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向来枉费推移力
苗大全、花清萼,这两个孩子其实是被四海门“软禁”了。
几天之后,古怀民和其他几人聚集在一起,商讨关于这两个孩子的事情。
他们自身面对这种变故,都心不能静,更何况是孩子?
不是说苗大全和花清萼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心可是静得很!他们除了兴奋和激动,就再没有其它了!然后吃饭吃得香,睡觉睡得香,一副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的样子!
几位高层羡慕嫉妒之余,其实真的很理解。
如果换作他们,也绝对会是这样!
凝气六层啊!
这两个小毛孩子,怎么就走了这么大的运道呢?
花清萼还好说一点,这小女娃娃之前就表现得特别优秀,但是苗大全……
苗大全的祖父苗兴禾承受了来自其他老伙计的冷笑、白眼、嘲讽,而他还偏偏只能生受着,打躬作揖赔笑脸,眼神苦得都能掉出汁儿来。
然后夜里静室中自个儿偷偷地笑出声来。
家族今年,可以大祭大祀,祷告祖宗十八代,咱家冒烟啦!
而且是从地上小山沟一直冲到天上的那种!
那天之后,尽管几位高层心神受到的冲击之大难以形容,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决定,那就是这两个孩子,暂时,不能放回去。
不能让门内以及他们家里家外的其他那些孩子见到!
一旦见到,后果难测!
不管是对这两个孩子自己,还是对其他的孩子,可能都不是好事!
所以这几天,两个孩子一直就在聚星楼。
他们倒是逍遥得很,每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就像重新回到两三岁的小娃娃时一样,而且甚至比两三岁的小娃娃还睡得多。
白天肯定是睡到快要中午的时候才醒的,然后下午太阳还高高地,他们就又睡意惺忪,然后就又爬上床呼呼大睡去了!
而白天醒来的这个当儿,他们就一件事。
玩!
在聚星楼撒了欢地折腾,抓树啊,跳蛙啊什么的。
还有跑到后面灵水湖里玩,顺便抓鱼烤,他们的饭也就是这样解决的。
几位高层对此完全不闻不问。
也就是当他们下水的时候全程监督着,免得发生什么意外。而这其实也不算特别安排,哪怕以前,灵水湖边也始终都有人监督。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偌大的聚星楼,这几天就任这两小折腾。
而除了他们,以及四海门的几位高层,整个聚星楼就没有其他人!
不要说之前经常在这里聚集的那些散客进不来,就是四海门自家的大人小孩,也都统统进不来,没有一个例外!
其实,为了这两个孩子,把聚星楼一直都给封禁了都不是什么事。
至少封个几十年没问题。
但这对两个孩子是不成的,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隔离地生活着,父母也见不成,兄弟姐妹也见不成,其他的种种小伙伴也都一个见不成!
不能这样!
那又怎么样才能把种种可能的不良影响降低到最小呢?
四海门几位高层聚集在一块商讨,但他们商讨不出来,因为以前从来就没有这种先例!
然后大家就道,“问其它几家吧!”
他们的问题,绝不仅仅只是他们的问题,而必然是其它几家共有的问题!
于是,四海门的几位地阶就分散出动了,只是留着花胜权一人在聚星楼看顾着两个小孩。
古怀民去的是八极宗。
老朋友,老对手,老冤家。
说“仇”,没有,但“怨”,那真是多到数不清。没办法,一个屋檐下讨饭吃,怎么可能没有怨,想砸了对方饭碗的心思,那是经常有的。
但双方也知道彼此都砸不掉。
时间长了,一代、两代、三代……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想得到大开中门迎接,那是不可能的,古怀民像做贼一样地,被人从小侧门领着,就进去了。
稍微有点不一般地是,领的这人是八极宗的宗主成绍安。
穿过重重深荫,成绍安直接把古怀民引进了一处院落,这院落外围全都空荡荡的,无其它任何建筑,只在它的周围才有几重古树环绕。
古怀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而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肯定是八极宗的极重要之地,类似于祖祠之类的。
如果是往常,古怀民被引到这地方来肯定是心里毛毛的,说不定都不敢跟过来,就怕人家几个地阶二话不说直接联手把他给宰了。
顺便就地祭祖!
那他到哪里哭去?难道对人家的老祖宗哭泣以及控诉你们家太卑鄙无耻了么?
但这时,他很老神在在。
还没进这个院子,古怀民就感应到了几个熟悉的气息。
几天前出现在聚星楼的!
果不其然,片刻后,院落里,一边是成绍安,一边是八极宗的宗主兼七位副宗主。
八极宗,对外称宗,对内称堂。
不用介绍,古怀民也知道这八人就是八极堂的八家,木元青柏,苗汤成云,一家也不多,一家也不少。从老早老早起,就是这样了。
其实也根本不用介绍,古怀民光用猜的,就能猜出除了成绍安外,其他七人都分别是哪一家的。
老冤家嘛!
如果这都猜不出来,还算是什么老冤家。
当然,八极宗对四海门,也是这样,双方在很多方面都可谓是了如指掌。
如果有论坛而他们双方在论坛打嘴仗的话,保证能把对方的不止十八代的阴私都给翻出来,然后移花接木、断章取义、以偏概全……全都在人格和道德上把对方给打倒,并且永世都翻不了身。
人家也根本没有为古怀民介绍的意思,停下步后,成绍安直接开门见山不冷不热地对古怀民说道:“古门主,这番上门,是为何来?”
“为我们家的那两个孩子。”古怀民道。
“两个,呵!好不不起啊!”元山道轻嗤一声,“我怎么就没看出那个苗大头比我家的那小子好在哪里去呢?”
八极宗的五个孩子最终只一个柏少青胜出,而元山道家的小子也只是比柏少青少一票而已,但是几位地阶全都知道,这一票之差,也是一生之差。
更是一生的天壤之差!
都不用看以后,就现在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确定到不能再确定!
这冷言冷语是肯定要受着的,不要说什么评选根本就不关他们四海门的事,不用他说对方也知道无关。
就因为无关,才只是冷言冷语。真要有关的话,他能进得了八极宗的大门?
当然,他也不敢进来!
受是要受,但是古怀民也没必要赔笑脸,他这番是商议事情来的,不是做小弟拜老大来的,而且他的上门本身就已经算是表现了诚意了。
所以没有理元山道这话,不接话更不反驳辩解,古怀民直接对着对面道:“服用了小凝气散的孩子,我觉得不适合让他们和外界见面,你们认为呢?”
这里的外界当然不是平常所说的外界,而是指除了当日当场他们这些地阶外的其他所有人!
沉默了一会,对面应该是柏家的那个副堂主道:“少青就在后面睡觉,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这边。那天从你们聚星楼出来后就过这边了,没让他和其他人见面。”
古怀民了然。
不要说八极宗,估计其它几家也都是这样!最多最多也就会有一两家考虑不周。
甚至连这一两家也可以排除,那一两家里也许有一两人考虑不周,但宗门高层全都在一起,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个问题!
也不说什么英雄所见略同。
而是那个问题非常严重,严重到他们必须以最高的慎重来考虑!
这极有可能是各家宗门,自立宗以来,从来都没有面对过的最为重要的问题!一点都不夸张地说,关乎整个宗门的以后!千年!万年!
整个宗门的运道,都牵系其中!
以后,宗门是继续如他们这辈以及老辈般窝在这安南郡不得寸进,还是一飞冲天,走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就全看这一遭了。
——能不慎重么?
而且是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不出意外的话,几家宗门,以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各种行事安排都会围绕这些孩子而展开!
成绍安这时却略过了孩子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老古,你说实话,对那个小凝气散,你还知道些什么?”
第242章 此日中流自在行
听了成绍安的问话,古怀民沉吟起来。
而他这一沉吟,就让八极堂在场的这八个人心里一激灵。
有戏!
其实成绍安的这一问,更多的只是试探性一问,说真的,他们是真不以为四海门在这件事中能有多深的参予程度。
别看这竞比的事是四海门折腾出来的,但现在回过头去看,就会很容易发现,四海门最多也就是一个搭台子的!
至于参予……
不是看不起四海门,但它还是歇歇吧!
怎么轮,也轮不到它。
成绍安的问话,正儿八经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好歹,应该是有几个破皮劣枣吧?至少关于道诗的部分,他们应该知道得更多一些。
但这时古怀民的这一沉吟,让几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
这是一杆下去,掉笆斗大的枣儿下来?
古怀民沉吟的是,该不该把青云之路分享出来。
本来四海门抱定的主意是打死都不公开,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小凝气散直接来到现实。
他们几家的十个孩子已经成为小凝气散的受用者,十个孩子的未来,几家宗门的未来,已经全然不可控。
不要说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就连想象,也无法想象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而且将来,他们需要面对的很可能不是彼此,而是更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
在这种情况下,几家宗门的关系,是不是会发生变化呢?
又或者说,是不是有必要发生变化呢?
从井水不犯河水,到沟通合作,到更进一步的抱团联合……
至少,在这十个孩子的问题上,他们就完全有必要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片刻之后,古怀民语气平静地说道:“事关重大,我先回去和门内商量一下。”
说完这话,他竟直接就转身走了。
成绍安几人被他的这反应弄得一愣,更是因为“事关重大”这四个字,而俱都有点心惊,一时间竟是忘了送客。
经过了那天的事后,还有什么事,是能称得上“事关重大”的?
回过神来后,成绍安几人目光交错间,俱都发现了彼此神情上的凝重。
没有等到第二天,只是这一天的晚上,古怀民就再次上门,而这一次,他甚至连大门都没有进,只是递过一个封好的扁平木匣,然后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就走了。
搞什么东西!
成绍安心里嘀咕着,却是三两步地就赶到了后面,然后当着其他七个人的面,把这木匣打开。
木匣里,是一个小册子。
扁扁的,哪怕没拿出来,也看得出应该只是寥寥的几页。
“这是什么,四海门的话本?”作为一个曾经的话本爱好者,某位副堂主诧异地说道。
这小册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话本啊!
虽然它显得精致许多,也薄得很。
成绍安没有说话,带着几分慎重地,拿出了这小册,然后打开。
其他几人目光也都放过来,有的,稍微调换了下身形位置。
所以下一刻,是八个人一起看起了这份小册。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这个小册子里的内容,从这八个字开始。
而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成绍安开始,场中每个人的神色都在不停地变幻着,或惊,或喜,或疑,或思……
整个院落里,陷入了久久的死寂。
仿佛亡灵之域。
第二天,晨曦只是刚绽,八极宗的七个人,就来到了聚星楼。
剩下的那一个,不用说也是如四海门昨天一样,留下来看顾那小孩,虽然随便叫宗门里的其他人都能看顾着,但这种当口儿,他们怎么可能放心!
至少至少,也得是有一位地阶寸步不离地跟着!
而若非有重要大事需要外出,只会是好多地阶聚一起,看顾着那孩子。
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过来聚星楼的时候,八极宗的人这才发现,来这里的好像不止是他们八极宗。
嗯,也别好像了。
大家都来了!
显然,昨晚上,不止是他们八极宗一家,收到了那个木匣。
众人彼此打量着,好多人的脸上都略有点浮肿,以地阶之身而有着这种滑稽之相,简直可笑至极也让人难以相信,但此时在场的这些地阶,却全都心中了然。
最了然的,是四海门的几位。
显然,这些人昨天夜里,心神应该是禁受了不小的煎熬。
也不存在发笑什么的,他们自身也经历过的事,就没必要拿出来笑别人了。
“石副宗主,南屏宗主呢,没有过来吗?”古怀民打量了一下,发现在场的几乎也全都是那天在场的人,只是每家少了那么一两个或者几个。
而澜水宗这次是副宗主石芍为首,未见南屏秀身影。
“秀姐已经卸任宗主,以后专心修行。今后,由我来接任宗主。”石芍淡淡说道。
不止是古怀民,在场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但一愣之后,众人对这事实却又觉得并不太意外的样子。
现在的南屏秀,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了。就像今天的这场合,要是南屏秀在这里,说真的,哪怕让外人来看,也不应该是一伙儿的……
“专心修行么?”
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古怀民心中若有所失,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伸手道:“诸位,请!”
不是那天的大厅,换了一个地方。
有座,但众人都没有坐,包括四海门自己这边。
“古门主,那个册子……”紫华阁的一位地阶第一个心急地发言。
“就是不待问,我也会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诸位道明的。”古怀民平静说道,“昨天把那东西分享给诸位,我四海门就已打定不再有任何私藏的心思。”
说完这话,古怀民开始从头说起。
从许同辉在聚星楼的出现,到他拿出那个话本。
“你是说,那是许同辉投递到你们聚星楼话本阁的话本?”古怀民还没有说完,场中便有不止一位地阶难以置信地失声说道。
古怀民体谅他们的这种沉不住气以及难以置信。
真的,太体谅了!
所以他稍稍地等了一会,等到这惊呼过了,他才如先前一般平静地道:“我知道诸位的感受,其实,我们几人当初也是一样的感受。”
“虽然这很匪夷所思,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说到。”
那是常岩松当时的修为突破。
这件事,往前推移点时间,在场的这一众地阶听了肯定也还是难以置信,但有了十个孩子的事情之后,常岩松身上的情况,已经不值得太过大惊小怪了。
众人更不至于无法相信。
虽然,就事论事,这事本身还是相当令人震惊的。
而把时间推前,众人设想着四海门当时遇到这样的事情……
古怀民缓缓地讲述着后面的经过,其实也没有太复杂的,就是他们的一些思考和想法,直到这次的道诗竞比。
不管是小凝气散的出现。
还是徐亦山的晋位天阶。
这两件事全都是奇峰突起,完全不在意想之中。
古怀民讲完之后,场中久久地又是一片沉寂。
对这些地阶来说,那一天的冲击,昨天夜里的冲击,还有此时古怀民所讲的信息带来的冲击,这三波冲击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且其中任何一波,都足以打得他们神智不清。
现在的这情况却是,这三波,几乎是一个赶一个地,朝着他们打过来。
没有人能扛得住。
没有一人!
此时此刻,所有地阶都只有一个感受。
他们想要静静。
第243章 白日依山尽
郡城向东北,通往州府的官道上,一只像牛的大家伙,拉着一辆板车缓缓前行。
四只碗口大的蹄子,踏在古旧的青石板道上,发出“吭吭吭”略带着些沉闷的声响,却也似乎为单调的行程,增添了一份声色。
许多出身行商家的小孩,就是听着这吭吭吭的声音长大,也在这吭吭吭的声音中,成为青年,成为中年,成为老年,最后离开这个世界。
一个七八岁大的胖胖小女孩从板车上爬到驼兽背上,熟练地把一个篮子挂在驼兽的头上。
那篮子里装着干草,这样驼兽可以一边赶路一边咀嚼。
这对它来说其实不是正餐而是点心,不过在食用点心之前,它昂起头来用大舌头亲热地舔了一下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怕痒地嬉笑一声,然后用手拍了拍驼兽的大头,又爬回了后面的板车里。
板车左后边上,坐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小女孩一直爬着来到那年轻人的附近,嗯,也没有太靠近,然后也没有说话,就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眼里似乎有笑。
笑里尽是天真。
而她的笑,似乎是期待着年轻人说些什么。
那年轻人也并未让她失望地说话了,而且是笑着说的,“大妮,好样的!大妮,你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大妮歪着头,似乎是困惑于他的这个问题,又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公子,您小心坐好嘞,可别摔着碰着了!”坐在板车前头看着驼兽的四十左右的汉子回过头来,关切地招呼了一声,然后带着解释地说道:“我家娃儿前两年不小心摔了一下,脑袋有点不太灵光呢,公子请您见谅!”
“哦,这样啊,没找药师看过么?”
“哪能没看啊!花了很多钱呢,伤口倒是好了,可是……”大汉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眼睛有点泛红,不太能说得出话来。
那小女孩此时却还是懵懂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伸手招了招。
那小女孩顿时就笑颜尽开,飞快地爬到年轻人身边,却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年轻人伸手在小女孩的头上轻抚着,然后嘴里顺便地问道:“老木,你家这招牌是木字外头挂三个圈,这个标记我有点眼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木大有的人?”
听得这话,那赶车的汉子有点惊疑不定,就是一直低着头在板车的另一侧整理着货物的婆娘,也停下了动作。
“公子……胆敢问一下,您说的木大有,是多大年纪?”迟疑了一会,那汉子这般道。
“嗯,我算算,他现在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一百五十多岁了吧。”那年轻人道。
而听得这话,赶车的汉子更是惊疑不定,这次惊疑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而且话中也明显带着迟疑,“公子,我家太爷爷倒是叫木大有,也符合您说的年纪,可是他已经故去多年了。”
“哦,那应该是没错了。”顿了顿之后,年轻人这般说道,却是没有后续。
赶车汉子几番欲言又语,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和问什么,而她的那婆娘也继续整理起了货物。
气氛略有点怪地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驼兽拉着板车下了官道,这一家准备晚餐以及稍作歇息。
今天月色好,歇息之后,夜晚是可以继续赶路的,只是速度要更慢些。
而这时,年轻人却是下了板车,然后对赶车的汉子道:“老木,我就搭你的车到这儿了,你且忙着,我们就此别过。”
听得这话,汉子更是迟疑,“公子,这儿前不着镇,后不着栈的,您一个人要怎么赶路?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公子您要不还是……”
“不了!”还没等他说完,年轻人便打断了他的话,一边挥着手对他作告别,一边轻笑道:“忘了跟你说了,我以前搭过木大有的车,那时他也跟你现在一样的年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右手上有块好大的胎记。”
说完这话,年轻人转身就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这一家的视野里。
而赶车汉子和他的婆娘互相望着彼此,俱都是惊愣着。
“他爹,他说的就是咱们家祖上吧?”嗫嚅了一会,那婆娘道。
“是,我家太爷爷的画像上,确实是手背上有胎记。”那汉子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却在这时,两人耳边突然传来声音,“爹地,阿娘,我肚子好饿啊!”
两人瞬间转头,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女孩,“小鱼,你会说话了!?”那汉子简直是惊喊着,而那婆娘愣了一下之后,眼眶直接就红了。
“快告诉爹,你是不是真的会说话了?”下一刻,那汉子两只粗糙大手放在小女孩两肩上,直接摇晃了起来。
好在他还注意着力道,但还是稍微有点情绪失控。
“爹地,我一直都会说话啊!”那小女孩仰着头说道,然后伸手想给大汉抹泪,“爹地,你怎么哭了呀?”
是的,小女孩一直都会说话,但那一次摔了之后,她只会说咦、啊等。
连两个字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她从来都是不发声的。
眼神也有点呆呆的。
哪里有像是现在这样?
“快,拜,快,拜!我们遇上圣人了啊!”那汉子大愣了一下之后,忽然急促地说道,连话都说得有点不清不楚的。
然后他拉着婆娘的手,拉着小女孩的手,三人跪在了地上。
年轻人是徐亦山。
徐亦山不是圣人,他连天阶都还不是,但对于这一家三口来说,他和圣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百多年前,他来安南郡赴任时,一时兴起,搭了一辆驼车,一路慢慢地走,从南州过了半个多月才来到郡城,那个驼车的主人叫木大有。
光阴冉冉,不觉百年。
从木大有后人的身上,徐亦山感受着岁月的流逝。
官道仍然是那条官道,和百多年前竟似是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稍微古旧了些,或者还有中午路过的官道边的一处镇子,百多年前,是没有的。
而除了这些之外,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变的其实也有,他自己。
当年来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和木大有差不多。
今日,木大有的后人,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只是他看起来,却比当年要年轻得多了。
徐亦山也没赶时间,这一路,沿着官道,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地,走走停停。
官道上,不时地有驼车往来,而他也不时地蹭上一段。
听老者说说南州和郡城的一些逸闻,听大汉聊聊为商行旅中的一些故事,偶尔有一些年轻姑娘对他表示着好感,同样也有一些小男孩小女孩爬到他身边玩,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就这样,或者走着,或者在不同的驼车上,徐亦山这次花了七天的时间,从郡城来到了州府。
高大的城墙,古朴的城墙。
城墙俱以巨大青石筑就,高其实倒是不甚高,只有十余米,而宽却足有四十余米,正对着官道的城墙两边上方,直接就是酒旗招展、栈旗飞扬的。
远远地,一处巍峨雄城的形象,就这样映入所有来者的视野。
站在城门底下,看着城墙底部早已经覆盖了不知多少年、不知多少层的厚厚青苔,徐亦山微笑着,也感慨着:
“我回来了。”
第244章 黄河入海流
第一次站到这城墙下,是童稚之年,被师尊携着。
第二次站到这城墙下,是刚从大瑶山圣地回来,那时,他的潜修生涯暂告一个段落。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了。
光阴冉冉。
很多人事都在变。
但这城墙没有变,而借着记忆,他似乎也回到了当年。
本该是冰冷的城墙,但此时此刻,在徐亦山的眼中,它却是温暖的,是能够和他一直就这样站着,站到很久很久的。
本来没到晋升天阶的关口,徐亦山是不会回来的。
这其实也是师徒两人间的默契。
也因此,这些年来,徐亦山就连书信都很少给师尊写。
其实他真要想过来,直接沿着郡城外的东山山脉一路向北,然后再拐向东进入崤山山脉,两三千里的路,就算山脉难行些,一天也绝对是可以到达的。
而他的师尊若想去郡城,那就更简单了,徐亦山不知道师尊的速度最快能有多快,但到了天阶,就可以“御虚而行”,他却是知道的。
也许师尊早饭后从州府出发,还来得及到他那里吃中饭?
或许还可以更早些。
但“这么短”的距离,师徒两人却愣是百多年都没有见过面,而书信,也不过就是通了四封而已。
是徐亦山写给师尊三封。
师尊回了一封。
此刻,微微的感慨中,徐亦山竟然是有点近乡情怯了。
不知道师尊的修为有没有进步,有没有窥到迈向天阶第二层的门槛?
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师尊是否会满意?
应该会的吧。
进入府城是不需要入城费的,倒是底下的小城,有的会需要一些铜板。
带着微微的感慨,徐亦山迈入城中。
城中的建筑也变了不少,和百年前相比已经能算得上是大变样了,徐亦山一路走来,记忆中的店铺,有过半都已经不复存在,换成了新经营。
不过府城是十字的格局,南州署就在十字的正中心。
顺着大道一直向前,直到前方被一排青石挡道时,徐亦山拐入了侧边的一条小道,而后又连续拐了好几次,来到了州署侧后方的一处院门前。
一个偏院的小门,门被关着。
徐亦山正想抬手扣门,就在这时,木板门吱呀一声地开了。
而徐亦山直接愣在那里。
愣了几息的时间后,下一刻,他直接双膝曲下,跪伏在地,“师尊!”
站在门内的,同样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在气质上似乎和徐亦山有某种仿佛,因着这一点,若让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对兄弟俩。
又有谁知,这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一对年轻人,一个是郡守,一个更是州主呢。
国主之下,就是州主。
而这位南州之主,以天阶之身坐镇南州,完全是属于高配。
其实,但凡天阶中人,都是可以和天下任何一个国主平起平坐的人物,最多也不过就是稍逊一筹,但在层次上,两者并没有差别。
此刻,这位州主看着面前跪伏在地的年轻人,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脸上却是笑呵呵地道:“起来,起来,站好了,让为师好好看看!”
半晌后,就在这个小偏院中,一个石桌旁,师徒两人相对而坐。
徐亦山坐得很拘谨,乖乖地,像一个几岁而且还怕生的小盆友一样。
然后对面就笑骂:“臭小子,你给我坐得大气一点,眼看都快要天阶了,你这个样子摆给谁看呢?为师可不稀罕你这作态!”
“师尊,弟子此番回来,是有事要禀告。”徐亦山嘿嘿地笑了下,然后正容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事要禀告。”对面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家弟子的天资我知道,那确实是超凡,但你这表现已经不止是超凡,是超凡入圣了都,莫不是有圣尊点化你不成?”
“师尊,你知道了?”徐亦山愣道。
对面却是更愣,然后愕然道:“什么?难道真的有圣尊驾临南州?”
“师尊,请听弟子禀告!”看到师尊的这反应,徐亦山也没有再拖拉,而是直接就开始讲述起来。
故事从一个叫许同辉的小修士踏入安南郡城开始。
对面年轻人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徐亦山的讲述,而在听的过程中,他的脸色也一直不停地变幻着,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不平静之极!
因为一位天阶,等闲之下,是不可能随便动容而且动容成这样的!
当徐亦山讲完之后,对面也还在沉默着,好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对面才开口缓缓地说道:“亦山,此番其实就算你不回来,为师也是打算最近派人给你去信,让你回来一趟的,因为我这边也有消息要告诉你。”
徐亦山没有询问,只是看着老师。
“你也知道,为师与帝都的那位有些关系,而最近,为师就辗转得到了一道消息。”
“原本预计约八十年后才开始争夺的这一次升灵殿名额,会在二十年内陆续确定。”对面年轻人说道。
徐亦山大感意外,甚至都可以说是震惊,“师尊,为什么?”
“据说这是由几位圣尊共同决定的,至于具体因由,为师也不知道。”年轻人摇摇头,“为师本来以为这一次你肯定没有机会了,想让你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不必多想,静心修行,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即可。”
“却未想你这里,也发生了很大的意外。”
徐亦山沉吟着,但其实,鉴于对上层信息的一无所知,他也没什么好问的,所以顿了顿之后,他道:“师尊,你知不知道安南的那位,是哪位圣尊?”
听得这话,对面却是直接就瞪了一眼,“什么安南的那位,那也是你的师尊!”
略顿了顿之后,他又道:“莫非将来,在那一位面前,你提到我时,也说是‘南州的那位’?”
徐亦山一缩脖子,赔笑道:“弟子哪敢!不管是师尊还是圣尊,弟子都得罪不起啊,就是两位都是师尊,弟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而已。”
“那简单,以后叫我老师,叫那位师尊就是。”对面年轻人淡淡说道。
“师尊!”徐亦山仿佛委屈般地道了一句。
“怎么,以圣尊的身份还不值得你道一声师尊?”对面年轻人又是瞪了一下徐亦山,“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多大的运道,当年我收你为弟子就是你的运道了,可我怎么就不知道连圣尊都能看你入眼呢?”
“那当然是师尊慧眼独具,当年一眼就看到了我的优点。”徐亦山挠着头,讨好地说道。
“那还真不是!”对面年轻人摇摇头:
“我收徐家的一人为弟子,是因为我当年和你们徐家的一位祖上相交莫逆,但他因为没能成就天阶,所以早早就蹬腿了。”
“当年我路过你们徐家那里,一时兴起,就起了收徒之念,而恰好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在门口玩耍,于是就是你了。”
徐亦山听得有点瞠目结舌,“师尊,就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还不重要么?”年轻人眼里有着笑意,“我恰好起了收徒之念,而你又恰好让我看到,这是什么?这就是运道。”
“既是你的运道,也是为师的运道。”
顿了顿,对面年轻人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也转变了话题:
“安南的那一位,为师也不知道是哪位圣尊。”
“他们那般存在,往往念之所至,便是身之所至,就算今日在南洲,明天忽然就去了北洲也不奇怪。”
“至于那位收你为弟子的原因,不管你还是我,都不必作任何无谓猜测,你只要知道这是你的运道和造化就成了,说不定将来,为师还需要依靠你往上拉一把呢。”
“师尊,那个小凝气散……”徐亦山说着。
对面年轻人伸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此事太过重大,你不要说予我听。”
但下一刻,徐亦山却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
“师尊,请您放心,没有圣尊兼师尊的吩咐,我是不会把小凝气散的配方告诉您的,我也不会在任何情况下自行配置小凝气散。”
徐亦山说着,顿了顿之后,他微微低下头道:
“但这一粒小凝气散是弟子自己的,我想把它献给您。”
第245章 欲穷千里目
“怎么,一共六粒,你自己吃了五粒,剩下的一粒总算是想起为师了?”对面年轻人笑吟吟地说道,却是顺手接过了木盒,并打开。
木盒中的药剂,在上午并不热烈的阳光中,静静地躺置在那里,看不出半点出奇之处。
硬要说出奇,也就在于它的质感吧,看起来像是水或雾的凝合,而不像是“正常药剂”该有的那种物质凝实。
看着这药剂,年轻人脸上露出凝重。
一个老人看着一片树叶,总能引发比小孩更多的感慨或发现。同样,对着这个药剂,身为天阶的年轻人,无疑是比徐亦山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徐亦山其实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只是服用而已。
然而,此时,在年轻人的眼中,这粒从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药剂,内里,却是灵气流转,云蒸霞蔚。
简单来说,这粒药剂,是“活”的。
若他判断无误,这药剂,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过期”的问题,因为它完全自成一体,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回环。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惊悚的事实!
因为这种回环,只有圣地才会有!
或者,把圣地里的灵境凝缩了,凝缩成这么小的一个形状,那它的情况,应该就和这粒药剂里的情况差不多!
不会一样,但绝对会有某种本质上的相似!
在年轻人眼中,就这一粒药剂,其实,就已经刻上了一个“圣”字。
而若非圣阶中人,只可观之,不可解之。
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从这粒药剂上,他确实会比弟子徐亦山有更多的发现,但那种更多,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与两滴水的区别。
——对大海来说,一滴也好,两滴也好,乃至更多,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阶又如何,天阶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而已!
徐亦山不知道的是,其师尊此时心中,感慨之多,简直无以计量。
只因为徐亦山刚才一路所述,令他惊异乃至震惊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年轻人对徐亦山说过他对圣阶所知不多,这是谦辞么?
是,也不是。
说不是,是因为他对圣阶、圣地其实了解相当多。
说是,是因为没到那个层次,再怎么所谓的了解多,也都只是雾里看花而已。
如果他有圣阶的老师或嫡亲长辈,对方或许会将圣阶的一些较为核心的情况对他讲述,就如他把天阶的一些关键说给弟子徐亦山听一样。
但很遗憾,他没有那样的老师或嫡亲长辈。
也所以,他的一切对于圣阶的了解,都只是止于“远观”+“猜测”而已。
这种判断肯定不全面、不可靠,而且必然与实际相差极大!
关于这一点,不用说年轻人也知道,但他是真没有想到,此刻应该在安南的那一位,其轻描淡写甚至漫不经心之间,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威能,就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心神震荡!
小凝气散乃至凝气散的事不说。
就说其它。
那位说,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只要徐亦山写在纸上,焚之,然后他就知道了。
徐亦山这娃子不以为异,只将之简单地归诸于圣阶神通。
但年轻人从自身角度出发,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怖的事情!
那位现在是在安南。
但其不可能一直在安南,而以圣阶之身,就如之前他对徐亦山说的那样,今天还在南洲,明天就到北洲了也说不定,就算有什么事需要一直待在南洲,那也完全可以今天去明天返!
南洲北洲只是简单一说,其实圣阶之踪迹,完全可以说是飘忽不定地游走于这整个人间界!
不限于哪一洲。
更不限于哪一块大陆!
浩浩荡荡不知多少万里计的汪洋,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小小池塘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身在何地,一纸焚之,然后立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通?
哪怕单纯只是稍稍地想象一下,年轻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而对方知道之后,又是怎么告知徐亦山的呢?
这一点,徐亦山已经有过体会了。
做梦!
对方以这种方式第一次告诉他的事,就是让他制作一种特别的纸,以和别的纸区别开来。
做梦,这又是一件徐亦山觉得寻常而年轻人觉得恐怖的事情。
徐亦山其实也未必觉得寻常,但介于对方圣尊的身份,本能地觉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但作为天阶中人,年轻人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天阶第一境,名为神魂境。
而他就是神魂境的层次。
晋入了这个层次之后,面对的就不再是身体方面的修炼,而更多地开始偏向于心、意、识、神。
让别人“做梦”,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随便侵入对方的神识!
徐亦山这傻子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而年轻人想到这种情况,却简直都要爆炸了。
对方能随意地侵入徐亦山的神识,想侵入他神识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事实上这根本就意味着,对方只要有心的话,只需一念之间,就能将他彻底瓦解!
如果这都不恐怖,那还有什么算得上恐怖?
然而,还真有!
借着对方之力,徐亦山一指之下,让那个澜水宗的女修彻底炼形大成!
看起来这就像是小凝气散或凝气散的功效,似乎有点“不值一提”。
但年轻人却知道,差别大了!
瞬间成就啊!
按徐亦山所说,从他点出那一指,到收回,到对面彻底完成蜕变,也就是短短数息之间的事情。
关键就在这时间!
而这种短到极限的时间,在年轻人看来,只意味着一件事!
意味着对方已经可以扭转造化!
而且不是一点点的扭转,是相当大程度的一种扭转!
瞬间,可以炼形大成,那么,瞬间,炼形之前的那几个层次,是不是也可以大成呢?
这完全是不存在任何疑问的事情!
也就是说,只要对方愿意,瞬息之间,就能让一个才刚刚步入修行之途的小童,凝气大成,通脉大成,开窍大成,引气大成,炼形大成。
这还只是涉及到炼形。
炼形之后的层次呢?
年轻人真的有点不太敢想,同时也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这要不是他的弟子对他说的这话,他真的是不会也不敢相信的!
圣阶的神通,真的就大到了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至少,徐亦山所说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其中所涉及的神通,俱都是他连一点点的边际都窥及不到的!
然而,更恐怖的事,还有。
那个青云之路的“话本”!
那个话本里,对那个“通天树”的描述。
都不说对树的具体描述了,只说这个名字!就这个名字,就让年轻人神魂俱震!
通天树!
这里的“天”,肯定不是指天阶!
对于这一点,年轻人可以打一百万个包票!
而如果不是指天阶,那又指的是什么?
其实,答案只有一个,甚至都不需要任何思索。
而就是那个唯一的答案,让年轻人彻底地神魂荡漾,不能自已。
那位存在,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圣尊!
想到这里,年轻人都有点想笑,那种心神有点失守之后的不知所谓的笑。
什么时候,圣尊都能用普通和不普通这种形容了?
但那一位,却真的是“不普通”!
也许,对那一位来说,也只是差了一步,小小的一步。
一步之后,对方就不再是“圣尊”!
那是什么层次?
年轻人不知道。
“一万八千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合力所栽。”
此际,年轻人的神识中,久久地回荡着徐亦山转述的青云之路里的这句话。
一万八千年的光阴过去。
除了这位先生之外。
那“另一个人”,是在何处呢?
第246章 更上一层楼
那天之后,徐亦山以师兄的身份,对许同辉严辞拷问,然后就得到了青云之路第一回的全文。
许同辉其实蛮委屈,我是本来早早地就说给你听的,谁让你自个儿听到一半不听了呢?
不过,也正因为后半部分这个时候才看到,徐亦山应该有的震惊和失神就少了很多。经历了那天的事,并被那位存在收为弟子之后,青云之路里的描述,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等闲而已。
凝气散?
咱吃过,还一连吃了五颗!
不止如此,还一口气送出去了十颗!
虽然吃的和送的这一种前面都还要加个“小”,但是,也差不多吧?
就算差很多,至少,这个东西已经不算很神秘了!
然后就是先生一指点出,冷青云开了灵眼。
徐亦山看到这里的时候,都不想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
这就是他的亲身经历好不?
虽然,与话本里具体的描述略有不同,但不计较细节上的不同,两者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淡淡微笑即可。
看到这里,给徐亦山的感觉是,他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参予进了这个话本。
然后就没有什么其它的了。
所谓的一万八千年之类,很多么?
经历过炼形境之后,哪怕是地阶的修士,寿命也大为延长。
就如他自己,哪怕没有那五粒小凝气散,就以之前的炼形程度,活到千岁开外也是简简单单!
地阶啊!
千岁以外!
而以那等存在,寿数以万来计,简直是太正常太寻常太普通不过了吧?
所以看了后半部分的话本,徐亦山其实很淡定。——他这一生的震惊,估计都在那一天被用完了。
也所以,之前讲述的时候,徐亦山是颇为平平淡淡地,把这个青云之路的内容说给师尊听的。
而他的这种心境,或者说心理状态,相当符合一句诗,只是并不在话本里的那二十首道诗之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两句,若让徐亦山看到了,必定大生同感,然后引为知己。
讲到这部分内容时,徐亦山的平平淡淡,其实是让对面年轻人颇为诧异的,甚至略微有一点恼怒。
你这小子,到底见没见过世面啊,这里面那么多让人神魂俱颤的内容,你就当是家常便饭一般地闲闲淡淡讲来?百多年未见,你的无知,莫非已经超出了为师的想象?
但也不对啊。
就凭这小子现在的这修为,也与无知无关。
那就是狂妄了?
还是不对!
自家弟子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绝不至于如此不堪。
所以,徐亦山现在的这表现,就真的是很令人费解了。
当然,事实上,徐亦山的叙述时间线,是似乎稍微有一点点问题的,那就是这个青云之路内容,被他提到了那天的事件之前。
但其实就算放在后面,对面年轻人的震惊和失神,也不会稍少。
他不是徐亦山。
徐亦山限于层次和眼界,所见并不多。
就比如通天树的名字,以及,其中具体的描述:
树根部分,是透明的。
树干部分,是透明的。
树枝部分,是透明的。
而那些千千万万的树叶,在透明的同时,绽放着七彩的霞光,比朝霞更耀眼,比晚霞更绚烂。
那是冷青云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明丽。
……
年轻人敢肯定,自家弟子平平淡淡地讲述着这段话的时候,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讲什么!
否则,他决计不会表现得如此之平静!
绝无可能!
这树,年轻人自然没见过。
但类似的,他见过。
或者,不应该说是类似,而是比这品级低很多很多的树,他见过。
那棵树,并不太粗壮,也就是七八个人就能合抱过来。
那棵树,也没有一万八千年之久,只是三千多年而已。
那棵树,也并不透明。树根不透明,树干不透明,树枝不透明,树叶……呈现出一点透明,但其实并不能用透明来形容。
然而,那棵树会开花。
三百年开花一次。
而那花,是透明的!
三百年一开花,而那花朵在树上驻留的时间只有半天。
晨曦之时,花朵从无到有,中午的时候,花朵长到最大,但最大也只是指头般大小而已。
它是透明的。
怎么样的透明?
就是这一无所知的小子讲的那样,“在透明的同时,绽放着七彩的霞光,比朝霞更耀眼,比晚霞更绚烂。”
到了下午,花朵渐次飘落。
也就在飘落的过程中,之前紧闭的花蕾完全绽放,那一刻,异香大作!
而透明的、绽放的花蕾,就在飘落的过程中,渐渐地,像是融化的雪花一般,散逸于天地之间。不会有任何一片花瓣,落到地上。
那一天,准确地说是那个下午,叫“天阶道法会”。
不是所有的天阶都能参加。
就比如他,也只是初成天阶之后,有幸被邀请了一次而已,后面就没有再被邀请到。
而所谓的“天阶道法会”,并不是有圣尊讲道,也不是有天君阐法,被邀请者,只是在那个时间,来到那棵树的附近而已。
花朵飘落的时候,异香大作,更是异音大起。
然而认真地去闻和听,却又发现那香味仿佛并不存在,那声音同样也不存在。
香味不是闻到的。
声音不是听到的。
是整个身心,又或者“神魂”,感受到的。
神魂在感受到香味和声音的同时,也会感受到种种难以言述的玄妙,许多疑难、迷雾,那一刻,倏然自解。
那会,叫“天阶道法会”。
那树,却无名。
因为无以名之。
花落之后,并不生果。
这也是三品以上灵木的最基本特征,更不用说无以名之的这棵树。
而这树的寿命,只有四千八百年。
四千八百年后,整棵树都会像那花朵一般,化为无形,散逸于天地之间,也直到那个时候,才会有一枚种子,被留下来。
那棵树,和“通天树”,有相关吗?
有!
听着弟子徐亦山的讲述,年轻人第一时间就判定,那树,就是通天树。
只是,它的品级,比青云之路里的那个通天树,低太多太多了。
一个是花朵才透明,一个是整棵树都透明。
一个寿命最多只有四千八百载,一个已经活过了一万八千载,不知还能活多久。
还有,更恐怖的是后面的描述:
“甚至,这一刻,在冷青云的眼中,就连这棵大树根系所在的土地,好像也是透明的,这棵大树仿佛不是种在地上,而是种在彩云里,种在虚空中。”
种在彩云里,种在虚空中。
稍微地想象一下那场景,年轻人神魂俱颤的同时,感到的是深深的窒息。
树可以生长在虚空中么?
对人阶来说,那是神话;对地阶来说,那是传说;对天阶来说,那是想象;对圣尊来说,也许……那种层次并不太遥远,甚或只是一步之遥!
圣尊之上的一步!
也许,他见到的那棵树并不是无以名之。
而是它还不够资格有名。
当它有资格被命名的时候,它叫——
通天树!
第247章 泠泠七弦上
年轻人并没有为徐亦山普及天阶道法会的意思,等这弟子自己晋升天阶后,看到那棵树时,就知道了。
不知道这小子到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地平静。
“想不想知道凝气散是怎么来的?”
徐亦山对故事的转述,以这句话而告终。
看着面前手上盒子里装的小凝气散,年轻人微微一笑。
凝气散是怎么来的?
冷青云不知道,他知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
而待知道了通天树的大概后,这凝气散,就算功效再大,再不可思议,也都是一件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几粒小凝气散帮助徐亦山完成脏腑的炼形?
也正因为是“小”凝气散,才是这般的不济!
真正的和通天树有关的凝气散,又何须几粒,一粒足已!
而且,凝气散。
在心里回味着这个名字,年轻人不禁有点想笑。
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位存在的恶趣味?
当所有人都为这凝气散而震惊的时候,却又几人知,那通天树上,可以随意地“生”出通脉散、开窍散,地阶散,甚至天阶散?
有没有那么一粒药剂,让他服了,然后立即从天阶晋升到圣阶呢?
这种神话,年轻人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敢想才正常,他要真这般想了,那必然是神魂境的修行出了岔子,而且是大岔子,接下来就算不神魂俱灭,也好不了多少。
但这时,意识中却飘过这个问题。
不是妄想。
这种本能的意识生灭,神魂境中的意识浮动,有许多,其实并非虚妄,而是昭示着一种“可能”。
当某些条件符合后,那“可能”,就会成为现实。
神魂境的下一境,是道果境,真正的神通成就境,而事实上,那些不可思议的各种神通,其根基和萌芽,都是在神魂境中酝酿出来的。
经过天阶道法会,又经过这些年的潜修,年轻人其实已经快要进入神魂境的第二个层次,“断妄想”。
普通人,意识中的想法,一直都是真妄俱存的。
这种情况,哪怕成为修者之后,也改善不大。
就算地阶大成,情况也是差不多的,就如他的弟子现在这样。
而进入天阶,初入神魂境后,不管是真的想法,还是妄的想法,都会纷纷大作。
举例而言,之前,如果一天有一百个念头,那么,初入天阶之后,一天至少有一万个念头,甚至更多!多到无以计量。
这时的修行,就是在极深的定境情况下,一个一个地“观看”这些念头。
并不是分辨其真妄。
只是观看。
而这些纷纷繁繁的念头,就像是二三月间树上的花。
一夜风来,十方烂漫。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同样地,也会一夜风来,十方花谢。
花谢之后,果实慢慢生出。
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生出果,因为那些花百之九九,都是妄花。而就算真花,也只有其中的一部分,才能生出果。
那“果”,就是道果。
年轻人离道果境还远,但神魂境的第一个层次,“繁花境”,或者说“繁花海”,又或者说“意识生灭境”等等,反正都是一样的,这个层次已经过去大半了,估计再有几百年潜修,就差不多了。
现在,浮现在他意识中的念头,哪怕看起来再如何不可思议,也都有一定的可能是“真实”!
退一步讲。
哪怕其不存在,也完全可以在大道或者说造化的演变下,成为存在!
换言之,一粒下去,就能让他直接晋升到圣阶境地的药剂,居然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这里,年轻人就是一愣。
或者说一惊。
而这一惊,那可真的是非同小可!
非同小可到让他差点坐不住,直接就从石凳上蹦了起来!
明显,之前他对那位的判断,还是出错了。
而且是出了很大的错!
那位,到底是什么层次?
圣阶?
绝对不可能!这一可能已经被完全排除。
圣阶更上一层?
圣阶更上一层就能手握那种造化,让他这种天阶直入圣阶么?
……
想着这些,年轻人默然无语,就连神魂之中,也都一片沉默,仿佛有一种大恐怖、大禁忌,凭空地降临于他的神魂之中,并对神魂下着一个叫做沉默的谕令。
偏生这时,对面的徐亦山讲完了这个“故事”后,还一脸灿烂加讨好般地对他笑道:“师尊,这个话本,精彩吧?”
年轻人看着对面的徐亦山。
一直看着。
直待看到徐亦山全身发毛,不知师尊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年轻人才淡淡地说道:
“嗯,精彩。”
然后顿了顿,他道:“你继续讲。”
徐亦山继续讲着他的际遇。
而年轻人看着对面,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到了当年。
当年,他一时心血来潮,去往故友家族。
其实只要没有度过繁花境,按理来说,是应该一直潜修,不宜外出的。
哪怕不按理,按他的性格来说,也应是这般。
但那个时候他莫名地就心血来潮,追悼故友去了。
去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收弟子的心思,就算想收弟子,也会至少等过了繁花境再说。
因为不论是先师的传承,还是老友的告诫,都告诉他,繁花境时,诸事宜简,诸事宜静。修行步入这个阶段,不适宜做任何稍微大一点的决定!
原因是这个阶段的决定,绝大多数都是妄花所催出。
事后会被证明,这些决定,也大多是妄。
但当时,怎么会头脑发昏,或者说心血来潮,一悼故友,二收弟子的呢?
这两件事,有一件,都是不应该的了,却接连两件!
如果单独这事,就算此时回想起来,也不至于有什么,毕竟偶尔地妄想妄行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后来,他委托老友把徐亦山送去圣地修行。
其实,这件事难度并不小。
他只是那么一试,毕竟如果成了的话,弟子的基础将被彻底夯实,远超他这老师的当年。而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是要勉力试一下的。
因为晋入天阶之后,他太知道基础对一个修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老友其实也没什么把握。
但当回来的时候,却是爽快告之,“大瑶山那边,答应了。”
他当时只是欣喜,以及为弟子高兴,却没有想那“为什么”,只是因为缺乏了解,然后泛泛地把原因归诸于,“老友的面子足够大”、“先师可能和那边有点交情”、“我的未来,也许被那边稍微看好一些,于是顺便结一点善缘。”
现在想来……
他当年的心血来潮,可能并不是妄行。
他的行为,并不是被妄花催动的,而极有可能是“真花”,而且是了不得的真花,是有可能孕育出道果的那一种!
收下徐亦山,是徐亦山的运道。
可能,也确实是他的运道!
是冥冥中的某种丝线,牵扯着他,让他做出了当日的决定。而这丝线,最终,有一定的可能,会从徐亦山身上,蔓延到他的身上!
就如现在这样!
而当年圣地做出那个决定,是否就更简单多了,是否就是那位圣尊心念一动,然后曰“可”呢?
想着这些,年轻人心念沉沉。
所谓造化,所谓大道,所谓繁花,所谓道果,这些组合成了一片无边的浩瀚。
而他只是这浩瀚之中,一个寻常的旅人。
谁知道走着走着,哪一脚就一下踏中了造化呢?
又有谁知道随便地沉醉于无尽繁花中的一朵,而那一朵的背后,恰好就孕育着道果呢?
一切,都等待时间来验证。
而身为天阶中人,最大的神通,最应该获得和具有的神通,不是先知,不是盖世。
是……
能够更长久地,沐浴于光阴之河中。
然后亲身见证着,那些已知未知,水落石出,生灭流转。
心念至此,年轻人神魂之中,诸多“繁花”忽有如被大风吹着,一下子掉落过半。
其中又有几朵,特别硕大特别明艳绚丽的,摇曳着,不舍着,但摇摇摆摆地也终究还是掉落。
剩下的里面,却有很多朵,开始断续明灭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也跟着掉落,又仿佛下一刻,其中的一朵或多朵,就会获得新的生机,孕育新的造化。
第248章 静听松风寒
澜水宗。
说是卸任宗主专心修行,但暂时来说,南屏秀还看不出有哪里专心修行的样子。
那一天之后,她仿佛过上了世俗女子的生活,不要说专心修行,就连不专心的修行,都没有。
夜晚,不再静修、冥想,她美美地睡觉,而且睡姿还颇不优雅,四仰八叉的那种,早上醒了也不第一时间起床,还要再赖在床上,睡个回笼觉,于是等她起来的时候,太阳早已经升老高了。
她还要梳洗打扮。
不是涂脂抹粉,但往眉心简单地点个红,一根秀丽发簪轻轻挽住一头青丝,然后微微绽颜一笑,就极其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天女临尘。
白天,她同样也不修炼,也没有其它事做。
南屏秀就是在澜水宗领地的那些飞瀑涧水间,如一个寻常的游客一般,散步浏览着。
不过很多时候,她的手上还攥着一个小尾巴。
一天里的很多时候,小秀儿都跟在她的身边。
其实以前也这样。
只是小秀儿大多数时候都是既不说话,也不玩耍,总是显得安安静静地,极容易被忽略。
对于小秀儿那天不哭不闹也仿佛没有半点依恋地被她领回来,南屏秀还是颇为诧异地,甚至,小秀儿都对她的容颜改变没有半点疑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叫了声姨姨然后扑了过来。
“秀儿,你还能认出我来?”
当时回去的路上,南屏秀第一句话是这般地问小秀儿。
“当然啦!姨姨变得更好看了!”
小秀儿一派天真地道。
这并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不过鉴于小秀儿的情况比较特殊,又是一个才几岁的小孩,所以南屏秀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说,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秀儿,我怎么一带你就回来了,不想在那里玩了吗?”
“哥哥会来找我的!”
小秀儿喜笑颜开地说道,眉眼笑成了花。
秀儿,你为什么和那小男孩这么亲近?
这是南屏秀想问的问题,但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小秀儿意识封闭的问题非常严重,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她对那小男孩表现出亲近,都是一件大好事!而那原因,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但好几天过去了,小秀儿也没表现出任何哭闹,南屏秀就又有点奇怪了。
“秀儿,你不想去找你的哥哥玩吗?”
南屏秀找到坐在亭子栏杆边呆呆地朝外面望好久都没有动过一下的小秀儿,然后这般地问道。
听到她的问话,小秀儿眼眸眨动,整个人瞬间从泥塑变得鲜活,“哥哥找我了呀,我们天天都在一块玩儿!”
这个问题严重了!
小秀儿以前只是表现出极度的孤僻和自闭,现在,莫非连臆想都出现了?而且情况还很严重的样子。
南屏秀心里一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问道:“可是姨姨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哥哥过来呢?”
“哥哥是在梦里找我的呀!”小秀儿笑得开心之极。
南屏秀没有再问。
而这一天,石芍忽然过来传话,许同辉来访。
南屏秀说是没有修行,但其实,她是在“散心”,简单点也可以说是彻底地放开心神,不思过去,不思未来,也不思现在,让意识处于一片空白,看白云则意识中映现的是白云,观流水则意识中映现的是流水。
这是修行吗?
不是。
但其实也是。
这其实是师尊曾经传授给她的一个法门,名为“观流水白云大自在法”。
这法门,对于修行其实并没有直接的裨益。
但它对调摄身心,有不可思议之妙处。
那一天的经历,对于南屏秀来说,其实真的是恍恍惚惚。
回返宗门之后,坐在镜子面前整整一夜,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也不可能回过神!
容貌的变化,老实说遍天下估计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在意的,但南屏秀也终究不是一个世俗女子,让她这般心神恍惚的,还是容貌变化的背后,所体现出来的修行层次上的变化。
来自宗门的传承只到地阶引气境。
师尊别有际遇,在宗门传承之外另有传承,但那传承也只是部分地延伸到了炼形境。
本质来说,还是引气境。
但是无论如何,相比较一般的引气境修士,南屏秀对引气之上的炼形境的认识,是多了不少的。
当时在那个大厅中,南屏秀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回来之后一想,十个孩子身上的变化,明明白白地不就是炼形?而且是炼形大成!
然后,她自己。
她自己同样是炼形大成!
这个师尊一辈子追逐都未能达到的目标,就这样凭空地被她所跨过。
又或者说,被别人推着走过。
还可以这样的?
南屏秀只能祭出“观流水白云大自在法”,来调摄自己那散乱无所归的心神,但好几天的时间过来,收效虽有一点,却微乎其微。
这种情况下,许同辉来访。
若是其他人,除了徐亦山及许同辉这两人之外的其他人,南屏秀肯定是不见的。
但这时,南屏秀微微想了一下,也顺便想到了许同辉的那个族侄,小秀儿的“哥哥”,于是就让人安排了会面。
没有太多外人在场。
澜水宗这边就是南屏秀、小秀儿以及新任宗主石芍。
而许同辉这边就他一个人。
许同辉坐得有点局促,不是很自然。
老实说,他不太能够抗拒来自南屏秀的魅力,所以也无心寒暄什么的,几乎是坐下之后就直接道出来意:“南屏宗主,这个,我想以个人的身份,赠送给秀儿小姐。”
说着的时候,他从带着的手提大盒子里小心地拿出一个小木盒,然后在身前的桌子上轻轻推给南屏秀那边。
这小木盒,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太熟悉了!
“小凝气散?”石芍的声音都不太能够保持镇定。
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她对这东西,印象那可真的是太过太过深刻了!
“差不多吧。”许同辉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势站起身来,对着两人微微一躬,“南屏宗主,石宗主,晚辈这就告辞了。”
这礼物太贵重,不能收。
至少不能这么简单地收下。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应该是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的反应,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很不正常。
一者,南屏秀心神不定;二者,石芍心神不定;三者,这礼物是赠送给小秀儿的,鉴于小秀儿的特殊情况,许同辉赠送这药剂,是不是别有深意?
多重因素下,两人就这么让许同辉走了。
嗯,石芍送了他。
当石芍回来的时候,发现南屏秀正对着面前的药剂发呆。
“秀姐!”
石芍走近,而后,她却也跟着发起呆来。
木盒已经被打开了,而木盒中的药剂,和她们那天所见的明显不同!
不止小了不少,更是……
无法形容。
明明应该是透明的药剂,而且连小手指头大都没有,偏生看过去的时候,看不到底。
仿佛那里面,藏着无边沧海,也藏着无垠星空。
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根本就不是那不到小手指头大的药剂,而根本就是沧海和星空。
如何能看得穿看得透!
而只要一盯着看,心神就很容易被扯进那沧海和星空的无尽幻化中。
都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天边飘过一片云,短暂地遮住了太阳的光线,让那无尽幻化也突然有了一个大的变化,这才让两人的目光以及心神从其中游离出来。
“秀姐,这是……凝气散?”
那个青云之路的话本,两人都已经看过,石芍心中带着难以言述的悸动,如此问道。
之前,她问是不是小凝气散。
许同辉的回答是,“差不多”?
是。
确实是差不多。
就差了一个“小”而已。
石芍看着这药剂,视线又不由得地飘向了角落里的小秀儿。
小秀儿之前对许同辉,同样表现得呆呆地,和面对其他人时没有任何区别。
南屏秀这时也回过神,然后招招手,“秀儿,过来。”
小秀儿瞬间由木讷变为灵动,和正常小女孩一般无二地扑了过来,“姨姨!”
她直接蹦跳着扑到了南屏秀的怀里。
这种动作,以前,她也是没有的。虽然心神恍惚着,但南屏秀还是对小秀儿的这情况疑惑起来。怎么回来之后,小秀儿就一直表现出,比以往要高兴很多的样子?
因为认了个哥哥,所以就这么地高兴?
“秀儿,来,张嘴。”压下心底的疑惑,南屏秀说道。
小秀儿乖乖地张嘴,下一刻,木盒里的药剂被南屏秀投进了她的嘴里。
“姨姨,什么呀?”
“你哥哥的叔叔送来的东西。”
“喔。”
小秀儿并未对“哥哥的叔叔”表现出任何多一点的关注和好奇。
而下一刻,她直接就抱着南屏秀,“姨姨,我好困呀,我要去找哥哥了!”
含糊不清地好歹说完了这话,她的酣睡声紧接着就响了起来,而且明显已经睡得很熟的样子。
南屏秀没有动,石芍也没有动,两人都是静静地看着小秀儿。
但好长时间过去,小秀儿只是沉沉地酣睡着,而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第249章 古调虽自爱
不止是这一会没有变化,一整个白天,小秀儿的身上都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特别点的,就是她一直酣睡着,没有醒。
南屏秀和石芍的耐心都很好,至少好到绝对会全程关注小秀儿接下来的情况。
石芍偶尔还需要出去一下,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
南屏秀则始终坐在床前。
为了让小秀儿睡得更舒服一点,南屏秀已经把她放到了床上,还给她垫上了小枕头,就是小秀儿平常睡觉时用的,不低不高。
从上午到下午到傍晚再到晚上,小秀儿一直都酣睡着,身形甚至都没有动过一下下,南屏秀给她放成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
变化出现在夜深之时。
仿佛一个姿势睡得时间久了,小秀儿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了左侧躺,有点半趴在床上的样子。
这样会按压到脏腑。
南屏秀微微蹙眉,不管是从正常情况来看,还是服用了凝气散之后会发生的一些情况,她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个睡姿。
而就在南屏秀想把她扳回来,或者至少用被子垫在她身前的时候,小秀儿突然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她的两个小手掌,方向一向前,一向后,掌心却是交叠着紧紧地贴放在了一起,而她的两只手臂就以这个姿势,把上身又给微微支撑了一下。
支撑的幅度很小,但只是很小的改变,脏腑却不再受压了。
南屏秀和石芍都是诧异。
特别是南屏秀,以前从未见小秀儿以这样的姿势睡过觉。
而出于修者特别的敏感,南屏秀和石芍都把目光重点放在小秀儿交叠的掌心上。
只是这姿势,小秀儿刚才好像完全是酣睡状态下无意中摆出,她应该就是感到这样睡有点难受,然后两臂相合,支起身子?
这个问题不可能有答案,就是小秀儿醒来,估计也对这情况一无所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南屏秀只是静静地看着。
而就在下一刻,她看到小秀儿呼出的气息带着热气,紧接着,小秀儿的额头,以及整个脸上,都变得通红。
两只小手掌之处更是。
应该不止是脸上和手掌上,全身肯定也都是这个样子。
石芍是有话想问的,但此时不便说话,所以她还是和南屏秀一起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
但变化好像也就是这样,久久之后,也没有其它情况,和那天服用了小凝气散的几个小孩的情况完全不同。
过了不知多久,依然还是酣睡之中,小秀儿又变换了一下姿势。
她的两手倒是放开了,掌心不再贴合,但是原本正常伸着的两只腿,其右腿忽然似有意似无意地微微曲了一下,然后脚心极其自然地贴放在了左腿的足内踝上侧。
她的动作很自然,现在的这姿势也很自然,完全像是酣睡之中不自觉摆出的姿势。
当然,她也确实一直都酣睡着。
但这姿势……
特别是刚才,还是两手相合,现在这好像谈不上两脚相合,但一脚一腿,好像,也算是相合吧?
无论如何,见得此情形,南屏秀和石芍又都是大为诧异。
和南屏秀一起坐在床边的石芍,甚至下意识地把脚从鞋子里伸了出来,然后做出了和小秀儿两脚一样的姿势。
但好一会儿,什么感觉和发现都没有,她又把脚伸了回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小秀儿又变换了一个姿势!
还是看起来很自然但却又绝不自然的!
也就是这姿势做出来之后,不别扭,一点都不别扭,完全像是人不自觉之下会做出来的样子。但真的不自觉之下,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估计都很少会出现那种动作!
至少,之前的这连续几个睡觉姿势,南屏秀以前从未在小秀儿身上见过!
一夜过去,小秀儿不多不少,变换了五个姿势。
到得这个时候,南屏秀心里已经有数了。
小秀儿的那些姿势,绝不是“无意”!
尽管她还有很多诧异,比如小秀儿的这些姿势是哪里学来的,又比如小秀儿全程都是酣睡,她的这些动作又是怎么回事?
反正很多不可解之处。
但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了!
身为修者,而且又是对炼形境有着相当了解的修者,如果面对“五”这个数字还没有任何联想,特别是小秀儿先前正服用了那个药剂的情况下,那南屏秀都可以直接去见她的师尊了。
清晨的时候,小秀儿睁开眼睛,醒来。
她先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两手两脚甚至调皮地向上竖到了一起,然后看到坐在床边的南屏秀,她直接就嬉嬉笑着,从床上滚进了南屏秀的怀里,然后两手搂住了南屏秀的脖子。
“姨姨,我好想你啊!”
说得好像都不知多久没见了一样!
南屏秀笑,几乎只对师尊和小秀儿两个人展露的那种笑,“秀儿,你之前睡觉时的姿势很奇怪,你知不知道?”
“什么姿势啊?”小秀儿睁大眼睛问道。
南屏秀把她放回床上,然后空出两手做了一个掌心交错相叠的姿势。
小秀儿居然歪着头看了一会,然后才恍然大悟般地道:“啊,我知道了!姨姨,这是哥哥教我的小五行内炼真形图啊!”
“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目光都是一缩。
这个世界并没有“五行”的说法,也所以,后面小秀儿还是拿手指在床上比划了一下,两人才明白她究竟说的是什么。
但也就是到这里了。
这一天,小秀儿第一次表现出好动的性格。
她也不是找小伙伴玩,当然,她也没有小伙伴,她就是在院子里爬树。
甚至都嫌脚上的鞋子碍事,她两脚一甩,就把鞋子给甩掉了,然后两手两脚并用,就像是树生小动物一样,哧溜哧溜就爬到院边的一棵大树上去了,并且还直接往顶上爬着。
南屏秀倒是不担心。
小秀儿平日都是在她身边,而在她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怕小秀儿摔着什么的。
她只是道:“秀儿,你小心点,不要把手和脚磕破了,也不要碰到脸!”
“姨姨,我知道啦!”小秀儿欢声说道。
“秀儿,你怎么突然想爬树了?”南屏秀又问道。
“哥哥说我太静啦,不爱动,叫我多爬爬树!”
南屏秀没有再问。
那天就半天的时间,她的那个哥哥到底教了她多少东西啊?
从树顶到各个树梢,这棵大树几乎被小秀儿晃荡了个遍,然后她好像也终于累了,又哧溜哧溜地爬下来,连鞋子也不穿,就扑到南屏秀怀里,而就在南屏秀抱起她的当儿,她居然就又很快地睡着了!
又是一动不动睡到晚,然后几乎是昨天同样的时候,小秀儿开始侧身,两手交叠。
这次南屏秀和石芍两人都知道了,这叫“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但两人其实都试过,就这会儿还在试着,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动作姿势,然而什么发现都没有,似乎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无意义动作。
然而南屏秀和石芍两人都不这么想。
她们确实看不出也验证不出这姿势的玄妙在哪里,但她们却知道一定有玄妙。
就因为这姿势有讲究!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小秀儿身上其它的变化也终于姗姗来迟,但却是越来越明显。
最明显的莫过于她在树上的动作。
才两三天的时间,那棵大树她就好像是爬了好多年一样!
现在从这个树梢到那个树梢她都是直接跳的了,不管是从上往下跳还是从下往上跳,哪怕是十几步之远,她都能一下就能跳到!
不止如此,在大树上,她表现得比树生小动物更滑溜,而且是滑溜了不知多少。
各种花样百出,那棵大树简直被她玩出了花。
玩不算什么,但她在玩的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那种身手敏捷,以及手脚身与心意眼的配合,许多时候看得南屏秀和石芍居然都是瞠目结舌。
因为哪怕以她们的修为,小秀儿的很多动作,她们也做不出来!
过了几天,每次爬树之后,小秀儿身上都出现很重的污渍。
南屏秀也不以为异,只是把熟睡着的小秀儿丢到其专用的木澡盆里,清洗,而一次洗过,整个木盆里的水都黑了。
洗一次,南屏秀要给她换上三次水。
第二天、第三天,这个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南屏秀要换上四次、五次水,才能把她给洗干净。
而第四天之后,情况减轻,后面就是一直减轻,直到洗不出什么污渍。
然后,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小秀儿原本稀疏的头发开始掉落,眉毛也是,然后轮到身上的汗毛,再然后,她开始换牙。
那天,那些小孩身上发生的情况,大体比较类似地出现于小秀儿的身上,只是一个是一天,具体地说只是一个时间段,而一个是好多天。
而小秀儿“缩水”的情况很严重。
那十个小孩只是身形稍微小了一号,小秀儿却是小了好几号都不止,直接缩成了一两岁小孩的样子!
而后,新的一天,她也终于没有再去爬树。
因为爬不了了!
南屏秀发现,小秀儿不止是身形变小了很多,她全身的骨骼,都是软的,根本就支撑不了她站起来!
也就从这一天开始,小秀儿陷入了沉睡,不再是早上就醒的那种。
而是一直沉睡着。
第250章 今人多不弹
从五色花“起家”的许广陵,对于脏腑运转的认识,应该算是压箱底的手段之一了。
而这压箱底,到了此世,再具体到观看那十个孩子服用了小凝气散之后,终于成了一个被许广陵自我认为是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而这东西,就被他命名为了“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这套法门,核心根植于脏腑的自行流转,但加入了一点人为的引导,作为引子。
算是“九分造化”+“一分人为”。
而就是那一分人为,在造化之外,更添了一份造化。
说是画龙点睛,并不为过。
反正许广陵自己,是被惊艳到了。
他不是惊艳于自己的手段,而是惊艳于造化的绝妙和无穷。
目前阶段,他尽管说是彻底扫清了凝气阶段身体运转的所有迷雾,但却并不能说是挖掘尽了这阶段身体运转的所有奥秘。
他本来是这么认为的,“纵未全得,亦窥九九”。
但造化立马地就给他上了一课。
这是好事。
站在现在的层次上,任何一课,对他来说都是弥足珍贵。
鉴天镜对这套法门的评价也很高,不知道它是通过什么评价机制,反正认为可以列入“成法”之中了。
三圣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这是鉴天镜前世给许广陵展示的“青华宝篆”。
许广陵最初认为成法的“成”就是现成、完成,像是程序里的正式版而不是测试版一样,后来又认为那个“成”是成就,所谓九成法,就是九种成就法,从九种不同的途径,登上山顶,成就大宗师。
前世,当许广陵循着九成法之一的“归元息机根本窍法”彻底地成就了三大根本窍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鉴天镜,那个“成”究竟是什么意思。
鉴天镜只是高冷地给他展示了四个字,“成住坏空”。
这是佛家用语,为了这四个字,更进一步地说为了这四个字中的一个字,许广陵特地去遍阅佛藏,但世间几乎所有的佛藏都览过了,他也还是没能真正把握这个字的内涵和外延。
最后,还是鉴天镜似乎看不过眼了,“勉为其难”地给他解释,用他能理解的言语。
根本法。
源于造化本质,用于造化本质,对生命作本质层次上的提升,而非于边角中打转。
究竟法。
切入造化本质,已无需再作改善。即使有非尽善尽美之处,也可于运转之中,由造化自行补完。
换言之,就算哪里有点小瑕疵,那小瑕疵也只是理论上存在,从实际的修行效果来看,不存在任何瑕疵!
广适法。
因为根本和究竟的缘故,这法门可以广泛地应用于一切有灵众生,哪怕是草木也不例外。
具体应用的时候,只需对基本框架进行调整,而其根本和究竟处不变,所谓的一法可化千万法。
又或者说,这是一份水,不存在任何固定的形状,把它放到什么容器里,它就会自然呈现出什么形态。正因为如此,它才可以千变万化,真正地做到“广适”。
根本+究竟+广适=“成”。
这套“小五行内炼真形图”被鉴天镜印证为“成法”,也让许广陵有点小意外和小惊喜,赫然有一种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成了“大佬”的感觉。
但这感觉虽然不算是错觉,却是水分极大。
因为目前为止,他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法门,也就是这么一套而已,其它种种,最多也就是“便宜法”的层次,而更多的,还只是不入流。
不过无论如何,有这一法,整个的这一世,都已经算是不亏,有个保底了。
彻底地推演完善好这套法门之后,许广陵甚至将它应用于了自身。
许广陵之前一直没有修炼。
还没有发育好的小孩子的身体,确实不适合修炼,尽管他有办法绕过那些不适合,但,没必要。
直到意外之下,以他没有想到的方式成就了命窍。
而这段时间以来,其实一直都是命窍自行运转,在某种高度上调适着这个身体。
这个方法不错,可以算是“上法”,但还是缺少了一些主动性和进取性,而现在,这个真形图,补上了这一点不足。
它的适用层次,是从还未修炼开始,到……
到什么层次许广陵目前还不知道,反正人阶是适用的,地阶是适用的,天阶也是适用的。
至于再往上,它是不是就会失去效用,或者说不能再为身体带来提升,目前还判断不出来,还需要一步一步地看。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重要!
那就是这一法门的修炼不受年龄的限制!
不要说十岁,就是一岁,一样可以!
哪怕是娘胎里的孩子,只要脏腑发育得差不多了,并且有着意识,就可以开始修炼这法门了!
不受年龄限制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这法门本身就属于造化的自行运转之列,它的运行,只会让身体的成长和发育进行得更好,而不会有任何不良影响。
这套法门,是可以带着,跟着他一起流转于不同世界的法门!
而受此启发,许广陵已经有意地想为自己打造一套“三件套”什么的了。
不过那样的话,这法门就算不上“套”了,而只能说是“件”。
要有多个不同的部件,组成一个套装,那才巴适。
嗯,这个“小五行内炼真形图”,只能算是第一件,适合于转生之初,上手修炼。
其实就凭这一个,就可以让修者一路无阻无碍地一直晋升到相当于这个世界天阶的层次,但其实到了地阶之后,它的速度就会慢下来,远不能和地阶时相比,而晋升天阶之后,那就更慢了。
在具体什么阶次,用什么法门,来接替或者说补充它,会比较好呢?
许广陵把套装第二件的开发任务,列为了这一世的一个长期且重要的项目。
而小秀儿,是这件法门问世之后,第一个传承者。
她也是许广陵目前接触的人中,最适合的那一个,同时,时机也非常适合。
只练这个法门,是标配。
这个法门+凝气散,是高配。
而小秀儿现在就是高配起步,让许广陵都带着不小的期待。
回到澜水宗那边。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自始至终都只是知道一个“小五行内炼真形图”的名字,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当然,她们也知道那五个姿势,但那姿势虽然重要,却也只是引子而已。真正的内容,她们永远不可能知道。甚至小秀儿自己,都说不出来。
这件法门,也只有在她睡了之后,才会练。
醒着的时候,她是不会的。
醒着的时候,她会一部分。
睡着的时候,她的身体会一部分。
这两部分的结合,才是一套完整的“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就这样,在南屏秀和石芍的几乎全程注目下,小秀儿始终是酣沉地睡着。
这让南屏秀不自禁地有点微微担心,因为好几天了,小秀儿别说吃饭了,连一口水都没有沾过。
这样下去,没问题的……吧?
好在,小秀儿并未表现出消瘦,嘴唇也晶莹水润的,身体没有任何缺水的迹象。
正因为如此,南屏秀才只是小担心而没有任何惊扰地看着小秀儿沉睡。
不过每天,她都会一早一晚地两次把自己的手心贴合到小秀儿的脚心上,以此关注其身体内的情况变化。
小秀儿酣睡不醒的前三天,没有任何变化。
而第四天早上,南屏秀再次探察时,忽地一愣。
因为小秀儿身上的气血出现了凝气的迹象!
她才四岁!
南屏秀有点出离震惊了。
前些天的那些孩子,最小也是九岁,虽然同样不到修炼之龄,但所差并不太远,而且他们各个也都早就开架练体地练习了好几年了,小秀儿却从来都什么也没有练习过!
这样……
真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南屏秀不可自抑地担心,担心来担心去,最后还是勉强宽慰自己,那药是许同辉送来的,应该没事!
于是,她就继续怀着忐忑,一日两探察。
而从这一天开始,她的震惊,就再也没有消除过。
第251章 北斗七星高
凝气期的修炼,有什么门槛么?
理论而言,没有!
哪怕一个天赋再差的人,只要造化无亏,也就是身体没有什么大的致命的缺限,然后哪怕其领悟及传承也差到不行,依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在凝气的层次向前向前再向前。
虽然那速度可能比蜗牛的速度还慢。
但是,路上没有沟沟坎坎。
只要一直往前爬就行了。
还是从理论上讲,任何人都可以爬到凝气大成。
当然,唯一的问题就是寿命加气血衰弱。寿命是大限,身体的气血两衰是小限,对于修者来说,是要在小限到来之前成就凝气大成并晋入通脉的。
否则,小限就是大限。
修行的大限。
许同辉以前,其实就是一只脚迈进了小限,若无意外,等待他的就是修行上的慢性死亡。
“亲,这边专家建议您,没有必要再努力修炼了呢。您可以放开心怀,也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地享受一下亲情、爱情、友情,阳光、美食、美景,那些多香啊!”
其实只要有一个好的传承,青水城庄家的上上下下,不止是主家也包括那些扈从随从之类,人人都可以修炼到凝气大成,然后成为通脉境的修者。
但在现有的没有好传承的实际情况下,只能拼了。
拼天赋。
这决定会不会被家族授以传承,特别是非嫡系、非主家的情况下。
只有天赋相当优良、特别优良,才会获得传承,否则,纵然近水楼台、向阳花木,出身于修行世家,也只能是徒叹奈何,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普通人了。
拼努力。
天赋哪怕还可以,也获得了传承,不努力还是不行。
就像是许广陵这个身体的父亲,人家活得可悠闲呢,正儿八经是早早地就开始享受亲情、爱情、友情,阳光、美食、美景。
若无意外,这家伙也就是一个凝气七八成到底了。
拼领悟。
这个其实没太多好说,努力是主观上奋进,领悟是客观上奋进。
你主观上很努力了,但客观上领悟不行,拖后腿,那也没办法。就像是学堂的一些学生,老师遇上了这种学生也没办法,最多只能惋惜一声,“那孩子,唉,可惜了。”
拼身份。
也就是拼资源。
这个同样没太多好说,一个再小的家族,也是有资源可言的,比如家族长老以及修行最好的长辈的亲身教导,比如有助于修炼的一些药剂,等等。
这些都是资源。
而这些,全都是有限的。
不管是按优分配,还是按嫡分配,又或者两者纠结着分配,总而言之,绝大多数的人轮不到。
就比如许广陵,嗯,庄明堂。
庄明堂如果现在还在庄家,应该正享受着大长老、大爷爷庄志和的亲自教导,哪怕还没到正式修行的时候。
能和他一起同时享受这份待遇的,不会超过五个。
而家族其他子弟么,肯定会有人落到庄明堂祖父庄志清的手上。
那谈不上悲剧,但喜剧肯定也是谈不上的。
而差距,也就出来了。
就在这个方面,差距也会是很大的!
不然前世中国那么多的家长,为什么想方设法拼命般地把孩子往名幼儿园、名小学中学大学送呢,随便找个学校蹲着,娃自己努力不就行了么?
答案是,真不行!
有差距。
天赋、努力、领悟、身份,这些都要“拼”。
但其实,作为很基础的凝气期的修行,真的需要拼这么多东西么?
答案是,不需要!
有一个好的传承就足够了!
正因为没有好的传承,传承方面的短板才需要其它的那些板子够长,截东补西地凑合着,然后才能走到更高。
然而也正因为是凑合,决定了最终的高度,并不会太高。
承载不行。
用冰冷的话来说,也就是那句,“心纵比天高,命只如纸薄。”
也许一开始,你会相信人定胜天,我命由我不由天,而凭着这意志气势,你也确实跨过了几道身边小伙伴全都没跨过去的门,但再跨,再跨,跨着跨着,你渐渐就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枷锁由虚渐变实,使你再也不得跃。
然后,“知天命”。
这其实也是安南郡几乎所有地阶修者,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要面对的宿命。
于是,说来说去,“法”,其实还是第一位。
法门,跨入不同的门,既决定了不同的走向,更决定了可以走出多远。那是在你跨入了这扇门,都还没有走出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
下限,由你。
上限,已定。
下限的领域才是你“人定胜天”、“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地方。
到了上限……
对不起。
被鉴天镜印证为“成法”的“小五行内炼真形图”,是天地间第一等法门。
就算有朝一日许广陵真的成为“神”了,也不可能对这法门有任何大的改善,因为它已经“止于至善”了,那时候,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对这法门作一些边角上的小修饰。
而小秀儿现在修行着的,就是这套法门。
她自己懵懂,一无所知。
南屏秀及石芍这两个旁观者,更是一无所知。
其实不要说她们了,就是更高层次的人过来,也没什么用,不会比她们看出更多。
而最重要的是,就算看出来,也践行不了。
对,这也可以说是这个法门的重大“缺限”,那就是只有之前没修行,“干干净净”的人,才能上手。一旦修行了,哪怕只有凝气期,也不成了。
至于地阶天阶之类,更不用想。
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成法”的霸道之处。
正因为其“根本”和“究竟”,所以,容不下任何污染。
而任何非“成法”的修行,对于身体,从造化本质的高度而言,都是一种污染。
没被污染,是100%。
被污染了,哪怕只是污染了一点点,也会降到99%,或者这99后面还可以缀上无数个小数点的九。
然后,一步步运转下去。
前者可以始终保持在100%。
而后者,却只会一点点地向0%靠近。
这是什么?
这就是天壤之别!
一点之差,即无限之差。
站在大宗及大宗师的高度上,站在前世今生所有的积累上,许广陵提拈出了这件成法之后,对于生命的造化运转,可以说,第一次地,一只脚踏进了那个至高的殿堂。
虽然离真正地、彻底地走进去,还远得很。
但是。
门,确实是已经叩开了。
而小秀儿,这个四岁多还不到五岁的小女孩,现在就正被他带着,从叩开的这扇门缝中,溜了进去。
无声无息,无任何人知。
或许,也只有天知,地知,造化和大道知。
时间重新归零。
第一天,晚上。
南屏秀发现小秀儿身体内的气血初步出现凝气迹象,但还不甚明显。如果不是她的层次已经炼形大成,是有可能忽略那一点点迹象的。
比如让身边的石芍来察看,她就有可能错过!
极度的震惊之后,南屏秀也真的让石芍来察看了。
而察看之后,石芍的回答是:“嗯,秀儿确实睡得很香。”
南屏秀无语。
石芍的淡然,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开始变成震惊,这一次的察看之后,她猛地转过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咦,秀姐……”
南屏秀点了点头。
这时,南屏秀表现得倒是淡然了。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一个特别傻,另一个傻的程度通常就会浅一些。
就如南屏秀,她明明心里震惊得不行,但就因为比石芍早半天的时间窥见了端倪,这时,在面对石芍的震惊时,她就不自觉地表现出了淡然的那一面。
至少,表面上相当淡然。
但其实么,南屏秀的心里,却是更加震惊了。
因为就一夜的时间,小秀儿身体里气血的凝气迹象,已经是相当的明显了!
若是在门内,这种情况下,长辈多半就可以对小辈说,“唔,不错,你现在,修行正式入门了,已经可以算是凝气境一层的修士了!”
面对这种情况,南屏秀如何能不震惊!
而之所以只是震惊而不是惊骇,就因为南屏秀已经见识过“小凝气散”在十个孩子身上的功效了。
若没有那一遭。
现在,南屏秀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这个情况的!
她必定会第一时间,就跑去找许同辉,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一个才四岁多的孩子来说,这绝不是惊喜!
而只会是灾难!
但这时,南屏秀只是震惊着,然后继续静静地观察着,并一天早晚两次地手心贴脚心察看。
第252章 哥舒夜带刀
第二天,晚上。
哪怕不进行手贴脚地察看,只凭倾听着小秀儿身体内气血的流动声,南屏秀和石芍两人也能明显地听出其是真正步入修行之途了。
第三天,早上。
再次手贴脚地察看后,南屏秀对小秀儿身体里气血情况的评价是,凝气二层。
但是,小秀儿身体里的气血情况也稍微有点儿怪,这个凝气二层似乎并不很准确,不过,大体上是差不多。
第三天,晚上。
凝气三层。
第四天,早上。
凝气四层。
第四天,晚上。
凝气五层。
第五天,早上。
凝气六层。
这已经追平了之前服用了小凝气散的那十个孩子的情况了,而小秀儿还在酣睡着。
极度震惊之余,南屏秀之前有过的担心再次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小秀儿都已经睡这么久了,这么多天的不吃不喝,她真的没有事吧?
虽然从状态看,她的情况很好,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好,但南屏秀还是难免出于本能地担心着。
不过她也不敢做任何举动,比如说给小秀儿喂水喂食或者干脆把她给唤醒什么的。而这些天下来,这个房间里,她和石芍两人连一句话都不敢说,让房间里始终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就怕惊扰了小秀儿,然后坏了她的道途。
哪怕再摸不清具体情况,南屏秀也知道,现在的这个时间,对小秀儿来说至关重要!
任何中断和打扰,都是不可原谅的。
也因此,不止是这个房间里,就是整个院子内外,周围都被肃清了。
第五天,晚上。
凝气七层。
在南屏秀之后作探察,随后,石芍的整个手都是颤抖的,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而她心里的震惊,却是怎么也平复不了的。
石芍清楚地记得自己凝气七层时的情况,因为就在步入凝气七层之后,她的修行从顺风顺水第一次遇上了沟坎。
那个阶段也是很多修者都会遇到沟坎,当时她只是沉淀了两三年的时间,然后很快就跃过了,随后就是继续顺风顺水,一路凝气大成。
那个时候,她是多少岁呢?
二十四!
澜水宗上下,对她的评价是,“百年一遇之天才!”
而现在,同样的修为,小秀儿却只有四岁。
这是简单的只少了二十年的差距么?
不是!
石芍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也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她现在只知道,她正在见证传说。
第六天,早上。
石芍都还没有探察,只是才从床边站起身来,她的手就已经开始抖了。
因为哪怕不用贴身探察,小秀儿现在身上的情况,也已经是相当明显了,并且,和昨晚又已经不一样了!
定了定心神,好一会儿,石芍才把手轻轻地贴上了小秀儿的脚心。
意料之中的结果。
凝气……八层。
缓缓地坐回床边,石芍眼眸中呈现的,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一片茫然。
南屏秀的情况比她稍好一点。
而南屏秀现在想着的是,“小凝气散可以让服用者晋入凝气六层,而凝气散,真正的凝气散,就是一步到位,让服用者直接凝气大成么?”
几天之前,她还不敢这么想。
甚至今天之前,她都还不敢这么想。
但现在,这个想法,已经是由不得她想不想,而是直接就从她脑海里蹦出来了。
然而。
她又想到那个青云之路。
这真实的情况,为什么会和那里面的记述不一样?
如果现实里凝气散的功效不如甚至是远不如记述里的,南屏秀一点都不奇怪。
——那到底是“话本”,有所夸张太正常不过了!
但现在,为什么是反过来?
记述里的,居然不如现实中的?
而且甚至是差得很远很远!
想着这一点,然后南屏秀脑海里慢慢地就浮现出了两点线索。
一是小秀儿说的,她哥哥教她的那个“小五行内炼真形图”,这个东西,莫非就是许同辉身后的核心传承?或者直接一点,这就是圣地传承?
二是,小秀儿的特殊情况。
小秀儿极为孤僻、自闭,但在修行上,她莫非是个千年不遇的绝世奇才?
这个可能,并不是没有。
这两点线索,就像真正的丝线一般,在南屏秀的脑海里来回反复地晃着、荡着,而渐渐晃荡着她呈现出了和石芍一样的茫然。
就在茫然中,两人度过了这个白天。
除了静寂之外,两人耳边心头轻轻响着的,是小秀儿身上的气血流转声。
都不用看,只是听着,小秀儿身体内的气血流转情况,就如同真实一般地映现于两人的感应中。
以至于,这一天,不到晚上,都还没有到之前早晚各一次的贴身探察时间,南屏秀和石芍就俱都神色一动,然后彼此目光交接。
小秀儿,应该已经是凝气九层了!
第七天,早上。
探察之后。
南屏秀默默无语地坐下。
石芍默默无语地坐下。
她们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交接了,因为,根本就不用再交流什么!
小秀儿,凝气……十层。
换言之,凝气大成。
到了这个时候,对一个修者来说,身体内气血的转化和孕育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已经不需要再每天修炼很长时间了,最多只是每天早晚锻炼,而且只是象征性地锻炼一下,就可以了。
或者几个月。
或者几年。
最长不超过三年。
修者会于突然之间,可能是走路的时候,可能是吃饭的时间,可能是睡觉的时候……
可能是在任何一种情况下。
破开凝气境,晋入通脉境。
其实真正达到凝气十层,已经不存在不晋入通脉境的情况了,时间早晚而已!
这是正常的、普通的修者的情况。
小秀儿身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她会在凝气十层的情况下停下来,然后,像青云之路里说的那样,“三年之内,晋入通脉”么?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但本能地,南屏秀和石芍都不认为会是这样。
短短几天时间,就从零起步,然后达到了凝气十层,或者说凝气顶点,而后,却要再沉淀个两三年么?
总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小秀儿又会在什么时候,迎来她的那个“突然”呢?
就在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情不自禁地这么想着的时候,这一天的中午,小秀儿醒了过来。
她终于醒了过来!
第253章 至今窥牧马
对于自己已经是一个“凝气大成”的“修者”,小秀儿没有任何自觉。
睁开眼后,她的眼眸转了转,才恢复清明。
而她那恢复了清明的眸子里,除了满满的清澈以及天真,就是孩童特有的那种娇憨了,什么凝气大成的修者的豪气和霸气等等之类,那是一丝也无。
随后,一翻身,小秀儿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南屏秀。
南屏秀却被她的这翻身惊着,因为之前小秀儿的全身骨骼都是软的!但这时,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知不觉中又长好了?
确实长好了。
下一刻,小秀儿翻落到她怀中,南屏秀确认了这个事实。
而随后,小秀儿就蹙起眉头,“姨姨,我饿!”
就这一句话,可把南屏秀给心疼的!
而她此时的那小样子,也怪招人疼的,哪怕被“目中无人”全程忽视了的石芍,也是心中软软地站起身来,“秀姐,我去给秀儿准备些吃的。”
南屏秀点了点头。
鉴于小秀儿睡了多天,刚醒来,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南屏秀根本不用嘱托。
但凡地阶修者,都有长期辟谷的经验,对于饮食之道,不能说精擅,但确实都有一定层次之上的认识。
禁食,才能更深地认识“食”。
就如一个人只有去到外头,在天南海北地漂泊着,才会进一步地认识家乡一样。
不多大一会儿,石芍就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盘走了进来。
食盘很大,里面的食物林林总总有好几十样之多!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一丁点儿地置于小碟中摆放在周围,被摆放在食盘中间的,其实只有两样!
一是吃的,一是喝的。
吃的是鱼丸,或者说鱼团。
一看即知是明显极嫩却无刺的鱼,拆下鱼骨取了最好的部分后,被剁成极细的细绒,用勺子取下一小块一小块地放进油锅里炸,炸熟了,又重新置于清水中,散去多余的油分。
喝的是鱼汤。
这么短的时间,不知鱼汤是怎么来的,看起来明显像是熬制了很久的样子。
冒着热气的鱼汤,泛着的不止是鱼的鲜香,更有某些果子的果香或者说甜香,那复合而又诱人的香气很快就缭绕起来,而小秀儿更是连连吸着鼻子。
“看你这小馋样!”南屏秀轻笑着,伸手指从她的鼻子上轻轻地抹下来。
真的是轻轻,动作轻柔之极。
随后,南屏秀就开始喂食,小木勺,一勺鱼丸一勺鱼汤。
而小秀儿似乎也就认准了这两样,偶尔南屏秀勺子放在托盘其它的食物上方,用目光看向小秀儿的时候,她都是摇头,于是接下来,也就是这两样,交替着来。
小秀儿吃了不少,但也不太多。
没有多到让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惊异的程度,而刚刚吃完,她就砸吧了一下嘴,然后道:“姨姨,我困了。”
不几息的时间,她就又进入到酣睡中。
而这时,南屏秀和石芍却重新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不会吧?
还好。接下来的情况不知该说是让她们松了口气,还是莫名地失望,小秀儿只是正常地睡了一觉之后,就重新醒了过来。
其间,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随后的几天,小秀儿一切如常。
正常地吃饭,正常地睡觉,正常地醒来,正常地在院里的那棵大树上玩耍。
除了玩耍时体现出来的身手比以前要好了不知道多少之外,其它,和以前一模一样。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都以为是这样了。
调整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失望”情绪后,两人对凝气散的功效,开始真正地有所认识,而对于记述着凝气散的那个青云之路,她们几乎和当初四海门几位高层一样地,时不时地就一点一点地讨论着。
是真的任何一点都不放过!
南屏秀现在不是整日地把小秀儿带在身边,而是她就待在小秀儿身边。
不过小秀儿也没有出去玩的心思,她就在院子里撒欢,更多地是在那棵大树上撒欢。
明明院子里还有其它好几棵大树,但她就偏偏认准了那一棵,其它的不要说碰了,瞧都不瞧上一眼,仿佛它们完全不存在一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石芍接过了南屏秀的宗主之位,终究是有不少事务,不可能完全整日地待在这边,不过她一天里至少有三次,会过来这边一趟的。
而这一天傍晚,她过来的时候,看到南屏秀正坐在床前发呆。
安静地坐在床前,和坐在床前发呆,是两种相似但完全不同的状态,普通人可能不觉,但刚踏入房间中,石芍就发现了这情况,然后她的心中突地小小咯噔一下。
这一瞬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和前些日子一样地坐下,她用目光问南屏秀。
南屏秀伸手指了指床上。
朝床上看了一会儿,石芍又重新站起身来,然后怀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总之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把手心像前几天之前一样地,贴合上了小秀儿的脚心。
一贴,即离。
而随后,她的手包括整个手臂就一直微微地颤抖着。
其实极细微,不要说是让普通人来看,就是刚步入地阶的修者,也未必能看出什么。
但在石芍自己这里,以及南屏秀的眼中,石芍的整只手臂,甚至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根本安静不下来!
椅子仿佛成为依靠,石芍很快地坐下来,然后缓缓却又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再然后,她在自己的手上写字,“秀姐,什么时候?”
“就刚才不久。”南屏秀也写字回应。
下午,在大树上又玩耍了一番后,小秀儿正常地睡觉。
南屏秀安静地坐在床边,她正在想着一些事,忽然本能地感觉到某种异常,而后,就惊呆了。
先是看,再是听,而后更又是手贴脚地探察。
其实光是看和听的就行了,基本不可能出错,但直到手脚完全相触地探察之后,南屏秀才终于敢肯定和确定一件事——
小秀儿,已经突破了凝气境的层次,晋入了通脉境!
她是在酣睡之中突破的。
而现在,她还在酣睡着。
这不得不让南屏秀想到了之前的情况,其实就是几天之前!
而这么想着的时候,哪怕这些天心神一直都有点恍惚,南屏秀也还是不自禁地,怦怦怦地心跳起来。
就像此刻的石芍一般。
其实石芍和南屏秀两人,一人是地阶引气境,一人更是意外下地阶炼形境大成,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把地阶以下的修行放在眼中。
人阶,哪怕是开窍境,看起来只和地阶隔着一重,但人阶就是人阶,地阶就是地阶,看起来只是一重,实际上却不知多少重,两者之间隔着的,其实如同是千山万水。
那是很多人一辈子,也跨越不过来的!
不然,也不会整个安南郡的地阶,都只是百十之数了。
而整个安南郡的修者,那是多少?
多到无以数计!
开窍境犹是等闲,更不用说开窍之下的通脉境以及只是修行起步的凝气境了。
但小秀儿身上的情况,根本和层次无关!
她只有四岁!
不到十天的时间,凝气大成!
而凝气大成之后,更是不到五天的时间,具体地说是三天四夜,她就突破了凝气境,来到了通脉境!
一个四岁的通脉境的修士?
四海门聚星楼的话本阁里,不知多少年来,再怎么荒诞无稽的话本,也不敢这么写!
而就算那个最特别的“话本”,青云之路,那里写了道诗,写了凝气散,写了通天树,写了那位先生……
那么多令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心神动荡不已的东西集合于一篇之中,更加上前段时间在聚星楼里才发生的事情,这些统统放在一起,也依然不能压下,此时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心中的那种震撼。
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小秀儿现在如果是十来岁,甚至只是**岁,两人都不至于如此之震惊。
床上的那个小小的小人儿,本来就只是四岁多,之前服用了那个凝气散的几天之后,身形更是缩小了很多,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特别是其正酣睡着,那小手小脚小模样的!
这样的一个小人儿,通脉境的修士?
再怎么事实摆在眼前,两人也还是无法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而更让她们心惊肉跳的是,小秀儿,还在睡着。
几乎一息一息地数着时间,两人静静地坐在床边,也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第254章 不敢过临洮
修行,凝气境之后就是通脉境。
凝气境是身体内气血的孕育和蜕变,其实只是一个准备,严格地讲,还没有真正地“上路”。
就如一个人要出远行,还只是在准备资粮而已。
哪怕准备得再充足,但,应该还不能算是正式开始吧?
正式开始应该是从带着包裹出了门的那一刻算起。放在修行上来说,也就是凝气大成,突破门槛,撞入了通脉的门户之中。
澜水宗的宗门秘录中,就有前辈记载着往古之时,修士们关于凝气境到底算不算是“修士”的探讨。
那其实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现而今,修行界其实是通行着两套标准。
第一套标准,那就是人阶的三大层次中,凝气境作为正式的第一个层次。
而第二套标准,就是如澜水宗这样的宗门,门下弟子一般是进入了通脉境之后,才会被正式列名,以及进一步在宗内担任职务。
且就算是底下的那些小家族,多半也是有人修为达到通脉境,才可以于族内自成一家。
哪怕出身旁系,也可以升为主家那种。
但其实,不管怎么说,进入通脉境,都是非常值得一说的一个标志了。
很多家族,有子弟进入通脉境,是要大摆宴席的。
哪怕在澜水宗这样的地方,哪个长老或者执事之类的门下弟子晋入通脉了,也多会邀集门内一些亲近上下,大伙聚在一起乐呵下,顺便也是对外告知一声,俺家娃子,通脉了。
有点世俗子弟“成人礼”的意思。
世俗人家,十四十六十八二十不等地“成年”,而对于修者来说,他们的成年就是跨入通脉。
通脉之前,一般是禁绝男女之事的。
如果有哪个修者在跨入通脉之前就成家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其本身还是其长辈,都已经不再抱着其跨入通脉的打算了。
也可以说,算是放弃了修行。
哪怕是出身于修行家族,这一家,又或者说这一户,以后也只会被当成普通人家来看待。
就比如庄明堂。
其父,就是典型的“不肖子弟”。
不过他们算是庄家嫡系,地位都是按照“五辈”来排的,也就是祖父不成看父亲,父亲不成看儿子,儿子不成看孙子,孙子不成看重孙,只有重孙也还是不成,这一户才会彻底地掉落出嫡系,沦落为支系、旁家。
环境可以说是相当之宽松了。
而说来说去说这么多,只为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通脉境,在所有家族、宗门以至于修者自身那里,都是一个有着里程碑意义的重要层次。
大抵类似于许广陵前世中国古代读书人的考中进士。
进士还不是官,但即将为官。
凝气后,通脉前,是一段小“空白”期,小秀儿现在就正处于这个空白期。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
等什么她们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按理来说,一粒凝气散让小秀儿凝气大成就已经完全超越她们的想象了,而现在小秀儿纵然来到了通脉境,接下来,总需要通脉境的秘法配合吧?
小秀儿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两人的心还是不由得地怦怦怦地跳着。
就因为小秀儿还在睡!
如果她是正常睡的话,下午睡,傍晚就应该醒来了,最多晚上接着再睡。
但现在,这都已经是深夜了,她却还是一直沉沉地酣睡着,看不出有任何半点醒来的迹象。
通脉境的修行,有关卡吗?
这个问题,问南屏秀,她会说,有;问石芍,她会说,有。
问青水城庄家的那些长老以及家主,他们会说,有,当然有!
问庄明堂庄明轩的祖父庄志清,他会瞪着两眼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问题也要问?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是傻子吧?
就是问徐亦山,他大概也会先沉思半晌,然后回道,有。
应该有!
为什么有?
就因为没有人可以一气呵成地从跨入通脉到通脉大成,而必定经历一个长期的、水磨的过程。
今天通一点点,明天再通一点点。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知多少年过去,可能是二十多年,也可能是三十多年,更可能是四十多五十多年,然后,终于通脉大成。
通脉大成不是说体内所有的脉络都被打通,而是气血旺盛到终于打通了第一个关窍!
身为天阶子弟,徐亦山走这段路,花了五十六年的时间!
南屏秀花了二十四年,石芍花了二十九年。
这短则二三十年长则五六十年的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磨练甚至于煎熬,很多修者需要面对世事,各种各样的,包括成家等等,而就算专心修行的,也根本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打通关窍。
时间跨度,太长了!
时间太长,也意味着身、心、意、志,全都在变。
三五年或不觉,十年一回首,二十年再一回首,早已迥异于当初。
而这些林林总总,其实都可以算是“关卡”。
但当站到某个高度,来看通脉境的修行,其实,关卡又是不存在的。
通脉是什么?
不过是气行脉中而已。
但问题在于,这脉是通道,却不是管道。
怎么说呢,管道的话,就像是烟囱,烟从底下进去,从上头出来,这个过程中烟的总量是不变的,而通道的话,就是烟囱还是那个烟囱,但烟囱里有水,当烟进入这个通道后,会被水吸收着。
你必须有大量的烟一直进入,一直让水吸收着,直到它实在吸收不下了,才会有烟从烟囱的那一头冒出来。
那就等于这一条脉道被打通了。
不同的修者体内,那个烟囱大致一样。
但烟囱中的“水”,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不同的修者之间,差别很大!这其实也是修行“天资”的一部分体现。
所谓天资,凝气境中有它的身影,通脉境中一样有它的身影。
它会阴云不散地贯穿于整个人阶、地阶的修行。
服用了凝气散之后,小秀儿一直睡,睡了好多天。
其实如果单纯只是凝气散的话,并不至于让小秀儿睡那么多天,而且是一次地睡那么多天。
真正的缘由,是“小五行内炼真形图”。
法门+凝气散,天地间第一等法门,加上很可能也是天地间第一等的灵物(低层次),两者共同作用下,让小秀儿的身体进入了某种造化之境。
这个条件,前世,许广陵没有,两位老人没有,沈欣没有,君长安没有。
而以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的层次见识,也根本想象不到,小秀儿正在经历着什么。
没有钟鼓,没有沙漏。
这个世界,俗世间是有计时方法的,而且有好几种不同的手段,但对于修者来说,并不需要。
任何一个通脉境以上的修士,都可以清楚地定位一天里的任何一个时间段。
从今天,到明天,就在两天中的那个交界点,南屏秀和石芍两人俱都神情一紧,带着明显的异常关注,看着床上酣睡的小秀儿。
然而。
没有异常!
两人不知该说是失望,还是觉得这才正常,对望了一眼之后,又都继续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直到整个的这一夜都过去,窗户间,已经开始透出微光来。
石芍站起身来,正准备向南屏秀行礼告别,她要去晨练,以及随后处理宗门事务,按之前几天情况来看,她会在中午的时候再过来。
但就在她刚刚站起身来之后,忽地,呆住了。
南屏秀也呆住了。
下一刻,两人都是霍然地转过头去,看着床上的小秀儿。
小秀儿还在静静地酣睡着。
但这时的“静静”,和之前的静静,截然不同!
就在石芍站起身来的那一刻,小秀儿一直持续着的小呼噜声,忽然中断了!
两人正惊疑不定间,小秀儿垂放在床上身侧的右手,五指抓了抓,像是要抓什么东西一样。
南屏秀和石芍两人的目光都瞬间移到了这里,而随后,她们的脸上全都露出了一种绝难形容的表情。
大概说来,那里面,混杂了太多的震惊震撼以及难以置信。
第255章 红豆生南国
呆呆地看着床上的小秀儿半晌,更具体地说,是看着小秀儿的右手心半晌,随后,石芍有点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窗外。
就这会儿,透窗的微光已经比先前要亮了不少。
但石芍并不是看天色亮到几分。
她看的是……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要看什么!
南屏秀同样转头。
她的视线缓缓地掠过了床,掠过了墙壁,也掠过了石芍在看着的窗口。
但如果有另外的地阶在这里,那人就会发现,不管是南屏秀,还是石芍,她们的视线全都是失焦的。
也就是说,不管她们是盯着一个地方看,还是先后地看向好多地方,其实,她们全都没有看任何东西!
不管视线里有什么,这个时候,她们只会是视而不见!
其实,最大的可能是,如果有另外的地阶在这里,那地阶多半也会出现和南屏秀石芍二人现在差不多的情况,视线失焦,而根本不可能去打量二人现在的状况。
就这般茫然地打量了不知多久,某一刻,忽地有一片落叶被轻风微卷着,拂过窗口,又飘荡着几乎横穿了整个窗口。
这个动静,终于是让南屏秀稍稍清醒了点。
转过头,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床上,随后,她微微地低下头来,视线也跟着下垂,是真的不再看向任何东西。
但身为地阶炼形境大成的感应,却被完全放开到最大。
其实,并不需要放到最大,只感应这个院子即可。
灵气如水,静静地弥漫在天地之间,包括这个院落。
但这一刻,院落外的灵气一如故常,而院落内,如果把这个院落比成一个小池塘的话,这个池塘中,不论水面水下,正暗生涟漪,而随后,多处的涟漪形成了一个“势”,开始慢慢汇聚成明显的流动。
从四周,向中心流动。
院落的中心是这栋屋子,屋子的中心是房间里的床,床的中心是上面的小秀儿,而那水或者说灵气流动的最终方向……
是小秀儿垂放在身侧的右手心!
这是什么?
明明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地呈现于眼前,过了很久,南屏秀还是不敢下结论。
就因为那结论太可怕!
可怕到那一天她的炼形大成,此刻看来似乎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在这时,石芍转过头来,看向南屏秀。
她的眸子里,仍然是一片茫然。
她的嘴唇嗫嚅着,想要说话,但嗫嚅了好一会,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或许,她想要大声地说,以至于咆哮,但这话语和咆哮,还没有真正地形成,就仿佛触碰了什么禁忌般地,被彻底封印,然后转化为了沉默。
不是话语上的沉默。
是心里的沉默,也是意识中的沉默。
这个时候,石芍彻底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的意识中,此时,其实是一片空白。
南屏秀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并不比石芍要好上多少。
而如果某个新近被默认为是“徐天君”的人在这里,他的情况只会比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更加不堪!
一个四岁多的孩子。
凝气大成,已经是开千古之未有!
跨入通脉,便已经让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失去想象。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她不是在继续通脉,她是在……
开窍!
右手心窍。
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支撑的能力,石芍缓缓地瘫坐在椅子上。
还好椅子有靠背,可以让她进一步地支撑着身体,不然,以她现在的情况,绝对有可能直接向地上歪去!
当然,身为一个地阶修者,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歪到地上去,哪怕心神和意识全都反应不过来,身体也会做出本能的反应。
而事实是,这位澜水宗新任的石宗主,此刻,大概也就只剩下本能了。
哪会有什么心神和意识反应!
南屏秀倒还站着,但她的整个人,此刻,仿佛都从里到外地变成了一个石雕。
当震撼的程度太大,就会不再震撼,而会转为茫然和木然。
而如果再进一步,连茫然和木然也都无法承载心神上的那种冲击,那这个人的意识就会进入彻底的空白状态。
这也是南屏秀和石芍两人此刻的状态。
然而。
直到此时。
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沉沦于意识无所归的空白中,不知几时,南屏秀和石芍两人忽地惊醒,而后,她们的目光再次地向着床上的小秀儿看去。
小秀儿的左脚心!
那也是她们之前手心贴脚心地进行探察时,手掌所贴的那个脚心。
但这时。
小秀儿先是五个小趾头微微蜷了一下,像是脚心发痒一般,而后,脚心的部位也开始微缩,但一缩即放。
而就在这个时候,院落里灵气的流动,有了第二个中心!
一部分灵气,依然向着小秀儿的右手心流去,但另一部分的更多的灵气,开始向着小秀儿的左脚心流去。
石芍再也禁受不住心中的惊骇,手握成拳,紧紧地贴上了自己的心口,用力地,仿佛不如此做,心脏就要爆炸了一样!
如果说开了一个手心窍,那还可以说是步入了开窍境。
但小秀儿现在这情况……
不是通脉。
不是开窍。
她是直接步入了地阶引气境!
南屏秀全身发麻,整个人都在微微地簌簌发抖着。
随后,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小秀儿的左手和右脚心处。
就这般盯着,盯着。
时间流逝。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秀儿的左手,五指动了动,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右脚的五趾也抓了抓。
就在下一刻,院落中,灵气的流动,形成了四个中心!
……
然而事实上,这却也只是表象而已!
此时,小秀儿确实是在睡着,但她的意识,并没有睡。
这是一个和现实仿佛一般无二的世界,床,房间,院落,院落的围墙,围墙内侧的树,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水样的形体,既实又虚。
小秀儿,一个同样和现实中一般无二的小人儿,正在那棵大树上爬着。
飞快地爬上爬下的同时,她还不时地探头朝着树下喊道:“哥哥!哥哥!”
某一刻,她又探头看着和喊着的时候,树下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向前向上伸出了两手。
这是一个小秀儿已经很熟悉的姿势。
她嘻嘻地笑着,两只小脚随意至极地在树梢上用力一蹬,又像只是轻轻一点,然后整个人就向这边撞了过来。
也像是轻盈地飞了过来。
树下的那个身影动作轻轻也稳稳地接住了她。
“秀儿,来,你看!”
那个身影一只手托抱着她,另一只手向着身前指去。
“哇!”
小秀儿惊叹出声,满眼都是星星,然后小身子幅度不大地一下一下地蹦着,一边蹦一边大喊:“哥哥,哥哥,好好看呀!”
“等会还有更好看的。”
“这些字都教过你了,秀儿,来,把这两句话给念出来。”
也就在这个身影说着的时候,小秀儿的眼前,出现了几个大字。
她瞪大眼睛看着,然后用嫩嫩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哥哥,哥哥,我念得对吧?”
“对!秀儿是最聪明的!”那个身影说着,然后又道:“来,秀儿,更好看的来了!”
随着这话,两人的前方。
从近到远,又或者说从远到近,一棵又一棵,不知道一共有多少的树,就在这一刻,每一棵树上都开始冒出星星点点。
那星星点点越冒越多。
随便一棵树上,先是一点两点,后是十点八点,随后,百点、千点、万点……
两个身影的身前,整个视野中,都成了一片绚烂至极的花海。
小秀儿都已经呆了,她不喊不叫也不蹦不跳了,只是两眼瞪得大大地望着前方。
而她唯一的动作,就是把放在嘴边的小拳头,小拳头最上面的大拇指——其实大拇指也是小小的,她把那大拇指往嘴里送,却也只是啃上大拇指外侧的一点根背,就定在那儿不动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或者,把“一夜”改成“一霎”,用在这里会更恰当些。
而这句话,也正是现实世界中,小秀儿身体中现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