸上浮现笑意。

    苏穆今天听下属提过,季白在霖市有对象了,好像也是市局的。现在看到这一幕:半夜、被反锁的办公室、孤男寡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了,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季白看到他的表情,当然知道误会了。再扫一眼面前多出的那把椅子和墙上的钟显然许诩已经到一段时间了。

    她一直安静坐在边上陪着他?难怪苏穆会误会。

    嘴角笑意加深……他可以耐心低调追求,但她自己造成的误会,他概不负责。

    走到她身旁,语气柔和几分:“许诩,这是苏队,叫人。”

    这话听进苏穆耳里,分明是男人吩咐自己女人的语气。他哪里还有什么不确定他好歹也是侦查能力优秀的响川县神探,于是乐呵呵的笑笑:“不必客气这位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拿了钥匙就走。”

    许诩在苏穆突然出现那一刻,的确是惊出一身冷汗,立马松开季白的手,一路小跑去开门。眼角余光瞥见季白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听到苏穆的话,客客气气的答:“苏队好我是市局许诩,你误……”话没说完,季白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你什么时候到的?”

    “十几分钟前。”许诩淡淡的答,“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看看资料。”

    两人说话间,苏穆已经取了桌上的钥匙:“再见。”

    夜色更深更静。两人沿着过道,一步步往回走。

    许诩格外沉默。

    季白双手插裤兜里,跟着她慢吞吞的步伐节奏。

    其实忙案子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分心想过她。但刚刚见到她的一瞬间,某种属于“许诩”的情绪,就丝丝点点从心头冒出来,很柔软,还有点烫,甚至比以前更烫,慰贴得他通体舒泰

    小家伙大半夜不去睡觉,第一时间跑到办公室找他。师徒情可不包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算她还懵懂着,心里怎么会没有他?

    当然,案件未破,还不是考虑私人感情的时候。但他身为男人,对她的心意也比之前更确定更强烈。就算不立马捅破这层纸,也是时候让她意识到这层纸的存在了。

    于是瞥一眼她单薄的双肩,淡道:“穿这么少不冷?”不等她答话,从背后抬起手臂搭上去……

    “头儿”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响起,大胡迈着阔步从阴暗里走出来,“等半天你没回来,许诩也在啊?”

    季白……神色如常的将半空中的手臂放下来。

    季白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两点多。刚躺进被窝,就听对面床的大胡问:“头儿,你是不是跟许诩在谈恋爱啊?”

    季白将双臂枕在脑后,黑暗里嘴角挂着笑,淡道:“专心查案哪有你想的这些事?”

    大胡:“哦。那我刚才看错了,还以为你要搂许诩,被我打扰了。”

    季白淡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胡又幽幽的说:“不是就好。局里经文保处的小谢,前两天还跟我打听许诩呢。说要没男朋友,他就要追了。那我可以给他个准话了。”

    季白沉默片刻,不紧不慢的答:“那你就给他个准话季白也要追,让他考虑清楚。”

    大胡愣了一瞬间,大笑出声。季白也笑,过了一会儿说:“许诩脸皮薄,别在她跟前瞎起哄。”

    “明白”

    隔壁房间,许诩走进去时,走廊里还给她留了盏暗柔的灯。而姚檬的脸深深埋在枕头里,蜷缩的姿态,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许诩默默的也上床睡了。

    次日一早,消息传来:“噜哥”即将在数百公里外的滋源县上水乡出现。季白作为行动小组总指挥,率领全体干警,直赴滋源。

    在他和许诩心里,案件未破、爱情暂缓,天经地义。所以再相处时,都很自然的回到高效简洁的搭档模式,全无分心。

    省厅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专门派遣副厅长刘颖,监督指导这次行动。她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女性,现在虽然已不在前线,但曾经也是全省赫赫有名的刑侦铁娘子,尤其对拐卖案件经验十分丰富。众人抵达滋源当晚,立刻召开会议,部署次日的抓捕行动。

    对于“噜哥”,有很多传言。据说他掌握几十条下线,纵横全国数十省份,不仅进行人口贩卖,亦涉足毒品,犯罪集团初具雏形。且这个人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许多“不服管教”的下属或者受害者,都是被他亲自枪杀、弃尸荒野。所以这次他身上很可能也携带了枪支。刘厅特别叮嘱众人谨慎行动,绝不可让“噜哥”漏网。

    行动这日,天气阴霾,四野寂静。

    “噜哥”的落脚点,是乡镇东侧的一处农庄。隔着树林用望远镜看去,起伏的稻田间,一座不起眼的三层白色小楼安安静静。

    “行动”季白一声令下,数名干警在他带领下,从各个方向快速逼近小楼,刹那间包围得水泄不通。大胡第一个撞开楼门,冲了进去。这时二楼三楼明显不再宁静,隐隐可见窗口人影攒动。过了一会儿,二楼竟有一名男子推开窗跳下来,刚落地就被楼下刑警抓获。

    季白等人如猛虎出笼一击即中,刘厅、许诩、姚檬等人乘坐警车,也来到楼下。一时间警铃大作,声势浩荡。不多时,就有刑警押着嫌疑犯走出楼门,也有十来名被困年轻女子、儿童,被护送着走了出来。年龄最大的二十五六岁,最小的两三岁。

    季白带着一队人,在三楼逐间搜查。

    “安全”“安全”众人沉声报告。

    “头儿,一共抓获嫌疑犯八人,全押上车了。”大胡说,“解救受害者十三人,女子八人,儿童五人。但是……”他顿了顿说:“初步核查嫌疑犯身份,没有‘噜哥’,他们说‘噜哥’临时改变计划,没有来上水乡。”

    “靠让他跑了”苏穆重重叹了口气。

    大胡也无奈的说:“这下刘厅该发火了。”

    季白没吭声,他盯着眼前的房间沉思。见他神色有异,大胡和苏穆也都警觉起来。

    三楼一共两间房,刚刚所有受害者,都是从这里解救的。当时几名罪犯,都呆在二楼喝酒吃饭。但是眼前这间房,明显比另一间整洁干净许多,床单看起来还是新的。屋内还有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几盘菜,一个倒下的酒杯,桌面溅有残酒。

    季白低头凑近桌面闻了闻:“茅台。楼下喝的是米酒。”

    大胡苏穆都是一怔。

    “靠,接待领导呢”大胡兴奋的说。

    季白又走到床边,低头仔细看了一阵,用戴手套的手,捻起一根长发。又蹲下看着地面,这里有一个窄窄的脚印,还带着点泥土。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目光沉厉看着大胡二人:“长发、高跟鞋、身高165175cm、体型偏瘦‘噜哥’是个女人。立刻通知刘厅和许诩,她混在受害人里了。”

    上水乡本就不大,警车动静惊动了周围村民,围观人群也越来越多。

    抓捕行动已经完成,为了最大程度保护受害者,按照计划,由许诩、姚檬等人,与几名刑警一起,先行护送受害者回警局。

    运送受害者一共两辆面包车。姚檬跟两名刑警坐一辆,许诩坐另外一辆。许诩将几名少女和儿童搀扶上车,一抬头,就见另一辆车前,两个成年女子跟着姚檬也上了车。

    许诩看着他们,稍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这时刘厅跟名刑警一起走过来,边走边说:“剩下的交给小季,我给他管后方、安抚受害者。”抬头看着许诩:“你就是许诩?走,我们路上聊聊。”

    面包车驶过短短一截国道,进入镇上。轿车、农用车、行人甚至牲畜逐渐多起来,嘈杂又纷乱,车行速度不得不减慢,两辆面包车的距离也逐渐拉开。

    刘厅在给省厅领导打电话:“可惜没抓到‘噜哥’……对继续在全省全国范围通缉,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挂了电话,刘厅转头看向许诩:“你是杨清林的师妹吧?”

    许诩微微一怔,点头。

    杨清林是她在犯罪心理系的师兄。也就是当年,似乎对她表白过的人。

    刘厅眼中浮现笑意:“清林现在是省厅重点引进的骨干人才,在几次大案中,他的犯罪心理分析,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不过他说,你的水平比他还高。他是个不会讲话不讲谎话的人,只对你很赞赏。我个人对犯罪心理在中国的应用,也很感兴趣。有机会我们叫上清林,好好聊聊,”

    刘厅的话已经算是领导垂青了,然后出乎她的意料,许诩没有答话。她低着头,兀自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抬头看着刘厅:“刘厅,我怀疑‘噜哥’是女人,她假扮受害者,混在前面那辆车上。”

    刘厅一怔,脸色沉肃下来:“为什么?”

    许诩提到刚刚看到的其中一名年轻女子,然后说:“她穿两寸的高跟鞋,头发有点湿没干,指甲刚刚修剪过指甲油很鲜亮干净,还有,外套不太合身。”

    她这么一说,刘厅看向后车厢其他女子:个个回头土脸,衣服看起来有些天没换了,脚下穿的都是运动鞋或者平跟鞋,有的干脆没穿鞋这一批受害者辗转千里被卖至上水乡,早已受尽折磨。

    就在这时,刘厅的手机响了,是季白:“刘厅,我们怀疑噜哥在受害者里。可能携带枪支,你们当心,先稳住,不要打草惊蛇。我们马上赶过来。”

    刘厅和许诩同时抬头望去,面前乡镇马路熙熙攘攘,前头一辆面包车拐了个弯,驶入岔路口。

    “立刻打电话不要惊动嫌疑犯”刘厅沉声下令。

    另一辆车上的刑警接到电话,相当吃惊:“坏了我们刚停车,刚才有一名儿童哭着闹着要上厕所,现在姚檬陪那名儿童、还有另一名女子上厕所了。对,那个女的就是长发,穿的好像是高跟鞋”

    许诩当即拿出手机,首先看到的是季白发的一条短信:“小心。”她没回复,而是立刻拨打姚檬电话。姚檬接起时还很沉静:“许诩,什么事?”

    三分钟后,众人赶到公厕外,姚檬脸色发白的牵着一名儿童站在原地,而她身后的公厕里,一侧窗户被人砸开,“噜哥”早已不见踪迹。

    刘厅脸色铁青的盯着姚檬:“搞什么名堂”

第34章

    清晨,大雨哗啦啦砸在窗棂上,整座小城笼罩在一片阴沉水雾里。

    县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刑警骨干们围着黑色长桌,沉肃而坐。

    本次行动收获颇丰,几天来共抓捕嫌疑犯三十余人,解救受害者四十余人。只是“噜哥”依然如大海捞针,不知所踪。

    公安厅下达指示,全省范围发布通缉令,实行大规模搜捕。而季白带领的行动小组的任务暂告段落,今天就解散,各自返回岗位,等待指示。

    季白做完简短的总结报告,就请刘厅给大家讲话。

    刘厅向来以雷厉风行、闻名全省公安厅,这次也不例外。

    肯定了这次行动的成果和价值后,她话锋一转:“但这次行动,不能说是成功的,甚至可以说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噜哥’,这个公安部被点名的悍匪,因为某些同志的疏忽,竟然从我们眼皮下逃走了。”

    雨声如鼓点密集,整间办公室显得更静了。

    姚檬整个人坐得笔直,脸一阵红一阵白。

    刘厅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毫不客气的说:“姚檬,破例让你和许诩这样的见习警察参与行动,就是希望你们发挥专业作用。但是,噜哥就在你的车上,你竟然一点没有察觉,还让她一个人进入厕所,轻易逃脱。这种错误,我无法容忍。回去之后,我会向你们局长提出要求,必须就这件事给予责任人处分。我也希望你好好反思,今后提高专业性,绝不能让类似错误再发生。”

    姚檬的眼泪夺眶而出,头埋得低低的:“……是,刘厅。”

    刘厅这人向来对事不对人,批评完了,看小姑娘委屈的模样,气倒也消了大半,对季白说:“我没有意见了,散会吧。”

    季白抬眸看着她,沉声说:“我不同意给予姚檬处分。”

    众人安安静静,唯有窗外雨声大作。

    姚檬恍恍惚惚抬头,泪眼朦胧看着季白。他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后是窗外昏暗的天色,而他的脸是那样平静而坚定。

    刘厅沉着脸不说话。季白跟没看到似的,继续平平稳稳的说:“这件事,姚檬的确有疏忽。但她毕竟是见习警察,缺少实战经验。综合她在本次行动中的全部表现,我认为她的表现基本是优秀的。”

    屋内更加安静了,许多年轻刑警大气也不敢出。老刑警则个个面不改色,仿佛感觉不到现场气氛的紧绷。

    这时,大胡轻咳一声,嘀咕:“我同意季队的看法。”许诩点头:“我也同意。”她的声音比大胡更清脆。

    姚檬坐在两人中间,把头埋得低低的。

    刘厅扫一眼他们,又盯着季白:“按你这么说,让‘噜哥’逃走的责任,就这么算了?”

    季白:“我是行动总指挥,如果要追究责任,我来承担。”

    刘厅“啪”就摔了手里的本子:“季白你真以为我不能处分你?”

    季白神色淡淡的沉默着。其他人也都不做声,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僵到了极点。

    忽然,姚檬哽咽抬头:“是我的责任,要处分就处分我,跟他……跟头儿没关系。”

    屋内愈发沉寂,只有姚檬极低的啜泣声。

    这时,另一位来自省厅的干部笑了:“看把小姑娘吓的,别哭了……季白,刘厅也是为了提高你们霖市队伍素质,才严格要求。在省厅,平时夸你夸得最凶的就是刘厅,怎么会真的处分小师弟?”季白和刘厅都是公安大学刑侦系毕业,也算有同门之谊。

    他又看向刘厅:“我看季白说的也有点道理,要不回去再商量商量?”

    季白点头:“您说得对,是我讲话太冲,不注意方式。刘厅,你消消火。”

    刘厅刚才也是在气头上,现在触到季白坦然的目光,火倒也有点发不出来了,只绷着脸说:“散会”

    刘厅当天下午就乘车返回省里,季白亲自送了一段。刘厅一路都没给他好脸色,到最后还是笑了:“好,我接受你的意见,不提处分。但这件事,你自己去一趟省厅汇报。”

    “没问题,都听您的。一回霖市,我就去省厅请罪。”

    “你小子……告诉姚檬,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今天语气是重了点,让她不要有包袱。”

    省领导一走,余下的人气氛立刻轻松不少。苏穆提出,中午由他们做东,请季白等人吃一顿当地特色菜。休整一晚后,明天一早再派车送他们回霖市。

    地点定在江边的一家饭馆,离派出所很近。

    雨依然没停,姚檬到的时候,只有苏穆、季白、大胡和另外两名刑警坐在窗边,其他人还没到。

    今天姚檬被批评后,熟一点的人都来安慰她。不熟的刑警,目光中也大多流露出温和的安慰。不过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白。虽然难过,一想到他今天的态度,难过也变得甘甜了。

    响川警察做东,霖市的人都上座。季白右手边的椅子还空着,姚檬心跳加速,绕过大胡走过去。谁知刚走大胡背后,就被他伸手拉到自己边上:“哎哎,那位子有人坐了,你坐这边。”

    姚檬还没反应过来,其他几个男人都笑了,心照不宣的样子。季白淡笑不语,但也没否认什么。

    姚檬的脑子有点懵,太阳穴一跳一跳有点抑不住的疼。

    过了一会儿,许诩来了,一脸淡定,很自然的坐到季白身边。因为有过大胡“不能起哄”的嘱咐,大伙儿这时都不笑了,都假装没看到。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期间有年轻刑警喝多了忘形,大着舌头对许诩说:“嫂子,敬、敬你”

    许诩要解释,季白淡淡将她袖子一拉:“都喝多了,随他们去,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姚檬听不见他俩的对话,这顿饭她就没怎么吃,也没怎么说话,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下午的时候,雨更大了,天黑得就像晚上。

    这次他们住在县里一家宾馆,每人一间房。一帮刑警找了个房间打牌,一直吵吵闹闹。许诩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喝了一杯白酒,一回房间,倒头就睡。

    姚檬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大雨,听着隔壁季白的房间,安安静静。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出门。

    季白打开门,看到姚檬,微微一怔。

    她穿得很单薄,薄薄的白衬衣,简单的长裤。似乎淋了雨,湿漉漉的长发披落肩头,脸色发白。望着他,眼中满满的全是沉默而涌动的情绪。

    “季白。”她轻声的喊。

    雨声淅淅沥沥,小县城的警察大院,在大雨中显得愈加空旷沉寂。

    季白盯着她的眼睛,开口:“姚檬,你是个能力非常全面的优秀人才。身为上级和同事,今后我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在工作上取得更大的成就。除此之外,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姚檬恍惚的看着他,觉得有些耻辱。可她却明知故问,问出更加令自己耻辱的问题:“你心里……有人了?”

    “有。”

    关上房门,季白走进屋子里。

    大胡一直在他房间一起看球赛,把门口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姚檬这个姑娘其他挺好,就是想法太多,弯弯绕太多,其实没必要。”

    季白点头,说:“刚才的事不要跟人提。”

    “知道。”大胡明白季白是要照顾女孩子的脸面。

    两人又看了会儿球赛,大胡忽然粗声粗气哼起了歌:“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你要相信我的真心并不假……”

    季白倏地失笑。

    暮色降临时分,大家在院中集合,去逛夜晚的响川城。大胡去敲了姚檬的房门,她答累了不想去。

    雨后空气清新,虽然地面还湿漉漉的,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一帮精神抖擞、挺拔结实的爷们儿,簇拥着许诩和季白,引来不少路人注目。季白一脸淡然。许诩微窘,低头安静走路,慢慢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走了快十分钟,大伙儿热热闹闹,季白却跟许诩一句话还没说上。瞥她一眼,停步:“我打算去买点土特产给朋友,你去不去?”

    许诩心想是要买点:“去。”

    季白又抬头问众人:“我要和许诩去买土特产。你们呢?”他的目光一个个环顾过去。大家触到他的眼神,纷纷摇头。

    “不去不去。你们去。”

    “买土特产有什么意思。”

    苏穆:“季队,我推荐一家店给你,东西很好,就是稍微远了点。”

    岂止是远了一点,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不过两人心中,暗暗都对苏穆的推荐很满意:再跟他(她)这么安静的、无人打扰的走上一夜,也是可以的。

    从特产店出来,两人都默了一会儿。季白目光快速环顾一周,最后选定江边:“去那边转转。”

    小城碧江环绕,近年来新修筑的沿江大堤宛如一条灰白的玉带,在夜色水光中延展。两人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热闹的音乐声,河堤尽头,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广场。

    下雨的原因,一路上人都不多。但雨天并不能浇熄小城人民热爱生活的激情。“夏天夏天悄悄离去留下甜蜜蜜……”的歌声,回荡在河堤上空。好几十对男男女女,大多中老年,正在灯光下翩翩起舞。

    这一幕在许诩这种年轻人看来,是温馨可爱的,但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挫的。

    季白也认为,在大庭广众下的跟一帮中年大哥大姐跳集体舞,是挺挫的。但是他静默了几秒钟,转头看着许诩:“要不要跳舞?”

    许诩:“……随便。”

    季白随手就把刚买的土特产扔在地上,直到离开时,也没想起来。

    许诩只在家里跟许隽跳过舞,一只手交给季白,一只手搭到他肩上,就低下了头,脸开始默默升温。

    季白抓紧她浸出些汗水的小手,另一只手终于握住,用目光临摹过许多次的纤腰。

    入手瞬间,他的心头迸出阵阵沉静而愉悦的激荡,许诩的身体亦微微一颤。他感觉到了,却无声的将大手又收紧了些,令她的身体,更近的贴上自己。

    音乐声就在耳边,却像隔得很远。周围人影攒动,却跟夜色一样,统统成为无关紧要的背景。许诩整个人都在他的怀抱臂弯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微的晕眩。

    她想,这就是意乱情迷。我有点意乱情迷。

    两人其实都不擅长跳舞,舞步也谈不上默契。许诩虽不至于踩上他的皮鞋,但时不时就往与他相反的方向移动和用力。每当这个时候,总能感觉到季白手中力道一收,令她又回到怀中,距离半点没有拉远。这样的他,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无声的强势。许诩抬头看着他在夜色里沉黑安静的双眼,想要直视他的心。可她明明只有一点点头晕,竟不能清晰冷静的思考。

    一曲,又一曲。

    从粉红色的回忆跳到最炫民族风,再到2002年的第一场雪。

    当刀郎唱着“你象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时,许诩忽然感觉到,季白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温热的气息,似有似无逼近她头顶的短发。

    ……

    “下雨了”

    “又下雨了回家咯”

    音乐嘎然而至,广场上的舞伴们纷纷四散。季白缓缓松开许诩,四目凝视。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脚边,也落在两人头顶。

    “头儿你们在这儿呢”大胡爽朗的声音,从背后雨帘中传来,“快上车,一会儿说是又有暴雨。”

    转瞬之间,雨势渐大。

    季白看一眼许诩:“先上车。”

    原来是苏穆取了车,带大伙儿沿着河堤兜风,正巧撞上他们。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到警察大院,季白站在门廊下,被几个年轻刑警围住,表达离别前的敬仰。许诩走到房间门口,隔着人群,看他一眼。他像是立刻察觉到了,抬眸看她一眼,目光静而深。

    洗了澡,许诩盘腿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淅沥的大雨。

    刚刚舞跳到最后时,她感觉到季白低下了头,然后她的头顶轻轻被碰了一下。

    那到底是季白吻了吻她的短发,还是第一滴落在头顶的雨水呢?

    想到这里,她心跳又快了,果断推开窗,立刻就有雨滴飘进来,三三两两落在头顶。

    不知体会比较了多久,头发都被淋了个半湿,她才把脑袋缩回来。单手托着下巴,笑了。

    郁闷啊,没经验,死活分辨不出来。

第35章

    中缅边境。

    湄公河水面湍急,大片碧绿的密林两岸掩映。

    山间土路上,一辆军用越野车猛的停住,数名武装士兵跳下车冲入林中。片刻后,他们包围了一片山坡。

    树枝晃动,一个女人双手抱头,跌跌撞撞从林间走出来。多日的逃亡令她衣衫褴褛、面无人色。一名士兵抓住她的长发,另一名士兵狠狠一枪托击在她腰上。女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通知中国警方。”一名军官用缅语说,“‘噜哥’抓到了,请他们……”

    “砰。”微弱而清晰的破空声。

    军官的话戛然而止,他黝黑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子弹的血洞,表情瞬间凝滞。周围士兵惊惧的看着他仰面倒下。

    “有埋伏小心”士兵们的惊呼此起彼伏。

    回应他们的,是林外传来的一阵“突突突”的机枪扫射声。片刻后,林中尘土落叶漫天飞扬,士兵们血肉模糊倒了一地。

    噜哥全身低伏在地上,身体在枪声中抖得像筛子。直到一切重新恢复沉寂,她才惶然抬头望去。只见林外炽亮的日光下,几辆越野车停在道路旁。数名男人扛着枪站在车顶,脸上都挂着淡漠麻木的笑容。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正徐徐朝她打开。

    噜哥从地上站起来,嘴角慢慢浮现笑容。

    全副武装的车队,在林间小路颠簸前行。车头上,缅北克坎独立军的旗帜,在风中呼呼飘扬。

    噜哥跪在中间那辆车里,低头亲吻了一下男人的鞋面。

    这是个非常高大强壮的男人,穿深灰色迷彩军装。古铜色的脸上,有鹰一般凶戾的双眼,和暗红纠结的疤痕。他抓起噜哥,抱进怀里,盯着她,用缅语低声说:“你是我的女人,没人可以杀你。”

    噜哥点头,用生涩的缅语回答:“我会帮你往东南亚卖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

    话音刚落,两人嘴唇已经吻在一起。

    数千公里外的霖市,阳光静好,夏风徐徐,与热带的炽烈肆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抵达市区,季白就接到局长电话,命他直接去省公安厅,一起参加厅长工作会议。

    会上,季白汇报了这次抓捕行动的成果。分管外联的副厅长说:“根据可靠消息,‘噜哥’很可能已经潜逃入缅甸境内。我们已经通过中缅联合打击犯罪办公室,联络了缅甸方面,尽早将‘噜哥’抓获归案并移交我方。”

    另一名负责刑侦的副厅长蹙眉说:“听说最近缅北的形势比较乱,希望抓捕行动能够有所成效。”

    散了会,刘厅对局长说:“老同学,请你和小季到我办公室聊聊。”

    喝上了刘厅私人珍藏的绿茶,局长笑眯眯的转头对季白说:“我跟你讲,她的茶难得喝一回,这么客气,一般都是要让我为难了。”

    刘厅大笑,季白也笑。

    刘厅真诚的对局长说:“实话实说,你手下有个叫许诩的姑娘,我很欣赏,想调到省厅来。”

    季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一眼刘厅。

    局长笑答:“许诩和姚檬是我们局专门引进的人才,为此我还请他们院主任吃了饭。你把人要走了,我的队伍可就不齐了。”

    刘厅:“老同学,我这也是从大局考虑。我手下也有个研究犯罪心理的高材生,叫杨清林,还是许诩的师兄。如果许诩过来,我想让他们俩组建犯罪心理研究室,这对于全省刑侦水平的提高,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也问过厅长了,他没意见。”

    局长说:“好吧,我原则上同意。但是刑侦归季白管,还要看他的意见。”

    季白淡笑答:“刘厅的想法非常有价值。不过许诩性格比较固执,对霖市警队感情也很深。这样吧,我一会儿回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刘厅手一挥:“不用你去做工作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没准儿人家小姑娘本来愿意,被你做完工作,就死活不愿意了。”微微一笑:“既然你们俩原则上都同意,那就等许诩的意见吧我已经派人去做她的工作了。”

    下午留在省厅食堂吃饭,季白心里暗暗憋了口气。

    不希望许诩去省厅,倒不完全是因为私心。客观的说,许诩实战经验太少,过早脱离一线、回到研究工作,对她长远发展不一定好。

    更何况两人关系还没确定。省厅又是什么地方?汇集了相当数量的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狼多肉少。

    刚落座,他在桌下发短信:“任何事等我回来再决定。”

    等了一会儿,许诩没回。

    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机,随便吃了几筷子,就听到对面的刘厅对局长笑语:“两个人是挺合适的……”

    季白抬眸笑望过去:“什么合适?”

    局长看一眼季白,对刘厅说:“许诩是很优秀,我们局里追她的小伙子也有几个。不过你当领导的,怎么也掺合年轻人的事?”

    刘厅:“这怎么能叫掺合?你是没见过清林,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男孩子。他跟许诩三年师兄妹,在警校感情就很好。”说完又笑:“我也跟他说了,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今天他要是动员不了许诩来省厅,将来可别后悔”

    过了一会儿,季白淡笑站起来:“两位领导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刘厅目送他离开,对局长说:“他今天怎么有点不对?”

    局长笑答:“你那个清林,只怕生不逢时啊。”

    许诩跟大胡姚檬回到市局后,一直在忙案件后续工作。刑警队众人多日不见,分外亲热、彼此关切。当然也有人提前收到风声譬如老吴,抬眸打量许诩,见她神色如常,也就笑而不语。

    初夏阳光清透,办公室里忙碌而安静。许诩刚把最后一叠资料整理完,一抬头,就见桌旁多了个白色清瘦的身影。

    许诩有点惊喜:“师兄。”

    杨清林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望着她,短暂的视线凝滞后,笑容温和:“许诩,好久不见。”

    刑警队众人安静目送两人并肩离开办公室,大胡问:“这人是谁?”

    有人答:“省厅来的领导,找许诩谈话。”

    大胡站在窗口,看一眼楼下的警察大院,说:“领导谈话……怎么进小树林了?”

    赵寒偷偷发了条短信:“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夕阳斜沉,院子西侧是一片稀疏漂亮的树木,树木背后,是翠绿的草地。杨清林和许诩在草地坐下,安静了一会儿。

    “师兄,谢谢你和刘厅的重视。”许诩说,“不过调到省厅的事,我暂时不考虑。请代我向刘厅致歉。我刚到一线,经验还很不丰富。我希望能沉淀更多东西。否则研究就是无源之水,我没有信心做好。”

    杨清林望着她严肃而白皙的小脸,仿佛还是昔日那个不通世故、我行我素的怪才小师妹。但他一直知道,在沉默寡言的外表下,她其实有一颗干净而纯粹的心。那是旁人无法理解的独好,一丝丝一点点就沁入他的心头,经年累月,方知刻骨。

    杨清林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着脚边大片新绿柔软的青草:“去了省厅,也可以参与一线查案,而且督办的都是大案要案。另外,我也会……尽力给你创造适合你的专业发展和工作环境。”

    许诩静默片刻,摇头:“谢谢师兄,但我还是不想去。我现在跟着季白查案,他有非常丰富的刑侦经验和独到的分析思路,我还想继续跟他学,不想中途放弃。”

    杨清林不善言辞,并不代表他的直觉不敏锐。尽管师妹这番话说得平静自然,不露任何端倪,可他还是莫名的生出一丝隐痛。

    季白,季白,本省神探。传闻中身世显赫的京城公子,偏偏做最艰苦的刑侦,出生入死,铮铮铁血。

    在他停步退缩、想要先做出一番成绩的这几年,是不是已经有更好的男人,打动了她的心?

    杨清林轻声开口:“好的,我会跟刘厅说,等你觉得一线沉淀得差不多了,随时欢迎你来省厅。此外……”他转头,直视她的眼睛:“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我……这几年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也没有交女朋友。你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的性格可能比较无趣,也不善人际经营,也许我不能给你特别优厚的生活条件。但我会一直奋斗,我有信心支撑和经营好将来的家庭。我也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你、爱护你,一直把你……放在首位。”

    许诩心头微震,静静的看着他。

    手机忽然响了,是季白的短信:“任何事等我回来再决定。”

    季白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星光如碎玉铺洒在夜色里,诺大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只有一个熟悉的纤细的身影,静坐桌前。听到动静,她抬头,清黑如水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季白也望着她。

    其实他知道她多半不会答应去省厅;也知道她应该不会接受师兄的心意。可他还是破天荒将车开得飞快,一路疾驰回了警局。

    上一次这么急躁的开车还是什么时候?十五六岁,跟一帮发小不知天高地厚,深夜绕北京二环飚一圈,拔得头筹却觉索然无趣。

    那现在呢?为什么只是看着她安静的容颜,胸膛中一颗心就开始慢慢滚烫?

    是因为昨天在她发际蜻蜓点水的一吻,已经令他怦然情动难以自抑;还是因为按捺太久,在隐约察知她亦愿意回应后,就再难甘于沉寂,不愿再去想什么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楼台他的月。

    走到她桌边,脚步一顿:“我有话对你说。”

    许诩静默片刻:“我也是。”

    走进季白办公室,面对面坐下。

    许诩先开口:“我不去省厅,已经跟师兄讲清楚了。”

    季白看她一眼,点点头。

    俊脸没有笑意,乌黑深邃的双眼,牢牢锁定了她。一抬手,拉开抽屉,摸出烟盒火机,偏头点了一根。

    许诩蹙眉:“为什么又抽上了?”

    季白透过薄薄的烟雾,静静望着她,开口:“许诩,我说过,只有我女朋友能管我。”

    同样一句话,如今听来,许诩的心弦像是被轻轻拨了一下。

    季白话锋一转,神色淡然自若:“所以,我追了你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许诩清晰的感觉到胸膛中怦怦的心跳,但是……他的逻辑不对。

    “你什么时候在追我了?”

    季白抬起沉黑的眼,静静看着她。

    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一切,其实有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因为他要两情相悦,他要她也怦然心动。

    不过他还是有点强词夺理的淡淡答道:“每天陪你晨练,手把手教你射击,让那帮小子叫你嫂子……不是追你是什么?”

    许诩又出现昨天那种轻微的晕眩感。但今天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的胸口就像塞进了个正在发酵的面包,甜甜的正在发涨。

    她还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跟学业和工作取得成绩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种满足感不是淡定而冷静的,而是跳跃的、悸动的,会撩动人心。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令心跳平缓下来。

    “不用追。”

    季白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心头倏地一沉:“什么意思?”

    她直视着他:“我也喜欢你,所以不用追。”

    夜色清幽,灯光静谧。

    两人静静对望着。

    笑意如同火焰般,在季白漆黑的眼睛里,浓浓的静静的燃起:“好。不追了。”

    许诩被他盯得脸有点发烫,但还是理所当然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我们的关系算是正式确定了吧?”

    季白笑意更深,漂亮的眉目在灯下染上近乎璀璨的薄光。

    “非常确定。”

    许诩看着他,也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许诩有点心不在焉的接起:“哥?什么事?”

    许隽几日不见妹妹,怪想的,在电话那头含笑说:“晚上一起吃饭?”

    许诩抬头看着季白,目露探究:“晚上你……”

    “当然。”不等她说完,季白已经飞快回答,言简意赅。

    于是许诩对哥哥说:“抱歉,我晚上约了人。”

    许隽听到电话里隐约的男人声音,心里咯噔一下,问:“你……约了谁?”

    这时季白已经拿起外套,走过去为许诩打开了房门。许诩起身,淡定的声音终究还是透出一丝欢喜:“男朋友。新的。”

第37章

    这个夏天,对于霖市大多数人来说,燥热、平静、普通;

    对于许诩和季白而言,生命中多了份甜蜜而诱人的悸动。

    而对于叶梓骁,二十五岁的他站在叶氏集团的顶端,却只剩下兵荒马乱,四面楚歌。

    叶氏案爆出后,股价一泻千里,连日跌停;

    与此同时,张士雍高调宣布与叶俏离婚、脱离叶氏集团,创办新公司。被他一起卷走的,还有房地产业的所有人脉、客户和团队,那是叶氏的半壁江山;

    各路供应商、经销商或是受张士雍挑唆,或是急于自保,纷纷提出停止合作……庞大集团的资金链猝然断裂。

    大厦将倾,昔日骄横跋扈的叶四少,拉下脸面四处奔走,寻求资金注入。

    然而叶氏规模太大,跌得太狠,人人都说有心无力,不肯轻易把钱投入这艘正在沉没的巨轮。甚至连一向关系良好的银行都表示,如果叶梓骁短期内无法稳定股价和信用评级,他们不得不收回前期巨额贷款。

    唯一肯注入资金的人是张士雍。但他要买的,是整个叶氏,且条件极为苛刻。

    叶梓骁对他派来的谈判代表答复:“滚。”

    叶梓骁做好了破产的准备。

    这个时候,狱中的叶瑾提出要见他。

    她一直是整个叶氏最清醒的人,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和全部力量,保护着叶家。这次也不例外。

    “梓骁,叶氏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底子还在,依然有许多优质资产和业务网络,只要挺过这一关,很容易东山再起。稍微有点投资眼光的人,都能算清楚这笔账。现在还没人肯投,都是想趁火打劫,把你的股份出让价格压得更低。”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她的丈夫是一位旅居香港的富商,在整个东南亚很有影响力。你可以联络试试。听说这个人资产非常雄厚,做生意也很精明。你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他的出价,比张士雍还苛刻。但他既然是职业投资人,不会想吞掉叶氏经营权。只要他肯注资救活叶氏,今天失去的,将来我们都可以赚回来。”

    叶梓骁很快与这位香港富商联络上。

    一如叶瑾所料,对方要价竟然比张士雍还狠。但只买叶氏40股权,亦提出了将来的退出条件。也就是说,只要叶梓骁将来能赚够钱,这些股份还能买回来。

    双方代表签订协议这天,叶梓骁亲自给对方打电话。

    富商姓陈,语气很是随和,倒让叶梓骁没什么压力。聊了几句,叶梓骁忍不住问:“您为什么愿意信我?”

    陈先生笑答:“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你这样从顶端摔到谷底的阅历。”

    叶梓骁心头只有苦涩,沉默片刻答:“谢谢。我不会让您失望。”

    割肉饲虎,绝处逢生,只是前路坎坷。

    自此之后的很多年里,叶梓骁的生命里只剩下钱、权、利的交易和追逐。而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爱情、迷茫、挫败和对自我价值的肆意追求,在叶氏这副重担前,统统变得沉寂如死水,变得微不足道。

    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想到,几天之后,因为这位陈先生,他又去见了许诩一面这个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的女孩;这个在很多年后,依然会让他想起来就心头微微作痛的姑娘。

    周六午后,阳光正好,霖市风平浪静,满街都是自在悠闲的男男女女。

    季白手边一杯茶、一盒外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上网闲逛。

    老吴有点事,临时来了趟办公室,看到他,笑问:“没去陪女朋友?”

    季白倒是想陪。身为刑警,有案子的时候会忙得昏天暗地,完全没有私人时间;这几天难得轻松,他自然想把许诩带在身边,随时厮磨厮磨,培养感情。可许诩比他还忙,大周末也不见人影。

    老吴走后,季白又坐了会儿,索性拿起车钥匙,开车去了许诩所在的警校。

    正是下午时分,整洁肃穆的校园里,阳光斑驳,树影摇曳。褐色的教学楼里人来人往。季白在楼里转了一圈,很容易就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找到了埋头工作的许诩。

    许诩今天是应教授的要求,来出席院里一个专题报告会,正在准备资料。看到突然出现的季白,有点惊喜,但蹙眉说:“一会儿会议就开始了,至少还得三个小时。”

    季白神色自若在她对面坐下:“没事,我对你们的会议内容也挺感兴趣,顺便就来听听。”

    他这么说,许诩也就不管他了,低头继续工作。

    季白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翻:论二级犯罪心理数据库的长期规划和计算机应用没兴趣。索性双手往椅背上一枕,看女朋友。

    因为今天是参加学校的专业会议,许诩穿了套黑色小西装,衬得皮肤新白如雪;也许是闷在办公室太久,小脸还有点发红,柔顺的短发垂落额头,看起来倒是有种愣愣的可爱……

    许诩忽然抬头看着他,脸似乎更红了点,蹙着眉头:“你能不能先回去?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被驱逐下楼的季白,倚在车旁,点了根烟。想到她刚才微窘的、又有点不耐烦的模样,他微微失笑,也不想马上就走。

    两个人好了刚刚两星期,许诩对他非常体贴细致,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有女人味每天早上坚持给他做早饭;天气冷热变化会提醒他注意;亲热的时候,也是柔顺配合的,甚至会主动虽然目前依旧停留在接吻拥抱阶段。

    她既不扭捏,也不娇柔,直率真诚得让他都有点心疼。而且很多时候,她还想把男朋友该做的事都做了想到这里,季白笑意加深。

    不过季白知道,他离真正得到许诩的心,还很远。

    季白看起来内敛沉稳,骨子里其实是个征服欲很强的人。当年离开北京,自己到霖市警界闯荡,就可以看出他性格中的桀骜和好强。

    男人对事业如此,对女人也是如此。

    他想要征服许诩。

    这种征服,并不是说要凌驾于许诩之上,更不是要让她丧失独立性他很喜欢她的独立,也欣赏她的强势。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女人,有朝一日,身心也会为他痴迷。两人彼此深爱,无可取代那才是理想的爱情状态。而对许诩,他这种欲望正变得更强烈。

    现在许诩虽然也喜欢他,但她似乎正把爱情当成跟工作、学习同样的事情,按部就班的规划,按部就班的投入,非常的冷静淡定。

    看来,想要让许诩爱他爱得深沉热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季白又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这时临近专题会时间,进入教学楼的学生越来越多,还来了几个校领导。

    季白跟他们也认识,寒暄一阵,其中一位问:“季队今天过来有事?”

    季白看一眼墙上贴着的专题会通知,笑答:“过来办点事,已经办完了。看到这个专题会,挺感兴趣。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旁听?”

    报告会准时开始,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多媒体教室,坐无虚席。

    许诩以为季白已经走了,所以一直专心的坐在工作区准备。她是第一个上台做专题报告的,上台前一刻,主持人介绍到场领导,尤其激动而荣幸的强调了一位临时被邀请来的领导:“市刑警队的季白季大队长,大家鼓掌欢迎季队莅临指导”

    灯光炽烈,许诩原本打定主意不去管台下的季白。然而他的位置实在太显眼第一排正中间,正对着她。众目睽睽之下,他那两道淡淡含笑的目光,全程盯着她的脸没离开过。

    许诩发挥得还算稳定,全程言辞清楚、面无表情。只是下台的时候,身旁师弟说:“师姐……喝点水,别紧张。”

    许诩:“我不紧张。”

    师弟看一眼她通红的脸:“哦。”

    会议临近结束,季白推辞不过,被请到台上,回答学生提出的问题。

    许诩起初低着头不看他,但听他低沉有力的嗓音,言简意赅回答了几个专业问题,引得满堂喝彩,也忍不住抬头。

    灯光下,他穿的还是件长袖休闲T恤,但挺拔的往台上一站,脸色沉肃、目光锐利、周身都是沉毅冷峻的气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许诩决定原谅他刚才假公济私的、大庭广众之下的调戏。

    会议结束后十分钟,许诩上了季白的车。

    今晚赵寒跟女朋友举行订婚仪式,定在一家酒店,邀请相熟的警局同僚。

    因为还有其他科的同僚,为了避嫌,停好车后,许诩先上楼。季白看她拎着个大包,问:“不扔车上?”

    许诩淡淡摇头:“我得换身衣服。”

    季白见她一身黑西装的确不合适,也就没在意。自己在车里坐了会儿,才慢吞吞踱上去。

    仪式在酒店的露天花园举行,夜色清幽,灯光璀璨。人很多,满目望去,都是衣衫鬓影的男男女女。季白站在入口处看了一会儿,没找到许诩。这时坐在角落一排沙滩椅上的大胡、老吴等人朝他招呼:“头儿,这边。”

    季白刚走过去坐下,大胡就用手撞了撞他的胳膊,轻声说:“穿裙子了。”

第40章

    专案组追踪了两天。

    第三天中午,抵达迈扎城。按照已有线索,这里也是噜哥集团经常出没的地方。因此专案组更加确定这伙人的身份。

    迈扎城是缅北最繁华的的城市之一,但看起来跟中国某个城乡结合部没什么差别。新修筑的大片楼房,与树林、农田毗邻,公路上有宝马奔驰,也有农用拖拉机。

    城镇正中,几条街都是拥挤林立的赌场、夜总会,大白天还闪着霓虹,音乐声很大很嘈杂,街上行人形形色色。那伙人开着一辆面包车,在赌场背后一座不起眼的小楼落脚。

    专案组并没有马上实施抓捕,而是像许诩说的,预备放长线钓大鱼。组长孙厅安排了两名刑警,留在赌场附近盯梢,其他人先找地方住下。

    当地黑帮势力鱼龙混杂,为免打草惊蛇,孙厅让提萨找了家位置偏僻的旅店,其实就是家农家旅馆,三层木制小楼,朴素又安静,门口是大片的稻田,但是离公路很近。

    孙厅召集大家开了个短会,讨论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和分工,然后干脆的大手一挥:“累了几天,全都去睡觉,明天一早各就各位。”

    季白回房间后洗了个澡,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是夕阳斜沉。给许诩发短信:“吃饭没?”

    回得很快:“刚到餐厅。”

    季白微笑,回:“等我,马上下来。”

    餐厅在一层,露天还摆了几张桌子。季白刚下楼,就看到许诩背对自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白色塑料桌子前。他嘴角微微扬起,刚想走过去,旁边一桌的陈雅琳和另一名刑警招呼他:“季白,坐这儿。”不由分说拉他坐下。

    许诩听话的专门挑了个没人的桌子等他,听到动静,回头瞥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提萨包下了整间旅馆,十来名士兵也正捧着盘子坐在、蹲在楼外廊道里吃饭,还有几个人弄了个炉子,自己烤东西吃。

    许诩刚吃了几口,忽然感觉对面站了个人,抬头一看,是名皮肤黝黑的年轻士兵,在她盘子里放下一条肉肥焦黄的烤鱼。

    许诩:“呃……不用,谢谢。”

    但是士兵听不懂,朝她咧嘴一笑,走了。走出几步,还朝廊下士兵们一挥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士兵们全起哄,看着许诩笑。

    普通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尴尬娇羞,但许诩一般不会有这样的情绪起伏。她抬眸直视着他们,静默片刻,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朝他们礼貌的点头微笑,表示感谢。

    士兵们笑容更灿烂了。许诩继续低头吃饭,尝了一点鱼,味道还行。

    过了一会儿,又有士兵走过来,手里一大块甜瓜,这是士兵们到旁边田里摘的。这下许诩有点过意不去了,起身婉拒推开,士兵强硬的将她手一拦,把水果放下,然后一脸笑容,立了功似的迈着阔步走回士兵堆里。

    季白一边吃饭,一边抬眸看着士兵们频繁往许诩桌前凑。旁边的一位云南的老刑警,笑着说:“东南亚这边的男孩,都喜欢皮肤白的女孩子。许诩在这边会很受欢迎啊。”

    陈雅琳笑着说:“中午一个士兵还跟我说:‘长官,你们中国警察抓犯人很厉害,但是怎么让小女孩也跟着破案?看起来比我妹妹还小。’”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刑警都笑了。

    陈雅琳又说:“我还听到他们私下里说什么‘兔子’,八成是给许诩起的外号。”她的语气微微有些喟叹:“这些士兵,也都是半大不小的农村孩子,过早卷入战乱,没有正常的成长环境,其实本性大多淳朴善良,没有恶意。”

    老刑警哈哈大笑,季白仔细一听,士兵们的缅语和笑声里,还真夹杂着零碎的中文“兔子”、“小兔子”什么的。

    这时,集合号吹响,士兵们全起身去提萨那里集合了。走廊外顿时空空荡荡。许诩还坐在原地,埋头在吃。

    过了一会儿,季白收到她的短信:“吃不完,有地方倒掉吗?”

    季白回:“去屋子后头等我。”

    屋后也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全用黄褐色木头铺就,踩在上面吱呀作响。屋外正对的是一片小山,树林茂密,晚霞绚烂。许诩坐了一会儿,就见季白的身影从拐角出现。

    吃饭用的是个大铁盘子,士兵们都是很豪放的把食物直接塞进她盘子里,鱼肉、牛肉、地瓜、蔬菜、水果……她几乎没怎么动,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也不好分给其他人。

    她不喜欢浪费,当地人和士兵更是非常爱惜粮食,倒掉被人看到很不好。可旅馆没有冰箱,又不能放。

    季白挨着她坐下,看她轻蹙眉头,微微失笑,伸手接过:“我吃。倒掉不好。”

    许诩一怔,侧眸看着他:“你……吃得下?”

    季白扫一眼盘子里的分量:“还可以。”刚才收到她的短信,他就果断没添饭了。

    许诩知道,刑警办案有时候条件会艰苦,但大多数时候,季白是个对衣食住行很讲究的人,甚至跟她一样挑剔。虽然盘子里的东西应该挺干净,但她没想到,他会愿意吃,还是自然而然的接过就吃。

    夕阳慢慢下坠,树林间的日光一点点变淡。旅馆周围安安静静,偶尔传来士兵的嬉笑声。

    许诩看着身旁的季白。他吃得很安静,但是速度很快,大口大口扒拉。食量也真的比她大很多很多,盘子里的食物正匀速减少,那么多东西,都能塞进他的铁胃里。阳光照在两人坐的位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涂上一层淡黄的光泽,越发显得眼睛黑黝黝的,下巴还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透出一股平时没有的、老实憨直的劲头。

    许诩默默的想:好有男人味,真的好有男人味。

    很快季白就吃完了,把空盘子递给她。许诩拿起来走了几步,又停步拐回去,低头凑过去,在他温热的脸颊轻轻一吻。

    季白失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说:“我房间有条缅甸官员给的烟,一会儿取了,分给士兵。”

    “你觉得有必要?”

    季白看着她白皙小巧的侧脸答:“有必要。”

    礼尚往来,真诚相待。这样,平时他们也会多照应……季白家的小兔子。

    接下来的几天,季白等人几乎全天候在外跟踪、监视、蹲守,许诩作为后勤,一直留在旅店里。大伙儿的付出非常有价值,已经初步确定了噜哥集团的五个主要据点。

    在迈扎城这种不发达国家的边陲城市,政府放任不管,完全靠赌博、卖淫、走私等非法活动,获得经济的畸形繁荣。而当地中国黑帮的犯罪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一句话只要赚钱,什么都干。专案组只要收集到足够证据,就能名正言顺推动缅方展开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证据收集工作开始后,并不顺利。

    专案组首先秘密走访了几户传闻中曾经被黑帮勒索、打劫过的中国商家。令人懊恼的是,尽管提及黑帮,他们的神色都会变得惊惶不自然,但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开口,更谈不上作证。

    调查取证工作陷入了困境,需要别的突破口。

    这天中午,季白和另一名刑警乔装成游客,蹲守在一家中国人开的超市附近。

    日头非常炽烈,白晃晃的水泥马路上热气蒸腾。季白两人穿的短袖,里面却藏了厚厚的防弹衣,热得汗如雨下。两个小时过去了,衣服就像在水里泡过,湿淋淋贴在身上。

    终于,一辆面包车突兀的从街角驶过来,在超市门口猛的刹车,车门哗的拉开,七八个手持铁棍的男人跳下车,凶神恶煞的冲了进去。很快,打砸声、尖叫声、哭喊声传来,从超市里跑出一些人,有游客也有当地居民。

    季白拿起对讲机,低声说:“提萨,你的人进去。”

    话音刚落,对面巷子里走出几个背着枪的克钦士兵,小伙子们一脸闲散,晃进了超市。

    过了一会儿,那些歹徒冲了出来,坐进车里,绝尘而去。

    季白两人走进超市,里头一片狼藉,所有货架被砸得稀烂,顾客已经全跑光了,几个售货员畏畏缩缩站在收银台后,一名穿着真丝衬衣、三十余岁的彪壮男人,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脸色非常难看超市当天的营业收入全被抢走,此外照相机、手机、虫草等高价值货品也被搜刮一空。

    受害的店主叫周成博,很快被季白等人,秘密带到临时安排的一家酒店房间里。

    窗外夜色幽深,周成博坐在椅子里,伤口已经包扎好,脸色铁青。他本身是个豪放强硬的性格,今天歹徒闯入后,为了阻止他们抢劫贵重物品,他还与其中一人发生了厮打。

    季白沉吟片刻,开口:“周先生,按照这伙儿歹徒的往常做法,你不仅会损失金钱,本人也会被他们绑架,向你的家人索要赎金。你今天是幸运的逃过一劫。”

    周成博脸色骤变。他其实听说过类似传闻,曾经有中国商人受尽虐待,支付巨额赎款后才被释放。

    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当地招商引资的政策又实在太优惠了,他心想富贵险中求,还是来迈扎城经商了。而前几个月确实也平安无事,赚了不少。没想到今天还是被盯上了。

    其实今天对于专案组来说,也是比较尴尬的情况中国警察没有执法权,当地警察不作为。只能在关键时刻,让克钦士兵进去,喝止他们。军方和黑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到底有些忌惮,所以没有把人掳走。

    季白看着他的脸色,继续说:“今天他们没得手,以后肯定还会再来。你只有与我们合作,彻底铲除这个祸害,将来才能继续平平安安赚钱。”

    周成博闻言沉思片刻,猛的抬头看着季白:“我愿意作证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警官,一定要把他们都抓干净”

    周成博不仅愿意作证,还表示要去说服他的同乡商人,一同揭发中国黑帮的罪行。这让专案组喜出望外。孙厅指示:继续暗中开展调查取证工作,同时保护好周成博的生命财产安全,绝不能让他被黑帮加害。

    季白把周成博送回住处,再回到旅店,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夜风徐徐,地面依旧冒着热气,他抬头望着许诩窗口柔和的灯光,微微一笑,回了自己房间。

    这几天在外面跑,衣服能湿了又干好几回,脱下来有白白一层盐渍。季白把臭衣服扔盆子里,就去洗澡了。

    比起其他人,留在旅店的许诩,工作相对轻松。到了晚上也没什么事,坐在床上看资料。听到楼道里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季白回来了。

    因为天气实在炎热,大家睡觉前都把窗户和门开着通风。许诩端着盘水果,敲门走进季白房间时,正好看到他穿着T恤短裤,坐在一个大盆子前洗衣服,倒像个普通的居家男人。

    旅店条件简陋,只有一台老式洗衣机,根本轮不上,许诩嫌不卫生,也从来不用。季白也是如此。

    许诩走到他身边蹲下,季白抬头亲了她一下,继续劳动。许诩蹲着不动,把水果一块块喂到他嘴里。等他吃完了,又给他喂口水、擦擦嘴,然后拍拍自己的手,自个儿躺床上看书去了。

    夜色很静,窗外传来农田里青蛙的叫声,林间昆虫的低鸣,还有季白洗衣服的声音。许诩看了一会儿书又忍不住放下,看着盆子里的衣服:“你就洗成这样?”

    季白看她一眼:“有意见?”

    其实季白洗衣服,在男人里已经算挺干净挺到位了。但到底是男人,动作难免大开大阖,落在许诩这种精益求精的人眼里,不行。

    “让开,我来。”许诩跳下床走过去。

    季白却将她手一拦:“不用,一边呆着。”

    许诩疑惑:“为什么?”

    季白看着她,没答。

    是啊,为什么?以前在警校,看别的男生有女朋友帮忙洗衣服,其实有点羡慕。心想哪天也能有这么个女孩,让他心甘情愿穿着她亲手洗干净的衣服?

    可真的有了这个她,却舍不得使唤。

    季白眼中浮现笑意:“闲着没事?去拿点防蚊膏给我抹抹。”

    “哦。”

    许诩房里的防蚊膏已经用完了,下楼去找旅店老板又要了一瓶。回到季白房间时,衣服已经迎风一件件晾在阳台上,季白刚好冲了凉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只穿了条沙滩短裤。

    许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赤裸的上半身,微微一怔,目光立刻下移。

    季白眼中升起笑意,走过去,拉她在床上坐下,把整块背对着她:“抹吧。”

    “哦。”

    这几天他晒黑了点,脖子颜色明显比背上深,他的背宽阔结实,腰倒显得窄而有力,右肩上还有一道细细的暗红的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因为隔得近,她甚至闻到了男人肌肉散发出的一点点微热气息,这让她的脸默默发烫,立刻挖出一小块药膏,均匀的涂抹起来。

    季白正对着阳台,眼睛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许诩的动作很轻,冰凉柔软的手指,擦过他的皮肤,令他全身毛孔仿佛都张开……

    夜色越来越深,小楼内外安安静静,季白将许诩压在床上,唇深深的吻着纠缠着。空气里只有两人略显燥热的呼吸声。

    许诩穿的是一条齐膝的家居裙,非常凉快,但是样式保守,才穿出房间。季白腾出一只手,滑到了她裙摆上是探进去呢还是探进去呢还是探进去呢……

    大手刚摸到她的一只膝盖,就被蹬了一脚。季白失笑,刚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季白抬起头,停住不动,许诩也看着门口。

    敲门声传来,是组长孙普的声音:“小季,开门,有点情况跟你沟通一下。”

    孙普是刚刚接到国内电话,得到些新线索,一时兴起,就想跟最得力的组员先沟通沟通。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季白才来开门。

    两人在沙发坐下,季白床上的蚊帐是放下的,薄被也拢成一团,还丢了一堆衣服,乱七八糟。

    孙普了然季白应该是睡了,被自己吵醒。不过工作为重,他也不在意,就跟季白聊了起来。

    孙普呆了十来分钟就走了,季白刚关上门转身,就见许诩从被子里冒出小小的脑袋,长长的吐了口气。虽然两人都有分寸,不会因为恋爱耽误工作,但旁人不一定这么想。他们一直不对专案组的人说,也是没必要。

    季白笑意加深,坐到床上,将她连人带被子一团抱进怀里:“继续?”

    许诩推开他:“快十点了,我回去了。”说完就推开他,又扒开被子,往床下爬。

    季白本来没打算留她,毕竟明天还有工作。谁知一抬眸,就见她腰臀正对着自己。大概是在被子里蜷缩姿势,米色裙子下摆不知何时掀了一角,搭到了腰上。露出整条白皙纤细的大腿,那线条柔美光滑的不可思议,就跟玉脂似的。再往上,就是条酒红色小内裤,恰恰勾勒包裹住雪白的臀,那臀小而翘,他两只手掌都能……

    喉咙瞬间有点发干,他下意识一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许诩下床被阻,有点意外,刚要开口让他松手,忽然感觉到……屁股和大腿有点凉……反应过来,立马反手将裙子一拉、遮住、还拍了一下确认稳妥。

    再回头,季白已经松开了她,神色淡然自若,眸色沉沉的看她一眼,不语。

    许诩的脸慢慢烫了起来,立刻跳下床,告别:“我走了。再见。”声音闷闷的。

    许诩回到房间,躺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百度:“初次性交注意事项”。

    看了一阵,终于冷静下来。

    草木皆兵为时过早睡觉

    许诩决定以后晚上尽量不去季白房间,现在两人都在出公差,万一干出干柴烈火的事,她觉得不合适,季白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接下来几天,两人基本没时间单独相处随着证据逐渐丰富,专案组终于开始筹备最后的收网抓捕工作。大家忙得昏天暗地,每天睡觉时间都不够,两人也完全没再去想工作以外的事。

    连续艰苦的工作了十几天后,孙普带两名刑警,赶赴周边另一个城市,与缅方官员会晤,确定最后的抓捕日期和行动计划。迈扎市暂时留下季白、许诩等七人。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密切监视多名犯罪嫌疑人,同时保护周成博等主要证人。

    天色刚亮,季白就到了周成博的超市,跟上一位值夜的刑警换班。

    周成博就住在超市后头的办公室里,刚起床。这段时间下来,他跟季白已经很熟了,丢一包烟过来:“台湾烟,还不错,够冲。”

    季白接过,深深闻了闻,又还给他:“是不错。谢谢,戒了。”

    周成博就笑:“我看他们都抽,刑警还有不抽烟的?怎么,老婆不让?”

    季白脑海中浮现许诩安静的侧脸,心头一柔,淡笑不语。

    周成博见他默认,点头:“我一猜就是我老婆也爱管。”

    两人正说话间,有人在外头敲大门:“老板,包裹。”

    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穿着邮政制服,双手捧了个四四方方包裹,小心翼翼放在柜台上。

    周成博掏出笔签收,嘀咕:“你还挺早仰光?啊对,是我舅舅……”

    送货员沉默着,拿了回单,转身大步走了。季白站起来,盯着他的背影沉吟不语。这时周成博边拆包裹,边问:“季警官,你老婆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专案组其他人今天都外出了,只有许诩留在旅店里,忙碌的整理证据资料。

    爆炸声传来时,她正望着窗口在思索案件问题,听到轰鸣的声音,一抬头,就见远远的城中,燃起了一簇浓黑的火光。

    那个位置很熟悉,正是周成博的超市附近。

    许诩拿出手机拨季白电话,一遍、两遍、三遍……不通。

    她拔腿就往楼下跑。刚到楼门口,又停住,转身跑向提萨的房间。

    提萨今天留在旅店休息,许诩进门时,他刚挂上房间的座机听筒。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脸色极为难看,用生涩的中文对许诩说:“周……季……爆炸”

第42章

    “密那”城位于迈扎城以东,是克钦邦首府。与小城市暴发户式的繁荣不同,密那是真正的大都市,高楼林立、企业汇集,亦是权贵富人的聚居之地。

    爆炸的消息传来时,噜哥正在一家水疗中心做SPA。

    一旁伺立的手下看到她骤变的脸色,挥挥手让美容小姐先出去。噜哥光裸着白皙的、满是旧伤的身体坐起来,拿着手机冷冷道:“炸就炸了,为什么人还没炸死?”

    那头的手下一滞,答:“有个中国警察跟周成博在一起,特别能打,刚刚还跑到赌场来闹……”

    噜哥心头微微一惊。她忽然就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一条消息有批中国警方官员,到过仰光与缅方会晤。但因为年初到现在,中缅双方一直就跨境犯罪问题频频开会、实施一些合作举措,所以她没太在意。

    为了暂避风头,这位势力盘踞两国的女老大,近段时间都闭门不出、生意交给手下打理,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的过问。中国警方的侦缉手段有多厉害和隐蔽,她尝过苦头。手下或许还惘然未觉,但她把两件事一联系,心头冒出了冷汗。

    沉思片刻,她说:“场子继续开,骨干马上撤什么时候能回迈扎,等我通知。”

    迈扎城。

    季白和许诩步出赌场后门时,身后几步远处,还跟着七八个手持武器的打手。

    人都有从众心理。当一群人心里发毛,又吃不准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他们会更倾向于伺机再下手。这是种非常微妙、一触即发的对峙状态。

    然而当他们跟出后门,傻眼了原本负责守门的打手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呻吟,取代他们的,是两个看起来跟季白同样凶悍的男人。而他们身后,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克钦士兵。

    克钦军人永不踏入赌场,但要是人出了赌场门,跟散兵游勇起了冲突,生死不论。

    季白牵着许诩的手一直没放。越过克钦士兵,走出巷口,终于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许诩的心情已经彻底平复,抬头朝季白释然一笑。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更大的力气握紧。

    他的脸依旧紧绷着,看起来有点吓人,黑眸更是沉得像坚铁……

    这目光太慑人,竟然令她有点移不开视线。

    “你们没事吧?”陈雅琳远远跑过来。

    季白盯着许诩:“没事。”握着她的手一紧,然后松开。

    他和陈雅琳低语着朝前走去,没再管许诩。许诩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之前在赌场第一眼见到他时,那心头微颤的悸动感,又无声无息的冒了上来,心口竟然微微有些发疼的感觉。

    很快,几名刑警聚集碰头。

    季白恢复冷毅神色,声音低沉有力:“联络孙厅:现在已经打草惊蛇,犯罪分子很可能外逃,必须提前展开抓捕行动”

    孙普接到季白电话后,马上向缅方提出交涉:即刻通知当地驻兵和警方封锁全城,同时请克钦总司令以最快速度派出一支军队,进入迈扎城执法。

    一天之间,迈扎风云突变,人心惶惶。

    天黑的时候,刑警们回到旅店,短暂碰头并分工。明早执法军队抵达前,他们必须和提萨的士兵一起,通夜盯守在噜哥集团主要据点外围。

    犯罪分子走投无路,很可能争个鱼死网破。今晚的任务,非常凶险。

    散会后,许诩一个人留在临时指挥室。她的任务是后勤联络调度。没有危险,但同样紧张繁重。

    敲门声响起时,她正与当地警方沟通道路封锁情况。

    (抱歉,此段发重了,v章发了之后不能删减字数,明天我会在作者有话说补免费的200字:天黑的时候,刑警们回到旅店,短暂碰头并分工。明早执法军队抵达前,他们必须和提萨的士兵一起,通夜盯守在噜哥集团主要据点外围。

    这任务非常凶险犯罪分子走投无路,很可能争个鱼死网破。

    散会后,许诩一个人留在临时指挥室。她今晚的任务是后勤调度。没有危险,但同样紧张繁重。

    敲门声响起时,她正与当地警方沟通道路封锁情况。)

    季白今天把她从赌场带出来后,两人就忙得没说上一句话。还有十几分钟,他就要跟队伍出发了。

    这种危机重重的任务,他有过不少次,亦坦然面对从无牵挂。可今天却下意识,想来看看她。

    许诩一开门,就见他高大而沉默的矗立着。走廊里光线弱,他的脸暗而英俊,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眼、挺阔的鼻,都显得愈发硬朗有力。那双黑眸更是定定的望着她。

    许诩用嘴型对他说:“等一下。”走回桌前坐下,继续讲电话。

    屋内灯光很亮,风扇哗啦啦的吹着。她用肩膀和脸颊夹着电话,双手快速打着键盘。短发垂落在小巧白皙的耳后,发丝随风轻轻扬起。明明如此纤柔的小人儿,坐姿和动作却像个男人,四平八稳、利落有力。

    季白忽然就想起赌场里那一幕:走廊幽深而寂静,数名打手就在背后。而她冷着小脸,那眼神中有慌乱,也有坚定,一步步走进他的视野里。而他站在阴暗里,心中却像是有一团火焰,沉默而灼烫的燃烧起来。

    她总是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我行我素的绽放,她是他独一无二的珍宝,她知不知道?

    而此刻望着她的背影,他的胸膛就像被她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揉着。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缱绻和热烈,令人的心就此沉溺不拔,还想要更多更多。

    被季白的大手从背后紧紧环住时,许诩莫名的浑身微微一震。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温热的唇舌,沉默的在她后颈亲吻流连。许诩的思绪有片刻的停滞,电话里缅甸官员的声音仿佛也变得遥远模糊……一回神,她反应过来,继续清晰而快速的跟官员沟通事项。等她挂电话时,季白已经走了。

    许诩没想太多,拿起资料继续翻看。莫名却有点心浮气躁,半阵没翻过一页。过了一会儿,索性推开资料站起来,看向已经无人的门口。

    在爱情里,许诩诚然是迟钝的。赌场里,季白仿佛铁血英雄般从天而降,的确让她感觉到深深的心动。但事情过去了,她也不会再细想回味。另一个事实是,即使被掳走的是其他同事,她也会只身赴险去救。甚至在刚刚总结自己的表现时,她还想:如果被掳的不是季白,她应该可以表现得更加镇定周全季白多少让她有些关心则乱。

    可季白刚刚的拥抱,格外余韵未绝。之前因他而滋生的那种深沉而广阔的悸动情绪,再次淹没心头。而这悸动仿佛为季白所牵引,随着他的离去而变得越发涌动,只有他才能安抚。

    许诩走到季白房间门口时,另外两名刑警正好走出来,已经穿好防弹衣,配好了枪。枪弹是中缅双方特别批准本次行动使用的。

    房间里光线柔和,季白已经穿好防弹衣,腰间是沉黑的手枪和弹夹。他正低头在扣衬衣上的扣子,俊脸沉肃而平静。抬头看到专心工作的许诩忽然来了,第一反应是公务,立刻问:“有事?”

    许诩的脸有点烫,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把衬衣衣领扯出来,替他一个个把扣子扣好。

    季白一言不发的看着小女人泛红的脸颊,体贴的动作。这时许诩扣好了,什么也不说,抓住他的衣领,踮起脚,抬头吻上去。季白比她更快,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重重揉进怀里,低下头,激烈而有力的吻着她。

    这个吻很快就结束,季白下楼与同僚们坐上车离开了。许诩脚步轻快的回到房间,再对着工作,只觉头脑清明、所向披靡。

    果然,感情是需要表达,需要被满足的。跟季白互相满足的感觉,非常完美。

    这一天,密那城中,被惊扰的不光是噜哥,还有克钦邦最高统帅觉温总司令。

    夜色渐深,城郊的皇家湖畔,灯火次第点燃。

    一幢占地广阔的别墅依水而建,幽静雅致。门前有一片宽敞翠绿的竹筏平台,觉温正靠在藤椅里,闭目养神。

    副官恭敬的站在几步远处:“司令,派那支部队去迈扎城执法?中国人催得很急。”

    觉温睁开眼。这位戎马半生的司令,眼角已有深深的皱纹,身材却如青年人彪壮,容貌亦是俊朗矍铄。他静了片刻,问:“现在谁离迈扎城最近?”

    副官答:“珀将军的第二旅,这个月刚好换防到迈扎城附近。”

    觉温复又闭上眼,淡道:“那就让珀去吧。”

    迈扎城内,一夜僵持对峙,终于有惊无险的迎来天明。

    入城公路上尘土飞扬,一辆辆载满士兵的大卡车,正浩浩荡荡奔驰而来。为了第一时间与军队指挥官会晤、展开行动,专案组众人都到了公路边上迎接等候。一个月的艰辛付出,今天终于要摘取成果,大家的心情同样凝重和势在必得。

    季白和许诩的心思已经全在案子上。只是偶尔目光交错,眼中都有彼此才能懂的淡淡笑意。

    终于,一辆越野车在季白等人面前停下。一名身材高壮的军官,在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穿灰绿色迷彩服,古铜肤色,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道暗红纠结的疤痕,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凶悍。

    略显戾气的双眼静静扫视过众人,他忽的笑了,用生涩的中文说:“你们好,我是克钦独立军第二旅指挥官,珀将军。希望合作愉快。”

    珀抵达迈扎城的时分,远在密那城的觉温司令刚刚起床,站在湖光山色的别墅前,眺目远望。

    一旁的副官看着他沉静的脸色,低声问:“昨天您的安排,我有些疑惑既然您怀疑珀是中国黑帮的背后势力,扰乱边境秩序、侵吞大量金钱,为什么还让他去?中国有个成语,叫‘监守自盗’。”

    觉温淡笑答:“能不能除掉中国黑帮,我并不关心。珀给我立过许多功劳,军中威望也很高,但是这些年,他太狂妄了,我很不喜欢。

    中国还有一个成语叫‘借刀杀人’。如果他这次改过、严格执法,我就暂时容忍他。如果他狂妄的惹出乱子,我就合情合理的杀了他,向中国表达诚意。”

第43章

    这个夏天,缅北局势炽热而焦灼,霖市却是风平浪静、温热宜人。

    警局里空调开得很大,处处透着沁人的凉意。近日无大案,办公室里安静而有序,大伙儿都挺闲适。

    赵寒从传真机里拿出份资料,一脸喜色:“太好了缅甸的消息头儿他们这几天大破噜哥集团的十几个据点,抓捕四十余人。就剩在逃的噜哥了正在缅甸全国追缉。”

    老吴微笑说:“可以准备庆功宴了。”大伙儿一听都笑了。热烈的议论声中,老吴的目光落在坐在斜对面的姚檬脸上。她并没有加入讨论,也没有抬头,白皙漂亮的脸蛋上,笑意淡淡的。

    下班的时候,大胡对姚檬说:“小姚,你手头那份报告,明天能给我吗?”

    姚檬已经关了电脑,拿起手袋,冲他笑笑:“我尽量吧。”说完就走了。

    很快办公室人走得差不多,赵寒心眼直,说:“我怎么觉得姚檬最近工作特别不在状态?”

    大胡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警局外的马路旁,姚檬正走到一辆劳斯莱斯旁,司机下车给她拉开后车门,她朝里头的人露出十分甜美的笑容,娉娉婷婷坐了进去。

    “傍大款了啊。”大胡嘀咕,“难怪有底气消极怠工了。”

    老吴轻叹了口说:“我找她谈过,不太愿意交流。挺好的孩子留不住。”

    赵寒有点吃惊:“你们的意思是姚檬打算辞职了?”

    老吴没答,大胡嗤笑:“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心都不在这里了。”

    日落时分,晚霞中的迈扎城,看起来比过去多了几分安宁肃然。

    昔日繁华的赌场街,如今多处大门紧闭、冷清凋敝。而当地居民在经历了前几天的惊心动魄、枪声不断后,也感觉到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许诩将最后一份人犯资料整理好,才觉得眼睛都累得有些花了。她走到窗前舒展酸痛的身体,一低头,便见季白和其他几名刑警,下车走回了旅店。

    抓捕工作已经圆满结束。孙普昨天便带了四名刑警先行离开,继续追缉噜哥。季白、许诩等五人留在迈扎城收尾。

    许诩微微一笑,慢悠悠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又拿出急救药箱等着。过了一会儿,果然接到季白短信:“有空过来。”

    季白上次救周成博时浑身挂彩,其他地方都是皮肉伤,唯独左上臂被刀开的一道口子有点深。这里天气炎热容易感染,许诩和他都很小心。

    许诩走进季白的房间,就见他光着膀子坐在电风扇下。应该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没全干,那双眼仿佛也染上水汽,显得格外的湿亮。

    许诩走过去,低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他立刻转头噙住她的唇亲了几口,然后才各干各的。

    季白看了一会儿资料,就侧眸看着许诩的脸。

    前几天太忙,每次换药都是匆匆忙忙,季白根本没心思管她。还有一次,是跟陈雅琳他们开会时,见缝插针把她叫过来换药,连她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而今天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终于能好好的看看她。

    为了方便换药,她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腿跪上了沙发,安安静静的立在他身旁,低头专心清洗伤口。她今天穿了条简单的浅蓝色齐膝棉裙子,衬得皮肤雪白素净,他看起来都觉得好凉爽。现在他发现了,她对衣着其实挺讲究,衣服花样蛮多,还都很实用。

    身为她的男人,他很享受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致小女人味。

    看了一会儿,季白又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她的皮肤光滑温凉,好像一直没什么汗,肉也软软的,跟他硬实炽热的肌肉完全不同。以前季白从来不知道,女人的皮肤入手可以这么舒服,让男人都上了瘾。

    许诩嘴角弯起,任由他轻轻捏着胳膊上的肉,兀自专注于伤口。

    “别动。”许诩探身去茶几上拿药。季白的目光下意识随着她舒展的身体曲线而移动着。

    许诩拿了药,继续给他涂抹。忽然腰上一沉,季白的手沉默的搭了上来。许诩也没在意。谁知他的大拇指,隔着布料开始轻轻摩挲腰上的细肉。

    “有点痒。”许诩失笑。

    他的手停住不动。过了一会儿,滑到她的臀上,微一停顿,轻轻的开始揉。

    许诩浑身微微一颤,有点懵的抬眸看着他。

    他几乎是坦荡自若的直视着她,漆深的黑眸有点迫人,就像要望到她心里去。而他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

    电风扇哗啦啦的响,夕阳在房间里投下狭长的金黄的亮带,静谧中透着一丝燥热。季白低头看着她瞬间红透的小脸,感觉就像是有一股撩人的清风吹过阵阵起伏的心湖。那天小家伙无意间泄露了春光,一直像烙印深深映在他脑海里。而此刻手上美好的触觉,还有将她清纯又性感的曲线握在掌中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在季白大大方方攻城略地时,许诩却难得的陷入矛盾中:两人是情侣,这种亲昵按道理很正常;可她就是窘,全身就像要着了火,心跳快得空前绝后。异样的兴奋感涌上心头,可这炽烈的感觉仿佛就快超过她的承受极限到底是应该要更多呢?还是让他停下呢?

    这时季白手一停,刚想撩开裙子再覆上去,许诩却以为结束了。她想着现阶段工作为重,不可纵欲,于是推开他站直了。

    “我回去了。”许诩低声说。

    季白微微一笑,也不逼她。

    她走出几步,又转头说:“回霖市之前,晚上我不来了。”

    季白懂她的意思,毕竟还在出任务,刚才他也是一时情难自已随兴所至。只是看着她难得的羞窘,心头实在舒畅,淡然答:“好。听你的回霖市之后再说。”

    许诩心头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又冒上来,默默的走了。

    许诩回房间整理了一会儿资料,就接到孙普的电话,让她送一份传真资料给珀将军签署。此时天色还亮着,全城亦已基本安全。许诩也就没想过要惊动季白,只叫了提萨,带上两个兵,跟自己去找珀。

    车沿人迹稀少的马路行驶,路旁克钦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全城都已在珀的控制中。军队联络官说珀去了暂时关押罪犯的城中监狱,许诩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阴黑下来。

    许诩和提萨走进监狱大门,远远便见前方操场旁,站着一堆士兵,地上跪着个男人,依稀还躺着个人。这让许诩吃了一惊,大步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地上躺的是一个士兵,脖子上汩汩的出血,已经死了。而跪着的是一名中国黑帮罪犯,许诩登记过他的资料。珀站在人群最前头,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色军衬衣、深色军裤,看起来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丝冷峻。

    看到许诩,他扫一眼她手里的资料,知道是找自己,朝她勾勾厚唇:“你等等。”然后就拔出枪,对准那名中国罪犯的头。

    许诩一下子冲上前:“你干什么?”

    周围士兵全愣愣的看着这个突然大吼的中国小姑娘。珀转过脸,瞥她一眼,笑得有点阴冷:“这个人,想要越狱,杀了我的一个士兵。”

    许诩看一眼地上狼藉的尸体,答:“我们会查证这条罪责,如果属实一定会加入他的判罚。但你不可以滥用私刑。”

    周围人全静下来,一脸惊恐瑟瑟发抖的犯人眼中也燃起希望:“对对,不可以滥用私刑……”

    珀看着许诩,放下枪。许诩毫无回避的直视着他。未料他却伸手从她手里拿过文件:“需要我签署?”

    许诩:“……是的。”

    他接过笔,快速签下名字,还给许诩。许诩刚接过,眼角余光瞥见他身手如电的又抬起了枪

    “不可以”

    然而晚了,珀竟然将枪口强行塞进那罪犯嘴里,“砰”一声,那人脑后溅出大血洞,嘴已是被打得稀巴烂,眼睛瞪圆了,僵僵的往后倒去。

    许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珀却将枪丢给副官,根本没理她,走了。

    许诩看一眼他的背影,转身也走。提萨过了一会儿也跟过来,通过翻译安慰她说:“我刚刚问过士兵了,这件事是真的,那个人也该死,你不必气恼。”

    许诩没出声,一上车就打电话:“孙厅,有件事必须向你汇报……”

    回到旅店时,许诩的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其实这几天,专案组的人跟珀几乎没接触过。他一直呆在城中一幢别墅里,抓捕工作全让副官指挥,只有孙厅偶尔跟他碰面。而他的兵一直非常配合专案组,单兵战斗力也很彪悍。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是个粗野、强悍、务实的军人。

    然而今天的一幕,却叫许诩心惊虽然她接触过一些尸体,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杀人。而且是以正面的、残忍的、足以令受害人崩溃的方式。受害人死的那一瞬间,那惊恐的眼神、脸部抖动的肌肉,还有那些残渣般的血肉,仿佛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房间躺了一会儿,她还是有点心神不宁,翻身下床,去敲季白的门。

    季白已经睡下了,听到敲门声,随便套了件衬衣、穿上裤子。开门看到是许诩,微微一笑:“不是说回霖市前,晚上不来了吗?”

    许诩却没笑,默默的走进屋里。

    季白看她脸色,跟过去。两人在沙发坐下,季白伸手扶住她的后脑,轻轻揉了揉她脑后短发:“说吧。”

    许诩简短的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季白脸色一沉,松开她站起来:“这件事必须马上汇报孙厅,向缅方提出交涉,不可容忍。”

    许诩:“我已经汇报过了,孙厅也很生气,马上会处理。”

    季白这才坐下。

    两人又静了一会儿,季白见她脸色还是不对,问:“怎么了?”

    许诩默了片刻,抬眸看着他,轻声说:“三哥,我心里很不舒服。”

    季白明白过来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她虽然性格冷静木讷,但本性善良,心情自然会波动。

    其实比起正常人,她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好了。

    只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些许脆弱,有点委委屈屈的叫一声“三哥”。她的言语表情永远都是率真直接的,没有任何掩饰。所以此刻坦然流露的依赖,更让季白狠狠的心疼了一把。但心疼之余,又有那么点淡淡的欢喜。他将她搂进怀里,低头近在咫尺的看着她:“缅甸这边常年战乱,军人行事是会残酷些,不要放在心上。”

    许诩默了一会儿答:“我明白,他们根本没有法制观念,而且在珀将军心里,可能这样才能树立对士兵的威信。”

    季白就不再开导,过了一会儿,低头吻住她。

    天色渐深,许诩已经平复,但心里始终有点堵,下意识就想跟他多呆一会儿,也就没提回房间。季白当然更不提了。

    过了一阵,两人就到了床上,季白抬手关了大灯,只留一盏台灯,将她环入怀抱,沿着她的脖子一点点往下亲。大手亦探进裙子,开始游走。

    夜色是这样静谧,窗外只有稻田里的寂寂虫鸣。许诩全身都变得灼烫起来,大脑也有些迷醉的晕眩感。可这跟下午时的感觉是不同的,她一点也不紧张,也不觉得窘迫难受,她原本滞涩的心绪,仿佛随着他的触碰和亲吻,得到最温柔的安抚。

    看着他在夜色里修长而结实的曲线,闻着他的肌肉散发的微热气息,许诩的心仿佛也慢慢沉溺在他的怀抱里。她几乎是自然而然伸出手,同样抚摸着他的背,他的肩膀,他的腰身……

    季白感受着她的轻抚,心头仿佛有滚烫的潮水阵阵激荡。亲吻的动作却愈发温柔。想着她脆弱的皮肤,明天会遍满浅浅的吻痕,心头越发怜惜。正意乱情迷间,突然浑身微微一僵,感觉到她的小手握住了……他猛的抬眸看着她。

    其实许诩完全是遵循内心的渴求,想握,就握了。看到季白暗潮涌动的眼,许诩握着不动。

    季白翻身就把她正面压在床上。

    这一次的亲昵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炽烈和深入。许诩的裙子终于被他褪掉,而他在近乎极致的缠绵后,却拉过薄毯,遮住她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他轻声说:“我不想让你以后回想起第一次,是在这么个烂地方。”

    “嗯。”许诩整张脸红扑扑的,答得很快,“我也需要准备一下。”

    季白倏地失笑,意犹未尽的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去冲凉水澡。

    季白再上床的时候,许诩缩在被子里,笑眯眯的望着他。季白心头一荡,躺上床,将她搂进怀里。过了一会儿,他从床头拿出钥匙串,拆下家里钥匙,递给她:“回霖市等我。”

    他这么说,是因为按照分工安排,明天他就要去仰光,跟孙普等人继续追查噜哥;而许诩会和另外三名刑警一起,搭乘珀将军的专列,押送所有犯人回中国。两人至少要分开十几天。许诩接过钥匙收好,想到他还要在缅甸没日没夜的奔波,为案子操劳,有点心疼,于是柔声鼓励:“好,我们在霖市胜利会师。”季白佳人在怀不能吃,还有点燥热呢,听她这句话难免心猿意马——回霖市会师啊……他深深笑了。许诩疑惑:“你笑什么?”季白不答,搂紧她:“睡吧。”——第二天一早,许诩跟其他同僚,踏上了珀的专列,在珀的军队的密集守护下,押送全部犯人,往中国边境驶去。而季白掉头往另一方向。

第45章

    火车晃荡前行,窗外景色飞逝而过,明明暗暗的光线投在寂静的车厢里。

    许诩看一眼珀,在他对面坐下:“将军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珀双手支着下巴,健壮身躯宛如栖息的狼豹,靠在宽大的沙发椅中。

    “听说,你很擅长心理学。能够预知罪犯的身份?”

    许诩像平时那样端正的坐着,双腿轻巧的交叠着,双手搭在膝盖上,静静看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对她产生了怀疑?怀疑她知晓了他的身份?

    许诩想不通其中关节。但她很清楚,珀找她来的目的。

    他在试探她。

    要是真的确认,只怕已经杀了她。

    而且以他极端自负的性格,应该也是很难相信,他隐瞒得那么好的身份,会被人识破。

    所以,她绝不能露出半点痕迹。

    想到这里,许诩心头一定,问:“谁跟你说,我擅长心理分析?”珀眸色微变,她却神色淡淡的继续问:“提萨?我们厅长?”

    珀这才厚唇一勾,颇有兴味的盯着她:“这你不必管。我很感兴趣你对我,有什么结论?”

    许诩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与她见过的任何人的眼睛都不同,格外黝黑,锐利,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似乎一片死寂。那是杀过许多人,才会有这样看似平静,实则冷酷至极的眼神。

    许诩心跳稍稍有点加快。

    静了一会儿,她不太客气的答:“你觉得很有趣?抱歉,我的专业不是拿来取乐的,而是用来破案的。”

    珀笑意更深,双手猛的撑到桌子上,线条冷硬的一张脸逼近她,暗红疤痕就在眼前。许诩蹙眉就往后一躲:“干什么?”

    “中国人一向喜欢吹牛,看来你也没什么特别。”他明目张胆的激她,“中国警察都像你这么没用吗?”

    许诩盯着他不说话,右手手指轻轻的在椅背上一下下敲着。珀亦极有耐心的等待着。敲了一会儿,她收手答:“你不必激我。对我来说,分析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珀往椅背里一靠,朗声笑了。笑罢,从抽屉里拿出把极其精致沉黑的小手枪递给她:“如果你分析得对,这把枪当成礼物送给你。今后入缅,我黄金蟒是你的朋友。”

    送她枪?这是试探吗?

    许诩抬头,目光滑向桌面:“枪支在中国受管制,拿了也没用。如果我说对了,把这个给我吧。”

    那是一朵木雕的花,静静放在桌面一角,层层花瓣怒放,纹理密集而精致,又透出肆意的粗犷。

    珀扫一眼那花:“为什么要这个?这个不值钱。”

    当然有原因,因为这朵花是你雕的。狂暴又繁复的姿态,隐藏在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很符合你的内心。

    许诩淡答:“中国有个词叫‘眼缘’,意思是看一眼就觉得有缘。这朵花对你而言也许只是普通装饰品,但我觉得它有风骨。”

    珀脸上的笑意更加意味难辨,将花拿起来,丢进她怀里:“你可以开始了。”

    许诩与珀对坐而谈的时候,季白正坐在一架武装直升机里,越过茫茫林海山川,往火车通行路线急速赶去。

    虽然一切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但在专案组的坚持下,中缅双方同意不冒任何可能的风险,共同派出特警部队和军队,拦截这辆火车。

    季白望着窗外漂浮的云朵,握着电话的掌心,略略有些发烫。

    火车已经驶出山区,恢复通讯。专案组也已跟火车上其他刑警取得联系,做好了里应外合的准备。可许诩的手机,一直关机。

    其他刑警说,许诩被珀请过去“聊天”了,老刑警想托辞开会把人带回来,对方士兵说珀将军不希望被打扰。

    为免打草惊蛇,只能按兵不动。

    看着她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季白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紧发疼。

    许诩,许诩

    许诩的手机打不通,是因为接到季白短信后,她就立刻删除、关机,不能让珀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只是口袋里写满推理过程的那张纸,却是来不及处理了。

    好在珀的目的只是试探,亦可能不想令她怀疑,所以没对她进行搜查。

    迎着珀质询的目光,她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淡淡起身,将车厢环顾一周,这才转身看着珀,开口:“首先,你的个性非常强硬,你行事依据的是自己的判断标准,而不是常人眼里的对错。所以你的士兵,对你又怕又尊敬,你在他们心里,就是天,就是地。”

    珀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黑眸盯着她,表情没有变化。

    许诩继续说:“第二,你热衷于权力,并且意志坚韧,所以才能在三十出头年纪,在军中拥有如此地位。”她盯着他的脸,话锋一转:“第三,你有轻度暴力施虐的倾向。从你那天枪杀罪犯的方式就能看出来。不过,施虐的过程并不总让你愉快,甚至有的时候,你会抵抗暴力欲望,对不对?”

    珀微微一怔。

    “你现在是一军统帅,如果彻底纵容,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途径、更剧烈的手段,满足施虐欲望。但是据我了解,你在缅甸并没有这样的风评。所以我想,你虽然无法戒除施虐的瘾,但是你一直在克制。珀将军,我对这一点表示尊敬。”

    珀淡淡的盯着她,没说话。

    许诩一口气全部说完:“第四,你身边没有带女人,我推测你有一名固定伴侣。而既然你热衷于权力,这名伴侣应该是缅甸国内权贵之女,方便你获得更高地位;

    第五,你的办公室、衣着、车驾,看起来并不比提索高几个档次。我想你的经济状况应该比较普通。这一点,也许令你对总司令心存怨埋……”

    最后,她不急不缓重新在他面对坐下,略显倨傲的说:“珀将军,以上结论,我分析得对不对?”

    珀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鹰眸沉沉望着她,没说话。

    许诩也抬眸直视着他真真假假,弥天大谎,黄金蟒,你信还是不信?

    答案是信,但不完全信。

    珀没有动她,可也没有放她回去,而是关在了旁边的一间小车厢里。

    珀的性格没有如此谨慎,现在许诩几乎可以断定噜哥也在车上,这是她的主意。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防备自己,但这情况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好。

    车厢的窗户是锁死的,外头有铁栏杆。门也紧闭着,刚才进来的时候,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值守。

    许诩静默的坐到床上,拿出了手机。

    电话接通的时候,许诩的心漏跳了一拍。季白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焦灼:“许诩?”

    她几乎是立刻答:“是我。我没事。”

    终于听到她的音讯,令季白久悬的心落回实处。但没见到她人,始终心绪难宁。默了一瞬,他语气坚毅的说:“我们十分钟后到。等我。”

    许诩拿着手机,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山景。

    他说十分钟后到。

    大军从天而降、围追堵截,必然令珀和噜哥争个鱼死网破、利用一切手段逃生。而她身陷囹圄,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护身符?

    “季白,我被关在第四节车厢。”许诩轻声说,“我可能会成为人质。”

    话音刚落,轰鸣声四起,火车驶入山洞。一个又一个,阴黑的光影扑朔交错。电话里只余杂音和寂静。

    那头,直升机急剧颠簸,季白拿着手机不动。这时,坐在机头的特警队长在呼呼风声中大喊:“发现目标准备迫降”

    第一个信号,是前方传来的震天的爆炸声,整列车厢仿佛受到挤压,轰然急速刹住。许诩早有预料,紧靠墙边扶住床,但后背还是撞得隐隐生疼。

    这是他们正在炸断铁轨,迫使火车停下。

    很快,天空响起了飞机螺旋桨引起的气流声,亦隐隐有杂乱的车辆引擎声、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昭示着车厢外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过了几秒钟,车厢门“嘭”一声被推开。

    珀和噜哥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

    许诩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回事?”

    噜哥一只手抬枪指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跟我们走。”

    许诩不出声,跟他们出了车厢。走道里全是士兵冲来冲去,大声呼喝。车外更是人影攒动,一片兵荒马乱。

    三人刚往前跑了几步,噜哥转头看着她:“手机呢?”

    许诩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她,她接过“砰”一声就砸在车厢壁上。

    一片狼藉的车厢里,季白手持冲锋枪,与一队特警全力朝第四节车厢包抄过去。

    在克钦军司令亲卫团、中方特警队的双重威慑下,火车上不明情况的士兵们,并未进行正面抵抗。很快局面完全被控制,特警们亦在羁押罪犯的车厢,发现了定时炸弹这与专案组之前的推测一致:珀打算制造意外,至于他是准备放走这些罪犯,还是杀死这些罪犯以掩饰自己的罪行,无从知晓了。

    可是,许诩去了哪里?

    季白和特警们望着空空如也的车厢,雪白床铺还有浅浅下陷的痕迹,十分钟前,她就是坐在这里,用听似沉静,实则有一丝掩不住的难受的声音对他说,她会被挟持?

    这时一名特警从地上捡起破碎的手机:“季队”

    季白接过,只看了一眼,塞进口袋里,跟自己的放在一起。

    “追”

    地毯式搜寻迅速在周围山头展开。

    刑警都分配到各个搜寻小组里,季白与一队特警冲在最前头。然而山野茫茫、珀与噜哥又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一时间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天色渐渐暗下来,各个小组也越散越远,漫漫不见踪迹,只能偶尔靠对讲机和手机交流。季白始终绷着脸,警惕的搜寻着目力所及的任何地方。

    这时,他的小组抵达了一小片起伏的土丘旁,举目望去,只见树林深深,寂静无声。

    季白的目光,被草丛间一点暗白色吸引。强光手电迅速打过去,他快步走过去……

    是拇指盖大小的纸片,上面有几笔墨迹,纸面还很白,没有沾到太多灰土,显然留下没多长时间。

    季白心一紧,迅速站起来:“立刻在附近找,有没有类似纸片。”

    很快在前方找到了第二片,这次写着“30-40岁”,另外还有几笔胡乱的涂画。

    大伙儿精神一振,沿着纸片方向快速前行,很快又找到第三片,这次写着“性格暴虐?”

    一名武警迟疑的问:“季队,这些纸片真的是被挟持的刑警留下的?为什么内容看不出联系?”

    天色已经全暗,月色稀疏的从林间透下来。季白正蹲在一片草从前,伸手拾起同样的一块纸片。

    “是她留下的。”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胸膛中从来坚韧冷硬的心,却像是浸在寒流涌动的水中,隐隐发涨发疼。

    纸片上,正是他熟悉的清秀字体,笔迹飞扬的写到:“季白、三哥、三哥……”

第46章

    森林阴黑得像永无尽头,许诩靠坐在一块巨石旁,疲惫的喘着气,同时用余光观察着对面的男女。

    噜哥的脚受了伤。这一片捕兽夹很多。她因为一路戒备着许诩,脚下分心,踩中一个,顿时血肉模糊。

    只是他们伤了一个,逃亡速度稍有减缓,许诩想脱身却还是不能。

    噜哥正坐在一块树桩上,昏暗的夜色里,依稀可见因疼痛而紧绷的五官。珀蹲在她面前,托起她的脚,正用随身带的绷带给她包扎。

    “珀,你带她先走,我断后。”噜哥忽然说。

    许诩微微一怔,却听珀答道:“不用。”

    噜哥默了默,答:“我这样迟早会引来警察。”

    珀忽然站起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牢牢注视着她。片刻后却松开她说:“一起走。”

    噜哥没再说什么,只是表情多了几分坚毅。

    然而这两人着实厉害,一夜奔袭,竟然真的让他们从天罗地网中逃出来,逼近了老挝边界。

    此时天色发白,微湿的雾气丝丝袅袅浮动在树林里,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山谷尽头,是一条湍急的大河。过了河,就是老挝。

    珀转身看着许诩:“到了边境,就放你走。”

    许诩一怔,噜哥已经皱眉:“你要留她这个祸患?”

    珀瞥她一眼,算是默认。

    “可是她一定会给警方通风报信你留下她,我们能逃多远?”

    “把她打晕扔在河边”

    噜哥还想争辩,珀看一眼许诩,鹰眸冷漠,语气果决:“她比很多人,更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许诩和噜哥都没说话。

    河面湍急。

    太阳已经从远山背后升起,明亮的日光将山谷照得通亮,河水闪闪发光。

    珀站在最前头,目光专注的盯着上游他在寻找最适合淌水过河的地点。

    许诩双手一直被绳子绑在身后,此刻已是精疲力尽。望着晃荡的水面,压下心头隐隐燥动不安的情绪季白肯定不远了,她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等他

    微喘着,刚想用手指勉强从口袋里夹出一块纸片,忽的心头生出异样的感觉。转头

    噜哥沉默的看着她,慢慢举起了枪。而珀背对着两人,丝毫未觉。

    许诩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思绪有刹那的空白,而后她感觉到身体不由自主变得僵硬,手心开始冒汗。

    季白,我是不是等不到了。

    季白已经跟特警们分散开,沿着山谷搜寻。越接近边境线,意味着许诩越危险,所以大伙儿扩大了搜索半径,追踪更加急迫,用对讲机彼此联系。

    季白始终维持着沉肃警惕的心情,不去想任何不好的可能。但胸口好像始终有一块地方,隐隐钝痛,寒意无声。

    透过一片小树林,远远看到河流奔腾。季白越过树林,正沿着水流举目远眺,猛的浑身一震

    只见前方不远处,铺满鹅卵石的河滩上,一人面水而立。另一人站在他身后,正举起枪,对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周围空旷而寂静,只有河水奔流的声音。季白看着这一幕,心口某处,仿佛也随着那人拔枪的动作,急速塌陷下去。

    他心爱的女人,从来坚韧的、聪明的小女人,被人逼上了绝路,沉默赴死。

    胸腔中瞬间生出一股惊痛的怒火,他已闪电般拔枪,“砰”一声子弹破空而去。

    噜哥正要扣动扳机,突的听到耳边一声尖啸,肩头已是一麻,随即泛起钻心的疼,手枪脱手,“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许诩浑身一震,转身拔腿就跑。谁知一旁的珀反应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提回来,手臂一勒,枪口就对准了她的脑门。

    季白持枪快速奔跑逼近。

    颠簸的视线里,许诩的样子越来越清晰。短发凌乱、衣衫也被荆棘划破许多。她的脸隐隐有些发白,漆黑的眼却依旧透着执拗和顽强。在看到他的瞬间,那双眼里涌动的许多许多的情绪。

    季白的脸色越发沉肃,没有半点表情,隔着十几不远,也抬枪稳稳瞄准了珀。

    两相对峙。

    许诩看到季白,只觉得恍如隔世。

    在刚刚濒死的瞬间,她生平第一次全身冷透,无计可施。她只能听到耳边静静的风声,还有胸膛中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可现在,看着他墨黑的眼,就仿佛有一股沉沉厚厚的暖流,瞬间就强势没过心头,包裹住她不稳的心脏……

    呼吸渐渐平复,她抬起冷肃的眼,看着面前三个人。

    她还慌什么?季白已至,大军将至,现在慌的,应该是珀和噜哥。

    这时珀恶狠狠的说:“放下枪,否则我杀了她。”他非常狡猾,把许诩提起来,自己身体要害部位都被挡住。

    噜哥从旁威慑:“季白,你是神枪手。但珀的枪,不比你慢。”

    季白持枪不动。

    阳光越来越刺眼,河水哗哗流过,一时间四人都没说话。

    许诩知道这局面相当棘手:其他干警听到刚刚的枪声,必然很快赶到。到时候珀狗急跳墙,稍微一点心理波动,都可能导致她血洒当场

    他们现在的精神高度紧张,必须避重就轻,攻心为上。

    稍一思索,她有了主意。

    季白正深深的看着她,正打算开口,却听她低柔沉静的声音,先响了。

    “珀,大家都是一把枪,谁都不占优势如果你杀了我,季白就会杀了噜哥。”许诩说,“我死了,对季白来说就是牺牲个下属。她是你唯一爱的女人,你舍得吗?”

    她讲话的同时,季白已经快速将枪对准噜哥。珀的脸更加紧绷,暗红的疤痕似乎也变得更加纠结,噜哥亦是神色微变。

    许诩继续说:“你不想她死,我也不想死,只能僵持。现在季白顾及我的命,等大部队赶到,局面一乱,有中方有缅方,不是人人都会在乎我一个小警察的命。你们国内,也有人一心想你死吧?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乱枪之中,我们三个都是死。所以我提议,一命换一命,你放了我,跟噜哥马上走。你和季白都是神枪手,都有顾忌,都不会开枪。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许诩的话正好说中珀忧心的事,他抬眸与季白对视一眼。

    这时,却听一旁的噜哥冷冷说:“不行。”

    三人全望着她。噜哥嘴角浮现个讥讽的笑意。她先是看着季白背后的山林,隐隐可见树影攒动、她似乎已经听到了零落的脚步声。那是大批人群正快速包抄过来。

    她又深深看了眼珀,开口:“不要相信她。之前我没深想我们这次被发现,肯定与她有关。既然这样,老挝境内肯定也已经埋下伏兵。就算我们能逃过去,也是必死无疑。她在骗你。”

    季白和许诩都没出声。

    噜哥又说:“不要放她,带她去老挝她会是你的护身符。我的手和脚都受了伤,走不了,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快走我替你断后”说完就拔出刀,挡在季白面前。

    珀沉默一瞬,目光极为狠厉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拖着许诩一步步往水里退:“噜,活下去”

    情势骤变,许诩一时无计可施,抬眸望着季白。可季白完全没看她的脸,他的枪暗暗瞄准珀,手指慢慢扣上了扳机,沉黑的眼一片坚毅……

    噜哥眼尖,挥刀就刺向季白的心口。

    “住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后背心口位置添了个小小的血洞那是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见情势不对,开枪击中了她的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令正在后退的珀,一下子抬头看着她,线条凌厉的脸神色骤变:“噜……”

    许诩心头一震,季白自然也看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枪射出,精准命中珀的右手腕

    珀浑身一震,手枪脱出。许诩猛的向前一扑,季白已是大步抢上前,一把将她从水里抱起来。

    身后脚步声杂乱逼近,数名特警从林中冒头,见状全一拥而上,将珀制服。珀被数人压在地上,身躯如野兽般僵直紧绷,手臂被反剪,眼睛赤红。噜哥奄奄一息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不知在说什么。

    季白举枪的手臂终于垂落,低头看着怀里的许诩。许诩亦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耳边是他沉稳而略显急促的心跳,他的脸在阳光下英俊而沉默。

    “三哥……”许诩下意识轻喃。仿佛在喊他的同时,自己的心也能得到慰藉。

    季白盯着她,黑眸中慢慢逸出一丝笑意。

    许诩也笑了,把头埋在他胸口。季白双臂猛的一收,令她整个人都紧贴进他的胸膛里。

    飞往霖市的航班上。

    噜哥和珀已经分别押送往中缅监狱,等待他们的,将是两国的严厉判罚。

    多日辛劳,有惊无险,终获圆满硕果,专案组众人都是疲惫又喜悦,各自靠在座椅里,时不时聊上两句,语气都带着欣慰的笑意。

    许诩和季白坐在最后一排,季白侧头看着她白皙素净的小脸。

    失而复得,他的心头明珠。

    大劫之后,两人都是心潮涌动。但自噜哥二人被俘后,他们就一直忙着后续工作,话都说不上一句。现在周围亦是两国警员,亦不方便,只能紧紧在座位下牵着手,不发一言的看着彼此。

    过了一会儿,季白看着她,轻声开口:“胆子好大,自己的命还悬着,就拿噜哥的命威胁珀?”

    许诩的心情已彻底平复,不紧不慢的答:“不要紧的,他很在乎噜哥的命。”

    过了一会儿,她却又转头看着他。

    “那你当时打算怎么做?跟我想的一样吗?”她记得他当时也打算开口。

    季白看她一眼:“你分析珀挺到位,可你忘了分析我。”

    珀舍不得心爱的女人,难道我就舍得?

    那两人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任何差池都可能令你受到伤害。所以我怎么可能在你命悬一线的时候,冒着激怒他们的风险,还用噜哥的命威胁珀?这种事也只有你干得出来。

    事实上,当时涌进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拿自己去换她。

    他会想办法说服他们譬如噜哥手脚受伤行动不便,许诩人小体弱,珀带着她俩难以逃亡,如果人质换成他,可以帮珀背着噜哥;又或者一个刑警队长,季家的小孙子,远比一个普通小警察更有价值……

    他的话令许诩一愣她忘了分析他?季白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捏着她的手,往椅背一靠,阖目休息。

    许诩望着他俊朗安静的睡颜,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个猜测难道他是打算……

    她静默片刻,凑过去吻他。

    谁知嘴唇刚触到他的脸,他就察觉,倏地睁开漆黑的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管不顾周围的人,低头深深吻住了她。

    窗外,一朵朵流云被阳光照得雪白发亮,暖暖的金黄色映着碧蓝高远的天。而遥远的地面上,隐隐可见匍匐的山脉、绿意晕染的田地。霖市就在前方航线上。

第47章

    “我抽根烟壮壮胆。”季白说完这句话,就好整以暇看着许诩。

    许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要壮什么胆?忽的心头微颤,抬眸看着他。

    他已经在沙发坐下了,长腿舒展,手臂随意搭在沙发背上,一个人就快占了半张沙发。而那幽黑的眼眸,正静静的望着她,有点迫人。

    明明早料到今晚可能发生什么,事到临头,许诩心里还是有点发毛,一张脸也迅速通红,转头:“我去倒杯水给你。”

    话音刚落,季白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坐到大腿上。

    “倒什么水……”他用略带薄茧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下来。

    夜色如此的静,小区里大多数人家已经熄灭灯火,窗外林立的建筑,只剩下几盏柔和的灯光。微眩的酒意令季白整个人都有些疏懒,他斜靠在沙发上,让许诩趴在自己胸口,唇舌热烈的掠夺着,大手亦隔着布料,沿着她的身体游移。无声的燥热,令两人都有些心神恍惚。季白抓起她放在自己胸口的一只小手,缓缓下移。许诩脸更红了,身体也微微有点发僵。

    隔着裤子摁住了坚硬处,季白盯着她的脸:“你不是直接摸过吗?”

    许诩:“……那天比较冲动。”

    季白失笑。

    她的手停在那里不动,已令他舒服不已,越发动情的吻着她。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有些出汗了,许诩刚把手拿开,就被季白捉住又摁回去。

    “我开空调”

    季白这才松开她。

    凉爽的空气慢慢填充燥热的房间,许诩微垂着脸:“我先去个洗澡。”

    季白的衬衣已经有些凌乱,俊脸亦有些发红,靠在沙发上不动,盯着她:“好。”

    许诩刚从房间找了换洗衣服出来,就见季白站了起来,问她:“有吃的吗?有点饿。”

    许诩知道他晚上肯定又没吃饱,点头:“你坐会儿,我去给你下碗面。”

    由于多年为夜夜应酬、吃不饱肚子的许隽做宵夜,许诩的煮面技术已堪称一绝。白滑筋斗的挂面,炒点瘦肉丝,再煎个金黄的鸡蛋,撒点小葱,动作麻利、内容丰富。

    面端到季白面前时,光是精致卖相就令他心头大悦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喝了一肚子酒,这种清香爽口的家常面条,才是男人挚爱。

    “你不吃?”季白问。

    许诩晚上又不用挡酒,早吃好了,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我不饿,快吃吧。”

    季白点点头,不客气的大快朵颐。

    餐厅是跟客厅连通的,一盏简单的水晶灯,缀在两人头顶。季白的脸在灯下显得愈发英气逼人,乌黑的眉眼就像两道浓墨勾勒。许诩看着他安静吃面的样子,心情也变得柔软极了。明明只是第一次这样相处他半夜饿了,她给他煮面、陪着他吃。可这感觉,却令人心头如此安宁,漫漫长夜也变得如此静好。

    很快就吃完了,许诩拿起碗筷:“我去洗碗。”

    季白却从她手里接过:“你煮面辛苦了,我来收拾。去洗澡吧。”说话的时候,高大身躯轻贴着她,声音就在她头顶,低沉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蛊惑。许诩脸颊微微一热,点点头。

    许诩一进浴室,季白就迅速把碗刷干净,低头看一眼手表,拿起许诩放在桌上的钥匙,开门下楼。

    许诩今晚在酒楼包间,本来就沾了一身烟酒味,加之现在心情又有点紧张,这个澡就洗得格外的久。等她出来,都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刚走进客厅,却见灯光不知何时已经调暗,只留了一盏落地灯,映得整个屋子朦朦胧胧,窗外的星光清亮璀璨。

    季白就坐在沙发里,静静望着他。面前茶几上,还放着瓶打开的红酒,两个水晶杯,两块巧克力慕斯蛋糕,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昏暗的光线里。不仅如此,他手边还放着一大束蓝色的玫瑰,用素色的纸包着,静谧而妖娆的盛开着。

    许诩失笑:“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东西?”

    季白笑而不答,起身:“我去洗澡。”

    许诩点头:“我拿了套我哥的衣服,干净的,放在浴室里了。换下的衣服,你扔在浴室门边的篮子里。”

    “好。谢谢。”季白拉上浴室的门。

    许诩拿起花看了看,每一朵都饱满鲜嫩,看来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她将花插进花瓶,又走到浴室外,拿起篮子里他的衣服:“衣服我扔洗衣机了啊?”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扬声答:“好。”

    许诩打开洗衣机,把他衣服裤子口袋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浴室旁的架子上。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抬头看过去。

    钱包下压着两张小票,她抽出来一看,一张是花店的签收票据,预定时间是昨天,签收时间是半小时前看来是他大半夜打电话叫人送花了。不过那么贵的花,也难怪人家肯24小时服务。

    许诩微微一笑,又拿起另一张小票。

    这里是CBD,旁边有家通宵营业的高级超市。季白刚才居然还去了,购物小票上有红酒、蛋糕,还有一盒……

    她抬眸,拿起架子上一个盒子冈本白金至尊超薄安全套,大号。

    许诩默默的把东西全放回去,脸颊如火烧的回了客厅。

    事实上,男女之事,如果太过直白,太过心知肚明,多少就有点尴尬,少了几分情趣。

    季白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精心营造个温馨的环境。虽然鲜花红酒有点俗,但总比两个人坐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干巴巴的开始强。而且这是两人第一次,要不是晚上被一堆人耽误,他想给她的,远比此刻浪漫精致,可东西都准备在他家里了。

    见许诩安安静静坐在沙发里,小脸还红通通的。季白走过去坐下,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她的后背微微有点发僵,季白心念一动,轻声问:“看电影吗?”

    许诩有点意外,但又条件反射放松了点:“嗯,好啊。”

    季白在她家的碟片了找了找,理所当然挑了张爱情片。

    音乐柔和,光影明暗,画面里是明媚的夏天,年轻的女孩骄傲的拒绝男孩的追求,男孩一脸笑意,又有点赖皮的跟在女孩身后。街头的天空,有飞鸟和流云经过……

    季白一直搂着她的肩膀不动,眼睛盯着屏幕,似乎看得很专注。许诩放松了,慢慢也就看入了神。

    周围夜色清稀,只有画面里磅礴动人的大雨声。

    忽然,许诩感到脖子上一阵温热,侧眸一看,季白低下头,开始亲吻她,大手亦撩开睡衣,探进去轻轻的抚摸着。

    电影没有人再看了,诺大的客厅里,只有两人略显燥热的呼吸声。季白将她整个人都摁在怀里,肆意采撷蹂躏。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卧室。

    房内的灯光更暗,窗外一幕夜色深蓝如海。季白将许诩放在床上,忍不住低头笑看着她。

    许诩抬手捂住脸箭在弦上,真的有点尴尬。

    季白不许她回避,拉下她的手,捉到唇边亲了亲,就替她脱掉了睡衣,埋头一寸寸的往下亲。

    到腰上的时候停了下来,大手摁住那一小片布料的边沿。许诩心跳如雷的等了一会儿,却感觉到一阵阵柔软的触觉。低头一看,他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臀,俊脸沿着布料边沿,轻轻的吻着。

    许诩并不知道,这是季白肖想以久的东西。

    而他的温柔缠绵,令她心头仿佛化成了一滩水,伸手轻轻摸着他的黑发,随着他的唇舌微微战栗着。

    季白亲了一会儿,脱掉了她身上仅余的遮蔽,人跪在她双腿间:“帮我脱。”

    他光裸的身躯在夜色里高大结实,线条有力,俊脸上只有黯淡的光,黑眸明亮如星,又炽烈如火。

    许诩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头慢慢靠上去。

    季白感觉着她的小脸,轻贴着自己滚烫的胸膛,只觉得全身血脉都要为之沸腾。他低头在她额头一吻,将她抱起再次平放在床上,身躯重重压了上去。

    夜色越来越深,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许诩躺在季白的臂膀下,任由他带领着自己,在那个从未领略过的世界,温柔而热烈的纠缠着。蒙蒙灯光下,窗外树影轻摇。许诩耳边只有那些甜蜜、撩人、荼糜的声响,还有她喉咙里,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声音。而每当这个时候,季白会低头吻住她,或者用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像是着迷,又像是安抚。

    许诩是羞涩的、紧张的,可也是沉溺的。

    她早已熟知有关“性”的丰富知识,但今日亲身感受,才知道男女之间,最原始最袒露的交流方式,竟能美好又刺激得令人几近迷失。

    季白的每一次触碰,仿佛都能点燃她身体深处,埋藏已久的火。而当他有力的抱紧她,与她共赴云端时,她会深深的感觉到情到浓时,只有这种方式能宣泄,只有这种方式能安抚,胸膛中一颗为他急促跳动的真心。

    做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许诩少了起初的尴尬,靠在季白怀中,懒洋洋不想动。季白亦是前所未有的通体舒泰、心满意足,靠坐在床上,单臂搂着她,伸手去床头摸烟。

    许诩抬眸看着他。

    这回季白可不会听她的,径自偏头点了烟今夜实在太美妙,不抽一根真对不住自己。

    舒舒服服吸了口,他才眉目舒展的望着她:“听大胡说:‘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我体验体验。下不为例。”

    许诩也就不管他了,又在他怀里趴下。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扭动了一下。

    季白察觉,问:“怎么了?”

    许诩闷闷的答:“有点痛。”

    这当然是拜季白所赐。虽然怜惜她柔弱,他格外告诫自己要轻柔。但到底也有情难自已的时候,动作不知不觉就重了,惹得她当时娇喘连连,如今还有些不适。

    “辛苦了,以后就好了。”季白摸摸她的头,“下次……我轻点。”

    许诩脸颊热起来,低头不讲话。季白放下烟,将她抱进怀里。看着她在灯下光裸的肌肤,心头泛起阵阵柔意,又隐隐有些燥火。

    早知她皮肤脆弱细致,以前不一小心就留下红痕。可今晚过后,如何幸免。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尤其两瓣翘臀,被他留下数道深深的指痕……

    这身细白如雪的皮肤,当真叫人纠结既不忍心再肆虐,可那遍布的欢爱痕迹实在楚楚动人,看一眼就叫人欲火中烧。

    但终究不想让她累着,挣扎片刻,只是饮鸩止渴的沿着那一身痕迹,吻了起来。

    只是看着许诩再次面颊绯红,纤白的身躯微微蜷缩起来,季白也有些心情激荡,俯头在她耳边轻喃:“小宝贝……”

    太性感了,我的小宝贝。

    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两人又亲昵了一会儿,窝在床上说话。

    许诩说:“根据科学统计,最健康的频率是一周2-3次。我们可以参考。”

    季白淡笑答:“你也说是参考,这种事因人而异,我可是旱了快三十年。”

    许诩:“4次也可以。”

    季白将她一搂:“这种事有什么好计划安排的?顺其自然好不好?”

    “……哦。”

    就在这时,却听客厅门铃响起。许诩想了想:“应该是快递,我定的书。”套好T恤刚要下床,季白瞥见她一脖子的吻痕,将她拉回床上:“你休息,我去。”套上T恤短裤,就走出去。

    一开门,迎面便见许隽和一名相貌清俊的老人站在门口,许隽手里还拖着许诩的行李箱。两人看到季白,都是一愣。

    季白也是一怔,旋即礼貌一笑:“许隽,叔叔,你们好。我是季白,请进。”

    两人看着他都没动,这时许诩也顶着一脖子吻痕从里间出来,看到他俩,呆住了。

    “……爸,哥,进来吧。”

第48章

    三个男人坐定的时候,许诩已经在季白的眼神暗示下,套了件严严实实的衣服出来。不过这也挡不住许隽批判的目光,瞥她一眼,再看一眼季白身上自己的衣服,没讲话。

    许诩倒是镇定下来,正式给父亲介绍:“爸,这是我男朋友,季白。”

    季白立刻伸手过去:“伯父您好。”

    三个年轻人全看着许父。

    许父微微一笑,像是没看到正对着他的房间里,凌乱的床铺,对季白点头:“你好。你是许诩在警队的同事?”

    原本尴尬的气氛,立刻自然而然的融洽起来季白开始神色自若侃侃而谈,许诩放下心头大石去泡茶,许隽看着妹妹愉悦的表情……忍了。

    许诩端着热茶回来时,正好听到父亲和颜悦色问季白:“噢,你是北京人。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倒不是许父要对人刨根问底,只是他是个传统的学者,亦是温儒的慈父,想要对女儿的对象了解更多,所以就大大方方的直接问。

    许诩和许隽都看向季白。

    季白答:“我父母都已经退休。父亲以前自己经营公司,母亲在中组部任职。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现在财政部任职,二哥管理家里的公司。”

    许父微微一怔,点点头,不再问了。

    许诩从未问过他家里背景,现在听他答得不卑不亢,也不回避遮掩,倒是很喜欢他的态度。

    这是许隽站起来:“许诩,我还有东西落在你这儿了,去拿一下。”许诩跟他走进房间,许隽反手合上了房门。

    这当然只是借口,兄妹俩都心知肚明。一进屋,许诩就在床沿坐下。她知道父亲的性格,不可能为难季白,但还是有点好奇他们会讲什么,心头也暖暖的。

    许隽可没那么好的心情。先走到桌旁,拿起那束玫瑰闻了闻,又端起半杯残余的红酒,晃了晃,转身看着许诩:“起码也得整整一屋子玫瑰,世界顶级红酒。才配得上我妹妹。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让他登堂入室了?”

    许诩以前跟哥哥讨论“做爱”毫无羞涩,可真的发生了,却感到一丝尴尬,微烫着脸答:“你别管。”

    许隽:“我还不是怕你吃亏。”

    许诩:“我是心甘情愿的。”

    许隽一滞,他知道许诩口无遮拦,再聊下去就真尴尬了,只好作罢。虽然他身为哥哥还有很强烈的“吃亏”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妹妹生性洒脱独立又聪明,要是季白真有对不住她的事,只怕妹妹会狠狠的踹了他,应该也吃不了大亏。于是稍微释然了。

    于是兄妹俩都望着紧闭的房门,许诩问:“你说爸跟他聊什么呢?”

    许隽答:“不知道。不过爸有分寸,对你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许诩点点头。

    这就是许家人的相处模式。虽然两个儿女都有极其鲜明的个性,但自小父亲家教甚严。所以刚刚推门见到尴尬一幕,父亲装作若无其事,许隽就不敢参合,只能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而其实许隽虽然一直对未来妹夫端着端着,但真要他正面给什么下马威,又怕妹妹心疼。所以在这个家里,最有话语权的其实是最慈眉善目的父亲,其次是许诩,最次才是许隽。

    季白当然也察觉了这一点,在与许父进行了一番亲切礼貌的交谈后,他恭敬而坦然的说:“伯父,今天事出突然,实在失礼了。改天我让许诩带我,再登门拜访。如果您同意,等有假期,我也想带她回一趟北京,见见我的家人。”

    本章原版番外(一)儿女双全结婚以后的某一天,季白跟许诩带儿子去游乐场。过山车转得飞快,下来的时候儿子兴奋的上蹿下跳。而许诩结婚后留的长发也是乱七八糟,挡住脸只露出小小的下巴,跟儿子牵手走向季白。季白刚要迎上去,旁边一个大爷朝她赞许的点头:“儿女双全,好!就是辛苦!”季白:“……”(二)练枪虽然已经升任局长,每周末,季白还是会带许诩去枪房,挑剔她菜鸟般的射击技术,再手把手的教一遍。当然这个过程是非常严谨一丝不苟,众目睽睽之下绝不会揩油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只是想到敬仰局长的射击技术。但是……许诩很困扰。为毛只有她觉得季白看起来挺不正经呢?手指不经意摩擦过她的手背,呼吸轻轻吐在她的脸颊,还有那若有所思的双眼,跟晚上在床上是一个表情……季白当然一点也不困扰,看着老婆表情冷漠脸蛋通红的矗在自己的怀里,实乃人生一大乐趣。也有小姑娘趁许诩不在,客客气气上来:“局长,能指点我一下吗?”季白:“赵寒,过来教人。”

第50章

    四个月后。

    夏去秋来,霖市时常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整个城市清凉宜人,绿意葱葱。

    是夜,月色明朗,秋意正浓。许诩穿着件宽大的T恤,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手边一杯浓香咖啡,耳朵上照例挂着副耳塞,连身后有人推门进来,都没听到。

    季白被省厅抽调到外地出差,已经两周了,今天才连夜赶回来。以为会看到小家伙香甜沉睡,没想到他不在家,她倒是自得其乐。

    将手中行李放下,缓步走上前。她穿着他的T恤,一件衣服几乎可以将整个人罩住,只露出纤细雪白的两条小腿……季白弯腰,将她从凳子里抱了起来:“老婆……”

    许诩正全神贯注看着电脑,先是吓得全身一抖,感觉到他的气息体温,旋即笑了。

    他身上还带着夜色的清冷,微凉的唇重重压住她的。一阵炽热的纠缠后,他的气息也有点不稳,抱着她就往卧室走。

    “等等”许诩推开他的胸膛,扫一眼他的外套,“你先去洗澡。”说完从他怀里跳下来,又坐回椅子里。

    季白怀里空空如也,瞥一眼她纤细的身影,俯身过去将她再次环住:“忙什么?”

    许诩咬着笔头,盯着屏幕答:“给姚檬的杂志写专栏文章。她的杂志聚焦女性生活,心理健康也是一方面。”

    季白扫了眼电脑屏幕:“你怎么有兴趣干这个?”

    许诩拉开抽屉,抽出两张精美的门票递给他:“我又没要她钱。她给的酬劳是两张音乐会VIP票你不是喜欢这个乐团吗?无功不受禄,我才帮她写的。”

    季白接过门票,看了几眼,放在桌上,低头深深吻住她。

    他去洗澡了,许诩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屏幕上,刚敲了几下键盘,忽然听到他在浴室喊道:“老婆,我没拿浴巾。”

    许诩起身,拿了条浴巾走过去。门开了条缝,传出淅沥的水声。许诩一抬眸咦,浴巾不就在里头架子上吗?还没回过神,眼前伸过来条结实的麦色手臂,将她一下子拉了进去。

    许诩失笑,推他:“我工作还没做完”

    季白哪里肯干,将她连人带衣服抱到花洒下,反手就关上了浴室的门。

    一室痴缠。

    等两人相拥静静躺在床上,已经是几个小时后。

    季白这几天连轴转,刚刚又要得有点狠,现在是心满意足筋疲力尽。可许诩闭着眼躺了会儿,却睡不着咖啡喝多了,干脆坐起来:“你先睡,我把工作做完。”

    季白扫一眼墙上的钟两点了。见她还真的打开电脑,一副打算通宵的势头,不由得蹙眉:“过来睡觉。”

    许诩:“你别管。”

    季白起身过去,抬手就合上她的屏幕盖:“这都几点了?”

    许诩正文思泉涌,忽的被他打断,不由得皱眉抬头看着他。季白也毫不避让的盯着她,黑眸沉沉,自然而然就露出平时严厉的神色。

    许诩看他一眼,重新打开屏幕:“你忘了同居守则了?互不干涉。”

    季白望着她淡然的神色,胸膛中有那么一点火气冒上来。

    倒不是他非要干涉许诩,只是他在外辛苦操劳了大半个月,没一天好好睡过觉。案子一结束,都没肯在外地过夜,立刻马不停蹄赶回来。人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了,只希望温香软玉在怀,能跟她共枕而眠,她却不领情。

    而且时间太晚,她不爱惜自己身体,他还舍不得呢

    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压下强行将她抱回床上的冲动。他拖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她边上:“行,不干涉。我自个儿坐这儿总行吧。”

    许诩看他一眼,不讲话,继续敲键盘。季白则抄手静静盯着她,看着她白皙安静的小脸,心头的火气倒是消了她就是这么直愣愣的性格,他有什么可气的呢?

    许诩被他这么盯着,其实也有点工作不进去。想着他刚出差回来,都几点了还不去睡?身体扛得住吗他?

    过了一会儿,她决定妥协。一转头,却见他脑袋歪着,眼睛微阖着,呼吸均匀悠长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许诩推开电脑,起身在他跟前蹲下。仔细看,才发觉他眼眶微微深陷,俊朗的眉宇间都是疲惫。

    许诩登时扎扎实实心疼起来,伸手轻轻推他:“三哥,三哥……对不起,我不工作了,我们去床上睡吧。”

    季白没睁眼,嘴角先扬起笑意。许诩一怔,反应过来他装睡博同情

    季白已经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将她紧紧圈在怀中,身心愉悦:“三哥接受你的道歉,乖,睡觉。”

    其实一开始,许诩并不想要同居。一是她本身我行我素惯了,并不习惯生活中突然多出个人;二是两人本就是同事,要是还同居,几乎就24小时在一起。

    许诩相信适当的距离会加深爱情的美好,太过腻歪,也许适得其反。

    但她的这些想法,在季白看来都不是问题怎么会腻呢?工作这么忙,相处时间根本就太少。

    他的目的就是快点同居,将小家伙彻底划入自己的生活中,牢固培养感情。许诩性子简单,而他目标坚定步步为营,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晚上饿了没人煮宵夜、白天工作疲惫周末想让她照顾自己、烟瘾又发了要她监督、突然开车到她家楼下接她过去……诸如此类的借口,许诩的衣物被他一点点往家里搬,有时候一周接连几天都住在他家,到最后在自己家里反而不如季白家方便……不知不觉很快就同居了。

    后来许诩也意识到他的心思,但已经舍不得拒绝。

    令许诩庆幸的是,同居第三个月,两人几乎没吵过架。即使有矛盾,也是刚刚这种小摩擦。总是很快和好。

    偶尔有点大摩擦,季白都会让着她一点,不管谁对谁错,总是他先不紧不慢的来哄她,对这一点,许诩是非常非常窝心的。有时候跟许隽提起,连他都说:“季白人看着挺傲,心倒是大,够男人。”

    音乐会是周六晚上,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剧场。季白和许诩到的时候,人已经快坐满了,偌大的剧场里灯火辉煌、人人衣冠楚楚。

    他们的座位在剧场靠前的正中间,是非常好的位置。一落座,就见姚檬挽着林清岩的胳膊,坐在前排,转头朝他们微笑。周围还坐着些年轻男女,见状也看过来,应该是姚檬公司的同事。

    比起几个月前,姚檬看起来更成熟漂亮。绸缎般的长发,精致大方的晚礼长裙,妆容淡淡眉眼璀璨,坐在人群中,愈发显得清艳动人。仿佛一块璞玉,终于褪去蒙尘,彻底绽放出光彩。而林清岩高大挺拔、清秀儒雅,两人坐在一起,十分的登对。

    虽然交往不多,但季白和许诩对林清岩印象都很好。两个男人微笑打了招呼,林清岩客气的恭维:“许诩今天很漂亮。”

    季白看着身侧的女人米色V领毛衣,短呢裙子,虽不像其他女人艳光逼人,却清新可爱得像柔软的小动物,的确是他眼里最漂亮的。

    许诩却笑着对林清岩说:“最漂亮的在你身边呢。”

    四人都笑,林清岩看着身旁如珠如玉的姚檬,灯光暗下来时,侧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而季白也执起许诩的手,送到唇边一吻。

    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心,天下有情人,概莫如是。

    音乐会结束时,夜色正好,剧场外池水灯光掩映,花香树绿。出口处正是人流高峰,季白没有马上带许诩回家,而是走进绿荫中,慢慢踱步。

    刚走了几步,电话响了。他一看,微微一笑接起:“妈。”

    季白平时跟家里联络不多,许诩也没跟他父母有过正面接触。此时便静静站在他身旁陪着。

    季母听到儿子爽朗的声音,笑着说:“快十一了,又是中秋,你回不回家?”

    季白看一眼许诩:“回啊。我带许诩一起回来。”

    电话那头,母亲静了一瞬,答:“定好机票告诉我们,我派司机去接。”

    “行啊。”季白淡笑。

    这天回家后,许诩去洗澡了,季白一个人到阳台,对着夜色嚼枣片。

    烟在老婆的监督下,已经完全戒掉了。只是偶尔有瘾上来,许诩总是塞块枣片给他,说当替代品还能美容养颜补血补气等等……虽然一个刑警当众嚼美容补血的红枣片有点怪异,但一说是老婆的指令,周围人就都成了羡慕。

    此刻,季白就嚼着枣片想:这次带许诩回京,母亲有点难办。

    之前他已经跟家里提起过几次许诩的事,其他人都还好,唯独母亲,像是刻意回避,每次都不答这个话茬。

    从他选择职业开始,母子间就一直有矛盾,互不妥协。只是拗不过他,慢慢也就接受了现实。

    现在他又没按她的意图,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而是找了个外地姑娘,还是个刑警,母亲当然不乐意。

    不过,也不会有多难办。

    季白掏出手机,开始挨个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最疼爱他的爷爷。

    “爷爷,我下周回北京。给您个惊喜对,带孙媳妇来见您。您派车来接吧,她说想先见您……见完您再去见我爸妈……”

    第二个电话,打给大哥。

    “哥,我下周带许诩回来。家里吃饭那天,你得回来。”

    然后打给舒航。

    “我下周带你嫂子回来……嗯,你爱传就传,光明正大,就说季三要结婚了。我妈的态度?舒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你妈她们去劝劝我妈……”

    那头的舒航乐了:“不如我去找我妈哭诉说你找了个身家清白又聪明可爱的姑娘,大伙儿都羡慕嫉妒恨?发誓也要找个差不多的。”

    季白淡笑答:“成。”

    返京前夜,许诩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家。

    季白打开一看:精致如滴水的翡翠耳环许诩解释:“你说过,你母亲喜欢翡翠,这个是我让我哥托人买的。”

    手感很好的丝绸短衫“送给爷爷的,老人家穿着贴身舒服。这是全手工的。”

    一样样展开,不见得多贵重,但看的出全花了心思。

    季白抬眸看着她:“这些我会叫人准备,你不必费神。”

    许诩却说:“谁买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心意不同。”

    季白静默片刻,说:“老婆,我妈一直对我当警察的事有芥蒂,这次回京,她可能会因为我,连带对你也有一点误会。但你不必在意,她影响不了大局。”

    许诩微微一怔。

    她母亲过世得早,并没有太多跟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但她能做出判断以季白的老练,也没能完全令其母亲支持他,可见他的母亲,性格应当比较固执,也许不太好相处。

    毕竟是讨论长辈,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许诩问:“介不介意我问个问题?”

    “说。”

    “你们家谁最有话语权?”

    季白微微一笑:“我爷爷,其次是我大哥。”

    许诩点头,神色淡定的沉思了一会儿,抬头:“你争取他们的支持了吗?我们应该避重就轻,控制大局。”

    季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沉声失笑。

    小家伙只要上了心,比谁都有心机。北京之行,季家上下,对她来说,只怕也是兵来将挡,一马平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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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949/ 第一时间欣赏如果蜗牛有爱情最新章节! 作者:丁墨所写的《如果蜗牛有爱情》为转载作品,如果蜗牛有爱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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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蜗牛有爱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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