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无花无酒锄作田
叶东感觉天上的太阳好像掉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的整个人都变得燃烧和融化起来。
而且融化的,不止是身体,还有感受。
刚开始的时候,身上还有处处像是针扎一样的刺痛,但这些刺痛都是才刚刚泛起,就同样被燃烧和融化掉了,很快地,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真要说透了也不是什么太特殊的感觉。
就是像被太阳照着,不过不是在外头,而是在身体里头,从里头往外照。
暖!
热!
烫!
反正都是类似的感觉,然后他就想睡觉,不由自主。
当他带着不知道该说是睡意朦胧还是醉意朦胧的眼神朝着前方看去的时候,面前的徐亦山早已经化为一个看不清的黑影。
这个黑影好像搀扶着他。
总之,叶东缓缓地坐到了地上,又躺了下来。
他并没有睡着。
但意识彻底地陷入了一种朦胧的对外界失去知觉的状态。
而一众地阶所看到的是,刚吞下了那个药剂之后,叶东的身体就开始变得发红,而且是越来越红。
就像是一块黑铁,被扔进了火炉里,正在被灼烧着一样。
铁烧红后,仿佛透明的。
其实并不透明。
叶东现在就是这样,当他躺在地上之后,身体从里到外好像都在发红,呈现出一种赤红晶玉般的状态,一眼看去就像是透明。
但其实,并看不到骨头。
倒是其身体表层的那些血管,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血液正急速地在其中奔涌着,让人看着不由得地担心,是不是下一刻哪里就会被冲破。
过了一会儿,没看到他身上的哪里血管破裂,但是却从全身上下都缓缓地渗出血液来。
像流汗一样地,流渗着血液。
“大人?”叶南平并不焦急,但却难免关心。
“没事,等着。”徐亦山手掌虚按,示意他不要聒噪。
其实徐亦山也想知道,这随便一粒都能给他身体带来巨大变化的药剂,让一个基本没有什么修为可言的小孩子服用了,会是什么效果。
总之,应该是翻天覆地的那种吧?
会很恐怖。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东身上的血液流渗越来越多,但却不是鲜红,而是由鲜红逐渐过渡到暗红,以至于暗红中掺着不明的灰黑。
这些污渍流了一地,让人看了感觉触目惊心。
特别是那红色,不管是鲜红还是暗红。
血的颜色。
同样,也有血的浓重腥味。
在场的好几个小孩眼中都有着惊恐,叶东现在的样子,真的是太可怕了,简直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慢慢地,对在场一众老小来说,有点更可怕的变化来了。
那就是叶东的头发、眉毛,甚至是指甲,都开始纷纷脱落,要么轻轻地,要么轻微地簌簌一下,落在地上。
见此情形,徐亦山适时地除掉了叶东的鞋袜。
果然,叶东的脚趾甲也脱落了。
下一刻,像是感觉到什么不舒服一样,紧闭着两眼的叶东嘴巴微张,然后向外仿佛无意识地一吐。
这一吐,满嘴的牙齿,都被他吐了出来。
好几个小孩伸手捂住了嘴巴,也终于有小孩被吓哭了,但是不敢哭出声,无声抽泣着。
但这个时候,没有地阶顾得上这点。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百分之一万地聚集在叶东身上。
触目惊心的脱落之后,是更加触目惊心的新生。
就在一众地阶眼睁睁的注视下,叶东那刚刚才脱落了指甲的指头上,一层浅浅的仿佛透明一般的指甲已经开始生出,并很快覆盖住了指背。
脚趾处也是一模一样。
倒是头顶以及原本的眉毛处,还是光着。
而没法直接看见的叶东的嘴巴里,一众地阶通过细微的声响可以听得出,他的牙齿,同样已经重新长出。
这些并不是最大的变化。
就在徐亦山以及许同辉都以为变化快要过去的时候,叶东身上传来一连串无法具体形容的轻微闷响,而这闷响中还不时地夹杂着一两声喀嚓。
徐亦山目光微不可觉地一缩。
这些是叶东骨骼处的声响!
他的感应何其入微,更不用说还是近在咫尺!此刻,叶东身上真的哪怕是一根汗毛处的变化,都瞒不过他。
而就在徐亦山的感应中,叶东全身的骨骼都在不停地颤动着。
是那种极微弱却又极频繁的颤动,只是短短一息之间的颤动次数,竟是频繁到徐亦山都差点感应不清。
也就在这极其频繁的颤动中,叶东全身的骨骼都开始收缩。
不一刻,眼见着,他的整个人都缩小了不止一号!
徐亦山手掌不自觉地轻握。
平静的面容下,是不平静的目光。
不平静的目光深处,是更加如同怒涛汹涌一般的内心。
果然!
小“凝气”散!
原来,这真的是给凝气期的小辈特别是小孩子服用的药剂!
一粒药剂之下,全身,不止是五脏,更连同所有的骨骼在内,都被彻底“炼形”了一次。
外及皮毛,内及骨骼,至于脏腑血肉什么的等等,全都包括在内!
真正的、彻彻底底的炼形!
徐亦山都有点不敢想象,经过这一番炼形,今天以后,叶东的修行,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师承天阶,关于修行方面的点点滴滴,师尊该传授的尽数传授,但徐亦山也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修者是在小孩子的时候,是在刚刚才开始修行的时候,就进行了一番炼形的。
而且是内外俱彻的大炼形!
不想说,但徐亦山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知道圣人传承下的子弟修行是什么模样,但所有天阶子弟的修行,在炼形境的时候,其所经历的炼形,应该都远远比不上小叶东此刻所经历的炼形!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到极点!
这一刻,徐亦山内心复杂已极。
必须说,他甚至都有一点点嫉妒了!
叶东,还有其他的九个孩子,这十个孩子,今天以后,将站在一个世间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孩子能够比得上的.asxs.上,进入一种徐亦山不敢想象的修行。
这.asxs.之高,反正,天阶子弟,是远远比不上的!
能比的,估计也只有唯一的那一类了吧。
或者不应该这么说。
更应该说,叶东此刻经历的,其他几个孩子等会将要经历的,本就是那等存在的门下传承!
或者,可能还要低了一级。
因为他们服用的,只是“小凝气散”。
如果没有那个“小”,服用的就是“凝气散”,情况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徐亦山不认为那等存在会故弄玄虚,无缘无故地在药剂的名称面前加一个“小”。
之所以这个药剂的名称叫做“小凝气散”,那就意味着,在此之上,必然还有另一种药剂!它的名称可能是“大凝气散”,也可能直接就是“凝气散”!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嫡系传承。
但徐亦山真的无法想象。
叶东此刻身体上所经历的变化,在他看来,就已经是极致了!
极致!
极致就是已经尽善尽美!
无法再更好上哪怕任何一点点了!
然而,事实明显是,在他的想象之外,还别有天地。
那是他所无法想象的层次和领域。
第227章 紫陌红尘拂面来
心潮起伏间,徐亦山目光微动,用余光看了身侧的许同辉一眼。
许同辉站在那里,目光平静,若有所思,若无所思。
这憨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徐亦山特想骂人。
骂许同辉。
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拷问一下他!
我连小凝气散的炼制都知道了,也服用了,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把所有我能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
该死的许同辉,我的好师弟!
场中另一个心里震撼最大的,是澜水宗的宗主南屏秀。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南屏秀是在场众人除了徐亦山之外,唯一的一只脚踏进了地阶炼形境的修士。
而正因为触摸到了炼形境,南屏秀心中这一刻简直是比怒水河的河水还要咆哮。
其实最开始,对于叶东身上的变化,她只是和其他地阶一样的惊异以至于骇异,而并没有想到更多。
直到她不经意地瞥了徐亦山一眼。
就在那一刻,她看到徐亦山握紧了手掌。
这样的徐亦山,她从未见过!
其实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并不多,一年最多也就那么几次,甚至就一次,但同处一地这么多年,南屏秀对徐亦山的印象和了解,始终都是那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
渊渟岳峙,云淡风轻。
这其实也是其它宗门几乎所有地阶对徐亦山的总体印象。
而徐亦山此刻的表现,无疑就打破了南屏秀的印象。
这一刻的徐亦山,一点都不云淡风轻!
是什么,让一个走过了引气、走过了炼形、来到了地阶第三境的修者表现出此刻这个样子?
要知道,徐亦山真的是离天阶只有一步啊!
从南州的澜水宗那里,南屏秀得知此君更多的信息,而最核心的一个信息是,“百年之内,徐亦山必入天阶!”
所以,是什么让这样一个人,对发生在一个只是凝气期小孩身上的变化,如此之动容?
或者可以说,远不止动容那么简单!
最让修者动容的事,无疑是修行本身。
人阶,地阶,天阶,修者三阶。
南屏秀下意识地在心里想着这三阶的修行相关,对天阶她并不了解,所以未想。
人阶三境在她的心里过滤了一下,也很快地不留痕迹。
不管是凝气境、通脉境还是开窍境,都与叶东这一刻身上的变化完全无关。而就算有关,想来也不可能让徐亦山这般地动容以至于小小地失态。
当南屏秀的思绪转到地阶三境。
突然地!
真的就是突然地,首先像是有一道闪电,照进了她的整个脑海里,紧接着,就如有一道惊雷,狠狠地劈了进去!
而且是接二连三地劈。
炼形!
炼形!
短短瞬息之间,南屏秀倏地全身绷紧,两只手也紧紧地握起,差一点点,就要上演四海门门主古怀民先前的那一幕了,就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掌给攥破!
但相比起这个,南屏秀心里的震撼,大了何止是千万倍?
她的脸庞以至于嘴唇,这一刻全都失去了血色而呈现出青白,就连那两只紧握着的手也是一样。
地阶修者,气血随心而动。
这一刻,南屏秀的“心”,快要爆炸。
被不自觉地聚敛于身体更里层的血液,仿佛化为无尽怒水,承载着她的意识感受,在剧烈地动荡着!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南屏秀嘴唇微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刹那间的明悟,以及随后的震撼和惊悸,俱都被深锁于意识之中,只在她自身的意识里,翻天覆地。
曾经,当年初见徐亦山,以及这些年的见证,她在心里感叹,原来,这就是天阶子弟。
而这一刻,她的意识中发出如同梦魇般的叹息——
原来,这就是圣人传承!
对许同辉来头的猜测,也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徐亦山之前和许同辉明显并不认识,两人之间应该是毫不相关,后来为什么徐亦山就对外宣布许同辉是他的师弟了?
最初南屏秀只以为许同辉是师承另一位天阶,多半还并不是崤国的,所以才会出现徐亦山和许同辉之间相见不相识后来却又“相认”的情景。
同为天阶子弟,哪怕彼此毫无关联,但在一方身为前辈、地主,另一方远来是客的情况下,以师兄弟的关系相处相从,并不太意外。
一方是照拂。
另一方是尊重并默认对方为长。
现在,南屏秀才知道,她只猜对了一半!
“小凝气散”!
过了最初也是最猛烈的惊悸和震撼之后,南屏秀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而念着念着,不一会,她的这个举动给她带来了更深也更广的惊悸和震撼。
呵呵,小凝气散。
小。
凝气。
那么,大,是什么样子?凝气后的通脉、开窍,又是什么样子?
在那等传承中,有“炼形散”这种东西吗?
如果有,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炼形?
这一刻的南屏秀,不是高山仰止,不是震惊敬畏,甚至连膜拜都不是。
她只是恍恍惚惚地发觉,原来,她所认识的关于修行的世界,只是无尽天地里,极其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渺小。
渺小到看不见。
深深的沮丧、疲倦、无奈、灰暗……
太多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在这个时候,向她袭来。
但它们确实找错了对象。
情绪负面?那就负面好了,又能有多负面呢?
只要心,还是清明的,还是坚定的,就什么障碍都不会有!
“秀儿,我们修者啊,说是向天争命,其实不是。”
“我们争的不是命,是造化!”
“其实再怎么争命,能活多久?”
“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一百万年?”
“活那么久干什么,活到大地上所有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你一个?那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我们不争命,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多一天少一天的,听这老天安排就是了,我们不争,乖乖听话。”
“但我们要争造化。”
“这个,不能听老天的,要让它滚远,滚得远远的。”
“秀儿,把你的手给我。”
南屏秀伸出自己的手。
一只苍老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用手掌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合拢起来,由掌变拳。
一只大的松散的拳包裹着一只小的被收紧的拳。
“秀儿,记着啊,你要永远都记着,造化,就在你自己的手里。”
这就是师尊离世前的那一刻,对她所说的话。
造化。
造化是什么?
造化就是很多同辈一个个零落成泥,而我仍然活着。
造化就是很多后辈一个个开始苍老,开始零落成泥,而我仍然生命盈满地活着。
造化就是在岁月的洪流里,所有众生都被裹胁着奔腾直下,而我却硬生生地立在那里,不止没有被冲走,更要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向上走。
我不是想活得久。
我只是想一步一步地走,走到最后,看看那洪流的尽头,是什么。
“师尊,你看,这就是那造化的样子。”
这是她最想对师尊说的话。
这估计也是师尊最想听到的话。
虽然,师尊已经听不到了。
就如她,一样会有听不到的那一天,可能是百年后,也可能是千年后,但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那之后,她一样希望她的弟子能对她说,师尊,我看到了造化,这就是它的样子。
就算她听不见,也无所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南屏秀意识中回响起许同辉上午时候说过的这两句话,许同辉言道这是其师尊说的,他听见的。
而这时,南屏秀斗胆想在这两句后面再加几句:
“人不同,此心同,千年万载一念中。”
“我逝之后弟子在,弟子逝后如我同。”
“无尽天地有尽时,此心此念永无终。”
南屏秀松开了紧握的拳,那失去血色的脸上也重新慢慢地回复红润,甚至比之前显得更加清盈。
而心中的惊涛骇浪,也渐渐地平息下来。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走到许同辉身边,对他说上一句话:
“欢迎来到安南郡。”
第228章 无人不道看花回
甘从式和许同辉两人,倒是没有太震惊,尽管他们其实都已是经历了部分的炼形,然而他们自己不知道,特别是许同辉。
头发眉毛什么的褪去,许同辉太熟了!
虽然他的牙齿没有褪掉,手指甲和脚趾甲也没有,但,这不是大同小异嘛,没什么值得太过奇怪的!
所以应该说,此刻在场的所有大人中,许同辉才是最淡定的那一个。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
不是看起来淡定,而是真的淡定!
这淡定落在南屏秀眼中,让她暗自感叹不已。
使得她心中生出巨大波澜的物事,在许同辉的眼中,或许是司空见惯,甚至根本都不值一提?
本来嘛。
小凝气散。
呵呵。
南屏秀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想笑,但真的笑不出来。
而徐亦山和南屏秀之外,场中其他的地阶,全程都是单纯地惊异着以及……雾刹刹地。
看不懂。
不了解。
也所以,他们的情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些地阶并不是不知道地阶有个炼形境。
他们都是引气境,而引气境的上头就是炼形境,所以尽管修炼传承方面有所欠缺,但基本了解肯定还是有的。
不可能没有!
然而,就算打破头,他们也不敢想象,小叶东正在经历着的,就是“炼形”。
正因为他们自身没有经历过,所以根本无法把这两者联系起来。
一个才刚刚开始修行两三年的连称为是修士都有点勉强的小孩子,和地阶的第二境,他们都无法踏足的层次,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么?
那简直荒唐到没边了。
退一万步讲,这药剂的名字要是“小炼形散”之类的还好,或许可以把他们的思绪引导到炼形境上去,然后猜测此刻的情景和炼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但很遗憾,徐亦山之前说了,这个药剂的名字叫做“小凝气散”。
虽然从徐亦山的郑重其事,他们知道这药剂应该不会太简单,但是,小凝气散,“凝气”这两个字,完全锁死了一众地阶的想象空间。
所以,总体而言,他们其实是场中除许同辉之外第二淡定的。
毕竟地阶嘛!
眼前这一幕虽然令人惊异,但还不足以彻底打破他们的镇定。
这情景,和他们早上初见甘从式以及徐亦山时所引发的震惊情绪,根本不能比!
同为在场,四海门的几位地阶反应应该是最为特殊的了。
他们不像徐亦山和南屏秀那般震惊到差点失态,他们也不像甘从式和许同辉那么“好像没啥大不了”,他们更不像其他地阶那样,完全地一无所知。
他们是中间态。
既被从传说来到现实的药剂给惊得仿佛丢了魂,却又有话本中的所述作为铺垫,让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绪。
或许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是木然。
徐亦山本以为随着炼形的趋向细微,叶东会好好地酣睡上一觉。
哪怕睡个十天八天的甚至更长时间也不奇怪。
而不管叶东睡多久,他肯定会一刻不离、一步不动地等在这里,全程地细致观察着叶东身体上的后续变化。
但没想到的是,很快地,叶东就清醒了。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叶东的眼前也是一片迷糊,他晃了晃脑袋,意识清醒了,但是眼睛还是看不清楚,好像有一层什么东西遮在上面。
而且那东西还很多,也很厚。
感觉到这个,叶东第一时间就伸出手来,想去揉眼睛。
其实他的手上更是一片血污。
徐亦山操控着让他的手悬在半空,没能靠近眼睛,然后对叶南平道:“带他去后头好好洗洗。”
叶南平提着叶东的后衣领,如风驰电掣一般地向后奔去。
而其他人,俱都站在原地等着。
等的时间也并不长,盏茶时间左右吧,两人就返回了。
还是叶南平带着叶东,但这次就不是提后衣领了,而是像一块木板似地平托在手上。
叶东现在只套了一只小短裤,而且还是反穿的。
除此之外,他的全身都光着。
特别是脑袋还有眉毛处,光得特别惹人注目,而其眼睛处,上下眼皮的睫毛也全都一根不剩了,看起来分外怪异。
但事实上,众人更多的注意力并不是集中在这里。
集中在哪里?
眼睛!
皮肤!
还有手、脚,特别是手指、脚趾这些地方。
之前被吓得不行的几个小孩子,现在一个个两眼冒光。
他们倒是没有一窝蜂地挤过来,估计是不敢,或者长辈之前有交待什么的,但这时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极力地朝着这边看。
一边看,一边羡慕得差点就要流口水了。
脸上那种艳羡的神色太明显。
其实不止他们,澜水宗的几位女修,也全都脸现羡慕。
实在是小叶东现在的样子,太水嫩了!
除了光着头,也没有眉毛睫毛,特别是眉毛,老实说这个地方光光的看起来还真的很怪异,就像一个完整的拼图上缺了一大块,相当的不和谐。
但除此之外,他的全身上下,简直堪称是完美无缺!
那手,纯净到几乎透明!特别是新生的指甲,恍如琉璃,又或是最上等的美玉,不止是让人目光放上去就不舍得移开,更令人想要伸出手来,摸一摸。
但真的来到近前的话,估计是不太敢摸的。
因为要摸的话,必然要伸出自己的手。
南屏秀现在就在看自己的手,也不是专门看,只是看了叶东现在的手后,她不自禁地就瞟了眼自己的手。
然后……
没有然后。
看了一眼后,她迅速地移开目光。
还是看叶东吧!
好好地看一下这个才刚踏上修行路就已经完成了炼形的小孩。
小叶东其实是很害羞的。
站在这里,全场,不管老的小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而他还只套了一个短裤。
赤着脚,赤着腿,赤着整个上身,然后大光头也凉飕飕的。
众人的视线却仿佛是带着灼热,几乎比刚才他躺在地上的那时候,还要热。
不过,其实他自己也在微低着头看着自己。
看手,看手臂,看胸膛,看大腿小腿,看脚。
他的目光就简单多了。
眼里只有欣喜!
至于身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个药剂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及还有没有其它,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全都没有想。
那些是大人想的东西。
他么,只管高兴就行了!
叶东洗澡才花了盏茶的时间,众人的围观倒是围观了两个盏茶的时间都不止。
眼看太阳都快要西沉了,徐亦山拍拍手,打断了众人的继续注视,也让全场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来,你们都过来。”徐亦山对那九个小孩招手。
就这一下,那九个小孩全都呼啦啦地奔了过来,积极性直接是拉到爆满。
然后他们的目光就朝箱子盒子那边瞥了。
一众地阶也重新看向那些药剂,这时,他们的目光就不止是探寻和好奇了,而是多了很多的炽热。
但下一刻,剩下的九粒药剂,在徐亦山的九个虚虚弹指间,也全都落进了九个小孩的嘴里。
这个时候,四海门门主古怀民神奇地恢复了相当的冷静和清醒,因为他居然顾及到了这样的小事,“胜权,去,给小朋友们准备十套衣着!”
他这般地直接吩咐着副门主花胜权道。
第229章 玄都观里桃千树
时间已经是晚上,所谓的更深露重时分了。
在这个没有电也没有太多夜间娱乐的时代,正常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了,而修者更不例外。
不管是凝气期的小修士,还是地阶大佬,晚间锻炼要么是放在太阳将落未落时分,要么是放在并不晚的晚饭后,而晚锻炼之后,多半是趁着余韵,进入静养、冥想或直接是睡觉的状态。
聚星楼中以往也是这样,不管白天聚集了多少人,到了傍晚,都是该散的散,该走的走。
但今晚,却是例外。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聚星楼的一处大厅里,四周油灯蜡灯齐上,把整个大厅照得恍如白昼。
一众地阶围在四周,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滥竽充数的许同辉。
大厅正中间,站着七男三女的十个小孩。
这些小孩子偶尔地朝那些大佬们瞥上一眼,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彼此之间互相看着。
目光与目光的碰撞,眼神与眼神的对接,充满着一些奇异的色彩。
而再看去,他们大多在笑。
有羞羞地浅笑的,有小大人样地微笑的,有咧着嘴傻笑的,也有摸着自己的光头憨笑的。
聚在一起,小孩们用大人看不太懂的一些方式进行交流。
比如他们整齐地站成一排。
大人们判断他们是在比划身高。
比如他们一个靠一个地围成圈,然后向圈内伸出自己的手,先是把正面亮亮,然后再把反面亮亮。
这不用说了,绝对是赤果果的炫耀!
看着那十只白嫩嫩水灵灵的小手相对着展示在一起,周围的一众大佬全都有点吃味,不限于女修了,男修也是。
手很漂亮。
但让他们吃味的并不是漂亮,而是年轻。
其实以往他们并不羡慕年轻人。
他们又不是没有年轻过,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生命力仍然算是旺盛着,估计比很多很多的年轻人包括小孩都还要活得更久。
所以,有什么好羡慕的?
但这时。
看着那些完全可以用“无瑕”来形容的手,几乎所有地阶全都不自禁地在心里感叹一声,这,才是真正的年轻啊!
不止是年龄。
更是生命。
比完了手,小孩们又齐齐地伸出自己的脚,一人伸一只,有人伸左脚,有人伸右脚,伸到前面来。
四海门门主古怀民先前让副门主花胜权准备的衣着中,包括了鞋子。
但似乎是考虑到这些小孩的脚趾甲都是初生,可能不禁触碰的缘故,准备的都是软鞋,软软的底,而上面,则只是在脚背的中间位置同样有着一道软布。
所以十个小孩现在脚上穿的,都是特制的“布拖鞋”,而且普遍稍微宽大一些。
当他们伸出脚来的时候,整只白嫩嫩的小脚都展示了出来,特别是初生的脚趾甲部位,有几个小孩调皮地蜷曲又伸展着自己的脚趾头,结果惹得其他小孩都效仿。
有的只曲伸一两下,意思意思,有的则兴致满满地在那里一直地曲、伸、曲、伸。
臭美的小破孩!
一众大佬能有什么反应?当然还是吃味!
比完了身高,比完了手脚,再比什么?
好像没有什么好比的了,于是他们就站在那里,看着彼此的脸,特别是眉眼,还有上面的光头,在笑。
然后他们还开始自我介绍。
人家在正儿八经地联谊呢!
外围,只隔了七八步远的一众大佬形成的圆圈,还有来自整个圆圈的注目,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被他们完全无视了!
“我是紫华阁的叶东,今年十三岁!”
“我是药师堂的明浩,今年十二岁!”
“我是四海门的花清萼,今年十一岁!”
……
格式从头到尾,一模一样。
但这绝不单调!
十个不同的嫩嫩嗓音在这里高低错落着,如同泉水叮咚,叮咚到这些小破孩自己都沉醉了。
其实,用“小破孩”来形容场中现在的这十个孩子,是有点不太客观也不太公平的。
真正客观公平地说,应该叫“钟灵毓秀”。
或者用白天四海门展示的那十首道诗中的其中一句来形容,“造化钟神秀”!
反正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
那就是,不管天地也好,造化也好,它们把最最精华的部分,拿了出来,凝聚成了场中的这十个小孩!
这就是外围一众大佬的集体感受!
反正,看着他们,一众大佬这时很容易地就想起平常所见的很多东西或者说景象。
星星。
这些小孩的眼睛,一个个全都是亮晶晶的,黑的部分如同深不见底的暗夜,白的部分极其地澄净,恍如静水。
黑白分明,却又一样地晶莹。
这是身体内的气血充盈到极点也纯净到极点的象征,各地阶对此认识程度有所不同,其中以徐亦山的感受最为深沉,然后就是南屏秀了。
这些小孩子们自己当然不知道这点。
他们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然后。
笑。
单纯地笑。
有的就露出了牙齿。
同样是新生的牙齿,洁白、晶莹、无瑕,这仿佛已经是最基本的配置了,而满口牙齿的排列,也同样当得起无瑕的说法。
没有一丝的瑕疵!
但小孩们自己不在意这个,有的之前还伸出手来摸了摸或者抠了抠自己的牙,或者好玩似地叩叩齿什么的,有的则全程都没有在意。
长在嘴巴里,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们自己又看不见!
太阳,月亮。
这两种意象是同时出现在很多地阶的感受中的。
场中的这些小孩,不看他们的手,不看他们的脚,不看他们的眉眼和光头,只是整体地感受其气质的话,很容易地就让一众大佬想到了太阳和月亮。
太阳是明亮的、蓬勃的。
月亮是晶莹的、宁静的。
这两种意象,风格不同却有所交叉,最主要的是,随着交叉,两种意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体现在场中所有孩子的身上。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前后变化最大的或许要算苗大全。
这小孩之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胖子、大光头,现在还是光头,但小胖子已经不胖了,他的身形和之前比简直都缩小了整整一半!
当然,横向的。
此刻,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孩站在那里,虽然咧着嘴笑显得有点傻,但却更多是憨。
傻是呆、蠢、笨。
憨是天真未凿,如同一块璞玉。
除了星星、太阳、月亮,看着这些小孩,一众大佬自然而然地还想到了很多其它。
四海门的几位想起了聚星楼后面的灵水湖。
中午,太阳晴好的日子里,灵水湖的上方没有雾气笼罩,而那个时候的灵水湖,就是波光盈盈的。
非常清澈。
天上的阳光、云朵,湖边的树,不时地倒影入其中,涟漪动间,美不胜收。
不知是灵水湖像这些小孩,还是这些小孩像灵水湖,总之,两者之间有那么一些很直接的相象,直接到让四海门的几位地阶简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
其它宗门的地阶,则各有所想。
不管他们想起的是什么,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大概来说,就是与干净、纯粹、晶莹等等相关。
而所有的意象最终归结为两个字——
美好。
第230章 尽是刘郎去后栽
日月凝其形,山水聚精神。
看着眼前的这些小孩,徐亦山脑海里突然地就浮现出了这么一句。
而四海门的几人,这个时候,则再次地回想青云之路里关于凝气散的具体描述。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领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这个凝气散,就必在十年之内,凝气大成,然后破入通脉。”
“而如果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以前,他们真的是无法想象。
只觉得这描述太荒谬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不认为青云之路里的描述是假,但无论如何,他们无法将这段描述与现实联系起来。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
不管领悟如何之差?
不管修行如何之怠?
那岂不是不管什么人,只要走了大运,得到了一粒这样的凝气散,以后甚至连修炼都不用,只要天天吃过睡睡过吃,也必定可以成为通脉境的修士?
而且,还必定在十年之内!
甚至只要稍微不那么糟糕一点点,就能把这个时间提前!
最多,提前到三年之内?
呵呵。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如果这都行,那勤奋专心的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对这段关于凝气散的记载,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其实是“敬而远之”的,不敢信其无,更无法信其有,于是“存而不论”。
但这时,看着场中的这十个小孩,四海门的几人心中俱都沉默下来。
其实,已经不需要验证了。
只是看着这些孩子现在的形神气质,他们就已全都无条件地认可了其中的记载。
都不用谈以后的修行。
只现在的形象,这十个孩子就已经把他们往日的那些小伙伴们远远地抛在身后,使得两者之间,看起来,再也不是一类人!
而且,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不同而已。
是真真正正的天壤之别!
此者是美玉。
彼者……
最多也就是顽石!甚至,土坷朽木。
但,今日之前,他们原本是一样的!或者也有优劣之别,然而总体还是伯仲之间!
今天以后,他们的命运,应该是截然不同了吧?
不!
没有应该!
就是截然不同!
这一点,已经可以早早地确定!
古怀民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悲哀。
按理说他也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不管是最初从家族中脱颖而出,还是后来成为偌大一个四海门的门主,并且还深得门内上下信服,这些都足以证明他的天资、才能俱都非凡。
是让其他不知多少人仰望的人物。
但现在,古怀民站在顽石、土坷、朽木的立场上,为许多小孩子,感到悲哀。
今天下场,参与比试的一共有五十二个孩子。
除去此时眼前的这十个之外,那四十二个,已经被各家遣人送回去了,就是四海门的几个,也都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些孩子,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去了怎样的一场机缘?
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
就算之后知道一星半点,以他们此时的年纪,也多半以为只是没得到一份很好吃的果脯而已。
但他们终究会长大的。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五十年后……
那个时候,这四十二个孩子再回想起今日……
古怀民心中的悲哀其实只是淡淡,不至于什么痛到无法呼吸之类,但这淡淡却无法消解,也无法驱除。
微微侧头,古怀民向着大厅外看去。
今晚的天气还是很好的,月虽半弯,星却灿烂,星光与月光一起洒下光辉,让夜色并不十分地黯淡。
但这终究是夜晚。
无边的夜幕笼罩在整个大地之上。
像极了古怀民此刻情绪中的那种低沉。
或者,他并不是为其他的那些孩子感到悲哀,他只是物伤其类,想到了自己。
他这个地阶,和徐亦山这个地阶相比,和顽石之于美玉又有何差别?
今天,在这个为十个孩子带来了翻天覆地般巨大变化的小凝气散面前,他既见证了造化的庄严和浩瀚,以及不可思议,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而最悲哀之处莫过于,虽深知渺小,却无能为力。
要是能够有所作为的话,他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是地阶引气境了。
早在八十年前,他就是引气境!
——人这一辈子,特别是他这样的修为层次,又有几个八十年呢?
更不用说,之前已经过去百多年了。
这八十年的时间,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光阴虚耗,在水磨的岁月里,他对于修行的很多点点滴滴还是有着新领悟和新体会的,总体修为其实也上涨了不少。
但这种进益,终究是点点滴滴,而不再是人阶境界时的大步向前。
这意味着什么,古怀民再清楚不过了!
意味着当这种点点滴滴的积累越来越少、越难越难,他的修为将慢慢陷入彻底的停滞,而后,随着年龄渐长、老迈渐至,修为开始不进反退。
直到大限到来的那一天。
其实家族以及四海门的很多前辈都是这样走过这一生的,古怀民自己就亲自送走过不少人。
而且,他们能晋入地阶,寿数较人阶时大为延长,只这一点,就不知超过了天下多少的修者!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只是。
真的是不甘心呐!
不甘心也得甘心,这就是现实。
但随着许同辉的进入安南,这现实,被打破了一个缺口。
甚至这缺口,就是从他们四海门这里开启的!
不用任何考虑,古怀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且一众老伙计们必然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就在古怀民的心思辗转间,有地阶说话了,而且就是对他说的:“怀民,这个道诗竞比,你们以后还举办么?”
我们举不举办不重要。
一丁点儿都不重要!
你想问的是,后面还会不会有小凝气散吧?
很遗憾地告诉你,老夫我也不知道!
老夫等人在筹办这次道诗竞比的时候,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出现今天这个情况!
这哪里是什么小凝气散,这根本就是造化散!小孩子能服用,老夫等人更能啊,说不定功效更大!
要早知道的话……
早知道其实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求?
没到那个情分。
抢?
拿人头去抢?
不是舍不得这条老命,而是就算四海门上上下下全体扑上,也只是一样的送人头而已。然后,就算再加上你们,也还是不够!
偷?
到哪里偷?
所以事实上,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不管是今天之前,还是今天之后,他们能做的都只是,尽快地摸清许同辉的真实意图!
然后整个四海门全力以赴,无条件地配合他!
这也是他们四海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诚意!
对这位地阶的问话,古怀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随后,也不用他回答了,因为徐亦山开口说话了:“叶东、明浩……”
他一一地点着这些小孩的名字,然后道:“你们现在,可以像在家里一样,开始修炼。”
听得这话,一众大佬,才刚刚开始平静、放松一点点的精神,又立即紧绷了起来。
很多人这才又重新想起那药剂的名字。
小凝气散!
第231章 百亩庭中半是苔
修行越往上,总是越难的。
当然也不只是修行,世间很多事都是这样。
你就算爬个山,也是越往上越难的。刚开始的时候,你也许“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临风畅怀”、“不亦快哉”。
但慢慢地,只要你还在往上爬,总有你手脚并用、气喘如牛、狼狈不堪……(此处省略四千字)的时候。
体力不继只是内部原因。
外部原因还有一大堆,而且是接踵而来。
比如坡度变陡,比如空气稀薄,比如温度变低,比如劲风凛冽,比如植被稀少缺少攀爬支撑。
等等等等。
一个等,就是一重无奈。
很多重无奈叠加在一起,最后形成绝望。
对外部原因认识越多,其实就越绝望。可能才刚登到一个小山腰的时候,他们就能够意识到,这山,我爬不到顶!
意识不到这一点的憨憨则会比较乐观,给自己打气。
“狗蛋狗蛋,不要放弃!”
“我能行!”
虽然憨憨最后还是会意识到,真不行!
但多少能更乐观一点,不至于早早地感受到绝望。
从这个角度来说,安南郡的很多处于人阶境界的修者,其实是比较幸福的,因为他们才刚刚往这座山上爬。
等爬过人阶、地阶这条分界线……
风来了,雨至了,霜临了,雪降了,还不时地有冰雹落下来,打得你满头是包却无处可逃。
因为四周空荡荡,没有任何遮挡物。
你被风雨霜雪以及冰雹欺负得先是嚎啕大哭后是抱头蹲地再后是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再再后是无奈迷茫绝望。
正在这个时候。
你突然发现,诶,身边不远处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小茶棚?
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你才发现,它不是小茶棚,它门口挂的招牌布上,写的是“解忧杂货铺”。
但它也真卖茶。
并且号称是,一杯解忧,二杯消愁,三杯下去,天地之间任遨游。
扯淡吧这?
不。
不扯。
来一杯你就知道了。
店家先倒了一杯,不,半杯,或者只是小半杯,递给了……
诶,为什么你前面突然冒出了十个小朋友来?
你没能喝到这半杯。
茶被小朋友喝了。
但你闻到了这茶水的香味,而且就在闻到这香味的一瞬间,疲惫顿消,体力回满,精神意志等等其它,也全都拉满!
你信了。
这居然真能解忧!
但真正喝了这茶,效果又是怎样的呢?
上述种种,其实就是四海门门主古怀民当前所面临的情况,当然,也是四海门其他知情高层面临的情况。
至于四海门外,别的宗门的地阶么,他们和四海门这些人同爬一座山,也一起爬到了这个高度。
但他们没有看到小茶棚。
他们只是看到视野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出现得非常奇怪,也非常突兀。
这个人还背着个包裹。
这个包裹里也许有能让他们遮风挡雨的东西。
嗯,也许。
也许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他们正在以积极的态度试探性地接近接触这个人。
境遇相同,但信息不同,这就是其它宗门地阶和四海门高层的区别所在。
现在,他们和四海门的人站在一起,看小朋友喝茶。
问题在于,他们看到的是,这茶,是从四海门的摊子上推出来的!而且他们也只闻到这茶非常之香,却并不知道更多。
而这时,他们一起看着,这茶喝下去后到底怎么样。
徐亦山也在期待。
和前两者不同,他已经喝过这茶了,而且还喝了不止一杯,就算现在,还有一杯放在家里凉着呢!
但他是大佬诶。
而眼前喝这茶的是萌新。
大佬和萌新虽然都是人,但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能让大佬完成快速以及非常发育的东西,给小萌新,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呢?
就比如有一百亿,给了省级大佬,让他事业更上层楼。
现在这一百亿又给了一个小学生,这小学生……
十个小学生,各行其事。
有的松静站立着,两手合十置于胸前。
有的同样松静站立着,但是把两个手掌心贴在自己的两边后腰处。
有的盘着腿坐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有的盘腿闭眼的同时,嘴巴却开始无声地念诵着。
有的两腿并在一起跪坐于地,然后两手十指交叉相连,反手向天高举,把两个手掌心对着天上,也是抬在自己的头顶上方。
还有个小女孩则直接侧躺了下来,然后两手抱膝,把小身子缩成了一个球。
……
十个小孩,十种表现。
居然就没有任何两个小孩的表现是完全一样的!
站、坐、卧,这些大的姿势上的不同就不说了,没有好比性,而哪怕同为站或坐,也都是各有其特色。
若是往常,一众大佬早就饶有兴致地心里揣摩开了,这可都是各家独有的传承啊!
虽然只是凝气期,甚至连凝气都谈不上而只是在正式修行前的锻炼阶段,但多少也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就算不会有什么大的收获,但小的启发,好歹会有那么一些的。
然而这时,全场,没有任何一个大佬的关注点在这个上面!
甚至,他们的视线都懒得朝别家的小孩看上哪怕一眼。
从一开始,他们就紧紧盯着自家小孩!
四海门几人,盯的就是苗大全和花清萼。
四海门各个家族来自“四海”,是典型的一门多家,而且多家里不乏相互之间存在过节的,但位于上层的几个大家族之间,默契度还是很高的。
这种默契也体现在,他们对于彼此家族的一些传承,还是有所沟通和了解的。
特别是低段,锻炼期和凝气期的,几乎已经是半公开化了。
所以这时,不管是苗大全的祖父苗兴禾,还是花清萼的太祖父花胜权,又或是门主古怀民及其他几位,观看起自家门下孩子的修炼,都可以做到了如指掌,毫无障碍。
先是姿势摆得正不正。
后是法诀运行得正不正。
正,肯定正,这两者其实并不用多说。
哪怕是苗大全这个往日似乎有点“顽劣”的孩子,在苗兴禾这个地阶亲自的教导下,其实也是把基础打得极牢!
只要不是昏聩到极点的修者,都不会在这一点上对后辈有任何放纵。
你再怎么无法无天都可以,但这一点上,你必须给我做好!
苗兴禾的教导,是合格的。
花清萼的教导不是花胜权,但花清萼的表现一样是合格的。
不止合格,更是优秀。
但这时,几位大佬要看的并不是这个。
而很快,他们也根本就无心关注这个了,而且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有震惊,有骇异,有难以置信,也有不可思议。
如果把凝气境再细分为十个层次的话,苗大全之前的修为,大概是凝气一层。
嗯,或者大半层,一层不满的样子。
这时,法诀运转之下,他的小身体内,气血渗透如雾,流转如珠,而且不管是渗透还是流转,都没有遇到任何的障碍!
要知道,这种情况,哪怕通脉境都已经大成了,也是远远达不到的!
甚至,古怀民几人都有点怀疑,自己身体里的气血运行,是不是也能这样的圆融无碍。
在气血运行的层面上,他们没感觉到障碍,但现在感受着苗大全身体内的气血运行,怎么无端端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只就这个方面而言,他们居然都不如苗大全的样子?
这是……错觉吧?
一定是!
但还没等他们纠结于到底是不是错觉,倏地一下,四海门几人,全都汗毛直竖。
第232章 桃花净尽菜花开
凝气境。
修行的起步。
所谓凝气,关键就在于两个,一是“气”,二是“凝”。
气到底是什么,真要说起来,古怀民等人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尽管他们已经是地阶。
但不清楚不要紧,这个东西,只要身体里有,你立马就能感觉到了,而且随着它的壮大,你的感受也会一天天地越来越清晰。
凝,则是凝气境修行的主要宗旨,主要是凝神、静心,然后气自然也就慢慢地从身体中凝聚出来。
但凝神静心这种事,说来不难,做来难。一天里,短时间做到容易,长时间做到难。
有人说,睡觉不就行了吗?
睡觉的时候,神肯定是凝的,心肯定也是静的,而且还是非常静。
错!
恰恰相反。
睡觉的时候,神是松驰的。心则是昏冥的,根本谈不上什么静与不静。
所以静修或冥想的时候绝对不能睡觉!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睡着了,那你还不如直接就躺在床上睡,更能让身心得到休息。
但这时。
随着苗大全凝神静心,进入修炼状态后,渐渐地,他竟似是睡了过去!
因为他的身体内运转的气血明显开始失去操控,而呈现出一种自由散漫的状态,这是静修中陷入睡眠时的典型现象。
嗯,确实是典型。
家族小辈的修行,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而就是古怀民他们自己,小时也是一样。
特别是晚上。
静修过程中睡了过去,简直太正常了!
而且有的长辈还直接教导“以修代睡”,并且还说,“不用担心,睡着睡着,慢慢地你就不睡了!”
所以这情况真不奇怪。
苗大全更是才刚修炼不久,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孩子,也都是可以的。
但是,这个时候睡觉?
时间不对啊!
古怀民等几人心里吐槽不能,尤其是苗兴禾,简直都有点羞得不敢抬头了。
这小子!
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几人看到了一件让他们感到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基本可以确定,苗大全是真的睡着了!因为气血彻底失去了操控,而且他的呼吸也由刚开始的细微变成了现在的粗浊。
细微是因为主动控制。
粗浊是因为失去了控制。
这是呼吸或者说气息上的变化,而其体内的气血运转,也是一样。
然而,失去操控的气血运转,接下来,并没有变成四海门几人想象中的样子,而是像换了一个人操控般地,进行了一种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运转!
这不是普通人身体中气血的自主运转!
这更不是苗家凝气法诀主导下的气血运转!
不是苗家的,同样也不是其它几大家的,根本就是古怀民等几人全都陌生的!
不由自主地就快速交换了下目光,然后几人全都面面相觑。
且慢,他们家还有一个花清萼。
还好,花清萼没有睡着,她正在认认真真地运转着法诀。
但是……
也就在这当儿,她身体中的气血运转变缓。
糟了!
几人心里同时发出叹息。
果然,先是变缓,再是彻底失去操控,再然后,花清萼的气息也开始变得粗浊。
其实也谈不上粗浊,但有着一个前后对比。
而且感受这些的,是几位地阶。就算隔着更远,只要他们想听,也可以听到心跳如雷,一下一下俱都清晰无比。
更不用说,此时,还是万籁俱寂时分。
小萼怎地这么不知事,这个时候睡觉!
花胜权急得有点想跳脚。
但瞬即又觉得不对。
苗大全睡了,她也睡了,而且时间相隔极短,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再者,虽然现在的时间是晚了点,虽然两个孩子往日静修中也有睡觉,但真的没道理这么快就睡着了啊?
这才盏茶时间都不到吧?
几人这时也终于分出注意力看别家小孩了,主要是之前心神太过凝注,只入微地感受着自家的这两个,甚至一个。
那般情况下,被感受者,心跳如雷,气血如瀑。
但真要有雷声在外面轰响,他们却反而一点都听不到的。
这就是入微。
这就是专注。
这时,看向别家小孩,他们才不知是骇是惊地发现,另外的八个小孩中,有五个,都已经同样地睡着了!
而另外三个,就在四海门几人……
不,已经不限于四海门几人了,大厅里的一众地阶显然全都发现了这个状况,也开始了全景关注。
而就在他们所有人的关注下,剩下的那三个小孩,一个,两个,三个,也全都在又一个不到盏茶的时间里,相继地步入了睡眠。
目光交错。
如果目光有形的话,这一刻,大厅里肯定是激光纵横,全方位无死角切割。
下一刻,众地阶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家小孩。
这个时候,四海门的几人就发现了,虽然苗大全和花清萼都是睡着之后气血进行陌生方式的自主运转,但两人身体内的气血运转,居然大同小异!
这一下,可是把几人惊得非同小可,特别是可以算半个当事人的苗兴禾与花胜权。
他们两族的凝气法诀,还是有相当大的差异的,而法诀主导下的气血运转,也呈现出相当的不同。
但是谁能出来解释一下,现在他们看到的,是怎么回事?
再看别家小孩。
一样!
全都大同小异!
当然没有人出来解释,而一众心思俱皆敏感无比的地阶,在难以避免的骇异与震惊之后,已经开始全都“灵光乍现”,试探着,在自己身体里,让气血也进行他们此时所看到的这种运转了。
不管怎么回事,先自己试试再说!
而这一试,问题来了。
别扭!
非常别扭!
平常快的地方,要慢;平常慢的地方,要快;平常左转的地方,要右转;平常右转的地方,要左转……
当然,并不都是错位和颠倒。
但是这种错位和颠倒简直是处处点缀在整体的运转之中,让一众地阶全都郁闷得想要吐血,而且感觉非常之不舒服,就像一个人好好地在路上走着,突然变成了在水里走一样。
不止是憋闷,连步伐都不一样的,至于身体全身上下的力道拿捏,更是完全不一样!
勉力坚持。
也只坚持了不到一百息!
古怀民停下了这种陌生古怪到极点的气血运转,然后从嘴里缓缓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闷气!
别扭不别扭的先不说,真要强行再坚持下去,他吐的就不是什么闷气,而是要直接吐血了。
真的吐血!
先后间,四海门其他几人也都睁开了眼睛。
他们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是向其他人看来。
苗兴禾用左手比出一个“八”的手势,然后再把右手食指搭在左手食指上,随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表达的意思是,他只坚持了八十息不到,然后就坚持不下去了。
这动作表达非常“唯心”,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估计很难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如果刚才他们几人经历的事情是一样的,那所有人,都会一看就懂!
果不其然!
常振河点了点头,跟着比了一个九,连后面的搭食指以及摇头什么的都免了。
其他几人,俱都作出了一样的表达!
行!
懂了!
他们再把目光放向全厅。
下一刻,又是几乎全厅所有人的目光交错。
行!
老伙计们,什么都不用说,大家都懂了!
而再下一刻,一众地阶的目光从相互交错开始偏移向两个人,徐亦山,许同辉。
无所得。
徐亦山闭着眼,不知道在干啥。
也许,也在和他们刚才一样地进行这种陌生的气血运转,然后这位大佬坚持的时间更长,或者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许同辉一样闭着眼,明明无所事事偏要装得像睡着了一样,气死人了!
单纯的目光交错无法交流更多的内容,而这个时候也无人敢开口出声,生怕惊扰了这群小孩。
别说全都有自家宗门的孩子在内,就算个别没有,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闹出什么动静然后犯众怒啊。
至于出去交谈之类的更不用说,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出去!场中小孩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情况以及变化,他们就是错过一息,都不可原谅!
于是,转眼间,又是不约而同。
所有的地阶再次地感受起自家小孩的状况。
时间慢慢地流逝。
渐渐地,一种惊骇欲绝的感受,在一众地阶的心里滋生。
苗大全,凝气一层,一层里也只是才走了大半,远不到进入第二层的时候。
花清萼,凝气二层中段。
就在四海门几人的静静关注中,伴随着那种陌生的气血运转,两人的修为不进反退,本就不多的修为,居然一点点地散去,直至好像是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普通人!
但这种变化带给四海门几人的骇异还没有过去,另一种变化便紧随而来。
之前是有化为无。
现在则是无中开始生出有。
两个小孩的身体里,气血继续运转,而就在这种周流聚散中,真正让四海门几人惊骇欲绝的情况,发生了。
凝气一层。
凝气二层。
凝气三层、四层、五层……
==
完成这一章,加标题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一章的标题和内容居然还挺配的。(笑)
当然,桃花和菜花的位置或者可以互相调换一下。但就这样其实也行,如果从返璞归真的角度来理解的话。
另外,有读者说本书修行境界看得迷糊,我这里稍作备注一下:
人阶:凝气、通脉、开窍
地阶:引气、炼形、还真
天阶信息书中暂未开启
第233章 种桃道士归何处
聚星楼客房。
两层的小楼,楼下是客厅,楼上是卧室。
卧室正对着门的后墙开了个窗,很多小叶片组成的木页窗户,既可以从下到上把整个的窗户完全打开,也可以窗体不动而任意开启木窗内的一组或多组叶片,微开、中开、大开,各种角度都可以,从而可以随意地调节室内的光度和通风度。
这样的窗户,已经算得上是艺术品,美观与实用兼具。
更不用说打造窗户的木头所散发出的那种特别清香,一闻即知是灵木独有,而且那灵木相当优良。
这样的窗户,放到外头,随便一扇,便是千金难求。
但在聚星楼,只是客房的标配而已。
嗯,其实也是高等客房。
整个聚星楼里,这样的小楼只有九栋,其中六栋属于四海门现在的六位地阶。
沾了许同辉的光,被安排在此就寝的许广陵某一刻突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果然,未经实践验证的理论,与实际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
之前在青云之路的那个话本里,他对“凝气散”的描述是,最快三年之内,凝气大成。
这描述并不是信手随意安排的,而真实就是那个时候他对这种可能性的认识。
不过那个时候他是才刚至郡城。
后面,大体上经历了大小不等的三件事。
一、他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向死而生,山穷水尽之下,身体以一种他没有想象到的方式成就了命窍。
二、他在许同辉身上做实验。
三、他在甘从式身上做实验。
他自己的身体是十一岁,未经修炼;许同辉的身体是四十五岁,凝气大成刚入通脉境;甘从式的身体是一百八十九岁,地阶引气境。
样本当然还算不上全,但已经极具差异性。
就在这三个差异极大的样本实验中,许广陵对身体运行的认识,较刚来郡城时,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身体运行,特别无主观意识操控下的生命自主运行,对许广陵开启了它那神秘世界的一角。
“小凝气散”,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问世的。
但它的功效着实有点出乎了许广陵的预料。
这哪里是什么最快三年之内凝气大成,如果这药剂是出自他手,而不是许同辉和徐亦山两个菜鸟的土鸡组合,直接就会让服用者一口气凝气大成,步入通脉了。
不问天资,不问修行。
也不问之前是否已经开始修行、懂不懂知不知道修行。
服下去,睡一觉。
等醒来,直接就是凝气大成,步入通脉境了。
是通脉境,但是不是一个通脉境的“修者”,还值得商榷。
因为根本就没有修,而完全就是生命造化的一种自行运转。类似于天生就是通脉境,如果修行的话,也是起步就是通脉境。
如同数学坐标上的那个零。
凝气境压根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只是负面状态。
所以,也不用叫什么“小凝气散”了,可以把那个小去掉,直接定名为“凝气散”就是了。
或者也可以,土鸡版的叫“小凝气散”,正版的叫“凝气散”。
而这个凝气散的功效也可以定格定性了——
“服用之后,凝气大成。”
就这八个字,不需要其它赘述。
或者有人对这描述有所疑惑,但只要其服上一粒,然后就懂了。
行路至此,凝气境的层次,不管是人为修行还是生命造化的自主运行,都可以揭过了。
翻篇。
下一步,可以开发“通脉散”了。
就不知以目前的认识,能不能一步到位地把通脉散也给开发出来。
感觉有点悬。
隐隐地总觉得有一些枝节方面的认识还有所欠缺,不够到位,或者说火候未至,而那枝节似乎还挺重要,不能略过。
不止是不能略过,更是要彻底摸清,一丝一缕地都不能放过。
否则,这个层次的一丝一缕,一步一步地进行下去,终将会成为日后的弥天阴霾。
好在,这十个小孩的就位,补上了接下来的观察和实验样本。
当然,许同辉同样也还是样本之一。
而田浩以及前头让其去接的那个孩子小洛普,许广陵决定让他们走另一条路。
那就是完全地以识铸心、以心转身,看纯粹的心识到底能将身带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能不能完成那条“龙”,然后再在身的层面进行最后一步画龙点睛的操作。
同样一步到位,直接成就某个境界。
估计悬。
这次不是有点悬了,是很悬。
理论上其实是通过了,前世早有印证。
但实践上,难度极大,大就大在“以识铸心”这个程序。
要什么样的识什么样的心?
凭田浩和小洛普那两人?许广陵在心里暂且给了一个大体否定的答案。
姑且算是一着闲棋吧,边走边看,看看再说。
以后遇到适合的人时,或者可以再往这条路上安排着,而且这条路上需要的样本应该是比前一条路需要的多得多。
而青云之路的那个系列话本恰好也可以用来作引子和铺垫。
不过也无所谓。
正反或者说阴阳两条路。
一条纯粹是管身不管心,这条已经走通了,至少凝气层次已经彻底√。
接下来的整个人阶、地阶,问题也都不是很大。
只是需要一步步去走而已,逢山开路逢水架桥就可以了。
另一条就纯粹是管心不管身。
梦中传授给田浩的那套开架练体拳,也只是让他调和一下气血而已,不至于因为太耗心神而导致身体无意义的消耗,但也仅此而已。
这一条路,目前还处于只是理论确立的阶段。
在实践上还需要一点点地探索,当前甚至连最基本的框架都不能确定。
也不排除实践下去,最终发现这条路其实根本就是走不通的,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
就如真空条件下的理论一样。
若无法在现实创造真空,这理论将永远止于理论。
结果怎么样,其实都行。
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收获和启发,这里面不存在成功和失败。
他自身的修行,从一开始就是身心互转的,这条路上的障碍通过另一条路来解决,另一条路上的障碍通过这条路来解决。
这个方法可以无视绝大多数的障碍。
两条路上同一个路段同时遇上障碍的情况还是极少的,真要遇上,那也没其它的方法,硬撞,强行开路就是了。
除非造化彻底封死了这路,又或者他的身心合力还是不够。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需遗憾。
事实上这样走也才是真正的正道或者说大道,就如前世的内经所言,“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而他之所以单独地开辟和研究这两条路,就因为把它们分开后,更能发现问题,更能寻求彻底和究竟,也更能发现正反阴阳这两条路,对对方的具体依赖。
阴对阳,阳对阴,彼此之间应该都是不可或缺的。但这种不可或缺并不会体现在时时刻刻、方方面面。
而只会体现在一些节点。
那些节点,就是许广陵想要探求的关键。
那些节点,也是大道的枢纽和门户。
彻底理清了这一点,也定下了日后长久及当前下一阶段的行事方略,许广陵看着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趴伏在他身上的小秀儿,又是摇了摇头。
小秀儿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还打着小鼾。
但其实她只是看起来睡了。
或者说,她的身体确实是睡了。
然而她的意识其实还清醒着很,正在意识海里和他打闹呢。
意识完全清醒着,身体却自顾自睡着了,许广陵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用“离魂症”来命名,但毫无疑问的,小秀儿身心系统上确实存在着问题,而且还很严重。
不过也并不致命,不是不可解决的。
聚元聚灵大阵、草木同心诀、青帝开灵诀依然在运转着。
嗯,现在的这个也只能说是小阵,说是小小阵也不为过,从灵湖一直蜿蜒到这里,最后的一个阵眼就是小秀儿的身体。
在许广陵的操控下,这个阵眼是活动的,小秀儿走到哪里,这个阵眼就跟到哪里。
不过只限于在这聚星楼。
而草木同心诀既是此时阵法运转的关键之一,也是形成意识海让小秀儿的意识得以参予融入进来的关键。
许广陵并没有直接给小秀儿炼形,那就真正是露出马脚了。
他只是在生命更高的层面上,对小秀儿进行提升,而这种提升在小秀儿晋入天阶之前,甚至不能发挥任何作用。
只有等其地阶大成,跨出那一步了,才会天雨落、天花坠,对她进行天阶层面上的“炼形”。
这种加持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圣人能不能看得出来,两可之间,但徐亦山南屏秀之流肯定是不行的,一般的天阶看出的可能性也不大。
至于只及将来不及现在的情况也很好解决。
过几天,让许同辉赠送一粒凝气散给南屏秀,嘱其给小秀儿服下,让她先小小炼个形,进入通脉境再说。
不管她身心系统有什么问题,都这样一步步地解决掉。
春来冰自涣。
而至于赠药的理由么,也很简单,就说两小投缘,小小馈赠,不成敬意。
以许同辉今日表现出的“大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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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这一章的标题,和内容似乎又配上了呢,233。
这就是因缘际会啊。
就如我写你们看,越过开头的“黄金三章”,越过整篇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越过第一部第二部的位面界隔,我们得是有多大的缘份才能一直走到这里啊。
哈哈,这缘份可是真的不浅的。
来,再握个手!
第234章 前度刘郎今又来
二十年的时间,如果把它压缩到一夜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大概就是古怀民等人现在的感觉。
经历是真实的,感觉却是荒诞的,而且还是非常荒诞。
荒诞到哪怕近在咫尺,而且他们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不曾错过哪怕是一息的时间,也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
两个修行只是初有基础,修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孩,就这样地在他们的面前,修为有化为无,然后又从无到有,一路直上,从凝气一层,一直来到了凝气六层?
而且还是带着很多神秘,让他们不太看得懂的凝气六层。
但有一点却是可以非常确定的,那就是这个凝气六层,其基础之扎实、气血之充沛,远远超过古怀民等人见过的任何一个同层次修者!
古怀民回忆着,自己凝气六层的时候,不,直接就是凝气大成快要晋入通脉的时候,他身体里的气血,有这般充沛吗?
好像……
好像没有。
比不过。
所以他们只能沉默。
沉默,是这一个夜晚的大厅。
沉默的不止是古怀民等几人,四海门之外,其它宗门的地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看直了眼。
定力再深,也没有用!
眼前发生的这事,让他们不得不傻,以至于傻到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相比之下,四海门几人其实还要稍好一点,毕竟他们早在白天徐亦山拿出药剂说是名字叫“小凝气散”的时候,就已经傻过一次了。
现在虽然依旧不能免疫,但症状还行,没有直接发烧到四十五度往上去。
小凝气散,凝气六层。
这叫“小”?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再回想起青云之路里关于凝气散的记载,古怀民等几人才发现问题大了!
不是说好的十年之内凝气大成吗?
不是说好的“根骨不错”、“领悟不错”、“修行不错”,然后才三年之内有望通脉的么?
根骨不错,这一点没话好说。
这算这些小崽子以前根骨不咋地,以后肯定也是一个赛一个地顶尖。
——就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根骨能差了?
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所以说,这“根骨不错”根本就是废话吧?
这也就罢了,那“领悟不错”、“修行不错”,哥,就刚才这样的,要什么领悟,要什么修行?
啊?
大哥你能告诉我,修行在哪里么?
他们一个个地,全都是在睡觉!
他们一个个地,全都是在睡觉时,自己啥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嗖嗖嗖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来到了第六层!
对,这也是古怀民这些地阶有点想不通的一点。
为什么不管之前基础和.asxs.如何,现在这十个孩子一体地来到了凝气六层?
但相比之下,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小节了,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闭眼,再一睁眼,而且这连一夜都还没有过去,就凝气六层了啊!
哥,这和你的描述严重不符啊!
还有,今天拿出来的只是“小凝气散”,那你告诉我,那“凝气散”,服了又咋样?
三年之内,有望通脉?
三天,是不是也能算是“三年之内”?
震惊完了惊悸,惊悸完了麻木,麻木完了心里疯狂咆哮。
心里疯狂咆哮完了,古怀民几人俱都把有点幽怨的目光投向许同辉。
是的,他们没有像其他地阶一样看徐亦山,又或者一边看看徐亦山,一边看看许同辉。
他们的目光聚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许同辉!
但许同辉自始至终都阖着眼,唔,现在不止是阖着眼,他还打起呼了……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呼噜。
一众地阶集体无语。
阁下,你是认真的?
眼角余光瞥了瞥身边的憨货,徐亦山也是无语。
他当然知道这厮是在装模作样、装疯卖傻,问题是此情此景下,这一招还真管用!
且不见周围的那些地阶,此刻开始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了?
哪怕地阶大成,承受着这么多目光,徐亦山还是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主要是每一道目光,都太过灼热,灼热到能直接把他给烫熟了。
每一位地阶,现在都是一根柴火。
他们用目光共同堆叠出了一个烤架。
嗯,他就正在被烤着。
老大不好当啊!
徐亦山心里不由得地就喟叹了一声。
许同辉现在之所以能够放肆地装疯卖傻,除了因为他是后辈、小辈,还因为他是“师弟”。
场中,有“师兄”在呢。
有什么问题问师兄就好,师弟我啥都不知道。
然后,我先睡了,拜拜了您们各位!
徐亦山简直都想伸出脚来,一脚把这厮给踢得直接镶嵌到墙壁里去,以后这个大厅直接就叫“同辉厅”,我看就挺好!
凭什么你小子惹出的事,要老子我来担着?
我是吃你家饭了还是喝你家水了?
思绪飘到这一点,徐亦山也像周围的那些地阶一样,心里,沉默了,也无语了。
他还真吃了也喝了!
吃了小凝气散,不止一颗。
喝了同福楼的那前后两种汤羹,喝了不止一顿。
……
有人问我,我不会讲,但也无人问,你们只用目光编排。
我意外,但真不知该怎么对你们说,很无奈。
是我活该!
别看我此时平静地站着,又有谁知,我的心里,有十分感慨?
你们不过是凭空一点妄猜,而我,只能把真相在心里深埋,因为,事关着那等存在。
就这样吧,我们各自一拍两散。
最好山高路远,永远不见。
任彼此心上长满青苔。
……
徐亦山目光淡淡地看着一众地阶,那目光里,遍是高位者的威严与淡漠。
许同辉,我的好师弟,你且张开昏眼,好好看看吧。
你会演话本,师兄我也会!
你只会装疯卖傻,行僻弄乖,师兄我却可以心凌九天,脚踏尘埃。
之前的道诗题拟里,你不是说过“一朝从地来天上,万丈紫华耀纷纷”么,更早,你也不是对我讲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么?
师兄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什么叫“一朝从地来天上,万丈紫华耀纷纷”!
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徐亦山决定开大。
既无话可讲,那就什么都不讲。
真相既不能说,那就不用说,直接一刀斩断这些地阶所有的妄想。
没有什么需要和尔等说明的。
你们看到的,就是真相,就是一切。
其它,不管有没有疑问,都永远地埋在心里吧!
心念转动间,徐亦山的意识缓缓地回到了当年北地,大雪纷飞,一片冰天雪地中,师尊为他主持三拜九叩之礼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师尊,是他前所未见的威严,仿佛圣尊。
此时,徐亦山的心神沉浸于那片意识中,然后,把自身的心神状态,向师尊当时的样子靠拢。
那是徐亦山心中的三大道标之一,也是他心中长久以来的憧憬和向往。
此时,根本不需怎么沉浸,那种威严,那种淡漠,那种高高在上如同天人临世,却又心怀尊崇崇天崇地崇圣,而自己仿若一介小童……
这一刻,徐亦山不再是往日的那个徐亦山。
许同辉也终于不“睡”了,他睁开了眼睛,和周围的其他地阶一般,神情难掩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极度陌生的徐亦山。
第235章 半亩方塘一鉴开
徐亦山在做什么?
他想干什么?
其实说白了很简单,他就是想向这些地阶展示一下,什么叫天阶子弟罢了。
有些时候,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但只默着也不行。
他是老大。
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作为控场者,他理应对下面人有一个交待,同时也尽量避免他们事后无意义的妄测。
然而又没有什么好交待的。
所以直接展示一下就行了。
好让你们知道,这世间,你们不知道、不可想象的事,除了今天你们见到的之外,还有很多!
说来有点遗憾,坐镇安南百年,徐亦山还从来都没怎么发挥过呢。
也不要他发挥,只“地阶大成”兼“天阶子弟”这两个身份,就足以让他眼前的这一众地阶及其身后的宗门,乖乖地俯首配合听令了。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又哪里需要什么发挥?
所以,徐亦山偶尔地,难免也会有一种锦衣夜行的萧瑟。
他留在安南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了,而今天这个时机正好,可以让他刷上一波。
然后留给安南郡这些人一个漂亮的背影。
虽说彼此以后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甚至直接天南海北,再不相闻,但到底同处一地百年,不看人情看地情,不看地情看山情。
虽然他的出身及以后非眼前这些人可比,但到底,真真实实,都是“道友”。
他的静修之地和这些人的静修之地,就连着呢,同处一片小山域中。
而且,时间达百年之久!
这已经是普通人的一辈子了,甚至还长。
徐亦山思绪淡淡,但就这般淡淡的思绪,也很快地消散,他的整个人身上那种凝肃与庄严,越来越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得在场所有地阶包括许同辉在内全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或者说,竟是有点莫名地感觉不敢喘气。
徐亦山接下来施展的,可以叫道术,也可以叫法术,一个意思,它的名字叫“灵雨天降”。
独属于天阶。
把时间推移到半个月前,这个法术徐亦山是施展不出来的,他毕竟只是地阶而不是天阶。
但经过重新的一次炼形之后,徐亦山感觉,施展这个法术的条件,他已经具备了。
尽管,这法术从他手里施展出来,肯定比从真正的天阶手里施展出来要差上不少,但对眼下的情形来说,也无甚分别。
灵雨天降,据徐亦山师尊所言,这法术最早源于圣地。
灵境是圣地的核心,也是圣地之所以为圣地的根本所在。
灵境中,灵气不仅仅是浓度非常之高,远超外界,更重要的是,外界的灵气是“死”的,而灵境中的灵气是“活”的。
这两者的区别,就好像是一个小湖而且是死湖的水和一条流动的河流中的水的区别。
前者是静止的,只是缓慢地发散着。
后者却是一直流动着,冲刷着前方的一切。
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你进入到灵境中,那里的灵气就会一直冲刷着你,不分朝夕,不分昼夜,你的身体始终都处于灵气的冲刷和沐浴之下。
这样的环境,对于凝气,对于通脉,对于开窍,以至于对于晋入地阶,全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是外界修者所难以想象的。
灵雨天降,就是通过心神操控外界的灵气,使灵气呈现出一种类似的回环和流转。
某种意义上讲,可以把它认为是一个“随身、便携、移动”式的小灵境,一些天阶大修士收下弟子时,就经常为弟子施展这道法术。
这个法术,比灵境的灵气流转,效果其实更好,而且还要好上不少。
毕竟天阶大修士可以针对自己弟子的情况,对灵气的具体流转作最适合的调整,而这一点是灵境所不能达到的。
但灵境的关键是“自生流转”。
这种流转不止是不分昼夜,更是常年累月,亘古不休。
这就太可怕了!
在这一点上,任何天阶大修士都是望尘莫及的,不要说天阶大修士了,就是那等存在,对此一样会望而兴叹。
所以当年,徐亦山师尊才通过帝都某位大人物的关系,把徐亦山送往大瑶山灵境,为其地阶的修行打下一个无比扎实的根基。
而有着这段经历,徐亦山施展起灵雨天降这道法术,在某些细节方面甚至可能比其师尊更为精擅。
心神若有形,向着周围缓缓散开。
徐亦山慢慢接触和感受着这片小天地间的灵气。
聚星楼后面的灵水湖,他是知道的,刚来安南的时候就知道。
其实那里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修行福地,如果不是此地早就被四海门占了,徐亦山拿它来当静修之地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过似这般灵气外溢之地,哪怕处深山大泽,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这里的灵气浓度,比郡守府那边,或者说比整个郡城,确实都要高上不少。
神情淡漠间,徐亦山缓缓地从身侧抬起右手。
四指握拳,独有食指伸开向前,朝着斜上的方向。
下一刻,这片小天地间的灵气,就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在汇聚,而当这灵气进入了他的法域之后,却又以他的右掌心为中心,通过食指,对外进行散射。
也就在这个散射的过程中,经过汇聚之后浓度异常浓厚的灵气,秉承着他的心神意志,进行流转。
只要他把手指对准谁,谁就会处于灵雨天降的法术笼罩之下。
徐亦山当年刚入门,其师尊每天早晚两次给他施展灵雨天降法术的时候,其实是伸出一个手掌,也就是说,用的是五只手指。
但徐亦山现在,还做不到那般。
只是一只手指,就需要他集中几乎所有的心神了。
这不是问题。
此情此景下,徐亦山只是想让在场一众地阶感受一下这个法术的威能而已。
单论形式而不说效果,这其实也是一种炼形,当然了,和真正的地阶炼形不能比,更和小凝气散的功效不能比。
但再怎么不能比,这其实也还是炼形。
而徐亦山要对一众地阶示意的,和要说的,也就是这个!
也所以,这一刻,徐亦山并不是要把这法术对着场中的哪一位施展,他的施展对象是在场所有人。
周围的灵气缓缓凝聚着。
一众地阶和许同辉感受到周围的异常,更感受到徐亦山身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威严,俱都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肃立周围。
他们不知道徐亦山要做什么,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等待。
或者说恭迎。
如此而已。
而对徐亦山来说,一切俱在掌握中。
心神沉浸于当年北地师尊所展示的形象中,这一刻,伸着手指的徐亦山,感受到的不止是灵气秉承着他的意志在汇聚和流转,更是,外面的整个天地,仿佛都在秉承着他的意志而流转。
他不是这灵气的中心,他是整个天地的中心!
他的心神意志,就是整个天地的心神意志!
之前只是肃穆,众地阶感受到的,其实大半也只是地阶大成者的威严。
但是。
这一刻。
一种真正的神秘、浩荡和庄严,以徐亦山为中心,铺天盖地般向周围扩散。
第236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
这是天阶的感觉么?
是。
应该是。
徐亦山以前从没有这种体验,“天”的所在,离他是如此之近,仿佛近在咫尺。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抬起脚来,跨出去。
只要跨出去,就能与这浩浩荡荡、神秘庄严融合在一起。
是的,这个时候,不止是周围的一众地阶及许同辉感受到了这种神秘、浩荡及庄严,徐亦山本人,一样在感受着。
快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跨出去!
跨出去你就是天阶了!
一个声音在心底连续不断地咆哮着、催促着,以至于叫嚣着。
那声音是如此之充满着诱惑,直让人奋不顾身、勇往直前,因为这本就是亘古以来,无以数计的修士心底深处最坚定的梦想。
但这一刻已经被压缩到很小的理智,却在提醒着徐亦山,不能跨。
这一步,不能跨。
还不是时候!
如果是人阶晋升地阶的话,此时,是最好的时候,此地,也是最适合的地方。
但他是从地阶晋升天阶。
时,并非其时。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识,都远未做好晋升的准备。
地,更非其地。
以这里的灵气环境,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完成晋升天阶的所有蜕变。
所以,此时突破,有且只有两个后果:
其一,他晋升成功了,但是完成的是“伪”晋升。
也就是跨出那一步了,也真的来到天阶了,但那种天阶和地阶没有任何大的区别!硬要说有,那就是地阶还有突破的空间,但那种天阶没有了。
如果徐亦山成就这种天阶,徐亦山感觉师尊都能直接把他给杀了。
真的!
因为在此之前所有的计划和筹谋,全都烟销云散了。那些费尽心力才打好的一步一步根基,尽成流水。
没有任何天阶子弟,会选择这条路!
其二,晋升失败。
他一脚踏出去,落脚的地方并不是天阶的阶梯,而是深渊。
对于这种地阶晋升天阶可能出现的情况,这种修行的关键又关键的地方,当初还是从灵境回来,徐亦山师尊就已经极其郑而重之地对他说了不止一遍。
真正是掰开了、揉碎了,为其详解。
这也是高位传承最重要的地方!
所以,这时,尽管心底对那种神秘浩荡和庄严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向往与冲动,但徐亦山依然还是冷静地自持着。
三大道标在心中静静地伫立着,镇压着一切。
没有跨出那一步,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做,也不代表什么都无所得。
真的,徐亦山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天”这么近,那种两者近乎完全交融却又以他为意志和核心的感觉,哪怕只体会这一次,也终生都不可能忘掉。
这种体验下,他斜斜上指的手指,仿佛只要点出去。
是山,就会被倾覆。
是海,就会被荡平。
意志所及,摧枯拉朽。世间无物,可当一击。
“往古之时,有太多的修者迷失于那种初次与天地相融的体验中了,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当他们把心神进一步融入那种天地浩瀚中的时候,迎来的,并不是成就天阶。”
“而是自身,被那种天地浩瀚所摧毁,形神俱灭,彻底地消失于天地之间。”
“其实这种行为并没有错。”
“错的是做出这种行为的人。”
“这是由天登圣的一步,而并非是由地登天的一步。前者可证道成圣,后者,却只能彻底湮灭。”
师尊的话,缓缓在徐亦山心头响起。
徐亦山此时也觉得,他这次施展灵雨天降法术,还是有点托大了。
怪不得,这是天阶专属法术。
不是法术的难度有多高,当然也确实是高,但这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是施展这法术与天地灵气作沟通的时候,心神会不由自主地被拉入这种与天地相融的体验中。
或者,这和他之前心神沉浸于师尊当时的状态,也有不小关系!
如果晋升天阶,这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只是施展法术,他的心神沉浸,其实是自己把一自己,一只脚推到了地与天相隔的边上。
然后这个边上,左面是深渊,右面是死亡。
前面……
没有前面。
若师尊在场,对我的这次冒失行为,必是温言教导加严辞训斥一番了。
徐亦山淡淡想到。
但也就是这番行为,让徐亦山知道了,他离天阶是如此之近!
此时此刻,徐亦山心中生出巨大颤栗。
激动、兴奋。
冷静、敬畏。
这两种情绪,同时激荡于他的心神之中。
灵气依然在以他为中心聚集,以他为中心流转。然后,徐亦山赫然发现,情况,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对!
真的不对!
就算此地属于修行福地,灵气较城内别的地方浓厚,也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他用心神稍一感应和牵引,它们就全都奉他之令!
更像是,这些灵气,本来就是“活”的!
像是灵境中一样!
所以他才能这般轻易地融入这片天地中,从而得以有着刚才的体验!
这是……
徐亦山先是疑惑,而后,突地有如一道闪电映入心头,照亮了一切!
这是有着另一个意志在这里!
突地,徐亦山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他之前感觉想要踏出那一步,是如此之容易!
真要这么容易的话,师尊会那般苦心孤诣地给他安排人阶、地阶的修行?又会那般不厌其烦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讲述从地阶踏入天阶时面临的巨大风险?
师尊是那么啰嗦的人么?
除了这件事,在其它任何事上,师尊可有说过两遍?
很多时候,甚至连一遍都不说,纯是让他自己领悟!
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今天,白天,当那十粒小凝气散被十个孩子服下的时候,那位存在的目光和意志,应该就降临了这里,始终关注着这里。
而他竟是好巧不巧地,在这种情况下,以地阶之身,施展天阶法术!
徐亦山都不知该说自己是运道太好,还是惹得那位发笑。
碰上了这种千古都难一遇的机缘,从而早早地获得了部分天阶体验,这在日后他真正跨出那一步的时候,无疑是有着极大裨益的。
有着这次经历,徐亦山都敢肯定,只要他准备充分了,跨出那一步时,就必然晋升天阶!
断无不成之理!
这样的运道,估计师尊都会艳羡。
但……
想着自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地冒失,在那样一位存在的注视下,作先前那番炫耀之举……
他可不就是炫耀么?
一百年都没炫耀一次,偏偏,就这一次,就被抓住了,而且是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之前的心神沉浸太过深入,这一刻,徐亦山感觉自己肯定是脸上发烫,不止脸上,全身都会发烫!
那么,现在,要停下来么?
就在徐亦山心中稍现一丝迟疑的时候,那聚集过来的灵气直接突破他的法域,视其为无物,贯入身中。
徐亦山心中大骇。
本能地大骇。
但紧接着,理智告诉他,无须惊,也无须骇。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误的话,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无须惊骇,只视作寻常即可。
果不其然!
就在心中闪过此念的时候,那贯入身中的浩荡灵气直冲脑海,徐亦山发现,自己的灵眼不启而自开,而且灵视范围在不断地扩大。
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颗巨石。
涟漪迅速地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
灵眼视觉下,一切都变了模样。
暗夜再也不暗,天地一片澄明,而就在这澄明之中,灵气,无边无际的灵气,就像是淡淡的水雾一样,弥漫在这片天地之间。
这水雾无所不在,却并不遮掩视觉。
而下一刻,徐亦山赫然发现,就在这聚星楼的范围里,在这无边灵气的弥漫下,有着十九座璀璨无比像是太阳一样的明亮光球或者说火球。
灵气就像是灯盏中所用的油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入火球里,让那火球愈燃愈炽。
这是……
徐亦山疑惑着,也惊异着,但真的并没有任何惊骇。
下一刻,从离他最近的一个火球里,对着他的方向,突然射出了一道光箭。
第237章 问渠那得清如许
面对这不知所以然的变故,徐亦山心神不摇不动。
并不是无知无畏。
相反,正是因为有知,所以才无畏。
那光箭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前,却并没有击中他的身体,而是瞬间化作像是水一样的液滴,盘旋于他伸出的食指指尖。
也就在这时,莫名其妙地,一种明悟升起于他的心头。
这液滴,就是运道!
只要他把手指点向谁,谁就会获得难以想象的造化!
这一刻,某种本能又自心头升起,都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他想把手指的方向反转回来,对着他自己!
这只是本能的心念。
一个地阶大成又正沉浸于天阶体验中的修者,对着此物,从心底深处自然迸发出的念头!
就是这种迸发,让徐亦山知道,此时,盘旋于他指尖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造化!
对准他自己?
可以。
但他也彻底地成了一个笑话了。
不止他成了笑话,他师尊也将成为笑话。
造化再大,也大不过他的立身,大不过师尊一直以来的谆谆教导。
对准许同辉?
那憨货还是算了吧,既不需要他来给这份造化,他也根本就不想给!
憨货,你给我一边去!再睡啊,你怎么不睡了!
不过,灵眼视觉下,徐亦山却也发现,这厮的基础那是真的打得深厚,竟似是比他都还要深厚的样子!
当然,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甚至应该说理所当然。
只是乍然确认此事,稍有点意外。
对准甘从式?
老甘应该也不需要他出手。
徐亦山把视觉转向身边周围的一众地阶。
甘从式、叶南平、古怀民……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一个又一个的地阶映现在徐亦山的视野中,而这一刻,所有地阶的修为,各种具体,甚至其开窍情况,俱都丝毫无隐地呈现在徐亦山眼中。
这不是灵眼视觉!
或者说,这不是他徐亦山的灵眼视觉!
而对此情景,徐亦山依然没有惊异,下一刻,他只是轻移手掌,将指尖轻轻地朝着南屏秀的方向一点。
液滴瞬间飞出,旋转着,从南屏秀的头顶一没而入。
而就在这时,南屏秀的整个身体,从内到外地散发出七彩光华。
真的是七彩的!
如同彩虹一样,但比彩虹不知要绚烂多少!那其中的每一道光华,都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璀璨。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这璀璨本就不应在世间出现。
也确实如此。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那璀璨依旧,但其中让徐亦山心神俱颤也俱馋兼巨馋无比的某种不可知,却开始飞速地消逝。
这一切,非灵眼视觉下,都不可知。
也因此,整个过程中,从最早徐亦山伸出手指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静静的,甚至都如同是静止的。
在动静上,一众地阶及许同辉所感受到的,也就是灵气向这里聚集而已。
其它什么都没有。
但过了一小会,所有人,俱都毛骨悚然。
那是徐亦山目光巡回着,把所有人都看了一眼。
那目光里,什么感情都没有,既无俯视,也无凌驾。
但就是这一眼,被看着的人瞬间便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天”所注视着,卑微、渺小,既一无足道,也一无所隐!
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都完完全全地呈现在那视线的注视之中。
没有人敢正视这目光。
但同样也没有人敢移开自己的视线,连垂下眼帘都做不到。
也就在这个情况下,他们看到站在那里好久了都未有动静的徐亦山,把之前伸出的那手指,指向了澜水宗宗主南屏秀。
只轻轻凌空点了一下,那手指就被收回。
不止如此,徐亦山的整个手臂,也从身前垂放了下去,变成两手垂于身侧,静静地站立着。
发生了什么?
众人不得而知,连南屏秀自己都不知道。
但下一刻,就在众人不自觉地全都看向南屏秀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恍惚之间,南屏秀身体里好像升起一道光,又或是一团火。
这光照耀着,这火灼烧着。
而就在这照耀和灼烧之中,南屏秀的整个人,都发生着极为巨大的变化。
就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南屏秀的身形容颜,从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的样子,变成了三十五岁左右,变成了三十岁左右。
变成了二十五岁左右……变成了二十岁左右……
最终,定格成了十七八岁少女的样子。
莹莹光华,在她身上闪耀。
尤其那双眸子,如最灿的星,如最清的湖。
那双眸子的主人,这个时候显然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但到底是什么变化,她显然也是不清楚的,因为那眸子里,分明带着一丝小小的茫然和疑惑。
此时,此刻。
在一众地阶的眼中,这个女人,不,这个女孩。
像极了一个刚刚从天上踏足凡尘的天女。
她的茫然,是天女乍临人间的茫然。
不要说一众地阶了,就是许同辉,这一刻也是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恨不得一下子扑倒在她的脚下,又或者矜持点,只是深深躬身,然后用最有风度的表达说出请求:
“您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就请您问我吧!”
“不,请您让我为您介绍吧!”
……
其实,身为“当事人”,徐亦山更是怦然心动着。
这怦然心动,与男女无关,甚至可以说,连一点点的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倾倒和沉醉于那美丽之下。
随着那液滴的飞出,随着他手势的放下,随着他心神沉浸的结束,那凝聚的灵气,也渐渐不再聚集。
而他的灵眼视觉,也如退潮的潮水一般地快速消退。
从几乎覆盖了整个郡城,退缩到只有北正街,退缩到只有聚星楼,退缩到只有他们现在的这个大厅,再退缩到……
他的身体里。
然后,就如一点小小的火苗,被风一吹,微微晃荡了一下,就熄灭了。
灵视不再。
而就在之前那短短的灵视消退间,他看到了在场其他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南屏秀的美丽。
那不是容颜上的美丽。
那是整个生命,都璀璨至极,没有任何一丝的瑕疵!
徐亦山也知道了,真正的、彻底的“炼形”,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南屏秀现在的这个样子!
灵眼视觉彻底不再后,徐亦山微微低下头来,看向南屏秀的脚下。
就在她的脚边周围,落了一地微不可觉的细微碎屑。
徐亦山知道,那是污渍。
其实绝大多数的污渍在刚才就彻底地湮灭了,只残留下了这么一点。
而就这些污渍,此刻,散落在南屏秀脚边,看在徐亦山的眼中,却仿佛是一堆鲜花,围绕着她。
它们和他,一起见证着。
一位天女的诞生。
第238章 为有源头活水来
百年从未出手,出手一次,便石破天惊,永载安南。
是的,永载。
在这个见过天阶一次都被会郑而重之地记载在家族或宗门传承秘录里的偏僻之地,徐亦山自此之后,注定是一位活着的传奇,一位行走在身边的传说。
他的名声,在安南的地位,将是空前绝后。
之前没有过,之后,也很难再有。
徐亦山这次出手,目的达到了没有?
当然达到了!
如果这都达不到,那还怎么样才能达到?
徐亦山收手之后,整个大厅,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但一众地阶,所有人的心跳,又都怦怦怦地响着,像是数十道轰雷,炸响在死寂里。
那是开天。
那是辟地。
过了很久之后,当众人终于把目光从南屏秀身上移开,重新放回徐亦山身上时,徐亦山却只是瞥了众人一眼,然后淡淡说了句:
“今天就这样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轰然应是。
嗯,没有轰然。
他们听从的方式,是每个宗门出一人到大厅中央把自家还在酣睡的孩子抱起,然后整个宗门的几位地阶一齐地全都来到徐亦山面前,深深地躬身为礼,然后继续默默地转身离去。
仿佛说什么话,都是一种亵渎。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众地阶此时对徐亦山的行礼,那恭敬的态度根本就像是在朝圣。
徐亦山不是圣人,在场的一众地阶都知道这一点,但不管徐亦山是不是圣,自此之后,在这些地阶的心中,他就是圣!
紫华阁。
不是地阶的阁主,加十一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明山宗。
六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朝山宗。
五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八极宗。
八位地阶,行礼之后,默默离去。
……
所有地阶的离去,都是静默着,就连他们的脚步,都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点尘不惊,仿佛哪怕只惹出一点声响来,也都是亵渎。
就连每一家抱着孩子的人,也基本都是把孩子两手托放在身前,像托举着无上珍宝。
这些孩子也确实值得他们这样做。
但此时此刻,他们这样做的最大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孩子此时的情况,皆是由徐亦山所造就。
之前,虽然药剂是郡守府拿出来的,但不少人在心里怀疑是许同辉。
而现在,那个选项被排除。
许同辉也许确实来头很大,但没有人,能大得过徐亦山。
几家宗门陆续退场。
只是盏茶时间后,大厅里除了徐亦山之外,就只剩下药师堂一行、澜水宗一行、四海门一行,以及许同辉了。
而药师堂一行,同样是以甘从式为首,带着几位地阶一体躬身之后,静默离场。
四海门身为地主,同样在此时开始离场!
他们的行礼也是静默的,但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古怀民终于是开口说了句,打破了大厅中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的沉寂。
他是行礼之后,又重新半躬着身说的:“大人,若有任何需要,请您吩咐。”
徐亦山没有说话,微微点了下头。
古怀民也未再多言一句,带着几位地阶,地主如客一般地,转身离去。
澜水宗一行,也在这时,以南屏秀为首,来到徐亦山面前,如刚才其他人一般地集体躬身行礼。
礼毕起身后,南屏秀开口道:“大人……”
她连声音都变了,和先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这时,她的声音听起来,你无法在“声音”里找到任何哪怕只是相似的例子,不管是其他人的声音,还是天地之间各种各样其它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你只是好像突然看到,无数的鲜花,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盛开。
风轻轻吹来,带来一种让你整个身心都沉醉的气息,甚至让你宁愿永远都这般地沉醉下去。
徐亦山也终于开口说话了:“南屏,不必多礼。”
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接着道:“今日之事,是你的造化,其实,同样也是我的造化。”
南屏秀等几人似懂非懂地听着,而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聆听。
再次地顿了顿之后,徐亦山道:“南屏,你听说过三拜九叩之礼么?”
基本上每个家族,或者宗门,在大祭的时候,都有三拜之礼,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圣人。
只是南屏秀不知道徐亦山此时所言的三拜九叩之礼,是不是就是她所知道的三拜之礼,只是这时,她没有问询,更没有自作聪明地说着什么。
她只是道:“大人,请您吩咐。”
所谓闻声听意,没有什么话,是比这句话更好的回答。
徐亦山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欣赏,然后道:“昔日,我之师尊,曾为我主持三拜九叩之礼,今日,吾也不才,想为南屏你也主持一下。”
说完这话,徐亦山道:“南屏,转到我身边来。”
说着这话的时候,徐亦山自己也调整了一下方向,非东非南非西非北,他只是朝向了之前那支光箭飞来的方向。
很快地,徐亦山和南屏秀两人同排并身而立。
说不上并肩,因为在徐亦山的示意下,两人之间还隔着大约三步的距离。
“南屏,跟着我的动作。”
徐亦山先淡淡地沉声道了这么一句,然后神情变成明显的虔诚和庄重。
说是主持,其实并不单纯是主持。
“今有修士徐亦山,和同修南屏秀,共行三拜九叩之礼,高天厚土,望深鉴之。”
“徐亦山!”
“南屏秀!”
平淡的声音,却如同庄严的宣告,也让这个本为寻常的大厅,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大地之上,直面上天的神圣所在。
许同辉也好,澜水宗的其他人也好,这一刻,俱都微微垂目,恭立在边上,把自己静默成了背景,也把自己变成了这场大礼的从侍者和见证者。
“一拜师!师道尊严!”
徐亦山为首,南屏秀同步跟上,拜倒在地。
一拜而三叩。
“二拜地!地德如海!”
一拜而三叩。
“三拜天!天恩浩荡!”
一拜而三叩。
三拜九叩之后,两人缓缓地站起身来。
这次的三拜九叩之礼,其实和徐亦山师尊以前为徐亦山主持的略有点不一样。
当时,拜师的时候,徐亦山直接拜向了就在身前的师尊,拜地的时候,拜向了南方,最后,拜天的时候,拜向了北方。
而这时,两人是一体地对着某个方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其实,世俗的三拜之礼,“三拜圣人”,用在这里或许更恰当。
但对徐亦山来说,这三拜九叩,拜的是造化,叩的也是造化。
三拜九叩,都是朝向造化。
圣人者何?
圣人,就是造化。
大礼之后,徐亦山对南屏秀道:“南屏,你们也可以回去了。来日方长,有什么话,我们往后再叙。”
“是!”南屏秀应了一声,然后又对徐亦山微微行了一礼,带着澜水宗一行离开了。
到得此时,场中已经只剩下徐亦山和许同辉两人。
许同辉那厮可以不理,徐亦山心里微微沉吟的是,他是不是也可以退场了。
对于那位存在,所有想说的话,所有想表达的心意,他都付与刚才的三拜九叩之礼中了。
也就在这时,徐亦山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吾为广陵宗宗主。亦山,我想收你为门下记名弟子,不知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
哪怕沉稳如徐亦山,甚至刚进行完三拜九叩之礼,整个心神都还没有从刚才那种庄严肃穆中脱离出来,这时乍然听到此言,也是惊喜俱集、激动难抑。
“好,我知道了。”就在这时,那个声音说着,“亦山,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门下记名弟子。”
“你早有传承,师尊亦尚在,为师自不便夺人所爱,这也是我只收你为门下记名弟子的原因,而非亦山你本身有何不足,这一点,你宜深记之。”
只这一句话,就让徐亦山身心俱热,感激到哽咽难言。
“非亦山你本身有何不足,这一点,你宜深记之。”
这句话,简直化为九天之音,在徐亦山的整个心神之中回荡。
这是一位那等存在的认可!
还有垂怜!
更有鼓励!
不,不是那等存在了,今日起,是吾师尊!
“是以,虽名为记名弟子,但在为师这里,你与嫡传弟子,一般无二。”
“许同辉亦为吾之弟子,你们之前既以师兄弟相称,现名实皆副,以后便也以师兄弟相叙吧。此子性本愚钝,不如你远甚,亦山,你以后可代为师多加训导和管教一二,为师予你这管责之权。”
“为师身临此地,实属造化流转,最多数载,待缘份了却,便将离去,而不出十载,亦或更将离开此方世界。”
“亦山,这数载之中,你若有何未知而欲知,不管是关于修行还是其它,尽可写于纸上然后焚去,而后自见分晓。”
“当然,若你之所问为师亦不知,则自无分晓可言了。”
徐亦山未想如师尊那般存在也会对他说出这等玩笑之语,但此时听得这话,他心里感受到的只是深深的暖意。
而师尊之前所言,徐亦山听在心中,只觉心神皆颤。
不出十载,亦或更将离开此方世界?
对这话中所言,徐亦山心中除了拜伏,再无其它,便连些许猜测,也不敢妄生。
说完这番话,那声音不再传来。
站在原地,又是等了很久之后,直到确认再无吩咐,徐亦山才对着此时所站的方向,深深地一个伏地之礼。
第239章 昨夜江边春水生
许广陵终于回到他已经阔别了两三个月的大院。
田浩和小洛普按正常的时间安排,白天都是在同福楼那边忙着,所以此时大院中也只是许广陵和许同辉二人。
许广陵漫步于后院的亭台楼榭间的小道上,随想着当时以药试身,后来蹒跚比风烛残年更甚地如今日般漫步此间,心中一时间也是泛起了些许的感慨。
不过这感慨只是一瞬,随后,他便笑着对随侍在身边的许同辉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都不太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念过这诗了,你倒是记得深刻。不过当时,许叔,你说的是,你听你师尊念过这话?”
许同辉大窘,也是大急,连忙开口道:“少爷,当时我……”
许广陵竖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解释或者说辩解,然后回转过身,对他说道:“既然你心有此念,也好,那我们就让它成为真实吧。”
“少爷,你是说……”许同辉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不拜师!”许广陵轻喝一声。
许同辉这才终于如梦初醒,扑通一声就扑倒在地,也不管什么三叩九叩了,趴在地上,直接就没抬起头。
有眼泪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起来吧,我们之间,不讲究这个。”许广陵转过身,继续向前漫步。
许同辉连忙起身跟上,他的眼眶红红的,脸上也挂了一些泪,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哭涕的小孩。
“其实当时刚从青水城出来,你我便有师徒之实了,今日不过是把这名份添上而已。”许广陵说道,“至于你我之间的称呼,不必太讲究,我会叫你同辉,也还是会叫你许叔,你也一样,可以叫我师尊,也可以叫我少爷,若在外头,你也还是要叫我小陵。”
“师尊!”许同辉有点哽咽着地称道。
“呵呵。”许广陵轻笑了一声,也没回转身看他,“关于我的一些事,时到如今可以慢慢地告诉你一些了,也免得你胡乱猜测。”
“为师是广陵宗宗主,所以现在,你也可以算是广陵宗的弟子。”
“同辉,在你前头,还有两位师姐,以及两位尊长。”
“还有,就在昨日,徐亦山亦被为师收为弟子,你们以后,可以真正以师兄弟相从了。”
听到这里,许同辉方恍然大悟,“师尊,昨天南屏宗主身上的变化……”
“呵呵,算是为师与你亦山师兄的合力吧,你师兄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为师这个身体的身份,你倒是不必告诉你师兄,往后,他能猜得出来就罢,猜不出来也就算了。”许广陵继续说道。
“加上你,加上你亦山师兄,我们广陵宗目前为止也就七个人,算是小门小户。”
“你以后也可以自收弟子,在这一点上,为师不作任何限制。但若未经为师过目,你的弟子不列入本宗门户,你也不得将广陵宗之名告其知晓。”
“是!师尊!”许同辉恭声也凛然地应道,然后又好奇地问道:“师尊,两位尊长及师姐……”
“两位尊长,一名章在山,一名陈长天。”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章”和“陈”这两个姓,至少安南郡这里没有。
不要说姓了,就是同构意义的字,都没有,所以许广陵说着这两个名字的时候,许同辉直接就在这个时候“做梦”了,呈现在他意识中的,是前所未见的一种文字组成的两个名字。
一个恍惚,他就清醒了过来,而对于这种“白日做梦”,在此时的情况下,许同辉连一丝的惊异都没有。
“这两位,都是为师的师尊。”
许同辉心中肃然起敬。
“至于你的两位师姐,她们一名沈欣,一名君长安。”
这两个名字同样以梦的形式呈示。
“关于他们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你目前还不必知晓。”
“若造化足够,你们自有相见之时,而若造化不够,他们对你,你对他们,最多也就是相互知道一个名字而已。”
许同辉听得有点懵,却也隐隐地有所了悟,“师尊,你说的造化足够,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许同辉心底和自家少爷,不,现在是师尊了,情感极近,所以有什么不解的,直接就问了。若换作徐亦山,现在这个阶段是不会问这种问题的。
“意思就是你修为太低。”许广陵轻笑说道。
“那亦山师兄可以和他们相见不?”许同辉有点赖皮地问道。
“不行。”
而问到这里,许同辉又忽地心生好奇。
在许广陵面前,他真的是想到什么就问了,没有任何藏着捏着,“师尊,亦山师兄他已经晋入到天阶了吗?我看他昨天的气势,很是吓人。”
“没有,还差一些。”许广陵摇摇头,“天阶不是那么好进的,而且,对你亦山师兄来说,早进,不如晚进。”
“我辈修者,既在此大道上行,当不计一时之长短,不较一时之得失,也不问一时之进退。”
“若心不离道,行不悖道,则进退顺逆,皆无所谓。进是道,退是道,顺是道,逆是道,进退顺逆,都是道。”
许同辉听得心中肃然,却也是心潮起伏。
而想着这话,他莫名地就感觉心头清明了很多,脚下的路,似乎也变得更宽阔和平坦了。
或者,宽不宽阔,平不平坦,都无所谓。
至少在他的心里,是宽阔和平坦的。
看着许同辉身上生命光环的变化,许广陵心里暗自地点了点头。
收徐亦山为弟子也好,收许同辉为弟子也好,都是随心随意,并无计划,用他当时给徐亦山的话来说,这一切全都是“造化流转”。
就如许同辉。
当时,在族长叫来的几个人中,他觉得其中两个尚可。
一个就是许同辉。
因为其名字的关系,他也就将其给带上了。而若许同辉当时没看在他眼里,就算叫这个名字,他也不会带他。
随后,就是一步一步。
直至今天,两人成为师徒。
这关系是一步步递进的,事先并不固定,这个过程中,是完全有可能递进到某一步的时候,就止步不前了的。
他最初传授许同辉东西,也就是让其修为往上涨点,出门在外更方便一些。
教第一次,是这个原因。
教第二次,就不是了。
而教第三次,就真的是以师授徒的心思了,所以两人确实是早有师徒之实。
今日名份落实,同样也可以归于造化流转,若无四海门举办道诗竞比之事,不排除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也还只是许同辉的“少爷”。
而之所以收下许同辉和徐亦山这两人,特别是徐亦山。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就如前世当年,公园初见,那个叫章在山的老人想为他取字一样。
“小许,你便是那芝兰玉树,老头子我一见之下,也欲使之生于自家庭院啊!”彼时,那位老人这般说道。
今朝,他收下这两人,也只是这个原因而已。
这两人都是可造之材。
在他们身乏传承的情况下,他自是不吝于随手送给他们一份造化。
就这么简单。
第240章 艨艟巨舰一毛轻
对那日前去聚星楼的几大宗门的一众地阶来说,那一天,他们好像一不小心,就踏进了神话之地。
又或者,梦幻之地。
反正,不管神话也好,梦幻也好,总之是不真实的。
哪怕返回了,哪怕直接坐到静室中了,也还是觉得不真实,根本就不能把这一天的所有经历和真实联系起来!
安坐。
冥想。
静心。
没用!根本没用!
统统没用!
百多年的养心养神工夫,在这个时候好像全都彻底报废了,连一点点的用都没有起到,各种杂念,刚掐断,又生出,刚压制,又荡起。
而且是此伏彼起,沸沸扬扬。
就像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江大河,哪怕他们用非同一般的坚定和执着,强行地把水面给冰封住了,然后却发现,最多最多也只能冰封住水面。
而冰封不住的水面之下,激流更加汹涌,更加险湍。
哪怕多番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
于是,身为地阶的经验这个时候终于派上用场。
三条路,当最“应该”走的第一条路怎么也走不通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事态发展到走向这条路的反面,第三条。而是应该退而求其次地走第二条。
就如这种时候。
当试图通过冥想、静心等手段重新恢复心神的空灵和静定已经明显走不通的时候,一众地阶或前或后,不同时间但是相同行为地停了下来。
四海门的门主古怀民,拿过宗门的见闻传承翻阅着,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调适心神。
四海门立宗至今,两千八百余年,而这见闻秘录也代代相续了整整两千八百余年,中间没有断过一代!
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安南郡的修行界,这两三千年里也确实没有发生过太大的动荡,就算偶有事故和波澜,也没有大到毁宗灭族的地步。
近三千年的时间,任何记载都很难保存这么久远。
刻在石头上或许可行,但宗门的见闻传承是让后代参考和翻阅的,而不是要把它作为一种冷冰冰的东西,像死物一样陈列甚至封存在那里的。
而且,刻在石头上,那得多大、多少的石头?
两千多年的见闻,刻到现在,能把整个东山山脉都挖空了吧?
就算他们四海门一家不行,其它宗门合起来,也绝对行!
所以事实上,古怀民现在翻阅的秘录,早已不是最早的手书。整个秘藏室里,他能翻阅到的最早的手书,已经是只有九百多年前了。
更早的那些,也未必尽数烂毁,只是已经不适合再翻阅,而真正是被封存了起来,并且是深藏于地下,或许,它们永远都不会再有被重新启出的那一天。
如同“安葬”。
至于那部分手书上的内容么,则是一代代地,重新翻抄着。
就如古怀民,接手这个秘藏室后,在他手上,肯定也是需要翻抄一些最早的手书的,然后再把那些手书封存。
这不是任务。
更是一种代代相续的见闻传承、经验传承,还有情感传承。
说得极端点,哪怕四海门有朝一日破落到只有几个人了,这个秘藏室也是必须要维继下去的,这才是四海门真正的传承!
四海门的每一代门主,以及核心高层,对这个秘藏室,都会有着特别的感情。
这感情甚至可能超过他们对自己家族的感情。
也所以,这一次,当古怀民感觉心中乱成一团乱麻连理都没法理的时候,本能地,他就走进了秘藏室。
翻阅秘录。
其实,几千年的记载,他都早已经看完了。
毕竟看了几十年,哪怕是慢慢地看、珍惜着看,甚至不少部分还一边看一边抄录着,那些未看的部分也慢慢地变少、变少,直至最后,一点都没有了。
但这时,并不妨碍他根据记忆,不时地抽出一两本,静静地翻阅着。
“今日遭逢大事,心乱极,百般之下,终不能静。”
“颓丧之下,忽又哑然失笑。”
“常人但活百载便为福,我辈纵二百载逝,亦为夭。身拥此等天予我取之巨福,于其它小顺小福、小逆小灾,复又有何可计较处?”
“且休!且休!”
“喝酒去!”
“八极宗有一老货会酿酒,不知他会接纳我这不速不宜之客否?”
(七代长老,石清和)
后面没有补叙。
不知道门中这位先辈是不是被打脸了,人家拒绝接待,又或是意外地相谈甚欢、一醉方休。
结果不得而知。
之所以没有后叙,多半也是因为结果并不重要。
这件事情的因由值得一述,因为事涉修行,也较为典型,虽然它看起来比较平常。
而至于结果么,就不那么重要了,所以不太值得作为见闻传承,记录下来。
古怀民又抽出第二本,翻到其中的一则:
“今日在南州,得州府之邀,幸赴盛会。”
“帝都贵客、百郡高士,群英毕集,济济一堂。”
“忽州主出,携一客。两人俱风华绝代。”
“满座皆静。”
“帝都贵客也好,百郡高士也罢,那一刻,都成衬托。而如老夫之流,局促处其中,若仆从辈,连衬托都寒酸。”
“归而心不能静。”
“数日之后,自开自解。”
“彼我之间,云泥之别。云自有云之高华,泥也有泥之执守。若弃此执守,纵为泥,亦不可得矣。”
(十一代门主,梁树齐)
放回这一册,古怀民陆续又抽出了很多,静静地翻阅着。
翻到最后,他翻出了很簇新的一册。
他自己的。
这并不是成册,而只是随记,若无意外的话,在他生涯的晚年,会对一生的记述作一个增删修定。
有些东西,当时记着,后面再看就意义不大。也有些东西,当时记得随意,后面再看却心中渐添凝重。
这些情况都是有的,也并不奇怪。
他的这一册上,前面零零碎碎已经记了不少,但后面,直接被他辟出了一个“许同辉专区”。
从许同辉的踏入郡城,到他们在东街开了个小摊子,甚至他们进山打猎的经历,都有记述。
然后以“十全大补药剂”被郡守徐亦山引入府中,两家合开同福楼……
其中很多事,估计许同辉自己看了,都会很惊讶,甚至惊讶到目瞪口呆。
而这就是一个老牌本土宗门的力量。
也许在高端力量上,它很欠缺,刻薄点都能说是“土鸡瓦狗”,但在低中端层面,它的盘根错节,早已经渗透到了郡城的方方面面。
也许,许同辉当时的摊子,他们边上的一家,背后就能牵涉到四海门。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记载一路推进,直到许同辉偶访聚星楼,后来又把青云之路的第一回投递到了话本阁。
青云之路的全篇内容,被一字不漏地记录在这里。
而哪怕是晚年修订,这一篇东西也必然是会被全篇地带入传承记录中的,尽管从四海门立门至今也没有这种先例。
记录继续着。
一直推进到这次的竞比。
翻阅了很久,古怀民的心神已经渐渐地平静下来,而这时,他一边审慎地思量着,一边审慎地落笔:
“明山宗至,几位小辈,六位地阶。”
“八极宗至,几位小辈,八位地阶。”
“澜水宗至,几位小辈,七位地阶。”
“朝山宗至,几位小辈,五位地阶。”
“紫华阁至,几位小辈,十一位地阶。”
“药师堂至,几位小辈,六位地阶。”
“十三世家四位地阶相携至。”
“来客地阶四十七位,我四海门坐镇聚星楼者,地阶六位。”
“彼极强而我极弱,孰主孰客?”
“若生事端,我四海门恐立有不测之祸!”
“徐亦山至,携许同辉。”
“未生之风波,化为无形。”
……
古怀里缓缓但详尽无比地记述着,把竞比的一天里,从前到后的所有经过,一点也无遗漏地记述下来,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内心感受,以及和其他几人的意见交流。
一众小孩的道诗、表现。
小凝气散。
叶东及后面九个小孩服用小凝气散后的全程经过。
大厅里的修炼。
徐亦山气势上的变化以及最后的出手,南屏秀的变化。
“徐亦山应已晋入天阶无疑,其凌虚一指,必是天阶神通。非天阶,绝无此威能!”
“此一指,堪称造化。”
“一指之下,造化加身。自此移根换骨,改天换命。”
“然吾几人亦有多不解处。”
“一者,徐亦山是于何时何地,晋入天阶,而我等竟一无所知?”
“二者,天阶,竟如此可怖可畏乎?徐天君以一新晋天阶,而有此威能,吾实不敢想象,其师,是何等存在。”
“更上之圣尊,又何等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