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八极
木元青柏,苗汤成云,这是安南郡城的八大世家。
说不好是从多少年前开始的了,几个世家在这里落地生根,然后繁衍生息,再然后,一步步地发展成了“八大”。
受一些内外因素的影响,这八个世家既为了减少争端,又为了增强实力,集合在一起,开宗立派,名曰“八极堂”。
八极堂对外封闭,只收这八个世家的子弟。
对内,则对八家一视同仁,不管这八家在发展过程中,哪个更强一点,哪个更弱一点,哪个强到有点离谱,哪个弱到濒临破败。
以千年为计的时间,哪怕对修者来说,也算是漫长。
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不是没有发生过风波,其中就有一次,某个世家出了个不世出的人物,然后这个世家也生出了不应该有的想法。
它想以一代八,接手整个八极堂。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世家的族老,集体反对,反对他们的家主,反对他们的骄傲。
也算不上集体,毕竟,还有不少人,是附和赞同家主的。
但反对的声浪,并不小。
外面,其它七个家族的反对,反对再多,声浪再大,这位家主也不在意,但自己家族那么多的族老反对,他不能不在意。
他也完全可以驱除这些族老。
但那样,家族必然分裂。
中间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事故,最终,这位家主带着一部分亲近他的族人,远去上州发展,留下一句话:“彼等昏庸老朽之辈!且看来日。”
千年光阴过。
那个分出去的家族有过辉煌,而且还是相当之盛。
但有盛,也有衰。
衰到极处,烟消云散。
而这里,安南郡,郡城,八个世家,在漫长的时间里俱都有起有落,起且不说,有的落到了家族连续几代,都无顶梁人物的出现。
若在外界,那事实上,这个家族就已经走向破败了。
但在这里,有八极堂。
八极堂,一视同仁。
哪怕你已经破败到了极点!
只要你是八个世家之一,只要你的那个家族里,还有人!
那么每一代,都有固定的子弟数额。
倾力培养!
不计代价!
每个世家,都有过衰落,而后,共识被缔结,并牢不可破。
至此,八大世家重新立约,重申宗旨
八极堂,是八家的八极堂,少了他们中的任何一家,都不能被容忍。那意味着所有世家的无能,以及背叛。
叛天,叛地,叛祖,叛宗。
千年光阴中,安南郡城其它的大小世家以及新兴势力及散修等,组成了另外一个宗门,四海门。
四海门对外开放,并且声誉相当不错。
鉴于其“兼容并蓄”的宗旨,漫长的时间下来,它的声势已经丝毫不逊于八极堂,甚或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但在内,其所有的世家和散修,都和世间其它的势力一样,起起落落。
起则势大,落则破败。
势大难长久,破败不能继。
铁打的四海门,流水的世家和散修。
如此,在安南郡城的势力中,八极堂和四海门,如双峰并峙,却风格迥异。
而它们彼此之间,绝大多数时候,也甚少交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八极堂。
设有堂主一名,副堂主七名,执事二十四名。
这三十二人,便是八极堂的核心和主宰,负责八极堂对内对外的一切大小事务。
这一天,东山山域,八极岭内。
“这么说,是徐亦山亲自招见?”
说这话的,正是八极堂这一任的堂主,出自成家的成绍安,也是地阶中人。
“是的,徐亦山给出的条件是合作,而且还给腾出了一个东正街的院子,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副堂主元山道说道。
“东正街的院子?”成绍安诧异不小。
“是啊,而且恰好就在我暂时住的院子边上,也不知道老徐打的是什么心思。”元山道笑说道,“我和老木分析过,他的意见和我一样,这应该是徐亦山放长钱,想钓鱼。”
“确定身后有人?”成绍安道。
“有没有人倒是不确定,但是那个配方确实不太一般,不像是安南郡能有的东西。”元山道这一句话说得有点意味深长。
而他这话里的意思,成绍安当然懂。
不像是安南郡能有的东西,那就是外面呗。
而和青水城有关的外面……
那只有一个地方。
西疆。
但接下来两人就此话题讨论时,也陷入了和徐亦山他们当日差不多的情况。
“我和老木也是想不通这一点。”元山道说着,“这个配方如果不是出自西疆,那根本不应该在青水城出现。如果它确实出自西疆,那它也只应该在青水城,而不会出现在郡城,并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
“让人去青水城调查了么?”
“去了,不止我们,郡守府,紫华阁,药师堂,明山宗,朝山宗,澜水宗,还有四海门,都派人去了。”元山道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是七大宗门聚青水啊,呵呵。”成绍安也是笑得古怪,“多少年了,七个宗门都没有这么‘齐心’过。你和老木他们的意思是什么呢?”
他没问调查的结果。
元山道既然没说,那自然是没什么有用的结果。
“我准备亲自接近一下。”元山道说着,“他们不就住在边上么,新邻居搬过来,我这个做老邻居的,上门拜访拜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哈哈。”成绍安指着他笑,“老元,这倒是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谈不上,我估计那个院子今后一段时间,会和青水城一样热闹。”元山道说道。
“那个合作上……我们有没有可能参一手呢?”成绍安沉吟着。
“药师堂肯定是参予了的,紫华阁还不确定。”元山道也是沉吟,“拿到那个配方倒是不难,但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也不可能绕过药师堂去。”
“这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了,老元,那个配方,效果究竟怎么样?”
成绍安经常小闭关,昨天才刚出关。
“我找在药师堂的子弟问了,他们给我的回答是,甘从式也弄不太懂。”元山道神色带着点古怪地说道。
“老甘?不止是药方搞不太懂,连效果也搞不太懂?”成绍安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是的,我和老木还有其他一些人也都品过,那个汤,很鲜,很香,很好喝,但也就是这样了,喝下去后,没有任何灵气反应。”
没有任何灵气反应,那就是凡物。
这就钉死了层次。
不高!
不值得太过重视!
但这只是元山道的前半截话,稍顿了一下,他又道:“喝了一次之后,我还想喝第二次。”
“老木他们也是。”
第62章 品尝
喝了之后,还想喝。
不止一个人这样,好多人都这样。
这就很恐怖了!
人的口味是不一样的,没有什么饭菜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更何况,元山道他们不普通人,是修士。
而且还不是普通修士,基本都是开窍。
开窍境,是人阶的最后一个层次,到了这个层次,别说和普通人了,就是和仅仅低一个层次的通脉境修士,也已经差别很大了。有条件的话,很多人都开始净食、灵食。
普通的饭菜,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现在元山道却说,他对一道普通的汤食,念念不忘。
自然不是什么致瘾的东西,开窍境修者对自己的身体感知得已经相当敏锐,根本不可能说什么对身体有害他们还不知道。
不存在的!
对身体没有害,他们却念念不忘,吃了一顿想第二顿。
那只有一个原因!
对身体有好处!
然而问题正在这里,他们感受不到,对身体有什么好处!
甘从式可能知道得更多,但就算知道,那个老家伙也不可能说的,换了他们也是一样。
成绍安沉吟了一会,忽地摇头笑道:“给你这一说,我也都想尝尝了,这样吧,老元,你带路,我们两个今天就去吃一下那个汤饼。”
中午。
郡城,北街。
站在一栋二层的临街建筑对面不远处,成绍安微微抬头。
“同福楼。”他嘴里轻轻念着招牌的名字,然后看着很热闹的人群,“同福楼,有意思。老元,这同福楼的招牌,和我八极堂,很配啊。”
“谁说不是呢。”元山道轻笑道,“才数日间,这同福楼就已经开遍了整个安南郡城,而任何一家一旦开业,不出三天,便像是这家一样了。”
说着这话,元山道用下巴微微示意了一下对面那甚多进出的人,然后道:
“这么好的一道菜,没有让它郡守府一家独吃的道理。”
“四海门前天找我们谈话,说要一起去郡守府走动走动,因为堂主你还没有出关,所以这事暂时延了下来。”
“四海门?呵呵。”成绍安脸上笑得莫名,“老元,走,我们先吃饭。”
两人刚进门,就被请上了二楼。
“贵客,楼上请!”
那迎客的,是个凝气境的修者。
这里是北正街,任何一家店铺,又或任何一个光临店铺的人,都和城中大小势力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那迎客的凝气修者并不认识成绍安和元山道两人,但从两人的气势上,绝不难认出二人都是更高层次的修者,而且向居高位。
他弯着腰,伸着手,姿态摆得极低。
二楼,临窗一席。
同样的汤饼,这同福楼中的售卖已经和之前小摊时不太一样了。
汤还是那汤,但盛在极讲究的青叶盏中。
而那汤饼,也不再是整个的一个,而是已经被切成了大小适中的小块,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搭配青叶盏的红花碟中。
当然,它们的价格也不一样了。
之前,在小摊上时,一碗汤加两个饼子,价格是十二大钱,也即十二个铜板。
而现在,价格不多不少,翻了十倍。
同样的一份,一百二十钱。
等闲的普通人等,虽然也还能吃得起,但已经不是天天都能吃得起了,而且吃完之后,多半牙会疼。
至于之前东街上那些最早光临过摊子的人,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再吃不到这汤饼了,哪怕他们再想。
一百二十钱。
这个价格,已经无声地划出了它的食客档次。
其实就算普通人家,也不会缺这一百二十钱,但不会缺这一百二十钱,和天天拿出这些钱来吃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所有的同福楼里,都是这个价格。”元山道低声为成绍安介绍道。
成绍安点点头,他的注意力却已经是被面前的汤所完全吸引了。
老元说得没错,这汤,真的好香!
也好鲜!
还没有喝,那种鲜就已经夹杂在香中,让人馋意大起。
而那香,虽然浓郁,却并不讨人厌,一点都没有给人“过了”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就应该是这样,这就是最纯正的香味!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成绍安喃喃说着,然后干脆微微仰靠在椅背上,并闭起了眼睛。
闻着,嗅着,感受着。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他的面色渐渐凝重。
不是他感受到了什么,而恰恰是,和元山道说的一样,他也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
成绍安是地阶中人。
不管是地阶的哪个层次,只要踏入了地阶,就是另一片天地了,而在那个层次里,对身体的感知,已经达到了近乎纤毫毕现的程度!
外界环境的好坏,他们一体会便知。
而对于吃喝进身体内的东西,好与坏,那就更是历历分明,绝无半点含糊。
但这时,对这个汤,他只能说:“好!”
好在何处,不知道。
就是好。
甚至,仿佛都不可能有比它更好的了。
成绍安吃过灵食,不止一次,其实他日常坐关的地方,就是八极岭中的一处灵地。
虽然说灵地不是灵境,也远远比不上灵境,但到底还是占了一个“灵”的,而那片不大的灵地里,他就亲手开了一片菜畦,种了一些菜蔬,甚至还有几棵果树。
他的日常所食,就是那些菜蔬。
这一刻,喝着这汤,成绍安本能地就把这汤和那些菜蔬对比起来。
若说灵气什么的,这汤自然是完全比不上那些菜蔬的。
晋入地阶之后,成绍安向来觉得普通食物粗浊不堪,只有灵地所产才算是堪可入口。
这也不只是他的看法,是几乎所有地阶中人的看法。
但这时,本能地将两者作对比之后,成绍安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奇怪甚至是有点恐怖的结论
本应粗浊不堪的食物,喝下去,却像喝了一杯水一样。
一杯清水。
相反,那往常觉得甚是不错的灵地所产,此刻回想起来,却反觉有一种莫名的粗浊!
完全放弃红花碟里的饼子于不顾,接下来,成绍安只是喝着那汤。
慢慢地品尝着。
一口,一口,又一口。
直到那碗汤,被他喝得干干净净。
“堂主?”两人俱都喝完了那汤,安坐了一会之后,元山道低声询问道。
“我们走吧。”成绍安只是这般说道。
元山道有点不解地跟在他身后。
出得门来,成绍安忽地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然后问元山道:“老元,这天是什么颜色?”
“蓝色啊。”元山道回答得有点莫名其妙。
“为什么是蓝色?”成绍安又问。
“没有为什么,本来就是蓝色啊。”元山道答道,然后疑惑道,“堂主,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成绍安摆摆手,然后道,“算了,我们走吧。”
第63章 逛街
一份小小的配方或者说汤剂,把整个郡城的风云都搅动了起来。
对于这些。
许广陵不关注。
许同辉虽有心关注却信息不多。
田浩则是完全的懵懵懂懂,身为普通人的视野让他完全不知悉这其中的种种,这个汉子只知秉从着少爷的指示,用心用力地给同福楼办事。
因为郡守府极其鲜明的态度,三人一时之间,虽身外风起云涌,身边,却是云淡风轻。
许广陵的夜,是安静而又充实的。
在那个太阳落山万物都步向休养生息的夜晚,他不是谁的少爷,他也不是庄明堂,他甚至连许广陵都不是。
那个时候,他就是他。
一个和天地同处共默的生灵。
一个调动庞大知识潜心推导着“平凡之路”的修者。
一个漫翻书卷的读书人。
这三个不同的身份,划分出了三个不同的时段,而又共同地组成了属于他的夜晚。
夜晚,大树上,小木屋中,又或小木屋外,这个时候的许广陵,是最真实也最自然的存在。
或许只有他栖身的这棵大树,又或者整个大院里的花草树木,略微地能知道一些东西。但它们的意识,也仅限于能“略微地知道”而已。
当晨曦渐渐来临。
当东方天际类似于前世启明星一样的三颗星辰渐渐黯淡下去。
当虽然还不见身影但已经把亿亿万万光芒洒遍天下的太阳即将从海平面上升起。
当那些灰暗的云水渐渐变得光彩照人。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个城池也从沉睡中苏醒,东街那边,山货交易市场那一带,会有偶尔的一些声语被晨风捎来。
许广陵的白天,除了早晚各锻炼一次之外,就没有其它事了。
当然,这个大院的改造还正在进行中,并且估计要持续好久。但这事真的不用急,零敲碎打地,一天改造一点,既舒心也惬意。
而且许广陵大多数时候只是动动嘴,最多也只是做些示范等,然后绝大部分的操作,都交给了许同辉。
许同辉都快要成为“百工实习者”了。
他既是木工,也是石匠;也是挖坑者,也是伐木人……
此君任劳任怨。
不但如此,他对自家少爷的崇拜程度也日渐加深。
如果用逐渐升高的水位来形容,是那水,逐渐地漫过脚面,漫过小腿,漫过膝盖,漫过腰身,漫过肩背,漫过头顶……
继续漫,向天上漫。
这一天,早饭之后,许同辉正期待着今天会有什么新操作的时候,就见许广陵对他说道:“许叔,我们去外面转转。”
那当然好。
怎么都好。
于是两人就相偕出了大院,许同辉在前,许广陵在侧后,扮成了叔侄的架式。
许同辉已经扮演得很自然了,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不是扮演了,而是近乎于“本色”演出。
“小陵,我们去哪里?”许同辉问道。
这个最初很别扭的称呼,他现在叫来顺口之极。
“许叔,我们就随便逛逛,东城,北城,西城,南城,哪里都行,逛到哪里算哪里。”许广陵道。
许同辉点点头,表示收到。
鉴于这一世定下的“入世”的宗旨,许广陵自然是要了解这个世间的方方面面。
城池中,草木也好,建筑也好,店铺也好,行人也好,这一切,全都是信息,而且是极为丰富的信息。
单以行人来说,许广陵现在虽然没有天眼在身,但很多时候他早就用不着那玩意了,纯属累赘,而此时,单纯地用这肉眼凡胎去看,行人的健康指数,以及平常的生活状态,也都清清楚楚。
青水城的灵气指数,是一点二。
而这安南郡城,则要略高一些,已经达到一点三的程度了。
或许正因为这一点,不论是青水城中,还是这安南郡城,普通人的身体健康指数,也都普遍地比前世要高上不少。
同样因为灵气的原因,草木的生长状态,比前世要好。
庄稼,也是草木。
所以尽管没有化肥农药等东西,这里的主粮等产量也还是不错的。
普通人家,就算肉食较少,通常也不太会挨饿。
总的来说,这西南地境,“太平盛世”。
这一征象,也较为明显地表现在普通行人的面容神情上。
而他们的衣着,其实也包括许广陵两人的衣着,比之前世的时候,就差得太多了。
地球上,如果跨越时代,从古到今地看时尚线,或者说单纯地看“衣饰”,就会发现,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主要是两点:
一是式样越来越多。
二是衣饰的材料也越来越精致。
第一点是文化。
第二点是文明。
文化与文明交相演绎,共同构成了衣饰的进化。
文化是软实力,一直在进行,诚如那句话所言,“日新,日新,日日新”,往往都是小小的改动、小小的创新,一点点地积累,直到繁花烂漫春满园。
到得后世,那已经是一座煌煌大观的艺术馆。
文明是硬实力,它的递进是跳跃式的,也即一两百年甚至一两千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然后突然地,向上跳了一下。
这一跳,就跳到了一片新天地。
然后几乎所有衣饰的材料,都得以更新、更替。
更好的、更精致的、更结实的、更轻便的、更熨帖的……
文明翻篇,文化狂歌。
新材料的问世,往往也带动新式样的繁衍,那也是类似于“宇宙大爆炸”的局面。
前世,许广陵是不关注这个方面的。
但奈何他的弟子沈欣关注,后来,在她也获得了过目不忘的能力之后,她把“衣饰、时尚”这个方面列为自己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
许广陵身边,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衣饰,都慢慢地被沈欣给接管了。
她组建了两个研究中心,也正是对应上面的两个。
许广陵不关注,也未研究,但这并不妨碍他偶尔一时兴起,浏览一下沈欣的研究成果,顺便也在一些大的层面,给她以指点。
衣饰也好,时尚也好,什么都好。
在一个大宗师的眼里,那些,都是修行。
也都可以是修行。
而身为他的弟子,也完全可以在这些事务中,积累修行的领悟,找到修行的方向。
此刻,看着这些行人的衣饰,许广陵在觉其简陋拙劣的同时,不由得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找些人来,办一家衣饰馆?
衣、食、住、行。
住和行且不说,“食”,他已经抛出了一个东西。
算是在安南郡城,又或者更大的范围内,落下了一个棋子。
或许可以再落一个,“衣”。
衣也好,食也好,这些看似与修士无关,但只要是人,又怎么能离开衣食?
而通过这两途,他也完全可以藉此和这个世界的修者,建立一种别样的关系。
嗯,别样,也别致。
要不是他需要切身地推演并验证另一条大宗师的道路,并且有些修士也需要他上升到相应的层次才能产生交集,许广陵甚至都想这一世干脆就不修行了。
他可以教出一些弟子或门生,如许同辉,如田浩,如以后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人。
这些人,将遍布人阶、地阶、天阶。
而他自己,自始至终,都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着。
仅仅凭藉一些与修行无关的“小玩意儿”,如食,如衣,等等,在这些方面,以完全凌驾于这个世间的层次,君临天下。
那应该,也会有点意思?
如果不涉修行而仅仅将这些“凡物”推到极致,在这个以修行为主体的世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
第64章 聚星
当然,这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了。
至少这一世,不现实。
而就算这一世能顺利地晋升后转生,下一世,想这样做,依然不现实。
在向“神”的层次迈步过程中,他还没有如此任性的资格。
或许,只有待跨出了那一步,一定程度上地“海阔天空”之后,才能这样地,随心所欲一下吧。
当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街,从外城向着内城进发的时候,人便少了很多。
普通人的比例,也开始减少,相应的,修者的比例为之上升。
但放眼所及,绝大多数的修者,也还都是凝气,而且很多还都是一看就没什么发展前景的那种。这其实也是常态。
修行,比前世的学习,更需要资质。
要求资质也就罢了,关键是这里的修行知识以及资源,并不开放,有极大的限制性。就算一个修者资质不错,也可能限于功法资源等方面的关系,而不得寸进。
于是就形成了许广陵现在所看到的样子。
低阶修士遍地走,十之七八都在苟。
嗯,苟且的苟。
从严格意义来讲,他们其实并不算修士,因为其每天以至于一生,应该并不会把太多的时间和心思用在修行上。
更多人,只是与修行有关,或是从事着与修行有关的事务而已。
但就这样,已经是凌驾于普通人的层次之上了。
刚才在“外街”,许广陵看到的是一种生态,而此刻到了“内街”,许广陵看到的又是另一种生态。
两种差别相当大的生态,其实间隔着他们的,只是不到一百步的直线距离而已。
但就这距离,隔出了上下。
许广陵也在这条内街上,看到了一家新开的“同福楼”。
建筑前方,人来人往,人气明显比周边其它店铺高了不少的样子。
“小陵,我们进去看看?”许同辉指着那边道。
“许叔,没什么好看的吧?还能比老田在家里做的更好吃?”许广陵说着。
他们“叔侄”的这番对话,有没有让外人听见都不影响什么。
事实上,通过某种可能并非是身体层面的心灵感应,许广陵感受到了至少有三个以上的视线,来自不同方向,也来自不同远近,若有若无地锁定在他们的身上。
只是打量,而并没有带着恶意。
就算隔得再远,就算恶意再淡,只要有,也绝对能让他第一时间生出感应。
于是继续逛着。
这里的街道和前世的街道其实差相仿佛,只是建筑上更古朴或者说特色一些,勉强来说,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周庄同里等,也和金陵夫子庙乌衣巷老门东的那片小圈圈有点像。
气候相似。
异地如江南。
建筑古朴。
有以石制,有以木制,而且也多半是一层或二层的建筑。
店铺则也五花八门,有制衣铺,有成衣铺,这是“衣”,有五香阁,有七品食府,有茶楼,还有新开的同福楼等,这是“食”,有客栈,这是“住”。
然后就是很多的日用消费类了。
如纸笔铺,如牙剂铺,如粮油铺、干果铺、酒铺等等。
这些林林总总,构成了和前世一些地方既相似又不同的风貌。
许广陵漫步在这样的街道,不由自主地便有些感慨,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逛了好长时间,几乎都快要把这条很长的街道逛完了,许广陵也没发现一种铺子,“书铺”。
这个地方的识字率是不普遍,若非世家中人,不识字数也是正常。但这里好歹是郡城,相当于前世的省会了,偌大一个地方,不会连个书铺都没有吧?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聚星楼”。
然后鼻中远远地闻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气味。
“许叔,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许广陵指着不远处街对面那个占地面积相当广的聚星楼问道。
许同辉当然不知道。
他也知道少爷知道他不知道。
所以他很如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呢,我们过去看看。”
同福楼的占地已经是周边店铺的三四个大,而这个聚星楼,更是同福楼的三四倍大。
这还只是街面上看来。
用侧视的角度,看到它的后面,范围也是相当大。
两人来到近前,许同辉正想进去的时候,被门口的人挡了驾,“这位阁下,不好意思,这里是私密地方,只供同好交流,不对其他人开放。”
许是看出了许同辉的修为层次,他的态度相当周正。
这也很正常,能在这样的地方迎来送往,眼皮子不可能太浅。
听他这一说,许广陵便懂了。
前世,不管是古代的同乡会馆,还是后世的使馆办事处俱乐部会所等等,也都是这样的。
说白了,就是会员制。
而这“会员”,可能是同乡,可能是同窗,可能是同好……
也可能仅仅只是同票花了票子就能进去。
许同辉还不太懂,要么青水城中没有这样的地方,要么以他的层面还不够资格接触到,“什么同好?”
这一问,那人的面色就有点倨傲以及轻视了,似乎许同辉这句话漏了底,暴露了其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或没上过什么台面的事实。
但也只是些微的倨傲以及轻视,毕竟许同辉的修为还是摆在那里的。
“我们这里嘛……”他伸手指着后面,说话的腔调稍微开始有点拿捏。
正在这时,有一个看去五六十岁的老者从不远处缓步而来。
看到那人,这个接待的中年人一下子便变了脸色,变得很恭敬的那种,他立即抛下许同辉两人于不顾,而是转向那个老者所来的方向,并弯着腰,呈着笑。
待那老者走到近前,他如同刚逛了卖蜂蜜的铺子,并且偷吃了一桶蜂蜜,“哎呀!雷老,您来啦!快,里面请!里面请!里面请!”
“你小子!”这老者摇摇头,“往日见你这小子也算机灵,今个,怎么就犯傻了呢?”
“啊?”那中年人一头雾水,“您老是说……?”
“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位也是贵客,你小子就看不出来?”这老者含笑说着,然后道:“这位是什么修为,你小子看出来没?”
他指的是许同辉。
“这位阁下没得说,光看这气度,就绝对是凝气五层以上的高手!苗老,我小山子别的不说,这双招子可亮着呢。”那中年人小委曲地说道,“我刚才对这位阁下可是持礼甚恭呢。”
“你这双招子啊,我看,可以挖掉一个了,剩下的那个说不定会更亮些。”这老者笑骂道,然后也不解释,直接对许同辉道:“想进去看看?走!”
“都是下面一些人弄的这规矩,主要也是为了挡些闲杂人等,里面有些人爱清静。”
第65章 演出
在这苗姓老者的带领下,两人进了这个聚星楼。
说是楼,其实是个院子。
之前在外面看起来已经很大了,踏过大门,才发现里面更是大,比他们现在所住的院子要大多了去了,主要是往后延伸,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大型公园了。
进门不远,侧边,是“管理处”。
“拿两个贵宾牌出来。”来到近前,这苗姓老者二话不说,直接吩咐道。
坐在长条形板案后面的人一愣,然后立马拿出了两个小木牌,并态度恭敬地双手递出。
“阁下,请。”
“阁下,请。”
他分别说了两次。
许同辉和许广陵两人也分别收下。
“阁下……”离开此处,向前走时,苗姓老者开口说道。
“不敢当前辈阁下的称呼。”许同辉赶紧说道,“苗前辈,在下姓许,名同辉,您可以直接叫我小许。”
这老者的修为……
许同辉看不出。
一个修者看不出另一个修者的修为,这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另一个修者的修为更高,而且要高不少,就算不高出一个层次以上,至少也是半个层次。
而看刚才门外门内这老者的做派,就算不是这聚星楼的东家,也至少是管事以上的人物。
许同辉自然不敢拿大。
还是那句话,放两个月前,他根本就不可能有资格和这样的老者对话。
“我叫你同辉吧。”苗姓老者笑道,“同辉,这位小朋友?”
“族侄,还未修行,我带出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许同辉面不改色地说道。
“晚辈许广陵见过苗前辈。”许广陵也说道。
“广陵,广阔丘陵?不错,好名字!少年人就是要多广阔一下眼界见识。”苗姓老者说着,略顿了一下之后,又是赞叹,“陵者山也,生在丘中,向往陵上,不错不错,好,好!”
这基本上算是寒暄了,寒暄了几句后,老者说道:“同辉,听说过四海门没有?”
惭愧,许同辉没有听说过。
不要问,问就什么都不知道。
许同辉不好意思地摇头,“苗老,晚辈初来郡城,对郡城种种,还所知不多。”
人家都叫他同辉了,许同辉自然也不会不识趣,顺势也便把“苗前辈”改成了“苗老”。
这样一来,至少就不算陌生人了,若是让外人听到两者彼此的这个称呼,许同辉是绝对可以狐假虎威一下的。
就不知这个老虎吨位有多大。
“郡城之中,世家林立,立足发展,尤为不易啊。”老者说着。
这基本上就是“京城居,大不易”的另一个翻版。
“一木易倒,万树难倾。”老者缓缓说道,“有鉴于此,一些世家便联起手来,同气连枝,共立足,共发展,它们组成了一个宗门,叫‘四海门’。”
“老朽不才,为四海门四个副门主之一。”
“至于这聚星楼,便是四海门产业,供门内门外一些同好在此交流,或交流修行心得,或互换修行资源,此外,还有很多闲玩等等,也可以供修行之余,稍作放松一下。”
几人沿一条小道向前走着,一边走,苗姓老者一边介绍着。
前后有几人经过,经过之时,不是恭立道旁等着这边经过,就是或热情或恭谨地打着招呼。
有叫门主的,有叫前辈的,有叫“爷爷”附以前缀,也有如许同辉这般,叫“苗老”的。
“喏,前面便是话本演说,不走正道的玩意,一些小辈却是很喜欢。”老者伸手指着前方拐角不远处人头攒动却并不喧闹的地方说道。
看许同辉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便带着两人向那边走。
走得近了,场面也便看得清楚。
好多人围在外面,或坐或站,还有很多骑在树上的。
有好多亭台点缀分布在其中,位置较高,高出地面一二三米甚至七八米的都有。
最高的亭台大概就是八米高,但并不特别显眼,因为并不是突兀地高出地面这么多,周围有不少草木、假山等围绕。
这片地方虽然人挤得特别多,但有两座最高的亭台都是空的。
苗姓老者带着两人,从没有人的外道及后方径直向着其中的一个亭台走去。
走近,登上,落座。
然后,就是“一望众山小”。
下方的整个场景,俱都收入眼中。
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极其清楚地传到这里来:“阁下身为地阶强者,如何不要一点脸皮,欺辱后辈,当我摩云城无人耶?”
像一个大亭子一样的木制平台。
亭上有顶,可以遮阳遮雨。
亭下是木制的地板,不精致,但是很平坦结实。
亭子四边全是空的,四根直径约小一米宽的木柱在四个角落作支撑。
然后整个亭子高出地面一米见方。
亭子周围,远远近近,围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却大多无声,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
台上,刚才说话的老者负手而立。
在他的对面,是另一个老者,“摩云城有人,但你是个什么东西?能教出那般后辈,多半也是个行险心恶之辈。要是识趣的话,就立即从我眼前滚开,要是不识趣……”
除了这两个老者,还有另外几个人坐在亭子边角的小凳上。
许广陵津津有味地看着。
半晌后,之前坐在小凳上的一个年轻女孩轻巧地走到亭子中间,加入了其中,“父亲,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
这是这个地方的cosplay。
这也是这个地方的“电影”,更接近于前世中国古代的梨园戏曲,但没有歌,也没有舞,而是就单纯地进行表演。
但表演得又并不完整。
许广陵看这一会儿,台上已经过去了三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两个修者对峙,内容大抵是一个过路的地阶修者出手教训了一个本地的为非作歹小辈,然后小辈的长辈出头。
第二个场景是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被那个长辈教训。
第三个场景就是这过路的地阶修者叫来了其女儿。
三个场景,介于连贯和不连贯之间。
但不管连贯还是不连贯,这片场地上的几乎所有人都是看得非常投入。
让许广陵稍有讶异的是,台上表演的这些人,居然全都是修者!
那表演“地阶强者”的,虽然不是个真正的地阶强者,却也是凝气大成,都比许同辉之前的修为还高了。
就连那个年轻女孩,在凝气层次上,也都颇有点修为。
第66章 话本
郡城风物,到底不是小小的青水城能比。
单以修者来说,不仅是最高层次上差了好几级,就连这种“基础”上,也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过许广陵想到这边比青水城那里整整高一个小数级的灵气指数,又觉这一切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一般修者无法清晰地感应到灵气的多寡,但漫长的时间下来,修者们就算仍然不知,时间也还是给出了答案。
看完了表演,许同辉和许广陵在苗姓老者的带领下,来到了话本阁。
类似于前世的小图书馆又或者画室。
“广陵小朋友,想不想看?”苗姓老者指着那一列列的话本,对许广陵说道。
许广陵还真想看。
于是这一天,在走马观花般地游览了聚星楼内的一些场所,傍晚回来的时候,许同辉提了整整一大木匣的话本。
但也还是等到第二天早饭后,许广陵才躺在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翻开了这些话本。
说白了,就是前世的叙事性(故事)小说。
前世,有政治、经济、文化的说法,如果说文化是足以与政治经济并列的一大主体,那么文化之下的文娱,却实实在在地只是这三者的附庸。
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黑铁时代。
有人也对时代作这样的划分。
体现在文娱或者说通俗的故事类小说中,不管是群体人物故事(多主角)还是单体人物故事(单主角)
黄金时代。
主角不重出身。
这是一个草莽出英豪的时代,一切都是崭新的,只要你有闯的心,那就一切ok。
如美国早期电影里的牛仔。
普通的出身,凌云的壮志,激情,大胆,再加上奋斗,梦想,这些元素构成了黄金时代的故事内核。
白银时代。
如果把社会比作一张平面的地图,那么到这个时候,这地图上,稍微大点的、好点的资源点,都已经被人占据了,只留下一些小的还处于争夺中。
这也是主角的机会。
但是困难程度变大了,因为竞争对手们,不再全是普通出身,会有不少黄金时代英豪的子弟后辈。
于是对主角的要求,也提高了。
草莽,不再适合这个时代了。
主角可以出身草莽,但前进过程中,必须和大人物们拉上关系,大人物的女儿,大人物的妻子等等,或大人物本人。
不然,走着走着,故事就无法向前推进。
那么,主角又凭什么和这些人拉上关系呢?
单纯靠魅力?
可以这样写,但说服力不大。
靠过人的智慧,或出众的实力。
越是白银时代向后,“过人”、“出众”的要求程度就越高,高到,最好是天下独一的程度。
这个时候,也还有奋斗。
但多半就是只谈奋斗不谈梦想了。
奋斗本身就是梦想。
黄金时代,说家国情怀,说天下宏图,自我即天下,自我的奋斗,即是“大格局”的变动。
白银时代,就是只及自我不及天下了,最多也只是自身所在领域内的大变动,这就已经是顶天了。
黑铁时代。
地图上,连那些小资源点也已经都被占据了。
“奋斗”这个元素,不再能够激起广泛的回响,因为已经有点不合时宜了。
黄金时代的大男人,白银时代的中等男人,到了黑铁时代,开始蜕变为小男人,“柴米油盐酱醋茶,书画琴棋诗酒花。”
草莽的汉子,实力的干将,到了这个时候,开始慢慢地被精致的帅哥取代。
以“色”事人。
男人开始从“阳”向“阴”发展,并安于其中,然后把本属于自己的“阳”,推给女人。
这就是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黑铁时代对通俗类文娱的辐射。
直白点说,这叫“大势”。
逆势者皆式微,掀不起什么大浪。
许广陵闲闲地翻着话本。
许同辉躺在另一张靠椅上,也在翻,并且看得很入神,看到激动处,不时地还拍一下大腿。
匣内一共十四套话本,有长有短。
主角的出身,八本宗门,五本世家,只有一个散修,而到了故事的中段,这个散修的另一重身份曝出,原来,他是一个大世家的私生子。
故事里,提到了上品世家,提到了中品世家,提到了大宗门,也提到了小宗门,但是主角最终的成就……
五个出身世家的,三个成功使自己家族得到晋升,一个加入了大宗门,一个被天阶强者收为弟子,话本的最终,天阶强者对这个弟子道:“你也可以是天阶的!”
其他主角也大体类似。
许广陵翻得很快,许同辉则看得很慢。
许广陵把这十四套都翻完了,他第二套才刚看到了一个小节点,并在再次地拍了一下大腿之后,情绪高涨地对许广陵道:“少爷,还是郡城好,青水城就没有这东西!”
“好看吗?”许广陵问。
“好看!”许同辉回答之时,目光犹自于话本中游移。
说完这话他才终于稍微把目光移开了一些,问许广陵:“少爷,你不喜欢?”
“还行,可以的。”
这十四套话本,已经足够许广陵对这个世界及这片地域的生态了解很多了。
用大宗及大宗师的视野看过去,条分缕析这些话本,看出来的,是关于这个世界现实的修行界的种种,由小而及大,由低而及高。
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从多个点透视过去,大体不会错。
还好,情况不算太恶劣。
不算黄金时代,却也算不上黑铁时代,而是大致处于白银时代的中下游。
这可以为他以后的布局及行为,提供些参考。
而当下,就可以借这话本,借那聚星楼,借那四海门,也借其它的世家宗门,在这安南郡中来一番小小的布局。
“许叔,我抽空也写个话本,到时你给聚星楼那边递过去,看那边要不要。”许广陵道。
听了这话,许同辉莫名惊诧:“少爷,你还会这个?”
“不太会,写着玩玩,这不是实在闲着没事么,总不能天天出去逛街。”许广陵道。
这倒也是,许同辉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地问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东山?”
“暂时不去了,去也没什么事,等你通过用我教你的那套拳,重新凝气大成,晋入到通脉的时候再说吧。”
三天后,许广陵把一小叠纸交给许同辉。
许同辉低头看去,只见最上面的纸上写着几个大字。
青云之路。
著者,许同辉。
第67章 青云
“少爷,用我的名字?”许同辉有点奇怪地说道。
“当然了,我还未成年,都没有开始修行,自然不知道多少关于修行的东西,而你是通脉境的大高手,写出这种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许广陵道。
“……”
许同辉不再说什么,而是把最上面的纸移到最下面,开始看去。
而这一看,就天旋地转、日月无光、飞沙走石、沧海桑田、东成西就、南辕北辙、横七竖八、朝三暮四……
好吧,上面的这些所有形容,还差了一个“乱七八糟”。
严肃说来,对于许同辉,是就这么地在毫无准备之间,一下子跌撞入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这也并不奇怪。
写这本书的“许同辉”,本就来自另一个世界。
然后。
那是大宗师。
也是很多领域的大宗。
这些加在一起,注定这本书会光怪陆离,与此同时,却又会在那些光怪陆离中,有一种恐怖的“真实性”。
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而如果这个世界有修者真试着像书里说的那样去做,部分修者就会发现,那不是像真的一样。
那就是真的!
之所以是“部分修者”,是因为这本书终究只是话本,它的真,是作为根、作为种子,藏在那些纷繁茂盛的枝叶之下。
有人会看到它的枝叶。
有人会看到根,看到种子。
而这后者,其中的一小部分……
许广陵暂时还没决定,这个话本中所蕴的最高层次,定在哪一级,这需要不断的探试。
开篇么,自然是从凝气开始。
等许同辉重新晋入到通脉,并通脉大成晋入到开窍了,再写第二卷“通脉”不迟。
以后大致也会是这样,许同辉晋入到哪里,话本便写到哪里。
它会是许同辉的“总结”。
只希望这位阁下不会被人追问后面的故事了。
其间,或许也还会发生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许广陵颇为期待。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冷青云进入族学的第一天,教他们的先生用一支雪白的小手指般粗细的小棍子,在一个黑色的平整的占了小半边墙壁的板子上写下了这八个大字。
“你们有人认识这几个字吗?”先生问道。
一个比冷清云足足小了五六岁的孩童举起手来,“先生我认识,第一字是个‘大’。”
他念出声来。
“不错不错,就是‘大’。”
先生点着头表示赞许,然后又对所有人道:“那你们有人知道这个‘大’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长大了,大人!”又一个孩童嚷道。
这里是九曲城。
这里是九曲城的叶家。
这是叶家的族学,而族学里的孩子,从两三岁到十几岁,也绝大多数姓叶,他们都是家族的子弟。
冷青云姓冷。
冷叶两家本是世交,但几百年来,叶家蒸蒸日上,如一棵大树一样,不断地开枝发芽,并将根系向更深、更远处延伸。
而冷家,却像一锅开水,曾经,也是滚烫到沸腾,但一代又一代,子弟多不肖,曾经的滚烫和沸腾,也就慢慢地冷了下来,冷到,这一代,已经只剩下冷青云一个人了。
好在,叶家还记着冷叶曾经的世交关系。
也因此,冷青云能够以外姓的身份,进入叶家的族学。
他自然是不如叶家的这些孩童一般活泼,不仅仅是年龄大了一些,寄人篱下,他只是在感恩和感怀的同时,默默地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比在场的其他任何一个孩童,都听得认真!
先生把那个嚷着长大了的孩童叫到他的面前,让这个孩童和他并列地站在一起。
他伸出手来平放在孩童的头顶上,然后又把手平放在自己的头顶。
“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先生说着,“我比你‘高’,这是一种大。”
孩童兴高采烈地走回后,先生又从墙角拿出两个碗来,一个大碗,一个小碗,他拿着勺子分别向两个碗中注入水。
一个碗,只倒了小半勺,就满了。
另一个碗,倒了三四勺,碗才只满了一半。
“小的盛的少,大的盛的多,‘多’,这也是一种大。”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有的还笑了起来,这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们也实在是太聪明了。
先生也不管他们,既未斥责,也未称赞。
先生用那白色的小棍子把“大”圈了起来,然后顺手又把后面的“行”圈了起来,“说完了‘大’,我们来说说这个字。”
“先生先生,前面的两个呢?”有孩童嚷着。
“前面的两个你们暂时只需要会读和会写就行了,我们现在看这个字。”先生说着。
……
许同辉看得很慢,并不厚的一叠纸,他看完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夕阳西下了。
他就这样站在这里,站了大半天!
他的眼眶微红,眼神里,透着伤感,透着怀念,透着迷茫,也透着震惊,还有很多的不明觉厉和不知所以。
总之,神情极度复杂。
在几个熟悉的地点找到了许广陵,许同辉来到近前,“少爷。”
“怎么了?”许广陵道。
“少爷,这里面写的……”
“这里面写的,你都要记住。”许广陵没等他把话说完,“因为以后或许会有人来找你讨论这个话本,你自己写的东西,你当然要记得,总不能人家提起,你居然不知道。”
“啊?啊?”
“好了,就这样,你把之前借过来的那些话本和我写的这个一起送过去吧,也不知道他们收不收。”许广陵道。
傍晚的时候,许同辉去而复返。
“少爷,他们把话本留下了,说要看看。”许同辉道。
许广陵微微点头。
“少爷……”
许同辉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许广陵转过头来。
许同辉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想说的太多太多。
但现在他的心里又很乱。
极乱极乱。
就像一堆线缠成了线团。
很多很多的线头,但一时之间,他偏偏不知道抽哪一个。
晚饭。
晚锻炼。
游泳。
基本上,这一天的所有日程都结束了之后,许广陵问许同辉:“许叔,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许同辉想了想,决定暂时不问。
他今晚,还是再想想那话本好了,还要想好多天,好长时间,等想好了,再问。
所以此刻,他只是摇着头对许广陵道:“少爷,没有。”
一夜平静。
第68章 星火
平静的是这个大院。
许广陵自不必说。
田浩每天早出晚归,在把汤食完完全全地教给了同福楼之后,现在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投入并沉浸到了那几道菜上,白天忘食般地钻研,晚上则没有废寝,而是一躺到床上就很快入睡。
这个四十来岁也奔波了好几十年的“江湖人士”,现在日子过得很简单。
简单,充实,并安稳。
他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开始了修行。
修行是什么?
不过是提炼身、心。
于身而言,他现在自是几无寸进,但其心其识,已经是从一片散乱放荡开始了渐渐地“凝”。
以后,只要许广陵想,可以轻易地将其厨艺上的成就,转化为修行上的成就。
从此到彼,差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连接。
而这对一个大宗师来说,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就可以了。
所以,将来如何,就看田浩自身的造化了。
许同辉之前一些天都是睡得极酣沉,今天躺到床上后虽然有点辗转反侧一时难以成眠,但强大的身体惯性,让他不知不觉地又步入安宁。
于是整个大院都安宁平静。
聚星楼中,却不平静。
这一夜的聚星楼,岂止是不平静,简直就是一片惊涛骇浪,又或者说无声之中,天降雷霆。
事情还要慢慢从头说起。
许同辉今天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苗姓老者,而他一个初入通脉实际只是凝气大成的修者,在聚星楼中毫无显眼之处。
而且聚星楼很大,这里一堆,那里一团,相识的或同好都扎成一堆,更是没什么人过来理他。
许同辉过去时,那个话本演说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台子立在那里,和几天前的热闹是极大的迥异,看来这里也不是每天都有演出。
许同辉没在意,径直去了话本阁。
话本阁,许同辉看到的有三个部分,一个是话本陈列阁,二是话本撰著阁,三则是专门供人看话本的地方,那也是最大并且人最多的地方。
在陈列阁中,许同辉还了一匣子书。
在撰著阁中,许同辉找到了主事人,让其帮忙看看这个话本。
那个主事人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就收下了,而后,那个有着序号的一摞纸被他随手放在了一个杂乱无章的长案上。
要说聚星楼的这一块,其实最早是源自于外头的“说书”。
就是许同辉和许广陵在九曲城时在茶楼中看到的那种。
聚星楼的宗旨是“聚八方之才”,不管是不是“才”,人来了,总得有事做,不管正事还是闲事。
有切磋修行的。
有品尝汤剂(花草茶)的。
有个说书的人也被请来,在茶楼里开讲,像外头一样。
这是最开始。
但说的那些书,很糟糕,东拼西凑且不说,而且重复度极高,聚星楼换了好几批说书人,到后来,说书人才说一小段,往往品茶的人就已经知道后面是什么了。
这些说书人其实也是说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
不说整个崤国,也不说整个南州,就是这安南郡,范围也大着呢,除却郡城之外,底下那些小的城池多着呢,城池之外,更多村镇就真是多到数也数不清了。
一个说书人只要能把一个话本说好,就尽可以在安南郡转着来,从这个城池转到那个城池,一直转下来。
等把整个安南郡转完,估计也到了告老还家的时候了。
一个话本,就足以养活一个说书人!
所以对说书人来说,会讲一个话本就好,而且天天月月年年讲一个话本,会慢慢地熟谙,慢慢地精擅,讲说的时候就更能掌控话本,从而获得更好的效果。
学第二第三以至更多的话本?
划不来。
真划不来。
弄不好还是得不偿失。
连换了好多个说书人,聚星楼的说书活动就慢慢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而且这里的人,除了被大人带着来的小孩子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修者啊,对那些本是源自普通人的话本不免就多了几分吐槽。
然后聚星楼管理这个环节的主事人心中就是一动,何不组织这里有兴趣的人,他们聚星楼自己出话本?
于是,星星之火,就此漫延。
在聚星楼中撰写话本有好多好处。
话本写得好的话,有很大可能得到聚星楼中大人物的青睐,这样的例子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于是,不止是那些小门小户的散修或低品世家修者,就是聚星楼背后的四海门,四海门中的一些大家族子弟,也对此颇是眼热。
用地球上中国古代的话来说,这是一条“终南捷径”啊!
今天还籍籍无名,弄不好明天,就能进入大人物的视线甚至心中了。
另外,不管写得好坏,都有“润笔”。
写得差的话,润笔也就三五两到三五十两银子,可是如果写得好,聚星楼给的润笔也相当不菲!
这对好多家族子弟,同样有极大吸引力。
至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就更不用说了。
而除了这两者之外,话本撰写人自身,也能够在聚星楼里扬名立万儿,甚是得到一些人的拥趸,这一点,同样是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后来更进一步,好的话本不止是被说书人拿来“说”,更是被拿来“演”。
那就更是油中点火,火上浇油。
如今,聚星楼的话本阁,在整个安南郡城都是大名鼎鼎,也就是许同辉他们刚从小地方来到郡城,而且因时日太短也并没有融入郡城的修行界,所以暂时一无所知罢了。
许同辉投递的话本,被淹没在了很多很多的投递话本之中。
这些话本也没有专人审核什么的。
因为看话本的人很多,哪怕新投递的也是如此。
真写的好的话本,在那些“尝鲜”的人之中,会流传开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才有聚星楼的人把这话本拿出去,专门查看,然后决定是否将之列入话本陈列阁。
列入的话,会由专人工笔抄写,然后装订成册。
不列入的话,撰写人投递是咋样,就是咋样,在话本撰著阁里放着,一段时间后,被当成废弃物清理掉。
许同辉自是不知道个中关节,他只是意外地得到了十两银子的“润笔”,然后就回来向许广陵复命了。
在他走后,恰好有个人过来,看到一份新话本,便顺手拿了,在外头看着,消磨时间。
第69章 入神
这人叫常岩松,也算是大世家子弟,他的亲祖父便是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还很小的时候,他被祖父带到聚星楼来,那个时候他字还识不全,在话本撰著阁随手摸了一本,连门也没出,就靠在那个长案的腿上看了起来。
结果一看,就看到天昏地暗。
他的祖父找了半天没找着人,最后才在长案底下找到这小子,那时候天已经黑了,这小子正抱着话本蜷在案底呼呼大睡。
这是常岩松和话本的起缘。
时光冉冉,常岩松成了常家颇为出头的一个后辈子弟,甚得族老们青睐,而他也顺理成章地早早加入了四海门,但目前还没有职差。
没有职差不是因为他不行。
而是因为他的爷爷们他的父辈们都还正是盛壮之年。
小辈?靠边站喽。
常岩松连边都没靠,常年泡在聚星楼,倒也自得其乐。
聚星楼的正事闲事多了,常岩松基本都尝试过,而闲事之中,他的最大爱好,没有之一,便是翻话本。
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常岩松今年二十六岁,而他的这个习惯已经养成二十三年了!
不止看,他还抄写。
陈列阁里的那些话本,大约有一成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自己也试着撰写过,那还是十几岁时候的事了,可惜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传阅,连续好几本都是如此,他也便息了这个心思,开始只是看和抄写。
十几年下来,他的凝气境已经有了过半的功力,据其祖父判断,有望二十年通脉。
于世家而言,这是一个标准。
二十年左右通脉,这是天才,家族要全力培养的。
三十年左右通脉,这是稍逊一些,就算称不上天才,人才也还是算得上的,家族会在全盘考虑的基础上,尽量培养。
四十年左右通脉,那就一般了,家族会给点资源,但不会太关心。
至于再往后,那就是八月后的瓜蒌,既长不大,也不成瓜了,一辈子老老实实,在凝气待着吧,直到年华老去,一步步退化为普通人。
其实在大世家中,这些人就是普通人。
不被作为修士又或者说家族子弟看待的。
常岩松是标准的天才,在聚星楼里,和他走得比较近的,也多半都是这等人,至不济,也是有望三十年通脉的那些。
今天下午,常岩松就是和十数人探讨修行,有点累了之后,随便拿个话本放松放松。
话说,二三十年看下来,他看话本的兴趣虽然没有丝毫减淡,但是对于话本,却已经是越来越挑剔了,从最初的不知好坏什么都看,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在看话本,还是只单纯地维持着这个兴趣。
因为似乎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忘神、投入地看过一个话本了。
青云之路。
许同辉。
没听说过的人名,应该是新人。
至于话本的名字,常岩松微微撇了撇嘴,就他看的这些年来,已经有好多人用过这个名字了好不好。
倒是这个字……
常岩松久久都没有翻开封页去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直接就被这字给吸引住了。
他经常抄写话本。
他写的字,已经很多了。
这个话本,这个封页上的几个大字,怎么说呢,一眼看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常岩松作为一个“常书者”,莫名地就看着这字呆住了。
他看了好一会,然后甚至把这几个字左放右放倒放。
他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来。
但就是觉得这几个字有点不一样。
和那些写得很糟糕的不一样。
和他写的……
同样不一样。
但不一样在哪里,他就是看不出来。
这就好像一个人身上痒,但抓了半天,也没抓到真正痒点一样,让人有点抓狂。
又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发现问题在哪里,常岩松恨恨地,略过这封面,终是看起了正文。
正文还是一样的字形。
但很快地,常岩松就没有心思关注字形了,他的心神全被话本的内容所吸引。
怎么说呢,这话本平铺直叙,根本没有什么新奇的,如果是新人,随便看几眼估计就抛下了。真的是没有半点新奇。
既不新也不奇,你还叫话本?
去!
但对于常岩松这样的“老人”,奇怪地,他居然才看了几行,就开始不自禁地入神了。
故事从叶家的学堂开始。
这个事,常岩松是经历过的,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都经历过。
但是当时教他们的先生,嗯,也就是他的一个远房祖辈,好像,没有书里的这个先生高明。
甚至都可以说,差远了!
这还是常岩松刚开始时的念头,随着继续往下看,常岩松就发现,不是差远了,而是两人根本就没法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九曲城,这是哪里?
真有这个地方,真有这个叶家,真有这个教学先生?
这事他得给祖父说说!
如果真有这样的先生,是值得花费一番心思,请到常家的族学来的,而如果真请来,常岩松都有再进一次族学的心思。
不过想了一会之后,常岩松忽地摇头失笑。
想什么呢。
这是话本啊!
但是,但是……
这真的是写得太详细了。
让人本能地就觉得,真有这么一个教学先生,甚至,说是假的,都有点让人不信!
常岩松看过好多好多的话本,这些话本里,也有主角从小的时候开始的,然后当然也讲到了族学,但现在想来,他居然记不得一个教学先生了。
那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可言!
但是这一本里,一页都还没有看完,他居然就起了把这个先生请到家族来的念头!
故事继续往下。
常岩松对冷青云这个主角其实没什么感觉。
冷青云那种沉默而又孤寡的性子他可以理解,但并不能生出认同之心。
常岩松自己虽然不太喜欢热闹,但自小到大,围在他身边的人是不少的,而就算现在,家族内,家族外,四海门内,四海门外,他也有不少交情甚厚的同辈。
对于冷青云这种,一个人进族学,一个人出族学,虽存在却没有半点存在感的“主角”,他并不太看在眼中。
如果换了个话本,主角这样的,他多半坐在这里半天,也翻不到第二页。
然后就是手里拿着话本,坐这里闲待上半晌,吹吹风什么的。
而这本,他看的不是主角。
开头部分,他看的是教学先生。
然后想着有没有这样的一个教学先生,有没有这样的一个族学。
如果真有。
那这个族学里的孩子,就真是太福气了!
第70章 愤怒
故事继续往下。
话本进行到现在,真正算得上是一件“事”的情况发生了。
冷青云进入族学三年之后,学堂考核。
看到这里,常岩松惊讶了好一会儿。
学堂,考核?
这是什么玩意?
反正他们常家的学堂,没有这回事。
他们这样的子弟,都是自小就被送入学堂,然后学的时间有长有短,反正觉得学得差不多了,不再去学堂就是了,也有人学了几天就不去的,这种情况也有。
如果说这会儿常岩松只是对考核这事惊奇,下一刻,他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因为那个“许同辉”,把考核的内容很详细地写在了话本中。
话本里讲到了,叶家的族学考核,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文,二是数,三是道诗选择及拟写。
常岩松瞪大了眼睛看着,生怕漏掉了一字。
哪怕他之前已经看得很仔细了。
第一部分,文:
第一题,写出和下面这些字,同样读法的字。
一共有十个字。
然后常岩松就尴尬了,这些字,他……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第二题,填空。
父亲的父亲叫什么?父亲的大哥叫什么?父亲的大哥的妻子叫什么?父亲的大哥的妻子的哥哥的祖父叫什么?……
……
十个题目看完,常岩松抚额数次,抓了头发数次,咬了牙齿数次,抿着嘴唇数次,脚想要跺却又生生忍住了几次。
这都是什么题目啊!
这十道里,七八道都是送命题,而剩下的两三道也是送了一半命。
正被折磨得有点怀疑人生的常岩松,接下来就看到了话本后面的内容。
话本里说了,考核的文不是十道,而是一百道,为了不太过嗦,话本只是选取了那一百道里的前十道,也是比较简单的十道。
“比较简单?”
常岩松嘴里喃喃着,然后抬起头来。
看看前方,看看后方,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在确定自己的脖子可以扭动之后,在确定他看到的景物确确实实是聚星楼中的场景之后,他才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可是话本里讲的这东西……
这tnd的是什么玩意?
难道话本里的那个九曲城是在南州或者上京?
难道那个叶家是中品甚至上品世家?
不然凭什么,给小孩子的考核他这么大人居然大多数都不会?
这不是欺负人么!
哪怕向来表现得很谦和,几乎没在外间以“天才”自诩过,但常岩松心里,对自己却是相当自诩的。
平常自诩有多大,这时受到的打击就有多大。
我连才只是几岁的小孩子都比不过?
而且,不是一个小孩子。
是很多很多的小孩子。
“先生平时教得好,这一百道题目,对学堂里的绝大多数孩童来说,也都比较简单,大多数孩子,就算答不满一百道,答对九十道以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对冷青云来说,这等题目,算不上考核。”
“先生倒了一杯水,坐在学堂里,对考核的学童道:‘你们要在我把这杯水喝完之前,把题目答完,考卷交上来。’”
“先生的水只是喝了一小半,冷青云,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就陆陆续续地把考卷交上来了。”
“而那,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
常岩松两眼死死地瞪着话本,瞪着话本中的这段话。
都要瞪出了血丝。
这……
这…………
这!!!
要不要这么欺负人!
常岩松终于忍不住了,一脚狠狠地跺在地上。
可惜他现在待的地方是凉亭,而且是他祖父专属的凉亭,等闲不会有其他人过来,就算往常与他走得近的那些人,如果看到他在这里,也知道他到这里是图清净,不会打扰。
而以他凝气都未大成的修为,还做不到把相当硬实的凉亭给跺坏。
所以,一脚狠狠地跺下,他只是自个的脚有点疼有点麻而已,凉亭则若无其事,岿然不动。
但此时此刻,常岩松也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的脚,别说只是跺在平地上有点麻,就是跺在尖角石块上,把脚都跺破了,他也未必有心思去关注。
这一刻,常岩松的呼吸呼啦呼啦地。
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打铁匠在拉风箱呢。
真的,常岩松的胸膛起伏,这一刻,他的心里极度不平静。
他早已经不把这当成是寻常的“话本”。
话本中的描述,特别是关于那个教学先生好几段具体的教学描写,让他不知不觉中,就信以为真。
也不是不知不觉。
好几次醒觉,他提醒自己这只是话本,但又是好几次之后,他终于不再怀疑话本是假的,话本里的事可能也是假的,但这个教学先生,必定是真的!
必定真的有这么一个教学先生!
不然,这个话本的那个著者许同辉,绝对写不出来那些内容!
基于这么一个判断。
基于十道完整的题目,常岩松对学堂的考核毫不怀疑。
对考核的这些题目也毫不怀疑。
而这……
正是让他既愤怒又沮丧的原因。
愤怒于自己居然是个不学无术一无所知的蠢货,沮丧于……
九曲城,叶家,极有可能的上品世家。
上品世家就这么厉害吗?
连小孩子都这么厉害,是不是随便一个家族子弟拿出来,都可以也是随便地吊打他们?
这是常岩松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这只是考核的第一部分。
后面还有两个部分!
把这个话本直接扔了是最好的选择,但常岩松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继续往下看去,看那考核的第二部分,数的内容。
然后他就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把话本扔了。
第一题。
叶家有个大游泳池,游泳池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
进水口两柱香的时间能把游泳池放满,出水口三柱香的时间能把满了的游泳池放空。
家族里的小明比较调皮,在他父亲给游泳池进水的时候,偷偷地打开了出水口,现在,要多少柱香的时间才能把这个游泳池给放满?
调皮?
调皮就要打!
往死里打!
常岩松握紧了拳头,把拳尖对准了话本上的那两个字,“小明”。
常岩松是学过数的,而且到底也不笨,坐在那里,脑子转了半天,终究还是把这道题给硬解出来了。
但他已经把那个“小明”给恨得牙痒痒了。
然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第71章 悸动
“从家到族学,要走一百步,小明比较调皮,喜欢一只脚在地上跳着走,今天他一共跳了四十下,如果不管走和跳都是一样大小的步子,那么小明今天一共走了多少步?”
直接把一条腿打折,以后你就一只脚跳着走吧!
不!两条腿全部打折!以后你就坐在地上让人拖着走吧!
“小明喝水有个习惯,就是喝到一半时,要把水杯添满才继续喝,今天小明一共添了十八次水,直到最后喝完没再添了,那么他今天一共喝了多少杯水?”
怎么没把你给撑死?
啊?怎么没把你给撑死!
这个题倒是简单,但简单并不能减少常岩松的愤怒。
“小明因为太过调皮,定不下心来,被父亲责令蹲墙角。”
好!
常岩松心里大赞一声,并对那位不知名的父亲生起了一种深深的敬意。
“嫌蹲墙角太过无聊,小明拿了谷子在数。”
“第一天,他数了一粒,第二天,他数了二粒,他三天,他数了四粒,第四天,他数了八粒,第五天,他数了十六粒……”
“如果一直这样数一个月,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小明数了多少粒谷子?他这个月又一共数了多少粒谷子?”
这个倒是也很简单。
第六天三十二,第七天六十四,第八天一百二十八……
在心里默数着,而数着数着,常岩松便张大了嘴巴。
这……
怎么会是这样?
常岩松有点呆滞地抬起头来。
他坐的方向,正是太阳落山的方向。
此时,天色已经将晚,太阳已经看不到了,但西边天际却是一片霞红,一天中最灿烂的红。
这样的时间极短,很快地,整个天际都会黯淡下来。
常岩松有点愣愣地看着西边的绚烂,一时间,有点恍惚,直有一种仿佛不在人间的感觉。
真的,这个题很真实。
但是真实到让他感觉虚假!
“小明喜欢吃果子……”
“小明……”
第二部分的这个“数”,也还是十题。
而话本里同样也说了,总共是一百题,话本同样地只是抽取了前十题。
常岩松已经无力去愤怒了。
尽管那该死的小明已经被他在心里打死了一百次。
但这时,他就像被霜打了的瓜秧,每个叶片,都耷拉下来,找遍整个瓜秧,也再找不到一个还昂着头的叶片。这就是常岩松现在的心。
天色越加暗淡,但还是勉强能看清字。
常岩松早已经无心去对比自家的族学和这话本里叶家的族学了,那根本是两种存在!
他也早已经无力去对比自己和叶家的那些小破孩了,那同样是两种存在,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这是很痛的领悟。
但看完了第一部分的“文”,看完了第二部分的“数”,他已经彻底麻木了。
考核还没看完,还有第三部分呢。
常岩松已经被打击得快要奄奄一息了,但他还是舍不得手中的话本,憋了一口劲地,继续往下看去。
第三部分,是道诗选择及拟写。
第一题。
其一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钓丝一寸钩。
一曲闲歌一碗酒,一人独占一沙洲。
其二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十片百片千万片,飞入芦苇都不见。
从两首中选出你喜欢的一首,并根据你自己的生活,写出和它相似的一首。
心如死灰的常岩松,看到这里,眼睛却是突如一亮。
那如灰的死心也开始轻快地跳动起来。
这两个,他喜欢第一个!
这和他往日一个人待在这个亭子中,看聚星楼的前后左右,远近高低,是何其之像!
放下话本,常岩松站起身来,在亭边漫步。
天色彻底地暗了,聚星楼中,也一片静谧,某些建筑内外,还点着灯盏,遥遥望去,有若天上的星辰。
一人独占一片天。
常岩松脑海里本能地就跃起了这样的句子,但他又转了好久,也没把其它三句给补齐。
常岩松倒是不沮丧,而只是新奇及兴奋。
原来……这就是道诗?
常岩松常在聚星楼中过夜,在这里,他也有自己的小房间。
不忍释卷,也无从释卷,他今晚肯定是要把这个话本看完的,不管看到多晚。只是,才刚看了这不多的部分,他的心里就已经在担心,看完了该怎么办了。
带着极度的新奇和兴奋,常岩松拿来了灯具,重新回到小亭中,继续往下读着。
因为担心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读完,所以这时,常岩松看得就更慢了,在有点舍不得中,几乎是一字一字地看着。不止如此,这些“道诗”,他更是翻过来倒过去地看。
十题。
共二十首道诗。
一一慢品着读完,常岩松心中悸动。
这些道诗,各各不一,不止是字不一样,字所表达的意,也不一样。
常岩松说不出太多,只是读这些道诗的时候,有的道诗,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祖父,他感觉祖父一定会喜欢这一个的;有的道诗,又让他想起了几个祖辈和父辈。
读着这些道诗,他不由得地便想了那些不同的长辈。
而当这二十首道诗读完,常岩松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不出,却很强烈,强烈到让他这个只在家祭时才被允许喝上一小碗酒的人,这时就想端起大碗,仰起头来,咕噜噜地就是一顿大喝。
然后再把碗狠狠地砸在桌上!
不如此,不足以宣泄心中的激动!
祖父,祖辈,父亲,父辈,往常在他眼中都是比较高大和神秘的,就更不用说那些祖爷爷了。
但这时,二十首“道诗”读下来,常岩松莫名地感觉,不知道是他自己成长了,或者说变得高大了,还是往常他仰望着的那些人,身上一种像雾一样的东西被去掉了。
常岩松突然就感觉,有些神秘,不再神秘,有些距离,一下子拉近,有些不能理解,也好像能够理解了。
这话本。
这话本……
“吁……”常岩松短暂地把目光从话本中移开,长长地吐了口气。
好像要把心中的兴奋和莫名悸动都给吐出去。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好像又很平静。
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周围下着雨,一片大雨,哗啦哗啦地,很嘈杂,而他安坐在亭子里,或者房间里。
没有紧接着再去看话本。
常岩松坐着,闲闲地坐着,手里拿着话本,后背还微微地倚在亭柱上。
这是一个很不规范的坐姿。
但此时此刻,常岩松却莫名地觉得,这是一个再“正”不过的姿态,甚至这二十几年来,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正”过。
因为整个身体,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那么轻松和舒坦。
没有任何的不协调。
他就这样坐着,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
长呼,长吸,微呼,微吸,就这样,凝气法诀自然而然地随着他的呼吸而开始运转。
第72章 魔怔
五月的天,还不热,这又是晚上,清清凉凉的。
晚上的聚星楼,同样也是静谧的。
常岩松高倨亭中,他身体靠着亭柱,微仰的姿态。
在他的视野中,天上,一颗一颗的星星慢慢地亮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繁星满天。
常岩松就这样全程地看着天上星星,进入了一次冥想,也是进入了一次修炼。
若是把这情况说给他祖父听,怕是直接就一顿呵斥。冥想、修炼,这般大大咧咧、三心二意,这是找揍呢?
但事实上,这一次的修炼感受,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常岩松最后还是闭起了眼睛,因为体内的感受太过清晰和强烈,已经容不得他分心别处,哪怕只是眼睛仿佛无心地看着天边。
那也不行!
气血在身体里沸腾,从头到脚,从前到后。
而当气血终于平静下来,这一次修炼宣告终结,常岩松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的时候,没过一会儿,他彻底呆住了。
凝气境内没有具体的层次。
但大致的层次,还是有的,常岩松的祖父、父亲也都给他详尽讲说过。
这也正是常岩松这一刻呆住的原因。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
如果他的祖父、父亲没有讲错。
那么……
就这一次“不正经”的修炼,他从凝气六层,直接跳到了凝气八层!
体内的感受,是那么明显,一呼一吸之间,仿佛那气血都还在壮大着,也在微妙地改变着。
这可能是错觉。
真的,就算感觉是那样的明显,也绝对是错觉!
常岩松把话本小心地放在他刚才坐的地方,又怕可能会起风什么的,他直接脱下上衣盖压在上面。
其实这天色根本不存在起风的可能,就算起风了,就算把这话本刮乱刮跑了也不怕,还能刮到哪里去?
但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此刻,在常岩松心中,这话本,已经是宝典,而且还是无上的那种。
盖好话本,常岩松走出亭来。
这聚星楼很大,但里面的几乎每一个地方,常岩松都是熟到不能再熟,包括道路。
此时此刻,常岩松就在那些道路上,有时快走,有时慢走,有时直接像猴子一样三蹿两蹿爬上树,又从树上爬下来。
怪形迭出。
若让人看到,肯定是当这娃疯了。
而若是让常岩松的祖父看到他的这举动,怕是直接过去就是一脚,把他的这魔怔给踢走。
常岩松疯了吗?
肯定没有。
但他确实是感到非常的不正常。
不是他不正常,就是外面的这天地不正常。
反正这两个里有一个不正常!
不然。
不可能的!
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从凝气六层跳到凝气八层了呢?
如果这样再跳一下,他岂不是直接就跳到通脉了?
而那,按照他祖父估计,是还需要大概八年左右的时间的!
八年左右!
一次类似今天晚上这样的冥想!
这两者,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来比!
用稍微专业点的话来说,这一刻,常岩松失衡了,又或者说,失重了。
就如同一个人起早摸黑风里雨里辛辛苦苦地赚了一百两银子,然后只是去码头上打个半天的短工,末了,工头直接甩给他一个包,“喏,你的工钱。”
回家打开一看,一百两银子。
不相信!
就算实打实的银子摆在面前,也不相信!
这就是常岩松现在的感受,他自己也觉得,他恐怕是看话本魔怔了,陷入了一种完全的错觉错乱之中,不然,没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绝无可能!
所以他现在就在百般地“折腾”着自己。
也没人来打扰他,或许聚星楼中有长辈看到了,但也没在意,小儿辈么,这种疯耍很正常,而且又是晚上,弄不好就是修炼前后,出来撒撒疯呢。
这太正常了!
当常岩松气喘吁吁的时候,直接躺在地上,一条小道边。
呼,吸。
急促地短呼短吸。
然后慢慢地,过渡到长呼长吸,再慢慢地,呼吸和体内的气血一起,平缓下来。
到得这时,常岩松再次默默地感受着。
没有错。
没有错!
还是那样的!
他的修为暴涨不是错觉,没有退回去,而依然是凝气八层的样子!
而且,好像还有往上涨的苗头!
就像大雨时候,小河里的水,大雨前还只是一半水,一夜雨后,那水位直接升到河边。
常岩松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
事实再次铁一般地摆在面前,就算他再如何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呼……”
躺在那里,长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常岩松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兴奋?
对,肯定有兴奋。
激动?
对,肯定也有激动。
但这些好像并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占大头。
占大头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对,就是茫然。
常岩松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或态度,对待那话本,同样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或态度,对待他的往日,对待他父亲的教导,对待他祖父的教导,对待他那些朝朝夕夕的勤修苦练。
思绪又飘散开。
他只是看了话本中的讲述,然后一次修炼,就是这样了。
话本中的那叶家,叶家那很多很多从小就在族学里的孩童,还有那个冷青云,对,冷青云!
想到这里,常岩松忽地一下坐起身来,然后就像是被猛兽在后面追一样,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凉亭。
犹带着喘气,他坐下来,连之前脱下的上衣也顾不上穿,头上身上还带着一些泥土草屑地,就这么地坐在那里,重新看起了话本。
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不上他震惊而又极其杂乱的心情。
顾不上想这话本的七七八八。
也顾不上向他的祖父父亲禀告发生在他身上的重大变化。
常岩松现在就想知道,就想看到一点话本里的那个主角,冷青云,他又是怎么样了?
其实,这一刻,不知不觉地,常岩松把他自己当成了话本外的主角。
他把自己,和话本内的那个主角,冷青云,对比对立起来了。
“你可,你可……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再次翻开话本,常岩松几乎是屏息着,怕惊动什么似地,这般喃喃地说道。
而冷青云如何才是不让他失望呢?
是反不如他。
还是……
心里真的是乱成一团糟,常岩松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但有一件事,他是绝对清楚的。
那就是,现在,他要往下看!
看那个冷青云究竟怎么样了!
第73章 爆炸
继续看。
而往下没多久,常岩松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又倒回来,再重新往下,这一次,他的眉头皱得更深,都快要把两边的眉毛给强行拼接到一起去了。
二十首,那每一首都被他珍而重之视之若天宝灵璧一样的“道诗”,在话本里,居然仅仅只是充当了一次幼童考核的道具,而过了之后,就过了。
没有引起任何一点点的波澜。
没有任何后续。
教学先生没再提起过,家长们以至叶家没有提起过,就连那些族学孩童们也都没有提起过。
好像那是极为普通的、再寻常不过的,根本就不值得提起的东西。
这让常岩松感到一种极大的不协调。
或者用某个世界的话来说,违和。
而且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强烈的违和,违和到常岩松根本放不下这一节!
这怎么可能!
不止是每一首,而是每一句!
每一句都道蕴天成,或者天然,或者流丽,或者高绝,或者深厚……
那么多绝妙的句子啊!
那么多绝妙的意蕴啊!
你们怎么全都是视而不见?
难道你们全都是瞎子、呆子、笨蛋、蠢货?!!!
然后再往下,常岩松就看到了让他无法置信、不能接受的描写:
“学童们对这三个部分的考核有自己的看法。”
“他们把第一部分的文叫做‘听天由命题’,意思是,这些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只要坐在考卷面前,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第二部分的数叫做‘送命题’,这些题有的简单,有的却超难,有的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很难,难到先生能把十杯水都喝完了,他们可能都还陷在一个题的坑里,根本就出不来。”
“而且这样的坑比比皆是,那当真是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所以叫送命题。”
“第三部分的道诗拟写,却只是‘送分题’。”
“道诗谁不会?天对地,雨对风,大地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叶家族学里,但凡三岁以上的孩童,就没有怯这道诗的。”
“一共只是十首的道诗,哪怕是学得再差的孩子,也都是拿起笔来刷刷刷。”
“第一部分的文也好,第二部分的数也好,往往都是先生喝完了水,还有学童死皮赖脸地对先生说,先生你再续杯水吧,求求你了,让我们再多答会!”
“先生自然是听若不闻,他可是号称为铁手、追命、冷血、无情的存在,怎么会法外宽容这些小皮猴。”
“先生只是一脚一个,就把这些罢占着考卷超时不交的小皮猴一个个地都踢到外面去了,然后他从容地收拾起考卷,最后手提着一份不少的考卷,淡然离场。”
“这是文数。”
“而若是第三部分的道诗拟写,经常都是先生一杯水才喝了一小半,学童们就陆陆续续地,然后全都交卷了。”
“文数是一题一分,合计一百分。”
“道诗则是一题十分,合计也是一百分,而这一部分,学童们不是八十分,就是九十一百分,最差也是七十分。”
“如果只是六十分,站在合格的边缘线上,是要遭到所有小伙伴们的嘲笑的。”
看到这里。
常岩松呼吸粗重,咬牙切齿,两眼瞪大,表情狰狞。
送分题!
最差也是七十分!
学得再差,也是拿起笔来刷刷刷!
……叶家族学里,但凡三岁以上的孩童……
呼。
呼!
呼!!!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常岩松气不顺,意难平,甚至有一股郁结憋在心中,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想要爆炸开来,向四面八方,炸成一片一片,只有那样才能通达。
叶家族学!
你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家啊!
重呼重吸,长呼长吸,过了好久,常岩松才强自按捺住心中那像怒海翻腾一样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考核结束,次日,考核结果也出来了。”
“三个部分的考题,只要每个部分都在六十分以上,就算过关了。”
“有的孩童偏科,甚至偏得很严重,那也不怕,就算你文或数或道诗某一项里一分都没得,只要在这三百分的总分里,三项所得超过两百分,一样过关。”
“过不了关是很悲惨的,因为那就意味着要在族学里再学三年,谁来讲情都没有用,族长也不行!”
“下一次如果还不过,那就再来三年!”
“当然,这样的情况,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而这一次考核,所有的孩童都过了,最差的一个,以总分二百零一分有惊无险地低空掠过,然后被他父亲当众狠狠刮了两个脑壳。”
“其他孩童都嘿嘿嘿地笑。”
“笑个屁,老子不是一样过了么?有胆的,散学后,小树林里单挑!这孩子斜着眼,不屑地看着其他孩童,也是咧着嘴笑。”
“冷青云低眉垂目,安静地坐在学童当中。”
“他这一次只考了二百八十二分,不是很理想,所以情绪看起来有点低沉。”
看到这里,常岩松停了下来。
他的情绪……
呼。
呼!
呼……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地上的天才红眼睛。
“不论每一批有多少名学童,叶家都统统是从这一批学童里选取成绩在前面的十名,予以奖励。”
“除了前十名的通奖之外,成绩最好的前三名,更有特别奖励。”
“那前三名的奖励,也是让所有的孩童都垂涎欲滴的,甚至很多家长,都是一样地垂涎欲滴。”
“但是没办法,这个奖励,只有从族学获得。”
“只有在族学里表现极为优异,在整个家族那一批的孩童中占据前三之列的,才有资格获得这个奖励。除此之外,别无它途。”
“那是开辟了叶家的老祖宗,亲自订下来的规矩!”
“万千年来,诸法皆废,此规不废。”
“这个奖励,叫凝气散。”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常岩松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拿着话本的手指,被他捏到发僵发白,甚至都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直接把手指给捏到反向折断。
但这一刻,常岩松没有任何心思关注这个。
他的心中只有惊悸和怒吼。
“这不可能!”下一刻,常岩松心中的怒吼,从口中,爆发而出。
从先前的苦苦再三压抑,到此刻的完全宣泄而出,这一声爆喝,没有响彻云霄,却几乎是响彻了整个聚星楼。
几十道身影,从聚星楼的各个地方疾射而出,瞬间便集聚到了这里。
更多的身影,还在快步地向这边赶来。
“松儿,怎么了?”直接飞射般进入亭中的老者沉声问道。
第74章 通天
怎么了?
常岩松也不知道该说是怎么了。
具体地说,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怒之中,别说思考了,一时之间,甚至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
扑入亭中的老者正是常岩松的祖父,常振河,老人看着孙子的情形,然后一下子扯过了他手中的话本,低头看去。
略看了两眼,老者从后面找回了前页,从话本的开头看去。
他本只是匆匆扫过。
却只是才扫了一眼,那急欲往下的视线便仿佛被树胶给粘住了,甩脱不得。
他也无心去甩。
于是,这位刚刚才飞扑入亭中的老者,就这样地站在那里,翻起了话本,从而让整个亭内亭外,都陷入了一种安静的诡异。
不知不觉中,老者拿着话本的手紧握。
像他的孙子一样,手指握紧到发白,甚至带着微不可觉的颤抖。
虽微不可觉,却还是可觉。
因为此刻聚集在亭外的,有好几位都是修为相当高的人物,这般地近在咫尺,有什么声响动静自是难以瞒过他们的眼目。
何况常振河的动静根本不小。
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让亭外的一些人心中都是惊悸。是什么,能让一位地阶的人物这么地失神失态?
故事从常岩松看到的部分继续往下:
族学考核前十名中,冷青云排在第四,以两分之差,无缘前三。
散学后,孩童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冷青云被先生留了下来。
“先生?”来到先生面前,冷青云恭敬行礼后,轻声说道。
“怎么,排在第四,心情不好?”先生笑说道。
没待冷青云回答,他便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文卷里,有一题,所有的孩子都答错了,只有你一人答对了。数卷里,也有好几题,绝大多数的孩子都不会,你会。”
“相反,文数两卷里,几乎所有孩子都会的题,你答错了几道。”
“这些都不说,就说道诗,这是你素日最擅长的部分,这一次,却干脆空了一题没有答。”
先生淡淡缓缓地说道。
冷青云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地,低垂着头。
“我知道你这孩子有点小心思,但其实……没有必要。”顿了顿之后,先生继续说道。
冷青云霍地抬起头来。
“怎么,当你的先生是笨蛋,连你的这种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先生笑着,然后摇摇头,“我知道你在族学不太合群。确实,有几个孩子对你不是很友好,但其他更多的孩子,没有吧?”
冷青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先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道:“孩子,你是懂事的,但你也未免太小看了叶家。”
“这也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青云,你的姓是冷,但我不希望你的性子也是冷的。”
“大道已是冰冷,我们这些在道上行走的人,如果也是冷冰冰的,这漫漫之途,我们又如何走得下去?”
“孩子,不要想得太多,放宽心,笑起来。”
“来,笑一个我看看。”
冷青云心里百感交集。
他的所有想法,他的所有小心思,都被先生看得通透。
先生有着父亲一样的严肃,也有着母亲一样的慈和,更有着圣人一样的通达和旷远,就像是这天和地一样,让人崇敬,让人仰望,却又就在身边。
永远地都包容着你。
哪怕你一无所有,哪怕你一无所能,也不会嫌弃抛弃你。
冷青云没有笑。
情绪激荡下,他一下子就抱着先生痛哭了起来。
像是要把心里积压的所有东西,都从泪水里给哭出来,哭个干净。
“这才对嘛,少年人,不哭不笑不跑不跳不急不躁,那还算什么少年?少年就当性如火,行如风,安坐下来,却又能像一块地上的山石,像一片天上的云朵。”
“先生,我晓得了。”哭了个痛快之后,冷青云退后两步,不好意思地抹着脸,
看到先生身前被他的泪水打湿的衣襟,他就更是不好意思了。
“青云,你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先生今天送你两句话。”
“天行健,修者当自强不息。这是第一句。”
“这句其实你已经做到了,本不用先生再说。下一句,我希望你能多多体会。”
“地势宽,修者以厚德载物。”
冷青云默默地记着先生的话,便连一个字,都不想也不敢错过。
说完了这番话,先生又道:“这次考核,你当为第一。”
“虽然结果上的第四已无法更改,但你错过的,那前三该有的奖励,先生我便做主,同样给你一份。”
“随我来!”
先生说着,然后冷青云就骇然发现,只是这一句话的工夫,他们就已经不在学堂中了,而是来到了一处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所在。
这好像是一个山坡。
他们的身前,是一棵大树,他们的身边,也都是树,只是并不太密,阳光可以轻易地从上方大片地倾泻下来。
“青云,看好了!”
就在这时,先生伸出手指,凌虚未实地轻轻点了一下冷青云两眉中间的位置。
轰!
如同一声惊雷,在冷青云脑海中炸开。
一瞬间,似乎天旋地转,但就在下一刻,那所有的天旋地转都止息,冷青云感受到的,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清醒和清明。
而待他定神看去,却又一下子动容失色。
整个天地,都变了一个模样。
身边,周围,本来是空无一物的所在,飘满了淡淡的像是雾一样的东西。
而最近处,这些所有的雾,都向着一个方向聚集,好像那里是有一个漩涡,像是水的漩涡一样,把这些雾都给吸过去。
冷青云看去,却正是他前方的那棵大树。
而待视线集中到那棵大树上,冷青云一下子惊叫出声。
这棵之前还和边上其它树没什么两样的大树,此刻,在他的视野中,通体上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水色。
树根部分,是透明的。
树干部分,是透明的。
树枝部分,是透明的。
而那些千千万万的树叶,在透明的同时,绽放着七彩的霞光,比朝霞更耀眼,比晚霞更绚烂。
那是冷青云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明丽。
甚至,这一刻,在冷青云的眼中,就连这棵大树根系所在的土地,好像也是透明的,这棵大树仿佛不是种在地上,而是种在彩云里,种在虚空中。
“这,这,先生,这是……”冷青云瞠目结舌。
任他往日表现得如何冷静,像是个小大人,但终究,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而这一刻,这个少年,仿佛身在梦中。
但哪怕是梦,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那是做梦也不可能梦到的!
“这是通天树。”先生淡淡说道,“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想不想知道什么是凝气散?”
“想不想知道凝气散是怎么来的?”
第75章 惊涛
常振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甚至于,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这一刻,他感到天旋地转,以及,怀疑是不是身在梦中。
然而,这并不是梦。
不论是身为地阶的强者,还是身为四海门的副门主,都让他有那么一点点能力强自清醒着,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但不管是地阶强者,还是四海门副门主,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而无法让他平静。
岂止是不平静?
是天崩地裂!
他的心被冲击得裂了,他的意识被冲击得裂了,甚至他的身都快要被冲击得裂了,以至于,他那握着话本的手,这一刻,不再是什么僵硬发白的问题,也不再是微微颤抖。
而是剧烈地抖动着!
连同他的身体一起。
正因为他是地阶中人,正因为他是四海门副门主,前者给了他高绝的视野,后者给了他开阔的眼界,然后这两者联合在一起,于此时此刻,给了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冲击!
他完全理解一向冷静甚至都冷静得有点过头的孙子刚才为什么癫狂般地大喊大叫。
是的,他完全理解!
但岩松不管如何,也只是个凝气的修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话本中究竟说了些什么!
话本?
对的,话本!
常振河心中一愣,然后就想像自己孙子刚才一般地大喊:
“这不可能!”
是的,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话本?!!!
心中天崩地裂,如临浩劫,常振河的意识却还是清醒着的,他也终于把目光从话本上移开,然后转头四顾。
几个老伙计。
一些儿辈还有小字辈。
当下的场面让他强自清醒着,一瞬间,常振河的心中转过了好多个念头。
呵斥岩松一顿,说他看个话本都能看癫狂,没出息的东西!
把这话本毁了。
装作若无其事。
……
脑海里千回百转,却在千回百转之后,常振河发现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不适合思考,心神根本就无法安定下来!
而在下一刻,他只是挥了挥手,点了几个人名,对那些儿辈及小字辈道:“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他的辈份和身份摆在那里。
这一下,刚才受到惊动,从聚星楼的各处来到这里附近的人,一下子十去其九。
“老雷,伯明……”常振河看着周边剩下的人,一一点着人名,然后道:“我们去揽月堂。”
随后他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常岩松一下,把他从怔忡中踢得一个踉跄,差点翻下亭子,“你也来!”
揽月堂,聚星楼中的一处建筑或者说景观。
顾名思义,这是观月赏月的地方,而如果想“揽”月,那也必须有水。
所以这里的正中央,就是一个大的亭子,亭子外面,是一个大的池子,名字就叫揽月池,而池子的四边,则是一些房屋及花草树木等。
亭子有东西南北四条走道伸向四侧,却并未与岸边相接。
来到池边,常振河拽着常岩松,一个纵身便跃到了走道上,进入亭中。
被他叫过来的几个老者也是这般。
亭中有灯,点亮。
常振河看着几个老伙计,然后把手中的话本递给其中一人,道:“看看,大家都看看,然后我们再说话。”
“怎么,出什么魔怪了?”那老者轻笑着,接过话本,低头看去。
却几乎是瞬间,他的神情凝住。
使他神情凝住的,是话本开头的那句话,“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然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很微不足道的开始!
老者凝重的神情,慢慢变成沉思,而沉思很快地,变成脸上两眼瞪大,变成两臂青筋绽出,变成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然后,突然地,他瞪大眼睛朝向常振河几乎是训斥般地吼道:“后面,后面呢?”
常振河并无见怪。
看了这话本之后,出现什么样的失仪失态举动,他都不会见怪。
另一老者直接夺过了话本,也是低头看去。
然后……
常振河,地阶,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梁伯明,地阶,四海门副门主之一。
雷鸣岳,地阶,四海门执法堂堂主。
三人虽然都只是地阶第一境,而且梁伯明和雷鸣岳两人其实只是堪堪跨过了那道门槛,算是脱离了开窍境,而并不能算是在地阶站实了。
但终究,三人都是跨过了那个槛。
他们已经是站在了地阶的层次上。
而剩余的其他几人,除了唯一的小辈常岩松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开窍,人阶第三境,也是人阶的最后一境。
这就是在场的人。
话本从梁伯明手中一个一个地传阅。
话本的内容并不太多,但几乎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慢。
不,没有几乎!
就是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慢,而且是越看越慢,然后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出现了看完一段后又倒回去再看的情形。
就这样,等在场所有人都传阅完,长夜已经过去大半了。
都是有层次也有地位身份的人,在场的这些老者,看完了话本之后,到底是没有像常岩松这个小辈之前那般地暴吼出来。
就算事实上也想暴吼,但还是被他们的理智给控制住了。
然而他们的理智也只能做到这一点而已。
就像下了很多天的暴雨,河水大涨的堤坝,那水位已经涨到与堤坝齐平了,并且不时地,有小小的渗漏。
看着一派平静。
实际,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
这也是此刻这个揽月亭中的气氛,看起来很沉凝,安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藏了一团火,不,是藏了千千万万的岩浆。
而那岩浆,在怒涌狂翻着。
“松儿,这话本剩下的呢?”当话本重新回到手上的时候,常振河沉声问着常岩松。
过了这半天,常岩松也慢慢平静下来。
其实,他受到的震撼最小,真要说起来,他的那一声暴吼,也只是不相信有人可以在十年甚至三年内凝气大成而已。
此刻,在他祖父的问询下,常岩松慢慢地摇着头,“爷爷,后面没有了,你手里的,就是这个话本的全部。”
“小兔崽子,你说清楚一点,这话本到底怎么来的?”梁伯明差点都拽着常岩松的衣领摇晃了。
常振河看着自家孙儿,也在等着他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