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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仲道     全知全能者txt下载     全知全能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集议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常岩松不过是像平常那样随意地从案上拿了一份新话本,而看情况,这些也是那新话本的全部。

    都在这里了。

    但那“看情况”,肯定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况。

    话本阁中几乎被翻烂。

    话本陈列阁,话本撰著阁,话本阅览阁,三个连在一起的地方,也是话本阁的全部,被这些老者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证明常岩松说的没有错。

    这份新话本,确实全在这里了,后面……

    撰写的人还没有投过来。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投。

    “松儿,这个话本,在你之前还有谁看过?”常振河这般问道。

    “没有吧?应该没有,我应该是第一个看的。”常岩松说道。

    这个说法很显然是无法让人满意的,但随后,雷鸣岳却是点了点头,像是自语也像是对其他老者道:“嗯,应该没有。”

    常振河等也都恍然。

    确实应该是没有。

    不然,绝对没有人看过这份话本之后还能是若无其事。

    除非其不是修者。

    但那样的人,聚星楼中没有,哪怕有也只是小孩,无需在意。

    常岩松被他祖父勒令睡觉去了,尽管在场的这几个老者全都知道,那小子肯定是睡不着。

    但不管睡不睡得着,他都被常振河亲自下了封口令。

    这事暂时不许对其他任何人说!包括常岩松的父母等,就更不用说他的那些小伙伴了。

    几个老者重新聚集到揽月堂。

    话本还是被常振河拿在手里,但这次他看的,不是话本里的内容,而是封页,更具体点说,是封页上那个撰著者的名字。

    许同辉!

    其他老者的视线也跟着常振河一起,集中在那个封页上。

    “说说,大家都来说说吧。”过了片刻后,常振河说道。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该说的,想说的,那就都说出来,不要揣着藏着!”梁伯明补充道。

    两个副门主算是临时主持起了一场会议。

    其实四海门和八极堂不一样,八极堂虽然是由八个世家组成,但那真的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才真正的“不是外人”。

    四海门么,呵呵。

    四海门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组合。

    它最初成立的原因,只是为了对抗八极堂,新兴的世家又或中小世家,不甘被八极堂的那八个世家压得死死,同时也需要在郡守府及其它宗门的势力笼罩下,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才有了四海门!

    四海门内,几个大世家,和其它中小世家及散修之间,争夺得其实是很厉害的。

    所以此刻,在场的这些人,彼此之间,都是“老伙计”,但彼此之间,其实也全都是“外人”!

    不过,在场的这些人也都知道,共同地看了这份话本之后,至少在话本这件事上,他们确实是自己人了。

    话本的内容,到此刻为止,就掌握在他们八个人的手上!

    其后,何去何从,需要他们来决断。

    “许同辉。”一个老者率先开口说道,他姓雨,雨丰和,他的家族在四海门内只能算是个小山头,“门内调查过这个人,他就是拿出十全大补药剂的那个通脉修者。”

    十全大补药剂,在场的人都知道,但许同辉这个名字,不是人人都知道。

    他这一说,就有老者恍然,“居然是一个人?”

    “也不一定就是一个人,这个许同辉,未必就是那个许同辉。”有老者道。

    “就是一个人,不可能有错!”执法堂的堂主雷鸣岳斩钉截铁般地说道,“除了拿出那个药剂的许同辉,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写出这样的话本!”

    “整个安南郡,都不会有!”

    沉默了半晌,其他老者全都同意了他的判断。

    “我们先不讨论他为什么拿出这个话本。”常振河说着。

    为什么不讨论这个在场的老者也都清楚,因为就算再怎么讨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样的事,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

    在那份十全大补药剂出来的时候。

    “我们来说说,这份话本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常振河微微动了下手中的话本,“或者说,它里面讲的,有没有假的?”

    这是一个很骇人听闻的说法。

    话本啊!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说话本里讲的东西有没有是真的么?

    现在完全反过来的。

    而常振河的意思,竟是更进一步,要让大家确认,这份话本中所述,是不是“全都是真的”!

    全都!

    “九曲城,叶家,这些肯定是假的!”梁伯明道。

    梁伯明是四海门的副门主之一,而他的这个副门主,负责的便是对安南郡内各大小势力的了解。

    “九曲城中有四个世家,最高只是七品,也只有这一个七品,其它三个都是八品,不足为道。而这四个世家中,没有姓叶的,同样也没有姓冷的。”

    梁伯明对自己的业务还是很精熟的,此刻是侃侃道来,连一点的思考都不用。

    很显然这些资料全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的心中。

    这其实也不足为奇,他已经是地阶中人,而一个地阶记这等资料,那只是小菜一碟。

    似乎是嫌说到这样还不够似的,他接着再次说道:“那个七品世家姓容,其它的三个,一个姓月,一个姓陆,一个姓单,和‘叶’一点点的关系都没有!”

    “冷呢?那个冷青云,是不是可能和这个月家有什么联系?”一个老者道。

    “这就太牵强了吧?”

    “也未必牵强。”

    “伯明?”常振河看着梁伯明说道。

    “知道,我天明就让人调查这个月家,顺便也把整个九曲城的所有大小世家都梳一遍。”梁伯明道。

    “重点是这个九曲城不错,但是九曲城周边的城池,也可以顺带着过一遍,比如,那个青水城?”常振河道。

    提到青水城,在场的人一时间又都沉默了下来。

    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又或者,那是一个漩涡。

    可以远观,不能靠近,就算靠近了,也不能被吸进去。

    否则,轻则有可能粉身碎骨,重则……身死族灭。

    一提到青水城,场中的气氛,便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在之前的沉凝之外,略多了些难以名状。

    雷鸣岳轻咳了一声,偏转了话题:“我们暂且也不说这个,我们就来说说这个话本,就讲这个话本本身,按老常刚才的思路走这个话本里,还有哪里,可能是假的?”

    这个话题好说。

    也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话要说。

第77章 秘闻

    “那个先生,一万八千年,这个也太假了吧?”一个老者说道。

    对他的这话,常振河,梁伯明,雷鸣岳,三个地阶都是沉默着。

    其他几个老者虽然不是地阶,却也都是人老成精之辈,见得情况似乎有点微妙,一个老者便轻咳一声,带着询问地道:“振河大哥?”

    “寿命的事我们先也不说。”常振河有点沉闷地说道,“东恒,你是开窍境,你现在,算是达到开窍的哪个层次了?”

    凝气,通脉,开窍,人阶的三个级别。

    凝气没什么好说,几乎天下修者都一样。

    不管你是通过什么凝气法诀,凝气大成之后,各个修者之间基本上都是差不多,不存在什么太大的差异。

    哪怕圣人子弟,和最下等的散修之间,也都是这样。

    通脉差别就比较大了。

    因为各家各派,法门的不同,“气”的性质也不同。

    导致同为通脉大成,有修者能吊打其他同阶位的修者十个!

    而至于开窍,那就不是差别大了,而是完全的天差地远。

    这也是各家各派,在功法上保密最严的一级!

    哪怕是圣人传承,按理说应该不会太在乎人阶层次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就以大瑶山来说,漫长的时间以来,它的凝气境,它的通脉境,其功法通过种种方式,已经是流落入外界了,当然了,就算流落也只是流落在一些较为对等的大势力手中。

    但其开窍境法门,却向无外传!

    那是禁忌。

    各大势力也都是这样,彼此之间,共守着这份默契。

    而开窍境的“窍”,有多少呢?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只能说,一身之窍,多如天上繁星。

    而不同的开窍境修者,其打通的窍穴也不一样。

    打通一个,叫开窍,打通一百个,同样叫开窍;打通一个没什么用的“废窍”,叫开窍,打通一个有大用的“灵窍”,也还是叫开窍。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安南郡这里,把开窍境修者简单地分为三个小层次。

    打通一个窍以上,十个窍以下的,算是第一个层次。

    打通十个窍以上,三十个窍以下的,算是第二个层次。

    打通三十个窍以上的,则是第三个层次。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越往上,空间越大,弄不好有“第三个层次”的开窍境修者,打通了一百甚至几百个窍穴的。

    那样的话,这三个小层次的划分法显然非常不合理。

    但之所以这样划分,自是有其现实的依据。

    “惭愧,我现在才只打通了二十来个窍穴。”被常振河问着的老者,边东恒说道。

    虽然说是惭愧,但说着这话时,他面上隐隐有一些自得之色。

    现场的几个人,排除三个地阶不论,开窍境中,他的年龄最小,但修为,却绝对不是最后的那一个。

    连倒数都不是!

    五位开窍中,他最少也是第三!

    不过,好像最多也只是第二。

    “那你打开眉间窍没有?”常振河又问道。

    眉间窍?

    边东恒不自觉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眉间窍是什么东东?

    看他的表情,几个地阶都是在心里微微摇头。

    弄不好他还以为,话本里,那个先生虚点了一下冷青云的眉心,那只是“话本”?

    看边上其他几人,差不多也都是和边东恒一样的神情。

    这让几个地阶,心中不禁也有点复杂起来,既是垂怜彼辈,也是垂怜自身。若非他们家族有直至地阶的传承,怕是也不知道眉间窍是什么东西吧?

    但他们家族的传承,也只是抵达地阶第一境而已。

    往上,再没有了!

    也不止是他们家族,整个安南郡,也找不出哪一家有地阶第二境传承的。

    而且,他们的地阶本身,就是通过很狭窄的开窍境晋升上来的,紫华阁那位只是开窍境的阁主,看他们这些地阶,怕是和他们看边东恒这些人也差不多吧?

    说不定还不如。

    想到这里,三个地阶心中都有点不是滋味,而下一刻,三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交错了下目光。

    而彼此目光中的意味,三人居然全都是瞬懂。

    梁伯明的手在身边靠栏上轻轻敲着,表情淡淡,然后道:“眉间窍,人身大窍之一,打通此窍者,就算没有任何传承,也可以晋入地阶。”

    骤听得此等秘闻,边东恒几人都是又惊又喜,耳朵竖到直上地听着,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字。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眉间窍的位置,就在两眉之间向里。”梁伯明继续说着,“但一般修者,极难打通这个窍穴。”

    “那需要极高明的传承,也需要极高绝的天资。”说到这里,梁伯明摇了摇头,“所以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都只是传说。”

    那……

    边东恒等几人也是不由自主地交错了下目光。

    但很显然,他们的目光交错达不成“默契”,彼此从对方眼中,有的看出了震惊,有的看出了疑惑,有的看出了羡慕,也有的看出了沮丧。

    几乎每个人都发现对面,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活本里,那位先生……”梁伯明说着,然后伸出手指,虚虚地反指着自己眉心。

    “我不知道话本里的这件事是真是假,可能还是不可能。”说到这里,梁伯明微微垂下目光,谁也没去看,只是看着地面,似乎也只是在对着大地说:

    “我只知道,接下来,冷青云看到的景象,是真的!”

    边东恒几人都是骇异。

    他们之前自己看话本,看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又惊又疑,疑是因为这太离谱太像是神话了,惊却只是本能地心惊,好像那里面蕴含着什么极大隐秘一样。

    现在,好了!

    他们知道了话本这一段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了!

    如果冷青云看到的是真的……

    按照他们之前听到的,那就明摆着是这个冷青云打通了眉间窍。在那个先生的凌虚一点之下!

    那么,那个先生,到底是什么层次的修为?

    人阶不用说,那肯定不是。

    地阶?

    他们身边就有三个地阶,若说这三位只是地阶第一境的话,那郡城里有人是地阶第三境的。

    他们的郡守大人。

    但这位大人,好像也没有那位先生那样的本领?

    都别说手指随便一点为别人打通眉间窍了,就是这位大人自己……有打通了眉间窍么?

    当然,这个不好说,打没打通都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

    然后,那位先生……

    至少是天阶?

    边东恒等人虽然不知道天阶是什么样的,而且见都没见过,但这一刻都不自禁地有点怀疑,天阶,天阶就能随便伸手一指,然后……

    而如果天阶也打不住,那么……

    边东恒也好,其他几个老者也好,当他们想到这里的时候,这一刻,他们终于有了一次不约而同的默契。

    默契地共同想到了话本里的那句话。

    “这是通天树。”先生淡淡说道,“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一万八千年?

    通天?

第78章 决断

    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降临当场,让几个老者陡然地沉默下来,甚至,连思绪都给冻结了。

    那距离他们太过遥远的层次,那他们往常从来都不会想到的东西,此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到他们的身边。

    也因此,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极荒诞的感觉。

    话本?

    话本!

    这太滑稽、太可笑了。

    但又没有人笑得出来,包括常振河、梁伯明、雷鸣岳这三个地阶。

    地阶强者?

    也就是底下人这么称呼罢了!

    当跨过那个门槛,从人阶进入地阶,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成为“地阶强者”的激动和喜悦也跟着慢慢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是沮丧,是痛苦,甚至是绝望。

    真是,不走到最后一步,你就不知道前面根本没有路。

    而地阶第一境,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步。

    前面再没有了!

    已经说不清是多少年了,安南郡一直都是这样,这就是安南郡的“顶”。

    人阶?地阶?天阶?

    对他们这样的世家中人来说,以至于对差不多整个安南郡修者来说,天阶,是不存在的,地阶,也只是看起来存在。

    是的,他们都是地阶,实实在在。

    但他们的这种地阶,就像一个长出来了却永远都长不大、不能真正长成的瓜蒌。

    没成就之前是企盼,是最大的愿望和梦想。

    成就了之后,却是和其他那些同样站到了这个境地的修者一起,相顾苦笑,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感受到对方心底和自己一样的苦涩。

    也因此,只有人阶,对他们才算是“真实”。

    而现在,那本是虚假的东西,以一种极荒诞的方式,呈现在他们面前。

    像真的一样。

    抓住!

    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不惜一切代价!

    这就是在场三位地阶共同的想法。

    但具体怎么抓,却需要慎重、慎重、慎重的思量。

    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话本的真假,也不需要多作讨论了。”常振河说着,接过话题,“现在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如何对待这个话本,以及话本背后的人。”

    并不真是讨论。

    略顿了顿之后,常振河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有几个想法,大家共同商量一下。”

    “第一,当什么事都没有,当这个话本就是寻常的话本,什么事都不做。”

    “不可!”常振河刚说完这个第一,就有一个老者出声说道,“这个话本绝对不能就这样扩散出去,会天下大乱的!”

    会不会天下大乱不知道。

    安南郡却绝对会大乱的!

    想到话本中所讲述的那些内容,想到那些内容被郡守府及其它宗门和世家知悉,几个老者全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说不出来是惊惧还是什么。

    总之就是头皮发麻。

    全身上下都是毛骨悚然。

    常振河神情漠漠,继续说着,“第二,在其它势力不知道之前,以强制手段,控制那个许同辉,从其口中撬出更多的东西。”

    “不可!”

    那个叫雨丰和的老者带着急切地说着,“万万不可!”

    “那个许同辉被郡守徐大人安排在东正街,而其宅院的侧邻,就是药师堂所有,我们如果动手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惊动药师堂。”

    “如果是在外面动手呢?不,不需要在外面动手!那个许同辉来过聚星楼,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还会来!”又一老者神情有点激动地说道。

    “那个许同辉只要出了宅院,就有人盯着。”

    雷鸣岳面无表情地说道,“盯他的人,有郡守府的,有紫华阁的,有药师堂的,有明山宗的,有朝山宗的,有澜水宗的,有八极宗的……还有,我们四海门也在盯。”

    听着这话,这老者不自然地转了转头,兼扭了扭身子,好像被盯的人是他一样,然后嘿了一声,不说话了。

    “第三,”常振河接着往下说道,“把这话本传抄一份给郡守府,卖徐亦山大人一个人情。”

    “这依然不妥!”边东恒说道,“人情这种东西,有相应的分量才叫人情,没相应的分量,也没可能被人家挂在心上。就算郡守府那边可能从这话本得到再多,也未必能念我们的几分好。”

    就如送出一千两黄金,人家随手抛出几个铜板当酬谢一样。

    身份不对等,人家凭什么给你的酬谢会对等?给几个铜板,都算念你的情了。

    他们四海门,和郡守府,身份对等么?

    不对等!

    严重不对等!

    郡守府不算什么,算什么的是郡守府的这一任主人,那是在整个南州都能压台的存在,在他们安南郡,只能说是一手遮天,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对抗。

    这是郡内所有大小势力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东恒此言,算是老道。”梁伯明微微点头说道。

    “第四,把话本传抄出去,但不只抄一份给郡守府,给其它几大宗门全都传抄一份。”常振河继续说道。

    “那样的话,接下来,就没有我们四海门什么事了吧?”一个老者说道。

    几大势力共同接手,他们四海门虽然算是发起者,而且勉强也算是“大势力”之一,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到时,他们是极有可能沦为看客的。

    那太坑!

    还不如刚才的第三个提议呢!

    常振河自己仿佛没有任何偏向,而只是陈述想法,“第五,把话本的知情范围,就控制在我们八个人之中,以后也都是这样。”

    这可能吗?

    边东恒等几个老者相互交错着目光。

    不太……可能吧?

    “第六,话本的消息,有限度扩散。在场诸位,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的家族,但仅限家主一人知晓,除此之外,四海门内,门主,副门主,执事堂,具有知情权。”

    “以后长时间内,都在知情权锁定在这个范围。”

    常振河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个许同辉呢?如何对待?”有老者问道。

    “交好,尽全力交好。”常振河道,“就当没有话本这事,光那份十全大补药剂,就值得我们交好了,而且,有药剂在前,就算我们再怎么交好,也不会让其它势力生疑。”

    五个开窍境的老者相互看着,都没有说话。

    这第六个提议,应该就是最靠谱的提议了,而且常振河的意思多半也就是这个。

    前面几个提议,算是为他们梳理一下想法?

    “我没有意见。”沉默了小一会之后,边东恒率先说道。

    “我也没有意见。”雨丰和接道。

    其他三个老者,也都附议。

    “那就这样!”常振河直接拍板。

    随后,五个老者都会意地告辞离开,使得亭中只剩下三位地阶。

第79章 清风

    三位地阶。

    常振河,四海门副门主,六品世家常家族老。

    梁伯明,四海门副门主,六品世家梁家族老。

    雷鸣岳,四海门执法堂堂主,六品世家雷家族老。

    三人都算是四海门的大佬,也是各自家族实际上权威比族长更盛的人物,像雷家,族长直接就是由雷鸣岳指定的。

    平常不论在门内门外,他们都是被下属、子弟、其他修者敬畏、尊崇、仰望着。

    但这个时候,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

    被困在地阶不得寸进的修者。

    但凡修者,不管有其它多少身份,最大、最根本的身份,永远都是“修者”。

    他们各自家族的传承,最高都只到地阶第一境。

    不知多少年前,就这样了。

    漫长的千把年或几千年下来,必然是有人想过突破这个禁锢的,那肯定是不能在安南郡内的,而必须去到郡外,去整个南州、整个崤国甚至不排除是其它的国家寻找机缘。

    然而,漫长的时间下来,局面仍然是那个局面。

    结果说明了过程。

    这其中,也未必就没有人终于是得到机缘,晋入了更高的层次。

    但到了那个境地之后,他很可能就发现,自己是晋升了,但并未能如原本预想,把传承带入自己的家族。

    人永远是活在过程里。

    一个升斗小民,一个月本来只能赚个一两银子,突然可以赚到二两,他会欣喜若狂。

    而当第二个月还是二两时,他还会欣喜,但多半不会“若狂”了。

    第三个月,小小欣喜。

    第四个月,习以为常,期盼更上了。

    第五个月,如果还是二两,他不再欣喜,正面的情绪会被负面的情绪取而代之,最起码也是麻木和倦怠。

    用某个世界物理学的术语,这是“速度”和“加速度”的关系。

    速度再快,身在其中,你也感受不到。

    你能感受到的,永远都是加速度。

    如果没有加速度,那就是一潭死水。

    最初,你可能在高速度的基础上,享受着那平静,但时间久了,“倦怠”,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到来。

    在安南郡,绝大多数的修者都有憧憬,有梦想。

    就算那些资质差得不行、修炼怠得不行,甚至连传承也糟糕到不行的修者也不例外。

    他们自己也知道,凝气可能就是顶了,通脉可能就是顶了,又或者开窍可能就是顶了。但是,万一呢?

    还是有那个可能存在的嘛!

    就那一点小小的“妄想”,哪怕修为一生都没有再进,也始终抱有希望。

    但当这些人中有人突破了人阶,来到了地阶,就像常振河、梁伯明、雷鸣岳这些人,那么,“万一”不存在了,“妄想”不存在了。

    存在的只有事实。

    而事实就是一潭死水。

    那么现在,那个话本是什么情况呢?

    情况就是,如一块天外来的巨石,狠狠地冲砸在这潭死水里。

    震荡。

    震动。

    震惊。

    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变数”、“变局”,已经来了。

    这是一定要抓住的!

    无须任何犹疑!

    五个开窍走后,剩下的三位地阶大佬,其实交谈得并不多,但三言两语间,就把默契建立了起来,然后也都完全地明白了自己以及除自己之外其他两人的想法。

    大家都是一样一样的!

    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散场!

    这一夜发生在聚星楼的事情,就如一颗小小的小石子投在水面,是荡起了一点涟漪,但那点涟漪很快地就消散掉,而没有引起任何影响。

    其实影响还是有的。

    比如郡城的其它势力,就都知道这天晚上聚星楼起了一点小骚动。

    某副门主的孙子,在晚上,像疯了一样地大喊“这不可能!”

    郡城的几大势力之间,药师堂固然是像筛子一样被其它势力渗透,其它各大宗门其实也不例外,就是渗透程度不一罢了。

    就连郡守府,多半也不例外。

    郡守徐亦山哪怕力压安南,也不能使得自身的郡守府其清如水。

    当然,硬要做的话,他是能够做到的,地阶顶点接近天阶的层次,有太多的手段了。但是,何必呢?

    自身已是天。

    却连一点小小的云彩都容不下?

    没那个说法。

    所以,这晚的事虽然是发生在聚星楼中,但到得第二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在没有进一步消息的基础上,连猜测也无任何意义。

    也所以……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第二天的安南郡城,阳光普照,一派明媚。

    五月的安南,明媚的阳光中,其实已经捎带上一些热烈的情绪了,但暂时来说,那热烈才刚刚开启,主体还是明媚。

    草木也都还处在最舒心的阶段,夜里安静地休养生息,白天疯狂地汲取阳光,然后在这个时间段里,疯长。

    一夜枝抽三尺,一昼叶满新枝。

    许广陵和草木的关系,无法用言语来准确地形容。

    平日,他是他,草木是草木,两不相关,但当夜晚来临,他进入休憩中,和天地同其体、和天地共呼吸的时候,大院里的这些草木,也都俱皆被笼罩其中。

    草木无心,许广陵无意。

    但许广陵确实成了这些草木的“王”,它们经常会以自己的方式,对这位新来的“王”低语着。

    田浩依然是早出晚归,暂时他在大院的事,也就是早晚做好饭,以及从许同辉那里接手洗衣的任务,其它就没有了,而关于许同辉许大人写了一本话本的事,他并不知晓。

    著者许同辉本人,这一夜,辗转了小一会,然后沉浸在气血的感受和运行中。

    白天来临。

    洗漱,晨练,早饭。

    这几个过程他都表现得很平静,而且晨练时,那绝对是专心投入,帮许广陵捶打身体,就更是全神贯注。

    但早饭后,这位阁下就略有点坐不住了。

    好几次看着许广陵,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许广陵没好气地瞄他一眼。

    许同辉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在面对家长,“少爷,那个话本……”

    许广陵安坐躺椅上,摇啊摇。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前世,沈欣就弄了一院蔷薇。

    经他改造过的。

    一年十二月,十月是花期。

    花开之时,繁朵压枝,清香入骨,使得那个院子更像是一座小的“花城”。

    大树的布局工程初步完成,下一步,似乎可以考虑弄点花来?但没有大宗师的能力,他也无法让花草四季如春。

    一时花开倒是行,但那不抵用。

    前世,有能力时,其实也没怎么用,最大的用也就是布置一个“云岭之城”了,那既是他对两位老人的交待,也是他对孕育他的那片土地和文明的交待。

    这一世,再回普通人之身,确实又体会到了种种不便。

    果然还是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有奢的条件时,未必奢,但只能俭时,想奢也奢不了,这是两种“看起来差不多”,但其实完全不同的感受和体验。

    “少爷,你为什么写那个话本?”

    在许广陵那淡淡的像是天边棉花糖一般的心思中,许同辉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这话其实不是“最想问”的。

    因为许同辉最想问的,有好多好多。

    那个并不太长的话本里,几乎每一处,他都想问,而且也都是“最想问”。

    其实,还有“最最想问”。

    那就是

    那个话本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第80章 是我

    “为什么写那个话本?许叔,你听说过核不扩散条约么?”许广陵问道。

    “什么?”

    许同辉当然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就算了,反正你一个小小的凝气境修者,知道这个也没有任何意义。”

    “……”

    “少爷,我其实已经能算是通脉了!”许同辉弱弱反驳道。

    “那你告诉我,你通了哪个脉?”

    “……”

    “去,拿纸拿笔过来,我说,你写。”许广陵说道。

    许同辉一愣,然后以飞一般的速度去拿了纸笔过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许广陵一边说着,许同辉一边记着。

    两个发音古怪的字,许同辉不会写,他便暂时用了两个圈圈代替。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说到这里,许广陵顿了顿,问道:“懂了么?”

    “懂!少爷,我懂了!”许同辉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他是真懂了!

    之前就懂了七七八八,而现在,他彻底知道了少爷教他那个新的开架练体拳,让他重新从凝气练起,是什么意思。

    “懂就好,那下面我就不用说了,你也不用写了。”许广陵道。

    “……”

    “少爷!”

    许同辉差点以头抢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把这句话里的“愁”换成“幽怨”和“控诉”,差不多就是许同辉现在的写照。

    他已经被之前的话本煎熬好久了好不!

    少爷现在又来!

    “有客人来了,许叔,你接客去吧。不要把人带到我这边来。”许广陵依然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躺椅,懒懒说道。

    许同辉一愣。

    有人来了?

    他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但对少爷的话他却是半点都不疑的,当下便起身,向着前院的方向而去。

    走的路上,许同辉的脑子里还一直转着刚才的这些句子。

    少爷明显只是才刚开了个头。

    他太想知道后面是什么了!

    然而任他如何想象,也不可能想象出后面是如何的华丽。

    不是字句的华丽,而是思想上的华丽。

    那是真正的“神飞天外”。

    那也是一位大修对于生命巅峰的感悟,撇除“身”的层次不论,单论“心”的境界,如许同辉这等层次的修者,唯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之。

    五体投地而已!

    而如许同辉这般的修者,当下来说,也只是那篇文章里面的“蜩与学鸠”而已。

    许同辉穿过长长的庭院,来到前院大门边时,恰是来访者敲响大门时。

    平日时候,大门都是关着的。

    “咚,咚,咚。”

    三下虽沉闷却悠缓的声响。

    敲门,力度的大小,节奏的快慢,是足以向门内人传递出很多信息的。

    而继这三声悠缓的敲门之后,门外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是同辉么?”

    许同辉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两个老者,而其中一个正是那聚星楼的苗老。

    “苗老!”许同辉拱手微微躬身为礼,“这几日正想着什么时候再去聚星楼向前辈请益呢。苗老,这是前辈是……”

    “同辉,今天上门拜访,我也要重新介绍一下。”苗姓老者微笑着说道,“老朽苗兴禾,这位呢,姓常,名振河,和老朽一样,也是四海门的副门主。”

    “苗老,常老,请,请进!”

    “同辉,你手上拿的是?”走在院内,苗兴禾含笑问道。

    “哦,这个啊……”许同辉这才发现纸和笔都还拿在手上。

    他正常绝不至于如此恍惚!

    都是少爷害的!

    许同辉心里小小嘀咕和诽谤着,这时也不好故作遮掩,便顺手把纸一扬,“晚辈居家无事,一时随便写划几句。”

    距离很近,更主要是两位老者都是地阶,那目光敏锐到不要不要的,这么近的距离看清纸上的字,那自然是极为正常,看不清楚才奇怪了。

    而当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之后,两个老者一个不自觉地握了下拳头,一个不自觉地顿了下脚步。

    不管是动手还是动脚,都是心乱了。

    极乱!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这不就是说得他们,说得他们这类修者么?

    凝气顺风顺水,至通脉便如重担在身,而到了开窍,则是步履维艰。

    终于突破了开窍,跨出了那一步,来到了地阶,却发现已经是身陷泥淖,而且是大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当真是,退,退不得,进,进不得,就连挣扎,也挣扎不得。

    不是到了地阶才陷进去。

    而是早从凝气,就开始陷了。

    凝气陷一点,通脉陷一些,开窍陷很多,然后到了地阶……

    这就是他们这些修者。

    这就是他们的功法传承!

    转瞬之间,两位老者都是一颗心如被重捶,然后散裂为万千乱麻。

    苗兴禾直接笑不出来了,他的微笑僵硬到如同在哭。

    早上看到那份话本,他就已经被极大地震惊过一次了,而这时看到这样的话,他才发现,之前的震惊……也许,并不算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用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就如此精当地刻画出他们的境况?

    精当到让人黯然,想落泪。

    人其实就在面前。

    但苗兴禾和常振河两人都发现,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一点点都看不懂!

    许同辉是通脉境的修者,而且迈入通脉境的时间并不长,这是极为明摆着的事情。

    两位老人都不可能看错这一点。

    但一个才跨入通脉境不久的修者,又如何能够有这样的领悟?

    也包括之前那份话本里的诸多内容。

    “同辉老弟,向我聚星楼中投递话本的那位著者,是你?”常振河问道。

    不是我!

    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是我,就是我。”许同辉微微点头,应道,“闲来无事,写着玩玩。”

    闲来无事,写着……玩玩?

    听到这话,常振河整个人都僵硬得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而苗兴禾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他似乎是想说话的,然后他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好在是地阶,不至于呛到脸红脖子粗,更不至呛到像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他只是有点狼狈地连咳了几下,消化掉那点不适,然后“普通好奇”模样地问道:

    “同辉,你纸上现在写的这个……莫非就是那话本后面的内容?”

第81章 试探

    这是不是那话本后面的内容?

    我怎么知道!

    还有,我也想知道那话本后面是什么内容啊,比你们还想知道呢!

    许同辉心里小小诽谤着自家的少爷,然后伸手对两人道:“苗老,常老,请!”

    不是知交好友,而且对方又是第一次上门,并且这是两位大佬,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所以许同辉规规矩矩地把两人引到了会客厅。

    宾主落座。

    这个地方没有茶叶,但客人来了一样有上水的习惯。

    大院暂时没有其他人,所以这个上水的事只能是许同辉自己来了,于是两位老人也就很客气地起身相接,而且还走出了一两步。

    如果是侍女什么的上水,两位来客自然是可以安坐。

    于是,接过水,重新落座后,苗兴禾笑着道:“同辉啊,这个院子很大嘛,各种杂事应该也都不少,是该找些差使的人啦。”

    “前辈说得是,晚辈这不是才安顿下来么。”许同辉笑着道。

    但他却是知道,这个大院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任何外人进入的了。

    宾主相对,一阵寒暄是免不了的,但两位老者来访,可绝不是为了寒暄来的,他们又不是闲着没事做的街坊邻居。

    其实就算闲,可消遣的地方也多着呢。

    “同辉老弟,看了你的话本后,我是……”说着这话,常振河右手抚着自己的心口,“说实话,活了这么大年纪,老夫勉强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可是一看到你的话本啊,这心就怦怦地跳着,跳得老夫都快要眼冒金花了。”

    哎,真巧,我也是啊!

    许同辉心里默默说着,然后他不由得地便想起了少爷先前说的“核不扩散条约”。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少爷写这个话本,又有什么关联?

    “同辉,你的想象能力真是丰沛啊,看到话本里那么多神奇瑰丽的描述,老朽就一个感觉。”苗兴禾带着感叹地说着,“那就是,我等之辈,真的是又老又朽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啊,更比不得同辉你这样的绝世天才。”

    绝世天才?

    听到这话,许同辉全身都发麻发痒。

    坐着的椅子好像不是椅子,而是变成了烧得滚烫的汤锅。

    天才,还绝世?

    啧。

    许同辉面颊发酸,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面容扭曲。

    “呵呵,呵呵。”笑是最好的缓解情绪的动作,许同辉呵呵笑着,然后道:“前辈,太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晚辈小小一个……通脉,如何敢在两位前辈面前,说什么天才,若让外人听了,未免笑话。”

    “如何不敢当?同辉,你写话本时的气度呢?”

    “人间尚与昏冥朋,吾已山中见日升。雾霭浮云皆无阻,只缘身在最高层。”

    苗兴禾缓缓念说道,“同辉,你写的那二十首道诗里,老朽最爱这一首。不瞒你说,看了那个话本,见了这首道诗之后,老朽站在亭中,那是念叨了一遍又一遍啊!”

    “可惜,老朽也只能是以亭作山了,‘只缘身在最高层’,嘿,此等格局,老朽除了佩服,也还是只能佩服了。”

    “若是早个百来年,老朽闻听这话,必然是大起豪情,生奋勇前行之意,现在么……”

    说到这里,苗兴禾摇摇头,神态黯然。

    这黯然半真半假。

    真自不用说。

    假么,苗兴禾是想借此观察一下许同辉。

    苗家一位前辈在家族传承中记载道,观人当有四,观其得意时,观其失意时,观其与我、他人相处,我等之得意时,我等之失意时。

    通过这四观,可以大略地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苗兴禾深以为然。

    得意便生骄狂者,未经磨砺,不堪大用。

    失意便生沮丧者,若久不振,也同样不堪大用。

    我若得意,彼或趋同奉承,或随应附和,或貌诚而实存险僻之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我若失意,彼或生同情,或作宽慰,或口中虚应眼底藏讥,或逐渐怠慢以待。

    四观现形者,俱皆凡流。

    此等之辈,可用而不可大用,可扶而不可重扶,可交而不可深交。

    若为家族计,不得为核心。

    若为自我计,不得为腹心。

    许同辉自不知对面老者在一派黯然之中,却已经是施展出了“暗中观察”,他只是摇摇头。

    为什么摇头?

    一言难尽呐!

    我怎么知道那个“只缘身在最高层”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之极恐,思之极怖啊!

    只是这话没法对你说。

    摇了摇头之后,许同辉说道:“前辈再如何,也是层次远远高出晚辈的修者,晚辈再如何,也只是一个通脉的小修士,都不知何时,才能通脉大成呢。”

    事实是都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凝气大成”。

    许同辉心里暗自说道。

    “前辈的层次,还需要晚辈不知多少年的登攀,现在只有晚辈心羡和敬仰前辈的份。”

    听着这话,苗兴禾和常振河不由得地便暗自交换了一下目光。

    登攀?

    登攀就可以的吗?

    从人阶到地阶,对你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的?

    也是。

    都能写出那样的话本,估计地阶在此子眼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地阶”吧。

    心念及此,两位老者这下是真的很黯然,很黯然。

    这人跟人,真的是没法比啊!

    以前和徐亦山比就让他们感受到了极重的沮丧,而现在,面前这个才只是通脉的小子,让他们感受到的,却是近乎于绝望。

    常振河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彼是石中玉。

    我是玉边石。

    难受!

    但他们这次来不是为了黯然和难受来的,是有很多的话想问。

    关于学堂的考核。

    关于话本中的那位先生。

    关于那些道诗。

    也关于那个“通天树”。

    还有那个凝气散!

    到底是真是假?

    还有,有凝气散,那么,有没有通脉散?有没有开窍散?有没有……

    “同辉老弟,”常振河抿了口水,然后轻咳了一声,“你话本中写的那些东西,太惊人了!老夫不敢相信是真,却也同样不敢认为是假啊。就说那个凝气散,老弟,这世间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吗?”

    我怎么知道!

    如果是几个月前有人说有这样的东西,我肯定是呸他一脸唾沫。

    现在么,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有没有凝气散,我没见过,我只知道一件事,少爷说有,那就一定有!

    “那只是晚辈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许同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着,“怎么可能真有那样的东西啊,要有的话,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第82章 猜测

    此子在演戏,然水平着实一般!

    苗兴禾和常振河又是悄然地交换了下目光。

    “怎么可能真有那样的东西啊。”此子说着这样的话,目光中闪动的,却是另外的神情。

    这让两位老者心中都是剧震。

    老实说,对于话本中讲述的诸多内容,他们确实是如常振河之前所说的,不敢相信是真,却也同样不敢认为是假。

    介于真假参半之间。

    而这时,他们从许同辉这里得到了答案!

    至少,是关于凝气散的答案!

    许同辉口中回答着没有,但其神情中却明明白白地说着

    有!

    真的有!

    这太惊人了。

    而如果凝气散真的存在,那么那棵“通天树”也是存在的?再然后,那位先生……

    苗兴禾也好,常振河也罢,此时此刻,看着坐在对面的许同辉,脑海里突然便想到了很多。

    观此子年岁,应是在四十、五十之间,断无超过五十之理。

    再观此子举止气象,修为应是在通脉中段左右,甚至有可能接近通脉大成。

    关于这点,早上聚首的时候他们便交流了一下看法,而两人的看法都是这样的。两个地阶不可能同时看错,所以许同辉的修为,可以初步确定为通脉中段往上。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

    就很恐怖了!

    至少对安南郡来说,很恐怖。

    但对此子自己……

    苗兴禾和常振河都不由得地想起了话本中的那个话: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此子能著出那样的话本,领悟岂止是不错?是简直惊天动地!

    而观话本中那位先生说的那句话,“大道之行,如日如月”,以及其后对“大”、“行”、“日”和“月”的注解,此子的修行,又如何会怠?

    只有一个根骨不能确定。

    但观此子神情气度,才只是通脉便一派端凝素定之象,其根骨纵不如其领悟那般惊天动地,也必是相当不凡。

    至少,绝不会差!

    这样一来,四五十的年岁才只是通脉中段,对他来说就确实是慢了。

    太慢了!

    这也足证,此子没有服用过那个凝气散。

    “只有在族学里表现极为优异,在整个家族那一批的孩童中占据前三之列的,才有资格获得这个奖励。”

    “除此之外,别无它途。”

    而话本中的那个主角冷青云,是以第四名的表现,遗憾地与凝气散失之交臂。

    常振河垂下眼眸。

    苗兴禾目光闪动。

    当几乎是共同地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两人基本上都对许同辉的出身有了差不多的猜测。

    此子!

    此子多半就是出身于话本中叶家那样的家族,或者,如冷青云一样,出身于和叶家交好的世家,而这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他应该算是半个叶家人。

    他在叶家那样的家族成长。

    然后……

    和他差不多的几个伙伴服用了凝气散,然后纷纷地三五年之内,凝气大成!而他却仍然还在凝气中苦苦徘徊着。

    就算他其它条件再好,以及修炼得再勤苦,又如何能比得上那几个服用了凝气散的孩子?

    昨日还是不相上下。

    甚至这许同辉在某些方面可能还胜出那么一些。

    但。

    自此之后,分道扬镳。

    一边三五年之内就凝气大成,破入通脉,然后成为家族的绝对核心,被其他许多昔日的小伙伴们拥护和拱卫着。

    一边只能和其他凡夫俗子一样,凭一己之力,苦苦地修炼,却再怎么修炼,都只是被那一边甩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而且,那等家族,子弟还没修行的时候就有凝气散,当其凝气大成,进入通脉之后,以及再后面,当其通脉大成,进入开窍之后……难道就没有什么其它的类似于凝气散的东西或手段?

    是以,那一边,注定了

    一路顺风顺水,一路得意高歌,一路青云直上。

    想到青云直上,苗兴禾突然地便想起了那个话本的名字,青云之路。

    然后他的心中便是一颤。

    你失去了青云直上的机会,但你仍然想走一条青云之路?

    不甘。

    对,就是不甘!

    你的心中肯定藏着极大的不甘!

    当值此时,苗兴禾不由得地想起了关于山中的一个事情。

    和人类一样,兽类也有王,那些聚群而生的兽类,往往会在两个强者之间,决出自己的王。

    那些普通或早早落败的兽,只须当王诞生的时候,拱卫自己的王就可以了。

    但一路走到最后,最终却失败了的那个兽,却一般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个兽,它要么被新王驱逐出族群,要么,就是自行退走。

    不论是实力,还是尊严,都不允许它像其它的兽类一样,拜伏在王的威严之下。

    王也容不下它。

    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它只能退走!

    这就是你么?

    许同辉。

    苗兴禾眸光深远。

    常振河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许同辉之前刚来郡城的时候,在东市街摆了个小摊。

    虽然很快就和郡守府合作了,也不需要他再出摊出工,但最初的那些天,他确实是和那些寻常小贩没什么两样,亲自出摊的!

    这是一位不到五十便通脉中段往上的天才修者啊!

    常振河不知道郡守府现在的那位府主是什么时候达到了这样的修为,但据一些可靠的消息和判断,那位应该是在八十左右,通脉大成,然后晋入的开窍境。

    那位现在是地阶大成。

    而眼前此子……

    他会在什么时候通脉大成,五十,六十,还是七十?

    断无八十之理!

    甚至七十都不太可能,最可能的还是五六十之间。

    单纯这么看似乎也没什么,但只要一和那位府主大人对比下,就让人不能不窒息。

    而就是这样的一位修者,在街市摆摊!

    这就更让人窒息了!

    是什么让他能够作出这样的行为和举动?

    那多半只有一个情况才能解释,即,哀莫大于心死!

    此子必受过重大打击。

    然后才能不在乎修者的身份,不在乎绝世天才的身份,不在乎他已有的实力和曾经可能有过的荣耀。

    什么都不在乎了!

    至少也是不太在乎,远不如以前那么在乎。

    只有这样,也才能不在乎身在市井,不在乎和市井凡俗同流共处。最大的机会和荣光都已经失去了,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呢?

    想到这里,常振河心中居然有一种莫名的难过。

    替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此子。

    曾经。

    大概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吧?

第83章 恐怖

    来此之前,两人,或者说四海门内,有过很多的猜测。

    关于话本中那些内容的真假。

    关于许同辉为什么撰那个话本。

    以及,在定下了笼络的基本策略之后,该如何交好这个人?

    人肯定是不能送的。

    不管是侍从还是女人,这都会被认为是刺探。

    不好。

    遇着敏感一点的人,会直接把你当成是不怀好意的敌人,那很糟糕。

    人不能送,剩下的就只有钱了。

    但在这一项上却又被郡守府捷足先登了。

    徐亦山这个人不止在修为上于安南登峰造极,其行事手段更是既不瘟不火,又滴水不漏。

    他的手段很多时候都不能称之为“手段”,显得很寻常也正常,但就是这寻常和正常,经常是,无往而不利。

    百余年来,安南的局内人说起徐亦山,绝大多数人第一个想起的便是他的修为,但对宗门世家来说,印象更为深刻的,却是其处事。

    修为高绝,处事霸道的,好,至少有个说法。

    处事无指摘,修为却一般的,同样好。

    但如徐亦山这般,既修为高绝到让他们望都望不见,又处事细密公道到让你什么闲话都说不出来,那就只能说是让人绝望了。

    也所以,这些年来,宗门也好,世家也罢,只是要在安南郡内,归他的治下,便不得不老老实实,听调听宣听分派。

    这样的人和许同辉搭上了线,还有什么他们的汤喝?

    所幸,他们占了一个绝大的先机!

    徐亦山再厉害,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知道话本的消息吧?

    而那样的一个大人物,对才只是通脉的许同辉也不可能太过亲近。

    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

    差一步就是天阶的人物,不要面子的?

    所以,能亲自招见这个许同辉一次,就是极为给面子了,而以后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两人不会见第二次面。

    这个短时间,可能是多久?

    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几十年。

    几十年对徐亦山这样的人来说,真的不长。

    或许当许同辉下一次在修为上有突破,比如说从通脉晋升到开窍了,又或者再拿出类似于十全大补药剂一样的东西,到时,徐亦山才会再想起这个人,然后召见其第二次。

    而这期间,就是他们的机会!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最大的盘面仍然掌握在徐亦山的手里,他随时都有操盘和翻盘的能力。

    除此之外,就是他们四海门了,占据了一个其它所有势力都不知道的先机!

    而这一次来访,他们更是知道并确定了,一个哪怕是徐亦山也不可能想象到的绝大隐秘!

    滴水不漏的徐亦山这次也终于是漏了。

    漏的不是鱼,也不是大鱼。

    而是……

    苗兴禾和常振河两人温言告别含笑离开之后,许同辉来到后院。

    “少爷。”

    他有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就像被人抓到了幽冥地界,而这才刚刚逃出来。

    “怎么了?”许广陵有点奇怪地问道。

    “压力太大了!”许同辉求安慰,“来访的是两个人,都是四海门的副门主,一个是我们前些天见过的苗前辈,他叫苗兴禾,另一个叫常振河。”

    “少爷,你不知道,他们两个绝对都是地阶的人物!”

    “那眼神看得我啊,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一样,很可怕的。”

    “哦?是这样么?”许广陵说着,然后淡淡地向许同辉看去。

    唰地一下,许同辉全身汗毛都竖起了来。

    直竖!

    他的心脏怦怦怦狂跳,仿佛下一刻随时都会爆裂。

    大量的血液被冲贯到身内各处,包括头,也包括脚,但与此同时,他的全身却是僵硬的。

    而且是僵硬到极点,许同辉本能地竭尽全力地想握起手,好攒聚起身上的力量,却只听到了自己手指骨节的咯咯声,而手掌的样子,丝毫未动。

    许同辉的心中生出极大恐怖!

    这根本不是什么有没有被看穿的问题!而完全就是如天灾般的大劫降临,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你会死。

    真的!

    许同辉毫不怀疑,看着他的这个人只要眼神稍动,或者手指稍动,又或者只是其衣角被风刮得动一下,他可能就会死!

    绝不存在任何意外!

    许广陵微微转头,重新看向他身前的小浅河。

    呼!

    呼!

    呼!

    许同辉整个身体都瘫了下来,他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让自己没有瘫倒在地,而是两手扶膝,弓着腰身,然后张大嘴巴,用口用鼻,竭尽全力地呼吸或者说喘息着。

    大量的汗水从其身上流泻而出,直接湿了鞋子,也湿了他所站的那一小块地面。

    过了好久,他的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也直到这时,他才毫无形象地坐倒在地。

    “少爷,这,这……这真的是太恐怖了!”许同辉的目光中,犹带着深深的惊悸,但惊悸之中,却又蕴含着更多的崇敬和拜伏,以至于狂热。

    “你不是说刚才那两人的目光很可怕么,我就是稍微比划一下,想问你是不是这样而已。”许广陵道。

    “少爷,你这比划,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了!”许同辉苦笑,他也终于能做出苦笑的动作了,虽然立时就感觉脸上两边都是又酸又涩,还带着点疼。

    “他们的目光只是打量我,还尽量隐蔽和温和着,哪像少爷你刚才的目光那样,真的,我就像死过了一次!”

    “哪有那么夸张。这样的目光,以后,你也会有。”许广陵淡淡说道,“如果你一直都很努力和聪明的话。”

    “少爷,努力我肯定会有,绝对会,打死都会。”许同辉说得平静,“但是聪明……”

    说到这里,他的平静就转为讨好式地嘿嘿笑着,“少爷,我不要凝气散,但是有没有什么让人吃了能够变聪明的药散,嗯……”

    “这样的药如果有,我还想吃呢。”许广陵白了他一眼。

    继续慢慢平静着,许同辉的心脏跳得还是有点快。

    整个身体也松软无力,刚才是彻底僵硬,像冰块,唔,更准确地说是冻土。

    而现在则又是冻土融化,变成烂泥。

    慢慢平静过程中,许同辉也把之前他和两个人的对话缓缓地说给许广陵听,然后不时地间断着,发表一些他自己的看法。

    直到讲完。

    “就这些?”许广陵问道。

    还要有什么?

    许同辉有点诧异。

    “你没向他们索要修炼的秘法?”

    啥?

    啥啥啥?

第84章 俯视

    许同辉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被少爷给吓出毛病来了,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少爷说什么了?

    向那两人索要修炼秘法?

    修炼秘法啊!

    那对任何人和家族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珍藏好不。

    别的也不说,就说庄家和明家水家,三家好多地方都好得像一家一样,但也从没听说过三家在修炼方面有什么沟通过。

    互相交换交流家族传承秘法?

    不存在的!

    更何况现在这还不是交换交流,少爷的意思分明是,才和人家见面了一两次的情况下,就直接索要,索要!

    索要修炼秘法!

    如果刚才他说出这样的话,真的不会被两人当场打死?

    所以下一刻,许同辉就用天真而又纯洁、懵懂而又懵逼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许叔,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许广陵说道。

    我肯定没听说过!

    在自家少爷面前,许同辉已经成为“先知”了。

    少爷还没说出来,他就知道那话他肯定没听说过。

    就这么神!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许广陵缓缓说着。

    前世,地球上,对很多华夏人来说,这是一句很耳熟能详的话。

    就算从来都不知道老子这个人,就算从来都没有读过《道德经》这本书,也并不妨碍其从别的地方看到、听到这句话。

    从文学里,从游戏中,从影视作品里。

    等等等等。

    甚至国内的某些旅游景点,某个廊柱上,某个石碑或者山峰上,就刻着这样的话。

    更甚至,你都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说的,是在哪里看到的。

    但你就是知道这句话。

    然后,都烦了。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而传诵《道德经》的,又何止是“万口”?

    前世,国内且不说,国外,东京,首尔,纽约,伦敦,柏林,新德里……任何一个你听说或没听说过的大都市里。

    或者南北极的科考船上。

    或者热带雨林的某个部落里。

    这本书,以不同的文字,不同的版式,不同的新旧程度,被放在床头床尾、书厨书架、壁炉旁、树洞中、咖啡桌边、望台上……

    这个世界。

    有没有这个话不知道。

    有没有类似的话也不知道。

    但就算有,很显然也不是许同辉这个层次的人能够接触到的。

    也因此,他猜对了,他的“先知”没有出错

    这确实又是一句他没有听说过的话。

    一个才只是人阶的小修士,听到这种至少也是“天阶等位”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许同辉再一次全身寒毛直立。

    但这一次,不是恐怖,而是莫可名状的震撼。

    尽管,对这句话,他只是听了个半懂,或者说小半懂,又或者连“小半懂”都谈不上,而只是些些触摸到一点其中的蕴含。

    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触摸和感受,就足以让他身心俱颤了。

    如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仰望苍穹。

    又如来到天外,看到那个既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蔚蓝星球,以无尽苍穹为背景,在亘古的宁静中,如若转动,又如若静止。

    天天都看到天,但视而不见。

    就看了那么一眼,然后身心皆伏。

    这两种情况和状态,同时存在于每一个人那里,只看其是不是在适合的情境下,以适合的方式去接触和“看”。

    有时,不经意的一个接触,一下子就地覆山倾。

    许同辉现在是不是那“合适的情境”?

    是!

    因为他面对的,此时此刻,说着这话的,是大宗师。

    “如果你只是一介散修,或小世家出身,以你这样的修为,他们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会有上门拜访这事。”顿了顿之后,许广陵淡淡说道。

    “他们能上门拜访,而且是两位地阶的人物联袂来访,这至少说明一件事。”

    “说明在他们心里,把你放在了至少也是地阶的地位。”

    “至少。”

    “你就是一个人阶的小修士,这个他们不会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让他们把你摆在了这样的位置?”

    许广陵看着许同辉。

    “是药剂,是话本。”许同辉说道。

    他仍然没有从那种颤栗中彻底回复过来,此时,也几乎是颤声着说道。

    “如果你只是普通人,哪怕是和他们身份对等甚至层次还要更高一些,提出索要秘法的要求,确实会被被断然拒绝,以至,可能直接就翻脸。”

    许广陵继续说道,“但如果你是一个他们完全看不透的人,而且他们还隐隐地对你有所求关乎根本,这个时候,你索要秘法的要求,就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的要求。”

    “甚至,往后,都不需要你的索求,他们自己就会把秘法双手送上。”

    “就那样,还生怕你不要。”

    会这样?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完全颠覆了许同辉以往的认知,而且还是彻底的颠覆。

    但奇怪地,此时,他居然没有多少被颠覆的不相信。

    他只是乍听此话,难以置信。

    但慢慢地,想着这话,想着许广陵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相信了。

    这一刻,他好像越过了很多的界限。

    越过了庄家那个七品、五品世家的界限,越过了之前他只是庄家仆属的界限,也越过了他此时只是一个“人阶小修士”的界限……

    莫名地,他用一种平视甚至是俯视的视角,去看片刻之前还被他小心翼翼以待的两位地阶人物。

    青水城修者的最高层次也只是开窍,没有任何一位地阶!

    城主府不例外,庄家、明家、水家三大世家也不例外。

    换言之,在许同辉以往四十多年的生命中,所见过的修者,最高也就是开窍。

    而其时,不要说开窍,也不要说通脉,就是庄家任何一个才只是凝气的家族子弟,他都是以一种以下望上的心态在看着。

    而现在,借着那句如同“天之道”一般的话。

    他也站在了“天”上。

    尽管,只是暂时。

    但就在这暂时里,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态、眼界和视角,来俯瞰尘寰。

    就这一下子。

    许同辉感觉自己看到了许许多多以前都不知道、没有看到的东西。

    也是突然之间,“他自己写的”,那本青云之路里,那二十首“道诗”中的一首,在他的脑海中冉冉升腾而起:

    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

    开窗放入大江来!

    寒毛犹立,满心颤栗中,许同辉只感觉一股滚滚洪流,从远而至,从天而来。

    劈头盖脸,在他还作不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就从他的身边,轰然而过。

    洪流在身边肆虐。

    而他却神奇地站在那里,不摇不动。

    待洪流渐小,待洪流尽过,恍惚间,许同辉发现自己,再不是之前的自己。

    不是昨天,不是今天,不是刚才。

    这一刻,就是这一刻。

    这一刻的他,气血在身内,如充塞天地,而人立天地间,如巍巍山岳,如浩浩瀚海。

    “许叔,你把那个开架练体拳,再打一遍,此刻。”许广陵淡淡说道。

    “是,少爷!”

第85章 螺旋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前世,唐时,杜甫在一首诗中如此说道。

    这首诗的名字叫做《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是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之舞,而想起小时候五六岁时看过的公孙大娘本人之舞,从而以回忆的方式写下了这几句。

    时光已过,昔人已过。

    后人已无从得知公孙大娘的真正剑舞究竟是如何的惊艳,又或只是……言过其实。

    别说后人了,就连杜甫自己,写下的可能也只是自己的回忆,而并非真实。

    但这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就是真实。

    对杜甫来说是真实。

    对观看他诗作的后人来说,也是真实。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而留下来的,那些由个人记忆而渗透进群体记忆的东西,那就是真实。

    许同辉的开架练体拳,没有这个剑舞来得惊艳,但比之他第一次练这个拳,提升的,又何止是一个层次?

    第一次练这个新的拳架时,许同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凝气境的修者。

    不折不扣的凝气境,也是中规中矩的凝气境。

    一个小地方出身的,没见过多少世面,没经过什么磨砺,同样也没有什么高绝心气可言的凝气境。

    那时候的许同辉。

    用两个字来形容,一般。

    用三个字来形容,还将就。

    用四个字来形容,马马虎虎。

    他比一般的仆属高一档却又比庄家真正的子弟低一档。

    他是个修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但比之真正的修士,却又远远不如。

    这些,全都反应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他自己可能不觉,又或者没有一个清晰的坐标来定位这些,但在一个大宗师的眼中,这一切,历历分明。

    何为修行?

    身如舟兮心是楫,漫漫海中破浪行。

    身是三军。

    心是将帅。

    无三军,则将帅无所用,任如何风华绝代,也只能临风空惆怅。

    无将帅,则三军为一团乱麻,哪怕再强,也只是易燃易爆自消耗,更不用说披荆斩棘,一路成长壮大。

    回到修行,回到身心。

    修行真那么难吗?

    难!

    真的难!

    绝大多数修者都会这么说。

    但如果这个人是从修行的起步走过,一路走过低阶、中阶、高阶,然后攀登上大宗师之境,再然后回过头来看修行……

    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修行,不论如何修如何行,总不离身心二者。

    当身不行的时候,就以心为主,使心先明彻通达,然后身亦随之无阻无淤自顺畅,稍作调养,自然跟上。

    当心不行的时候,就以身为主,以三军之壮强逼帅,使帅不得不随之而运转,运转那么几遭,自然也就跟上。

    身心双运!

    身心互转!

    就这么简单!

    前世,许广陵身边的人都是天才,不论是两位老者,还是沈欣与君长安。

    他们根本无须用上如此简单的手段,或者也可谓是“不用而自用”,“随意举手抬足,而自然中节中律。”

    许广陵自己也不用。

    当他总结出这个宗旨的时候,他早已经过了那段路,身心如一。

    这个手段自然是被束之高阁。

    而这一世,好歹也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经过好几次的“身心互转”,眼下的许同辉也终于不再是当日的许同辉。

    特别是刚才这一次。

    当许同辉有了几次接受经验之后,许广陵发现这家伙还挺皮实,颇堪造就,所以这次直接就给他来了个稍微狠的。

    信任也好,依赖也好,恐怖也好,狂热也好。

    任何情绪放大到极至,都是对身对心的一次熔炼。像是把身把心投入到“熔炉”里,煅烧。

    当然,这个熔炉需要合适,不合适的话,就全部成渣成灰了。

    而在合适的情况下。

    大量的杂质都会被去除。

    剩下的,就是相对的纯净。

    而这,于修行来说,就是机会,就是关键,就是钥匙。

    钥匙插入,轻轻一转。

    那身也好,那心也好,也就随之而转了起来。

    许广陵之前的威压,就是对许同辉的一次煅烧。

    至于煅烧的效果究竟如何,在已经妙到毫巅地掌握了火力的方式和大小之后,剩下的,就是要看许同辉自己的造化。

    远的那些也不提。

    近的,既有话本中那么多的道诗,又有今日的一小段逍遥游。

    如果有了这么多的东西,许同辉都还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引子”,从而把自己的身心引入一个更高的境地,那也就白瞎了。

    更何况,这套开架练体拳,本身就是为他量身定制,本就能起到一种引子的作用。

    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还可以。

    其推掌抬脚,势动身随,至少让许广陵想到了杜甫的那首诗。

    惊艳当然是没有的。

    但动静、疾缓、轻重、刚柔,都已经是像模像样了。

    若是前世,时光倒流,回到两位老人还未与许广陵相遇的那时候,见着了这样的拳法,那么,不论是两位老人中的哪一个,必然都会说一声。

    “好!”

    确实好。

    许同辉自己也感受到了,或者说,感受得极为深刻。

    当他站着,感觉自己是一座山,当他动着,感觉自己是咆哮的怒海。

    当气血在身内,随着他的架式转换,而或如海水倾泻,或如云雾缭绕地,自如流转。

    他知道。

    他又一次地,向前迈了一步。

    只是这次……

    迈的真是一步吗?

    许同辉有点怀疑。

    之前几次的向前迈步,许同辉好歹还能看到身后自己的影子,能看到之前的自己,但这一次,当他回过头来,许同辉看到的只是群山莽莽,碧海连天。

    之前的自己。

    早上的自己。

    在会客厅中和两位地阶强者相处相对的自己。

    全都被留在那群山之外,碧海彼岸。

    昔已隔千山。

    昔已隔沧海。

    拳法打完,架式收起,许同辉静静而立。

    气血还在身内沸腾着,一时之间并没有止息的意思,正当许同辉想彻底结束这一次锻炼的时候,耳边传来那个早已熟悉至极的声音,“继续,不要管我。”

    于是许同辉就继续。

    气血沸腾,气血流转。

    穿心过腹,穿手过脚。

    许同辉的心神意识,也全都被拉入了其中,渐渐地物我两念。

    身即是山河。

    我即是气血。

    而气血即是那海里的水,是那江河里的水,是地上的水也是天上的水,是往下降落的水也是往上升腾的水。

第86章 上升

    当许同辉醒来,心神又从身内世界转移到身外世界,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早过了晚饭以及晚间锻炼的时间。

    他们正常是早上起来先锻炼,锻炼完吃早饭,而到了晚间则反过来,是先吃饭,稍事歇息后锻炼,锻炼后再游泳,然后睡觉。

    这几天来都是这样子。

    虽然连头带尾好像也没超过十天,但却是已经初步形成了习惯。

    “少爷!”

    许同辉有点急切以及自责。

    少爷的晚间锻炼,是需要他的帮忙的,而他居然给错过了!

    许广陵不在这里,他已经睡觉去了。

    在这里的是田浩。

    并不太明亮的灯盏下,田浩站在树下,用一种羡慕至极的眼神看着许同辉。

    田浩不是修者。

    但他同样也不是瞎子。

    许同辉这些天来的变化,他完全地看在眼里,想不羡慕都不行。

    而之前,许同辉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他就感受到,又一次新的变化,发生在这位大人身上。

    变化从哪来?

    田浩也很清楚,从少爷那里来!

    也所以,在暗暗咬牙奋力钻研厨艺以及对将来抱着绝大期待的同时,他对于发生在许大人身上的情况,就只能是羡慕又羡慕了。

    当许同辉睁开眼来,向他走过来的时候,田浩就更是惊羡犹甚。

    天呐!

    这次不是变化!

    而是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田浩,少爷呢?”许同辉走过这边,然后问道。

    “许大人,少爷已经休息了。”田浩恭敬应着,“少爷说你今天消耗有点大,吩咐我给你准备饭,并让你能吃多少吃多少。”

    前院,往常他们用餐的地方,一棵大树下的土灶上,柴火烧得正旺。

    真正的**。

    上好的木段碎成的块儿,郡守府或者说同福楼那边给送过来的,送了好几大车。

    如果一直是他们三人这样的消耗量,一年都用不完!

    锅中煮着的,正是田浩现在已经很拿手的那个汤,当然,他也只这一个拿手。

    他们早晚吃的也都是这个汤饼!

    在自己家里,许同辉自然没什么客气,田浩也是如此。

    田浩这时也还没吃。

    当下,两人各盛各的,也各吃各的。

    田浩一碗汤,两个饼子,也就好了。

    其实还不算饱,尽管已经吃了快半个月了,但田浩对这个汤仍然是极稀罕,如果让他放量吃,别说一大碗了,就是三大碗,他也能轻松解决掉!

    但是少爷不让。

    规定了他的量,一天就是两碗,早间一碗,晚间一碗。

    而此刻,吃完之后,他就有点羡慕地看着许同辉添第二碗,添第三碗,添第四碗……

    然后他的羡慕就开始变得目瞪口呆了。

    因为不知不觉,许同辉已经添到了第八碗!

    田浩不自觉地向许同辉的肚子看过去,好像,也没怎么鼓啊!

    八大碗啊!

    这小动作自是被许同辉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哈哈一笑,放下碗,伸两手轻轻拍着肚子,一副心满意足,似乎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那种满足。

    “哈哈,今天终于吃饱一次了!”

    说得好像一直都受苦挨饿一样呢。

    不过其实他也被许广陵限制了量,一顿最多只允许两碗。

    饼子可以随意吃,吃饱为止,汤却限制在两碗。

    这个规矩一样被带进了同福楼,普通人最多一碗,修士则不管什么修为,也最多两碗。

    没什么人敢闹事,不过请求、抗议、要求以及当面诽谤质疑却是少不了的,但短短时间过去,“同福楼有钱都不赚”的这个说法,和这条规矩一起,成为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轶事。

    许同辉是第一次吃饭吃到淋漓酣畅。

    以前在庄家自然谈不上什么吃不饱,不过食物没什么好说,普通的食物,也就无所谓淋漓酣畅。

    而这时,吃饱喝足,放下碗后,许同辉当真是不论身体上还是感觉上,都是那么美妙。

    这美妙甚至持续了整整一夜。

    这整整一夜的时间里,许同辉都没有睡着。

    躺在床上,吃得饱饱而又鼓鼓实实的小腹处泛起一阵阵暖意,然后那暖意和着身体内的气血一起,从小腹处向四肢散去。

    让他整个人都懒懒的,像是躺在并不太烈的阳光下。

    但与此同时,却又很神奇地并没有睡意。

    他的精神很好!

    所以,许同辉就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感受着身体内的气血流转。

    当一个修者最初是由动入手,而却不知不觉地转向静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他进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层次了。

    由动转静,然后再由静转动。

    然后再再由动转静。

    这是一个很正常却很符合“道”的晋升路线。

    当然,此际的许同辉,还不可能知道这样的道理。

    这一夜,他只是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契入了一种很不错的状态。

    第二天,早饭后不久,又有来客。

    但这次的来客不是入院拜访,而是请许同辉前往别处。

    郡守府。

    来人是那位大管家薛守一。

    其实不是传唤也不是邀请,应该说,介于两者之间吧,倒是薛守一的态度很客气也很热情。

    但在很客气和很热情的表象之下,去郡守府的路上,薛守一的内心却是翻腾不已。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短短数日时间,这个许同辉的改变就有这样大?

    莫非,就这几天间,他就已经是晋入开窍了?

    不,不可能!

    没有人能在这么年轻就开窍!

    然而,如果不是晋入开窍,那又是怎么回事?

    几天前,他第一次见许同辉,那时的许同辉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通脉,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从头到脚都很普通。

    但今天再见。

    这人却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不止是修为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明显大进,更是气势沉凝。

    薛守一甚至隐隐感觉,许同辉在气势的某些方面,似乎比他还犹有过之。

    这怎么可能!!!

    几天前,这还是一个根本进不了他眼的小辈啊!

    但修行这种事,又不便贸然相问。

    对任何一个修者来说,这都是最大的秘密。

    你能不能看出什么来是你自己的事,而如果问询又或者说质问对方,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要说他,就连大人都不会问。

    问了,就是敌非友。

    眼看就要到郡守府了,薛守一终究是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小许,这几日,过得还好?”

第87章 颠覆

    徐亦山并没像苗兴禾常振河等四海门大佬想的那样,对许同辉不闻不问,更不至于几年、几十年后想起来,才见个第二面。

    他们太不了解一个地阶大成的修士了。

    修行,一路又修又行,提升的不止是修为,更是心识。

    而一个离天阶仅差一步的修者,其心识,心也好,识也好,都完全不是同为地阶的苗兴禾等人可以理解的。

    徐亦山给他们的印象,除了修为高绝之外,也就是行事不偏不倚,而又滴水不漏。

    这后者,他们认为是手段和心思缜密。

    但其实,于徐亦山而言,只是自然。

    他觉得应该怎样做,他就去做了,就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

    地阶大成也只是地阶大成,终究不是天阶。

    就算天阶也不敢说自己走的就是“道”。

    但毋庸置疑的,确实是层次越高,离“道”越近,与“道”的契合度也越高,而很多时候,呈现出来的,就是一般人的无法理解。

    和徐亦山比起来,所谓苗兴禾常振河等,又或是其他差不多的人,也都只是“一般人”罢了。

    而且,就算不说地阶大成的心识,苗兴禾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理解,徐亦山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变数”,到底是有多的欣喜和重视。

    徐亦山能把握安南的一切,但唯独晋升不了天阶。

    晋升,需要从变数中来。

    而许同辉就是变数。

    “小许,来,坐。”徐亦山虽然没有站起身相迎,但却很客气地伸手邀请着,这对一个才只是通脉的小修士来说,绝对是超额了不知多少的礼遇了。

    “谢前辈!”许同辉抱拳行礼。

    这次见面的不是上次的地方,而是一个小花园。

    在座的也没有其他人,而就是徐亦山一个。

    甚至连薛守一把人带到之后,也退走了,只留下徐亦山和许同辉隔着石桌面对面而已。

    这场面就很隆重了,隆重到许同辉绝对的受宠若惊。

    还好他是现在的许同辉,如果把时间提前一天。

    就一天!

    若是昨天的这个时候到这里来,遇着这样的场面,许同辉多半怕是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利索。

    倒不单纯是畏惧什么的,而是低阶修士直面高阶修士,且没有其他任何人等在其间作缓冲,那么彼此之间,某种“意”又或某种“势”,会无法避免地直接对接。

    然后,作为一个绝对的下位者,不需要徐亦山有心有意地做任何,许同辉就会像是站在一条大瀑布底下的普通人一样,被直接冲击着。

    好在,许同辉今非昨比。

    所以,虽然拘谨,虽然也还是完全放不开,但许同辉心神不乱,思绪不散,气息不浮,而表现出来的,就是其目光中的清定。

    刚才来的路上,薛守一对许同辉是惊讶到难以置信。

    而甫一见面,徐亦山其实是微微缩了一下眸子的。

    能让一个地阶大成且坐镇整个安南郡百余年的修士有这种反应,那绝对是表明其心中的惊异非同小可。

    而此时,两人面对面,中间隔着仅仅三五步之远,看到许同辉此刻的这个表现,徐亦山心中就远不是惊异那么简单了,而是极其的震惊莫名!

    徐亦山不是薛守一。

    薛守一虽然在修为上要比现在的许同辉高上不少,但他能看出来的东西,其实不多。

    甚至不客气点说,他基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徐亦山不一样。

    他和许同辉之间不仅隔着一个绝对阶位,更隔着整整五个大层次!

    从某种意义来讲甚至都可以说,徐亦山在许同辉身上能看出来的东西,要比许同辉自己都知道得多。

    而且是多很多!

    也正因为如此,他无法不震惊。

    徐亦山的修为层次越高,就越知道修行的很多关键和方方面面。

    而正是因为知道,此刻,他不淡定了。

    就像是一棵苹果树,苹果成熟后,不是从枝头往地上落,而是反过来,往天上飘。

    小孩子看到了,会很惊奇,会嚷嚷道:“爸爸,快过来看,这些苹果好奇怪啊!”

    他也就是这么嚷嚷了。

    说不定还没到吃饭时,他就把这事给忘了。这种小事,还不值得他记上半天。

    但这个孩子的爸爸,就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他应该会先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是不是做梦,然后看是不是刮着大风,再然后抬头看天上有没有飞碟什么的。

    又或者,看苹果上有没有缠着线?就算眼睛看不见,他可能也会伸出手臂在苹果的上方来回划上那么几下。

    如果这些全都不是,全都没有……

    那他下一刻,会开始怀疑人生。

    徐亦山现在就有点怀疑人生。

    这不合理!

    这没道理!

    太不合理了!太没道理了!

    发生在许同辉身上的巨大变化,不是超出,而是完全地颠覆了他的认知!

    仅仅几天时间,一个人的变化,能大到这种程度?

    这是几天,还是几十、几百年?

    是的,就是这样,从第一次见面的许同辉,到这第二次见面的许同辉,在徐亦山看来,就是之间应该隔着至少几十年的时间!

    只有把这些时间加上去,而且这个许同辉还要是天才,并且这几十年里他一直都在大踏步地奋勇前进着。

    在这个基础上,此刻的这个许同辉,才算是合理的!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徐亦山心中不知翻覆了多少的想法,然后,待其化作说出口的言语时,却又是显得很云淡风轻,“同辉,这几日,过得如何?”

    他不着痕迹地换了称呼。

    从“小许”变成了“同辉”。

    虽然修为上还是差得极远,但许同辉现在的这表现,已经配得上他这么称呼了。

    这是一种认可!

    许同辉没有注意到这个。

    事实上,他的心神还是崩得有点紧。

    这时,他就是有点奇怪这位郡守大人的问话居然和刚才的薛前辈差不多?

    所以他也就作着和刚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回答,也是实话实说:

    “前辈,因为不再需要出摊,也因为有郡守府送去的银两,所以晚辈不再需要为这等杂事犯愁,这几天来,晚辈也就是早晚修行锻炼,然后白天大部分时间都闲着。”

    “或者整顿一下院子,或者闲坐,又或者出来逛逛。”

    这确实就是这些天来许同辉的全部!

    对这些情况,徐亦山其实很清楚!

    而这也正是他无法理解的地方所在。

    难道他送给许同辉的那个院落是灵地?

    但不要说灵地了,就算是灵境,也绝不可能让许同辉的身上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在低阶修士那里,要么没听说过灵境,要么就是把灵境当作是一种传说中的存在,但在徐亦山这等层次的人眼中,所谓灵境,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稀罕还是稀罕,但并不神奇。

    而他本人,就曾在一个灵境中生活了十年。

    灵境,最多只是让一个修士的修为往上涨得快一些罢了。

    这也是灵境最为主要的作用。

    但这个许同辉身上最大的变化,却并不是修为,而是……

    那也是对一个修士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

    莫非我郡城之内,还住着一位圣人?

    突然地,徐亦山心里升起这么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

    因为根据他的认知,似乎再没有什么其它的原因,能解释发生在许同辉身上的情况。

第88章 大胆

    一个修者的提升,有很多种可能。

    最基本的,就是自身的修炼。人阶也好,地阶也好,天阶也好,这是永远不变的第一条。

    然后第二条,可以是老师、长辈或其他人的指导。

    这也必不可少。

    再然后,就可以是身在灵地、灵境,或者进用灵食。

    如此等等。

    但这些所有的情况,在这些情况下,修者想要提升,都需要时间。而那时间绝不包括“几天”。

    几天就想有大变化?

    那不是修行,而是做梦。

    就算天资再好、传承再强、修炼再勤勉,以至于每天顿顿都进用灵食……

    然后再把这些所有全都加起来。

    结果也还是只有一个。

    不行!

    发生在许同辉身上的变化,就突破了徐亦山的认知界限,而且不是突破一点点,是把他的认知彻底地、完全地打破。

    当事实已经出现在眼前,不容置疑之后。

    身为地阶大成的徐亦山并没有震惊太久,或者说,再如何的震惊,也不妨碍他震惊的同时,心识高速运转着。

    而在这种运转之下,“真相”,也就此浮现。

    许同辉身上的变化,必有非凡力量介入!

    这是肯定、绝对、必然,不存在任何疑问的。如果排除这个情况,那绝无其它任何可能!

    所以,接下来,情况就变成了,那个非凡力量是什么?

    物是不行的。

    不管是药剂,还是灵食、灵果之类,统统都不行。

    别说这些“小东西”了,就是把整个的大型灵境搬过来,都不行!

    不能是物。

    而只能是人!

    然后,问题的关键就来了。

    什么样的人?

    徐亦山本人是地阶大成,是真正的距天阶只有一步!在地阶领域,他有说一不二的自信和能力。

    然而,他做不到这一点。

    别说做到了,在此之前,他连想都无法想象!

    他能让许同辉有所提升,但就算他再怎么用心用力,也不可能让许同辉提升这么大的幅度。

    甚至,这都已经算不上是提升了,而直接就是大变活人。

    地阶不行,那么天阶呢?

    徐亦山的老师就是天阶,虽然只是天阶第一境。

    但徐亦山同样也确定,老师做不到这一点!

    天阶第一境不行。

    天阶第二境估计也够呛。

    天阶第三境……

    那就超出徐亦山的认知范围了,不好判断,而那一境,也正是被整个修行界称之为“圣人”。

    这个许同辉的背后,站着一位圣人?

    而且那位圣人就住在郡城,随时随地指点着许同辉的修行?

    这是排除其它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唯一的可能,也几乎不存在出错的空间。

    但分析出这一点之后,徐亦山却更是难以置信。

    比许同辉身上的变化都还要令他难以置信。

    这个许同辉何德何能,能让一位圣人如此的照顾?

    是,这个后辈确实不错,从其神形气度,他也颇为认可这个年轻人。

    但也仅此而已。

    圣人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老实说徐亦山并不是很清楚,但他至少清楚一件事

    圣人不可能是保姆!

    就算这个许同辉是被一位圣人收为弟子,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指点和照顾法!

    退一万步,就算这位圣人非常疼爱弟子,而且在教导上达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那么,这又是哪一位圣人?

    圣人皆有大根脚!

    这是修行界最基本的常识。

    圣人,包括整个天阶境地的修者,都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而必有根底。

    然后,即使是圣人,莅临南州,也会给南州现在的那位主人也即他的师尊一个最起码的面子,打个招呼。

    更不可能是在这里不声不响地落住下来。

    许同辉。

    青水城。

    大瑶山。

    这一连串的线索都隐隐约约地指向那位圣人,但徐亦山偏又知道,绝不可能是那一位!

    所以……

    没有所以。

    徐亦山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头大的感觉了,这时,却是不得不体验这种感觉,因为想破天,他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之前药剂的疑惑,却是顺便解决了。

    既然这个许同辉身后有那等层次的存在,那么那个“十全大补药剂”也就不算什么了。

    甘从式无法彻底看透那个药剂?

    他能看透才奇怪了!

    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地阶第一境,就是地阶第三境也一样没辙!

    等他把那个“地”变成“天”的时候,再来好好研究这份药剂吧,到那个时候估计才能发现更多。

    但也只是更多。

    想彻底看透?

    嘿,估计天阶第一境的分量也未必就够。

    总算是消去了心头的一个疑问。只是药剂这个疑问的解决,是建立在来了一个更大的疑问的基础上。

    所以徐亦山谈不上愉快。

    他甚至都想直接通过位阶威压,问许同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那就太不给背后那一位存在的面子了,别说是他,就算他的师尊,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而哪怕不考虑这点,这也同样不是徐亦山的行事规则。

    修行修行,行到他这样的层次,早已不仅仅是力量的问题了,更是关乎到规则。

    而且规则还更在力量之上。

    因为只有构建更高层次的规则,才有可能打破桎梏,获得更高层次的力量。

    无视规则,妄行的结果只有一个。

    不是被“人”教训,就是被天地教训,又或者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灰头土脸一无所获。

    反正落不了好。

    而他也就不要想着天阶的什么事了。

    “越强大的力量,就越是需要强大的规则来容纳。也只有强大的规则,才能诞生强大的力量。你想晋入天阶,那首先就需要理解什么是“天”。”这是师尊教导他的话。

    很显然,直到目前,他还不理解。

    或者说,理解的还不够。

    “同辉,我也算是这个郡城的半个主人。”徐亦山的手指轻轻敲着石桌。

    这话太客气了。

    如果他只是半个,那另外半个是谁?

    没有人敢站出来的。

    其实也没有人有资格站出来。

    “之前你摆摊卖那个汤饼我就有点不太理解。”徐亦山缓缓说道,“现在银钱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同辉,你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需要?”

    有啊。

    当然有!

    许同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少爷昨天的那话。

    “你没向他们索要修炼的秘法?”

    少爷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下一刻,在徐亦山面前心神崩得有点紧的许同辉,直接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前辈,您有修炼的秘法,可以供我一观吗?”

    而听到这话,徐亦山也直接就呆住了。

第89章 证实

    对一个修者提出这样的要求。

    基本上和对一个普通人提出“借你的头颅一用”差不多了。

    那结果,不是剑拔弩张,就是血溅五步。

    此时此刻,如果彼此都换另外的人,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

    所幸,这是许同辉。

    所幸,这是徐亦山。

    所幸,这是徐亦山对上许同辉。

    徐亦山和许同辉之间的实力差距,和一头大象与一只蚂蚁之间的差距差不多。

    是的,人阶初中段对上地阶终段,差距就是这么大。

    也正因为差距太大,所以第一时间,徐亦山并没有认为这是挑衅。

    如果许同辉不是现在的修为而是地阶的初段、中段,甚至和徐亦山是一样的层次,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特别是,如果和徐亦山一样的层次或只是略低,而提出这个要求,那不管双方之前是什么关系,这句话说出之后,场面都会立即濒临失控。

    而此刻,听了许同辉的话,徐亦山本能地呆愣了一下之后,脑子里立即就活跃开了。

    第一,这应该不是挑衅。

    许同辉不是直接无礼地提出这要求,而是在他的话语引导下。

    是他之前问着对方,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次见面,徐亦山是很温和的,他也没用什么前次见面时的高阶位手段,但鉴于这次见面是两人独对的情况,许同辉嘴里说出的,仍然会是他心底最想说的话。

    也所以,许同辉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想借修炼的秘法一观。

    第二,这是不是许同辉自己的想法?和他背后的那位存在有没有关系?

    很快地,徐亦山就确定了,没有关系!

    不可能有关系!

    那样的存在,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第三,所以,这是许同辉自己的想法?

    问题确定。

    那么,原因呢?

    提出这个要求,是基于什么原因?

    这个不好判断。

    可以设想出几点,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徐亦山的思绪立即换了一个方向。

    背后有那等存在,许同辉不会不知道关于秘法的种种禁忌,那么,为什么还会提出这种要求?

    是什么给他的底气?

    那位存在?

    徐亦山立即否定了这一点。

    别的不说,若是那位存在知道许同辉是仗着他的势胡作非为,估计就不是什么将其斥出门下这么简单了。

    其实这种情况也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不是圣人子弟不会做出这种事,而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最初就根本不可能成为圣人子弟!

    绝无可能!

    别说圣人了,就是天阶中人,会收这样的人为弟子么?

    不可能!

    甚至,再退一步,退个一大步,他徐亦山会收这样的人为弟子么?

    不可能!

    那是嫌活得太荣光太体面,非要找个不肖的子弟门人来给自己脸上蒙灰么?

    所以,关于这一点,根本就不用考虑。

    那么,提出这个要求,底气在许同辉自己。

    是什么?

    徐亦山心中沉吟着,他的手指依然在轻轻地点敲着石桌。

    很轻。

    但就是这很轻的动作,却一下一下地像是点在许同辉的心脏。

    也让他几乎是在说完话之后,就立即醒悟过来,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了!

    天啦,他刚才怎么就脑子发昏说出了这样的话?

    甚至,换一个人都好啊,换成苗兴禾苗前辈,又或者换成常振河常前辈,都好,而他此刻面对的,却是一郡之主啊!

    少爷,你坑死我了!

    许同辉的视线不自觉地就移到了徐亦山敲着石桌的手指上。

    生怕就在他的下一个呼吸间,对方的手指就会化作利剑,毫不费力地穿破他的喉咙。

    而且还是隔空地,就像少爷写的话本中说的那样,那个先生虚虚地一指点在冷青云的眉间。

    话本……

    对,话本!

    突然地,许同辉心头便是一亮。

    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说,对上徐亦山这样层次的人物,他没有信心的依据。

    但他对少爷有信心!

    “你没向他们索要修炼的秘法?”

    昨天,少爷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显然,在少爷看来,他可以要,对方也有很大的可能会给。

    而他和那两位老者之间,唯一的交集便是那个话本!

    念如电闪,这一刻,许同辉发现自己的思绪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而当彻底想清楚了这个问题的来去和根本之后,许同辉莫名地发现,对方身上的威慑,不存在了。

    或者说,还有,但不再是他前一刻感受到的那种沉重和压迫。

    许同辉上身微微前倾,做足了恭谨,然后,也就在这恭谨中,他说道:“前辈,我这里有一份话本,还请您听一下。”

    徐亦山同样微微正了正身,然后下额微扬,示意他继续,或者说开始。

    话本的内容在许同辉心中流过,与此同时,一个人的身影也升起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

    特别是,教导他的时候。

    许同辉微微垂下了眸,不去看对面,不去想这是一个修为层次不知有多高的大修士,只把其当作一个普通的人。

    而与此同时,他是那个人的化身。

    徐亦山的感受何其细微?

    就在这片刻间,他发现对方简直仿佛是换了个人!

    那本有点凌乱的心跳,恢复了正常。

    那在他听来本已是相当凌乱的气息,也恢复了正常。

    这也都正常,以许同辉之前刚见面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气度,其能很快地调整过来,不算很奇怪的事,也值得他的一声嘉许。

    但是!

    就是神情气度。

    许同辉此刻的神情气度,不正常!

    极不正常!

    那不是一个才只是通脉的小修士对上他这样的高阶修者。

    徐亦山居然是有点荒谬地发现,这一刻,对方看他,和正常情况下他看对方差不多!

    此时此刻。

    对方的神态,并非是呈现在外而是表现于心里的,那不是一个小修士对一个高阶修士的本能仰视。

    不是!

    根本不是!

    别说仰视了,甚至连平视都不是。

    而是……

    俯视。

    甚至都不是简单的俯视。

    那种,那种感觉……

    那是俯视,但又不是俯视,那种感觉里,没有居高临下,没有凌驾,更没有威压,那是……

    徐亦山不经意地也是微微垂了下眸子。

    这是他全力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而就在这时,那下垂的视线中,进入了一株小草。

    一株十数步外,长在石缝里的小草。

    徐亦山一愣,然后霍然之间,心中大震!

    是了。

    是了!

    就是这样的感觉!

    人,在看着草。

    许同辉现在的心里,看他,绝大可能,是像他看这株小草一样的!

    这不是许同辉!

    这不是正常状态下的他!

    他是在模仿!

    呼……

    徐亦山长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无声的。

    之前,心中的那个猜测,此刻,彻底证实了。

第90章 亦山

    圣人……就是这样看人的?

    徐亦山的心神有点恍惚,而就在恍惚中,许同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冷青云进入族学的第一天,教他们的先生用一支雪白的小手指般粗细的小棍子,在一个黑色的平整的占了小半边墙壁的板子上写下了这八个大字。

    ……

    就这样,徐亦山这位地阶强者,开始了一场奇幻之旅。

    这是……话本?

    从听到第一句,徐亦山的恍惚就被强行地拉了回来,也被从对于圣人的某些猜想中拉了回来,其心神被牢牢地钉死在话本的内容里。

    话本,四海门的聚星楼搞出来的玩意儿。

    其实这东西南州也有,京都也有,不是聚星楼的独创,应该说,聚星楼是效仿其它地方的做法。

    但在这郡城,确实是聚星楼才有。

    而话本,徐亦山也看过不少。

    毕竟是修行者搞出来的东西。

    作为一个高阶修者,其实,任何一个有关修行的东西,他都会愿意去接触,特别是地阶大成,修行久久地陷于停滞之后。

    最初,他甚至都把话本当成是一种可能的突破手段之一。

    诚然,写话本的多数都是一些低阶修者,他们的层次,他们的水平,所有人绑一块儿,都不够徐亦山一个小手指头捏的。

    但话本之所以是话本,就在于它的虚实相间。

    实自不用说,在徐亦山这里,那些话本中所有的“实”,都是垃圾,不值一看。

    而偏是那些“虚”,既有胡编乱造,也有想入非非。

    当一个低阶修者突破现实的桎梏,开始想入非非的时候……

    其想出来的东西,对徐亦山来说,绝大多数,仍然是垃圾。

    却,还是有那么一小点,一小丁点儿,有时就能给他一些不一样的启发,让他眼前一亮,“唔,还可以这样?”“不错,可以试试。”

    这些启发也是极零星的,并且都是小启发,认真讲起来,算是微不足道的。

    但徐亦山也还是乐此不疲。

    修行之余,总要找点休闲。

    这种在沙摊上捡贝壳的举动,算是个小乐事。

    是的,小乐事。

    海浪不停地来而又去,去而又来,偶尔地,就留下了那么一些贝壳在海滩上。

    随手捡起来,看看。

    这些贝壳大多相似,少有新奇。

    但这并不妨碍有新的贝壳被海浪带起来的时候,仍然去捡起来看看。万一有新奇的呢?

    这就是徐亦山对“话本”这种东西的总体印象。

    是的,聚星楼的话本陈列阁里的那些话本,有一个固定的读者,就是徐亦山这位郡守大人。

    这要是让那些撰著者知道。

    不,哪怕是让四海门知道,也足以让他们得意半天。

    徐亦山啊!

    他们安南的天!

    但,当然,他们不知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徐亦山不想他的这个小爱好变质,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弄得无趣。

    也所以,自始至终,他的这个爱好都只是爱好,不为外界所知。

    此刻,这位“老读者”,就是平生第一次地,以比较特殊的方式,不是看,而是听着一份话本。

    在完全未想到的情况下。

    他更未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在海边捡贝壳。

    而是在他全无任何心理准备之下,就被突起的海浪一下子,卷入了浩浩荡荡的大海之中。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这短短的八个字,这话本开头的八个字。

    听在他的耳中,就像是在东山,他修炼的灵地,黄昏,漫步于山脚。

    太阳渐西落,倦鸟次第还。

    而一片宁静之中,忽然,一声巨钟鸣响。

    鸣响在耳旁,鸣响在心中,也鸣响在不知多远的山外。

    徐亦山的神情变得很凝重,态度也变得很认真,甚至,如同变成了话本中的那些小学童,在仔仔细细地听着从许同辉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先生说着,“我比你‘高’,这是一种大。”

    “小的盛的少,大的盛的多,‘多’,这也是一种大。”

    听到这里,徐亦山心中的震撼,简直莫名。

    这是话本?

    这居然是话本?

    修行之道,务实就近,必由近而及远,一步一步,笃实前行。

    偏愚蠢之辈,好高骛远,好虚慕玄。小小凝气之辈,动辄天阶,动辄圣人,连地阶都经常不放在眼中。

    在话本中。

    不止一个话本。

    徐亦山经常就看到,“你一个小小地阶,也敢在我天阶面前无礼?退下!”

    虽然知道这只是话本,但每当看到这种场景,徐亦山都还是禁不住地摇头。小小地阶?

    就凭这样的语气,其中所透露出来的心态,便注定了这样的修者,不会有什么前途。

    不要说什么其自身晋入地阶这种事了。

    那不实在。

    就是其在人阶的层次上,扎扎实实地走好,也不可能!

    看不上“小”的人,从来就走不向“大”。

    当年,入门之初,他的师尊便也像是这个话本中的先生一样,给他上了一次课。

    州府,师尊的家里。

    师尊伸手轻轻一按,一座庞大的假山在他眼前化成碎片,而且那些碎片俱都指头大小。

    “亦山,你给数数,这些碎片一共有多少。”师尊说道。

    那之后的差不多一整个月,徐亦山就在做这事。

    把那些碎片划拉着,一片一片地数。

    数到腰酸背痛手发麻。

    数到天昏地暗眼发花。

    三十七天!

    数了整整三十七天,差三天就是一个整月!

    徐亦山一辈子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事,记得当时的几乎每一点细节,包括那三十七天里,他的所有想法变化。

    从最开始的新奇和兴奋,到很快地厌倦和小抱怨,到麻木和只求尽快完成,到最后终于完成。

    当他终于划拉完最后一块碎片。

    当他站起身来,看着已经完无一物的眼前,再看看庞然大物般的身后。

    这时,他的师尊出现。

    抚着他的头。

    “亦山,看好了。”

    就在小小的徐亦山眼中,那些每一块都被他亲手划拉过的碎片,就在原地,一块一块,慢慢地,重新组合。

    由碎而整。

    真的是慢慢地。

    每一块的组合,徐亦山都看得清楚!

    慢慢地,底座形成;慢慢地,底座由小变大;慢慢地,一块又一块的小碎石不停地融合在底座上。

    徐亦山的小手牵着师尊的大手。

    小的人影靠在大的人影身边,由长到短,又由短到长。

    一个完整的全新的假山,就这样在徐亦山的全程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形成。

    最后,假山对着他们的这一侧由碎石形成了两个字,“亦山”。

    “亦山,从今往后,这座假山名字就叫‘亦山’,你的山。暂时寄放在为师这里。等你将来成就天阶之后,再来把它带回你自己的地方。”

    那是很久……

    很久之前的事了。

    却一直都像是发生在昨天。

    而师尊的这一次教导,也一直都被徐亦山铭记心中。

    随着他修为层次的不断变化,当初的那一课,也不断地在心中变幻着内容。

    从凝气到通脉,是一番模样。

    从通脉到开窍,是一番模样。

    从人阶踏入地阶,又是一番模样。

    一番模样一番新。

    却再怎么新,当初,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划拉着小石块儿的形象,都从未变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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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鉴天镜碎片后,许广陵能够梦中沟通他人意识,于一夕之间,便获得、领悟并深谙其他人毕生积累的知识、技能、经验、传承等。 就这样,一步一步,许广陵走上了自身也不知将通向何处的道途。全知全能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全知全能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全知全能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