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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企鹅的肥翅膀     锦衣绣春txt下载     锦衣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0.进宫

    燕郊之外,本来拔脚竟能进京的,岱钦却命所有人停下了,住进一家客栈。800我不禁问他为什么。他答道,“皇上命我护送娘娘回京,在燕郊之外,除了李景隆李大人接驾,不可贸然进京。”

    我这才体会到朱棣良苦用心至斯,他让李景隆来接我,我就可以随李景隆直接回月牙儿,然后一同进宫,如此,便有了声势,众人都知道我回宫了。

    岱钦见我心领神会,淡淡一笑,“娘娘无须担心,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之中,只需在此静静等待便是。”

    “多谢你一路辛劳。待我回宫之后,你是在京稍作盘桓呢,还是再回开封?”我对着岱钦问道。离别在即,我总觉得与他这次相逢,连像正常朋友那样把酒言欢的底气都没有了,心中惆怅无限。

    岱钦顿了顿,“皇上既然去了开封,想来当地百姓不会再受苦了,我这样一介草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有些愧然,看来我们的造访,终究还是打乱了他们兄妹平静的生活。岱钦选择在那里,已然是抱着避世的态度,有此一次,只怕今后难得安宁。对他略点点头,便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傍晚,诺敏来唤我用晚餐,笑道,“已经和李大人联系上了,明日一早,他便会来接你,到时候我们把你交到他手上,也算是功德圆满啦。我听哥哥说,你如今有了小公主,一直都没有恭喜你呢。”

    诺敏天性烂熳,并没有像她哥哥一样用娘娘的尊称来称呼我,依旧还是和从前一样,这让我多少有些欣慰,“你们兄妹团聚,我也该恭喜你们才是。”

    诺敏笑着点点头,“总算大家都是有了归宿了。终究你的身份变了,我虽想和你亲近,哥哥却告诫我,你和我们这些江湖人亲近,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此,我倒不敢与你再亲近了,若是没有这些凡尘束缚,我是一定要去瞅瞅小公主的。”

    我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反驳,毕竟岱钦说的话是对的,与我亲近,不止是我有麻烦,只怕还要给他们带来麻烦。想到今晚便是最后的相聚,我心里既伤感又珍惜,决意不再自持身份,好好的与这对兄妹畅谈一番。

    岱钦因为怕已近京城,会有人识破我的身份,便在他的房中叫了一桌饭菜,把我和诺敏都引了进去。我朝桌子上一扫,笑道,“为何没有酒?”

    岱钦愣了愣,“娘娘回京,本就是因为身子虚弱,哪里还禁得起酒?”

    我笑道,“你是懂医术的,你摸着良心说,不许撒谎,我今晚喝两杯,会有大碍吗?”

    岱钦见我颇有兴致,无奈的笑了笑,摇着头道,“倒是没有大碍,只怕于明早启程进京有大碍。”

    “这个算什么有碍,来人,送一坛上好的烧刀子来!”我笑着说道。

    诺敏舔了舔嘴唇,“这段日子,为了鼠疫,又为了送你回京,忙得连觉也睡不上,更别提吃好喝好了,你别说,我也馋得很呢。”

    岱钦拿起一根筷子,在诺敏头上一敲,“你跟娘娘说话,可要尊重些,今时不同往日了。”

    “偏生你那么多规矩,娘娘又不是那样讲虚礼的人。”诺敏笑道。

    我也对岱钦说道,“知我者。诺敏也。今晚大家不醉不归,不许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就当此时乃是七八年前,就当此地乃是大草原,就当你我还是当年的那几个人!”我把已经送上来的烈酒拆了开,给他们两人每个人的碗里满满的倒上了,自己先干了一口,那酒烈的直呛出我的眼泪,我发出嘶的一声,举起碗对他们俩笑道,“多年不饮酒,竟然退不了!”

    诺敏见我兴起,也仰脖喝下半碗,只有岱钦满脸焦愁,“你们两个……哎!”他将酒碗放到鼻尖闻了闻,“这酒太烈,不如换一坛花雕或是米酒,喝个意思罢了。”

    我将酒碗一放,“再烈也不过是酒而已,花雕米酒,那是哄小孩儿的玩意儿,你怎么能拿来糊弄我们?我和诺敏都喝了,你还不快些!”

    诺敏喝了半碗酒,舌头都有些打卷,连蒙语都冒了出来,“啊哈(哥哥),我们都喝了,你为什么还不喝,像个娘们儿似的,从前你可不是这样,在草原上的时候,你可以放倒十个摔跤的大汉。”

    岱钦无语,只好仰起脖子,一口将碗中之酒干净,面不改色道,“好了,酒意至此,也就罢了,咱妈还是吃饭吧。”

    诺敏站起身来,替我们三人的酒碗又全都加满,哈哈笑道,“啊哈,阿妈小时候教我们唱过的歌里怎么说的?开了头的酒撒了缰的野马,岂有刹住的道理?”

    我竟不想敬他们其中任何一位,而是自己举起酒喝了起来,岱钦一边阻止我,一边拉扯诺敏,手忙脚乱,应酬不暇,这边摁住了诺敏,我又是半碗下肚,那边过来劝阻我,诺敏又喝完斟酒了,最后他只得放弃,索性自己也端起酒喝了起来。

    原来与越龙城当差的时候,我算是很有酒量的,时常的,越龙城都喝不过我,现在虽说耽搁几年,终究还是有些底子,诺敏平日里是喝马奶酒的量,不过两碗酒下去,已经胡说八道,手舞足蹈,我倒是还算清醒,总算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太过糟践,也不敢喝了。唯有岱钦,换了小杯,一口一口的抿着,直到诺敏咕咚一声倒下了,岱钦才道,“时候不早了,也该歇息了,我送诺敏进房间,娘娘还请自便。”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扶着墙壁道,“你不用管我了。”

    岱钦点了点头,将诺敏扛在肩头往外送去,我看着他俩的背影,眼神越来越模糊,抬起来的腿脚踩到地上就像踩到了云彩上一样,绵软无力,走了半天,还不到门口,又是一阵眼花耳鸣,干脆伏在墙上打起盹来了。

    没一会儿,岱钦的脚步声回来了,他走到我身边,叹了一口气,迟疑良久,终究还是轻轻扶起我,“娘娘,我扶你回屋吧。”

    我挥挥手,“我自己能走路。”

    岱钦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良久,终于缩了回去,“您慢些。”

    我笑了笑,慢慢的往外挪去,岱钦便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到了我的房门口,他才走到前面替我推开门,“娘娘您进去,我在这看着您。”

    我转过身对他看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这一路谢谢你。”

    岱钦眼神温柔如水,淡淡一笑,“我不过是尊皇命而为之,你应该谢皇上,感激他对你如此重视宠爱。”

    我点了点他的肩头,“夫妻之间,不必言谢,这声谢,本应是我与他一同跟你说才对。”

    岱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快又恢复笑容,“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惹人称羡,一定会传为佳话。”

    “你也该找个女人了,一直这样漂泊浪荡,总是不好,就算你能一生如此,也该想想你的妹妹,她如若也这样耽误了终身,将来你会自责后悔的。”

    岱钦点头,“娘娘说的是。”

    “明日我回宫之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和诺敏。”

    “是,娘娘。”

    我喝了几杯酒,话变得越来越多,就这么抱着门框,像个树熊一般,对岱钦碎碎念了半天,而岱钦,这是一直点头称是,面带微笑,良久,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慢慢的扶着门往下滑了下去。迷蒙中觉得有人将我扶上了床,掖好了被子,又低低说了一声,“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的,你过得好,我会变成隐形人,你过得不好,我虽是都可以出现……”

    我轻声呢喃一声,“唔~”便翻身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李景隆果然便盛装前来,他到宫中请了皇家御用的轿辇,请我上轿回宫,整个客栈的人都吓坏了,得知我是宫里的娘娘,全都前来看热闹,还是岱钦连忙带着里李平原指挥众侍卫将群众都驱散到一边,我看着那些伸头晃脑的人影,坐到轿子上,只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般。

    与岱钦和诺敏不过是匆匆告别,他二人萧索孤立,对着我轻轻挥手,我回首一瞥,不忍多看。这边李景隆却热闹极了,掀开帘子边走边跟我说道,“娘娘,公主在我府上很好呢。我接到皇上密旨,说是先带您到我府上把公主接回去呢。”

    我点点头,“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皇上信中说娘娘旧疾发作,我已经安排好宫中的太医了,等你回宫,立即便会有人替你整治。”李景隆笑嘻嘻的说道。

    “不过是劳累些罢了,我自己身体不争气,不必那么虚张声势。”

    一路无话,到了李景隆家里,我也不过是快速的把月牙儿接出来罢了,我以为自己不会太激动,但是当看到宝儿抱着月牙儿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和万千离开孩子的母亲一样,恨不得将月牙儿亲个够。

    紧赶慢赶,我们终于在午时之前回到宫中----因为宫中有规矩,过午进宫,除非是朝臣办事,否则兆头不好。

    回到莲漪宫,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在路上奔波的时候,想的是能够早些回到这里停下脚步才好,可是真的重新坐在熟悉的软榻之上,心里竟空落落起来----怀里虽有月牙儿甜蜜的笑容,耳边却听不到朱棣的叮咛嘱咐了,此时想的是,哪怕他在身边呵斥我两声,也比这样远隔千里要好得多----这是我们入宫以来第一次分离,而且这分离势必还有很久。

    不过显然,皇宫是不允许我享受这份空落寂寞的,不过一会,便有许多妃嫔得知我回宫的消息,一波一波的前来看望。皇后也打发了宫女前来告知,“因乾坤刚有两个朝臣命妇做客,故而不能亲自前来探望,明日请早安的时候再细聊。”

    我有些头疼,该来的还是要来,朱棣不在宫中,我最担心害怕的就是要独自去面对徐云华。听珠儿说,徐云华现在仗着自己在宫中最大,已经渐渐地让吕云衣在乾坤宫中走动了,和没有禁足是一样的,只是不出宫门罢了。而吕妃就可怜了,这两个多月,没有了我的照拂,听说有时候连饱饭也吃不上。听到这些话,我越发的烦乱,再加上月牙儿因为多日不见我,有些生疏,在我怀里总是哭闹,我几乎比在路上还要忙乱。直到傍晚,才在宝儿的坚持之下把太医唤了进来。太医也没有说什么,只说先吃些补药看看。我听了之后,也不大上心,让宝儿放了赏便打发出去了。

    因为朱棣不在宫中,我万分小心,让宝儿晚上抱着月牙儿进来和我一起睡,珠儿在外和几个靠得住的老嬷嬷守夜。

    直到夜深人静,终于闲下来和宝儿说话。我知道宝儿非常想知道三保的情况,便细细将这两个月的见闻都告诉了她。她听完之后,只担心的说了一句,“鼠疫?那三保哥和皇上有没有危险?”

    她这么一问,我也担心起来,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别怕,他们随行之中有一个太医,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宝儿这才不说话了,良久,她又仰着脖子问道,“娘娘,你此番单独回宫,皇上还有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你可有想过……”

    我仰着身子看着红烛摇曳之下朦胧的帐顶,无奈道,“我都知道……若不是我实在没法跟着皇上了,他也不愿我回来这纷争之地。多日未见皇后娘娘,明日请早安难免,我……”我想说的是,我想不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所以惆怅难以入眠。

    宝儿已然猜透我的心思,安慰道,“不管如何,您是贵妃,又要照顾公主,既没有什么过失,也没有什么口角,皇后娘娘没法找您的茬,您既是身体虚弱,还想那么多事,不是挫折自己是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明日再说吧。”

71.患病

    没有皇帝的皇宫里,自然是皇后最大,第二日一早,等我赶到坤宁宫的,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已经在座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些人多半昨日已经见过,今日再见,不过是略行礼便罢。多日未回,倒是我对徐云华行了个大礼。徐云华高高在上,依旧不忘表面的亲和,笑着对我说道,“权贵妃陪伴皇上微服私巡多日,最是辛苦,我们都该谢贵妃才是,怎么你倒行起大礼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我一阵尴尬,“皇后娘娘见笑了,臣妾无用,不止辜负了娘娘嘱托,还因病躯拖累了皇上行程,最后不得已又折返回宫,真真的说出去都要叫人笑话。”

    众人听我自嘲,都笑道,“那里有人会笑话贵妃娘娘,皇上疼爱贵妃娘娘,那是众所周知,就连出宫都要带上,如今生病,自然要送回宫中疗养,这都是惹人羡慕的恩爱,我们唯恐不及呢。”

    我站起身,略笑了笑,徐云华指了个位子让我坐下,大伙儿和和气气闲聊一会,才各自回宫,临走之时,徐云华笑道,“权贵妃你且慢两步,我这里终究是放心不下,老着脸想问你几句皇上在外的情形呢。”

    我连忙止住脚步,退回宫内,不过是回答每日赶几里路,住什么样的地方,吃些什么饮食,皇上的身体可有清减,路途上侍卫们的照料可还顺心随意等话。我一一回答完毕,一抬眼忽见吕云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旁奉茶,乍一见她,更觉清瘦,穿着较之以前还要更朴素些,一身的月白色,一头乌发也只用一根缎带绑住,脸上也有些倦容。见我惊诧,徐云华似乎早有准备的笑道,“权贵妃是诧异,为何一个被禁足的罪妃竟能自由行走吗?那都是旁人瞎说的,皇上下令之时,说的是吕妃与吕婕妤都不可走出自己所在的宫殿,吕婕妤既是随我居住,这坤宁宫,想来,她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吧,只要不出去就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皇后娘娘说的没错,皇上这是说事情没有查清楚,等这件事水落石出后再好好解决,并没有责怪惩罚吕妃与吕婕妤其中任何一个。所以并不能以罪妃论之。”

    徐云华点头,“权贵妃十分识大体。对了,听闻你旧疾复发,想来一定是没有修养好,我一直御用的张太医,脉息非常不错,以后就让他给你多瞧瞧吧。”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拒绝,徐云华已经故作疲惫道,“姐姐妹妹们闹了一上午,我这会子就乏了,想来是年纪渐渐大了,精力不济了。你也回去吧好生歇息着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只得慢慢退了出来。

    不过下午,宝儿就进来通报,“负责咱们宫里病疾的一直都是吴太医,现在怎么来了个张太医在外面候着说要进来替娘娘问脉?”

    我冷笑一声,“这是皇后自己的太医,她在这个时候指了过来,我们还能不接待吗?让他进来吧。”

    宝儿嗫嚅了两下,我对她做了个“嘘”的姿势,她才止住,有些不服气的往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带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太医进来。那太医往地上一跪,“参见权贵妃娘娘,微臣张志泰,受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替贵妃娘娘请平安脉。”

    我微笑道,“听闻张太医好医术,堪追华佗扁鹊,想着张太医一直是皇后娘娘御用,一定挪不开身,便不敢叨扰,没想到皇后娘娘割爱介绍到我这里,真是太好了。”

    张志泰低头谦虚道,“不敢,不敢。”

    宝儿拿了一块缎帕,掀开我的袖口,覆在手腕上,对张志泰客气道,“张太医,请。”

    张志泰微微屈着身子,仔细的替我把了脉,把完之后笑道,“不碍事,微臣回太医馆之后,给娘娘专门配置一份良药,娘娘好好调理些日子,便不妨事了。”

    “多谢张太医上心了。”

    宝儿送着张志泰出了莲漪宫,回来便啐了一口,“娘娘凤体亏虚,这是众所周知的,这张志泰的父亲是太医院院士,医术那是祖传的,要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钦点他一直侍奉坤宁宫,现在来替娘娘把了脉,说出这么一番和稀泥的话,不是皇后娘娘指示的又是什么!”

    我对宝儿说道,“算了,他既然是皇后娘娘推介来的,送的药咱们收着别喝就是了,还用咱们的太医。对了,他下次来,你客气些。这种人,表面上维持住就好,不必得罪。”

    宝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本来就已经不易了,还要对付这等小人,好好的太医,丢了医德,去做皇后娘娘的走狗。”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也就你敢这么骂几句,我都不敢的。”

    宝儿连忙捂住嘴,“出去我是不会乱说的。”

    “我知道你嘴紧。”

    从此以后,这张志泰竟真的隔三差五的来替我瞧病,每次说的都是同一套说辞,不过我也没有在意。

    这一日,我带着月牙儿在御花园晒太阳,看了看时辰,不禁对宝儿问道,“奇了,这是什么时辰了?咱们的吴太医怎么还没有进宫来送药?今儿也该请脉了呀,月牙儿这两天好像有些咳嗽,正好让他也看看。”

    宝儿点头,“吴太医是皇上指给咱们的,以前也是给皇上御用的,他在外风评很好,连三保哥都夸他为人正直呢。咱们尽可以放心。要不咱们先回宫,指不定他已经等在莲漪宫了。”

    我点点头,用一大块虎皮毯子将月牙儿包裹紧了,才和几个丫头一起往回走去。回到宫中,却并没有如预测见到吴太医,正赶上月牙儿又嗑了起来,便有些着急了,“你派个手脚利落的丫头去太医院问问,吴太医今儿怎么还没有来呢?”

    宝儿派去的丫头不一会赶了回来,跪在地上直喘气的回道,“不好啦,不好啦!”

    宝儿呵斥道,“娘娘面前回话的规矩没教过你吗?这么慌做什么?什么了不起的事,这样大呼小叫。”

    那小丫头长得圆头圆脸的,身子也是圆乎乎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倒是一双眼睛伶俐,被宝儿一声训斥,红了脸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我看她的模样先就有几分喜欢了,对宝儿道,“这孩子还小呢,你对她们太过严苛了些。”

    宝儿笑道,“这些小丫头,平时在外头嬉笑怒骂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进了里头这样毛毛糙糙,不管束将来怎么成器?”

    我无话可说,想着这偌大的莲漪宫,我又不善管理,若不是有宝儿里外照应着,只怕已经乱成一团粥了,便也不忍再说她,只对那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什么事不好了?”

    “回娘娘,奴婢叫钏儿,刚刚去太医院找吴太医,可是他们说,因为河南等地水灾加鼠疫,需要调集全国各地的大夫前去应急,太医院也必须出十个太医前去领头,这吴太医,就被支出去了。”钏儿见我和气,终于不再紧张。

    我和宝儿对视一眼,苦笑道,“钏儿还真是没有夸张,真的是不好了。”

    宝儿咬牙道,“太医院只需出十个去带领下面的大夫,多少待命而没有分拨给各宫的太医没事做,不分派下去,却把一早就分给咱们宫中的吴太医分出去了,这不是……”

    钏儿接话道,“太医院的人说了,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名单。早上才下的懿旨,中午连践行酒都没有吃上,这十个太医便收拾好出京啦!”

    我沉默一会,对钏儿道,“好孩子,你办事利索,今后便到里头来负责扫洒吧,现在你出去,我和你宝儿姐姐有些话要说。”

    钏儿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惊喜,“真的吗?可是宝儿姐姐总是说我手脚粗笨……”

    “还不谢恩,这么多废话,再话多,你就到外面倒马子去。”宝儿板着脸道。

    钏儿吓得吐了吐舌头,连忙磕了个头,“多谢娘娘。”爬起来就跑了。

    “这孩子年纪小些,但是心思单纯,又很忠心,进来做事,倒也合适。”宝儿看着她的背影道,“可是娘娘,咱们的太医没有了,您这身子一天都离不开汤药的啊!”

    我正愁眉不展,钏儿又带着一阵风跑了进来。

    “你怎么又进来了?”我对她问道。

    钏儿跪到地上回道,“回娘娘,奴婢一出去,就碰上了王太医,说是来给娘娘请脉的,我怕他进来打扰了娘娘,故而叫他在外头等着,先来回复娘娘一下呢。”

    宝儿白了她一眼,“人小倒是不笨,还有几分机灵,去让他进来吧。”

    钏儿得了夸赞,笑嘻嘻的出去了。

    我对着宝儿道,“看来这下,这张太医要成我们这里的常客了。”

    宝儿也无奈道,“小公主病着,不让他看,又能让谁看呢?太医院现在所有的太医,只怕都是穿着一条裤子的,我想,对娘娘他们能糊弄就糊弄,可是小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没人敢大意吧?”

    我也没有半分把握,不知如何回答,而张志泰已经走了进来,他一进来便跪下回道,“贵妃娘娘,今日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平日里伺候莲漪宫的吴太医,因为医术高超,善治鼠疫,故而挑出来响应皇上圣旨,前往河南治鼠疫了。以后这莲漪宫,有个大病小灾的,娘娘尽可以吩咐微臣。微臣虽然不济,总能开几副药的。”

    我笑道,“张太医父亲乃是院士,何苦这样自谦?你的医术我是放心得过的。你快来替小公主瞧瞧,这几日嗽得厉害呢。”

    我对宝儿使了个眼色,宝儿连忙到内室,拿了一整锭金子出来,封了送到张志泰面前,“我们娘娘虽然封妃不久,但是盛宠不断,众所周知,太医你瞧好了公主,回头皇上回宫,娘娘一定会回皇上,让皇上好好的抬举你。”

    我看了宝儿一眼,心中十分感念,她这几句话说到我的心坎里了,表面上是表明我们不会亏待他,实际上也是一种隐隐的威胁,若是月牙儿有什么差错,朱棣回来必不会放过他。张志泰听了这番话,面不改色,看不出什么心思,只是略笑笑,微微推诿了一下,也将金子收下,道,“姑姑这是哪里话,微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替娘娘和公主分忧乃是分内之事,怎敢受娘娘如此大恩?”

    “张太医如此人才,不可埋没。不过皇上朝事繁忙,若是没有举荐,想要出头,还是有些难的。”我不动声色的说道。

    张志泰正掀开月牙儿的襁褓,观察着月牙儿的脸色和鼻息,听到我这句话,微微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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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宝儿出宫

    “若是娘娘愿意提携,那微臣当然是感激不尽!”张志泰很识时务的说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没有再说话,只让他细细的看着月牙儿。良久,张志泰才道,“启禀娘娘,小公主乃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小孩子家家,三灾六病难免的,饿两天,多喝些水就罢了,娘娘若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开些发散的药给公主服下。”

    “那多谢张太医费心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将信将疑,只是张志泰说的这些话,也是寻常其他太医常说的话,是以也不好说他就是在胡说推诿。

    让他替我也请了脉,宝儿命小丫头送了出去。我对宝儿问道,“你看他说的,可是无妨?”宝儿看了月牙儿的脸蛋一会,也是很疑惑,“小公主以前也有过咳嗽发热的情况,吴太医和张太医说的是一样的,要不咱们就不要给小公主吃什么了,静饿两天,或许真的就好了。”

    我点点头,“也只有如此,咱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没有太医,也没有药,总不能乱给她吃。”

    宝儿脸上有些难过,“娘娘,您别急,若是公主饿了两天还不得好,我就想法子出宫去找大夫。”

    “你怎么出宫?”我惊问道。

    “我在宫外可是有一份家业的,虽说不大,宫中的规矩,总不能不允许我回家吧?”宝儿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万一月牙儿真的不能好,只有这个法子了。”

    本来我也觉得月牙的病态只是寻常伤风,再加上想着张志泰再大的胆子,总不敢拿皇上的孩子来冒险,便也只是饿了月牙两天,每日只喂些清水,每晚搭一些牛乳罢了。没想到到了第三天上午,月牙的体温越来越高,烧的两颊通红,她还不会说话,难受也只能忍着,我整日的守着她,看她难受的两只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简直恨不能自己代替她忍受这份痛苦!

    宝儿珠儿一起想了各种主意给她退烧,什么热帕子敷全身,什么滚鸡蛋,一个用都没有,最后钏儿甚至说要喊神。这些要是从前,我是一个也不会相信不会答应的,可是自己的心头肉肉病了,一下子就慌了神了,那张志泰来看了月牙几次,依旧说是没有大碍,直到现在,还说不过是厉害些的风寒罢了。( )实在没法,我只得让宝儿去回禀徐云华,另请太医,没想到宝儿回来之后,告诉我徐云华这两天病下了,所有的太医除了张志泰都在坤宁宫侍疾,因病的严重,皇后现在不见任何人。

    我一听这话,又气又急,将桌檐一只茶碗扔到地上砸的粉碎,“她这是知道了月牙生病,故意这样!”

    宝儿含泪道,“娘娘,您心里清楚就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敢回您,怕您生气。”

    我颤着声音道,“她趁着皇上不在宫中,已经做到这份决绝,还有什么事是我咽不下去的?你说吧。“

    宝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我见另请太医不中用了,便想着自己借着出宫回家探视的空档出去叫个太医进来,皇后娘娘装病不见人,我只好去求主事的女官,没想到她们说皇后娘娘病下之前,下了命令,因为皇上不在宫中,而皇后自己又病下了,中宫无人,后宫之中都是女人,为保所有妃嫔的清白,不许任何人出宫,任何进宫的人,都要严厉盘查。”

    我瘫坐在椅子上,“这个女人,为何如此狠毒!她这是拿张志泰当耳报神,得知了月牙的病情,故意下了这道命令……”我伸手抓住了宝儿的衣角,“她是想要月牙的命啊!”

    宝儿尚且自持,珠儿正照顾着月牙,听了此话,便哭了起来,“小公主如此可爱,皇后娘娘为何容不下她?”

    就在此时,钏儿也急匆匆跑了进来,回道,“回娘娘,不好啦!”、

    宝儿皱眉,“说了你多少次,为什么还是这样大惊小怪?”

    钏儿见房中气氛紧张,也知事情不好,连忙跪下道,“娘娘,今儿开始,各宫之中,小厨房全部撤了,皇后娘娘病中下旨,说是接到皇上的传书,受灾灾民太多,需要补寄和银钱,先从咱妈宫中节俭起来,各宫的月钱全部减半,用度不许奢靡,连小厨房也都关了,以后每日由官中分送食物。”

    宝儿怒道,“我们莲漪宫之中,娘娘和公主都病着,最是需要滋补调养的时候,连小厨房都不许留,药也没有,皇后娘娘,这岂不是想在皇上回宫之前,斩草除根吗!”

    我放下月牙,往外走去,宝儿珠儿问我出宫何事,我答道,“此时除了我去低头认小,还有什么办法?”

    宝儿拉住我,“皇后娘娘,您还不清楚吗?两面三刀,表面上对谁都和气,可是背地里已经把咱们莲漪宫恨毒了,此时皇上不在宫中,正是整垮咱们的好时候,怎么可能因为您去服小作低就饶了咱们?这不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吗?您不要去,咱们想别的法子,省的去了再受一份侮辱和闲气,到时候气坏了身子,整个莲漪宫可就乱套了,您不为自己,也要为公主啊!”

    我心乱如麻,被宝儿劝了回来,也慌了手脚乱了分寸,月牙病着,一时一分都拖不起,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宝儿珠儿使了个眼色,珠儿便把钏儿也打发出去,“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没有娘娘吩咐,不许进来。”

    而宝儿却跪到我面前,含着眼泪道,“娘娘,事有缓急,公主年幼,病不可拖,如今皇后娘娘把咱们的后路全部封死,我们也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还有这种机会吗?”

    “今晚,我秘密翻墙出宫去。”

    “什么?!”我和珠儿一齐惊呼道。“这不可能。”我立即否决,“京城大内,纵使你身手了得,也放下许久,再加上那么多高手,若是被发现,下场就是乱箭射死。”

    宝儿摇头道,“不,我知道整个后宫的所有线路,对侍卫交接班和巡查路线也略有了解,就是真的被抓了,有些人还是三保哥的手下,不能对我怎么样的。”

    我依旧反对,“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冒险。”

    宝儿急道,“娘娘,公主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风寒,若是重疾,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看着月牙,又看了看宝儿,简直难以抉择,宝儿见我还是踌躇,决绝道,“你们无需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就是这么办。”

    珠儿听了此话,只管哭道,“都怪我没用,什么都帮不上忙。”

    我看着这两个人丫头,心中五味陈杂。

    傍晚时分,珠儿宝儿已经联手糙糙缝制了一身纯黑色的夜行衣,宝儿的身手我见识过,若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路线和侍卫交班时间巡查路线都知道的非常清楚,那么她出宫一趟,并不是难事,只是出宫之后,寻找谁来帮忙,也是难事。

    我突然想到进宫之前与岱钦分别之夜,他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只要我想要他帮助,总是能找到他,此时,只怕京城之中也只有他还值得我信任。

    我写了三封信,让宝儿带在身上,“你此行出去,哪里都不要去,径直前去李景隆李府,把这三封信都交给他,一封是给他的,让他当场看,一封是我嘱咐他寄给皇上的,还有一封,让他帮我在京中寻一个人,寻到此人,我们就有救了。”

    宝儿点头,将三封信都掖在怀中,“我到了宫外,就放一只信弹,你们只消看到信弹,我就成功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在一个时辰之后,就能回来。”

    宝儿虽然志在必得,但是我依旧担心不已,心里突突的,害怕会有什么不测,“宝儿,我这眼皮子总是跳,该不会是会出什么意外吧?”

    宝儿一笑,“娘娘自有了儿女,也开始变得和老人家一样,信天信命了。”

    我却笑不出来,天和命,从前不信,现在却发现那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的东西,左右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宝儿在二更天第一批侍卫换班的时候出去了。看她伸手矫捷不输从前,我稍稍放了点心。月牙儿小脸红红,鼻腔里都有些呼哧呼哧的声音,我听着心疼不已,越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宝儿身上,因此也越发的紧张,本想拿一本字帖出来,写着解解闷,可是越写越坏,便将笔一搁,却洒了满纸的墨。那墨汁晕染开来,纯黑色的,竟然有些死亡的意味。我心里更加慌起来。

    “珠儿,宝儿不会有事吧?”我走到廊下,对着外面的天空眼巴巴的望着,“好一会儿了,该出侧门了啊。”

    珠儿也紧张得攥着手,“娘娘放心,宝儿以前在王爷身边抵得上好几个贴身侍卫呢。”

    她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我,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若是她被抓住了,不……不会被乱箭射死吧?”问出这一句的时候,我的身体都有些颤抖。

    珠儿捂住嘴,“怎么可能,娘娘不要乱猜测了。”

    “呲!!”正在我和珠儿担心不已之时,一道绚丽的彩光在不远处绽放,看距离,正是宫墙外不远处。

    “出去了!”我和珠儿握住对方的手,两人眼中都有朦胧的泪花。

73.宝儿被抓

    “哈!出去了,出去了,终于出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走到月牙儿身边摸了摸她还是微微烫的额头,“每天清晨就要好些,到了下午又重新开始发热。”

    珠儿还站在廊边张望,“现在不怕了。”

    李景隆的宅子离皇宫很近,宝儿也预测过,她只要能顺利出去,大概一个时辰便能回来,我和珠儿便守在更漏旁边,度日如年一般,看着细砂一点点流逝。一个时辰过去了,却并未有宝儿的消息。

    “怎么还没有回来?”一个时辰的等待,已经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量,我倦累无比的扶着额头问道。

    珠儿一开始是站在檐下不愿回来,后来夜深了,越发冷得站不住了才回到火炉边,不过不到一会儿就要过去看一下,此时比我还要心急,但是嘴里却说着,“说的一个时辰,也不过是个大概的时间,脚程慢些也是有的。”

    我知道珠儿在安慰我,但是也只能把这安慰当成唯一的理由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我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珠儿有些诺诺的,“才没过一会儿呢,娘娘你等着心焦,是以总盼着时间过得快些。”

    我顿了顿没有再问,珠儿拿起一件貂皮大氅系到我脖间,“娘娘,不然您先眯上一会儿,没准一睁眼宝儿就回来了呢。”

    我摇摇头,“不必,我等着她。”说是这么说,可是眼皮竟真的渐渐重了起来,身体也寒得犹如坠入冰窖一般,珠儿摸了摸我的手,赶忙把火盆子里的火又拨的旺些,火气热烘烘的托着,我伏在月牙儿的摇篮上慢慢迷糊起来。

    这一眯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吵闹,“抓刺客啦!”

    我心里一震,顷刻惊醒,“我睡下多久了?”

    珠儿也惊住,“您不过才眯着罢了,这外面是什么声响?”

    我立即起身,不祥的预感冲上头脑,“糟了,宝儿出事了!”

    珠儿脸都青了,“不……不可能吧……”她一边说着,脚已经往外迈去。打开远门往外一看,只见上百个侍卫提刀拿剑的,有在地上追跑的,也有在檐上瓦上到处追索的。

    “抓刺客……抓刺客!”侍卫的声音此起彼伏,打在我的心坎上,一声声好比一针针一箭箭。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宝儿出事,无论如何也要保她出来!我走到院外,几个侍卫冲了过来,“回屋,回屋!”

    珠儿不善拌嘴,倒是小丫头钏儿冲了上来,拦在我身前,掐着腰对着那侍卫便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在这里撒野!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权贵妃娘娘,莲漪宫的门口也是你瞎嚷嚷得的?等皇上回来,娘娘奏你一句以下犯上,管教你一门株连!”

    那侍卫见钏儿年纪虽小,但是气势汹汹,再听到我的名头,也怔了怔,旋即便识时务的跪到地上谄笑道,“原来是权贵妃娘娘在此,恕小人冒昧!如此夜深,娘娘站在宫门口,小的一时以为是哪个宫女儿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还请娘娘千万恕罪。”

    “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怨上我们娘娘站到门口来了吗?!”春儿不依不饶。我把她拉到身后,对着那侍卫问道,“这三更半夜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闹得整个后宫居然也人仰马翻起来。”

    侍卫苦着脸答道,“回娘娘,属下是巡夜的侍卫,平时我们都是不往后宫来的,只是最近皇上不在宫中,皇后娘娘懿旨,为保后宫安全,加派了一小队人马每夜在后宫也巡查一遍。本来无事,没想到今夜,居然有个刺客闯进了后宫,听说身手还十分了得,是以惊动了这么多的侍卫前来捉拿。”

    我努力的稳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路出马脚,方才因为月牙儿在里头发出一声啼哭,我便让珠儿回去照料,而身边,只剩一个得力的钏儿,好在这丫头人小鬼大,眼力不错,看出来此时我难受的很,连忙上前来扶住我,我这才问道,“刺客……从哪里进来的?”

    “听说是西北侧的角门。”

    我听到后捂住胸口,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宝儿说西北角门一来管理较为宽松,二来离李府非常近,是以她循着从那里进出。

    钏儿并不知道宝儿出去的事情,也不知我为何如此惊慌,低声道,“娘娘,您身子一向便不康健,和这些糊涂人在这里搅弄什么呢?”

    我没有理会她,对那侍卫又问道,“你们都是谁的麾下?”

    那侍卫拱起手,恭恭敬敬答道,“徐增寿,徐大人的部下。”

    “抓到啦!抓到啦!”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几声兴奋的声音,侍卫一听说这功劳被人抢夺了去,脸上沮丧起来,“哟,抓住了!娘娘,恕小人不能在此再伺候了。”

    我挥了挥手,“你去吧。”那侍卫爬起来便往人声之处跑去,我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对他喊道,“你回来!”

    那侍卫跑了几步,连忙刹住脚,又退了回来,屈身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周建。”

    我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丝缠玉的镯子,递到他手上,“你做事很不错,这个赏给你。回头皇上回来了,我一定告诉皇上,你办事牢靠。”

    周建接过镯子,受宠若惊,“谢娘娘!”

    “你快去吧。”

    周建趴在地上给我磕了个头才跑了开去,我一扭身子,回了院子,珠儿正抱着月牙儿咿咿呀呀的哄着,那孩子因为发着热,怎么睡也睡不安稳,稍有些动静或是大人离开了身边,就要哭闹。我从珠儿手上接过了她,对珠儿低声道,“宝儿被抓了。”

    珠儿愣在原地,表情也没有了。钏儿毫不知情,见我俩窃窃私语,笑嘻嘻道,:咦,往日里宝儿姐姐和珠儿姐姐都是一起照料公主的,怎么今日不见了?”

    我看了看她,“你回去睡觉吧。”

    钏儿似乎想到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皱了皱眉,福了福身子,往外退去。

    珠儿这才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宫里的御林军侍卫现在全是徐增寿带领的,徐增寿很是识时务的一个人,无奈是个庶出的儿子,前面有几位姐姐和徐辉祖挡着,一直难有出息,现在抓住了这个空子,皇后一定会让他好好表现,然后扶持他顶起徐家的门楣,我们这次……算是栽大了。”

    珠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宝儿……”说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宝儿会不会被他们打死啊?”

    珠儿一哭,我也心烦意乱,“不会,他们待发现是宝儿,第一件要做的事是送到坤宁宫,今夜,我想他们要制造各种罪证,安到宝儿和我们莲漪宫的头上,明天才是暴风雨来临的时候。记住,你我都不知道此事,我们只有保住了自己和莲漪宫,才有机会把宝儿捞出来。好在宝儿的信应该已经送出,就是皇上没有回来,也有人会帮我们的。”

    我和珠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能为力,就这么在宫中熬到了天亮,果然便有坤宁宫的人来请。珠儿本要跟我一同前往,可是我不放心月牙,让她留下,挑了半天,带上钏儿便去了。

    面前的徐云华高高在上的坐在雕凤的梨花木椅上,而我跪在她面前,“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皇后娘娘清早传召,是有何事?”

    徐云华的脸上毫无病容,冬日里反见丰腴,如今她却闭门不见任何人,对外只是称病,她端了一杯茶,在鼻前慢慢的嗅着,眼皮子也没有抬起一下,“权贵妃,每晚关门前,可都查查莲漪宫里奴才们是否都在宫内?”

    “那是自然,每个宫都有执事宫女做此事呢。”我不卑不亢的答道。

    徐云华冷冷一笑,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这才朝我看了一眼,“若是你宫内,少了的人,正是执事宫女,还有谁去做这件事呢?”

    我笑了笑,“皇后娘娘,在说什么,我不是很听得懂。”

    “昨夜,御林军巡查的时候,捉到了一个黑衣刺客,若说刺客,古往今来也是常有,只是大明朝长治久安,开朝以来便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说来有些奇怪,你要说奇怪,更怪的还在后头,这刺客,居然是个女子。”

    “有这等事?”我若无其事的问道。

    “当然有,你难道没听到昨夜的动静吗?”徐云华看了我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最最奇怪的啊,就是御林军把刺客送到我这里来,我居然认出了那刺客,好巧不巧,正是莲漪宫的执事宫女,权贵妃你的心腹,宝儿。”

    虽说我早就知道要面对这一刻,但是这些话从徐云华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我居然还是心脏扑腾扑腾的跳着,胸口也闷闷的,有些发疼,“皇后娘娘……可看真切了吗?”

    “我虽然不如你们豆蔻年华,倒还不衰,一双眼睛,还算清楚。”徐云华站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我面前,“哟,我这刚夸完自己不衰,就犯起这样的糊涂,权贵妃怎么在这冰地上跪了这么久,你的身子娇贵,在这后宫之中都是出了名的,这么跪着,要跪坏了的,我忘了喊你起来,你自己怎么也不晓得起身?难道……难道是早就听到了风声,自己的丫头出了事,想替她求情赎罪不成?”

    我没有答话,抬着眼皮看着徐云华的脸,此时的她近在咫尺,若不是想到还有个月牙嗷嗷待哺,我真有种拔下头上发钗一举刺死她的冲动。我已经远离血腥多年,如今却重新起了杀念----对眼前这个女人。

    我缓缓站起身来,徐云华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眼神里有些诧异,不过为了风度,她始终保持着笑意,我很快便与她平视,微微扬起嘴角,“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听闻皇后娘娘最近因为病疾,对后宫的管理都松泛了些,可能是时节不好,我最近身子也不适呢,就连小公主也发热咳嗽起来,整个莲漪宫病怏怏的,我也没有精力和闲情去管下人,没想到,出了这等事,不知皇后娘娘可替我审了宝儿,问问她为何要半夜出宫,要出宫就好好地出,皇后娘娘大度,只要禀明原因,与执事们做好登记,出去一趟也不是难事啊,何苦如此装神弄鬼?”

    徐云华脸上微微发红,“我才下了旨意,为了保证后宫清净名节,不许任何宫人在皇上回宫之前进出呢。”

    “哦?原来如此。那……皇后娘娘可要让我去审审这宝儿,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冒着大险翻墙出宫,又不是赶着赴死投胎,连命也不要了吗?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

    徐云华看着我,哈哈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我就是怕审出了冤案,是以一大清早便悄悄地把你喊过来了,你是她的主子,想必有什么话,她是肯跟你讲的。若是有什么私相传递、男女奸情之类的事,那传出去,可是有碍皇家颜面的!”

    我冷笑一声,“这个我可以跟皇后娘娘打包票的,宝儿业已在皇上的主持之下,嫁给了郑和大人,实乃佳偶天成,郎才女貌的一对,她怎么会去做这种下贱的事?”

    徐云华嘲弄的看了我一眼,轻蔑的说道,“你这包票可不能乱打,一来,你怎么知道,那宝儿就是替自己传递什么呢?二来嘛,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何必说那场面之话?郑和功劳再大,声势再威,终究是个没根的东西,这宝儿青春年少,少女思春也是有的。”

    我听了这话,几乎恨得咬碎了牙齿,此时殿内除了我和徐云华,只有钏儿和几个坤宁宫中的宫女,这些宫女也都还是云英未嫁的处子,听了这样的话,各个都羞得脸上通红,我没想到徐云华为了诋毁我和宝儿,竟能说出如此粗俗之语,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她。

    没想到钏儿在一边咕咚跪下,“皇后娘娘!不止贵妃娘娘能替宝儿姐姐作保,奴婢也能以性命替宝儿姐姐作保!她绝不是这种人!”

    徐云华微微皱眉,朝钏儿一看,“生面孔啊,你这丫头,年纪还小,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莫不是,你心里也有个如意郎君,日日想着盼着?”

    钏儿气性大,被徐云华这么一激,又不敢回嘴,脸色越来越青,忽的两眼一翻,咕咚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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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栽赃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此时孤立无援,带来的丫头还这样不争气,和徐云华的几个宫女一起手忙脚乱的把钏儿扶了起来,徐云华也受了惊吓似的拍了拍胸脯,向后退了退,“哎呀,可吓死了,这孩子,怎么这样大的气性?看来权贵妃很是会调理丫头们啊,一个个的都很有个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此时懒得理会徐云华,带着钏儿告辞回宫了,徐云华见钏儿脸色铁青,也不敢多留我们,便也打发了几个人送我们除了坤宁宫。回到莲漪宫,珠儿又是掐人中,又是喂辣椒水,钏儿终于醒了过来。一醒来见到回了莲漪宫,就撒开嗓门哭了起来,我拍了拍她的头,低声道,“别哭了。”

    钏儿这才抽泣着问道,“娘娘,宝儿姐姐怎么了?昨晚上御林军抓住的刺客竟然是宝儿姐姐吗?”

    钏儿是宝儿一手调教的,虽然时常的受到宝儿责骂训斥,但是师徒情谊非常深,因着年纪小,宝儿也几乎像个母亲一般的照料她的起居,本来瞒着她,我也不是因为放心不过她,而是因为怕她小人家被吓坏,现在看样子是瞒不住了,只好把宝儿如何出宫如何为了我和公主求医问药的事告诉了她。

    她眼睛里汪着清澈的泪水,“我知道了,是皇后娘娘在为难贵妃娘娘您,宝儿姐姐为了保护娘娘,以身犯险了。”

    她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说得我和珠儿都抹起了眼泪,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钏儿见我们如此消极,急得就要坐起来,“我去跟皇后娘娘认罪,就说是我托宝儿姐姐出宫办事的。”

    我苦笑一番,“傻丫头,此时就是我去说是我派她出去的,也没有用。”我握住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你宝儿姐姐就出来的。她对我来说,比她对你更重要。”

    钏儿虽得我这个保证,却依旧伤心得很。下午,徐云华又派人前来唤我,说是审问宝儿有了结果,我心里一惊,想来她早上没有大闹,原来是等着现在发功,钏儿不过是急怒攻心,中午喝了一碗糖水,吃了些饼子,仗着年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不敢让她再跟我一起,但是她极力要求要去看宝儿。我实在没法,怕她太年幼撑不住,只好把月牙儿交给了乳娘,让珠儿也一起前往。

    到了坤宁宫,果然不出我所料,徐云华已经全部布局好了----因为此时的坤宁宫,已经坐满了妃嫔,都是一副审时度势的样子,见我进殿,不过少有几个平日里还算交好的略微行了礼,其他资格略老些的,不过点个头,连万福都不稀罕跟我作了。好在我也不是很在意,走到徐云华面前,跪倒在地。

    此时旁人正是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我却是有求于人的时候,怎么也要认下这口气,认小服低的给徐云华行了大礼。“不知皇后娘娘唤臣妾来有何事吩咐?”

    徐云华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那上面图着鲜红的蔻丹,光彩夺目,和她的脸一样。[ 超多好看小说]她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淡淡道,“早上已经唤你来过一次了,诸位姐妹可能都知道,昨夜,咱们宫内,居然出了个刺客,好在这个刺客被我弟弟御前侍卫总领徐辉祖抓住了,审了半夜加一上午,现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啊?刺客?昨夜我是听到外面有嘈乱的声音,因为睡得迷糊,也没有去看,真的有刺客吗?那我们现在有没有危险?”几个胆小的妃子抓起手帕子,有些畏惧的捂住脸问道。

    徐云华和蔼一笑,“废话!朗朗乾坤,岂容小人作祟!再说,这是皇宫重地!所有的侍卫都是千锤百炼的挑选出来的,咱们怎么会有危险?”

    “那……怎么还会有刺客闯进来?”

    徐云华将身旁杯子端起来,又重重放下,造出铿锵的一声脆响,众人一震,知道徐云华这是发怒,要端皇后的架子了,纷纷离开座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皇后娘娘息怒!”

    徐云华涨红了脸,“为什么会有刺客闯进来?为什么会有刺客闯进来?”她站起身来,伸出一只食指,对着地下的众人指了一圈,“咱们这些人,全都是皇上的妃嫔,说的白了,就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此时不在宫中,咱们应该比外头的女人更加的恪守妇道,维护皇家尊严,纵使你们自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要管束好各自的丫头!如今出了这样秽乱宫闱的事,要是传了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存?皇上的颜面又何在?!”

    众人都怔怔的,不知道徐云华如此指桑骂槐的,影射的到底是谁,“恕我们愚钝,皇后娘娘可否明示,此话到底是何意?

    徐云华拍了拍手,宫外便有两个侍卫拖进来一个披头散发,满身伤痕的女子,我捏着手指,微微闭上眼睛,那正是宝儿,三九的天气,她身上的外套全被剥去,只剩一套白色的小衣遮羞,那白色的小衣上又沾满了血迹,一看就是用刑了,而且还是重型。

    因为刚强如宝儿,她此时却像被抽了筋一样,瘫在地上,哆嗦着,用双手护着胸前。

    钏儿惊呼一声,“宝儿姐姐!”被珠儿一把拉住。

    徐云华看了看钏儿,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认识她?可是权贵妃莲漪宫中的执事宫女,宝儿?”

    钏儿浑身颤抖着不敢说话。众人一阵唏嘘,“她是刺客?”

    徐云华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正色道,“没错,她就是昨晚抓到的那个刺客,不过现在可不能说她是刺客。”

    宝儿身边的侍卫从怀中扔出几个沾了血的东西,众人都伸头一看,这一看,便又都把头缩了回去,皱眉嫌弃道,“什么脏东西,也往这里拿?”

    那几个血糊糊的东西便是几个春宫袋和春宫小册。宝儿趴在地上,张开已经干裂的嘴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哦?不是你的?侍卫从你身上搜了出来,既不是你的,难道是侍卫赖你?如果不是你的,那你这一趟冒险漏液出宫,又是为了什么?”徐云华眼神锐利,虽站在宝儿面前,却直勾勾的盯着我。

    宝儿嗫嚅着,却因为极度的冷和痛,说不出话来,她两片嘴唇不知是挨了打,还是冻得,变得通紫。我对徐云华说道,“皇后娘娘,事情还没有审清楚,宝儿也没有认下罪名,还算是后宫的人,这里现在满堂妃嫔,又有男子在场,给她披一件衣服吧,不然,皇家的颜面,从现在就开始折损了。”

    徐云华闷闷的看我一眼,没有回话,对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才慢吞吞的从榻子上拿了一块毯子,扔到宝儿的背上,宝儿抱住那毯子,眼泪汪汪的看了我一眼,但是那眼神坚定而坦然,让我越发揪心不已。

    我知道御林军指挥使就是徐云华的二弟,他一定是听从他姐姐的安排,现在这几幅春宫安到了宝儿的头上,就是朱棣在此,我们也洗脱不清了。正想着该怎么解决,只见钏儿咕咚一声跪倒地上,对着徐云华猛地磕起头来,连连磕了十多个头,额上一片青紫,还渗出了血液,才哭着说道,“皇后娘娘明鉴,皇后娘娘明鉴,宝儿姐姐无罪,那些春宫图是我的,都是奴婢的。”

    徐云华和我一样没想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个小东西,冷洌笑了笑,“你?你哪来的那些东西?再说,你的东西又怎么会到了她的身上?”

    钏儿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却口齿伶俐,“奴婢行为不端,和宫外男子有染,故而有这些东西,宝儿姐姐曾做过皇上贴身的侍卫,有武功在身,因禁不住奴婢死缠烂打,答应替奴婢传送定情信物,她也不知道我和情郎传送的是什么。”

    宝儿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并没有争辩什么,只是看着钏儿不言语,我也没有料到钏儿竟有如此骨气,小小年纪敢把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她这话一出,不管徐云华怎么给她定罪,她都是一生无望了,我看着钏儿,心中不由愧疚,她都有豁出一切救宝儿的心,虽说鲁莽,终究是我不敢的。我羁绊太多,永远也做不到这样奋不顾身。

    徐云华对着侍卫一瞪,“都捆着手了吗?这丫头都自己报出自己的淫秽行端了,你们还不动手,等着我动手吗?”

    几个侍卫立即便把钏儿也五花大绑起来,钏儿虽然害怕的发抖,但是脸上却是满足,可是见到自己被绑,宝儿却并未被放了,不禁着急,“皇后娘娘,奴婢已经认罪了,跟宝儿姐姐真的没有关系啊,您怎么还不放了她?”

    徐云华一皱眉,便有她的一个侍女上前伸手给了钏儿一个耳光,“怎么,你还想威胁皇后娘娘不成?你认了罪,且不辨真伪,怎么就认定宝儿无罪了?别说那些脏东西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的,就是真的不是她的,身为一宫执事宫女,私相传递这种事,也是大罪!”

    钏儿瘫倒,哀声哭了起来,宝儿看了她一眼,又隐隐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绝望,她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是在警告我不要再搭进来人了。

    我摇着嘴唇,对徐云华说道,“既是还没有审清楚,这两个人又都是我的人,我不得不为她们说句话,若是所查属实,请皇后娘娘重则,以惩后宫,若是所查有误,这两人今日所受侮辱,将来我都是要替她们讨回公道的。”

    徐云华咋了咂嘴,“怎么,摊上这种大事,权贵妃不但一点也不自责害怕,还敢先恐吓威胁于本宫吗?”

    “臣妾不敢。”我恭恭敬敬的给徐云华磕了个头。

    徐云华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我的病还没有痊愈,这么多姐妹,今日都在这里看了这出丑剧,这两个丫头,就算没有别的过错,污了大家的眼睛,也就是重重有罪了!把她们带回去好好的审,怕还有什么牵连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徐云华说这话的时候,拿眼睛瞥了瞥我,我没有理会,她又说道,“你们所有人也都长个记性,千万别在自己宫内养出这样的妖精!如若再犯,重罚!今日,权且罚权贵妃教导无方,管束不利,禁足半月,罚俸两月!都回吧。”

    众人脸上都讪讪的,虽说也有想看我的笑话的人,但是绝大多数还是觉得唇亡齿寒,十分忌惮,再也没有说笑的了。整个后宫,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回到莲漪宫,我再也忍耐不住,狠狠的锤了几下桌面,直捶得手上出血,珠儿一把拉住我,急道,“娘娘,可不能这样自暴自弃,皇后娘娘等的不就是这天吗?想在皇上回来之前把您整垮,皇上回来之后再粉饰太平,到时候咱们莲漪宫不复存在,她依旧风光,您甘心吗?”

    我怒道,“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她现在已经弄去了我两个人,连我都罚了禁足,我什么也做不了了。”

    “等着李大人送信出去。一定会有办法的。”珠儿冷静道,“还有,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咱们自暴自弃,您快去看看公主吧!”

    我心里一慌,忙乱一天,满心都挂在宝儿身上,我差点忘了月牙,走到床边一看,乳娘怀中的月牙紧紧闭着眼睛,因为这几日一直持续的发热,饮食根本不需我们清减,她自己已经吃不下什么了,不过几天,就把原本鼓鼓囊囊的脸蛋瘦了下来。

    我心痛不已,终于抱着她无助的哭了出来。大约是母女同心,月牙听到我的哭泣,很快也惊醒了,咿咿呀呀的哭了出来。

    “都是娘亲把你弄坏了,都怪娘亲不好。”我自责的看着月牙,手指甲几乎掐进了自己的掌心。早知如此,当时弗如依旧把她留在李府,她也不用受这样的痛苦。

    珠儿洒着泪道,“娘娘,不怪咱们,是皇后娘娘心机太深了,这一步步的把咱们逼到这里,咱们也没有法子。”

75.转机

    时值傍晚,宝儿钏儿那头还是一点办法和消息都没有,月牙儿又开始了发热,莲漪宫去了两个,病了一个小的,再加上我这个病怏怏的主子,几乎人仰马翻,算起来月牙已经病了四五天,几乎没有吃什么,小小的身子已经软绵绵吗的没有什么气力了。热门

    我再也坐不住了,若是李景隆得到了信件,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在外也一定会想办法帮我,只是,现在有徐云华拦着,只怕什么人也飞不进这铁桶一般的皇宫。我死不足惜,可怜了宝儿钏儿,还有就是月牙儿。

    “娘娘,您别急,您别急。”珠儿一边用一支小小的银勺给月牙儿喂着白米汤,一边安慰着我,“我看公主倒是好些了,牙关都松了,可以吃下些饮食了,您自己可也不能这么撑着饿着,也喝些米汤吧。”

    “皇后现在就配送这些饮食给咱们了吗?”

    珠儿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才含恨说道,“皇后娘娘说咱们宫中娘娘身体虚弱,不惯吃大荤大肉,还有小公主伤风,也不能吃得太油腻,所以就……”

    “那你们的饮食呢?”

    “皇后娘娘吩咐人说,主子尚且在吃粥,哪有下人吃好的……”珠儿说着说着,突然抬起头来,坚定的对我说道,“所有的不好都会过去的,娘娘您说是不是?皇上一回来,咱们就有出头之日了,宝儿钏儿一定也深知这个道理,不论现在受多大的屈辱,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我欲哭无泪,所有人都能坚持下去,我的月牙儿能坚持下去吗?

    我和珠儿一夜无眠,守着月牙儿,看着月牙儿越来越虚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一点一点的剥夺她的生命,就如同我当初孕育她的时候,她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一般,只是这速度比她的成长还要更快一些而已。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皆因我平日里并不喜爱奢华,也不像别的妃嫔敛财做梯己,手中也没有什么银钱散出去,能让别的宫人带些消息进来,此时,哪怕是外面的只言片语,也能给我带来无尽的希望啊。

    张志泰依旧每天都来应卯,看着他表面上细致的给月牙儿诊断,我不禁恨道,“张太医替公主看了四五日的病了,说的是清饿两天就好,不必治疗,如今已经过去了几个两天,公主的病情一点起色都没有,张太医为何还是毫无作为?”

    张志泰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到一边,“娘娘此话,微臣担待不起,病,就是这么治的,公主凤体没有起色,微臣也是无能为力。( 800)”

    “你就当真不怕皇上回来?当真认为皇后娘娘能够只手遮天?”

    张志泰淡淡一笑,“至少皇后娘娘此时,确实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娘娘您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得任人宰割。”

    “我倒是谢谢你说出了心里话,滚吧,不必再来这里假惺惺了。”我狠狠的将手中茶碗砸到张志泰面前,他往后跳了一步,显得有些笨拙的躲开了,又拱着手笑嘻嘻的说道,“娘娘虽是嫌微臣,微臣依旧还是要恪尽己守,每日来还是要来的。”

    “滚!滚!!”我站起身来,对着张志泰怒道。

    张志泰脸上带着一副奴颜婢膝,屈着身子倒退几步才缓缓出去了。

    我走到廊前,看着院中天色,一日又一日,可是我一日都等不起了!

    就在此时,彩月突然从外间急促促的跑了进来,从前我对她尚存几分客气,现在见到她,就不由得想起徐云华的狠毒,不由得连带着她也讨厌起来,皱起眉头便呵斥道,“什么奴才!这是你进来的地方吗?你当真看着我失了势,以为你也能骑到我头上?外头我是管不了,你是我的宫里人,我现在命人打死了你,明日你孤魂也无处喊冤!”

    彩月深知我说的不假,唯唯诺诺的垂首答道,“回禀娘娘,奴婢不是来捣乱的,更不敢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奴婢进来,是因为外头来了人。”

    我这莲漪宫已然被徐云华冻成冰窟,比那冷宫还要冷,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我?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来看我?就算是能来看我的人,只怕也是受了徐云华的指使,前来嘲讽讥笑,想到此处,我冷冰冰的答道,“不见,你以后也不许踏入这后院半步!”

    彩月并没有因为被我下了禁足令而有半点悲伤,她有些执着的说道,“娘娘,是大国舅府上的夫人,若不是她求情,皇后娘娘也不得放人来看望您的。”

    我一愣,徐辉祖的妻子,九娘,那样一个精明事故的女人,那样一个对我有着深深戒心的女人,一直和徐云华联合起来把我恨到骨子里的女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看来我猜的一点都没有错,连她在宫外得了消息,也忍不住进宫来践踏我一下。

    “不见就是不见,你话这么多,莫非是想谋害了我当主子替我做主吗?”我对彩月冷酷的说道。

    还没轮到彩月回话,已经有一个低沉的女声从月亮门传了进来,“权贵妃娘娘,多年不见了。九娘听闻娘娘您凤体违和,小公主又连日高烧,苦求皇后娘娘,想来探望一番。怎么,权贵妃娘娘如今度量如此不容人,连我这个故人也不肯赐见吗?”

    这话音落下,一个窈窕的妇人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九娘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只是显得成熟了许多,一张脸雪白到有些苍白,双手握在小腹前,面上带着淡笑,逶迤着走到我面前,微微福了福,“权贵妃娘娘万安。”

    人到了面前,我也不好直接轰她出去,只是此时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掩饰任何自己的情绪和喜好,既是不喜欢她,也就不愿意把她往屋子里引,便依旧站在廊前,低着头对她说道,“徐夫人一向深入简出,别说皇族贵胄,就是在徐府里,都懒得踏出闺门,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九娘淡淡道,“故人相见,娘娘连门也不许九娘踏入吗?”

    我点点头,“病中不便,还请见谅。”

    九娘毫不客气,踏上廊檐,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可是我倒是累了,想进去喝杯茶,不知娘娘可否肯赏?”

    说完,她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似有话,又似无话,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见她已经走上来了,只好道,“茶水不好,你若是愿意喝,喝一杯也无妨,进来吧。”

    九娘笑了笑,“那在此先谢过娘娘了。”说完,她回身指了指彩月,“你不必进来了。”又指了指她带来的一个丫头,“你进来。”为了不让我多言,还笑着对我说道,“贵妃娘娘只怕也知,我们老爷身子不康健,我这几年跟着他熬着,总看不到出头之路,身子也不利索起来,就是这个丫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还能时常的照顾我些。”

    我走在前头,冷冷笑道,“你怎么会熬不出头,你们的好姐姐,只手遮天,只怕徐家翻身的日子不远了。”

    我刚说完,就发现屋内光线暗了下来,继而耳朵里便传来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不由心中一惊,回身一看,却见九娘微笑着看我,她那丫头正背着身子关门,还没有转过来。方才在外面只顾着看九娘,并没有注意到,这时候一看,果然高高壮壮,比一般的女子强健很多。

    想起许多妖后私自行刑弄死后宫妃嫔的例子,我心中一凛,立即抬起音调厉声道,“你干什么!谁让你关门了?给我把门打开!”

    那人不但没有开门,反而转过身来,疾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捂我的嘴,我立即转身准备逃开,那人却开口了,“娘娘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可是那张涂脂抹粉精致绝伦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熟悉的模样,我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九娘,九娘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已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颤着声问道,“岱钦?”

    那高大的宫女跪到我面前,恭顺道,“是我。我受徐舅爷和李大人之托,进宫来看娘娘和公主。”

    珠儿听到我方才一声叫唤,已经从内室小跑了出来,见到这个场面,有些失措,低低的问道,“娘娘,这是……”

    我喜极而泣,激动地对她说道,“快、快去!快去把公主抱来!这是大夫。”

    珠儿大约是没有见过九娘,上下溜了她一眼,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听了我的话,还是加快脚步往里走去,没一会儿便把月牙儿抱了出来。

    我对着岱钦急道,“你先看公主,她已经烧了四五天了!”

    岱钦起身走到月牙儿身边,低头看视,看了半天,还觉不妥,让珠儿把外衣也松开了,越发仔细的瞧着。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也顾不上问他怎么会跟着九娘进宫来,“她怎么了?是风寒吗?”

    岱钦摇了摇头,“嘘”了一声,低下头,把耳朵贴到月牙小小的急促的起伏着的胸口听了起来。听了半晌,才对珠儿轻声说道,“你把公主带回去吧,不要关门闭户,把窗户打开,通通气。”

    珠儿连忙点头答应了。

    我等在一边半晌,本想听听岱钦怎么说月牙儿的病情,他却走到了我身边,道,“娘娘您也坐下,我替您诊诊脉。”

    “公主怎么样了?”我急着问道。

76.交易

    岱钦面无表情,脸上的脂粉显得有些滑稽,可是他的神色却明显的写着担忧和无奈,我越发的紧张起来,抓住他的袖角,浑身毛孔都焦急得张开了,“公主到底是什么毛病?”

    岱钦这才淡淡笑了笑,“小孩子的毛病,治起来麻烦些罢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想来娘娘这段时间一直强撑着精神,也是快要虚空了,先看您吧。”

    我甩开他的手,“岱钦,你我之间,都要这样说话吗?再者说了,我是怎么得了这个公主,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些,你难道还不知道,如果公主不好,我还会独活吗?”

    岱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重重的脂粉也没有掩盖住他的忧虑,“娘娘,您回京的时候,可有什么不适?”

    我了愣了愣,“皇上派你送我回来的,我当时身体是个什么状况,你不清楚吗?”

    岱钦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明所以的说道,“是啊,您当时完全是旧疾,现在看您,也没有什么别的病症,不应该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看着岱钦这样,我隐隐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岱钦定了定神,“娘娘,您是公主的生母,公主的情况,我确实不能瞒你,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不论公主如何,您都不能自暴自弃。”

    岱钦这几句话,已经比剜了我的心还要让我疼痛,这话的意思那么明显,我强忍着眼泪,“你说。”

    “公主的症状,应该是得了鼠疫。”岱钦说出这句话,似乎也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我头上一昏,双脚便没了气力,一下子跌落在地上,九娘见状,“哎哟”一声,也不再干坐着了,起身过来扶我,一边对着岱钦确认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岱钦没有回她,匆忙的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丸药,往我嘴里一塞,那丸药虽小,但是有一股异香,九娘嗅了嗅,问了句是什么,而我却闻熟了这味道,是一股子纯正的天山雪莲的清香。

    岱钦对着珠儿喊了一声,又跟九娘说道,“麻烦徐夫人帮一下忙,把娘娘扶到里间床上。”九娘虽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岱钦这是在避嫌,便和珠儿一人一边的架起了我,把我送到了床边。

    直至躺到乐松软的床铺之上,一眼瞥到月牙儿就在我身边,我才终于忍不住泪流不止,心中愧疚不堪。

    鼠疫!月牙儿患了鼠疫,而我这个做母亲的居然毫无知晓,任凭她小小的身子拖了这么久!她得有多么难受,得有多么的无助?

    九娘见一屋子的人都没有说话,也有些默默然,对我的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些,“娘娘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会是我带着岱钦进宫来吧?不妨跟您说吧,我们辉祖,现下也很不好,岱钦奉了皇上密令把娘娘送回宫中,便暂时歇脚在了京城,正好被我们请去了。而李景隆李大人昨日接到了娘娘您的密信,千方百计的找到了岱钦。”

    岱钦叹了一口气,“李大人把您的信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得知娘娘境况极糟,心中空着急,无奈一墙之隔,却无法尽绵薄之力。这段日子与徐舅爷相交,相识虽浅,却成莫逆,他察觉到我的不对,便问我为何事,我知道娘娘你与徐舅爷也是旧识,舅爷又是肝胆之人,若是知道娘娘受困,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便把信上内容告诉了他。他二话没说,便请了徐夫人带我进宫来……”

    我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徐辉祖的时候,他头上半白的头发和瘦削的身体,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触,自朱棣入住皇宫,幽禁了他以后,他从未踏出家门一步,九娘伴着丈夫,自然也是从未出过府门,更别提进宫了。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现在是他的亲姐姐在整我,可是他毫不存私,让自己的女人进宫来帮我。他的倔强和坚持,全都体现在他的政治主见上了,抛开谁做皇帝这个问题,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非常有担当非常善良的一个,真正的可谓乐善好施,只要他把一个人当做了朋友,只要这个朋友没有违背世间的道义,他便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帮助朋友。

    我看了看九娘,她对我依旧是一副没有好感的模样,而且她一向和徐云华亲厚,能为我冒此险,徐辉祖的劝谏可想而知。

    九娘显然发现了我在看她,掏出一方帕子捂住了嘴脸,有些傲慢的说道,“你别看我,我今日所为,全为辉祖。说句你不爱听的,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无力与她争斗,只是淡淡说了句,“谢谢你。”

    九娘见我并未发怒,反而谢她,脸上有些讪讪的,转过头去对岱钦问道,“确定公主是鼠疫吗?听闻水患地区盛行鼠疫,京中并没听说有鼠疫啊,公主怎么会得了此病?莫不是……莫不是权贵妃从疫区回来,沾染了病毒,公主年幼,抵抗力不支……”

    岱钦摇了摇头,“我刚开始也这么想,可是……不太可能,娘娘自己身体就很病弱,若是沾染了鼠疫,她自己第一个便会倒下,再者,娘娘回京途中,一个多月,再厉害的病毒,也带不回来。所以,公主这病……只怕是宫中染上的。娘娘,公主这些日子,可接触了什么人没有?”

    珠儿抢着说道,“没有啊,娘娘回宫以后,深入浅出,连莲漪宫的大门也很少踏出去,小公主更是没有见过什么人了,都是咱们宫内的人在照料。”

    “那怎么可能呢?”岱钦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我用指甲掐住了背面,“前几日月牙咳嗽,我让皇后娘娘的御用太医顺便看了月牙一下。”

    岱钦脸上一冷,珠儿也明白了什么似的。只有九娘,连连挥手,尖声道,“权贵妃!青天白日,可没有你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赖人的,皇后娘娘盛德,不过是与你有几分过节罢了,给你两分难看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小公主这么小,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名义上,她才是小公主的嫡母呢!”

    九娘对皇后维护,自然也是她的本能。我和岱钦都没有说什么,半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理由和证据来还徐云华的清白,只能恨恨道,“你们不许胡说,皇后娘娘贤良,不能由你们这样诋毁!辉祖知道了,也要怪你们的。”

    岱钦脸上一白,“徐夫人不要激动,权贵妃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眼下,还要请徐夫人帮忙呢。”

    九娘自得知月牙乃是鼠疫,也有些惴惴的,此时显得有些无措,“我……我能帮什么忙?我不过是一介废臣的妻子,若不是沾着乃是皇后娘娘内眷的好处,连你也弄不进来。我曾听辉祖说,权贵妃和他在山中遇虎,权贵妃曾舍身相救,我们夫妇记着权贵妃这份情谊,如今也算偿还了,别的……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们已然得罪了皇上,若是再把皇后娘娘得罪了,还……还怎么过活?”

    九娘说到辛酸处,也眼睛泛红,她看了月牙一眼,颇有同情,可是嘴里却还是说道,“权贵妃,对不住了,我只能帮你到此处。”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我知道此时还能帮我们一点的,只有徐辉祖夫妇了,李景隆现在都没法把岱钦这样一个活人带进来。见九娘准备甩手,心中着急,拖着被褥便从床上跌落下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住了酒酿的大腿,“徐夫人,不论你对我有何嫌隙,可是公主没有过错,望你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伸一伸援手,好人会有好报的!”

    九娘扯了扯自己的裙角,着急道,“这……这……我能帮上什么!?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岱钦不动声色道,“徐夫人只需在这段时间,每日进宫来陪陪皇后说话就可。”

    我看了岱钦一眼,他的意思显然是想让九娘每天都带他进来一趟,可是九娘也不是蠢人,并不愿如此冒险,更何况是为我呢?

    她还没有答话,岱钦便接着说道,“徐舅爷得的乃是痨病,已有一两年的病史,俗话说,中年得痨,命不久矣,饶是贵府还算有些底子,能给舅爷好生的调养着,不过再过个一两年,只怕再强健的男子,也撑不住啊。”

    九娘一愣,脸上又青又白,良久才咬着嘴唇道,“若是我帮权贵妃这一次,你是不是能把辉祖治好?”

    “治不治得好,岱钦此时倒是不敢跟徐夫人说大话,只是我们蒙人极少有得肺痨的,纵使有了这样的病人,也有一些土方子,虽说没有完全治好的,但是延寿十年八年的,倒是不在话下。”岱钦冷漠的看了看九娘,“土方子复杂,只怕在京中,徐夫人找不到第二人能制出来了。”

    九娘咬了咬牙,“我只能答应你五天,再多不能了,我也是戴罪之身,进出皇宫多了,不止皇后娘娘要起疑心,旁人也会闲话。”

    岱钦看了我一眼,无奈道,“徐夫人说的也是实话,咱们……”

    我抓住他的衣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不要听什么听天命尽人事的话,我要你把公主救回来!”

77.一场空

    岱钦没有说什么,可是脸上终有难色,倒是九娘扶起我,略有安慰的说道,“权贵妃,我劝你看开些吧。孩子来了,跟你是缘分,若是真的留不住,你也不可过分伤心,至少你还有皇上的恩宠,将来不愁没有别的孩子。你瞧瞧我,嫁了辉祖,快活日子没过两年,便落得这样的下场,本想着既然我们夫妇没有官运通达的命,那就守着剩下的家业安安稳稳的过个日子便罢了,谁料他得了这个病?我刚刚知道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难过,日日以泪洗面,你想想,你若是没了公主,顶多算是个失了头胎孩子,我呢?若是没了辉祖,那便是死了丈夫,我们的孩子便是没了父亲,我们徐府一门,便是没有了顶梁柱。他现在就是再不得皇上待见,再是一个罪臣,对我来说,都是天一样的存在,没了他,天都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可是一日一日的守着他,直到如今快守了两年了,我好像。好像……”九娘的声音有些哽咽,突然顿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抬起一张俊脸又看了看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守了这么久,我好像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若是他将来有一天,真的不在了,我依旧还是要继续这么过下去,为了徐氏一门,为了没有成人的孩子,为了我自己的父亲娘亲……”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因为同病相怜,她竟慢慢的对我减了敌意而多了同情,可是我听了她的话,却心里越来越冷,几日前,我的月牙还是好好的,几日后的现在,却有人告诉她患了鼠疫,危在旦夕,生死未卜,我要用一颗多么强大的心,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九娘也是红着眼睛,在我的背上拍了拍,“我们要回去了,呆的久了,皇后娘娘要起疑的。”

    岱钦连忙从怀中掏出几服药,“这几包是你自己服用的,因为你的病我多少了解,所以事先配好了药,这里一包,是我在开封的时候随身带的一包防疫丸,你发给宫内之人都吃了,再用热水研开两粒,喂了公主,我现在随徐夫人出宫,便立即配药,明日便带进来。800”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们二人便这么离去。我将月牙搂在怀里,害怕得浑身发抖,我会这么失去月牙吗?

    连岱钦也不敢给我一个准话。

    朱棣,朱棣他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水患之地,他能料到我和月牙在宫中竟如此受屈吗?他知道他的小公主,命悬一线,也许,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吗?

    “朱棣……朱棣……”我一边哭着,一边呢呢喃喃的喊着他的名字,只是对着虚空,毫无效用。

    珠儿已经按照岱钦所说,将丸药分给大家都吃了,也研开了两粒,从我手中把月牙接过去,用一把汤勺艰难的喂着,丸药发苦,随着水进了月牙的嘴里,她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呛,珠儿饶有耐心的一遍遍喂着,嘴里还温柔的唱着民谣哄着,我却心疼的不忍多看一眼。

    强灌进半碗牛乳,月牙儿终于在疲累的挣扎之后缓缓进入梦乡,小小的脸蛋上是病痛折磨留下的瘦削,孩童的天真烂漫却让她并没有太多的病容,只是沉睡罢了。珠儿怕月牙把病气过给了我,命人将摇篮搬到床头,让月牙睡到摇篮,不再上床。

    珠儿哄完月牙儿,又脚不沾地的去熬制岱钦给我带来的药,小厨房不让开了,也没有了厨子,连柴火也不剩多少,珠儿将剩下的一点柴火搬了些进了房间,放在火炉子里,用一个茶吊子煮药,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不断地扇着。

    宝儿钏儿被皇后拘禁起来以后,莲漪宫中只有她最得力了,旁的人都在外头,我也不敢轻易的相信谁,在这个时候拉进来做事,只好由珠儿辛劳。她一向是个任劳任怨的性子,也并没有半句怨言。此时坐在小杌子上低着头,除了那只摇扇子的手,另一只手支着下巴,头不断地往下点着----她太累了,正在打瞌睡。

    我想喊她上床去睡,又深知她的脾气,若是唤醒,不止不会上床,只怕连瞌睡也不愿意打了,便由着她东摇西歪,自己却小心的盯着火候,生怕她打翻了。

    心里挂着事儿,她也睡不安稳,不一会儿,便惊醒了,嘴里还道,“哎呀,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娘娘,你可还好吗?”

    我点点头,“我没事,你熬完药,赶紧睡吧。”

    珠儿没有理会我,很快就端着药送到我面前,逼着我喝掉之后,才端了小杌子坐到床头。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我低声问道。

    珠儿轻声答道,“嘘,小声些,公主好容易睡下了,娘娘母女都病着,夜间没个人不行的。”

    我苦笑道,“那你也不能这么熬着,快熬出病来了,宝儿还没救出来,你若再倒下,那就不如拿根绳子来勒死我为好。这样,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吧。”

    珠儿听了我的话,扭捏半晌,也知还有很多天的操劳,这样熬下去也不是事,便脱了外衣,睡在床外,还腾出一只手时不时的晃一下摇篮,“这样夜间好照料公主。”

    我“嗯”了一声,眼睛也睁不开来,岱钦给我的药,一向都加着安神药,喝下便想睡觉。一觉醒来,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天色大亮,我担惊受怕的做了无数个噩梦,却连一夜都还没有熬过去,天色居然还是黑的。若现在的一切是场噩梦,这梦,也太长。

    珠儿半个身子都在被子外头,向摇篮的方向倾斜着,一看便知一直心系月牙。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是梦,这一切毕竟不是梦。

    第二日一早,岱钦便又以宫女的装束悄悄摸摸的来了,我都有些讶异,他提着个食盒,一进门便把门关了起来,这擦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药,“我一早便催着徐夫人进宫来了,她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借口进来了,大约只待半个时辰便走,我们要快些。”

    我见他匆忙,便也不问别的,只仔细的听着他说着什么药怎么服用,何时服用,只记得最后一句是,“这五天若是熬过去了,公主便没有什么事,若是熬不过去……”

    我没等他说完,便道,“我都记住了,那边等着你,快回去吧。”

    岱钦知道我不敢听下面的话,便也闭嘴不言,随便收拾了一下,便托着食盒离开了。

    “珠儿,熬药。”我对着珠儿唤了一声。

    接连三日,岱钦的药灌下去不少,可是月牙还是没日没夜的发烧,渐渐的连牛乳汁也喂不进去了,岱钦每日来看,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不断的加药,眉头比我皱的还紧。我心存着希望,任何人都不敢再跟我说可能的话。直到第四天,岱钦在教珠儿分药的时候,珠儿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我和岱钦一下慌了手脚,“这是怎么了?!”

    岱钦摸了摸珠儿的额头,大呼一声不好,我看着满屋的狼藉,呆立在一边,这下连泪水也没有了,“宝儿怎么了?”

    岱钦翻开她的眼珠和口腔看了一会,“她被沾染了。”

    我喘着气缓缓退着坐到了椅上,“月牙快不行了,是不是?珠儿也会和月牙一样,一点点的在我面前死去,是不是?”

    岱钦沉默了一会,“珠儿才刚沾染,应该能够治好。”

    我嚎啕哭出声来,这么多天来的紧张、自欺欺人,全都破灭了,“珠儿才刚沾染,应该能够治好,月牙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月牙那么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带走她?!”

    岱钦立在一边,不知如何安慰我。

    “不,不,我不相信,你告诉我,月牙不会死,她会好好的,过些日子她就会牙牙学语,蹒跚走路,她会一点一点的长大,成为一个骄傲而又美丽的公主,嫁得一个英俊的状元楼做驸马。是不是?”

    岱钦垂下头,不敢看我。这是我自认识他以来,唯一一次见到他不敢面对。

78.流逝

    “不会了……不会了,是不是?”我收敛起所有伤心,看着没有言语的岱钦,他不过是一个费尽心机进宫来帮我的人,我如何能把满腔的愤懑和伤怀都发泄到他头上呢,收拾起满脸的泪痕,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天……”

    岱钦打断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

    我闭上眼睛,纵使我认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听到这几个字,还是痛彻心扉,晚了,还能是什么晚了?是救月牙儿救得晚了吗?

    “你快些给珠儿配药。”

    “是。”岱钦谦卑的答道,“娘娘再唤个牢靠些的人进来吧,这里面没人不行。您自己也还要吃药。”

    “我的不必再配。珠儿和月牙儿的汤药由我亲自来熬。”

    岱钦愣了愣,分药的手顿了下来,“您若是这样,叫我如何能够放心出去呢。”

    “多谢你挂心了。”

    岱钦终于不再说话。夜晚到来,我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守在床边,一会看看昏迷不醒的珠儿,一会看看虚弱不堪的月牙,几乎要耗尽了心血。时至半夜,珠儿终于醒转过来,“呀,我怎么躺下了?”

    我按住她,“别动,好好歇着。”

    珠儿伸出一截瘦削的手腕,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舔着干枯的嘴唇道,“娘娘,我的头好痛呀,公主怎么样了?”

    我轻声道,“你发热了,大夫说是操劳过度,上了风,好好躺几天,吃几副药就好了。”

    珠儿突然有些感触似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娘娘,我是不是也得了鼠疫?”我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她。珠儿轻声道,“若是如此,您快别管我了,把我挪出去送到一个小房子搁着,照顾公主要紧。”

    我摇摇头,“别瞎说。快睡。”

    珠儿不愿,伸着脖子往外探,“我想看看公主。”

    我见她执着于此,便只好将她扶了起来,她坐在床沿边,看着摇篮里的月牙,伸手摸了摸,不敢相信似的,“娘娘,公主退烧了。”

    “真的?!”我连忙握住月牙的小手,又摸了摸额头,触手不但不似白日里烫的慌,反而有些凉凉的,我把脸贴到月牙的脸上,也丝毫不再感受到连日来的热度,“月牙真的退烧了!”我高兴得坏了,站起身来对着珠儿道。小说

    珠儿眉头缓缓皱起,“不对啊,娘娘……”

    我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再往月牙看去,只见她的脸颊已经从那不正常的绯红变作苍白,不足周岁的婴孩,脸上一般都是肉嘟嘟的,可是月牙已经不复憨态,一双眼睛也深深凹了进去,那苍白,显然与她的年纪格格不入。我浑身发冷起来,不敢相信的抱起了月牙,摸了摸她的鼻息,只觉那呼吸已经越来越弱,我伸出一只手抓住珠儿的胳膊,“珠儿,公主这是怎么了?!”

    珠儿的眼泪犹如抛珠一般的落了下来,“娘娘,公主……公主怕是不行了,趁着……趁着现在,咱们快给她换一身衣裳吧。”

    “什么!!”我张着口,紧紧的抱住月牙儿。回过身看着珠儿,她已经哭得如泪人一般,“我小的时候,见过邻居家里因为穷困饿死的小孩子,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凉下去…”

    “不,不可能!”可是珠儿从来没有说过半句没有信心的话,她和宝儿,比我更加的爱护月牙儿,现在她说出这种话,已经彻底的把我所有的希望全部击毁。我只是抱着月牙儿,像个疯婆子一样,不断地摇着头,不断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我捏着月牙儿的手,分明能感受到那温度还在不断地下降,我把脸贴到月牙的脸上,想用自己的温度让她再热起来,“月牙儿,宝贝儿,娘亲的心肝宝宝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明天天亮了,娘亲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带你看天上的小鸟儿……”

    我就这么抱着,搂着,贴着月牙儿,珠儿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病体,跪在地上不断地哭着,求着,“娘娘,您快放下公主吧,奴婢给她换衣裳。”

    “不可以,不可以,谁也不许给她换衣裳。”我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眼泪,我觉得自己的确是在做一场噩梦,梦中的一切都该过去了,月牙儿该醒过来了,该再对我笑一笑了,她的小酒窝那么可爱,她的笑容那么甜美,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绝不会。

    “啊!!!”我突然放开嗓子尖叫起来,惊慌失措的对着珠儿喊道,“快、快来摸摸公主的鼻息,为什么没有了?”

    珠儿听了我的话,越发的哭着,伸着一只颤抖的手,在月牙儿的鼻尖之下,探了又探,良久才一声嚎哭,“娘娘,公主殁了,该发丧了。”

    我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依旧紧紧的抱着月牙儿,抬起头看着满脸泪水的珠儿,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也骗起我来了?”

    珠儿忍住眼泪,伸手便想从我手中夺去月牙儿,“娘娘,公主殁了!再不给她换衣,等会儿,就穿不上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穿不上?”我满脑子再也没有了思维,除了双手还受控制,紧紧的抱着月牙儿,不许珠儿前来抢夺之外,就像个木偶一般,嘴里念叨着珠儿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穿不上了啊?”

    珠儿又哭了起来,“娘娘,人死了,是会硬的。娘娘,您别这样,伤心的话,您就哭出来,这样憋着,会憋坏的。”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月牙儿不会硬的。”我解开自己的前襟,将月牙儿塞进怀里,“我暖着她,她马上就会暖起来的,她不会硬的,不要给她换衣裳,她睡得浅,动一动就要醒来闹腾的。”

    珠儿病重的人,经过这一番拉扯,也没有了气力,干脆和我一样,瘫坐在地上,也不提给月牙儿换衣裳的话了,一搭一搭的的抽泣着,“公主……”

    “嘘,别出声儿,弄醒了她,又得哄。”我抱着月牙儿,起身来,坐到床上,用一截被褥盖上,月牙儿的小脸蛋露在外面,白白的,瘦瘦的,已经齐耳的短发乌黑乌黑的,只是这些天病着,不敢给她洗澡,有时是汗,有时是泪,她现在显得脏脏的,像个旧旧的破娃娃。

    我孕育了她,生养了她,没想到这一段母女缘分,会这么短暂!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一定只是睡着了。可是时间每过去一分,我摸向她的脸蛋,温度便要低了一分,我不得不相信,我真的失去她了。可是这样又如何?谁能阻止我此时多抱她一分?谁能此时分开我与她?

    我就这么抱着她,手臂上的酸麻渐渐成了无感,奔流的眼泪渐渐流空,就连我自己,都开始浑身冰冷。珠儿瑟缩在一边,不断地哭着,一会儿喊喊月牙儿,一会儿喊喊我,像个向上天乞怜而毫无收获的乞丐。

    我拉住她,“快上来,随我一起坐一会儿,不要说话,也不要哭了。”

    珠儿见我如此,哭得越发厉害。我心里烦乱,喝了一声,“不要哭了!”

    珠儿这才止住哭泣,缓缓上了床铺,也伸出一只手,握住月牙儿,可是即使多了一个人,依旧捂不热已经远离的月牙儿。

    长夜漫漫,我抱着我的女儿,身边是一个忠心的侍女,我告诉她,我是如何想要这个孩子,我是费尽多少心血和艰辛才怀上这个孩子,又是经过多少痛苦才诞下她,这不到一年的短暂时光,因为她,我得到了多少从未幻想过的乐趣,她又给我带来了多少意想不到的感动,此刻,我是多么后悔最后离开她的两个月时光,若是定局不可改,我怎么还能在这么短暂的相聚缘分之中,还离开她两个月呢?会不会,就是因为我此番离开,才造成她得了这样的重病,最后离开了我?

    我淡淡的对珠儿问道,“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她不愿意做我的女儿了?”

    珠儿使劲的摇着头,“不是的,娘娘您是最好的母亲。”

    我哭道,“若是我很好,为什么她竟要离开我?珠儿,你说,是不是我的疏忽,才送了她的小命?亦或是,我根本没有能力抚养她,保护她,根本就不该带她来这个世界,在这么短暂的生命里,还要经受如此的痛苦?”

    珠儿的声音已经哽咽住,她只会拼命的摇头,“娘娘,您别说了,让公主好好的走吧,您这样,她走不安心的。”

    我将头靠在珠儿的肩上,忍不住的抽泣起来,“可是我根本不想放她走啊!我不想,不想。”

    岱钦最后一天到来的时候,带够了珠儿和月牙儿所有可能用上的药,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副狼狈不堪的画面,两个哭得已经走了形的女人,和一个脏兮兮的坏了的小孩子,他的药全部掉到了地上。

    他的嘴里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79.朱棣回宫

    月牙儿丧钟是岱钦敲响的,徐云华终于解了我的禁足,可是我自那以后,一步也没有踏出过莲漪宫,不,是一步也没有踏出过月牙儿最后离开的房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月牙儿最后的殓衣,也是我亲手穿上的,珠儿说的没错,耽搁久了,她的身子都僵硬了,不是很好穿,但是谁我也没有让插手。

    徐云华表现得非常伤心,不断地说着,“权贵妃这是怎么回事,不能因为两个丫头做错了事被抓了,便不把心思放在公主的养育之上啊。”我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她也没说什么,跟旁的人说的是,权贵妃新近丧女,心情不是很好,言语上若是有什么冲犯,大家不要见怪。

    因为月牙儿不足周岁,乃是早夭,不得停灵过久,在我的坚持下,在莲漪宫的正殿停了三日,由窝亲自守灵,之后才送去皇陵,在太祖的大墓边上,点了一个**葬下了。出殡回宫的路上,徐云华与我同乘一车,路途不算近,总是不说话,有些尴尬,快到宫门之时,徐云华对我说道,“权贵妃,皇上几个月后才回来,在外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为了不让他忧心,公主殁了这件事,我打算,也还是等他回来之后再告诉吧。”

    我看了徐云华一眼,冷笑一声,“你不得好死。”

    徐云华愕然愣住,还没来得及回话,我已经下了马车,又说了一句,“我的两个宫女在你手里,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三条人命,我全部都叫你偿还。”徐云华脸上变得煞白,捂着胸口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用手指点了点她,便转身独自进了皇宫。

    珠儿病情发现的及时,再加上乃是成人,岱钦在配药的时候没有了那么多忌惮,是以把他留下的药吃了十多天,便慢慢的好转起来。我依旧没有唤其他人进来服侍,珠儿算是我一手伺候的。待到她好起来,我也几乎没了半条命,好在我没有被她沾染上病气。

    珠儿能下床走动之时,便眼含泪水说道,“娘娘,珠儿这条性命,是您给的,从今往后,珠儿当牛做马,也要偿还。”

    我微微笑了笑,“我就是不救你,你也是要给我当牛做马的。( )”

    珠儿听了,不觉失笑,“娘娘说的也是。”

    “我这身骨头,也快要折腾的散掉了,你既然好了些,我就不管你了,我也要好好躺躺了。”

    珠儿有些不好意思,在我的床边搭了一张简易的床铺,每日此后左右。因为我这一躺下,便难得再起来,累,倦,伤怀,疼痛,每一样都折磨得我恨不能立即随着月牙儿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宝儿和钏儿还在徐云华手里,月牙儿死的不明不白,我不甘心,我要等,我要等朱棣回来,我要等他还给他亲生的女儿一个公道。

    他三个月后回来,我就等他三个月,他五个月后回来,我就等他五个月,谁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我每日坚持喝着岱钦的药汁,苟延残喘,也要等他回来。

    我不敢去想月牙儿的任何事,也许是我们在一起的缘分太短,时候太少,有时候一睁开眼,我竟有种这个孩子从未出现过在我的生命一般的感觉,可是下一个瞬间,我就会清醒过来,继而代之的事一种加倍的疼痛,那痛,有时候尖锐,有时候又钝重,似一把利刃,一点点的剜出我的心,每到夜间,我又要把那颗破碎不堪的心,一点点的收回去,慢慢的缝补上,周而复始。

    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朱棣没有三个月后回来,也没有在五个月后回来,他在一个月后便赶了回来。回宫之后,连一件衣裳也没有换,便来到了莲漪宫。

    外面嬷嬷传报皇上驾到的时候,珠儿几乎跳了起来,而我也从床上探起身子,“外头传的是什么声音?”

    珠儿定了定,“似乎说是皇上驾到,听不真切。”

    “大约是听错了吧。”我仰下脖子,又沉沉的闭上眼睛,太多的梦境与现实交接,我已经不太能分清,此时只怕又是我一个幻梦,只不过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所以才会有如此真切的感觉。

    “这屋子里怎么如此晦暗?权贵妃呢?”这次传进来的是朱棣的声音,我与珠儿对视一眼,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是皇上吗?”珠儿结结巴巴的问道。

    我也不敢确认,可是那脚步声却一点点的近了,须臾,一个高高的身影便走了进来,朱棣的脸庞渐渐清晰,脸上有些黑,有些风霜的感觉,整个人也瘦了些,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干净净的,他一见我在床上,就皱起了眉头,“大白天的,怎么也不起来活动活动,让你回宫是让你休养,并不是叫你整日价的躺着。”

    我坐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半天也没有吐露出一个字来,朱棣伸手便接住了我的手,粗糙的触觉毕竟比一切来得更真切。朱棣见我不说话,坐到床头,伸手刮了我的鼻尖一下,“傻了吗?月牙儿呢?你上次传信,说她病了,我担心不过,本想让李景隆好生照顾着,最终还是不放心你们母女,迅速的处理完所有事,赶着回来了。”朱棣说着说着,看到我和珠儿满脸是泪,有些蓦然,强撑着笑颜,将我脸上泪水抹去,“怎么了?”

    珠儿跪到地上,将头深深伏下,“皇上!公主……”

    朱棣脸上有些紧张,皱起眉头来,“公主怎么了?”

    “公主……殁了。”珠儿说完,又哭出声来。

    这一瞬间的震惊,让朱棣愣在床头一动未动,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话,又转过头来看我,我想他一定是准备再问我一遍,好确定自己听错了,可是扭头看到的,却是我满脸肆意的泪水,我将头埋到他的胸口,终于毫无忌惮的哭了出来。

    朱棣也顾不上让我哭泣了,一把推开我,站起身来,“珠儿,你说什、什么?”

    珠儿哭得发不出声来,我止住了眼泪,抬头望着他,冷冷的说道,“你回来晚了,月牙儿死了。”

    死这个字,比殁果然刺激多了,朱棣挥手将床头上摆放的所有古玩陈设全部扫到地上,声音一下子便哑了,“阿漪,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他,突然生出一股恨意来,我不是没有和他说过徐云华对我们母女的妒意和恨意啊,他在我们临行前,都能想到把月牙儿送到李景隆那里,说明他对徐云华也是不放心啊,可是终究是斩草不除根,从来没有给过徐云华严厉的打击,竟酿成了如此的苦果,看着他因为惊愕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庞,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月、牙、儿、死、了,静、安、公、主、死、了,你、的、小、女、儿、死、了。”我沉沉稳稳,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道。

    朱棣往后退了退,那么坚强的身子,忽然间有些支撑不住,便要往床柱之上倒去,珠儿见状,伏在地上更是不敢动弹,哭声也越发凄惨,倒是我,除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朱棣的嘴唇都有些发抖,看了我一眼,“是……是……”

    “你是要问我是因为什么吗?”我瞥了朱棣一眼,淡淡说道,“她刚开始只是有些受凉发热罢了,可是我们的专用太医被皇后娘娘调走了,皇后娘娘又把她御用的张志泰太医派了过来,那庸医看了两天,说公主没有大碍,只需净饿,可是连续四五日,公主都持续高烧,就在那天,我实在无法,派了宝儿冒险出宫去了李府送出了三封信,一封给了你,一封给了李景隆,还有一封……由李景隆辗转交给了岱钦。岱钦又在徐舅爷的夫人掩护之下,进了宫,看了一眼咱们的月牙儿,就告诉我,那不是风寒,而是,鼠疫。”

    朱棣脸上越来越白,“你说清楚些。”

    我冷笑两声,冰冷的笑意也止不住眼泪的流淌,“你好残忍啊,竟要我把那些痛苦,再细细的回忆一遍吗?”

    朱棣语塞,珠儿便在跪着把宝儿钏儿如何获刑,岱钦如何每日装成宫女前来给公主治病,最终还是不治草草下葬,皇后徐云华是如何装聋作哑任凭我们在莲漪宫自生自灭,又如何扣着宝儿钏儿强加**罪行,一五一十的全部都告诉了朱棣。

    朱棣像个被一瞬间充爆的气球,完全失去了方向,他还没有来得及接收月牙儿已经死去的信息,珠儿又连珠弹一般,把所有的始末说了出来。

    最后,他只是扶在床柱之上,像个吓坏了的孩子一般,“真的吗?”

    我笑了笑,“真假你自己判断吧,你已经死了女儿,大可以拿我的性命再去试一试。”

    朱棣立直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摆驾,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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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夫妻情分

    朱棣还没有离开,彩月便从殿外急急慌慌的跑了进来,朱棣冷冷瞧她一眼,“什么事?”

    “回皇上,皇后娘娘得知皇上回宫,已经赶过来接驾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此时正在殿外。”彩月脸上通红的答道,一双眼睛不断地朝我瞥来,尽显一股聪明劲儿。

    朱棣听到徐云华来了,眼睛里都泛起了一股红色,“她居然敢过来,叫她进来。”

    没一会儿,徐云华便素衣素妆,只带着一名贴身的侍女走了进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一见到朱棣,便跪倒在地,“皇上,臣妾一听说您回来了,就立即赶了过来,您不在宫中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发生的事我都跟皇上说过了。”我看了徐云华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徐云华也与我对视,只是很快便移开了,她分外伤心的说道,“皇上,臣妾没有照顾好静安公主……特来请罪,还请皇上责罚。”

    朱棣的眼睛里有光,只不过是红色的,渐渐喷发为火,他亦步亦趋,缓缓走到徐云华面前,伸手捏起徐云华的下巴,轻声问道,“说说你是怎么没有照顾好公主?”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手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慢慢凸显出来,徐云华一句话也不敢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疼痛,眼泪便顺着两边的脸颊慢慢的淌了出来。

    “说。”朱棣的语气中带着最后的耐性。

    徐云华不敢再沉默,“闻说公主偶感风寒,臣妾便把身边最好的太医请了过来看治,不知怎么……不知怎么……公主连病了十来天,便……便……”

    听着她狡辩,将自己的罪责推脱的一干二净,我终于忍耐不住,坐起身子,对着她便质问道,“公主一开始确实只是风寒,可是你故意把吴太医支走,再把自己的心腹太医派来,借着看脉的机会,给公主带来了鼠疫的病毒,公主年幼,很快便沾染上,你再让太医装聋作哑,由着公主病着,直到最后拖至不治。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做的?”

    徐云华作出一副惊恐无辜的样子,“什么?鼠疫?什么鼠疫?鼠疫不是在水灾地区才有的疾病吗?这合宫之中,干干净净,怎么会有这样的病传进来?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权贵妃从河南回来的时候,衣物行礼之上沾带了……就算公主得的真的是鼠疫,权贵妃也该告知我,一来我会让太医加紧救治,二来我也要让后宫之人避讳着些,以免流传开来啊。( 800)权贵妃,你身为众妃之首,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不知,实在不该。”

    “啪!”

    徐云华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朱棣的一巴掌,朱棣使足了劲儿,以至于徐云华的半边脸瞬间便红肿起来,徐云华不敢相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愣了半晌,就呜咽着哭出声来。朱棣并没有给她哭泣的机会,“别再作出这副样子了,宝儿是怎么回事?”

    徐云华忍住悲泣,“宝儿……宝儿那丫头,仗着自己有武功,身手好,趁着半夜出宫,私会他人,竟还带了许多淫秽之物进宫,这后宫清净之地,若是那些东西流传了开来,后果不堪设想,鉴于此点,臣妾把她关押了起来,没想到她还有个相好的丫头,想要替她顶罪,现在两个都在辛者库。臣妾想着,等皇上回京之后,再做定夺。”

    朱棣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悲愤,良久,才睁开眼睛,看着脸色煞白的徐云华,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宝儿出宫私会外人,还带了淫秽之物进宫,竟还有个小丫头要替她顶罪……”

    徐云华也不懂朱棣这样重复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附和,“是这样的。”

    朱棣摇摇头,狠狠的看了徐云华一眼,“你可知道,那晚上宝儿出宫,私会的人是谁?”

    徐云华脸色微变,颤抖着身子,“那丫头嘴紧的很……臣妾命人审了好几遍,她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朱棣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封有些皱掉的信封,“跟过朕的人,当然不会没有骨气。你口口声声说她出去私会男人,若是你说的是真的,那她私会的那个男人便是朕了,这就是她那晚送出来的东西。”

    徐云华微微张开嘴巴,极其不敢相信的看着朱棣手上的信,又看了看我,眼神充满怨毒,“你……你……是你派她出宫的……”

    朱棣冷笑,“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质问权贵妃,没错,是权贵妃派她冒死出宫,给我送出了这封求助信,我想问问你。她的那些淫秽之物,是你们怎么逼问出来的?”

    徐云华一怔,语气没有方才那般刚硬了,“是……是从她身上搜了出来的。”

    “是搜出来的,还是你们自己塞进去的?”朱棣转过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徐云华伏倒在地,“皇上,臣妾自知没有权贵妃更得您的心意,如今静安公主殁了,权贵妃对我有十分怨言,您现在又先听了她的控诉,臣妾辩护什么都显得多余,所以臣妾不说什么了,是非曲直,全由皇上定夺。”

    徐云华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朱棣可能还有满心的愤怒,可是现在,他的脸上除了失望,已经再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他挥了挥手,“朕与你夫妻二十多年,朕一直敬重你贤良端慧,过去,纵使有些小小的过错,也不过一笑置之,可是如今,你竟狠毒至斯,静安公主尚不足周岁,且不说她患上鼠疫和你有无关系,你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病着,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徐云华原本一定是以为朱棣会对她狠狠的发一通脾气,乃=乃至于惩罚,所以还未等朱棣回到正宫,便着急的赶了过来,巧言狡辩,希望能夺得一丝先机,没想到朱棣并没有发怒。但是她心里明白,说出这种心灰意冷的话,其实比狠狠的骂她几句,罚她禁足甚至罚她去冷宫还要可怕。这种失望,是永远也挽回不来的。

    徐云华抽了几口气,泪眼朦胧,嗫嚅半晌,却只吐出两个无力的字眼,“皇上……”

    “在你心里,其实朕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皇帝了,朕知道,你这几年心里不是没有抱怨,觉得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淡漠了,不如从前了。可是你自己想想,什么夫妻情分,与其说是朕先丢下的,不如说是你先丢下的吧。”

    徐云华眉宇间有些恍然若失,慢慢瘫坐在地上,“皇上,你竟恨我至此吗?”

    朱棣伸手拂过她的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以前对权贵妃做的那些事,朕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你忘了夫妻情分,朕没忘,你忘了你还有七个孩子,朕也没忘,没想到这种包容,会让你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静安公主是你的亲生孩子们的妹妹,是朕的亲生女儿,是你名义上的幺女,你把黑手伸向她的时候,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这些吗?”

    徐云华的身子越发绵软,脸色也由红赤变作煞白,“不管皇上如何说,臣妾绝不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臣妾这个身子,由您处置。”

    “你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出现在朕面前,怎么处置你,朕慢慢想。”

    徐云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由侍女扶起,缓缓往外走去,进来的时候,她好似带着一阵风,镇定而傲慢,现在的她,好似被抽了筋骨。

    我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自月牙儿下葬,我没有再见过她一次,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想象中我与她的最后一次会面,应该她同在朱棣的面前,各自控诉,我一定要把她所有的诡计所有的恶行都说出来,让朱棣立即将她正法。

    可是现实却是这样,除了我们同在朱棣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想的不一样,她依旧摆着高贵端庄的架子,我并没有将在心中默念了几万遍的控诉倒出来,朱棣虽然一样的洞悉了所有的内情,也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立即把徐云华拉去正法,替他的小女儿报仇。

    现实和想象,总是会有偏差。

    朱棣自徐云华离开之后,便坐在衣裳,只用一只手托着额头,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伤怀。

    我的心中却越来越冷,对啊,他自己说的没错,他没有忘掉夫妻情分,也没有忘掉他们共同的孩子。他不可能像我想的那样,为了一个早夭的孩子,而去找他其他七个孩子的母亲报仇。

    原来一切都是我太过愚昧。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朱棣终于开口,“月牙儿的坟墓在哪里?”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要去吗?”

    朱棣眼眶泛红,“我去看看她。”

    我突然笑了笑,“你是要去跟她在天之灵告罪,对吗?”

    朱棣抬眼,“对,我要去跟她说对不起,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保护好她。”

    “只怕你要对不起的还不止这个呢。”

    朱棣愣了愣,似乎不太理解我的话语。

    “你还要跟她说,父皇对不住你,不能把你母后怎么样,毕竟她是一国之母,是你哥哥姐姐们的母亲……”我挑了挑眉,对朱棣问道,“对吗?”

81.隆冬

    朱棣的眼神中有些不相信,我知道他是不相信我会这样咄咄逼人的跟他说话,旋即变作了一种无奈,最后便转过脸。小说/他在逃避我。

    我知道此时逼他也没有什么用,便也扭过头不再看他,“在太祖陵墓边上。逝者已矣,做什么也挽回不了了,别的我不求你,把宝儿钏儿放了吧。”

    朱棣点点头。迈开脚往外走去。

    钏儿先回来的,若不是她跪在地上一张口喊了一声“娘娘”,只怕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了。钏儿本就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还在长身体,原本是肉呼呼的圆模样,不过去了一个月,回来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原先每天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头乌黑的头发,现在也变得又稀又黄,身上的衣裳倒还是临走前穿的衣裳,只是上面沾着污迹、血迹,已经连原本的布色都看不出来了,又脏又皱,还烂了好几块。

    看着她跪在地上呜咽,我心如刀绞,走上前去拉住她,那手冰凉而粗糙。

    钏儿自惭形秽,连忙挣回,“奴、奴婢脏。”

    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不脏,你是好样的。”

    钏儿终于忍不住悲泣,在我怀里哭起来,我安慰着她,突然看到她的两只手微微发颤,指节也变了形,便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钏儿躲躲闪闪,不敢说话,我急道,“你的手怎么了?”

    “夹、夹的。”钏儿从前是个活泼的姑娘,可是回来之后,便畏畏缩缩躲躲闪闪,随时随地的做出一副闪避的样子,总是不自觉地把手往额上胸前抵挡,我心里难过,知道这是因为日日受刑所致。

    看着她那双不复白皙纤瘦的手,我向她说道,“别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受的伤,我会帮你全部讨回来。”

    宝儿和钏儿并没有关押在一起,所以比钏儿回来的晚些,待到钏儿梳洗干净,换了衣裳,我们都站在院外张望,等着宝儿。连钏儿都被折磨成这样,我知道,宝儿不会好到哪里去。因此还没见到她,便已经揪着心痛起来。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宝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她是被抬在担架上送回来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在珠儿钏儿的搀扶之下,踉跄着接过去,却看到宝儿整个人奄奄一息,面如金纸。

    “快,快传太医!”

    床上的宝儿,比钏儿刚回来的时候,还要悲惨上十分不止,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睁开眼睛见到我的时候,只是呜呜咽咽的哭着,嘴里年念念有词:“娘娘……我又在做梦了……娘娘救命……”

    这一声救命,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哭了起来,钏儿不顾我们的劝阻,也不去好生歇着,站在床边握住宝儿的手,“姐姐,不是做梦,我们都回来了。”

    宝儿睁开眼睛,用力的看了看我,抬起无力的枯柴一般的手,我连忙握住她,“不是做梦,你回来了,这里是莲漪宫,马上便会有太医来。”

    宝儿却什么都没有说,把头扭了进去,哭得更加伤心起来,我含泪拍了拍她的胸口,“好宝儿,回来了,别哭了。”

    宝儿把脸扭了回来,只说了一句,“都是我的错,什么事都办不好,我对不起公主。”

    这一句话,让我再也撑不住,站在床边,便止不住的流着泪,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有珠儿在一边说道,“别说这话了,引得娘娘再伤心。”宝儿这才缓缓止住了哭泣。

    朱棣指了一个新的太医前来给宝儿钏儿请脉看伤,钏儿除了皮外伤和身体严重缺少营养之外,倒还算好,但是宝儿的情况,就十分严重了。

    太医使了眼色,将我请到外间,面有难色,支支吾吾。我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你都跟我说罢,只是别到他们面前说。这丫头受了一个月的刑,身体必然大损,只要能治好她,你尽管用最好的药。”

    太医摇摇头,“身体受损已然不必多说,只是……只是……”

    我有些不耐烦道,“你那些派头和手腕,留到别的妃嫔那里去使,跟我说话,不必这样遮遮掩掩。”

    那太医见我不好惹,也便不再忸怩,拱手说道,“微臣给宝儿姑姑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身体,她的左腿,受了很严重的钝器伤害,只怕是废了。”

    我捏紧拳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的再明白点。”

    “宝儿姑姑,可能没法走路了。”

    “放肆!让你来给她治病,你便推三阻四,什么没法走路了?!自己没有本领,说出这样的话来糊弄我吗?滚!”

    那太医脸上惶惶恐恐,跪倒地上连连磕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是微臣无能,还望娘娘担待。”

    我转过身便往里走,到了宝儿身边,只见珠儿和钏儿两个,正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洗身子,换干净衣服,宝儿刚才喝了些糖水,现在也清醒了些,一见到我走了进来,便道,“娘娘……”

    我走过去,挤出一个微笑,“你身上不好呢,先休养一段时间。三保还在灾区,要些日子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你也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休养了。”

    宝儿的脸上是一副恍如隔世的表情,“我……我没想到,竟然还有出来的机会。”

    “对不起,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没有保护好你们。不过……我一定会帮你们讨回这个公道的。”我深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宝儿脸上苍白,还有几道血痕,我抚摸着那血痕,恨恨的说道,“宫内惩罚下人,向来只打身上,不打脸,她们是有多么的气焰嚣张,连你的脸都打了。”

    宝儿捂住自己的脸,眼神里带着极深的怨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我装作无事一般,在她身上到处看了看,看到左腿的时候,才若不经意的问道,“你身上还有别的地方,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宝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腿,“这条腿,疼的紧,这几日,我已经站不住了。”

    我知道宝儿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这么几句话,已经是她能够说出的最严重的话了,便对珠儿钏儿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单独和宝儿说几句话。”

    待她们走走光了,宝儿才开口道,“娘娘,您是不是想告诉我,我的腿……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

    我连忙否认,“怎么可能,宫中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你这点伤,绝对不在话下。”

    宝儿摇了摇头,“那太医的眼神,我能看得出来,而且,我这腿,是被用重锤砸断的,纵有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什么……重锤?!”我的心又揪了一下,“她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去对付你了?”

    宝儿咬住牙,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眼睛中泛着晶莹,有些无奈的说道,“娘娘,今后肯呢个伺候不了您了。三保哥……我也对不住他,我的名声,现在也被她们造坏了。”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明眼人都知道,你是为了我,被陷害了。”我坐到她的身边,“皇上现在回来了,失去的,我替你都一点点的讨回来。还有,你没有对不住任何人,是我对不住你。我对不起你和钏儿,你们都是为了我……”

    宝儿打断我的话,“娘娘您待我们,从不当做下人。可是我们却始终是您的人,为了您当牛做马也是该的,更别说做这点事了,只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做好。”宝儿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本来是不该再提起娘娘的伤心事的,只是……待我好些了,娘娘一定要准许我去看看公主。”

    我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宝儿钏儿回来之后,莲漪宫似乎又有了一点点人气,只是物是人非,再也没有欢声笑语。朱棣一夜未归,听说是在先帝陵墓外的社庙住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李兴便在莲漪宫外传话,说朱棣已经回宫,此时在坤宁宫,唤我也前去。我本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只是我知道此番朱棣邀我同行,是为了给徐云华惩治,他一定是想让我看着他亲手惩治徐云华,好解一解我心中的恨意。

    在月牙儿刚离开后的那些日子,我日日都在幻想这一天的到来,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激愤了。也许是我压根就知道,我想得到的结果,根本不会有。

    杀人偿命,除了徐云华的命,没有任何结果能让我解一丝一毫的怨气。可是,就是要了徐云华的命,我的月牙儿又能回来吗?

    月牙儿回不来了,过去回不去了。

    我和朱棣之间,也回不去了。

    隆冬的天气,突然下起了雪,雪花片一瓣一瓣飘落,在空中撕扯出漫天的飞絮,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冷,反而让人产生了幻觉,仿佛那白色的凝结是温暖的,我伸出手,接住一片六角的晶莹,入手才知道,幻觉终究只是幻觉,冷。

    下了无数次决心,总告诉自己,再也不要流泪,但是,现在,我又忍不住热泪滚滚----月牙儿来到这个世界不足周年,她连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都没有走完,这样的雪,她也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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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凤冠碎

    徐云华一向主张节俭,坤宁宫并不是后宫之中最奢华的所在,甚至还没有莲漪宫看起来富贵,可是徐云华却是很注重舒适的人,往年一到冬天,这里都会烧上暖暖的炭火,一走进去就会感到扑面的暖香之气。( 800)小说/

    可是今天,走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也不知是我心里寒冷,还是坤宁宫里的空气太过冰冷。

    朱棣负着双手,背对着殿门,站在堂前一幅字画前,静静的看着,徐云华便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只不过一夜之间,她看起来便有些枯槁,见到我来临,她也不过是淡淡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我不愿再给她行礼,便侧过身子,给朱棣请了个安,“皇上万福。”

    朱棣这才转过身,声音带着些疲惫,“你来了。”说完,又好像自问自答一般,“坐下吧。”

    徐云华淡淡说道,“权贵妃仗着皇上回来了,竟如此目中无人吗?我这个皇后,在你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吧?”

    她的声调很是平稳,但是却带着一种安静的歇斯底里。她平日里,是最最注重身份的一个人,越是注重身份,越是严谨自己的言行,她要的是别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她,而不是这样去要求或者祈求一个人的膜拜。

    我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走到椅前坐下,淡淡看她一眼,“目中无人?如果是人的话,我一定能够看到,若是心狠手辣的蛇蝎,我便看不到。如果德行有差,就算是顶着皇后的头衔,也确实是一文不值。”

    徐云华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正准备发作,朱棣一声呵斥,“够了。”

    徐云华立即像是被抽了筋骨的蛟龙,“这皇宫中的女人,究竟都是仗了皇上的宠爱,才能理直气壮。”

    朱棣冷冷的看着徐云华,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可思议,良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跪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徐云华微张着嘴,不断地吐着气,“皇……皇……”

    “跪下。”朱棣毫无感情的说道。

    许是在我进来之前,朱棣已经将所有的宫人都清了出去,现在整个殿中,只剩下我们三人,徐云华撩起裙摆,面无表情的跪在朱棣面前,“皇上,是要开始审判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子了吗?”

    朱棣冷笑一声,“朕以为,你已经不敢再提你我之间二十多年的结发情义了。”

    徐云华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修成玉颜色,卖与帝王家。年老色衰之后,便有一代又一代新的,漂亮的,年轻的女子,前来与我分享我的丈夫,这些女子,抢了我的丈夫还不能作罢,还要生出孩子,她们的孩子,又要来与我的孩子,争夺父亲的宠爱。”徐云华的声音带着颤抖,“结发夫妻……结发夫妻又算得了什么?初嫁到燕王府的时候,父亲甚至跟我说过对不起,他说燕王只是骁勇,却并不得先皇宠爱,只能做一辈子的辛劳王爷,我跟着这样的丈夫,也要受尽奔波之苦。可是当我看到王爷的时候,心里却满是幸福。纵是父母做主的婚姻,却给了我一个如意郎君。后来迁居北平,有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王爷在外征战守疆土,我在家安心抚育子女,我以为……幸福,莫过如此。哪怕是远远的呆在北平,日日承受风沙的侵袭,苦寒的天气,可是我是一府的女主人,众人都爱戴我,此生,够了。可是这一切,这一切,全被这个女人毁了!”

    徐云华说到这里,伸出一只手,指着我,脸上满是凄厉,“都是这个女人,王爷从前虽然并没有对我表现出多大的爱意,也没有见王爷爱过别的女人,对别的女人有过哪怕一次动心,我们夫妇举案齐眉,所有人都说,是个幸福的模样。自从你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以后,我知道王爷变了,他看你的眼神,和你说话的语气,跟旁人提起你的时候,那种快乐的神情。一开始,我以为王爷不过是一时新鲜,可是后来,我知道王爷爱上了你,王爷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一生,这是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我,我这个结发的妻子,跟着王爷出生入死二十年,却从没有得到过哪怕那样一个带着爱意的眼神!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后来你走了,我以为王府里从此便平静了,我以为王爷会从此收回心来,只要不爱你,哪怕是也不爱我呢?可是……我没想到,靖难之时,你却又回到了王爷的身边!我才是那个背后默默支持王爷,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自己丈夫的人,而我一个眼神都得不到!你却在王爷身边,日日耳鬓厮磨,日日享受爱意。凭什么?凭什么?靖难结束,我的丈夫,从王爷变成了皇上,我知道,你再也不会离开了,皇上有能力,将你留在身边,成为自己的女人。皇上对你加封,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甚至不惜给你造出一个身份,让你一跃成为贵妃!一夜之间,你从一个野女人,成了快要和我平起平坐的贵妃!享尽万千宠爱,得到众人欣羡。那一切,都该是我的,都该是我的!”

    看着眼前已经失去理智的徐云华,我心里已经没有了同情和怜悯,“你认为这一切都该是你的,所以我有了身孕以后,你更是痛恨于我,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我只有除之而后快,生产之前你派人推倒我,却没有得逞。生产之后你伺机良久,终于找到了皇上不在宫中的机会,现在公主没有了,你满意了吗?!”

    徐云华哈哈大笑起来,“满意,怎么能不满意!看到你痛哭流涕,看到你痛不欲生,我心里高兴极了!我想着,你终于能像我一样,体会一下失去最在乎的人的感受了吧?”

    徐云华一时失态,看起来犹如鬼魅,整个人癫狂而嚣张,又是哭,又是笑,伏在地上,想往朱棣的脚背上爬行。

    朱棣往后退了退,脸色惨白,“你……你好可怕,朕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会有这样的蛇蝎心肠,你就算是嫉妒得失了心智,你跟朕抱怨,冲着朕来,你为什么要对公主下手?你的良心,难道已经泯灭了吗?”

    徐云华听到朱棣的质问,情绪失控,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在你们的心里,我是个禽兽不如的老妇罢了!可是,皇上,臣妾问问你,你对臣妾,又有几分信任?微服私巡,你要带着她,带着她就罢了,还要大张旗鼓的将公主送出宫去,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于臣妾,说皇上对臣妾,不止没有宠爱,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臣妾虽然戴着后冠,却连一个下堂妾的地位也不如,所有人都在笑话臣妾啊!”

    “后冠,后冠,你把这后冠,已经脏污了,既然你承受不了,那就让出来吧。”朱棣面无表情的说道。

    徐云华听到这话,瘫坐在地上,默默的哭了一会,忽然像发疯一样,抱住朱棣的腿,嚎啕起来,“不,不!皇上,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您结发的妻子,我是太子的母亲。您若是摘了我的后冠,太子怎么见人?众皇子,又要怎么再来面对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终于想起太子皇子们了吗?”

    徐云华只顾哭着,猛地爬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将那顶华丽的九头凤冠拿起,紧紧抱在怀中,“不,不,谁也不能拿走我的凤冠!这是我的!你们拿走了它,立即便要让赫连漪这个贱人戴上!不!我宁愿摔碎,也不会将凤冠给她!”说着,便听到一声闷闷的破碎声,徐云华当真把那凤冠狠狠的砸落在地。上面那些珍贵的祖母绿和珠翠全都碎在地上,还有穿成凤头的珍珠粒儿也全都散开,蹦的满地都是。

    我轻轻踢开几颗,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你不过是失了一个凤冠,我却失去了我唯一的女儿。这一场战役,终究是你赢了。”

83.众臣维护

    “我失了丈夫,你失了孩子,谈何输赢?”徐云华冷笑几声,终于伏地痛哭起来。( 800)小说/

    朱棣面色如霜,“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这是战争吗?这里是战场吗?这里依旧是你的家,不过是从北平的燕王府大院搬到了皇宫而已,难道只因地方变了,连你的初心都变了吗?”

    徐云华好似受到什么触动,没有了声息,近乎绝望的看着朱棣,“家……家?这还是我的家吗?”

    朱棣甩开袍角,往外走去,“你简直不可理喻。从今日起,你就在这坤宁宫中,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一步!”

    直到朱棣也离开了,只剩我和徐云华在内,她不愿低我一等,便挣扎着起身,我走到她身边,一踩住她的裙角,她踉跄了一下,又摔倒在地,见我为难她,立刻便像一只发怒的困兽,面目狰狞的向我扑了过来,我侧开身子,让她扑了个空,良久,她才停了下来,对着我恶狠狠地说道,“悔改?我当然悔恨,悔的是没有在皇上回来之前,将你碎尸万段!恨的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一心只偏向你这个贱人!”

    我低下身子,凑到她面前,冷冷的说道,“我从没有想过去跟你争什么,从来没有。你夺走了我最心爱、最在乎的人,接下来,碎尸万段的人,是你。”

    徐云华颤抖几下,喉头发出几声沙哑的怪声,“滚!滚!你滚出我的坤宁宫!”

    我转过身,端起桌上的一个茶盘,举到高处,再松手,任由那个茶盘连着里面的茶具在地上四分五裂,看着徐云华惊慌的眼神,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从今往后,你我你为肉我为刀,你给我的那些伤痛,我全部都要加倍还给你。”

    朱棣因静安公主早夭提前回朝的消息渐渐传开了,朱棣歇了三日没有上早朝,也没有和后宫任何妃嫔见面,只在养心殿内悼念幺女,连我都没有再见。

    我知道他现在心内比我更要多一分难过----他既失了女儿,又失了多年信重的妻子。若是真的要惩治,那么这个国家,还将会失去皇后。

    虽说很多人并不知道后宫这一出纷乱的悲剧,但是还是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得知了皇后被幽静在坤宁宫的消息,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安公主朱玉英的耳朵里,她很快便邀了永平公主朱玉贤一同进宫探视。

    我不知道徐云华与她们说了什么,但是这对姐妹,多年前与我相交甚笃,我也欣赏她们姐妹,一个活泼大方,一个温柔娴静,因此并不想把她们母亲的恶行告诉她们,让她们于母后失宠的忧虑之上再添一层痛苦,便早早的下了命令,所有来客,一律不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果不其然,这对姐妹在坤宁宫呆了半天之后,便一齐到了莲漪宫外求见。等了半个多时辰,见我依旧没有要见她们的意思,只好无奈离开。

    三日过后,朱棣开始上朝,只是只字未提皇后被幽禁之事,下朝后,却留下几个心腹大臣,一齐唤到后殿,这几个心腹大臣之中,还包括了专门从山上请下来的姚广孝。而今日一早,朱棣便派了李兴请我到了养心殿内室之中。我知道,朱棣是想当着我的面,给我一个答复。

    此时,我便站在帘后,静静的看着已经三日不见的朱棣,和几个中流砥柱朝臣。

    朱棣沉了沉声,问道,“几位爱卿,可知今日朕为何单独唤你们前来?”

    众人沉默,无人敢答。

    朱棣见此,便只好说道,“也许你们的耳报神已经通风报信,我想你们一定都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朕不在这段时间,前朝托赖你们,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可是后宫,却风波不断。”

    众人依旧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只有姚广孝站了出来,拱手道,“微臣幽居山上,对整个朝堂几乎不闻不问,可是皇上回宫后的这几天,却果然如皇上所说,听到一些风声。”

    “你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皇上不在宫中这段时间,皇后娘娘不止掌管后宫,还不辞辛苦,组织京中贵富人家的妇人筹集银两,积聚粮食,源源不断的往灾区送去,更集结上百位大夫,遣往灾区,治疗鼠疫,德行已经传遍京城。众人皆议,此乃真国母也。”姚广孝狡黠的看了朱棣一眼,又若有似无的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以他的聪明绝顶,他也猜测到此时我就站在帘后。

    他虽不在朝野,可是朝野之中有他无数耳目,他若腻了凡尘俗世,便可退居山林,他若想要搅弄朝政,朝中有大把的线报给他。就像此时,也许他对徐云华和我之间的爱恨情仇,比朱棣还要了解,可是他却选择了维护,维护那个跟他并没有太多交集的皇后。我知道,他是在替朱棣抉择。从朱棣的立场来讲,营造出一个仁慈爱民的皇后泥尊出来,要比揭穿徐云华的嘴脸,将她打入冷宫来得实惠得多。

    朱棣也一眼便看穿了姚广孝的用意,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挑了挑眉,对另外几个人看着。其中一位言官走上前来,有些唯唯诺诺的说道,“微臣听闻,这个……皇后娘娘这几天似乎被皇上禁闭在坤宁宫之内,不知……”

    姚广孝咳了两声,那言官便不敢再说话,姚广孝见他不说话了,又笑道,“你说,你说,老身不过是年纪大了,时不时的就是三灾两病,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啊。”

    “国师过奖了,过奖了。”那言官连连对姚广孝作揖。

    朱棣冷眼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倒是姚广孝伸出一只手,对着言官笑道,“你别跟我这老货客套了,皇上还等着你说话呢。”

    那言官被姚广孝几声咳嗽一暗示,本来想借此机会糊弄过去不再多言了,没想到姚广孝现在又逼着他发表意见,他也有些愣住了,呆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朱棣并没有计较他们这些小动作,微微眯了眼睛,对那言官问道,“你听谁说的,皇后被禁足了?”

    言官眼睛转了一圈,又看了朱棣一眼,终于达到,“恍惚是公主府传出来的。”

    朱棣扬了扬头,“哦~”

    言官见朱棣没有再问他,连忙退了回去,姚广孝哼了一声,“呀,皇后娘娘怎么了?”

    朱棣微微笑了笑,“看来国师是真的避世了,皇后在朕出宫这段时间,掌管后宫,有失德行,致使静安公主早夭,并无悔改之心,故而……朕思虑再三,决定废后,不知诸位爱卿怎么看?”

    众人皆惊,脸色大变,其中一个老臣直接跪倒在地,“皇上三思啊!朝政方才稳定,太子地位已然稳固,几位皇子皆出于皇后娘娘,不管皇后娘娘犯了天大的错误,废后,也是万万不可行的啊!”

    众人叽叽喳喳,各发己见,不过所有人的意见倒是统一,那就废后绝不可行。朱棣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话,最后,姚广孝说道,“皇上说皇后娘娘失德导致静安公主早夭,不知是如何失德的?静安公主乃是病亡,若是把这茬算到皇后娘娘头上,实在不足以服众,还有,若是真的废后,那新后立谁?”

    众人见姚广孝如此发问,也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等着朱棣。

    朱棣踟蹰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都散了吧,今日所谈,不可透露出半字。”

    众人长舒一口气,纷纷跪下行礼退出,只有姚广孝依旧跪在地上并未离开。朱棣看了他一眼,问道,“国师,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姚广孝抬起头,神色郑重说道,“皇上,后宫女人的纷争,睁只眼闭只眼就罢了,若是两个妃嫔之间小打小闹,别说废了,就是杀了也没什么,可是皇后乃是一宫之主,一国之母,不是说废就能废的。咱们的皇后,比前朝各代皇后更有不同,我朝皇子,皆出于皇后,别的妃嫔,一个都无所出,可以说,皇后乃是一国根本,动摇不得啊!”

    朱棣顿了顿,“看来国师,都已经打听过了。”

    姚广孝脸上有些悲戚之色,“老臣并非偏袒皇后,若说私交,老臣与权贵妃接触更多,老臣也觉得她英气勃勃,忠诚大方,可是这件事,皇上恐怕只能委屈她了。废后不可,废后之后,想立她为后,那是万万不可。”姚广孝说完,伏倒在地,将脸微微侧向我所站方向“老臣心知皇上心中为难,可是情势摆在这里,皇上只得如此,权贵妃若是不能理解,不愿善罢甘休,那便,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了。”

    朱棣声音略有些疲倦,他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那你说,静安公主,竟就这么……权贵妃并不是争强好胜之人,这件事,确实是皇后太过咄咄逼人啊。若不拿出个说法,别说是权贵妃,后宫别的妃子也不服气,若是再有人效仿她歹毒,朕岂不是日日在蛇蝎窝中行走?”

    姚广孝脸上也有难色,“哎,这女人的战场,不见硝烟,却比男人的沙场更险恶十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上若是真觉得有愧于权贵妃,不妨多多宠爱些,再生个皇子,也便罢了。”

    朱棣没有再说话,静静的坐了一会,挥手道,“国师今日不要上山了吧,留在宫中,晚上朕找你去下棋。”

    姚广孝明白朱棣下了逐客令,笑了笑,便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我站在帘后,浑身冰冷,虽然这个结果我早便预测到,但是此刻面对,依旧觉得心灰意冷。朱棣掀起帘子,走到我身边,牵起我一只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挣开他的手掌,往里走去,朱棣跟了上来,良久才低声道,“方才他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低下头,“对,都听到了。”

    朱棣抓住我的双肩,“我真的太为难了,一边是你,一边是整个朝野。”

    “国师说的很对,皇后不能惩治。但是他说的让你多多宠爱我,再生一个皇子的说法,我实在不能苟同,再生一个,再让一个生命,在万般诅咒和陷害之下,无辜的死掉吗?!”我咬着牙,满心都是恨意,狠狠的盯着朱棣。

    朱棣有些躲闪,伸手想要搂住我,“阿漪,不要这样……”

    我一把推开他,他没有料到我会突然用这么大的力气推他,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撞在一排书架之上,震下来满地的狼藉。他抬起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已经泪流满面。

    “月牙儿死了,宝儿的腿断了,最后她是皇子们的母亲,她还能继续高高在上的坐在皇后的宝座之上,继续去害每一个她看不上眼的妃嫔,每一个阻碍了她宠爱的孩子。皇上,你跟这样的皇后并排坐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

    朱棣的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发出声,我捂着脸跑开,回到莲漪宫之中。

    看到我在床上惨白无辜的宝儿,心中更加难过。满心的愧疚,却无法用任何语言去表达。

    自这一天起,我再也没有往外出过,朱棣刚开始还会过来,但我每次都是推病,避而不见,久而久之,他也知道我是躲他,也不再过来碰钉子了。

    徐云华的后位,自然是没有废除,不过听闻她也再没有踏出过坤宁宫,至于她是自愧而不出,还是朱棣暗暗下了密令不得出,我并不知道,也懒得去追究。

    因为不管怎么做,这屋内都不会再有月牙儿的笑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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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云衣未央

    宝儿歇息几月,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只是一整条左腿,无论她怎么坚持下地行走,依旧是阻止不了那慢慢的枯萎。宝儿要强,从未在外人面前有过什么怨怼,只是我在一次深夜,撞见过她在房内无声的流泪。我心里也十分难过,对徐云华更是痛恨,因此对朱棣,也越发的不忍相见。

    转眼到了年下,三保却传来消息,不回京,直接前往海南出海。如此,宝儿更是住在宫中,了无牵挂了。

    腊八将至,往年宫中一向热闹,可是今年皇后禁足,我又闭门不出,因此一点年味儿也没有。

    腊八这一天,李兴亲自前来,送了一提篮的腊八粥过来,我让珠儿接了,没想到珠儿回来答道,说李兴不愿离开,说是有话,要亲自见我。、

    我皱了皱眉,“莲漪宫已经几个月不见客了,他是宫中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我不见人的,你去跟他说就是了。”

    珠儿答道,“奴婢还能没有这点眼力吗,一早就跟他说了娘娘不见人,可是李兴公公今日好似真的有事呢,立在廊下许久也不愿走,说是一定求见娘娘一面。”

    我叹了一口气,年节在即,看来真的是躲不过去了,“你叫他进来吧。”

    珠儿看了我一眼,似有些不敢置信,“娘娘真的要见?”

    “不见也不是办法,迟早的事。”

    没一会儿,李兴便已经走了进来,他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只是看起来越发精神,见到我,他笑眯眯的跪在地上行礼道,“娘娘万安!许久不见,娘娘看起来倒又清减了。”

    我略点点头,“李公公请起吧,听我的丫头说,公公执意要见我,不知有何事呢?”

    李兴站起身来,将拂尘甩在袖边,脸上略有难色,“这……这个嘛,说来话长……”

    “是皇上吩咐你来的吧。”我面无表情的问道。

    李兴摇了摇头,“娘娘误会了,这可是奴才自己做主,要来见娘娘的。”

    “哦?”

    “娘娘,恕奴才多事,奴才是见您和皇上龃龉多日,想来劝个和。马上便是年下,今年皇后娘娘怕是出不来了,这后宫之中,总是要有个群凤之首,奴才揣度着皇上的意思,皇上一定很想娘娘能站出来做这个群凤之首,只是娘娘一直闭着不见皇上,皇上竟也近乡情怯,不敢来了。”李兴表情恭维至极,低着头说道。

    我不由得冷笑两声,“劝和?龃龉?是皇上和你说我与他龃龉,还是你自己说的?”

    李兴见我不悦,连忙摆手道,“娘娘千万别怪皇上,全都是奴才的一点想法罢了。”

    “李公公是个人才,我想问问李公公,我失了孩子,又眼睁睁继续看着仇人继续位居高堂,还怎么去面对皇上,面对众人?若是今日我应了你的话,风光复出,日日穿红着绿的掌管后宫,看着眼前繁华,继续得帝王宠爱,我又怎么去面对我那连话都不会说就夭折的公主?!”

    我说的激动,身上便有些发抖,整只右手也渐渐不听使唤,我将右手收到袖中,那只手依旧不停的哆嗦----这是月牙儿离开之后,我连续几日夜半站在窗下流泪之后,便留下的后遗症,除了宝儿珠儿,旁人也并不知晓。

    李兴见我面有怒色,知道自己碰了个大钉子,不过圆滑世故如他,也不怕这种尴尬,他笑了笑,“娘娘心中伤痛,奴才也明白,奴才想,皇上一定也很明白娘娘的苦,所以越发的不愿面对。不过娘娘您恐怕不知道,您在皇上心中有多重要,自回宫之后着一系列事,皇上未召见任何一位妃嫔,日日醉心朝政,甚至把许多陈年旧案都拿出来处理了,奴才心里明白,皇上那是想让自己停不下来,好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

    我不愿再听这些话,便迅速的打断了李兴的话,“坐了这么许久,我也乏了,你下去吧,对皇上的起居用度,多上心些。”

    李兴叹了一口气,终于什么没有说,便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却并没有离开椅子,藏在袖中的右手还在发抖,渐渐地连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门外,珠儿扶着宝儿走了进来,我连忙转过身去,用颤抖着的手慌慌张张掏出一块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拭去,才转过身子,起身迎上前去,帮着珠儿一齐扶住宝儿,刚开始我这么帮忙照顾她的时候,宝儿还很是不习惯,总是拒绝,现在大家都习惯了,也不见拘泥,宝儿扭着头往外看了两眼,转过头来对我问道,“李兴来对娘娘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今日凉凉的很,你怎么倒起来了?不过这里有现成的腊八粥,你可以喝一碗暖暖身子。”

    宝儿被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盯着那盒腊八粥看了两眼,也有些感触似的,“娘娘,您已经几个月对皇上避而不见了,这马上到年下了,难道……”

    “你们几个都是知道所有的始末的,也知道我为什么灰心至此,旁人劝过的话,你们就不必再劝我了吧。”

    宝儿珠儿对视一眼,也都不再说话,大家把腊八粥拿了出来,用小碗分了,一人一碗喝了起来,腊八粥虽甜,可是我的心里越吃越苦,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这一年春节,便如此草草过去了,朱棣并未再召见过我,连李兴也没有再踏足过莲漪宫,时间一晃,到了仲夏,恍惚间倒听说朱棣不知怎的,居然宠幸起吕云衣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有些吃惊,朱棣一向对吕云衣毫无兴趣,因着她乃是徐云华想要争宠而故意推到他面前的,他对吕云衣可以说是厌恶,大半年的时间不近妃嫔,竟无端端宠爱起从前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婕妤起来,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珠儿和我说起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不屑,当然也透露着些担忧,“那个吕婕妤,妖妖迢迢的,虽说装出十二分的柔弱,但是怎么看着怎么不舒服,总觉得她绵里藏刀。还有,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推倒娘娘的人,就算娘娘现在主动疏远了皇上,皇上……皇上宠幸谁,也不能宠幸她啊!”

    宝儿看了我一眼,见我并不说话,便对珠儿使了个眼色,珠儿识趣,连忙说道,“我方才叫小厨房做了冰糖绿豆汤,这会应该好了,拿过来给大家消消暑。”说完便跑开了。

    “娘娘……”宝儿如今已经可以杵着一根拐杖自己行走了,她站在我旁边,见我一直不说话,脸上满是担心。

    自从月牙儿过世,我基本上很难有笑容,只有面对宝儿的时候,怜她丧失了一条腿,不可再对她冷淡,便回首笑了笑,“怎么了?”

    宝儿也勉强笑了笑,“皇上宠幸吕婕妤,想必是皇后娘娘想尽办法,将吕婕妤推到皇上跟前的。皇后虽然一直受着幽禁,终究还是皇后,势力还是有的。”

    我故作无所谓道,“这些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吕婕妤是皇上自己看中的,还是皇后推到皇上面前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宝儿叹了一口气,“娘娘,您何苦这样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呢?皇上本就疼爱您,为了公主的事,幽禁了皇后娘娘,只要您不这样推拒于他,想必恩宠更胜往日,现在……冒出来一个吕婕妤,皇后娘娘翻身有望,您……您这不是害了自己吗?”

    我看了看宝儿,终于笑不出来,“宝儿,这么多人,我以为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我是怎么生出了月牙儿,你是最清楚的。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再有孩子的。你自己也是可怜之人,难道不知道这个今生唯一一个属于我的孩子,被我弄丢了,我的心里那种难过吗?”

    宝儿眼眶泛红,“公主……我也是把公主弄丢的人。”

    我握住宝儿的手,“你别说这些了,你和三保的养子,将来会孝顺你们的。”

    宝儿抹了抹眼睛,挤出一个笑容,“终究不是自己一手抚养,总觉得不如公主那样亲切。”

    “你若是这样想,那就不对了。”我对宝儿说道。

    宝儿长长叹了一口气,“公主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娘娘如此消沉。”

    我歪头靠在栏上,定定的望着屋外的天,仿佛那里有月牙儿似的,“她那么小,只怕真的在天有灵,连自己的母亲正在消沉,也不懂哩。”

    自这一日起,吕云衣恩宠一日胜似一日,就算是我初进宫时,朱棣碍着时局尚不稳定,还要和诸多世家女子而来的妃嫔周旋,更要顾着徐云华的感受,三日无日的便要分身。现在国已成势,上无太上皇和太后,下无只手遮天之重臣,朱棣可以说是大明朝唯一的主宰,若是他想,他可以为所欲为。而对待吕云衣,他便是为所欲为,几乎将她要宠到天上去。

    不过一月,吕云衣便被由婕妤直接封为吕嫔,半年之后,又一个春节,吕云衣直接位居妃位,朱棣专门替她修缮了未央宫,赐她为一宫之主。吕云衣前几年所受那些屈辱和指点,此时全部扬眉吐气的赚了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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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绣春介绍:
血染江山,江山如画,不及卿眼角眉梢一颦一笑。
指尖韶华,韶华白头,愿君王岁月峥嵘一生一世。
“赫连漪,赫连……漪,赫……涟漪,本王该如何称呼你?你就像一道涟漪,散到本王心里了,越是动弹波及越远,难道本王要束手就擒?”
燕王爷,明成祖,一生戎马,在沙场上杀敌掠夺守疆卫土,在朝野中扭转乾坤弑侄夺位,一念生而置人于死地,一语下而倾城于废墟。
为一妃嫔早殇活剐三千宫女,就连死后也要带走十六位年轻后妃生殉……
世人只道他狼子野心,贪得无厌。却无人知道那掠夺只为守护一人,更无人知道那十六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各个都像极了一人,或眉眼,或唇鼻,抑或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他就像收集标本一样,带着这些女人进入坟墓,至死不休,死不瞑目,永远不知亲自为他修建陵墓的那人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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