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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全文阅读

作者:丁墨     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txt下载     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远远的,简瑶看到方青和柯爱的车,都停在小屋外面。而其他警力,还没赶到。

    可见洛琅的车,开得还真是快。

    她冲洛琅笑笑:“谢了,洛大哥,就停在这里吧。你先回避比较好。”

    洛琅说“好”,却没有动。

    简瑶拔出枪,下了车,她并不急着冒进,看样子方青和安岩已经进了屋子,她决定在外围观察一下,以策支援。

    她全神贯注,慢慢走近。

    一只脚,轻轻踏上屋外的那片草地。

    洛琅终于还是发动了车子,眼睛还是看着她。

    看着她纤细而挺直的背影。

    在简瑶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股巨浪夹杂着火焰,瞬间冲破整个屋子,如同黑夜中狰狞的怪兽,朝她扑来。

    她被那巨浪狠狠冲击,就势卧倒,然后被甩了出去。甩出三、四米远,浑身五脏六腑如同被人用巨锤重击过般疼痛。她的头撞击在草地上,她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脑子里也有片刻的凝滞。

    但是她马上抬起了头,嘴角有鲜血溢了下来。

    她看到另外两条人影,如同垃圾一样,被爆炸的巨浪,冲击出来,远远丢在草地上。那身形是那样的熟悉,简瑶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叫,但是她自己已经听不到了。她一秒都没有停,跌跌撞撞爬起来,朝那两个人跑过去。

    他们躺在草地上。

    他们面目全非,浑身的血,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简瑶大哭起来,看着昔日并肩伙伴,就这么躺在那里,巨大的哀恸,如同夜色的巨爪,狠狠擒住了她。她连滚带爬,爬到他们身边,“方青……安岩……”她哭喊,但是他们一动不动,但是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先抱起来离自己更近的安岩,想要往外拖。一个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想要把她拖离现场。简瑶惶然回头,看到洛琅焦急而关切地脸,他一直在大声喊着,喊着什么。

    简瑶一把推开他,但是推不开。然后他的声音,也终于透过那不断震荡的耳膜,传进她的耳朵里:

    “简瑶!走!走!这里危险!马上走!别留在这里!跟我走!走!”

    简瑶再次哭了出来:“不!我要救他们,我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洛琅,打电话,赶快打电话叫支援!打给靳言,打给靳言哪!”她的泪水滚滚而下,可洛琅的神色比她更坚毅,一把抱起她就往外拖。

    然而,一个人影。

    一个陌生的人影,停在他们面前。

    身后的火还在烧,草地上一片狼籍。洛琅抱着简瑶,抬起头。简瑶也察觉到,眼前的人,来意不善。

    他穿着件连帽衫,戴着鸭舌帽,低着头。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脸,个子很高,但是可以看到帽子外的一缕金发。

    他笑了一声,说:“嗨,终于见到你了,jenney。”

    洛琅和简瑶同时神色一凛。

    就在这时。

    洛琅感觉到后背一阵剧痛,寒意瞬间侵袭。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把刀刺入了他的后背。他踉跄着,抱着简瑶的手臂,无法不松开。简瑶骇然回头,然而另一个人,已经用手臂勒住了洛琅的脖子,拔出那把染血的匕首,抵在了洛琅的脖子上。

    同样的黑色连帽衫,面孔同样藏匿于阴影中。

    洛琅的额上青筋爆出,右胸还有血不断涌出来。他拼命抓住那人的胳膊,想要挣脱。但那人比他高,下手明显更狠,纹丝不动地挟持住他,发出低而尖促的笑。

    腹背受敌,孑然一身。

    简瑶转身就瞄准了那人的脑袋,语气冷而颤抖:“放开他!否则我开枪了!”

    然而怎么制服得了,对方两个明显是犯罪高手。第一个人,就在这时,如同一头黑色猎豹,朝她扑过来。简瑶一咬牙,猛的转身,一枪击在那人脚边。那人笑得更开心,一把捉住简瑶的手,狠狠一掰。

    简瑶手腕错位,手枪应声落地。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却没有丝毫停顿,另一只手手肘同时朝那人的胸口击去。

    这一招,还是方青教她的。

    躺在地上的那人,教她的。

    那人身手再好,竟也没有躲过,狠狠吃了她一击。他也恼怒了,一把钳住简瑶的身体,一个手刀,狠狠击落在她后颈。简瑶惨叫一声,晕死在他怀里。

    那人揉了揉胸口,轻笑一声,然后抱起简瑶,用极快的英语对另一人说:“杀死他们,丢进火里,处理现场。然后来找我。”

    另一人笑着答了声“是。”

    原先那人,抱着简瑶,上了停在稻田里的一辆黑色轿车,在夜色里绝尘而去。

    洛琅全程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伤害简瑶,看着他们劫持了她,看着她远离。

    他在夜色里地低下了头,一滴泪落了下来。抵在脖子间的匕首,仿佛已不再重要。他茫茫然,又哀痛。他的姑娘,他终于见到的小姑娘,被人这样伤害了。

    背后的男人,还在笑,轻声说:“噢……你说我怎样杀你好呢?从哪个地方开始下刀呢?”

    “求求你……”洛琅的声音嘶哑、惊恐而无助,“求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我有很多钱,全给你……只要你放了我,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那人哈哈大笑,但似乎也因为他的怯懦和求饶来了兴致。

    “知道吗……”那人在洛琅耳边低声说,“我最喜欢你这样的窝囊废了,听话,好玩。”他突然松开洛琅,一脚踢在他腰上。洛琅跌倒在地。

    那人哼哼笑着:“我先杀了他们两个,再慢慢地、陪你玩噢。”

    洛琅坐在地上没动,他很清楚,这人是想折磨他。折磨他到死。

    这不正是,所有精神病态者的乐趣吗?

    呵……呵……

    呵呵呵呵呵……

    那人率先走到了安岩身边,一只手提起了安岩如同薄纸般重伤的身躯,另一只手拎着匕首。似乎在选择从哪里下手。

    就在这时。

    一股劲风朝他身后袭来。

    那人一惊,措手不及。洛琅一拳狠狠击在他的后脑,力量之大、下手之狠,只令那人瞬间差点失去意识。

    那人一头栽倒在地,模糊的视线里,只见洛琅踏过草地、踏过地上的人、踏过火焰,一脸阴霾地朝他走过来。

    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表情,又哪里是一个养尊处优文质彬彬的律师应该有的?

    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洛琅怎么会放?一把抓住他的后脑,然后一下下的,重重的往地上撞,“砰、砰、砰……”直撞得那人头破血流、痛不欲生。

    这样撞了足足有二十几下,洛琅才松手。那人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么强的对手,奄奄一息趴在草地上,脸上全是血,却慢慢笑了。

    “真爽……”那人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琅的脸映着跳跃的火光,却没有半点表情。他已经平静下来。

    “杀你的人。”他冷淡地说。

    地上那人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洛琅拾起地上的匕首,然后提起他的脑袋,一刀,划在颈动脉,下刀又准又快。

    那人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嘶叫声,血如泉眼,喷了出来。洛琅静静地看着,提着他脑袋的手,半点不放松,任凭他的血,喷的满地满身都是。

    放了大概几分钟的血,眼看人活不了了。洛琅提着他站起来,走近燃烧的木屋,丢进火里。

    然后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方青和安岩。远处,已有警车呼啸而来。

    他快步跑上自己的车,在苍茫的夜色中,在耀眼的火光里,发动车子,沿着那人挟持简瑶离开的方向,开足最大马力,狂飙而去。

    ——

    15分钟前。

    薄靳言把车停在动漫园门口。

    监控拍到,傅子遇的车,到了这里。

    动漫园很大,但并非无迹可寻。随时可以调阅的监控摄像头、地面车辙痕迹、还有避开人流的偏僻无人处……

    薄靳言很快到了一幢房屋外。

    从外表看,像是仓库。灰色简单的外墙,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太多的窗。仓库的门是关着的,薄靳言轻轻一推,能动。

    他没有马上进入,而是退到一旁,电话打到总部。

    “给我一队人,到动漫产业园b区。”

    对方很快回复:“抱歉,薄教授,你们队里所有人的人,都去追捕柯浅了。其他队里的人都出任务了。我会尽快调人过来,但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挂掉电话,薄靳言在仓库门口站了一会儿。

    距离傅子遇失踪,已经有2个多小时。多一分钟等待,就是多一分危险。

    为了子遇。

    为了他此生挚友,子遇。

    薄靳言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天,隐隐有星光,寂静而温柔地照在他头顶上。

    他拔出枪,推开门,侧身进去。

    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

    ……

    简瑶、薄靳言、方青、安岩、傅子遇……

    不是警告过你们的吗?

    绝对不可以去动漫园。

    不要去。

    因为,正义是如此的脆弱,只因它永远袒露在阳光之下。

    而邪恶,伺机蛰伏在黑暗里,蛰伏在那些扭曲而痛苦的心灵中。

    稍有不慎,它就会朝你,张开血盆大口。

第五十三章

    这间屋子里,终于静下来。

    有人的脚步声,在远离。

    傅子遇慢慢地往前爬,拼命地、想要够到她的手。

    她躺着一动也没动。

    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刹那覆盖他的心。

    是他错了,他们错了。以为可以将计就计,可以远走高飞,不给周围的人带来任何麻烦。

    却换来,尸横两处,阴阳永隔。

    终于,他触到了她的手指,紧紧握住。

    没有什么再能令我们分离了,小姑娘。

    他仰面躺在地上,微微喘着气,闭上了眼睛。

    靳言,宿敌已至。

    千万珍重。

    ——

    薄靳言走进仓库,触目所及,竟十分空旷。

    这应当是一间废弃的仓库,秃秃的天花板,吊着几盏白炽灯。还有几块巨大的机器零部件,垂在半空中。远远望去,竟像是许多身材臃肿的钢铁巨人,沉默窥探。

    薄靳言双手握枪,伏低身体,慢慢靠近。灯光从各个方向照射过来,交织成一片盈白平静的颜色。他身上的西装纽扣解开了,露出白色衬衣。他的眼眸清澈锐利,抬眼低眸,不动声色。

    他注意到二楼,是一圈走廊。有许多柱子,没有人影。而他的身边,一楼地面上,是高高低低的堆砌的货架,人若穿行其中,遮遮掩掩,时隐时现。

    他在心中计算走廊、半空中零部件、立柱和货架的角度和位置。

    他抬起头,看着二楼走廊后,亮灯的那几个房间。

    他握紧了枪。

    ——

    那人喝了一口酒,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他放下那美妙的烈性伏尔加,痴痴地笑了。

    因为他听到了仓库门打开的声音。

    噢,猎物……来了。

    到他们的碗里来了。

    那人在心中倒数:60、59、58、57……

    留给薄靳言足够时间,走入狙击矩阵。

    然后那人端起枪,拿起望远镜,透过窗户缝隙,果然看到黑色西装一角,在矩阵中若隐若现。

    他满意的笑了。

    那人想起之前,自己和同伴们的打赌。

    “我会让simonking全身是洞,伤而不死,从矩阵中走出来。再交给你们。”

    同伴们疯狂地笑。

    simonking。这是他们给薄靳言的称呼。也许跟他们一样的亡命之徒,都这么叫他。

    因为他抓住了鲜花食人魔。他连谢晗都抓住了、干掉了。

    不过……他们可不怕他。

    simonking再厉害,也就是个犯罪心理教授而已。他们隐秘而来,跨越重洋。

    他们不作案,不留给他任何行为分析的证据。

    他们直接来杀他。

    他们抓住了他最亲密的爱人,和朋友。

    他们要折磨他至死。

    想到这里,那人被又一波兴奋的**俘虏了。虽然喝了酒,但是那人的身手却快如闪电,堪比特种兵,端枪、伏低、急转弯,身体已如灵蛇般达到二楼走廊上第一个狙击口——一根立柱之后,低头、冷眼,瞄准矩阵中那西装一角。

    第一枪打哪里好呢?

    就打后腰好了。

    呵……

    “嗤——”消音子弹破空的声音,精准穿透西装,撞击在地面。

    那人一怔。

    不对。

    抓抢就要转身。但是已经来不及。

    一柄冰冷的手枪,已经摁在他的后脑上。

    那人低低骂了句“**!”

    只穿着衬衣的薄靳言,站在他身后,面目清冷如冰。

    “丢枪!”薄靳言命令道。

    那人眼睛一转,丢了,慢慢地、想要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问:“simonking,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计算。”

    那人一愣:“计算什么?”

    “最佳狙击角度。”

    “……**!”

    骂出这一句的同时,那人手掌已动,想要夺枪。

    没人夺枪,能够胜过使枪高手。因为他们往往心志坚定、手法诡谲娴熟、并且不怕死。

    然而薄靳言是个例外。

    他不是使枪高手。但是在那人刚刚微动的一刹那,他却好像洞悉了对方的一切意图,“砰”一声,先行开枪。

    那人瞪大了眼睛,骂出了今天第三句“**!”他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一个书生,一个只会理论分析的人,下手竟然也可以这样的狠。

    那人非常痛,痛极了!薄靳言击中了他的右胸,这令他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他笑着,又痛又爽地笑着,身体慢慢滑倒在栏杆旁。

    “喀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一副手铐,已经他的一只手铐在栏杆上。当那人抬起头,看到的是薄靳言轻蔑冷笑的容颜:“我打中了你的肺,如果你能很快得到救助,还有活命的机会。再会。”说完薄靳言将他的狙击枪一脚踢远,转身便已走向楼梯尽头,身形一拐,消失不见。

    那人靠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的脸上慢慢没了笑容。

    他想,simonking,也许跟他们想象的都不一样。

    甚至都没问他,傅子遇在哪里。因为一问,他们就能占据主动了。

    他没杀他,但也没让他活,而是让他呆在生死的边缘。将他牢牢地悬在此处。

    猎人……反过来被猎物捕杀玩弄。

    那人忽然生出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也许想错了。

    他们也许真的杀不了simonking。

    ——

    穿过这间仓库,眼前是一扇门。

    薄靳言拎着枪,轻轻推开。

    他已知道,这一路只怕艰险诡谲。

    然而与最邪恶者的对决,不正是刀尖上的共舞吗?

    眼前,是一间空屋。

    没有门,也没有窗。

    只有一扇,光影浮动的幕。有人将投影,打在他的面前。

    手写体的英文,满满一版。

    而这一幕背后,是一面墙。墙上有旋转式密码锁,需要输入正确密码,才能打开门通行。

    密码,只有一位。也即0——9。

    薄靳言站在这里,就好像站在梦中幻境。然而他此刻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因为他已清楚地知道,对手是谁,想要得到什么。

    然而想从他手中掠夺的,从未成功过。譬如tommy,譬如谢晗。

    他抬起头,全神贯注看着幕。

第五十四章

    “sheisegg,

    fu~ckmyegg.

    sheishero,

    killmyhero.

    shelikehe,

    whoiswatching.

    whenshesendmeschool,

    imadeamonster.”

    语句并不通顺,甚至还有语病,但词义清晰。

    薄靳言眸色沉静地看着。

    忽然间,屏幕一闪,所有的字全部消失了。

    然后闪现一个巨大的“10”。

    “9”。

    开始倒数了。

    薄靳言神色一凛。

    然而刚才那一整幅诗歌,已经完全印进他的脑海里。

    sheisegg,fu~ckmyegg.

    sheishero,killmyhero.

    ……

    e?g?6?2?1?14?……

    不,应当是——

    h。

    i。

    ……

    shelikehe,whoiswatching.

    ……

    s。

    “i”amwatching。

    ……

    薄靳言的脸上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脑海中再次浮现诗歌最后两句。

    m、o、n。

    是那句话——

    “hi,simon。”

    此时屏幕上刚刚闪过“5”。

    薄靳言快步走向那密码锁,脑海中已快速铺陈计算:

    “hisimon。

    89199131514”

    正是鲜花食人魔曾经用过的最简单的密码。

    但现在,密码锁只有1位。

    全部相加,即等于87。

    相邻相减,等于4、1、0、8。

    出现最多的是9。

    ……

    不,不是简单的模仿和重复。

    他们的到来,意在挑衅,意在复仇。比鲜花食人魔更轻狂。

    屏幕上已闪现“3”。

    薄靳言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whenshesendmeschool,imadeamonster.

    ……

    不是字母表编号顺序。

    他们有另一套法则。

    amonster。学校的monster。

    即将倒数引爆的炸弹,化学的monster。

    ……

    “hisimon。

    112732127241614”

    相加等于341。

    首尾相加亦等于4。

    “死”的谐音。

    屏幕闪现“0”。

    薄靳言在密码锁摁下“4”。

    即使冷静如他,后背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在他输入密码后的几秒钟,周围寂静一片。屏幕上的数字“0”,也就此定格。

    然后墙上的门,缓缓打开。

    薄靳言抬起头,看到下一个房间里,倚在窗边的黑发棕肤的男人,震惊的脸。

    两人同时掏枪,然而薄靳言早有预备,比他更快,“砰砰”两枪击中他腹部。而男人的枪,打空在薄靳言额头边的墙壁上。

    “呃……”男人吃痛,倒在地上,薄靳言再一枪,击中他手腕,他的枪终于脱手。

    薄靳言冷静逼近,一脚将他的枪踢远,然后瞄准他的额头。

    “hi,simonking。”棕色人种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极为好奇,“你怎么能够、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破译出我的密码?”

    薄靳言扫他一眼,不答反问:“这扇门后,又有什么?”

    棕色人种抬头望着他,眼中竟浮现忧伤:“simon,不要去。就这么回头吧,我不忍心看你死。你是这样的了解我们,就像了解你自己。我的天,你是我见过最最伟大聪明之人。”

    薄靳言不为所动,枪口往前一抵:“门后有什么?”

    “门后,有你最爱的人。”

    薄靳言的枪,静止了几秒钟。

    然后突然收枪,一个手刀狠狠击在那人后颈。那人晕死过去。

    薄靳言将自己的枪收在腰间,又将他的枪拾起。短时间内,此人已无法逃走。他起身,走到继续往里的那扇门前。

    门没有锁,也没有任何机动装置。

    他掏出手机,打给简瑶。

    然后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从门内隐约传来。

    他放下了手机,在心中快速思量。他们的目标,是他,不是别人。等支援到来,必然来不及。而且很可能导致他们发怒,导致玉石俱焚的后果。

    他慢慢地推开门。

    很明显的,有轻微而刺鼻的气味传来。薄靳言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

    这里很黑,空空的,没有任何光线。薄靳言打开手机,才发现这里跟狙击矩阵处一致,都是二层楼,二楼周围是走廊,中庭是悬空的。

    但是刚走了几步,他就感觉到眼球有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再慢慢往他眼睛里钻。

    是那些气体。

    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它们在侵入他的眼睛。

    薄靳言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仅凭触觉、听觉,和刚刚匆匆一瞥的方位布局,手扶着栏杆,慢慢地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他预感已经走到楼道的正中。然后手指摸到手机上,摁下重播键。

    熟悉而轻快的音乐,就在离他不远处,响起。

    而他也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味,更浓了。他已感觉到眼眶火烧般的刺痛。隔着口罩,喉咙也渐渐发干。

    他出声唤道:“简瑶?简瑶?”

    前方不远处,那里应当是悬空的中庭,有了响动。有“吱呀”的声响,也有风被惊动的声音。

    薄靳言闭着眼,再次出声:“简瑶。”

    “靳言。”

    薄靳言的耳朵里,就像有什么轻轻跳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简瑶再度开口。那声音,非常静,非常缓。是他所熟知的冷静温婉的语气。没有一丝发抖,也没有一丝犹疑。

    “听我说,靳言。”她说,“你现在就掉头,回去、出去。等支援来,再来救我。我现在没有危险,我的眼睛被蒙住了。但是这些有毒气体,会损伤你的眼睛。这次你听我的话,回去。他们只要目的没达到,就不会杀我。别睁开眼睛,靳言,这一次,听我的,掉头、出去。”

    薄靳言没有动。

    “你呆在那里,不要动。”他说。

    简瑶的心忽然一沉。

    被捆绑悬挂在半空中的她,透过蒙住眼睛的层层白布,忽然感觉到有一点微弱的光线亮起。然后,是他坚定的脚步声,笔直、清脆地朝她跑来。

    有什么东西,轰然在简瑶脑子里炸开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了眼睛。

第九十九章

    简瑶醒来时,看到身旁人清瘦的容颜。

    天还是蒙蒙亮,窗外好像有水雾弥漫。这是云南的一座小城,他们旅行的中途。在这样宁静的时分,她伸手去触碰他的睡颜。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啊。他好像都没什么改变,就是瘦了点。看着身旁人安静的睡颜,她的脑子里却想起曾经站在山中别墅里那个外表冷傲、内心却温暖的薄先生,心里有点疼……

    她的手指沿着他的脸庞移动,眉骨、鼻梁、颧骨、下巴……蓦然间被他抓住,他闭着眼,说:“你还是这样,擅长挑~逗。”

    简瑶:“……”失笑将手放下,却被他捉住送到唇边亲吻。过了一会儿,他也摸她的脸颊,却有点叹息:“你瘦了,原来这里肉嘟嘟的。”简瑶笑而不语,手探进被子,沿着他的躯体,一点点磨下来,到了腹部,也叹了口气:“糟糕,你刚锻炼出来的那点腹肌,也没有了。”

    薄靳言沉默了一下,说:“等回去了……我会第一时间重拾健身。”简瑶莞尔,又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腹部,说:“然而现在我有肌肉了。”以前她的腰总是软软的,现在薄靳言手指触碰到的,是柔韧平滑的线条。他“啧”了一声,意犹未尽地摸了半天,还语气赞叹,摸得简瑶脸都红了。

    大战将至的这个早晨,老夫老妻的两个人,两个聪明又坚韧的侦探,居然就这样窝在床上,摸摸对方、抱抱对方、慢慢说着话,过了很久。

    天已彻底大亮了。

    简瑶洗漱完毕,一身清明干净,走到客厅里。薄靳言正站在一堆卷宗旁,若有所思。简瑶开门见山就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薄靳言转过头,墨镜下的脸清冷如玉。

    一张详细无比的地图,在两人面前缓缓铺开。

    薄靳言说:“在特案组遭受袭击后,警方一直找不到面具杀手那帮人。持续约八个月后,用于追查的力量渐渐少了,至少表面看起来没有那么积极了。而在外界看来,’薄靳言’始终一蹶不振,下落不明。我在洵市参与的那些案件,都高度保密,只有邵勇等几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并且他们绝对可以信任,不会对外吐露。”

    简瑶点点头。所以这就是他计划的起点之一?所有人都以为天才薄靳言已经堕落,根本无法遭受失去双眼和挚友的双重打击。他亦没有回到北京重案组,回到她的身边。但事实上,他已拄着拐杖戴着墨镜,悄然回到了这片战场里。

    并且,恢复得很好。

    简瑶脑子里突然想起刚跟他重逢那天,方青说过的话。他说,眼睛瞎了还能坚持在破案一线,即使是最刚硬的刑警,也难以做到。薄靳言比谁都爷们儿。

    “然而追查一直在进行,甚至比过去更加细致隐秘。”他说,“就在两个月前,我们发现了有关于面具杀手团伙的讯息。”

    简瑶心头一震:“是什么?”

    薄靳言在卷宗中摸了一会儿,取出一册交给她。简瑶匆匆浏览一遍,怔住。

    那是发生在中柬边境的一起案件,准确的说,已经在境外了。一群暴徒,杀死了另一群暴徒。死亡人数在十人以上。简瑶注意到,其中有7人,是被斩首而死的。法医鉴定凶器是斧头。

    “所有与当年面具杀手案有关的线索,安岩这一年来都在秘密追查。”薄靳言说,“他拿到了这起案件的DNA样本数据,证实凶手所用的斧头上,还残留着十年前美国面具杀手案被害人的DNA组织。”

    简瑶:“也就是说……”

    薄靳言的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还有什么,比把水藏在水里,更加隐秘?面具杀手把自己藏在了一个犯罪团伙里,继续杀人,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所以警方一直找不到他。谁会想到,他现在混进了一个边境的涉黑犯罪组织中?高贵的连环杀手啊,也与暴徒为伍,并且乐在其中。估计在他的眼里,这些犯罪者都跟玩偶一样。当然这个安排也是极巧妙的,因为在边境,随时方便他脱身逃离中国。”

    简瑶问:“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离开中国呢?”

    薄靳言静默了一会儿,说:“他征服了这个国家最伟大的犯罪心理学专家,那么多警力想要抓住他而未果。如果我是他,呵……我就舍不得走。”

    简瑶静了一瞬,说:“他才没有征服你。你光明坦荡,他却利用我和子遇来伤害你。这算什么征服?”

    薄靳言竟然笑了一下说:“简瑶,光明与黑暗,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光明就在我们视线所及的地方,黑暗却可以到达光明无法触及的深处。但是你说的对,没有人能够征服我。他们既然叫我SimonKing,我这一生便要做令他们畏惧的SimonKing。”

    他的一番话说得特别平静,显然这就是他心中所想,不加任何雕琢。简瑶的胸中却有热流激荡,她望着他的脸庞,想说什么,却最终闭嘴,只是握着他的手,说:“嗯,好。靳言,有些话,有些事,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跟我说。我再不问,也不去猜测。因为我知道,你的安排,一定是最好的安排。你有你的周全计划,我不会打乱你的任何计划。我只要追随你,保护你。”然后她又笑了一下,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稳重有城府的男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我只会相信你。”

    薄靳言:“我……”脸竟然红了,半晌后,轻声答:“好。”

    简瑶刚要继续问他案情的事,他却突然一拉,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低头开始亲吻。吻得十分热烈,手指插进她的黑发里。简瑶都被他吻得轻声嘤咛了,他才松开。

    “那我们这次去那个边境城市,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你要亲自去?”简瑶又问。

    薄靳言说:“他所藏身的那个团伙,叫做’佛手’,非常隐秘,警方现在也未能掌握他们的犯罪证据和老巢。但是当地刑警大队长朱韬,最近得到一份详细资料,记录了这个犯罪团伙的一些重要线索。通过上级组织的协调沟通,我已经与他约好,会亲手交给我,并且详细面谈。”

第一百章

    简瑶于是明白了。一是边境本就不比内地,更加凶险。那位大队长身份说不定也敏感,需要慎之又慎;二是从众罪犯中推断出面具杀手,大概只有薄靳言本人能够做到。而能够与一线刑警面谈,而不是仅仅看书面资料,凭薄靳言的观察力和思维能力,必然能通过交谈,挖掘出更多线索。

    而且,薄靳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件事对他伤害太大,他亦想亲手抓住罪犯,为自己和傅子遇报仇吧。

    果然,薄靳言又说:“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佛手’团伙极其隐秘,组织严密,不可轻易撼动。面具杀手带着他的爪牙,隐藏其中。他又十分狡猾,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就会令他逃逸。我们要对付的敌人,不再是一方,而是两方。然而我们占据优势的是,面具杀手以为我已经完全被击垮,全无防备。

    因此,我会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出他们的老巢,查清他们的身份。在此之前,不露任何端倪惊动他们。每走一步,后方都会有大批警力与我配合。直至最后一步,我会和朱韬联手,发动总攻,将佛手一网打尽,同时揪出面具杀手,令他逃无可逃。这就是我的全盘计划。”

    简瑶抓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说:“这不是一次与犯罪分子的战斗,这是一场战争……”

    他微微一笑:“嗯,这是一场属于我们的战争。”

    只是简瑶想着这全盘计划,终究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可是你答应我一件事,再也不许自己冲在前头了。”薄靳言却答:“我当然不会自己冲在前面,对付犯罪团伙需要大批警力,我怎么会做那种蠢事?”

    简瑶想想也是。再想起当年对付鲜花食人魔时,竟跟今日情形如出一辙,薄靳言也是制定了全盘计划,瞒天过海,他既坐镇指挥又深入虎穴,水陆空兵力齐听调遣,最后将鲜花食人魔和他的犯罪基地一网打尽。她的靳言,腹黑起来也是很可怕的,操纵全局,步步为营。想到这里,她稍稍心安。再望着窗外放晴的天色,只觉得前路似乎也不那么坎坷了。等抓住了面具杀手,他们就真的可以回家了。

    过了一会儿,简瑶下楼去端早饭了。只余薄靳言一人,坐在房间外的树林旁,湖泊边。在这偏僻的小城,竟也有这样极有格调的雅致客栈,名为“渐忘”,是简瑶在网上定的。此刻,薄靳言就坐在一望无际的湖边,面前是苍渺的水汽云烟。

    他坐了好一阵子。此情此景令他回想到几年前,在家乡潼市的别墅江边,他和傅子遇,也是这样坐在水边,钓鱼、喝酒、聊天。

    薄靳言当然是无神论者。可此刻,他竟也似乎感到,身旁好像还有一个人。傅子遇还陪他坐着,脸上带着温和关切的笑,没有任何改变。

    薄靳言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这样静默地坐了很久,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

    因为开往边城的汽车是在下午,吃完早饭后,简瑶和薄靳言就出门走了一圈,主要是去买衣服。简瑶还好,薄靳言即使不穿西装,那一身质地精良的Polo衫、休闲裤,在偏僻的山城,还是太扎眼了。

    小城零星的几家运动户外商店,倒是不差。简瑶给自己挑了身户外衣服,也给薄靳言挑了简单舒适的外套和裤子,还有适合越野的鞋子、登山杖。这样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出行的背包客情侣了。而他脸上戴的墨镜,如果旁人不仔细看,也觉不出异样。

    只是简瑶看着这样的他,总觉得心中有些柔软,牵着他的手,往客栈走,不说话。薄靳言问:“怎么了?”她要怎么回答呢?低声说:“你受委屈了。”他却答:“你挑的衣服,怎么会委屈我?一向是非常好的。”简瑶忍不住又笑了。

    下午,一辆中巴车自城中开出,一路往西南而去。

    山路陡峭,云雾弥漫。车厢里很狭窄,也很静。不是旺季,车上一共也没几个人。简瑶坐在靠窗的座位,靠着薄靳言的肩膀。闭着眼,感觉到他的手一直在玩她的头发,像从前那样。她微微一笑。明明即将踏入龙潭虎穴,可她的心竟如同这山中树草一样宁静。

    却偏偏有了小插曲。

    邻座的小孩不安分,坐久了,就在座椅附近到处晃、爬,父母也不太管,仿佛对于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小孩手里的一个廉价飞机玩具,掉落在地,恰好靠近薄靳言的脚。小孩弯腰去捡,一抬头,却瞧见了薄靳言脸上的墨镜。

    许是小孩对于一些事情,反而比大人更敏锐。他呆了一下,然后大声说:“啊!这里坐了一个瞎子!他是瞎子!”

    他这么一说,车厢里仅有的几个人,都转头朝薄靳言望来。而薄靳言本来就容颜气质出众,这一望,就又都多望了几眼。

    简瑶睁开眼,望着这小孩,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没料这时,薄靳言开口了:“瞎子?小孩,你的身高在115-120厘米之间,手中拿着塑料玩具,玩具就在离我左脚5厘米位置。你中午吃的是羊肉炒饭,吃得很饱。你这次是和父母去探望外公外婆。我说的对吗?”

    小孩:“……”

    车上众人:“……”

    “小龙,过来!”小孩的父母明显受了惊吓,一把将他拉回去,抱着,不再往薄靳言这边来了。旁边的乘客也纷纷窃窃私语,因为这个“怪人”。

    薄靳言轻轻“呵”了一声。

    简瑶原本有些黑线,看着身旁的他的傲然神色,突然心中一松,莫名其妙也笑了。

    喂,小孩,你知道吗?

    这个人,就算经历过再多的磨难,脾性也是不会有半点改变呢。

    他正一点一点,恢复她所熟悉的模样。尽管现在他的眼中,已经有了晦涩不明的颜色。

    把整个车厢的气氛搅得不宁静后,薄靳言倒是舒心下来,闭目靠在椅子里,还把简瑶的头重新一拨,让她继续靠在肩头。简瑶瞧着大家还在窃窃私语,孩子的父母也面露疑色,心中失笑,然后开口:“抱歉啊,他不是故意吓孩子的。他其实……是个算命的。”

    众人:“啊……”

    薄靳言一怔,手却被简瑶摁住。他默了片刻,在她的大腿上掐了一下,简瑶吃痛,低声在他耳边求饶道:“之前不是也有人这么猜过吗?我也是偶获灵感……”

    后来车厢里就特别宁静了,当地人看薄靳言时,目光中都多了几分迷之敬畏。

    傍晚时分,中巴车到站。简瑶牵着薄靳言下了车,抵达那个崇山峻岭中的边陲小镇,传说中最接近天堂的的地方。

第壹佰零一章

    这城市相当安静,细雨打湿屋檐和石路,行人不多,穿着大多朴素而过时。天格外蓝,山格外绿。简瑶走在其中,一时竟觉足以忘却所有危难和任务,生活是平静安稳的。

    她一身冲锋衣和运动裤,没有打伞,背着包,形似随意地走进街角唯一的一家咖啡馆。这里也没什么生意,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服务员过了一会儿才迎上来,态度不冷不热,把餐单递给她。她点了杯咖啡,然后望着窗外的雨。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店里安静极了,只有咖啡机运转的声音,还有轻柔的音乐。两个店员不停地在擦桌子。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坐在吧台后,抬头看一眼简瑶,继续低头看报纸。

    简瑶喝着咖啡,味道不怎么样。等了大概有10分钟,两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高个头,穿着简单的T恤和外套,额阔眉平,还带了副眼镜,长得挺和气。另一个二十多岁,普通长相,挺冷挺沉默的模样。

    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了眼简瑶,对年轻人说:“我要招牌咖啡,不放糖。”年轻人点了一下头,走向吧台。男人笑着走向简瑶,在她对面坐下,低声问:“Jenny?北京来的朋友?”

    他身份敏感,简瑶没看过他的照片,他却见过简瑶的。简瑶打量他的体型、手部细观特征,确认是刑警无误,她微微一笑:“韬哥?”

    朱韬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脸上笑容可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老友多日未见。简瑶不禁在心中感叹,这边境的警察,真跟普通的不一样。她见过的警察队长,大多是硬朗的、桀骜的,普通人看到都会有点敬畏。可这活在最凶险地带的警察,却跟个笑面佛似的,不知道的,一看只觉得他是个生意人小老板,或者是个老实上班族,哪里会想到是凶神恶煞、令歹徒们闻风丧胆的大队长?可见此人更有城府和伪装性。

    另外,简瑶还闻到一股子血腥味,从朱韬身上传来。不知道是不是跟薄靳言呆久了,她现在的鼻子也变得比以前更灵了……

    “您身上伤了?”她轻声问,声音小得只有彼此能听见。

    朱韬微微扬眉:“犯罪心理专家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简瑶笑而不语。

    虽是初次见面,才说了几句话,可因为同在一条战线,彼此心中居然也有阵阵暖意。

    “前几天跟一伙儿犯罪分子交火。”朱韬低声答,“受了点小伤。”

    “辛苦了。”简瑶真诚地说。说是小伤,但见他眉头偶尔轻蹙,必然伤得不轻。

    朱韬问:“他呢?”

    简瑶的眼睛黑白分明,扫一眼周围,答:“不如喝完这杯咖啡再去见他?”

    朱韬的手指在桌上轻叩着,却也似在心中斟酌什么,答:“好。”

    他的那名手下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年轻刑警虽沉默冷硬,像块铁板似的。朱韬却是个健谈又温和的人,半个字不提任何,只朗声和简瑶聊着当地风土人情,气氛融洽极了。

    这时,一名店员把咖啡端了上来。朱韬端起喝了一口,皱眉问:“怎么这个味儿?不太好喝。”

    店员立马陪笑:“招牌咖啡就是这个味道,要不,我再给你加点糖?”

    简瑶抬头看一眼那店员,目光停留在他的手和脖子上,一触即收。朱韬摆摆手:“凑合着喝吧,不用了。话说回来,你们店里的味道可真不怎么样。”

    简瑶慢慢喝着咖啡,听见外头雨已经停了,街上很安静,几乎没什么声响。

    她的心却慢慢紧起来。

    她面对过不少罪犯,她曾经单独直面过穷凶极恶的鲜花食人魔,前不久还亲手逮捕了陈谨这样的变态杀手。

    但那些,跟边境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当年的谢晗,也得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否则警察们就会闻风而至,层层围堵抓捕。任何罪犯,都不敢也不能与警方的力量正面抗衡。

    但是边境这个地方,她一点也不熟悉。一切都源于传闻和别人的描述,只知道在这里执法,比任何地方都危险,因为罪犯很可能不仅仅是中国人,有的别国犯罪集团甚至能与他们的政府武装抗衡,无法无天得多。

    包括他们与朱韬的这次会面也是一样。本来约定是两天前在当地警局见面,朱韬却未能如约前来。而谨慎起见,薄靳言也没有轻易在当地警方面前露面。直到今日,双方才重新联系上,才知道朱韬前几天竟然与犯罪分子交火负伤了。朱韬将会面地点改成了这家普通的咖啡馆,不知道是否也是出于安全性的考虑呢?

    不过,正因为这里非常危险,简瑶更加慎重,说服了薄靳言,向上级先调遣了两名特警队员,今天也会抵达小城,开始贴身保护他们。人太多了也不好,他们现在只是在暗处行动。人多了反而容易泄露身份、走漏消息、招来危险。

    但是现在,两名特警还没到。

    简瑶这样思量着,也做好了随时拔出腰袋中手枪的打算。而朱韬喝了几口咖啡后就放下,点了根烟,慢慢地抽着。

    他是个干了将近二十年警察的男人,在边境生活也有十年。其中的艰难、困苦、激动和沉痛,是根本无法为外人道的。他亲手摧毁的大犯罪团伙,就有三个。小的更是不计其数。然后干掉一个大的犯罪团伙有多难呢,简直就像推倒一座满是尖刀的大厦,需要苦心积虑,需要绸缪数年。而且稍有不慎,就会有警察牺牲。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也变得冷硬了,但是在心底很深的一个地方,他很清楚,热血仍在。

    佛手是近年来崛起最快的团伙,而且相当难以撼动,在西南这地方,隐形称霸已经有好几年。当然,这几年朱韬也给予了佛手一些沉重打击,双方互有伤亡。佛手的领头人,毕竟也不是那么诚心如意的。但是想要连根拔起,却还欠些火候。就在这个时机,朱韬通过隐秘渠道,获得了有关佛手组织的一份资料。这将对他的工作有巨大推进。也正在这时,薄靳言通过上级,跟他取得联络。薄靳言的事迹,朱韬也听闻过,也把消息透露给了几个心腹。对于他的到来,朱韬是欢迎的,因为这意味着上级下定决心,要下一盘大棋,要对佛手下手了!他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

第壹佰零二章

    只是没料到这件大事即将启动时,出了岔子。在几天前,伏击抓获一个小团伙时,竟提前走露风声,几名刑警受伤,团伙头目绰号“笑面蛇”的悍匪逃脱,朱韬也受了伤。这种意外,警觉如朱韬自然仔细思量,于是他将会面地点改到了街角的普通咖啡馆。但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朱韬将烟头戳熄,说:“我们边走边聊吧。”抽出张钞票放在桌上。

    简瑶点头。

    三人很快出了咖啡馆。老城的房子低矮相邻,旁边便是几家小饭店,此刻中午萧条得很,都没有什么人。朱韬低声问:“他在哪里?”简瑶说:“跟我来。”领着他们走出一段,便到了一家小饭店门口。饭店里一个人都没有,简瑶领着他们径直走进去,上了楼。

    身后,长街,雨停路湿,人影闪动。

    上楼梯时,朱韬压低声音问:“那三个,你们的人?”

    简瑶答:“当然不是。”

    朱韬和手下交换个眼色,然后笑了一下说:“那就来个瓮中捉鳖。”简瑶见他俩沉稳硬朗,心中也多了几分豪气,答:“好。”

    这间饭店不过当地村民自家开的,简瑶已提前付钱清空。很快走到最里头的简陋包间,简瑶轻敲了三下门,然后推开。云散日出,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外头是层层叠叠的古城屋顶。薄靳言就坐在桌边,手边一杯清茶,听到声响,只是微微抬起头,然后就微蹙了眉头,问:“有人跟着你们?”

    简瑶答:“是,你怎么知道?”

    薄靳言放下茶杯,起身任由她牵着走向墙角埋伏,同时答:“听你们脚步声,不太对。”

    这便是朱韬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薄靳言教授的情形。虽然是个瞎子,却是气质清绝、宛如珠玉。明明是危急时刻,他却没有半点慌乱,跟自己的妻子低声说着话,显得十分亲密熟络。然后就主动躲避隐藏,避免给他们带来麻烦。

    朱韬看着他俩,但来不及细谈了,只低声说:“薄教授,先解决掉这几个货色,再跟你详谈。”

    薄靳言被自己老婆严严密密护在身后,神态淡然,只微微一笑说:“好的,朱队长。”末了又添了一句:“久仰、久仰。”

    朱韬和简瑶都笑了。

    脚步声还未到来。

    朱韬竟沉稳笃定到这个地步,还有空暇低声问简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简瑶答:“他们的神态不太对,太安静了,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不像是普通的店员。而且我观察过他们的手,那不是咖啡店员应有的手。”

    朱韬点点头,说:“而且他们冲的咖啡太难喝了。这么贵的咖啡,我只一年前喝过掏钱喝过一次,味道很好,记忆犹新。”

    简瑶笑了。

    “一会儿还会有援手到吗?”朱韬最后低声问,“就你们俩自己过来了?”

    简瑶答:“昆明会过来两名特警队员,先协助我们工作。”

    朱韬:“很好。”

    这时,门外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们上来了。

    众人噤声,蓄势以待。

    朱韬此刻的眼神尖得像狼似的,抓起桌上一副瓷碗碟,“砰”一声砸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还有窗户的“哐当”声。简瑶在心中倒数“3、2、1!”果然就听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对方沉不住气,已冲了进来!

    三分钟后。

    薄靳言和朱韬已经坐下喝茶了,那三名歹徒,被朱韬手下和简瑶拷在一旁,皆已被揍晕了。年轻刑警干掉了两个,简瑶只来得及干掉一个。她不得不感慨,这边境警察,下手就是比内地的更毒。

    “教授,你打算怎么找到他们的老巢和核心成员?”朱韬问。

    薄靳言淡淡答:“推断。”

    朱韬端起茶抿了一口,说:“恕我直言,上级让我把资料交给你,并且尽量配合你的调查。但是边境犯罪不同于内地,非常危险,牵连也很大。我要怎么相信,你能够做到?”

    薄靳言静默了一瞬。这要换从前,朱韬的质疑,大概会迎来他的一声嘲笑。可现在,简瑶知道,他不同了。他比从前更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学会了收敛锋芒。

    薄靳言答:“任何疑犯,都有踪迹可寻。这在你们传统刑侦领域,是地理追踪。在犯罪心理学领域,是地理学上的犯罪心理学。他们出现的地点分布特点、他们屡次犯罪的行动路线以什么为中心、他们的犯罪路径偏好、这些选择上体现的心理特点……这些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道复杂的方程式。你能提供给我越多的讯息,我就能越快解出答案。包括这个团队内的角色分配和身份。如同亲眼见到。”

    所谓行家看门道,薄靳言的话,朱韬一听就懂了,甚至内心还有一点点激动。他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我会全力配合你,下好这一盘大棋,然后收网!”

    薄靳言微微一笑。

    “朱队,这三个人怎么回事?”简瑶问。

    朱韬皱了一下眉,说:“对不住了。可能跟我前几天打掉的那个团伙有关,团伙首领叫笑面蛇,在逃。虽然是个小团伙,但也是个狠角色,精明得很,自己一直不露真面目,几乎没人见过他,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据说跟佛手也有些生意关联,但不是佛手的人。这人有些门道,警察的一些消息也泄露到他那里。这件事我回去后立刻严查,看队伍里是否有笑面蛇的内应,揪出来严惩不贷。现在他的组织被我打得七零八落了,大概也狗急跳墙,今天八成是冲我来的,想要干掉我。”

    简瑶和薄靳言都没说话。边境犯罪团伙的复杂和凶悍程度,是他们之前并不了解的。

    朱韬刚要把怀里的一个文件包掏出来,忽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他的手又收了回去。

    “应该是特警同志到了。”简瑶说。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两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结实精干的年轻男人,站在外面。很肃穆沉着的样子。

    简瑶朝朱韬点点头,打开门,但只开了一条缝。毕竟她没想到到小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匪徒,差点出了纰漏。所以自然小心谨慎些。

    她望着那两人:“你们是?”

    那两人答:“昆西特警行动部。来配合你们的行动。”说完掏出两枚证件。简瑶对比过证件与本人无误,放下心来,打开门。

    两名特警看到屋内的情形,也是一愣。他们反应很快,仿佛显示出特警的警惕性,盯着三名被俘虏的歹徒。

第壹佰零三章

    简瑶介绍说:“我是北京特案组的,我叫简瑶。这位是薄教授。今后靠你们二位配合我们工作了。”她并不介绍朱韬的身份,朱韬也只是点了根烟,微眯着眼朝他们点点头。

    两名特警齐声答:“是。”站到一旁。

    这次行动的序幕,算是要正式拉开了。朱韬再次从怀里掏出那文件包,低声说:“千万保护好。”简瑶接过,放进随身文件包里。

    “先把嫌犯带出去。”朱韬对手下说。

    简瑶也对两名特警说:“你们先去外面吧。”接下来,朱韬该跟薄靳言密谈,详细谈谈“佛手”这个组织的情况了。

    众人应声往外,就在这时,薄靳言忽然开口:“你们行动部的张队长,最近好吗?”

    两名特警脚步一顿,其中年龄稍长那人笑着回头说:“薄教授,你问得好奇怪,行动部只有谢队长、马队长,没有张队长。”另一人也笑着点点头。

    朱韬眯着眼,慢慢吐出一口烟,突然把烟一丢,伸手拔枪。说时迟那时快,两名“特警”的动作也是奇快,拔枪射击。

    然而悲惨的事情发生了。朱韬的那名下属,因为押送三名犯人走在前头,没有回头,所以并没有察觉身后的变故。一名“特警”的子弹首先射向他的后背。朱韬大喊一声:“卧倒!”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名手下反应也是极快,转身倒地,但子弹还是击中了他的腹部,他躺在地上,看样子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简瑶一把按住薄靳言,拔枪射击。但她虽然跟随方青这样彪悍的刑警“学艺”一年,面对这样的悍匪的实战经验还是少,又要护住薄靳言,拔枪稍稍慢了。

    “砰”一声,朱韬的一枚子弹已经射中其中一人,但另一人的子弹也朝他们袭来。朱韬身形一扑,就挡在简瑶和薄靳言面前,闷哼一声。简瑶惊呼:“朱队!”她松开薄靳言,抬枪就射!然后一把扶住中枪的朱韬。

    朱韬前一秒还温文儒雅的,此刻却是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很大,说:“快!追!资料……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简瑶猛的抬头,却见人影一闪,原来是先前被朱韬击中那人,趁他们不备,又爬起来,抓起桌上的文件包,窜了出去!简瑶心神一震,朱韬吐了口血说:“放心……我命硬得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简瑶咬咬牙,看向薄靳言。薄靳言低头朝着地上的朱韬,快速说:“我们会把资料追回来。”朱韬看着他,点点头。

    简瑶将薄靳言的手一拉,往门外跑去。

    刚到楼下,就听到汽车的声音,竟是那名歹徒开车一溜烟逃走了。简瑶和薄靳言立刻上了车。薄靳言的手紧抓住车门上扶手,简瑶一咬牙,加足马力,追了上去。

    简瑶开车虽稳,却很少开快车,更何况是飙车。这一路虽然紧咬嫌犯不放,却也砰龙哐啷撞到路边不少东西。这么凶险的追击,薄靳言倒是平静得很,还淡淡说了句:“想不到你也会把车开得像一只小老虎。”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淡定地开玩笑!简瑶从刚才时就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可还是皱着眉头,疾声问:“怎么回事?特警是人冒充的?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

    薄靳言语气沉静:“看来朱韬的推断没错。我们俩只身上路,也只跟朱韬单线联系,这一路也十分注意反追踪,没有被人盯上。但他的人和犯罪分子已多次交锋,被盯上了、被袭击了,泄漏了部分消息,也不是不可能。包括两名特警的消息,也不是完全保密的,各级之间会有公文传递。他们也被人盯上了,调包冒充。”

    简瑶静默不语。

    原本听薄靳言讲完全盘计划,她想前路虽然艰险复杂,但只要按薄靳言的计划推行,哪里又有到不了的高山呢?可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计划外的情况。这一次的局面,竟是比在美国对付鲜花食人魔那次,还要凶险了。

    她单手握着方向盘,突然伸手将薄靳言的手重重一握。薄靳言一怔,抬眸。

    “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这次,都不要松开我的手。遇到危险,站到我的身后。”她说。

    薄靳言静了一瞬,答:“好。”

    追到了!

    前方,已驶到了水边的一个废弃码头。那人大概也是急疯了,竟逃到这绝路来了。简瑶十分冷静地说:“靳言,帮我扶一下方向盘,听我指挥。”薄靳言答:“好。”手握在方向盘上。简瑶掏出枪,厉喝道:“左15度!”方向盘精准地转过15度,他们抄了近路,离嫌疑人的车辆更近了!简瑶面目冷凛,开枪射击。

    “砰”射在对方车窗上,驾驶座的玻璃全碎。对方大概也是惊呆了,竟然不要命地探身转头,狞笑着朝他们的车开枪射击!

    “砰”一声,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简瑶心中暗叫不妙——他们的车轮中弹了!但就是在这差之毫厘的时分,她瞅准机会,一枪精准地射在那名嫌疑人的后背上。但见他的车猛的一个急转弯,撞在码头边的一排栅栏上,撞得车头破碎,终于停住不动了。

    简瑶轻吁了一口气,从薄靳言手里接过方向盘,慢慢将车停稳。薄靳言虽然看不见,却也听得出发生了什么,说:“干得漂亮。”简瑶说:“我现在是不是你手下最像样的刑警了?”他答:“当然是。”简瑶拉着他,一起走到嫌疑人的车旁。

    靠近时,她松开薄靳言,举枪小心接近。

    这码头上堆砌着很多杂物,还有垃圾,嫌疑人的车就撞在一堆杂乱的货物中。然而她的小心已没有必要,驾驶位上的嫌疑人,已经死了。她叹了口气,从他手边拿起那个文件包,为谨慎起见,将朱韬给的那叠资料重新拿出来,塞进外套的内口袋里,拉上拉链。又翻看那人的口袋,没有其他发现,倒是在右臂发现一条很细的白蛇纹身。蜿蜒灵巧,却又很狰狞的样子。她思忖了一下,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薄靳言。薄靳言若有所思。

    他们租来的车爆了胎,已经不能开了。眼前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与朱韬汇合,与警察队伍汇合,再查清楚今天的事,往前推进计划。简瑶和薄靳言商量了一下,最后将尸体搬到了车后座上,她便和薄靳言驾着那罪犯的车辆,掉头往回开。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淡淡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周围堆满的杂物和垃圾,令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世界。简瑶沿着码头上的路,慢慢往外开。这里位置本来就偏,此刻更是别的一辆车都没有。

    简瑶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不安。

    然后,就听到身旁的薄靳言缓缓开口:“简瑶,我们可能要遇到更大的危险了。”

    简瑶的手握紧方向盘,听他继续说道:“这名罪犯,明显是两个假特警中的头目。他今天的表现,算得上是有勇有谋,计划周全。精明而不失强悍,一定是个不小的角色。他为什么要往这个没路的码头开?我想他决不会犯慌不择路的错误。”

    一阵寒意袭向简瑶心头。

    难道……是吸引他俩到来的陷阱吗?

    还是有别的什么图谋?

    他们现在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在他们见朱韬之前,这边的犯罪深池中到底被搅动成什么样了?以至于他们一来,就被卷入其中?对方对它们知道多少?对于警方的大总攻计划,又知道多少?有着怎样的反攻计划?

    佛手、面具杀手、朱韬、奸细、笑面蛇……他们现在面临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这些,全都不清楚。

    这时,前方传来引擎声,杂乱的,至少有几辆车的引擎声。

    简瑶的车慢慢停住了。

    那是四辆不同的黑色轿车,在狭窄的码头道路上,将他们围堵住。然后十多个男人,下了车。与刚才两名歹徒伪装成特警,看起来利落严整相比,眼前这些男人,却似乎完全不隐藏自己的身份气质。皮衣、T恤,粗犷、阴戾,一看就是暴力团伙,来者不善。

    简瑶的手紧握住了枪,心彻底沉了下去。

    然后一只手却伸过来,将她连枪带手握住。薄靳言低声在她耳边说:“从现在起,无论发生什么事,站在我身后。”

第壹佰零四章

    已是傍晚了,天地之间,好像都是一片灰蒙蒙的。dt没有太阳,太阳落到山背后了。也没有雨,只有阴冷的风,吹过这一片码头。

    薄靳言下了车。那些人看到他拄着拐杖戴墨镜的摸索模样,都是一愣。简瑶将手枪暂时别在腰后,也下了车。

    敌强我弱,不宜硬碰,随机应变。

    可她的心被层层阴霾笼罩。因为现在面对的不是变态杀手,而是精神正常的犯罪份子。说实话这不是他们熟悉和擅长的领域。须知聪明的侦探最怕遇到什么,不是同样的聪明,而是二话不说就动手的暴力。去年面具杀手团,不正是如此突袭了特案组么?

    简瑶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丝泄气的念头:她和薄靳言,抓到过那么多穷凶极恶的重犯,不会就这样被一群不知名的小卒给干掉吧?她立刻收敛心神,全身的汗毛好像都立了起来,随时准备发作。

    然而很快,简瑶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聪明一点也不怕遇到浅薄的暴力。

    聪明的他,只会带着俯视众生的傲慢,玩弄那些残酷暴力于股掌之上。而且一路越玩越大,玩得狂妄又谨慎,谁也阻挡不了。

    对方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梳大翻头,长得精壮结实,小眼睛,厚嘴唇。穿了件牛仔背心,露出手臂。左臂上有纹身。简瑶看一眼便觉得有点外强中干的感觉,但并不失精明。他先是看了薄靳言两人一会儿,又扫一眼他们的车牌,然后问:“你们是……”

    所以说,有时候人的生死安危际遇,机会只是在毫发之间,转瞬即逝。就看你能不能机敏地抓住了。然而这名普通水平的罪犯,面对的却是最优秀的犯罪心理学家。

    简瑶脑子里,像是有许多根琴弦,被连续快速拨动了——他不知道两人的身份!他们必是抱着某种目的来这里的;他们约了人在这里见面!约的就是将车开到这里的那名匪徒?所以那人才拼命往这里开?期待有帮手?然而这群人一看就是打手,无论在哪个团伙中,地位都不会高。

    他们并不确知跟他们见面的人的容貌。

    他们是另一伙人。

    简瑶下意识看向薄靳言。她所想到的一切,他必然已经想到。那么如何利用?可趁之机在哪里?那一丝生机他们能否握在手中?

    暮色笼罩中,她身旁那个清冷又聪明的男人,却在此刻,缓缓笑了。

    简瑶看得目不转睛。

    因为,那是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笑。男人身上清秀率直的气质,一下子变得很复杂。甚至还带着几分几分嘲讽,几分散漫。他还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上嘴唇,翕动的下颌线条立刻显出几分痞气。

    即便简瑶看惯了他的容貌,此刻也是心头一震。诚然薄靳言原本就是一副花花公子长相,修长眼睛,高鼻梁,肤白、薄唇。可是他的性格和气质,完全压制住了长相特点。但现在,他若刻意“角色扮演”,瞬间就像换了个人,Allen附体,邪魅狂狷难以停止。

    薄靳言开口了,嗓音低沉又玩味:“你说呢?”

    众人都是一静。同类能够识别同类,显然他们有点被薄靳言身上那坏透了的气质给镇住了。但为首那人也不是傻瓜,他朝手下们递了个眼神,然后他们立刻四散开,将薄靳言和简瑶,连同整辆车都团团包围住,先掌控住了局面。有几个人腰间都鼓囊囊的,显然带了枪。

    简瑶的手也摁在腰间,若有不对,她会立刻拔枪瞄准匪首。而那匪首跟她眼神一对,似乎察觉到她的用心,眼神一凛,继而又望向薄靳言。

    他问:“你……是瞎的?”

    薄靳言轻轻嗤笑了一下:“那又怎样?你们只要认笑面蛇这个名字就可以了。”

    简瑶心头一颤。

    匪首打量了他俩半天,又问:“她是什么人?”

    薄靳言非常自然而然地答:“当然是我的眼睛。”简瑶十分配合,神色冷漠地望着匪首,甚至拔出了枪,对准了他。此刻的剑拔弩张,反而更能显出底气。

    匪首似乎信了几分,又似乎还在怀疑,扫一眼他们身后,问:“车后座上的死人是谁?”

    薄靳言沉吟未答。简瑶的心也倏地提起。却有喽啰在死人身上翻了翻,掉出半张警官证。喽啰失色喊道:“悦哥,是警察!”

    悦哥神色一惊,薄靳言却立刻淡淡道:“悦哥,你的手下还真是喜欢嚷嚷,杀个吧警察,吓成这样了?”悦哥恼怒地瞪一眼收下:“瞎喊什么?”但再看薄靳言二人,神色却缓和了许多,压低声音问:“东西呢?”

    薄靳言和简瑶同时一静。

    东西?

    什么东西?

    悦哥盯着他俩神色。简瑶心头忽然冒出冷汗——难道他要的是那个?他们也知道它的存在?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笑面蛇夺了那份东西,原本是打算交给谁?看悦哥的态度、双方约的地点,更像是一场……交易?

    然而这时薄靳言已经开口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略干涸的唇,不答反问:“悦哥,有烟吗?”

    悦哥看他一眼,从怀中掏出包烟和火机,丢给简瑶。简瑶握在手里,心中百转千回,到底还是交到薄靳言手里。薄靳言抽出一支烟,动作极为娴熟地点燃,含了一根在嘴里,神色似乎极为享受地吸了一大口。

    简瑶心中却是心疼又哭笑不得。这可是他第一次抽烟啊。却表现得像个烟瘾发作的老烟枪坏男人似的。她知道,他这是拖延时间,大概是在心中思考对策。

    薄靳言吐出口漂亮的烟圈——他连烟圈都吐得那么漂亮专业——说:“答应给佛手的东西,我自然带来了。几个警察,也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才能把那个给你们。”

    简瑶几乎都要在心中叫一声好了。这话一说,几乎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团伙头目笑面蛇了。

    悦哥静默片刻,居然笑了,说:“佛手佛心,我们最讲的是信义,自然会按照约定好的方式做。笑面蛇,闻名不如见面,今天咱们也算是交个朋友了。等你跟那人见面了,再交东西吧。不过你的妞身上的枪,得先交给我们了。”

    简瑶还未动,薄靳言已冷声开口:“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悦哥说的话吗?”

    简瑶把枪丢在地上。悦哥道了一声:“得罪了!”两名手下走上前,把两个麻袋套在薄靳言和简瑶头上,于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

    手下推攘着他二人,悦哥却在这时也点了根烟,抬起头,就见远方已有一艘船,正驶过来。在暮色中如同一只匍匐的动物。

    “上船!”

第壹佰零五章

    这是一只大油罐,空的,带着一股铁锈味,那气味像湿淋淋的小虫子往鼻子里钻。只有一点微光,从头顶的缝隙漏下来。

    简瑶和薄靳言挤在一起,他几乎整个把她抱住了。

    悦哥暂时把他俩“委屈”装进了油罐里,说是为了躲避警方。但显然也是防备和控制。并且这样,他俩根本就不知道行船方向,以及要去向何方。

    油罐放在船尾甲板上,周围已没什么动静。大概悦哥和他的手下们,觉得也没有时刻盯着他们的必要。简瑶抬起头,靠着薄靳言的下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那放浪形骸了半个多小时的薄先生,此刻显然已恢复了疏冷傲娇的气质,明明身处这样糟糕的环境,他却慢悠悠地答:“不,简瑶,不必沮丧。这比起我原来的全盘计划,不过是小角度偏移——毕竟意外谁也预料不到。甚至说不定,酝酿着更好的机会。因为我们原来是布局人,现在,却身在局中了。”

    简瑶抿嘴一笑。确实,犯罪心理学家不动声色,已将局面摸得大致清晰。朱韬也提到过笑面蛇,新崛起小犯罪团伙的头目,隐秘而有手段。虽不知笑面蛇是怎么得知那份资料的消息,并且今天设局来夺。但笑面蛇前些天被朱韬打击得一败涂地,现在夺了这份资料,想献给西南最有势力的佛手组织,却也是情理之中。薄靳言趁机冒充被他俩击毙的笑面蛇,其实是比较勉强的。但心理战这种东西,胜负本身就在毫厘之间。她今天静观他言谈举止之间,一点点试探和进攻,竟真的让悦哥相信他是笑面蛇无疑了。但他们这一路,若是真能往佛手腹地去,也算是意外收获。只是到了那里,这身份,还能继续骗下去吗?

    简瑶心里依然七上八下的,紧紧握着他的手。他大概察觉了她的担忧,居然轻笑道:“太太,以后的事,交给你的先生去担心吧。现在,我认为你更应该睡一会儿,补充体力。毕竟你是我们这个团队的武力值担当。”

    简瑶忍不住也笑了,轻轻“嗯”了一声,头靠在他怀中。船随着水波轻轻晃荡,水的味道萦绕在四周。那么小的空间,危机四伏的金沙江中,简瑶居然突然感到宁静。

    “靳言啊……”她像是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问,“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够重见光明呢?”

    薄靳言静了好一会儿,拿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眼睛上。简瑶感觉到,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细密的睫毛,轻轻触碰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一下又一下,没有任何言语,却已胜过千言万语。简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抱紧他清瘦的身体。

    ——

    此刻,悦哥坐在船头,抽着当地人的一根长长的土烟,心情却是从容得很。一轮明月映在江面,暗光粼粼,山谷寂静。想到他这一趟出来,有了圆满大收获,而且很可能得到那人的青睐,便觉暗暗得意。

    其实他在“佛手”组织中,也不过是一个中等头目而已。但他们是真正的犯罪团伙,跟那些散兵游勇、黑道混混,自然是不同的。佛手对于整个西南地下势力来说,是讳莫如深的,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然,也会有些小组织、新近崛起势力,对佛手趋之若鹜。

    譬如笑面蛇。

    简瑶猜得没错,笑面蛇的组织在被朱韬打残后,确实给佛手的人递了消息,说会搞到一份与佛手生死攸关的资料。当然以悦哥的层级,完全不知道那是一份什么资料。

    但那个人,向来谨慎,看人看事也很准。他已下了令,一定要把笑面蛇和那份情报,带到他面前。所以悦哥也不急着对“笑面蛇”做什么,也没有强行抢走那份资料。没准儿以后大家还是同事呢,对吧。最关键的是,悦哥不敢违逆那人的意思,轻举妄动。

    而笑面蛇是个瞎子,确实出乎悦哥预料。但混这一行的人,很多会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会轻易或者暴露身份,否则早就被那些恶狼般的缉毒警察盯上了。就像悦哥,在佛手呆了几年了,也不知道那人长啥样啊。不过江湖嘛,奇人本来就多。而且那人笑起来真的阴测测的,一看就一肚子坏水,倒是很符合“笑面蛇”的名头。再说真的要是有什么阴谋,谁会派一个瞎子来冒充笑面蛇啊?要是假装成瞎子也很没有必要好么?这么一想,悦哥反而觉得笑面蛇这个人的身份更可信了。

    夜色幽清,悦哥慢悠悠地抽着烟,觉得人生啊,真是越凶险,越有意思。他爱极了凶险过后这样风平浪静的惬意……

    一盏大灯。

    一盏刺眼的灯,从远处的船上直射过来,灯光冷冽又刺眼。悦哥吓得手里的烟都差点掉在甲板上……卧槽,有情况!

    旁边的兄弟们也纷纷惊起。

    但是晚了!

    好几艘船从四面八方靠过来,荷枪实弹的警察就站在甲板上。船头的红旗飘扬。那分明是边境刑警的精锐力量,把他们给包围了!

    悦哥顿时生起强烈的一股阴沟里翻船的感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被警察盯上了!当然更加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船上掳走的那两个人造成的。只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些人犯下了罪,要是被警察抓住了,肯定是个死!于是他在片刻的惊慌后,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往地上一丢,吼道:“兄弟们,是死是活,就看能不能冲出去了!都给我拿枪!加速!给我冲出这片江!”

    ……

    负了重伤,胸口缠着绷带的朱韬,正脸色铁寒地站在中央指挥的一艘船上。看着歹徒们被警方打得七零八落,看着他们的船企图顺江而下,却屡屡被警方打得几乎抱头逃窜。但是想起失踪的薄靳言和简瑶两人,朱涛的脸上又蒙上一层阴影。不知他们是死是活……还在不在船上!一定要找到他们!

    船翻了,船居然翻了!

    悦哥掉进了江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中枪的胸口,慢慢沉入了水里。大小喽啰们如同落水的蚂蚁,拼命挣扎。而警方的小艇们,正在迅速向他们靠近。船上的货物,全都掉进水里,随波而去。包括数十个大油罐。以水流的速度,警方根本来不及拦截。只见夜色之下,数个油罐像是黑色的炮弹,一眨眼就没了影。而江水滔滔,喽啰们的求救声此起彼伏,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

    朱涛看着那些油罐和货物流远,只急促地下令:“命令在下游打捞拦截那些物资!”然后就立刻乘船靠近,期盼能在黑色的水域中,船只的残骸中,找到那两人的身影。可是夜色茫茫,哪里还找得到呢。

第壹佰零六章

    “哐、哐、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简瑶咳出了一口水,睁开眼睛,嘴巴里有水和铁混合的难闻味道。衣服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那滋味很不好受。

    薄靳言还紧紧抱着她,他也醒了,身体动了动,低声问:“你怎么样?”

    简瑶答:“还好。你呢?”

    他答:“我也很好。”

    其实任谁在这样一个油罐里塞一个晚上,还差点淹死,滋味都不会好受。

    两人抬起头,油罐盖子的缝隙里,有很亮的光漏进来。明显天已经亮了。而他们搁浅在某处了。

    有人,正在砸油罐的盖子。

    是敌是友?

    简瑶和薄靳言都沉默不动,等待着。

    桶盖终于被打破了,一只又脏又红的男人的手伸进来,抓住铁皮,用力地往外掀。

    “喂!你们活着还是死了?”那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昨天听过。

    “踢开。”薄靳言淡然下令。

    简瑶一脚重重踹过去,桶盖被踢开了,光亮一下子照进来,她看到一张年轻的脸。

    原来竟然是昨天船上的一个喽罗。二十几岁的样子,满脸的上,肤色泛白,似乎也在水里泡了一个晚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简瑶心中稍定,扶着薄靳言从罐中爬出来。这才看清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一片河滩,石块嶙峋,太阳高悬在头顶,周围都是青山。除了他们仨,半个人影也没有,也不见船。

    简瑶低声对薄靳言说:“是悦哥的一个手下。”然后问那人:“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那人的表情也很卒郁,答:“笑面蛇,我们昨天被警方偷袭了,所有人大概都完了!我扒着油罐,一路漂到这里!”他的年龄到底不大,说到这里眼圈也红了:“所有人都死了!要么就是被警察抓了!要不是我,你们俩也得玩完!”

    简瑶静默不语,薄靳言也静了一下,然后干干地说了句:“多谢。”

    简瑶心中念头却已转了几圈,声音也放柔和了些,问:“你叫什么?”

    那人答:“我叫阿鸿。”

    简瑶微笑说:“阿鸿,我们现在,在哪里?”

    阿鸿答:“你们遇上我,运气算是好极了!昨晚天那么黑,流速又快,根本看不清水路,我还是把你们给带到这里了。这里叫知子洲,放心,是很安全的地方。咱们赶紧赶路,去找我们的人汇合。”

    简瑶心里惊了一下。首先,知子洲这个地名,她在脑海中搜了一圈,实在没印象。二来,听阿鸿这么一说,这里竟也是佛手组织的据点之一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薄靳言。薄靳言立刻反握了她一下,示意她见机行事。

    不过,现在对手只有一个人的话……

    用脚趾头想,他俩也不会任由他带去跟其他人“汇合”,然后再次陷于被动。当务之急,自然是立刻与朱韬取得联络。

    那阿鸿看一眼他们,不冷不热地问:“东西还带着吧?”

    简瑶打量着他,答:“带着呢。”他们的手枪、匕首虽然在船上就被缴去了,但背包还在身上。

    不料这阿鸿也不是完全无脑的货,似乎犹豫了一下,拔出了枪,对准他们,说:“拿好东西,跟我走,你们……不要擅自乱来!”

    “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简瑶缓缓举起双手,率先往前走,同时用身体撞了一下薄靳言。薄靳言跟在她身后,低声说:“OK,youfirst.”阿鸿走在最后,没有听清,喝道:“你们在嘀咕什么?!”简瑶答:“没什么。”

    河滩的尽头,是一片长满树林的山坡。坡的背后,隐约有建筑,散布在更高的山脊上。简瑶拉着薄靳言上了坡,路并不好走。阿鸿这时也不得不手脚并用攀爬。简瑶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时薄靳言已经开口:“阿鸿兄弟,悦哥既然已经废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那阿鸿低着头,似乎被薄靳言问住了。过了一会儿说:“带你们回去!我就有功劳了,还怕爬不上去吗?”

    三人到了一片陡坡前,大概昨晚下过雨,脚下全是泥泞。前方岩壁下,还有一滩倒塌的泥石,发生过滑坡。于是简瑶走得更加谨慎。

    这时薄靳言又开口了,说:“我看你这个人,非常机灵,将来很有发展前途。而且你也算是救了我和我女人的命。以后,想不想跟我?”

    他这番话说得慢悠悠的,嘴角还带着笑,低沉的嗓音,有种莫名的煽动性。阿鸿愣了一下,答:“我……到时候考虑一下。”

    却没料到他的犹豫,引来薄靳言更多的赞美。他微笑道:“不错,小心谨慎,深谋远虑,我没看错,你绝对是个人才。我手下以前怎么没有你这样的人。”一番话竟说得那阿鸿笑了,说:“蛇哥,你过奖了。”

    简瑶在旁安静地听着。蛇哥……要是安岩和方青他们听到这个称呼,估计都得笑得内伤。不过薄靳言连鲜花食人魔都哄得了,哄一个黑帮喽罗,还不跟玩似的?果然,眼看那阿鸿手里的枪,端得也没那么稳了,明显已放松警惕。

    简瑶正寻思着找个机会把枪夺了,结果又听到薄靳言淡淡地说:“我本来想要让你把枪放下的,但估计你还是有戒心,那你就继续举着吧。不过大家以后肯定是一家人,等办完了事,你自己跟我喝酒赔礼道歉。”

    阿鸿脸上明显掠过尴尬神色。简瑶在心中数:一、二、三……阿鸿慢慢放下枪,露出笑容,也很豪气地说:“蛇哥,瞧你说的,我也是按照之前悦哥的吩咐,小心一点。枪我再不对着你了,咱们走吧!”

    薄靳言答:“这就对了!”简瑶笑望着他:“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啊。”

    阿鸿:“应该的!”

    三人继续往上爬,简瑶一直注意搀扶薄靳言,阿鸿有时候还帮把手,三人之间好像真的已经完全放下戒心,气氛很融洽。薄靳言一直不急不缓地跟阿鸿聊着天,问他的家乡,问他加入组织几年了。阿鸿都一五一十答了。只是当他问及佛手组织的一切,阿鸿却三缄其口,显然被严格要求过要保密。他只说:“嗨,蛇哥,你就别问了。等咱们到了地方,你不自然都知道了?”薄靳言点头:“也好,我也是……急不可待啊。”

    很快到了一片稍微平整点的泥地上,虽然还在陡坡边,但已经是能找到的相对干燥的地面了。三人坐下休息。因为没有水,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

    阿鸿问:“蛇哥,你主要做些什么生意?”大概也是想了解一下自己今后的“发展前景”了。

    薄靳言和简瑶并排而坐,闻言像是非常自然地一拍她的屁股,笑了笑说:“我主要……”忽的脸色一变,说:“糟糕!”

    简瑶抬眸看着阿鸿。

    阿鸿连忙问:“怎么了?”

    薄靳言脸色很焦急:“我好像把东西掉在那个油罐里了!”

    “啊?”阿鸿一听也急了,下意识转头,往山坡下方的河滩望去。说时迟那时快,简瑶一个虎扑,就将阿鸿扣倒在地,狠狠地掰住他的手腕,提起他的头撞在地面上。阿鸿被撞得鼻血长流,脑子里都懵了。但他本就身强力壮,块头又大,拼命挣扎:“你干什么!”简瑶连续几拳又揍在他的脸上,两人厮打间,他的右手衣袖卷了起来,隐约露出个纹身图案,但简瑶根本来不及细看,只觉得似曾相识。这时薄靳言居然不知何时摸了过来。他虽然看不见,听声辨位,方位却拿捏得极准,一侧身就压住了阿鸿的双腿。

    简瑶提拳正准备给阿鸿重重一击,同时想要抓住他的手腕,看清那纹身到底是什么,说不定跟佛手组织的隐秘有关!谁知就在这时,耳边竟传来隐隐的崩塌响动,就在身边,就在脚下!

    “简瑶!”薄靳言低吼一声,已经松开阿鸿,向她扑过来。简瑶一把抱住他,两人的身体撞在了一棵树上。这时身下的山坡瞬间塌陷,恐怖如同末日降临。也不知是被雨水浇灌太多本就摇摇欲坠,还是他们的打斗压垮了原本松动的土地。这一片山体滑坡了!

    阿鸿“啊——”的一声惨叫,反应都来不及,就和着山石一块滚落下去,连滚了几十米,最后撞在河滩上的巨石上,再被那些土石连砸好多下,全身是血,不动了。

    薄靳言和简瑶因为反应快,被牢固的树木挡住,就这么挂在了半山坡上。只是源源不断地有泥石滑落,朝他们撞击过来。简瑶刚想用身体护住薄靳言,谁知他紧紧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背对着那些泥石的撞击,嘶哑吼道:“别动!”简瑶一时竟也挣脱不了,脑子里恍恍惚惚只有一个念头:他总是这样。哪怕聪明一世,哪怕身手很差。可只要她遇到危险,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像个真正的男人,也像个孩子。

第壹佰零七章

    小雨如细丝,无声下着。这是一条非常老的石板路,大白天竟一个人也没有。两旁都是些灰败的老房子,咋一看没有半点生气。有的墙上还贴着发黄的、残破的画报,依稀可以辨认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无产阶级专政万岁”……这样的字样。

    大半房屋荒废着,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偶尔有一两间中,有人影闪过,竟跟鬼影似的。简瑶搀扶着薄靳言,走在这样一条街上,差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流落到的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薄靳言听她低声说着一路景观,神色倒是淡定。他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再说佛手组织还在这里藏身,说不定我们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假象呢。”

    一句话说得简瑶心里寒意更盛。

    但终于还是看到活人的气息了。

    街角,拐弯处,一间小卖部开着门。有灯亮着,橱柜里放着些廉价糖果、香烟、面条、卫生纸等。

    简瑶握了一下薄靳言的手,走上前,问:“有人吗?”

    有脚步声从里头传来,简瑶飞快打量,这看起来就是间简陋的小卖部,柜台后放着一个碗,刚吃完,还有一个红色塑料板凳。半掩的木门上,有人用彩笔写了歪歪扭扭的数字、英文字母:A、B、C、D、E、F、G、H、I、J……还有一些简单的汉子,看起来像是孩子在学写字。

    一个女孩走了出来。

    看不出到底是十五、六岁,还是十八、九岁,个子不高,俏丽的脸庞也有些稚气,但是打扮挺成熟——上世界七八十年代流行过的的确良衬衣、黑色健美裤、一双布鞋。简直就像小姑娘穿着老太太的衣服。但她这一身穿着,又跟周围环境很搭,同样的陈旧过时很多年了。不过她那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很有灵气,盯着他俩,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呀?”

    在这短暂瞬间,简瑶已将她快速打量了一番。她头发梳的马尾辫,双手都无异样,肤色是呈太阳长期晒过的健康小麦色,双脚脚踝上有些许泥渍,还有轻微的划痕,更像是长期田间劳作留下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于是她笑了笑说:“你好,我们俩是搞户外的,坐的船意外沉了,迷路到了这个镇上。请问这是哪里啊?”

    女孩眨了眨眼睛,说:“这是知子洲啊。”

    她说的倒跟阿鸿的一致。

    女孩却又看向简瑶身后的薄靳言,说:“他怎么了?”

    简瑶的目光也落在薄靳言染血的裤管上。刚才的小规模泥石流,虽然两人反应快逃过一劫,而且她只受了点轻伤,但薄靳言的伤势却挺不轻,一只脚踝肿得老高,双腿上也全是伤痕。虽然他一路一声不吭,但脸色着实难看,可见肯定疼得厉害。她也很害怕他的伤口会发炎恶化。于是继续笑着说道:“他受了点伤。姑娘,你这里有手机,或者电话吗?我想打电话给朋友。”

    女孩倚在门边,却摇了摇头,说:“我们这里没有电话,也没有你们说的手机,我也没见过手机。妈妈说,是因为天上没有信号。”她往阴沉的天空一指。”

    简瑶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愣住了。薄靳言从背后将她的手一握,示意她不能心急。这动作却被女孩看到了,她“哇”了一声说:“你们俩是情人吧,我觉得你们感情真好。”

    这话语着实天真烂漫,简瑶勉强笑了笑,振作精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邱似锦,繁花似锦的似锦。”

    “那么似锦,我想再问问你,这里有没有医生,可以替他治伤呢?”

    这个问题对于邱似锦来说,似乎好回答多了。她从门内跳出来,说:“我们这里有一个医生,就一个。跟你们一样,也是从外面来的。医生很好很好的,我带你们去。”

    ——

    走了大概半条街,一路终于又看到几个人。都是当地村民打扮,跟邱似锦的打扮一样不入时。还有一个人,担着两桶水从街边走过。据邱似锦说,小镇没有自来水,大家要用水,都要到镇上几口井里去挑。井水干净得很,可以直接喝。

    村民们看到薄靳言和简瑶,他们都会停下来惊讶地看。可见这里平时真的很少有外人来。简瑶只得硬着头皮,牵着薄靳言继续往前走。邱似锦依然蹦蹦跳跳,还一路跟旁人打招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却又不知,佛手的人,是否真的藏匿在这小镇里?

    前方有一座小房子,门开着,门口放着几盆绿植,窗户上挂着一个旧旧的红十字小旗。房子虽然旧,然而并不妨碍这里窗明几净、绿意盎然。这几乎是简瑶走入小镇以来,看到的最有生气的一个家了。

    那便是医生的家。

    邱似锦率先跨进去,大喊道:“医生!温医生,有病人啦!”

    简瑶扶着薄靳言,慢慢跨进去。

    一个男人站在屋内,接近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偏瘦,穿一身白大褂,竟有几分一尘不染的风韵。他闻声转过头来,脸上已带上了温暖的笑:“似锦,又来捉弄我……”看到薄靳言和简瑶,他怔住。

    简瑶也没想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诡异小镇,居然会看到这样一名医生:相貌清俊、气质儒雅,言笑晏晏,眉目有光。

    即使站在这个简陋的房间中,也掩饰不住他一身温暖又明朗的光芒。

    她的心中突然就想起了傅子遇。两人虽然长相不同,气质竟然如出一辙。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脑海里竟冒出个念头——幸好薄靳言还看不到。这时温医生已开口了:“你们二位是?”

    简瑶这才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答:“我们是途经这里的背包客,船沉了,意外来到这个岛上。我先生的腿受了伤,医生你能帮他看一下吗?”

    “好的。”温医生立刻在薄靳言面前蹲下,简瑶扶他坐下,邱似锦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简瑶看那温医生的手法十分娴熟专业,放下心来。

    “这伤口是怎么弄的?”温医生问。

    简瑶如实答道:“我们遇到了泥石流。”

    温医生点点头,指挥似锦拿来医疗用品,开始给薄靳言处理伤口。而薄靳言始终不发一言,不知在想什么。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温医生替薄靳言处理好伤口,又包扎好,然后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也开了药。最后笑着说:“看来你们要在知子洲呆上一段时间,养好伤,才能离开了。”

    交谈中,简瑶和薄靳言也得知他全名叫温榕,很儒雅的名字。温榕以前在大城市做医生,收入很高也很忙碌。跟许多逃离北上广的年轻人一样,他厌倦了快节奏的生活。一个意外的机会,来到这个小镇,深深被这里停滞的时光吸引和打动,于是留了下来,也开了这家诊所。镇上居民人数虽然不多,他几乎是闲散度日,养活自己却足够了。简瑶在很多古城啊小镇,见过不少他这样的人,所以倒也能够理解。

    但是简瑶并没有主动问及佛手组织的存在。温榕也没有提及。

    至于电话、网络?温榕也有些遗憾,这片山区确实没有。

    从温榕的诊所离开时,天已渐黑了。简瑶搀扶着薄靳言,下意识回头,就见温榕已脱了白大褂,只穿了白衬衣和黑色长裤,双手插裤兜站在门边,微笑着在送他们。而邱似锦倚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很粘他的样子。

    简瑶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感慨。不过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落脚过夜。再想办法逃离这个小镇或者与总部联络。

    小镇到处是废弃的房子,他们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一处相对干净的平房。平房里桌椅床柜都齐全,虽然有些老旧。门口还有个小院子,院子里老树掩映、杂草丛生。刚才走过路口时,简瑶看到有一家门脸很小的餐馆,于是又去打包了两个饭菜回来。餐馆老板还腼腆又好奇地说:“你们就是那两个受了伤的背包客吧?”看来小镇非常小,他们俩到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天全黑了,雨滴轻敲窗棂。薄靳言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简瑶从柜子里找出一床旧被子,拍了半天,才勉强盖在他身上。薄靳言的脸色不太好,也许是伤口疼的,又也许是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简瑶心中也是一片茫然,想来两人自探案以来,还没有过这样天涯落难的经历。

    屋里没有电,她又找来了一盏煤油灯。这下薄靳言倒是笑了,问:“你是百变小叮当吗?”简瑶微笑说:“现在知道带我上路的好处了吧?”上了床,依偎在他身边。

    摇曳而朦胧的灯光,照得整间屋子都好像幻境。周围极静,静得像个僻静山谷。仿佛这小镇上残存的那些“遗民”,天黑后就全部入睡了,更添几分诡谲感。

    薄靳言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却依然带着阅读器,在读朱韬队长给的那份珍贵的资料。屋内光线很暗,简瑶都不太看得清纸上的字,他的阅读器却清晰如昔,将一行行字读了出来。只是偶尔,会有“滋滋滋”的细杂音。

    一个小时后,薄靳言把整份资料“看”完了。资料上着重记载了佛手组织最近的几次交易、内部运营结构、合作关系。但是对于核心人员结构、包括老巢所在,却没有提及。

    “看来……”薄靳言说,“提供这份资料给朱韬的人,所知的有限。又或者是……这份资料,并不是完整的。”

    简瑶点点头,把笔记和阅读器重新放进包里,再把温榕开的药递给他。薄靳言却说:“我们包里不是带了消炎药吗?我要吃自己的。”简瑶一怔,问:“为什么?”

    薄靳言说:“这里若真是佛手老巢,我们今天接触过的四个人,你能确保哪个不是面具杀手的人?佛手的人或许不认识我们,但面具杀手一定认识。”

    简瑶听得心头悚然一惊,将温榕开的药丢到墙角,从包中拿出自己的消炎药。

    等薄靳言吃完药,她提起床边一支木棍站起来,说:“我今晚守夜。”

    薄靳言却一把将她拉回床上,说:“不必。与敌周旋最重要的就是审时度势,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成果。今晚我们应该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他们如果不清楚我们的身份,今晚肯定不会轻举妄动。如果清楚了,我们两个就如同瓮中的鳖,早就该动手了,还让我们去看看病吃吃饭逛逛街?所以,薄太太,就像在家里一样,今夜我们没有危险,好好睡一觉吧。”

    简瑶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但想想也是,都到敌方老巢来了,他俩再机警,也难以一敌百。还不如睡觉。于是把棍子靠在床边,听了他的话重新躺下。

    子夜更加寂静,简瑶的手脚即使在被子里也十分冰冷,薄靳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又将她的双足放在自己热乎乎的大腿上。简瑶不依,心疼地说:“那样你会冷的。”薄靳言却笑了一下说:“噢,说得好像以前冬天你每晚没有舒舒服服地把脚放在这里一样。”简瑶笑了:“可是现在,你受伤了。”薄靳言答:“然而为了你,我温度仍在。”

    简瑶嘴角含笑靠在他的手臂上,大约今天实在太累,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了。薄靳言起初呼吸沉稳均匀,过了一会儿,察觉简瑶已呼呼大睡,却慢慢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听着窗外的雨声,许久,都没有阂上。

    后半夜,雨停了。

    小院里全是湿漉漉的泥,树叶在夜色里往下滴着水。

    一双半旧的军靴,踩在泥地上。那人穿着一身黑夹克,低头点了支烟,然后慢慢吐了口气。他的身后,影影绰绰,竟站了不少人。

    那人抽着一支烟,还剩大半截,就丢在地上,一脚踩灭,又用泥揉了几下,然后说:“这两个人来得蹊跷。阿悦的船在外围又被警察端了。八成是警察。明天跟老大汇报一下,干掉他们。”

第壹佰零八章

    简瑶这一觉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当她睁开眼时,察觉身旁已没有人。抬头望去,看到院子里一抹熟悉的身影。天已经放晴了。

    她忽然释然地笑了。心情好像也轻松起来。

    那个人啊,腿伤了,身在龙潭虎穴,也静不下来。不知道大早上的,一个人在院子里又憋什么坏招呢?

    果不其然,没多久,薄靳言就撑着木棍,一瘸一拐风度翩然地走到她面前:

    “该去会会他们了。”

    简瑶一怔。

    晴天的小镇,似乎多了几分生气。路上多了些行人,房屋树木也显得清新多了。他们遇见简瑶和薄靳言,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是也还算友好。从外表看,真的只是贫穷落后山区的普通人而已。并且再次遇到了几个人担着水回家。简瑶一直观察着路上的每一个人,却不知道“佛手”们,又藏在哪里?会否就在某栋楼上,窥探他们呢?

    很快,他们经过了医生的诊所。简瑶想去再拿些纱布绷带和外用药,这样以后就可以自己给薄靳言换药。她扶着薄靳言掀开帘子进去,就是一愣。

    今天诊所里有病人。

    一个粗壮的男人,坐在诊疗桌后。穿迷彩服,黑靴,寸头。面目粗狞。简瑶注意到他虎口有茧,腰上鼓起一块。当他转动身体,简瑶看到那是一个空的枪套。

    男人转头看到他们,也愣住,露出戒备神色。简瑶非常淡定地挽着薄靳言,走过去,就坐在他的旁边。薄靳言也是一脸淡然。

    这时温榕撩开里屋的帘子,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三个坐着,也是一怔,然后对那男人笑着说:“你的药拿来了。”

    男人接过,又掏出钱放在桌上,然后斜一眼旁边的简瑶和薄靳言,然后抬了抬下巴,问:“他们是谁?”

    温榕不急不缓地答:“路过的背包客,也是病人。”

    男人似乎对他的话还蛮信服,点了点头,又看一眼简瑶二人,起身走了。

    这时内间的帘子再次掀起,却是昨晚的姑娘邱似锦,走了出来。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看见简瑶二人,很开心:“你们又来啦?放心,温医生的医术最好了,肯定很快就能好。”

    温榕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去喝点水。”邱似锦非常听话的点头去了。

    简瑶对温榕说明了来意,柜子里就有现成的纱布什么的,温榕拿了给他们,又给了几天的口服药。简瑶笑着收下了。

    “你经常会有病人?”薄靳言忽然问。

    温榕没抬头,答:“说不准,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薄靳言:“医生的病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温榕笑了一下说:“什么样的人都有。医生不挑病人。”

    “像刚才那样的罪犯也有吗?”

    温榕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目光清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你是什么人?”

    简瑶盯着他俩不说话。

    薄靳言的唇角慢慢弯起,答:“能到这里来的,会是什么人?”

    温榕静默片刻,说:“不管是好人坏人,我是医生,既然已经身在这里,我只想救人。”

    简瑶和薄靳言都没再说话。

    临出门时,薄靳言问温榕:“如果想要离开这个小镇,应该怎么做?”

    温榕静了一下,答:“可以从码头坐船走。码头是孙老板的产业。”

    薄靳言:“怎么找到孙老板?”

    温榕答:“他还开了一家客栈,就在镇子最西边。”

    薄靳言点头:“多谢。”眼见温榕把他俩送出门了,而邱似锦又去了里间,不知道在干什么。薄靳言被简瑶扶着,走出两步,顿住,转头说道:“医生,珍重。”

    温榕愣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感动,而后笑了,点头答:“嗯,你们也是。在这里有什么事需要帮助,记得找我。”

    两人往前走了一小段,简瑶说:“这个人看起来还蛮不错的。”

    薄靳言没说话。于是简瑶也不多说了。

    渐渐的,两人就走到了小镇最西。一桩灰墙白瓦的老楼,看着却比方便房屋更清新干净些,屋檐上爬满绿植,也更有生气。招牌写着“如意客栈”。

    两人站在街角,望着那客栈。而客栈两旁的墙,就如同一双手,不断往后延伸,仿佛遮挡住了一切。从外头看,客栈里静静的,偶有人影闪动,却看不清所有。

    简瑶说:“我们真的要去?”

    “嗯。”薄靳言淡淡地答,“这个小镇,最重要的交通方式就是水路。如果佛手在此,那么交通必然也控制在他们手中。他们既然察觉到我俩到来,以他们组织多年来缜密狠辣的作风,即使不确定我们的身份,也不会轻易放走。如果我们再不做什么,必然坐以待毙。不过,你忘了我是以什么身份,来到这里的?”

    简瑶盯着他。

    薄靳言笑了一下说:“笑面蛇九死一生,携带资料来见佛手,干嘛要杀掉?”

    简瑶:“……这太冒险了!”

    他说:“冒险的孩子才有糖吃。”

    简瑶:“……万事小心。有什么事,站在我身后。好歹我现在身手远胜于你。”

    她将他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薄靳言握了一下她的手,轻声答:“好。”

    两人走进客栈里。但即使机警聪颖如他二人,也无法觉察到这客栈内外,此刻又有多少双眼睛,狠辣的、怀疑的、轻蔑的、好奇地……盯着他们呢?

    一走入大门,便是一间花厅,甚至还装置得有小桥流水。几个男人坐在阳台旁,正在打牌,听到动静,全都转过头来。靠墙的吧台后,坐的也是个男的,举杯正在小酌,半眯着眼看着他们,忽的笑了。

    这客厅里的气氛,忽然好像变得有些紧张尴尬起来。就好像始终平静的湖水,终于被微风吹动了,人人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

    薄靳言走到吧台前,说:“我们要一个房间。”

    吧台后的男人约莫三十四五岁,长得高而白净,还戴着副眼镜,看起来笑眯眯的很斯文。他说:“哦,好,住几天?”

    “三天应该够了。”

    他也没跟他们要身份证,收了钱,直接把房开好,递给他们房卡,然后微微一笑:“祝你们在这里住得愉快。”

    简瑶一直非常冷静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方青曾经说过,真正身手好的高手,身上都有“气”的。简瑶现在慢慢也有了感觉。只觉得这些人都不是简单角色,加在一起,她完全不是对手。

    薄靳言说:“谢谢。”牵着简瑶的手,走了两步,转头又说道:“对了,不知能否给我带个话?”

    白净男人抬头看着他们。

第壹佰零九章

    潮水轻轻拍打湖岸,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天和水。他们虽然身在虎穴,可白净男给他们开的房间,居然还不错,应该算是客栈景观最好的房间了。简瑶把整个房间彻底检查了一遍,没有暗藏的摄像头和监控装置,这才放下心来。他们突然到来,想来这些罪犯也来不及准备。

    薄靳言靠坐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受伤的那条腿用枕头垫起来,很闲适放松的样子。简瑶站在窗边,时而看向窗外,时而看向他,忍不住说:“你确定他们会把话带到佛手组织的高层那里?”

    薄靳言答:“确定。显然佛手的控制者对朱韬的那份笔记,十分在意。我提到这个,他们就一定会见我。”

    “万一他们直接杀了我俩,抢走笔记呢?”

    薄靳言说:“要杀早在船上杀了。不杀就说明还有利用价值,有利用价值,我们就还有生机。有一线生机,就可以扩展出无限可能。”然后笑了一下说:“我们本就想在佛手中,找出面具杀手,同时将此组织一网打尽。现在有机会直接杀入他们组织内部,朱韬多年来没做到的事,我们阴差阳错做到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简瑶居然也被他说得有些跃跃欲试。忍不住失笑,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在任何险境下,也令你看穿眼前的层层阴霾,看到背后跳跃的希望。

    “咚咚——”有人敲门。简瑶看了眼薄靳言,离他们进入这家客栈,过去才不到半个小时。

    简瑶打开门,进来的人就是那白净男人。他微微一笑,语气深沉:“笑面蛇是吧,有人想见你们。”

    ——

    一个庭院,一张石桌,一个棋盘,一个男人。

    午后阳光正好,他坐在棋盘旁。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夹克、休闲西裤。脚下踩着高筒皮靴。靴上有泥。侧脸深邃,剑眉星目。

    他的身旁,庭院的四个角落里,站了几个男人。全都持枪,面目冷静无情。

    白净男人将薄靳言和简瑶引到这里,只微笑示意他们过去。简瑶打量完四周,踮脚在薄靳言耳边低语。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听完她的话后,他没有任何表示,拄着昨天简瑶新给他找来的一只木棍,走向那人。

    薄靳言在他对面坐下。

    他在棋盘上落下手中白子,麦色手指上似是有光。他沉思了一会儿,才抬眸看着薄靳言:“瞎的?”

    他问的是旁边的白净男,白净男躬身答:“是。”

    话音未落,白净男忽然上前,手中不知何时翻出一把匕首,直抵薄靳言的双眼。简瑶大惊,伸手去拦。那人和薄靳言全都坐着没动。因白净男的身手十分之快,简瑶竟也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腕,却无法阻止他向前。

    一声轻响,薄靳言鼻梁上的墨镜被挑落,刀锋势不可挡直至他的眼皮。薄靳言闭着眼完全不躲不避,直至刀尖完全停在他的眼皮上。

    简瑶惊出了一身冷汗,暴喝道:“你们什么意思?”

    薄靳言居然笑了一下,说:“老婆,他们只是想试试。你看,刀尖还差1毫米,才能刺破我的眼睛。呵……不过是一双废了的眼睛,佛手想要便拿去吧。不过天底下没有白拿的东西,你们拿什么跟我换?”

    一番话说得邪魅狂妄无比,真的像是一个不顾死活的贪婪狂徒。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说:“秦生,放下刀。”原来那白净男叫秦生。

    秦生也放下刀,退到一旁。那人又问薄靳言:“听说你有东西要交给我?”

    薄靳言答:“是的。”

    那人又问:“那东西怎么落到你手里?”

    薄靳言:“我的人一直盯着朱韬。”

    “为什么就你们俩来了?”

    “他们被条子端了。我们跑得快。是一个叫阿鸿的小弟带我们来的。但是在河岸边遇到了山体滑坡,阿鸿掉下山坡死了。”

    那人转头看了眼秦生,秦生点了一下头,确定的确有阿鸿这么个喽啰。那人又笑了一下说:“阿鸿死了,你们怎么没死?”

    薄靳言静了一瞬,慢慢地答:“因为阿鸿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连简瑶都是一怔。那人也和秦生交换了一下眼神,厉声道:“什么,你杀了我们的兄弟?”旁边持枪的人也全都端起枪,瞄准了薄靳言。

    薄靳言却嗤笑了一声说:“当时山体滑坡,只有一棵树,我们都抱住,树会断,大家都会死。阿鸿手脚没我老婆快,没抱住,还想拖我们下去。我踢他一脚下去,有什么不对?换你们不会这么做?”

    那人和秦生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秦生问:“是在哪里?”

    薄靳言说了方位。立刻就有个手下走了出去,看来是要去查探了。

    那人让人端了杯茶上来,薄靳言慢慢喝着,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简瑶却差点为薄靳言的机智赞叹了。需知两人熟知犯罪心理,既能看穿别人的谎言,自然也知道怎么说谎最真实。阿鸿的死,本来旁人看来会觉得蹊跷。被薄靳言这么一说,反而显得真实可信,同时也彰显了他本人“狠毒张扬”的个性。

    那人喝了一大口茶,终于开口道:“东西呢,交给我吧。”

    薄靳言却慢慢啜了一口,说:“我要交给的人,不是你。”

    那人一怔,秦生也抬眸。

    薄靳言冷漠地一笑,说:“我要见的,是佛手的老大。你根本就不是老大,顶多也就是个得力手下而已。我为什么要交给你?我这么有诚意,差点栽在条子手里,又在河水里泡了一夜,才把东西送过来。你们再三试探,他~妈~的欺人太甚。既然你们瞧不上,老婆,我们走!”

    “等一下!”秦生却伸手拦住了他,然后看一眼自己“老大”,两人目光交触,秦生笑了,说:“算了,坤哥,咱们不扮了,都被他看透了。”那坤哥盯着薄靳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低头点了根烟,半眯眼看着他们。

    秦生问:“赵坤确实不是我们老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薄靳言冷笑了一下说:“我的外号叫什么?”

    秦生:“笑面蛇。”

    薄靳言:“那你还问什么?你以为我是怎么得到这个江湖名号的?身为蛇者,还是令人防不胜防的笑面蛇,就是要比警察更机警,比同类更凶狠。你问我怎么看出来这位坤哥不是老大的?他从头到脚,满满地都是破绽!”

    秦生一愣,赵坤则被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简瑶看着一院子的歹徒们,明显都有些放松警惕,枪口全都放下了,在听薄靳言说话。简瑶心头一松,又有些好笑:靳言说得没错,他正在将一丝生机,扩展成无限可能。只是……不要演得太过啊,“身为蛇者”这种话都出来了……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当初她和子遇、安岩一起在家看连续剧时,就不该让他在旁边坐着看书的……

第壹佰一十章

    “我老婆看到,你的靴上有泥,一直溅到裤腿上。昨天白天并没有下那么大的雨,直至前半夜才下。后半夜,雨又停了,现在天放晴了,地上的水都干了。你靴上的泥溅得那么高,说明你昨夜出去过。最近江湖无大事,昨晚也是。我想需要佛手老大半夜去查探的事件几率,是非常小的。更可能是一员手下。

    况且从这客栈、庭院、摆设各处看,老大是一个很有品味、整洁、讲究的人。他绝不会不把靴上的泥擦干净,就出来见客人。

    你的手指上有油,身上还有明显的食物的气味。要我说清楚吗?你刚吃的包子,手都没来得及擦,就被叫出来见我们了。佛手的人,敢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大吗?我想见我笑面蛇,还不至于不让老大把一口吃的吃完。

    别的就更不用多说了。你说话间有多次停顿,我猜你是和这位生哥在交换眼神,拿不定主意;你喝这极品铁观音,用的是牛饮,我听到了咕噜一大口;你动不动就发怒,让手下拔枪对我,这些,都完全不符合……一个真正的老大的样子。”

    那坤哥瞪大眼,秦生却已笑了。简瑶却依然有些担心——薄靳言这样锋芒毕露,也不知是福是祸……

    “那你说,一个真正的老大,应该是什么样的?”一道低沉、平和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赵坤和秦生同时一怔,其余持枪众人也神色一凛。那人却一抬手,制止了他们出声,然后缓缓地走过来。赵坤立刻起身,让出位置。那人慢慢坐下,看着对面的薄靳言。

    简瑶心头一跳,也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竟只有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相貌普通,但那双眼黑亮无比。他穿了件亚麻长衫、亚麻裤子,手十分修长白皙。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你说他面有凶相吗?没有,他看起来甚至挺安静的。但你觉得他会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吗?不,完全不会。他明明特别安静,可你看到他时,就是会心头一凛。

    薄靳言的手指在棋盘上慢慢敲了几下,然后笑了。

    他说:“一个真正的老大,我笑面蛇追随的人,他必然是沉稳果决、心志坚定。谋划于千里之外,而不需要自己连夜跑弄得一身泥。他心思谨慎,不轻易相信别人。但一旦获得他的信任,那就是青云直上,乘风破浪。你若背叛他,那就是赶尽杀绝、死无葬身之地。

    他很有品味,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想他无论穿着、打扮、气质,都是跟这些莽夫不同的。

    佛手这个组织,能在十年间崛起为西南最强,而且完全让警方摸不到套路。老大一定具有超乎常人的智力、机警、忍耐力和狠心,才能做到。”

    秦生嗤笑了一声:“这马屁拍的……”话没说完,那人就看了他一眼,于是他闭了嘴。旁边的赵坤看得忍不住笑了出来,低骂一声:“傻~逼。”人家正夸老大呢,你却说人家拍马屁,这不是当着面说老大没有那么牛逼?不是傻~逼是什么。

    那人微微一笑,对薄靳言伸出手:“我就是佛手。”

    薄靳言看不见,手自然停着没动。佛手竟也十分耐心地说:“我们握个手。”

    薄靳言伸出手,与他相握,语气竟也有些激动:“我……是笑面蛇。”

    简瑶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谁知佛手却也看向她:“这位是?”

    薄靳言笑了一下,将她的肩膀一攀:“我的女人、眼睛。从出道就跟着我混,我唯一的心肝宝贝。”

    其实这样的话,薄靳言以前在床上也说过。但是简瑶万没料到他今天以“笑面蛇”的人格状态,依然能够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只是带上了几分狂狷。不过她冷冷一笑,朝佛手点了一下头:“老大。”依然维持自己冷面女杀手的形象。

    佛手一笑,对薄靳言说:“哦,混着混着就混到床上去了?”

    薄靳言哈哈大笑,手还捏着简瑶的腰,很不安分又很钟爱的样子。

    佛手说:“东西呢?”

    薄靳言答:“就在我们昨晚住的院子里,正西方向,往下挖两尺半,就能找到。”

    佛手看一眼赵坤,后者立刻沉着脸带人去了。佛手微笑说:“你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佛手佛心,我一向赏罚恩怨分明。你希望得到什么报答?”

    薄靳言静了一瞬,慢慢笑了。简瑶也配合地露出微笑。

    “我希望……”他说,“留在佛手,青云直上,横行无忌。”

    ——

    简瑶和薄靳言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里。

    简瑶问:“他会相信我们吗?”

    薄靳言答:“他若不相信,我们现在已经死了。其实从我们踏进这间客栈开始,如果令他们稍微起了一点疑心,就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简瑶回想起他刚才跟众歹徒周旋的过程,他侃侃而谈的姿态,还觉得像做梦一般。这个人,真的是到什么时候都无所畏惧,“横行无忌”……

    不料薄靳言话锋一转:“不过,以佛手的谨慎严厉,此刻应该已经派人离岛,去查我这个’笑面蛇’的一切了。”

    简瑶吃了一惊:“那怎么办?”

    “呵……”薄靳言轻笑一声,“我俩失踪,警方现在肯定找得热火朝天。而笑面蛇被杀团伙被一网打尽、悦哥被击沉这种事,警方肯定是秘而不宣的,避免打草惊蛇。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在各方打探笑面蛇的消息,朱韬既然能得到那本笔记上的珍贵资料,当然是个有脑子的。船上的喽啰并没有死绝,还有被警方俘虏的。朱韬肯定能知道我假扮笑面蛇的消息。现在突然有人来打探有关笑面蛇的一切,说明什么呢?朱韬一定会将计就计、以假乱真,然后顺藤摸瓜找过来。薄太太,我们有救了。”

    嗳?简瑶眨了眨眼,照他这么说,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好事了?是不是这一点,根本也在他的算计中呢?这家伙,耍起心机来还真是个十足十的心机男。她心情一松,握住他的手问:“那么薄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薄靳言捏着她的手心,姿态闲淡地说:“薄太太,我们作为笑面蛇和响尾蛇继续潜伏,成为佛手的一份子。在他们察觉我们的真实身份前,找出隐藏在佛手中的面具杀手。他认得我们,现在大概已经认出我们了。不过,面具杀手是不会真正甘于屈居任何人之下的,身为一个顶级的精神病态连环杀手,他看佛手的这些罪犯,就像看白痴一样。所以,他必然也不会向佛手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会有顾虑,无法直接戳穿我们的身份。所以,利用佛手,与面具杀手周旋,博弈行走于三方的刀尖之上,就是我们的生存之道。”

    ——

    与此同时,也有人,正在讨论他们。

    小镇上,另一幢更加隐蔽的房子里,佛手坐在书桌后,安静的抽着烟。旁边的沙发里坐了四个男人。这间房正是佛手的首脑们召开会议的秘密所在地,普通人是根本不准进来的。

    赵坤开口道:“阿生,今天就我们俩见到他们了,你怎么看?”

    秦生说:“那男的是很聪明,也有心机,狠心,但是……”

    “但是什么?”

    秦生笑了一下:“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又有点蠢,讲话挺蠢的,有点假天真,哈哈。”

    赵坤也笑了,看向佛手,只见佛手的嘴角也有一丝笑意。

    “阿坤,你昨晚回来时,提议干掉他。现在呢,你怎么看?”佛手开口问道。

    赵坤原本是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双臂往后一枕,靠在墙上,答:“没必要杀,他不是警察。”

    一直沉默的另外两人中,有一人三十余岁,长得白净,眉目清朗。然而他穿着皮衣,染了黄发,气质却桀骜得很。他轻哼一声,冷冷道:“何以见得?”这男人名叫顾安,这些人中以他和赵坤的性格最为桀骜,所以互相总是不对付。

    另一人却只有二十七八岁,是个穿着黑衣的单瘦男人。名叫郑晨。在座的人中也只有郑晨背着枪,坐的离佛手最近。无论大家说什么,他都只是沉默地盯着桌面,眼睛半开半阖,似在打瞌睡。

    面对顾安的质疑,赵坤只是笑了一下,说:“跟你说你也不懂,难道你不相信老大的判断力?”

    顾安白了他一眼,也看向佛手。

    佛手虽为佛手,行走江湖也有名字,叫宋堃。他捻灭烟头,开口道:“阿坤说得没错,他们不是警察。这些年来,我们见过的卧底,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也许一心向上爬,但绝不会暴露锋芒。哪像这个笑面蛇,贪婪、狠心、狂妄,虽然眼瞎了,还比你们几个都聪明。个性太突出了。”他笑了一下说:“阿生说得对,他还有点自以为是的幼稚,情商似乎不是很高。不过正是这样,这个人我才真的敢用。要是没有一个缺点,让人捉摸不透个性,那这个人就太不真实了。那我宁可杀掉,也不能放在身边。”

    秦生、赵坤和郑晨都点了一下头。顾安则笑了笑说:“还是老大看得准。”

    “不过……”秦生开口道,“他那双眼,是不是真的瞎了?”

    顾安说:“叫温榕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温榕很快就来了。

    这间房里原本就还有张空沙发,温榕进来微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在空位坐下。宋堃这几年来最得意的,就是这几个手下,江湖人称佛手的“五罗汉”。他看着温榕:“那个笑面蛇,去过你的诊所了。他是真瞎子吗?”

    温榕接过阿坤递来的烟,吸了一口,抬起头答:“我没有专门检查过。不过应该是真的。我仔细观察过他的言行举止,假的不可能装得这么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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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第二部 山上,住着一个奇怪的人。他从不跟人交谈,出门总是戴着墨镜围巾口罩,还很傲慢。但是听说,他是一个神探。 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与他相遇过。 但是他现在…… 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 你好,我是刑警简瑶,薄靳言教授的妻子。 ———————— 他曾经差点就抓到了我。 但是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