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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主之剑     王国血脉txt下载     王国血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9章 无从拒绝的筹码

    泰尔斯表情难看地盯着那只黑色的戒指。

    属于“毒药皇帝”的凯旋。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这件事。

    那场跌宕起伏、在最后精彩逆转的决斗,那场可说关乎两国命运的决斗,居然……

    “所以,”几秒后,他才艰难地道:“在决斗中,你就是……这样‘凯旋’的?”

    努恩王轻轻一笑,目光里露出狡黠和快意。

    “如你所言,”他把刚刚泰尔斯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第二王子:“毕竟,事关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呢,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泰尔斯的思绪一片混乱。

    他刚刚在心底里、从那场决斗中建立起来的,那个豪迈、壮烈、年老却不失英雄气魄的努恩七世的形象。

    轰然倒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谋深算,狡计百出,在长桌后转动着戒指的老国王。

    “记住了,小泰尔斯,”努恩王意味深长地道:“一个国王,永远不该头脑发热,用冲动代替理智,只为快意而诉诸毫无把握的豪赌——你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是整个国家。”

    泰尔斯没有理会他的话,他的大脑此刻飞速转动着。

    好半晌,泰尔斯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竭力从纷乱的思维里抓住几条线索。

    按照他一路上对北地的了解,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就会让努恩王成为万人唾骂的标靶。

    这足以毁掉沃尔顿家族的名声,终结龙霄城的统治,乃至危及整个埃克斯特王国和所有北地人的尊严。

    但是……

    泰尔斯转过头,看着不言不语,表情复杂的努恩王,难以置信地道:“为什么告诉我?”

    这难道不该是永远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里的绝密吗?

    “你知道这个秘密有多严重吗?”泰尔斯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不自觉地轻轻捏拳。

    然而努恩王只是不慌不忙地看着泰尔斯,露出愉快的笑容——丝毫没有把柄被人知晓后的严肃紧张。

    “当然,”努恩王轻轻一嗤,毫不在意地道:“这是对北地之道最大的玷污,甚至是对神灵的不敬,对大公们的蔑视。”

    “即便是最卑微的北地人,也会为这件事而不齿他们曾经最爱戴的国王——一旦新王即位,他更是可以用这个理由,将沃尔顿家族永远驱逐出大公的行列。”

    言毕,努恩王眼睛微眯,表情深沉地看着泰尔斯。

    “现在,你却知道了这个秘密,不是么?”国王语气玩味地道。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顶着努恩王的目光,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深。

    “努恩陛下,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个瞬间,泰尔斯觉得眼前的老人像一个黑沉沉的漩涡,深不见底。

    而他自己就像漩涡中的一叶扁舟。

    几秒钟后。

    “这是一份诚意。”

    老国王淡淡道。

    “诚意?”泰尔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努恩王舀起一杯酒,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

    “我给出了一个筹码,”努恩王表情淡定,语气从容:

    “而你只要握着这个筹码,就随时能让沃尔顿家族万劫不复。”

    “什么意思?”泰尔斯心中的迷惑有增无减。

    就在此时,努恩王的话锋又是一转。

    “之前,你似乎跟尼寇莱提过,”努恩王没有在意泰尔斯的表情,他轻声道:

    “你配合我找出黑手之后,想跟我要点好处?”

    泰尔斯眉头一动,微微咬牙。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处?”泰尔斯有些艰难地反问道。

    “当然不是,这怎么能算好处,”努恩王失笑道:“这只会让你忐忑不安——尤其你还在龙霄城,在我统治范围之内的时候——为了这个秘密,你会时刻担忧自己的安危。”

    泰尔斯做了一次深呼吸,只觉得口舌干燥。

    他此刻的心情可谓如坐针毡。

    “龙枪家族从不吝啬,”老国王收起笑容,他的话只让泰尔斯心中发寒:“所以,昨天下午见过之后,你对自己的‘奖赏’还满意吗?”

    泰尔斯猛地抬头。

    “昨天下午?”泰尔斯眉头蹙紧。

    “对,”努恩王神情深邃地看着他:“昨天下午。”

    泰尔斯脸上的表情变了。

    昨天下午。

    他从议事厅里出来后,在英灵宫里迷路了,然后……

    然后。

    “怎么,你以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王子,”在泰尔斯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老国王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慢慢开口:

    “能够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地,在我的英灵宫里瞎逛?”

    努恩王瞥视泰尔斯,眼中厉芒一闪:“还恰巧逛到了耐卡茹的藏书室?”

    泰尔斯的心里咯噔一声,木然地怔在原地。

    “那是迈尔克故意引你到那儿去的,”努恩王从容平淡地道:

    “所以你见过我的孙女了,泰尔斯。”

    下一秒,泰尔斯呆呆地坐在台阶上,听着从容自在的努恩王轻声道:

    “你未来的妻子……”

    “和王后。”

    大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泰尔斯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藏书室里的情景。

    那位刁蛮任性,随意打骂仆人的小公主,阿莱克斯·沃尔顿。

    但随之出现的,还有另一个印象更加深刻的身影——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满脸灰尘,趴在地上看书的邋遢小女孩。

    小滑头。

    努恩王没有再说话,他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酒。

    泰尔斯花了整整一分钟,来理清当前的事态。

    “为什么,怎么回事?”泰尔斯呼吸急促,他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努恩王轻轻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大厅另一侧的壁炉。

    看向壁炉上的壁架,那把自英雄耐卡茹手中传承至沃尔顿家族的狰狞兵器。

    戮魂枪。

    “在你向奥勒修他们所说的谎言里,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努恩王的双眼里燃烧着不知名的情绪:

    “为了沃尔顿的延续……”

    老国王转过头,锋利的眼神定在泰尔斯的身上,表情坚定:

    “我必须把赌注押在一个强者,一个未来的国王身上。”

    泰尔斯脸色煞白,他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

    他突然想通了什么。

    努恩王没有说话,他在等待泰尔斯的回应。

    “沃尔顿家族正在死亡,”好一会儿,泰尔斯才默默出声:

    “你想用联姻的方式,逼着璨星王室和星辰王国,来保全龙枪家族的存续?”

    “你想让我和你的孙女联姻,”泰尔斯不自觉提高了语调:

    “让我,让星辰王国来接过这个负担?”

    努恩王捏着自己的酒杯,望着那把戮魂之枪。

    他轻哼一声,似乎不以为然。

    “不,”国王苍老的嗓音重新响起:“我所给予你们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无从拒绝的筹码。”

    泰尔斯顿时一个激灵。

    “想想看你们能获得什么吧,”努恩王的眼底布满了深邃和冰冷:

    “作为龙霄城大公家族的血缘姻亲,星辰的至高王室……”

    “从此得以插手埃克斯特王国的内务。”

    那个瞬间,泰尔斯的心中一片冰寒。

    “你和我孙女的后代,有一人将继承沃尔顿的姓氏与权利,成为未来的龙霄城大公,”努恩王语气冷淡,像是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而你,泰尔斯·璨星,你将做到合守誓者米迪尔四世和英雄萨拉两人之力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将成为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努恩王面容不变,说出让泰尔斯心乱如麻的话:

    “兼埃克斯特王国里的第一领地龙霄城的——摄政。”

    泰尔斯恍恍惚惚地盯着努恩王。

    即便他拥有着与这个世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的记忆,即使他的大脑正疯狂地运转,面对这个消息,他也没法立刻反应过来。

    “而在此之前,”老国王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

    “你们如果还想握住沃尔顿家族这块筹码,还想用龙霄城来掣肘埃克斯特王国……”

    泰尔斯颓然地吐出一口气,接过努恩王的话头:

    “我和星辰王国,就必须竭尽全力,保证沃尔顿家族在龙霄城的统治和地位,保护龙枪家族不在埃克斯特消亡,对么?”

    努恩王露出满意的笑容。

    “如果将来的新王打算用‘没有男性继承人’这样的理由,来剥夺沃尔顿家族的权利,他就得掂量掂量,”努恩七世继续道:

    “南边那个西陆之盾的态度——他动的是你们的奶酪。”

    努恩王露出坚定的眼神:“你们需要做的,是彰显星辰的存在,维持沃尔顿家族——哪怕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哪怕其他大公再怎么反对她——的统治,就能在日后收获面对埃克斯特时的最大筹码与优势。”

    “这还能同时加强璨星家族在国内的份量和地位,提高王室的声望——鉴于你们目前的态势。”

    泰尔斯突然想起自己初到闵迪思厅时,基尔伯特用计谋为他定下与瑟琳娜·科里昂的盟约时,他们之间的谈话。

    “用利益的捆绑来争取盟友,”泰尔斯无意识地低声复述着基尔伯特的话:“这就是政治的精髓。”

    “我还能再活个**年,那时候星辰应该会初步恢复元气,”努恩王赞许地点点头:“在那之后,沃尔顿家族最后的直系后裔,我的孙女,你的妻子……”

    “就交给你来庇护。”

    泰尔斯久久没有出声。

    联姻。

    星辰与埃克斯特。

    璨星与沃尔顿。

    “如果我说‘不’呢?”他冷冷地抬起头,看着努恩王:“如果我不想被卷入这个危险的泥潭呢?”

    “与龙共舞者,往往命悬一线,而且,”第二王子淡淡地道:“迄今为止,想跟我结盟的人,不是把我害得很惨,就是被我害得很惨。”

    还有——泰尔斯想起詹恩·凯文迪尔在他出发北上那一天,对他说过的话——与豺狼同船,必有覆舟之险。

    努恩王凝视着他,碧色的眼眸里蕴藏奇怪难辨的色彩。

    泰尔斯毫不示弱地对视着国王。

    “这与你的意愿无关,”终于,老国王缓缓颔首:

    “带着国王手令的信鸦明天就会飞往永星城——由你的父亲来决定这件事。”

    泰尔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如果他……我的父亲也不答应呢,”泰尔斯咬着牙,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不答应把星辰带入这个泥潭?”

    “噢,这个啊,”老国王毫不在意地答出一句话:“我给了你‘凯旋’的秘密,不是么。”

    泰尔斯瞳孔一缩,怔怔地看着他。

    “星辰随时能用这个筹码来毁灭沃尔顿家族——这足以取信他,”努恩王用他苍老而劲道十足的嗓音,缓慢地吐字:

    “你发现了一份宝藏,可能会顾虑那是陷阱而放弃它,但当你同时拥有毁灭它的能力时……你还会被自己的顾虑说服,选择放弃它吗?”

    泰尔斯一时无言以对。

    面对这样一位埃克斯特国王,面对这样的境况,纵然八面玲珑如他,也产生了“招架不住”的感觉。

    他的直觉也告诉他——凯瑟尔王一定会同意这样的盟约的。

    “但‘凯旋’这个筹码的效力,会随着你的死亡而逐渐褪色,”泰尔斯深吸一口气,顺着老国王的话说:

    “使用‘凯旋’所带来的利益会越来越小,相比之下,凯瑟尔……我的父亲一定会更倾向于联姻所能带来的利益,倾向于更大力度地支持沃尔顿,确保沃尔顿的地位……”

    “并收获一根钉在巨龙国度内部的钉子,一改星辰王国在血色之年后的颓势!”努恩王眉毛一挑,重新在酒桶里舀起一杯酒,灌进喉咙。

    “我猜,埃克斯特国内的贵族们不会高兴的,”泰尔斯颓然道:

    “包括每一位大公。”

    “当然不会——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看着沃尔顿没落。”努恩王的眼中闪过精芒,他放下酒杯,擦了擦自己的嘴。

    “但我才是埃克斯特的国王,而我会为我们的合作清除掉最后的障碍,”努恩王冷静地回答他:“龙霄城的役龄男人们,在未来几年都不会平静——解决掉伦巴,只是一个开始。”

    泰尔斯瞬间想通了。

    从尼寇莱的试探,到国王给他的所谓“考验”。

    “所以,”说到这里,泰尔斯叹了一口气:“你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别把我与那些蝇营狗苟,见不得人的阴谋渣滓们混为一谈,”努恩王不满地轻哼一声:“这不是阴谋,而是——用一个远东的词来说——你无法拒绝的阳谋。”

    “对,”泰尔斯垂下头,一股难言的失落感从他心底升起:“所有这些算计、阴谋和阳谋……或者之类的什么东西。”

    “你们都很擅长这个。”

    就像他第一次在闵迪思厅见到那位凯瑟尔王时一样,泰尔斯再次感受到,那种命运和选择被他人牢牢操诸手中的无奈和无力。

    那种随波逐流,随风飘荡的无力感。

    努恩王静静注视着他。

    半晌,在火光的照耀下,老国王缓缓开口。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泰尔斯,”努恩王叹了一口气,嗓音里露出明显的沧桑感:“我能感觉得到——你同时有着苏里尔的敏锐坚定,和摩苏尔的不切实际。”

    敏锐坚定。

    不切实际。

    “哼,多谢夸奖,”泰尔斯疲倦地回答,还轻笑一声:“我想,你大概觉得后者居多?”

    谈起两位亡子的努恩王,淡淡地吸入一口气,缓缓吐出。

    “你并不弱小,泰尔斯,即使你只有这点年纪,”老国王语重心长地道:“从我对你的观察,和尼寇莱他们的回报中来看——你是个生存者,拥有成为一个强者的一切素质,但你需要的是时间,是磨砺。”

    努恩王握指成拳,敲了敲自己的左心口:“以及一颗足够坚硬、冷酷、毫不动摇的心。”

    坚硬、冷酷、毫不动摇的心?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再也忍受不住,张口问道:“你难道不会觉得累吗?宫廷、国家、大公,阴谋、诡计、刺杀,所有这些……天知道什么鬼东西还在等着你。”

    从红坊街逃出来……一直到现在。

    魔能师、血瓶帮、血族、鸢尾花、黑先知、六大豪门、埃克斯特……

    一次次地面对恶意,面对危机,面对让人心累的阴谋和算计。

    纵然泰尔斯一次次地在期间挣扎过来,他也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

    这种生活的节奏,让泰尔斯心力交瘁——连废屋里的乞儿生涯,都没有让他产生这种“前路艰难”的感觉。

    “我猜,”说到这里,泰尔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脱口而出:“如果摩拉尔王子真是佩菲特所言的那种人,他也会觉得累吧。”

    努恩王的表情缓缓僵住了,眼里翻滚着深沉的情绪。

    场中沉默了几秒。

    “你感觉到累,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累。”努恩王终于慢慢开口。

    “可是对于我们而言,当你感觉到累,想停下来,甚至想放弃时,你就会感觉到……”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在疼痛中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痛楚。”

    “无论是被卷入浪潮,无力自主的痛楚,还是敌人见你软弱可欺,所给予你的痛楚。”

    努恩王抿起嘴唇,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把你重新推回厌倦的战场,继续在疲累与痛楚中来回,直到你习惯这一切。”

    “这是我们生来就要背负的东西,不仅仅是我们,”老国王面无表情,继续道:

    “成为大公前,奥勒修曾经两次被他的异母弟弟下毒;特卢迪达娶了一位山蛮部落首领的女儿作妻子,只为他那贫瘠的再造塔开拓一块叹息山里的荒地;老秃头莱科曾经为了维持财政,忍痛将自己的小女儿远嫁康玛斯,直到她凄惨地客死异乡;罗尼在成为大公的当天亲自下令,在领地上处决了六名飞扬跋扈的伯爵和子爵,都是他父亲生前最信任的人;而伦巴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剑刺进同胞兄长的心脏,夺取大公之位的无情存在——但他们都一次次,在痛楚与疲累中归来。”

    “你也是么?从痛楚和疲累中归来?”泰尔斯低垂着目光:“比如你的儿子?”

    整整十秒,努恩王没有说话。

    “你知道苏里尔吗,我的长子,最有希望继承这个位子的男人,”沉默过后,努恩王抬起头,注视着那柄威名赫赫的戮魂枪:“他死在十二年前。”

    泰尔斯微微一愣。

    “阿莱克斯……小姐的父亲?”他在犹豫中小心地问道:“我听迈尔克勋爵说,他死在狩猎意外里……”

    “不,”这一次,努恩王很快打断了第二王子,他脸色铁青:“意外只是我们的对外说法。”

    泰尔斯微微蹙眉,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在狩猎中,他死于别有用心的刺杀,”老国王语气平常地道:“确切地说……”

    “是来自你们星辰的刺客。”

    听到这里,泰尔斯猛地一震。(未完待续。)

第90章 骇人听闻

    星辰的第二王子,满脸讶异地看着老国王。

    “但我现在却在这里,”努恩王转过头看着他,语气平淡却眼神复杂:“把家族的未来,押在你这样一个星辰王子的身上。”

    泰尔斯压下心中的忐忑,长长叹出一口气。

    “我的两个儿子,”只见努恩王脸色黯淡:“他们的命运,或者说他们的不幸都惊人地相似——但我依然要站在这里,拨弄筹码,为沃尔顿赢得未来。”

    听到努恩王的话,泰尔斯暗暗地摇头:“贵族和统治者们,是另一种生物,靠权力活着——这是普提莱告诉我的话。”

    “所以你最好趁早习惯,”努恩王收起黯然的表情,重新露出那副强硬而冷漠的脸孔:“为了你自己好。”

    泰尔斯轻轻地闭上眼。

    努恩王突然表情一动。

    他眯起眼睛,神秘地看向泰尔斯。

    “说到这里,他们没告诉你,对么,”老国王交握起双手:“关于你们那‘血色之年’的……真相?”

    泰尔斯惊讶地睁开眼,看着努恩王。

    他从脑里回想起来的,首先是柯雅王后的歇斯底里,其次是萨里顿和诡影之盾两个名字。

    最后,是复兴宫里的璨星墓室。

    第二王子缓缓地摇头:“他们说得不多。”

    努恩王轻哼一声。

    “那也许我也不该讲得太多。”努恩王把头转回去:“最好不要插手璨星家族的教育。”

    你插手得还少么——泰尔斯暗暗腹诽。

    不过。

    埃克斯特王国是血色之年的直接参与者——这些来自北方的入侵者。

    泰尔斯暗忖道: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您有特别的消息可以告诉我的吗,陛下?”泰尔斯小心翼翼地用上了敬语,他耸了耸肩:“额,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未来孙女婿的话……”

    听见他的称呼和用语,努恩王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随即,老国王大笑了几声。

    “看,”老国王对他眨眨眼睛:“其实你很快就能适应。”

    泰尔斯报以一个难看的笑容。

    “其他一切,你都会从你的教导者,从星辰国内,从你的父亲那里知道,”努恩王伸展了一下手肘,表情微妙:“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作为附送给盟友的筹码之一。”

    “连你们的王国秘科也不知道的事情。”

    泰尔斯神情一动。

    秘科也不知道?

    他的呼吸开始加速。

    “你觉得,会对璨星王室下如此杀手的人,会是谁?”努恩王神秘地笑笑:“真正的幕后凶手。”

    泰尔斯在心里泛起疑惑。

    真正的……凶手?

    那个神秘的刺客组织,刚刚还在佩菲特的口中出现的“诡影之盾”?

    基尔伯特曾经跟他提过大概,却只说凯瑟尔五世国王已经“报了所有能报的仇。”

    泰尔斯缓缓摇头。

    “道理其实很简单,简单得你不敢相信,”努恩王定定地望着他:“璨星王室的成员,几乎同一时间遭遇了计划周密的刺杀,只有一个人除外。”

    “其他的也许不敢确定,但如果计划顺利,似乎他就是那个在血色之年中受益的人?”努恩王用奇怪的语气道。

    璨星王室成员,一个人除外?

    泰尔斯心中一动,但他随即反应过来。

    “你不是第一个在我面前指控我父亲,试图挑拨我们关系的人。”泰尔斯轻哼一声。

    努恩王只是继续盯着他,眼神里色彩奇异。

    盯得他心里发毛。

    “动动脑子,未来的‘龙霄城庇护者’,”几秒钟后,努恩王出言讽刺了他一句:“我指的不是你的父亲。”

    泰尔斯皱了皱眉头,他从鼻子里轻嗤道:“那你指的还有谁?没有遭遇刺杀的璨星……”

    突然,泰尔斯浑身一震,愣住了。

    等等。

    没有遭遇刺杀的璨星……

    并非因为刺杀而死的璨星……

    泰尔斯回想起基尔伯特的话。

    在血色之年的惨剧里,只有一位王子,不是直接死于刺杀。

    不是吧。

    泰尔斯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脸色煞白的王子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努恩王。

    “十二年前,当我们攻破断龙要塞后,抓住了鲁道夫·南垂斯特。”努恩王把手按上‘凯旋’,默默说道。

    鲁道夫·南垂斯特?

    泰尔斯的大脑里马上浮现出与他相关的资讯,那是……

    “他是当时的崖地领公爵,”努恩王搓动着自己的戒指,淡淡道:“那家伙很硬气,但北地人都不齿他在要塞里拒不出兵,坐视贺拉斯王子覆灭的懦弱之举。”

    泰尔斯想起普提莱和他在莱曼隘口凭吊前第二王子,贺拉斯·璨星时的对话。

    那位断龙要塞的指挥者之一,旁观着第二王子在要塞下覆灭的上一任崖地领公爵,也是‘独眼龙’廓斯德·南垂斯特公爵的哥哥。

    按照普提莱的说法,他被埃克斯特俘虏,后来死于狱中。

    “我们把他丢在地牢里,不闻不问,等着开春之后继续南下星辰腹地。”果然,努恩王的叙述与普提莱相近。

    直到国王的下一句话。

    “但当璨星王室遇刺的消息传来后,还剩下半条命的鲁道夫,却在那时挣扎着要见我。”努恩王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在要塞里,他流着泪水,给我带来了一个超乎预料的秘密。”

    泰尔斯捏着拳头,静静地听着国王的叙述。

    “在鲁道夫与贺拉斯共守断龙要塞的日子里,你们的崖地领公爵发现了一件让他寝食难安的事情。”

    努恩王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贺拉斯·璨星,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你们引以为傲的溯光之剑,曾经秘密从各个不同的国家和地域,招募、组织、训练了一支特殊的佣兵小队——因为在王室卫队和璨星私兵的编制之外,而贺拉斯王子又素来喜欢结交各色高手和勇者,所以多年来星辰上下无从查觉。”

    “直到贺拉斯正式启用那支小队的一天,”努恩王轻轻吐字:“鲁道夫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泰尔斯不禁紧张起来。

    “鲁道夫发现,那支小队在那一年里,被赋予了一项任务,”努恩王的语气变得十分冷漠,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一句话:“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隐藏、渗透乃至侵入,一座格局最密闭、守备最森严、防御最完美,最不可能被突破的堡垒。”

    “啊?”泰尔斯讶然出声。

    堡垒?

    他心底里的疑问更深了。

    “在贺拉斯冒险带兵出击,袭扰我们补给线的时候,”努恩王点点头,眉毛阴沉如水:“早有怀疑的鲁道夫·南垂斯特,从贺拉斯王子的卧室里找到了不少东西——从暗号通信到秘密账本。”

    努恩王拉过自己的外袍,从里面的口袋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冷冷地道:“还有这玩意儿。”

    泰尔斯颤抖着结果那张折叠起来的纸,把它平展开。

    那是一张地图。

    地图上是一个方形的建筑物,平面的俯视和侧视图。

    很快,泰尔斯看出来,这是那个建筑物的俯视图,清晰地标出宽厚的墙面,无处不在的岗哨塔楼,可怕的守城弩,少数狭窄的入口,以及建筑物内重要的出入口、通道、房间……

    泰尔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

    泰尔斯满脸震惊地把脸贴近地图,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每一寸地方,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地图旁边还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图案、行动箭头——从建筑的前门到内部。

    他不可置信地读着上面的文字,

    守卫换班、卫队人数、可隐藏的地方、可用的入口、前门和后门的巡逻时间、撤离路线……

    泰尔斯惊呆了。

    不。

    不会吧。

    几分钟后。

    星辰的第二王子轻轻地放下地图,脸上的愕然与震惊还未消散。

    努恩王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鉴于当时与星辰的战争……我隐藏住了这个秘密,将鲁道夫送回龙霄城秘密收押——直到他瘐死牢中。”刚刚说出惊天秘闻的努恩王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当做筹码,在有需要的时候利用起来,”努恩王轻声对泰尔斯道:“一直被人唾骂的懦夫,见死不救的崖地领公爵,鲁道夫·南垂斯特,被人误解了太久……”

    “他才是由始至终,真正忠于艾迪二世的人。”

    泰尔斯抓着手上的那张地图,越捏越紧。

    “我想,这张地图应该不会是你伪造的吧。”他恍惚地道。

    “你说呢?”努恩王不屑一顾地道,随之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那支贺拉斯组建的佣兵小队,”泰尔斯抬起头,喃喃道:“究竟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鲁道夫也没细说,”努恩王望着自己的空杯:“他只提到,那支佣兵的首领身手诡异……”

    “还带着一把奇怪的长剑。”

    泰尔斯呆坐在台阶上,不自觉地喘息着。

    他无意识地把手上的纸张还给努恩王。

    “你留着吧,那玩意儿太不祥了,”埃克斯特的老国王摇摇头,推回他的手,淡淡道:“而且,”

    “那毕竟是你们……”

    “复兴宫的地图。”

    ————

    龙霄城,凌晨四点半。

    漆黑的夜色下,西驰大道的一处店铺里。

    “就当你要找的那个医生真的在英灵宫里好了——天知道他要怎么混进去,”在一盏微弱的不灭灯照耀下,来自远东的肉铺老板,顾,一脸阴沉地对眼前的男人道:“但你明白从英灵宫里救人的代价吗?”

    但眼前的男人只是低着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近乎吹毛求疵地,最后一遍擦拭他腿上那柄形状诡异、通体漆黑的古怪长剑。

    顾呼出一口气,用他带着北地卷舌音的通用语,耐心地对着眼前的男人强调:“你得要一路爬坡,避开大街上的值夜秩序官和巡逻队,向上穿过两个私兵守备森严的贵族区,然后越过重重的塔楼和岗哨,在被发现并被弩箭与硬弓射穿,或者被百来人用刀剑斧头砍死之前,赶到隔开城区与英灵宫范围的闸门……”

    男人站起身来,丢下擦拭武器的抹布,将手上那把黑色怪剑举起,直指天花板。

    顾的话还在继续:“接着攀过十米高的闸门去……”

    “今晚是英灵宫的宴会夜,”男人抬起头,对着自己的剑眯起眼睛,似乎在观察剑的弧度,他那毫无特色的嗓音传进顾的耳朵:“那道闸门凌晨就会打开,我不用爬墙,机会比平常要大。”

    “怎么做?从闸门内外甚至闸门上的宫廷卫兵之间,在月光和火光的照射下,在他们睁得比拳头还大的眼睛底下走过去吗?”顾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却不禁提高了音量:

    “即使你突破了闸门,也得面对数之不尽,成队巡逻的英灵宫卫兵——都是从本地征召兵里严格挑选出的尖子,由白刃卫队的教官亲手训练,凶悍、忠诚、勇武,警醒,目光锐利……”

    男人把擦拭好的怪剑挂回腰间的剑带,又紧了紧背后那把包着裹布的武器。

    但顾还在试图阻止他。

    “我们假设你能不惊动他们,可是混进英灵宫之后呢?你要面对的还有白刃卫队,是龙之近卫!值守的也许只有两三百人,分散在宫殿里,但是里面每个人都是有丰富前线经验的老兵,超阶好手不计其数,甚至还有陨星者这样拥有‘断魂刃’的极境……”

    男人活动了一下关节,转头就走向大门。

    顾跟在他的身后,语重深长:“你知道什么叫‘老兵’吗?可不是打过仗见过血那么简单,照埃克斯特的标准……一旦你被他们其中一个缠上……”

    男人没有听顾的话,他把手按上大门,一股奇异的力量涌起。

    一瞬之间,门外街道上的一切,从远处巡逻队到近处的猎犬,男人便全部了然心中。

    “哪怕是你,居然想在没有任何接应的情况下,孤身潜入一座戒备森严、无懈可击的宫殿……还要捞个人出来……”说了半天的顾,深深叹了一口气,抚摩着自己的额头:“你真是疯了。”

    男人没有答话,他站起身来,看着皱眉的顾,点点头。

    “顾,”他淡淡道:“下次要骗我的话,找些别的理由——至少别用感官魔能师。”

    顾一愣,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

    只有顾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远东人用他自认为毫无破绽的反应,满脸疑问地道:“什么理由?”

    男人拍了拍顾的肩膀。

    顾皱起眉头。

    “我不了解感官魔能师,”男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但我了解你,顾。”

    顾微微一怔。

    “你善于隐藏各种感情,但我能辨认得出来……”男人按上自己那柄黑色的剑,轻轻摇头:“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同时也带着痛苦生活。”

    顾在衣袖底下,默默捏拳。

    “还有,”男人转过身,推开大门,留下最后一句话:

    “代我向莫拉特问好——十二年不见了,真的很想他。”

    那个瞬间,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顾呆愣在原地,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外,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

    一如过去的他。

    下一分钟,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一座矮屋的屋顶。

    漫天的茫茫落雪中,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那云雾笼罩里的晦暗月亮。

    然后,他的目光远远略过顺着山腹绵延而上的龙霄城各区,越过好几道城闸,一直到最顶上,那座雄伟壮丽的宫殿。

    那是沃尔顿家族,是龙霄城大公世代的居处。

    也是埃克斯特现任共举国王的所在地。

    英灵宫。

    男人想起刚刚顾的话:

    越过重重守卫,潜入一座戒备森严、无懈可击的宫殿?

    他轻轻拍打着腰间的那把黑色怪剑,嘴边露出笑容。

    唉。

    在这方面,我也算是……男人轻轻闭眼。

    经验丰富了吧。

    下一刻,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雪中。(未完待续。)

第91章 苏里尔之死

    埃克斯特,龙霄城,英灵宫。

    努恩七世的从事官,拜恩·迈尔克勋爵静静地站在英雄大厅外的走廊上,看着石窗外慢慢增大的落雪,若有所思。

    白刃卫队的战士们守在四周,眼神锐利。

    迈尔克已经不记得,在他四十多年的生命里,曾经多少次这样看着北地的落雪。

    国王的亲卫队长,白刃卫队的现任首领,陨星者尼寇莱,从后方走来,站在他身边。

    迈尔克勋爵没有回头:“今年的绝日严寒,估计要冷得够呛。”

    “是啊,老伙计,”尼寇莱看着窗外的大雪,眯起眼睛,露出奇怪的笑容:

    “你还记得我们刚到白刃卫队时,在绝日严寒的雪天里受训的日子吗?”

    “当然,”成为从事官多年的迈尔克勋爵想起过去,微微一笑:“卡斯兰就跟你现在一样,天天臭着一张脸,把我们练得死去活来……我们背地里都叫他‘冰山’,连每天晚上说梦话的时候,都在诅咒他早死或者讨不到老婆。”

    “直到他婆娘来军营里看他,”尼寇莱哈哈大笑,“把蒙蒂的眼睛都看直了……天知道‘冰山’的婆娘怎么能那么漂亮,真是不公平!”

    迈尔克的眼神飘向远方。

    是啊。

    他依然记得二十多年前,自己初到白刃卫队的时候,大名鼎鼎的“撼地”指挥官,卡斯兰·伦巴,在凌晨四点用皮鞭把他们这群“新兵”赶到绝日严寒的户外——尽管能入选白刃卫队的人,必然是经历过前线的铁血汉子。

    “觉得冷对么——北风和严寒,这是群山之主对北地人最慷慨的赠予!它们让你变得更强,更硬,更不可阻挡!”这是卡斯兰那时的话。

    迈尔克还记得老上司那堪比雪地悍熊的庞然身躯,以及他落满霜雪却凶悍不减的脸孔:“别磨蹭,把衣服全给我脱光,跑起来——终点准备了热水,如果半个小时内跑不到,就冻死在路上吧!”

    想到这里,迈尔克眼神一动,开口向尼寇莱问道:“你们还在继续那个‘见面礼’吗?所有的卫队新人,都要在绝日严寒里光着身子跑一圈?”

    “当然,我们当年**得那么惨,”尼寇莱轻笑道:“若是不让新人也体会一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迈尔克和他相视一笑。

    那时候,白刃卫队里,几乎不可战胜的传奇卡斯兰正值壮年,“血锤”多米尼克也尚未在白山捐躯,总是挂着招牌式的可恨笑容,笑眯眯地帮他们数圈,“不熄之火”泰伦德还背着他银黑相间的不动弓,一举一动威风凛凛。

    那时候,未来的“五战将”中有三人齐聚于此:瑟瑞·尼寇莱是个一脸臭屁,看谁都不顺眼的大头兵,还没在要塞下获得他“陨星”的绰号,更没人相信这个总是被揍的刺头,能在日后成为卡斯兰的继任者;后来外号“刺风”的以赛亚·索利安,因为天天挑剔抱怨伙食而被大家取名“卫队王子”,七年后,他将迎来在三十八哨望地大放异彩的那场传世战役;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可怕的“亡号鸦”内德·蒙蒂,彼时是个满口下流话,一对贼眼四处乱瞟,没事喜欢唠叨路过姑娘屁股尺寸的乡下弩手。

    他们都是年轻而热血的强悍战士,一个比一个骄傲,一个比一个冲动——迈尔克到现在还记得,尼寇莱因为不听命令,当着所有卫队新兵的面被绑上木桩,被卡斯兰用倒刺鞭抽得皮开肉绽,咬着木片呻吟的情形。

    在卡斯兰残酷的手底下,他们被锻造成努恩陛下最可靠的尖刀,最坚实的龙之近卫,他们在哨望领的冰川防线、在白山的深谷战场、在复杂的黄金走廊、在惨烈的断龙要塞,浴血鏖战,留下无数同袍的遗体,在失败时流泪哀戚,在激战中高唱战歌,在胜利后开怀痛饮,最终将自己的名字刻上《白刃传世书》的铂金页,与那些自远古帝国以来的北地英烈们同页而列。

    那些日子,简直像梦幻一样。

    当然,还有那位带着爽朗笑容,隐藏身份与他们共同受训的青年——曾经为了一碗肉汤跟自己打过一架。

    那个混蛋。

    想到这里,迈尔克不禁轻轻一笑,继而眼神一黯。

    迈尔克叹了一口气:而如今,连自己的女儿都二十岁了。

    此时,尼寇莱叹了一口气:“时候到了。”

    迈尔克把思绪收回最深沉的心底,他转过身,对着身侧两个小小的身影微微鞠躬:“请跟我来吧,阿莱克斯小姐。”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披着厚厚外袍,一看就是刚刚从床上被拉起来的漂亮女孩,阿莱克斯·沃尔顿,一手搓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手在嘴前哈着热气,满脸怒气地道:“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早上再说?”

    迈尔克勋爵看着阿莱克斯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

    这姑娘被宠得太厉害了。

    以至于脾气就跟那些商人家的女儿,或者暴发户贵族一样。

    这可不是好事——尤其她是沃尔顿家族最后的直系血脉,尽管是个女孩。

    “我说过了——这是陛下的命令,”勋爵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而且请您相信我,接下来的事情对您的未来至关重要,尊贵的小姐。”

    国王的孙女偏过头冷哼一声,表达她此刻心中的不忿与恼怒。

    阿莱克斯拉紧了外袍,随即向身后瞥了一眼,稚嫩的语气里尽是不满:“但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低贱的女仆!”

    迈尔克微微皱眉。

    阿莱克斯的身后,一个衣着单薄,铂金发色,戴着粗大黑色眼镜,在深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瘦弱女孩,闻言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

    “依然是陛下的命令,”迈尔克勋爵淡淡回答:“我们必须遵从。”

    阿莱克斯不再说话了,她狠狠瞪了身后的小滑头一眼,后者委屈地抱紧自己的手臂。

    迈尔克点点头,带着两个小女孩向着英雄大厅里走去。

    阿莱克斯打着呵欠,高傲地昂首,小滑头则瑟瑟缩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偶然瞥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白刃卫队战士,还会畏惧地后退一小步。

    此时,迈尔克身后的尼寇莱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拜恩,还记得我们曾举着白刃,对着《传世书》发下自己的神圣誓言吗,”尼寇莱深吸一口气,眼里充满了对过去的缅怀:“最后几句?”

    迈尔克觉得今天的尼寇莱有些奇怪——他平时可没这么怀旧。

    迈尔克直直凝视着尼寇莱,想要在老朋友的脸上找出什么。

    “当然,”但当年的训练已经深入他的本能,于是迈尔克还是轻笑一声,然后肃起脸孔,一字一句地道:“吾血为誓,吾身为凭,吾刃为证,吾魂为祭……”

    尼寇莱眼神一闪,他点点头,跟迈尔克一起,表情复杂地说出下一句:“抵御强敌,百战争先,直至鲜血流尽。”

    两人身边的白刃卫队成员顿时脸色一肃,他们不约而同,默默地把拳头按上心口。

    “捍卫生命,无畏牺牲,直至人类灭绝。”

    等待着的阿莱克斯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

    倒是身边的小滑头看着满脸严肃的白刃卫队们,眼睛里满是激动。

    “守护未来,荣耀信念,直至日月黯淡。”

    “这是白刃新誓,”小滑头忍不住低声嘀咕着:“帝国历1386年,赛尔·亚伦德找回了《白刃传世书》,他重建了著名的白刃卫队,结合了古老的白刃旧誓和帝国的骑士册封誓言……”

    “闭嘴,笨蛋!”阿莱克斯恶狠狠地打断她:“你很烦人。”

    小滑头眼眶一红,深深低头。

    尼寇莱和迈尔克两人对视彼此,齐声背出最后一句:

    “传承希望,绽放荣光,直至万物永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相视一笑。

    迈尔克点点头,他带着两个小女孩,走进英雄之厅。

    而他最尊敬的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决斗的努恩七世,正坐在大厅边缘的台阶上。

    国王的身旁,坐着那位令群臣议论纷纷的星辰来使——年幼而早慧的泰尔斯·璨星王子。

    只是两人都沉默着,情绪不佳,似乎进行过了一场不太愉快的谈话。

    迈尔克带着两位疑惑的小姑娘,来到国王的面前。

    “陛下,”从事官对着国王点点头,向旁边一让:“阿莱克斯小姐。”

    泰尔斯抬起头。

    怎么回事?

    他诧异地看着褐发蓝眼的阿莱克斯,以及她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小滑头——似乎被眼前的局面吓到了。

    阿莱克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十几岁的小女孩不客气地回瞪了星辰王子一眼,让泰尔斯微微皱眉。

    这就是……

    我未来的妻子?

    正被刚刚的秘密搅扰得心情纷乱的泰尔斯,不由自主地撇过头,叹了一口气。

    这个举动让阿莱克斯不满地嘟起嘴。

    “爷爷,怎么了?”阿莱克斯·沃尔顿,龙霄城大公仅剩的直系女性血脉翘着嘴巴,对脸色平淡的努恩王娇声道:“我现在很累……”

    小滑头躲在阿莱克斯身后,她探出头,小心翼翼而好奇万分地看了看眼神黯淡的泰尔斯。

    那个男孩……他怎么了?

    不高兴吗?

    努恩七世没有回答他孙女的话,他只是又从身旁的酒桶里舀起一杯酒,轻轻喝了一口。

    “迈尔克,”老国王沧桑的嗓音响起:“我的孙女,将会嫁给这个小子。”

    “身为曾经的白刃卫队,以及我的从事官,你会怎么做?”

    迈尔克微微皱眉。

    尽管早有预料,但是在真正听到的时候……

    “什么!”

    沃尔顿小姐的惊呼响起。

    阿莱克斯的小眼睛瞪得比嘴巴还大,她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泰尔斯:“爷爷,你要我嫁给……这个……这个……”

    “要他做我的丈夫?”阿莱克斯的呼吸加速,她看着无精打采的泰尔斯——这个下午在藏书室遇见,还当场教训她的男孩,心里涌起一股委屈。

    “他又瘦又小,长得还没有我高!”阿莱克斯生气地转过头,急急地对着自己的爷爷道:“让小滑头嫁给他还差不多!”

    她身后的小滑头顿时脸色发白,又是一阵瑟缩。

    “得了吧,阿莱克斯小姐,”心情差到极点的泰尔斯,没有什么精力去维护跟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关系,他头也不抬,淡淡地道:“跟你结婚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阿莱克斯一愣,然后转嗔为怒:“你这个……”

    但就在此时,迈尔克的声音及时传来,打断了正要发脾气的阿莱克斯。

    “尽管身份尊贵的泰尔斯殿下,来自星辰——但如果这是您的意愿,”迈尔克勋爵恭谨地低头,同时不动声色地提示着阿莱克斯:“我会忠诚于他,如同我忠诚于阿莱克斯小姐。”

    努恩王注视着他,整整三秒。

    “不错,”努恩王随即转过头,对泰尔斯道:“相信你已经见过了,这是拜恩·迈尔克——还在白刃卫队里时,他就是苏里尔最信任的属下。”

    苏里尔?

    泰尔斯表情一动。

    是努恩王的长子么。

    他抬起头看向迈尔克,对方也转过头,恭敬地对他点头示意。

    气呼呼的阿莱克斯还要说话,却被迈尔克一个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看来——泰尔斯在心里默默道——这位脾气糟糕的大小姐,还是挺听这位她父亲旧属下的话啊。

    “那么,为了感谢你的帮助,也为了证明我们之间不再存有敌意与矛盾,按照北地的习俗,”努恩王眯起眼睛,他举起酒杯,把它放到泰尔斯面前:“从我的杯子里喝一口酒吧——璨星和沃尔顿,我们从此就是朋友了。”

    泰尔斯蹙起眉头,带着疑惑望向老国王。

    他这是在做什么?

    向阿莱克斯和迈尔克,重申我的身份?或者我们之间的关系?

    有这个必要吗?

    星辰的王子思索了几秒钟,叹了一口气:“你知道,黑沙领的伦巴做过同样的事情——把一杯酒推到我面前,邀请我与他结盟,但我拒绝了。”

    “明智的选择,”努恩王带着有趣的表情道:“那现在呢?”

    在努恩王的逼人目光下,泰尔斯抿起嘴唇。

    “难道不该等到明天,你放出信鸦,然后等我的父亲回信吗?”泰尔斯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父亲还有别的意见……”

    “那是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事情,”努恩王坚定的眼神证明了他认真而严肃的态度,“但你就是你,是泰尔斯,而非凯瑟尔·璨星的儿子,或者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这与你是否将与我的孙女联姻,璨星是否与沃尔顿联盟无关。”

    “我在询问的仅仅是你的态度,泰尔斯,”老国王举起酒杯,目光灼灼:“你是否愿意消解同我的敌意,消解同沃尔顿家族之间的敌意?”

    “仅仅是你而已。”

    泰尔斯心中一动。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成为王子之后,第一次有人如此正式地,仅仅向着“泰尔斯”发问。

    而非任何填着“泰尔斯”这个词的古老或重要的头衔。

    泰尔斯对视着努恩王。

    最后,星辰王子还是叹了一口气。

    “当然。”泰尔斯默默地双手接过国王的酒杯,看着里面的半杯黑麦醇酒。

    在迈尔克谨慎的眼神,阿莱克斯气鼓鼓的小脸,以及小滑头带着好奇与紧张的目光下,老国王露出笑意。

    泰尔斯闭上眼睛,往嘴里小小灌了一口。

    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世界的酒精饮料有所预计了——娅拉的落日酒吧后厨里时常有不同的酒供应,泰尔斯可没少这里捅捅,那里挖挖——但直到这口酒顺着喉咙,灌下肚子,他才意识到,哪怕在这个世界,酒跟酒也是不一样的。

    至少,专供给埃克斯特国王的黑麦醇酒,真的是……

    “咳咳咳……”泰尔斯把酒杯砸在台阶上,开始猛烈地咳嗽!

    辛辣的醇烈酒精味猛地上涌,通过他的喉咙、口腔、鼻子,直达大脑!

    在记忆碎片里的那个前世,他属于一沾酒就倒的类型。泰尔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这副身体会不会好一些,但是他至少知道——自己绝对不适合黑麦醇烈酒!

    “咳咳……”泰尔斯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努恩看着他的样子,豪迈地大笑:“也许我们该从轻一些的玩意儿开始。”

    泰尔斯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没关系……卡斯兰跟我说过,”泰尔斯终于调整好自己,他苦着脸,望着酒杯,轻哼一声,摇摇头道:“小孩子不喝酒,可是长不大的。”

    迈尔克表情一动。

    卡斯兰?

    听见这个名字,努恩王的笑容突然一顿。

    小滑头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只见她眼镜后的眼神一亮,神采奕奕地盯着泰尔斯。

    国王表情微妙,眼神奇怪地看向泰尔斯:“卡斯兰?”

    “在黑沙领卖酒的那个老头?”

    酒精味慢慢离开了泰尔斯的口鼻,他有些心虚地轻笑一声。

    我说错什么了吗?

    “额,”在努恩王的目光下,他吞吞吐吐地道:“我听普提莱说过,他曾经是你的亲卫队长,是白刃卫队的上任指挥官。”

    努恩王的眼神停在他的脸上,让后者颇为尴尬。

    直到国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埃克斯特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任,”努恩王叹息道:“尽管这么说对尼寇莱不太公平。”

    站在一旁的迈尔克勋爵微微点头,同时再次用一个警告也似的眼神,把被晾在一旁,泫然欲泣、即将发作的阿莱克斯吓住。

    努恩王沉吟着:“卡斯兰,你见过他……他跟你提起我了?”

    “对,”泰尔斯赧然一笑,他点点头:“卡斯兰说,你曾经是个好国王。”

    努恩七世微微一愣,但他随即一拍大腿,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曾经’?”努恩王很快抓住了关键词,只见他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这词儿用得真好!”

    泰尔斯一愣,只得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国王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迈尔克微微低头。

    努恩王停下了笑声,他呼出一口气,似乎在回忆过去的岁月。

    “说吧,那老家伙——究竟是怎么说我的?”努恩王哼笑一声,问道。

    “他说,”泰尔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努恩王的脸色:“你也是人,你也会老,也会有为谗言和令色所迷惑,为**和冲动所左右的一天。”

    国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眼神数次闪烁,表情不定。

    害得泰尔斯的心情也一上一下。

    终于,努恩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不能说他是错的。”

    场中重新回复沉寂。

    “现在,泰尔斯,为什么不请我们这位美丽的小姐也喝一杯呢?”努恩王突然开口,他举起酒杯递给泰尔斯,然后向着阿莱克斯的方向微微点头:“鉴于你们未来的关系。”

    接过酒杯的泰尔斯不禁微微一愣。

    这又是怎么回事?

    让那位看起来高傲无比的大小姐……喝酒?

    旁观着的迈尔克勋爵也露出疑惑之色。

    “啊?”阿莱克斯的脸色一变,她惊恐地看着泰尔斯,又看看那个铁制酒杯,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爷爷,我不要……”

    努恩王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冰冷。

    阿莱克斯似乎被老国王的眼神吓怕了,她的声音慢慢地弱下来。

    但国王的孙女似乎不肯放弃,她皱着眉头,突然眼神一亮,转过身把小滑头拉过来:“她!让她喝吧!反正她是我的女仆!”

    毫无准备的小滑头被阿莱克斯突然拉出来,眼镜小女孩一脸惊恐地看看努恩王,又看看泰尔斯,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我……那个……不……”

    泰尔斯眯起眼睛,不解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迈尔克的声音适时响起:

    “阿莱克斯小姐!”

    国王的从事官严厉地看着阿莱克斯,眼里是不容拒绝的怒意:“胡闹到此为止!”

    阿莱克斯的声音顿时一滞,她似乎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那是你的祖父,你的国王——是他的命令!”迈尔克毫不客气地拉开阿莱克斯:“去,听从他的命令,无论是酒……”

    “还是你的婚姻。”

    在迈尔克的严厉教训,以及努恩王的眼神催促下,阿莱克斯万分委屈地踏前一步。

    她不情不愿地接过泰尔斯的酒杯,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看了无辜的泰尔斯一眼,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努恩王——但后者毫无表示。

    泰尔斯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没法子了的阿莱克斯这才嘟着嘴,痛苦而愤怒地一口酒灌下肚子。

    阿莱克斯怒气冲冲地扔下酒杯,瞪了泰尔斯一眼,几秒钟后也被辣得直咳嗽。

    国王轻笑一声。

    “迈尔克,这让我想起了苏里尔的酒量,”努恩王大笑道:“我曾经听卡斯兰说,他在白刃卫队受训的时候,可是喝倒过一大批人。”

    “是的,”迈尔克也笑了,他点点头:“苏里尔殿下他……很豪爽,也很能喝。”

    “对,我记得,你跟他关系很不错?”努恩王抬起头看着迈尔克,眼里露出怀念。

    “当你让他隐姓埋名,到白刃卫队受训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迈尔克微微一笑,他点点头:“他不仅仅是王子,更是我的同袍和朋友——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爽朗的大笑。”

    努恩王弯起嘴角。

    泰尔斯无视着阿莱克斯不满的眼神,他看着这对君臣在怀念过去的王长子苏里尔·沃尔顿,开始暗暗忖度:我是不是该走了?

    “是啊,他是个喜欢大笑的家伙——这点很像我。”

    “可惜,他偏偏娶了个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妻子,”努恩王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每一次他们夫妇在我面前用餐的时候,根本看都不看彼此一眼。”

    “阿黛尔夫人来自康玛斯西南部的藤蔓城,那儿气候温暖潮湿,她还是一城侯爵的女儿,并不怎么习惯北地的艰苦生活,”迈尔克勋爵看了阿莱克斯一眼,叹了口气,“阿莱克斯小姐,显然继承了她母亲的不少特征。”

    阿莱克斯第三次嘟起嘴。

    努恩王轻嗤一声。

    “泰尔斯,”就在泰尔斯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努恩王突然抬头,冷冷地望向他:“我跟你说过,我的长子并非死于意外——他死于刺杀。”

    迈尔克脸色微动。

    苏里尔?

    他看了看泰尔斯,又看了看努恩王,似乎欲言又止。

    而老国王的下一句话,让迈尔克真正勃然色变。

    “告诉他,迈尔克,”努恩王淡淡道:“我的儿子,苏里尔是怎么死的。”

    泰尔斯屏住呼吸,看了看迈尔克,心中冒出新的疑惑。

    不太对。

    国王的长子?为什么提这么多年前的事情?

    而且,努恩王的转圜不太自然——他是特意提起这个话题的吗?

    阿莱克斯似乎知道这个话题的严重之处,她也安静下来,脸色有着微微的恐惧。

    “陛下,”迈尔克勋爵脸色难看地反对道:“以泰尔斯殿下的身份……”

    但努恩王打断了他的话。

    “告诉他!他需要知道,”老国王抓起地上的酒杯,脸色冰冷地道:“从过程,到结果。”

    迈尔克怔怔地看着努恩王——后者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而可怕。

    感受到气氛不对的阿莱克斯,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跟小滑头碰了一下。

    “怎么了?”泰尔斯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陛下你刚刚说过了,来自星辰的刺客,对么?”

    迈尔克一愣,似乎没想到泰尔斯已经知道了。

    努恩王威严地瞥了迈尔克一眼。

    泰尔斯转着眼珠,观察着局势,心里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开溜。

    似乎,气氛不太好啊。

    从事官叹了一口气,最终开口道:

    “十二年前的夏秋之交,苏里尔王子带着阿黛尔夫人与不到一岁的阿莱克斯小姐,外出龙霄城去游玩。”

    “因为我本来就负责苏里尔王子的安全,所以尼寇莱指派我,带着一队白刃卫队去保卫他们,”迈尔克低垂着眼睑,嗓音低沉而痛苦,似乎那段回忆十分不堪:“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泰尔斯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哈罗德·伦巴——上任黑沙大公的长子,当时正在龙霄城作客,居然也前往了同一个地方,去狩猎,”迈尔克说到这里,缓了一口气,但话语却开始微微颤抖,“那个刺客……就混在哈罗德的随从队伍里。”

    “刺客潜入阿黛尔夫人的马车底下,等着与哈罗德攀谈完的苏里尔王子归来,然后……”

    迈尔克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呼出一口气。

    努恩王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坐在台阶上,目光里尽是麻木。

    “我射出了信号弩箭求援,”泰尔斯看得出来,迈尔克所经历过的那一天必然相当痛苦而艰难,后者闭着眼睛,脸庞抽搐:“尼寇莱在路上截住了那个刺客……但最后他还是跑了。”

    “苏里尔王子受创极重,失血过多,当场……阿黛尔夫人为了保护阿莱克斯小姐,也……”

    说到这里,迈尔克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阿莱克斯低着头,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她身后的小滑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几秒后,迈尔克勋爵终于缓过来,他咽了咽喉咙,哀戚地道:“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暗室在调查之后十分肯定……”

    “那刺客来自星辰——甚至直接受命于宫廷。”

    泰尔斯皱起眉头。

    努恩王轻轻抬起头:

    “泰尔斯,当年我们出兵南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

    星辰王国,永星城,一处不知名的地下。

    “铿啷!”

    一道铁闸被粗暴拉开的金属锐响,清晰地回荡在这个黑暗的地方。

    两支浸染着永世油的火把被点燃,两个身着卫兵服饰的男人出现在一排漆黑的走廊里。

    火光照亮了左右——粗铁栅栏铸就的一个个牢房。

    随着响声和火光,牢房里骚动起来。

    “该死!你们就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吗!”一间牢房中,一位形容整齐却衣着寒酸,疑似贵族的男人,像是刚刚被吵醒,只见他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睡眼朦胧地发怒:“现在绝对是凌晨或深夜!这要是放在以前,在外交司里……”

    两名举着火把的看守没有理会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恭敬地退开两边,让出中间一个健壮的身影。

    “陛下,艾迪陛下!您终于来了!”这是一位披头散发,表情既迷惘又狂热的邋遢老人,他在灯光的刺激下扑上前来,死命摇晃着铁制的栅栏,疯狂大吼:“请您务必考虑我的话!哪怕您不为自己考虑,可米迪尔殿下呢?你愿意交给他一个千疮百孔的星辰吗?”

    在健壮的身影示意下,两名看守对视一眼,走在前方,开始带路。

    两边的囚徒们纷纷醒来,表现各不相同,但大部分人都在失常或疯狂地叫喊。

    “你们全都要死,哈哈哈,”这是一位趴在地上的老囚徒,他疯狂地大吼:“哪怕是王室,你们也全都要死的……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哈哈……”

    三个身影不管不顾,继续前行。

    “看看我们迎来了谁,”一位颇有气势的壮年囚徒,扒在栅栏上,眯着眼看向火光,他似乎还非常清醒:“这不是第五王子,王室的耻辱么……你怎么没在女人的肚子上,为你们那点可怜的血脉努力耕耘,而跑来这里吹冷风?”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位囚徒抱着脑袋,哭丧着大喊:“我根本没碰过班克罗夫特王子的酒杯!没有!都是詹金斯,是他下的毒!”

    “诺福克,对,诺福克,”这是一位背对着走廊的囚犯,只见他对着墙壁刻着什么,不断地喃喃自语:“我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背着约翰公爵和卡拉比扬伯爵……也许跟叛军有关,我早就怀疑他了,但那个讨厌的女人,索尼娅·萨瑟雷……”

    三人继续往前走。

    “嘿!小子!”一位脸带伤疤的囚徒,看清来人后直扑上来,大吼道:“西部前线现在怎样了?你攻陷漠神祭坛之后,我们重新夺回刃牙沙丘了吗?兽人呢,龙骸王座下属的八大部落呢?告诉我!快告诉我!”

    对两侧的这些声音,健壮的身影充耳不闻,直直向前。

    神色沉静的两名看守把他带进下一个区域,这里没有通透的栅栏牢房,取而代之的,是以厚重的铁门封锁起来的一个个密闭牢房,每道铁门上仅有一个横拉的闸口,作为密闭牢房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两名看守带着来人走到最里层的一个房间,其中一人大力地敲了敲铁门。

    “砰!砰!砰!”

    另一名看守看了看健壮的来客,后者微微颔首。

    于是看守一把抓住铁门上控制闸口的铁栓,拉开一道仅能容纳半张脸大小的口子。

    牢房里一片漆黑。

    以及吓人的沉默。

    直到一个粗豪的声音,缓缓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传来:

    “真是惊喜啊。”

    “是什么把伟大的铁腕之王,带到一个叛国公爵的面前?”

    两名看守微微鞠躬,把火把插上后方墙面的凹槽后,恭敬地离开。

    在火光的照耀下,现任北境公爵,“铁鹰”瓦尔·亚伦德那胡子邋遢的憔悴脸孔,出现在铁门上的闸口。

    门外,星辰王国的至高国王,凯瑟尔五世,在牢房外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轻轻坐下。

    “我想来找你聊聊当年的事情,”凯瑟尔面无表情,轻轻开口:“血色之年里,北境的沦陷。”

    瓦尔的脸色一变,消失在铁门后。

    随后,牢房里传来他压抑的笑声。

    火光摇曳中,凯瑟尔沉默着,没有讲话。

    “没什么好聊的,”北境公爵笑够了,他冷冷地道:“战事最激烈的时候,我甚至都不在北境——我的父亲,兄弟,妻子,姐姐,是他们在面对那场战争。”

    “你想聊的话,就到狱河里去跟他们聊吧。”

    凯瑟尔静静地看着闸口后深不见底的漆黑,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想告诉你的,是战事的真正起因,”凯瑟尔五世的声音一如过往般雄浑,却多了几分哀戚和消沉,“埃克斯特的入侵。”

    铁门后沉寂了一瞬。

    “什么意思?”瓦尔的声音缓缓传来。

    “当年的叛乱很糟,整个刀锋领和半个南岸领……加上西荒领的荒骨部落跟兽人,三分之一的星辰国土,都在战火中燃烧,”凯瑟尔平静地道,似乎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而在平叛军倒戈之后……我们甚至连一只现成的军队都拿不出手。”

    “所以你的叔叔被派去招募新军,”瓦尔在铁门后冷哼一声:“星辉军团。”

    凯瑟尔点点头,尽管他知道瓦尔看不见:

    “埃克斯特看见了机会,努恩七世频繁地联络诸位大公——北方巨龙的入侵几乎已成定局,他们定下了征召军队的日程,来年开春就会南下星辰。”

    “等等!”瓦尔的语气变了,他迅速察觉到了不对:

    “不可能,埃克斯特明明在那一年的冬天就入侵了!”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得尤其久。

    凯瑟尔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对,”国王从喉咙底下发出最沉闷而模糊的嗓音:“因为一个意外,他们提早了入侵日程。”

    瓦尔的脸孔重新出现在闸口后。

    他满脸冰寒,死死地盯着牢房外的凯瑟尔。

    他意识到了这里的蹊跷。

    “什么意外?”北境公爵急急地问道:“埃克斯特为什么提早了日程?”

    凯瑟尔王望着地面,一动不动。

    “回答我。”瓦尔咬着牙齿:

    “回答我,凯!”

    凯瑟尔深深吸入一口气,抬眼回望他曾经的密友。

    “接到北地情报的时候,整个宫廷都在恐惧:星辰无力三面作战,”凯瑟尔缓慢地开口:

    “当时的宫廷提出了一个计划。”

    “拖延埃克斯特的入侵日程。”

    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冷,袭上瓦尔的心头。

    “拖延?”公爵无意识地问道。

    凯瑟尔面无表情地点头道:“挑起龙霄城和黑沙领的矛盾,让他们自顾不暇,无心入侵。”

    “砰!”

    瓦尔猛地一扑,抓住闸口上的两道栏杆,咬牙死死盯着凯瑟尔:“怎么做?”

    “星辰派出了刺客,发动全部人手,把目标定在龙霄城和黑沙领的两位继承人,苏里尔·沃尔顿,还有哈罗德·伦巴身上,”凯瑟尔的嗓音变得越来越嘶哑,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吞噬他健壮身躯内的力量:

    “那个刺客,本该把其中一位继承人的死亡,嫁祸到对方的头上——在龙霄城与黑沙领间,制造出永远无法弥补的裂隙。”

    听到这里,瓦尔的呼吸越来越重。

    “但是意外发生了。”

    “因为某个原因,刺客被发现了,”凯瑟尔缓缓道:“而苏里尔——努恩的长子也死了。”

    瓦尔背过身靠着铁门,不见表情。

    “虽然没有留下证据,但努恩知道,是我们动的手,”凯瑟尔闭上眼睛:“更糟糕的是,这暴露了我们的虚实——告诉他们,我们无力抵抗北方的兵锋。”

    凯瑟尔缓缓睁开眼睛,语气里尽是疲惫:“所以埃克斯特提前了日程,选在冬天,选择补给运送最不利的时候,出兵南下。”

    又是久久的沉默。

    直到北境公爵打破了寂静。

    “哈哈哈哈……”瓦尔发出悲凉的笑容:

    “本该拖延埃克斯特进攻的刺杀计划,反而促成、提早了他们的入侵日程?”

    “哈哈哈哈哈哈!”

    凯瑟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谁?”瓦尔抓着铁门,悲戚地咬牙:“这个该死的计划是谁提出来的!”

    凯瑟尔王看着瓦尔,看着他混杂了悲怆、痛苦、愤怒、痛恨与震惊的表情,摇了摇头:

    “父亲是迫不得已:星辉军团起初一片败绩,约翰步步后退,从翡翠城撤到獠牙地,再一路撤出沃拉走廊,叛军甚至深入到永星城下——谁也没想到约翰后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取得那样的逆转大胜。”

    “整个宫廷都笼罩在亡国的阴影下,”凯瑟尔深吸一口气:“所以才会有那场刺杀。”

    瓦尔的表情慢慢凝固,但他握着牢门的手却在不断颤抖。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计划,没有那场刺杀……”北境公爵下意识地喃喃道。

    凯瑟尔把手按上膝盖,轻轻地垂首:“嗯。”

    “如果埃克斯特等到开春再进攻,”凯瑟尔的脸孔微微扭曲,他竭力控制着脖子,在微微的颤抖中点头:“现在看来,约翰的星辉军团,完全来得及北上支援你父亲和要塞。”

    “断龙要塞不会被攻破。”

    “而无论是寒堡还是……也不会沦陷。”

    “北境将完好无损。”

    瓦尔颓然地在铁门后滑落。

    “砰!”

    铁门后传来双膝跪地的闷响。

    以及北境公爵压抑的痛苦低吼。

    凯瑟尔只是静静地等着。

    闪烁的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只见星辰之王的眼底里,尽是麻木。

    好半晌。

    “那个愚蠢的刺客呢?”瓦尔微微变调的悲怆声音,从铁门后传来:“你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了吗?”

    凯瑟尔五世转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虚空。

    空气中,只有瓦尔·亚伦德低沉而压抑的啜泣声。

    凯瑟尔的眼神里满布了复杂难解的情绪。

    “为了那场失败的刺杀,”不知过了多久,星辰的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五世望着虚空,带着常人难懂的情绪缓缓道:“那个刺客正在付出代价。”

    “他将被永远囚禁在一副受诅咒的面具之后,不见天日,”国王的声音无比沉寂:“在无尽的孤独与无边的黑暗中,尝遍痛苦,受尽折磨。”

    “用自己卑微的余生……”

    “为无数逝去的生命……”

    “服刑。”(未完待续。)

第92章 背叛

    “这是在埃克斯特,在北地,”穿戴整齐的普提莱不屑地看着他:“哪怕在宴会上,他们也最讨厌小白脸和娘娘腔……如果你真要把那东西套上的话——我想你会是宴会小丑的最强竞争者。”

    【防盗章,一会儿改回来】

    泰尔斯吐了吐舌头,抛下马甲。

    “啊,你知道,”坐在窗边的埃达回过神来,神情惋惜地叹息道:“没有小丑的宴会很无聊的。”

    近一个月的神经紧绷,让泰尔斯无暇顾及其他。从废屋到红坊街,从闵迪思厅到复兴宫,再从断龙要塞到龙霄城,新的第二王子连自己的床都没有睡热,就被匆匆赶上贵族的马车,套上王子的枷锁,面对他前所未见的别样挑战。

    所以直到仆人和迈尔克前来提醒他们,泰尔斯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参加贵族宴会的经验和见识。

    面对刀兵,面对血族,面对魔能师都没有过于失态的他,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别担心,”普提莱不以为然地点起从仆人那儿要来的北地烟草,“跟星辰和安伦佐公国的标准相比,埃克斯特的宴会简直就是大头兵们的军营野餐——如果你体会过翰布尔和夙夜的风格,老天,他们的宴会礼仪简直就是受罪。”

    “礼节、装饰、时尚,风格,这些区分身份,分开地位和阶层,将人们分类的努力从来不曾停止,”泰尔斯竭力用闲聊平复着心内的忐忑,他蹲下身子,在一面简陋的穿衣镜前调整着自己的鞋子,叹息道:“今晚结束后,我一定要洗个澡……”

    “先想想今晚的正事吧,”普提莱似乎不适应北地呛人的烟草,他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道:“咳咳,该死,他们送来的是劣质货——”

    普提莱的话像是有魔力一样,让泰尔斯顿时忘记了宴会在即的局促,认真思索起眼前的境况。

    房门响了。

    罗尔夫踩着他越发熟练的金属片义肢,走了进来,他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露在银色面具之外的脸色有些发白。

    而随后而来的怀亚则显得较为冷静,似乎他以前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殿下,”泰尔斯的侍从官严肃点头:“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身旁的罗尔夫则比划着手势:

    【他们来了。】

    泰尔斯点点头。

    第二王子深吸一口气,在普提莱一头雾水的表情,怀亚和紧皱的眉头中,比划回去:

    【走吧。】

    ————

    当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埃克斯特的欢迎宴会就已经开始了。

    在国王从事官迈尔克和一众仆人的带领下,泰尔斯走在普提莱身边,身后跟着罗尔夫和怀亚……至于埃达,大家一致认为她不适合参加这样的行动。

    “我不知道殿下您对北地的宴会是何种理解,但我必须提醒您,星辰的贵客可能不太习惯我们的宴会,”迈尔克勋爵面无表情地道:“而今晚又比较特殊……”

    泰尔斯报以友好而理解的微笑。

    他们一行人踩着英灵宫粗糙的地砖,踏上层层石阶。

    “飨宴厅是当年耐卡茹王宴请九骑士的地方,据说北地英雄的宴会持续了三天三夜,吃光了他们征战途中几乎所有的缴获,”迈尔克带着恭谨,为他们介绍着即将前往的地方:“也是在这个地方,在城堡内外的欢呼声中,耐卡茹·埃克斯被推举为王。”

    泰尔斯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来到英灵宫的第六层走廊。

    热闹嘈杂的人声传来。

    这一层的地面离天花板几乎有七八米高,这里的火盆数量众多,一一被支在架子上,均匀地排满整条走廊,熊熊燃烧着,将太阳下山后的英灵宫照得亮如白昼。

    与其他层布满房间的走廊不同,这一层的走廊只有正中央一扇厚木制的双开大门,来来往往的仆人们脸色开怀,或者端着盘子,或者抱着酒桶,进进出出。

    泰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和属下们交换一个眼神,在迈尔克的带领下,踏入英灵宫的飨宴厅。

    嘈杂的议论声、酒杯的碰撞声,刀具割肉的撕扯声,甚至还有闹架声,由小渐大,开始侵袭折磨他的耳朵。

    泰尔斯抬起头,看清了这个大厅。

    这是一个环形的大厅,墙上挂着云中龙枪标志的三角条旗,各个角落里都点着熊熊燃烧的火盆,天花板上挂着好几盏明亮的吊顶不灭灯(谢天谢地,泰尔斯还以为英灵宫里的照明器具只有火盆呢),仆人们不时在侧门和烧烤架处出现,为场中送上一波又一波的食物与酒水。

    飨宴厅足够容纳好几百人——现在也确实如此,至少一两百人围坐在十几张平行摆放的长方桌上,这些长方桌与大门的方向垂直,在大厅的中线留出一道足以容纳仆人和客人往来的通道。

    泰尔斯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大厅内较远的地方,他由于身高根本看不见,还是普提莱在他耳边轻声讲解的。

    但场中的气氛倒是热闹得很。

    来来往往端着盘子忙碌的仆人,在桌子上大声争论得面红耳赤的粗野贵族,以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喝得面红耳赤的客人,还有好色的贵族借着酒意,时不时大笑着摸一把路过女仆的屁股,激起一阵大呼小叫。

    五位大公脸色各异地分坐在五张长桌的主位上:络腮胡子的奥勒修大公脸色不渝,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身旁几乎全是带着三角套圆徽记的家族骑士或属下领主;剃着锅盖头的特卢迪达大公和周围的臣属们笑成一片,似乎在交际中如鱼得水;秃头的莱科大公和康玛斯联盟的史莱斯侯爵坐在一起,细心听着后者慢条斯理的讲话;长发的罗尼大公依然脸色严肃,似乎自带清冷光环,他所在的长桌最是冷清,也没人敢上前搭话,只有身后的仆人和属下时不时地为他加上食物或是酒;年轻的佩菲特大公则脸带微笑地举起酒杯,和周围围坐着不知道是他们属下诸侯还是随从的各色贵族们说着什么,后者们频频点头,随后一同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好一派觥筹交错——简直是在隘口村时,北地村民们与士兵们往来酌饮的翻版。

    如果不是泰尔斯抬起头时,在大厅尽头高出一截的横桌上,看见那位被白刃卫队簇拥着,坐在几位近臣中沉默饮酌的努恩七世,他就几乎要忘记今晚那些潜藏在密谋中的刀光剑影了。

    也几乎要忘记,就是这五位大公里,有着一位胆大到意图谋害两国王子的阴谋家。

    “我不知道,原来宴会已经开始了。”泰尔斯转过头,无奈地道。

    “大部分的贵族们已经就席了,”迈尔克冷静地道:“努恩陛下正在等待您的到来。”

    泰尔斯眯起眼睛,好不容易看了一眼远处的努恩七世,注意到他脸上依然是一副冷淡的神情。

    国王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老迈但是不失犀利的眼神向着这里扫来。

    “那就要开始了。”身后的普提莱有意无意地嘟囔了一声。

    泰尔斯在心底微微叹息。

    几秒之后,一旁的侍者,在迈尔克的示意下用洪亮的声音报出他的身份:

    “来自星辰王国的尊贵客人,泰尔斯·璨星王子殿下!”

    声音传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里,甚至还有回声。

    吵闹的宴会突然为之一静。

    十几张长桌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无论饮酒、割肉、聊天、打架乃至调戏女仆,无数的目光齐齐投来。

    连不少仆人和站岗的卫兵,乃至白刃卫队都向着这个方向看来。

    泰尔斯认得这种感觉——上一次,是在永星城,群星之厅的国是会议上。

    “我这时候该笑吗?”感受着从恶意、杀机到好奇、友善的各色目光,泰尔斯表情不变,嘴唇微动:“还是摆出一副死人脸,比较符合我的敌国王子身份?”

    “放松,放松,他们提前开场,连入座次序都没有安排……你也就不必大惊小怪严阵以待了。”普提莱看着忐忑的王子,叹了口气:“什么表情都不重要,你现在只是一面叫‘星辰’的旗帜。”

    面无表情的迈尔克对着泰尔斯点点头,礼貌地伸出右手,示意他向前走。

    “我就这么直接向前走?还是待在后面等着人招呼?”泰尔斯没有理会迈尔克,顶着全场目光压力的他皱着眉头,低声问着身后的普提莱。

    “如果是在星辰,当然要等主人遣人带您入座,但这是埃克斯特,”普提莱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大厅,有许多客人似乎放弃了好奇心的诱惑,甚至已经开始撕咬送上来的食物:“就别指望那么多礼仪了——目不斜视往你的座位走,我猜就是努恩王旁边那个。”

    泰尔斯露出一个他想象中“王子”该有的不卑不亢、又和蔼可亲的微笑,向前走去。

    与事事讲求规矩和礼仪的星辰不同,飨宴厅里甚至连地毯都没有铺,他踩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感觉像是回到了废屋。

    他走过长桌,耳边传来窃窃私语,良好的听力在此时显现出它的功效:

    “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王子?”

    “听说丢失在外好多年……”

    “七岁?开什么玩笑?”

    “星辰人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你知道,天才……哼!”

    “这么说,我们的军队就因为这个小孩儿动弹不得?”

    “黑沙领在边境闹了个灰头土脸……王国之怒……”

    “伦巴派军队送他过来……”

    “如果这场仗还是要打,那必然要等到开春……”

    泰尔斯目不斜视地直直向前,走向同样用不明目光盯着他的努恩七世。

    终于,越来越多的贵族耗光了好奇心,放弃一睹王子尊容的想法,重新回到宴会的节奏。

    北地的贵族们与星辰的同行们格外不同,后者在群星之厅里的行为总是优雅的,哪怕是坐在最外围的乡下贵族,也要竭力做出一副文明人模样,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衣着装饰——这也使得以亚伦德、福瑞斯、泽穆托为首的三大北境家族及其下属贵族们,在星辰的诸侯中显得格外突出。

    但眼前的这群北地贵族们,也许在地位、性格上各有不同,却无一例外地表现得像糙汉子:从坐姿到吃相,从相貌到衣着,哪怕喝酒的时候,也要刻意发出咕噜声,再从胡子边缘流下几滴,然后重重地把杯底擂上桌子,大声地数落着对手,或是被对手数落。

    泰尔斯一边默默地观察着这群贵族的行为模式,一边在两边的长桌之间前进,他不禁注意到,除了女仆,这场宴会中几乎没有女眷。

    “会出现在这里,在宴会厅后方的都是些低阶贵族,领主近臣,功勋骑士,特别受邀的官僚等等,”普提莱在他身后淡淡提醒道:“你左前方那个穿得不错的只是送餐的仆人,右后方角落里那个正在火炉上烤肉的,看似仆人,实则是负责肉类烹调的掌鹅官,一般由领主较信任的近臣才能担任。”

    “让近臣去烤肉——掌鹅官?为什么?”泰尔斯没有回头,他疑惑道:“难道不该是后厨做的事情吗,又或者说这是一种荣耀?”

    “哼,我的王子,”普提莱不动声色地淡淡道:“你知道帝国的历史上,有多少暗杀和毒杀的意图,都是在那个默默烤肉的角落里发源的吗?”

    泰尔斯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们走过了长桌的中端,果然,从这里开始,北地贵族们的“素质”似乎也随着地位水涨船高,宴会人群里的指指点点少了许多,在沉默中的目光交换,以及意味不明的低声私语却直线上升。

    “大厅中央的空地……放在星辰或安伦佐的话,就会是舞池和表演场,但是在北地,”普提莱走过几个脸色不佳的客人,不理会身边一位粗鲁贵族的低声咒骂,指着大厅中央的一片圆形空地,抽了抽脸颊:“按照我的经验,酒到酣时,就算看到两个粗汉子在上面拼死拼活地互操,也不必惊讶。”

    第一次听见普提莱讲粗话的泰尔斯皱起眉头:“对着王子使用这种语言,真的好吗?”

    “入乡随俗嘛,多年前我还曾见过一位埃克斯特的高贵公主,站在街头用‘***之类的词破口大骂呢,”普提莱摇摇头:“而且,我看哪怕身为王子,您还是挺习惯这些用语的嘛。”

    “啊,身为你的王子殿下,我就像许多诗歌和传奇里的高贵王子一样,”泰尔斯看着远处已经在席上的几位大公,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曾经遍尝民间疾苦,既贤且良。”

    普提莱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他们终于走到了长桌的末端。

    离他们最近的人里,地位最高的是奥勒修大公。

    “没有音乐和吟游者,没有小丑和滑稽戏表演,没有漂亮的女眷,没有大胸的女仆,没有烤整猪,没有好汉子们比武,没有在遍及整个城池内外的帐篷里与民同乐,”泰尔斯听见奥勒修大公不悦地对着身边的领主们抱怨着,随后转过身,不满地对着努恩王所在的方向高声道:

    “这他妈算哪门子的宴会?”

    出乎泰尔斯的预料,居然有许多北地贵族们齐声附和,向着努恩王的方向发出潮水般的抗议。

    像个菜市场……泰尔斯叹了口气,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也给了国是会议同样的评价,不禁一愣。

    但努恩王只是冷冷地盯着场下的混乱贵族们,没有反应。

    一道响亮却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另一方长桌上响起,回应着奥勒修:

    “首先,这是在绝日严寒前夕,除了伦巴那样的疯子,整个北地都在节衣缩食,储粮准备过冬,其次,”锅盖头的特卢迪达大公眯着眼睛站起身来,远远看着在场中坐立不安的泰尔斯王子:

    “这场晚宴是为了欢迎那位不受欢迎的星辰王子!”

    他身边的贵族们纷纷起立,对着这边喝着倒彩。

    泰尔斯和星辰的众人几乎同时皱起眉毛。

    “最后,雷比恩·奥勒修,当你住在别人的城堡和宫殿里,吃他的喝他的……嘿嘿,也许还操他的,”特卢迪达大公朝着一个大屁股的女仆瞥了一眼,露出有趣的笑容:“那就最好别对主人的安排指手画脚。”

    一些北地贵族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奥勒修不屑地摇摇头,坐回椅子上。

    泰尔斯终于来到了努恩王的面前,对着他微微一躬。

    努恩王注视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这让泰尔斯极为不安。

    从踏入埃克斯特开始,伦巴大公、坎比达子爵,乃至在场的五位大公,他所遇到的每一位领主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但经历了许多风雨的泰尔斯已经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他们的敌意、威逼、压迫乃至于杀机。

    因为泰尔斯清楚地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唯有眼前这位年老的君王,这位已经站在埃克斯特权力巅峰的君王,让他琢磨不透。

    对方那种蕴藏在眼底的奇怪情绪,强迫他配合复仇的举动,在议事厅里的言行,都让泰尔斯禁不住心生寒意——尽管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过寥寥几句。

    不可预测的人总是可怕的。

    之间努恩王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身后的白刃卫队首领,尼寇莱举手示意。

    尼寇莱点点头,他走到泰尔斯身前:“请入座,您的座位就在陛下的左手末端。”

    泰尔斯转过头,看向这一排横桌上,最末端的那个无人问津的座位。

    虽然跟国王在同一排,但是……离努恩王真远啊。

    几乎就是角落。

    身后的普提莱叹了一口气。

    泰尔斯耸耸肩,无所谓地走向他的座位。

    罗尔夫和怀亚紧紧跟随。

    但还未等到他把屁股坐热,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苍老嗓音,就在厅内响起:

    “各位,举杯吧!”

    泰尔斯怔怔地转过头,身旁的普提莱不变,极有经验地递给他一杯铁制酒杯的黑麦酒。

    “祝酒。”瘦削的副使淡淡道。

    泰尔斯转过头,看着那位刚刚失去儿子的努恩王离开座位,高举酒杯,对着全场高声道:

    “欢迎我们的客人……来自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

    厅中重新兴起的嘈杂声再度为之一静。

    只见老国王缓缓步出他的座位,走向大厅前端。

    像一只老狮子迈着危险的步伐,走出它的地盘,踏入其他狮群的领地。

    五位大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遥遥举杯,表情不一。

    “愿北风测量他的勇气,冰雪洗刷他的坚毅!”

    “因为你们都知道的原因,我无法心怀快乐地迎接他的到来,”努恩王环视一周,表情坚毅而话语冷淡:“但他已经在这里了!”

    所有在场的贵族们,都静静地聆听着他们的国王讲话。

    有不少目光向着泰尔斯的角落投来。

    “那就别让任何人怀疑北地人的热情与埃克斯特人的坚韧——哪怕是生死仇敌!”努恩王敲了敲酒杯,满是皱纹的脸孔上露出一道威严,语气中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豪爽:

    “哪怕明天就要鏖战至死,也得先让我们把传统做足!”

    万众瞩目之下,努恩王一振酒杯,怒吼出声:“为了埃克斯特!”

    那个瞬间,大厅里的所有人齐齐举杯怒吼:

    “为了埃克斯特!”

    努恩王目光锋利,他再次开口,喝出第二声:“为了北地!”

    宾客们的吼声隆重地回应着他:“为了北地!”

    汹涌的吼声像是雷鸣般充满整个大厅,震耳欲聋。

    下一刻,努恩王动作利落,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随着他的动作,大厅里的贵族们齐齐脸色一肃,开口饮酒,一时间,飨宴厅内只听见无数个喉咙的咕噜声。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双手捧着沉重的铁制酒杯,在身后许多目光的注视下,勉为其难地呡了一口。

    努恩王喝完了酒,满面怒容的他回过身,重重地将酒杯底狠狠砸在长桌上!

    “咚!”

    满厅的贵族们也不约而同,齐齐将酒杯重重顿在眼前的桌上。

    “咚!”“咚!”“咚!”……

    努恩王重新抬起头,在满厅的各色目光下,开口吼道:

    “来啊!”

    “吃!喝!打!操!为所欲为!”

    那一秒钟里,泰尔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这特么……是什么祝酒词?

    努恩七世脸色狂热,操着浑厚而苍老的嗓音,对着全场的客人,用他满布北地口音的通用语大喝道:“直到你们躺着、滚着、软着、爬着,被人抬着出去我的宫殿!”

    “混蛋们!”

    过了一秒,大厅的客人们爆发出同样狂热的回应,如潮水般回荡在整个飨宴厅里!

    不少北地人挥舞着拳头,像野兽般嚎叫着,示意对国王宴会的支持。

    宾客们重新开始了觥筹交错、酒酣脸热的宴会。

    整个大厅瞬间恢复了混乱、嘈杂和热闹,人声鼎沸,较之前更甚!

    “特色鲜明的敬酒词,”普提莱在泰尔斯的耳边轻声道:“北地特色。”

    “这点不用你提醒,”泰尔斯翻了翻白眼,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我看得出来。”

    就在此时,回座的努恩王突然转头,给了泰尔斯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泰尔斯心中一凛。

    他读出了来自国王目光的信息。

    他也知道,对方绝不是要他享受宴会。

    但还未等他转头与几位属下商量,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就率先来到他的席位前,拜访星辰的第二王子。

    泰尔斯愣住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身着红色外袍的……慈祥老妇人。

    “夜安,尊敬的泰尔斯殿下,”对方眯着眼睛,嗓音很温和,笑容里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温暖:“我的名字叫卡珊。”

    泰尔斯不知所以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但他还未来得及回答,身边的普提莱就首先出声:“请问您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那个刹那,泰尔斯注意到,身侧的普提莱脸色极差,甚至已经僵直了身躯,死死盯着眼前的老妇人。

    身后的侍从官怀亚也呼吸一滞。

    泰尔斯冒出疑问:他们似乎认识这位……叫卡珊的老婆婆?

    普提莱还没说完,他脸色苍白,似乎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地张嘴道:“尊敬的……”

    “红女巫阁下?”

    红女巫?

    泰尔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慈祥老妇人。

    女巫?

    什么鬼?

    “噢,只是一些思亲的情绪作祟,特别想来问问殿下,”慈祥的卡珊眯着眼,微微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儿子在星辰的近况如何?”

    儿子?

    泰尔斯又怔住了。

    “额,”第二王子用他从某位年轻公爵那里学来的完美微笑,淡淡回应道:“请问您的儿子是?”

    被称为红女巫的卡珊温和地一笑:

    “啊!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说了。”

    “我的儿子,他的星辰名字是……”

    下一秒,在泰尔斯不明就里的目光中,这位一团和气的卡珊婆婆,似乎畏惧寒冷一样,不断搓着双手……

    吐出一个让他瞬间色变的名字:

    “约德尔……”

    “约德尔·加图。”(未完待续。)

第93章 改变命运的一夜

    “当苏里尔殿下倒在血泊里,他的眼神……”迈尔克用下巴抵着女儿的额头,悲痛不已,“我知道,我们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我本来可以阻止她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努恩王抬起头,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打断伏地哭泣的男人:“你就站在那儿,看着苏里尔被那个女人谋杀?”

    “或者说你自己心里也在期盼,期盼着苏里尔早日消失,”最后一句,努恩王几乎是咆哮出声:“期盼着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的障碍消失?”

    从事官猛地一震!

    他用颤抖惶恐的眼神看向努恩王,那一刻,泰尔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迈尔克心底的那种恐惧、凄然、无助。

    以及最深沉的绝望和麻木。

    还有被说中心事的惶恐。

    迈尔克的表情渐渐变了。

    他缓缓低头,面孔狰狞地扭曲起来,最后一拳砸上身侧的地面,悲愤地狂呼:

    “不!”

    从事官剧烈地喘息,表情数变。

    “我是要去向您自首的!”迈尔克喘着气,头颅几乎要贴到地面:“但是阿黛尔……阿黛尔她用匕首抵着脖子,哭着逼我带她们走……她再也不要留在这个地方……”

    “但我不能……我知道我不能!我是北地人,我是白刃卫队,我更是苏里尔的弟兄和属下!”迈尔克的哭腔越来越明显,“我不能!”

    “原谅我,阿黛尔……”迈尔克发着抖,他抱着自己的头,像一个小孩一样,在地上软弱地号泣着:“我不能!”

    “然而你什么都没说,任由苏里尔在谎言与欺骗之中腐烂,”努恩王表情麻木,“还把这个孩子——你和那女人的罪孽,带回我的宫廷!”

    迈尔克放下双手,绝望地看向自己的女儿,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脸庞。

    “但是……”

    “阿莱克斯,”他抖动着嗓音,仿佛下巴在抽搐:“阿莱克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是无辜的!”

    迈尔克捧起女儿的脸,在泪水中痛苦地咬牙闭眼。

    小滑头害怕得低下了头,但她却觉得泰尔斯的手微微一抖。

    她在畏惧和惊恐中抬起头,看见星辰王子死死地抿着嘴,目不转睛地盯向努恩王。

    目光冷漠而愤然。

    “怎么,你觉得委屈吗?”努恩王发出一声嘲讽和癫狂共存的诡笑:“觉得痛苦吗?觉得你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吗?”

    “因为我害死了你的女儿?”

    迈尔克猛吸了一口气,死死看着努恩王的双眼。

    泰尔斯做了一个深呼吸,他静静地看着迈尔克的动作。

    “好好记住这种感觉,”努恩王的声音浑厚而沉重,蕴藏着令人心寒的意味:“那是你应得的。”

    迈尔克抱着自己的女儿,他紧咬牙齿,因泪水和激动而双目通红,痛苦地低吼。

    “懦夫,孬种,如果你觉得愤愤不平,”努恩王毫不在意这个近在咫尺的仇人,“就来为她报仇啊!”

    迈尔克的拳头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像一头愤怒积攒到极点的野兽,他的双眼里混杂着恨意与痛苦,绝望与疯狂,各种情绪交织纠缠。

    听到这里,泰尔斯皱起眉头。

    他看向大厅之外。

    白刃卫队呢?尼寇莱呢?

    如果迈尔克真的暴起刺杀国王……

    该死。

    迈尔克对视着国王,呼吸慢慢加重,拳头开始颤抖。

    但国王夷然不惧地看着他的从事官,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前白刃卫队的强悍战士,而是一个在枷锁中,无力反抗的弱者。

    “来啊,杀了你的国王,”努恩王的眼里闪过复杂的色彩,只听他轻哼一声,缓缓地道:“就像当年,你用你的的无能和懦弱,动摇和软弱……”

    “杀害苏里尔一样。”

    那个瞬间,迈尔克表情一震,如遭雷击!

    他微微地开口,嘴唇轻颤,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迈尔克还是在最后缓缓地闭嘴。

    只见他面无人色,继而身形一晃,重新瘫倒在地。

    无声地啜泣起来。

    小滑头惊呼一声。

    国王没有再说话。

    泰尔斯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控制着情绪。

    今天的英雄之厅,给了他太多震撼。

    一时之间,大厅里只剩下迈尔克不规律的啜泣声。

    过了好久,努恩王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滚吧,”老国王疲惫地道:“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迈尔克麻木地抬起头来。

    “拜恩·迈尔克——你就这样活下去,直到死去吧,”努恩王抬起眼,目光黯淡,眉毛轻颤,“永远活在负疚、悔恨、孤独、痛苦的折磨里,永不得原谅,永不得安宁。”

    “这是对你的惩罚……为了苏里尔。”

    迈尔克状似癫狂地轻笑起来,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女儿,又突然开始啜泣。

    “滚!”下一秒,努恩王怒意勃然地咆哮起来:“带上你的罪孽……滚!”

    小滑头又是一抖,要不是泰尔斯的扶持,她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迈尔克双眼无神地盯着努恩王,过了好几秒,才无意识地抱着阿莱克斯的遗体,缓缓站起。

    他麻木不仁地转过身。

    “你抱着的那孩子,是沃尔顿的耻辱,是背叛者的象征,”国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可怕:“她不得入葬,不许玷污我的土地……”

    “要是被我发现,你把她埋在埃克斯特境内任何一寸地方……哪怕只剩骨灰,我也会派人把她刨出来,喂给野狗!”努恩王冷冷地结束了他的话。

    听见这个残酷的决定,泰尔斯也叹了一口气,蹙眉看着努恩王。

    迈尔克抱着女儿,猛地一颤。

    但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

    艰难地往前行走。

    “阿莱克斯小姐……”小滑头抽了一下鼻子,下意识就要跟去,却被泰尔斯一把拉住。

    “不,别,”泰尔斯摇头低声道:“都结束了。”

    “你的那位小姐。”

    小滑头猛地一颤,无助而委屈地看着泰尔斯。

    而泰尔斯只是静静看着迈尔克的背影,一动不动。

    尼寇莱出现在大厅的门口,脸色复杂地看着迈尔克。

    但迈尔克只是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脸色灰败,对身周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直到尼寇莱的声音缓缓传来:

    “吾血为誓,吾身为凭,吾刃为证,吾魂为祭……”

    迈尔克似这才猛地抬头,回过神来。

    他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尼寇莱,听着陨星者念出余下的话:

    “抵御强敌,百战争先,直至鲜血流尽。”

    “捍卫生命,无畏牺牲,直至人类灭绝。”

    “守护未来,荣耀信念,直至日月黯淡。”

    “传承希望,绽放荣光,直至万物永眠。”

    迈尔克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再次流出。

    “一路走好,我的刃誓兄弟,”尼寇莱念完了誓言,他目光微妙,表情痛苦地看着迈尔克:

    “《传世书》中,你的故事至此终结。”

    迈尔克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

    他麻木地向前迈步。

    和他的老上司擦肩而过。

    “别忘了陛下的话,”尼寇莱头也不回,对着身后的迈尔克,平静地道:“如果我们发现你胆敢把她埋葬在国境里……”

    迈尔克在惘然中轻笑一声。

    下一秒,迈尔克抱着女孩的遗体,似无知觉般,脸色恍惚,眼神涣散地走出英雄大厅。

    走出他曾发誓守卫的地方。

    泰尔斯看着迈尔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然后,星辰的王子低低喘息着,转过身来,问出他压抑了好久,一直想说的话:

    “为什么?”

    努恩王抬起灰暗的目光。

    “阿莱克斯……那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泰尔斯离开小滑头的身边,走向努恩王,脸色难看地道:“无论是苏里尔还是阿黛尔,这些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努恩王哼笑一声。

    “送走她、隔离她……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泰尔斯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啊,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特点,”努恩王吃吃地冷笑起来,语气悲凉沉寂:“泛滥多余的正义感……谁教你的这些东西?”

    “这无关正义,”泰尔斯捏着拳头,脑海里冒出废屋的孩子们,冒出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模样:“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他们不该承受那样的命运。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沃尔顿家族的侮辱,也是对我们之间合作的威胁,”努恩王静静地回答:“这是必要之举,也是最好的选择。”

    “你尽可以找出一千个理由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泰尔斯冷哼了一声:“政治需要,利益所在,保密,报仇,惩罚,一时冲动,乃至于说自己是位置所迫,不得已,最好的选择……”

    “但这些都无法为你的所作所为正名、辩护,”泰尔斯看着努恩王,咬牙道:“你毒死了一个十二岁的无辜小女孩,结束了她未来的一切,努恩·沃尔顿。”

    “就为了惩罚她父亲的错,”泰尔斯露出厌恶:“你觉得愉快吗?觉得复仇了吗?”

    “哈,你有时比最狡诈的贵族还老成,”努恩王闷笑一声,脸带嘲讽:“有时比最蠢笨的呆子还天真。”

    泰尔斯没有理会他的笑。

    “我以前也见过一个拿小孩撒气的人,”星辰王子低着头,捏起拳头,“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和羞耻,于是把愤怒和恨意都发泄在无关的孩子身上。”

    “你比那种懦夫好不了多少,”泰尔斯喘息着,想起右手上那种穿透血肉的手感:“想知道他的下场吗?”

    努恩王眼神一寒。

    “别忘了,”老国王直起腰,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因为那女孩的出生,和她背后所蕴藏的罪孽,我们也不会南下星辰——你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去你的,努恩,”泰尔斯毫不客气地道:“我们彼此互相了解,收起你那些无聊的谎言吧。”

    “那种情形下,无论有没有那场刺杀,无论苏里尔王子是否死亡,埃克斯特都会入侵,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你在可怜她?”努恩王低低地冷笑起来:“我说了,这种生活,你最好早些习惯,小王子……就像你的敌人也不会因为你是个七岁的无辜孩子,就对你手下留情一样。”

    泰尔斯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摇摇头。

    “卡斯兰也许错了,并非是你变了,也并非是你老了,”泰尔斯嘲讽地道:“而是你本就如此。”

    “苏里尔,摩拉尔,佩菲特,迈尔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悲剧吗?”

    努恩王皱起眉头。

    “如果沃尔顿家族过去几十上百年,都用这样的手段和方法,来治理你们的国家,对待你们的封臣和下属,”泰尔斯寒声道:“就别指望他们用忠诚和正直来回报你们。”

    “你的儿子们……他们之所以那样死去,都是因为你这样一个父亲。”

    泰尔斯说完了要说的话,看着眼前的国王。

    他居然觉得心情坦然。

    丝毫没有指责、得罪埃克斯特共举国王的自觉和负担。

    努恩王定定地看着他,久久不言。

    直到老国王的脸色严肃起来,他直直地望着泰尔斯,目光里万分复杂。

    “你觉得这很残酷是么?”国王轻声道:“你还没见到更残酷的事情。”

    泰尔斯微微蹙眉。

    “你,”努恩王带着一国之王特有的威严,缓缓开口:“到我跟前来。”

    泰尔斯深呼吸了一口。

    该死的老头。

    又要做什么?

    他缓缓抬头,直视努恩王,抬腿迈步。

    但他连一步也没有迈出去。

    “不是你,”国王如剑锋般的目光,越过星辰王子,冷冷地射向他的身后。

    努恩王寒声道:“我说的……”

    “是那孩子。”

    泰尔斯一愣。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泰尔斯怔怔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小滑头。

    一直都在屏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小滑头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一抖。

    小滑头不敢相信地瞥了一眼国王,又求助也似的看向泰尔斯。

    她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十分慌张,恐惧非常,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别让我说第三次。”努恩王面如寒冰地看着她。

    小滑头浑身一颤,头也不敢抬。

    但多年来的经历,还是让她迈着恐惧的脚步,颤巍巍地向着国王走去。

    泰尔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滑头站定在努恩王身前,死死盯着地面,瑟瑟发抖。

    “从苏里尔遇刺开始,我就把阿莱克斯保护得很严密,”老国王淡淡道:“大部分人连阿莱克斯这个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有这个人。”

    “幸亏如此,这个秘密,这个真相没有多少人知道。”努恩王眼神可怕,语气坚定:

    “从后厨到卧室,从卫兵到女仆,所有知道阿莱克斯的人,在刚刚你们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已经被清除完毕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

    小滑头猛地一抖!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滑出:“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努恩王低下头,举起右手,看着上面那只黑色的戒指,目光微妙。

    泰尔斯的呼吸瞬间加速!

    他隐约知道老国王要做什么了。

    泰尔斯急忙迈步向着努恩王走去:“嘿!你……”

    但泰尔斯没有走出两步,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从背后牢牢箍住肩膀!

    痛楚从肩上传来。

    “好好待着,”背后的“陨星者”尼寇莱冷冷地制住他:“别添乱,小王子。”

    泰尔斯顿时感觉,自己一半的身躯都动弹不得了。

    “不,你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那个秘密,对么?”努恩王用苍老而低沉的声音,缓缓对小滑头道:

    “而你也是少数知道阿莱克斯存在的人。”

    小滑头看着泰尔斯的下场,泪流满面,她又看看努恩王的表情,惊惧之下又是一抖!

    “求求你,陛下,”她哭着道:“我会很乖的,我会一直在城堡里,我什么都不说……”

    努恩王继续摩挲着手指上的“凯旋”,轻轻一笑。

    泰尔斯咬着牙,看着努恩王面前的小女孩。

    不。

    该死。

    泰尔斯恨恨地看了一眼尼寇莱,又看向努恩王。

    “猜猜看,”下一刻,努恩王冷笑着,牢牢攥住小滑头的手:“你会有什么下场?”

    “努恩!”泰尔斯死命地挣扎,但在白刃卫队首领的压制下,他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努恩王脸色生冷,把小滑头的手拉向自己的右手。

    不。

    小滑头几乎吓得要哭出来了:“不……不……”

    泰尔斯咬紧牙关,一把将jc匕首从腰间抽出,以一个奇异的角度,猛地挥向陨星者!

    北地军用剑术的第四套攻式。

    伏刺式。

    然后……

    泰尔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看见,努恩王伸出右手,把那枚戒指,放在了小滑头的手掌上。

    小滑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那枚银环的黑宝石戒指。

    “这是沃尔顿家族世代相传的信物,‘凯旋’,”努恩王沉稳地冷喝道:

    “此刻开始,你就是沃尔顿的最后血脉。”

    “是我,埃克斯特共举国王兼龙霄城大公,努恩·沃尔顿的孙女。”

    “是苏里尔·沃尔顿王子,和藤蔓城格斯特侯爵的女儿,阿黛尔·沃尔顿的独生女儿。”

    泰尔斯和小滑头,都愣愣地看着努恩王。

    “塞尔玛·阿莱克斯·苏里尔·沃尔顿。”努恩王轻声道:“这是你的名字。”

    小滑头无意识地轻呼一声,脸色煞白。

    几秒钟后,她终于意识到努恩王的话是什么意思。

    戴眼镜的小女孩颤抖地捧着“凯旋”,恐惧地后退了一步。

    尼寇莱放开泰尔斯,松开他刺向自己的匕首,冷冷哼声。

    但泰尔斯已经无暇顾及他的态度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吃惊地看看努恩王,又看看神思不属,被吓得惊惶无助的小滑头。

    “你必须忘掉你过去的一切,无论是你的出身,还是你所服侍过的那个女孩。”努恩王继续着他毫无感情,却力道千钧的话:

    “你会听从我的吩咐,成为一个沃尔顿家的小姐。”

    “你会嫁给那个小子,作为璨星支持、保护沃尔顿家族的条件,以及两家之间的联结。”

    “你要敬畏他,听从他,服侍他,以塞尔玛·沃尔顿之名,辅助他,支持他。”

    小滑头颤抖着望了一眼泰尔斯,眼镜后的双眼泪水汪汪:“不……”

    但努恩王打断了她的哀求。

    “记着你的第一个中间名——阿莱克斯,那将永世提醒你自己真正的身份……”

    “提醒你,改变命运的这一夜。”

    “但这也是一个警告,”努恩王眼中精光一闪:“如果你有任何威胁到璨星和沃尔顿利益的地方,那个小子可以随时亮出你的身份……一个血脉仪式,就能摧毁一切,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样的。”

    小滑头被吓呆了,她惊恐得甚至忘记了呼吸,等到气力不济时,才吸进一口气。

    “而你,泰尔斯,”努恩王转过头,看着星辰王子,表情深沉:“今天我把这个家族里最大的秘密,最可怕的过去,曝露在你的面前。”

    “‘凯旋’只是第一把锁,这才是第二把锁——现在,你可以放心地接过沃尔顿了。”

    “我们的盟约依旧有效。”

    泰尔斯浑身一震。

    他看向小滑头。

    “无论出于利益,还是为你那点可笑的怜悯心,你都要保护她,保护她的身份,”努恩王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而沙哑:“如同你保护沃尔顿。”

    小滑头回过神来,望着自己手掌中的那枚戒指,开始颤抖。

    “不,求求您,陛下……”小滑头带着哭腔,恐惧地出声:“我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

    “我可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努恩王猛地转头,看向小滑头,让后者话语一滞,国王的眼中闪过厉色:“听懂了吗?”

    小滑头害怕已极,连眼镜都歪斜了,只能机械地点着头。

    努恩王露出淡淡的微笑。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感受万千。

    “好了,”老国王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泰尔斯,你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一切……”

    努恩王抬起目光,语气疲惫不堪:“回你的房间里去吧。”

    泰尔斯喘息着,捏紧拳头。

    他又看了一眼小滑头,看着对方无助而可怜的眼神。

    然后咬着牙,转身离去。

    “而你,”泰尔斯的身后,努恩王沉声对小滑头道:“今夜开始,你就睡在阿莱克斯的卧室……”

    泰尔斯的牙关越咬越紧,身后传来小滑头的惊叫。

    “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厌烦了,就想想今天,想想你床铺的前主人……”

    泰尔斯的呼吸慢慢加速,他能想象此刻小滑头的表情。

    “想想看阿莱克斯的下场,想想她临死前,浑身抽搐的痛苦模样……”

    泰尔斯轻轻闭眼,脚下越来越慢,身后传来小滑头的啜泣声。

    “想想那些因此而死的人,再想想你是多么的幸运……”

    泰尔斯停下了脚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仆人和后厨都被重新净空了一遍,但你很快会有新的仆人,最好演得像样点……”

    “够了!”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星辰王子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盯着努恩王和泣不成声的小滑头。

    泰尔斯咬着牙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小滑头的手腕。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他能感觉到,小滑头的手腕还在颤抖。

    “别心急啊,泰尔斯,”努恩王挥退准备上前的尼寇莱,慢条斯理地道:“以后你有的是时间,跟你的未婚妻慢慢相处。”

    “到此为止,”泰尔斯冷冷地看着努恩王:“今夜,她得跟我待在一块!”

    说完这句话,他就拉着小滑头,脸色沉重地向着厅外走去。

    小滑头按着快掉下去的眼镜,任着泰尔斯拉走自己,一边时不时惊恐地回望。

    “泰尔斯,”努恩王在身后淡淡道:“你要带我的孙女去哪儿?”

    “反正不能跟你们待在一起!”泰尔斯一边走着,一边毫不客气地道:“一群疯子!”

    身后传来努恩王的哈哈大笑,但这唯让泰尔斯更觉烦闷,思绪混乱不堪。

    “泰尔斯·璨星,”身后传来国王的大笑:“第一夜……”

    “对你的未婚妻好一些!”

    泰尔斯头也不回地,拉着小滑头走出厅外,理也不理白刃卫队们皱眉的表情。

    只是一路果断地往前走。

    直到小滑头从呆滞和惊恐中回过神来,默默地出声。

    “那个……”小滑头怯生生地拉拉他的衣服:“你是……”

    “我叫泰尔斯。”泰尔斯冷冷地道。

    “阿莱克斯小姐她真的……”小滑头抽了一下鼻子,委屈地道:“真的……了吗?”

    “嗯,”泰尔斯板着脸,断然回答:“她已经死了——被毒死了。”

    小滑头猛地一颤。

    泰尔斯皱起眉头。

    “毒死……”小滑头眼神涣散,开始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帝国历207年,斯克阿奇公爵用毒箭害死了第四骑士……帝国历489年,凯特·南特伯爵与莱斯利公主在婚礼上被双双毒杀……帝国历721年,艾迪三世皇帝中毒昏迷……帝国历1171年,‘毒药皇帝’在谈判桌上毒死了雷迪·索达拉领主……终结历218年,劳埃德·奥勒修大公被‘悼亡大公’毒杀……终结历359年,‘美艳大公’莱西·安伦佐死在一杯花茶之下,终结历660年,星辰王-储被蔓蓝草……”

    “够了!”泰尔斯果断地怒喝出声,打断她的低语:“别再想这件事情了!”

    小滑头这才回过神来。

    泰尔斯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那个,我们该回去……”小滑头犹豫地道。

    “你不能回去,”泰尔斯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摇头道:

    “按照努恩的说法,那里刚刚死了一堆人,绝对不适合你居住。”

    小滑头微微一颤。

    泰尔斯一路走着,心里默默叹气。

    “但是,我怕我们……”小滑头再次犹豫地出声。

    “你不用害怕,这里没有努恩那样的混蛋,”泰尔斯默默道:“但是我只能保护你一段时间……”

    “不,我是说……”小滑头带着哭腔,软软地道:

    “我们走错路了……”

    “……”(未完待续。)

第94章 请柬

    泰尔斯小心翼翼地捂着黑布,隐藏呼吸奔逃着,绕开两队正在死拼的打手精锐。

    【防盗,很快换回来】

    人群里,一个身高近两米的身影煞是出彩,他铁拳所到之处,红头巾的血瓶帮人便顺势飞出。

    大概是兄弟会的哪位高手吧,不知道是十三大将还是六巨头。

    反正不可能是三大传奇杀手。

    但泰尔斯只是悄悄地绕过。

    这不是他的战斗。

    他要逃走。

    为了自己,也为了娅拉。

    为了第六屋的乞儿。

    泰尔斯转过一个街口,却迎面碰到了一面空气屏障。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是在高手中大名鼎鼎的“空气墙”。

    他不爽地对着这道屏障砸了一下。

    该死的魔能师。

    又要绕路了。

    希望不会碰见人。

    想起人,泰尔斯不禁想到刚刚提醒他“低头”的那个声音。

    他本来以为那是娅拉,毕竟后者立刻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他后来才意识到,那把声音不可能是娅拉的。

    那是一把嘶哑难辨的嗓音。

    刚刚在场的不止自己、娅拉和罗尔夫。

    那是第四个人。

    泰尔斯头皮一紧,他突然想到,如果刚刚出声提醒他低头的,是在场的第四个人。

    那为何娅拉和罗尔夫都毫无所觉?

    明明娅拉在土石激射后,第一时间出现在泰尔斯的面前。

    毫无疑问,泰尔斯结论道:他的实力要比娅拉和罗尔夫更可怕。

    但是,既然他对自己没有敌意,那为何不出手帮忙呢?

    “碰!”泰尔斯又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

    他懊恼地拍拍头。

    这种鬼玩意儿越来越多了,不要钱不耗蓝的么!

    泰尔斯转过一个方向,向前奔跑。

    “崩!”

    居然又是一堵屏障!

    这一次,泰尔斯没能收住脚步,他砸倒在地上,左额头在旁边的屋脚处磕了一下。

    泰尔斯龇牙咧嘴地揉捏着摔破的脑袋,抬起流血的头,看着眼前。

    有点不对头。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虽然周围漆黑一片,但按照他的记忆,大概已经靠近红坊街的中心了。

    连厮杀声都渐渐远了。

    泰尔斯向着另外三个方向,轻轻移动着步伐,伸出手去。

    然后,他在不远处的两个方向上,摸到了两面屏障。

    泰尔斯心下一惊。

    真是兼具了恐怖片的诡异和暗示呢。

    穿越者沉默了一阵,转向唯一没有屏障的一个方向。

    他默默伸出手,果然,这一次,他毫无阻碍地,连续走了十几米。

    泰尔斯心底越来越沉。

    没想到啊,明明都走到这里了。

    哎。

    命运,命运,你真是个碧池。

    他猛地甩下捂着额头的右手,任着鲜血不住滴落到地上。

    穿越者毅然决然地在空旷的街道上再走了十几步,直到靠近一间房子。

    房子中央,是一扇半掩的双开大木门。

    泰尔斯抬起头,门上有个很大的招牌,不识字的穿越者只能勉强认出一个词,那是因为他以前曾经在黑金赌场乞讨才认识的。

    那个词是:

    棋牌。

    泰尔斯回过头,看向另外三个方向,想起额头上流血的痛楚。

    无路可走了么。

    “这封请柬,发得真是粗陋。”泰尔斯喃喃道。

    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停下了犹豫,大力推开那扇半掩的门,走进这个红坊街中心的棋牌室。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些许光亮,像是老式的蜡烛。

    真是会塑造气氛。

    “欢迎来到我的游乐园,我的小朋友。”

    走过一张张棋牌桌(还撞到了不少)时,泰尔斯的耳边传来一把愉悦轻松的声音。

    “在下艾希达·萨克恩,同行都习惯称呼我:气之魔能师。”

    良久。

    泰尔斯竭尽两辈子的全力,平息心中的惊慌。

    眼前的黑暗中,只有一道烛火在微微闪烁,那里是棋牌室的地窖入口。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走下地窖,然后屏着呼吸,强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眼前,一个俊俏、深棕色长发的蓝衣男子,坐在一张长桌旁,正对他微笑地点头。

    “至于请柬的问题,我下次会注意的。”

    ————

    即使在艾希达·萨克恩的漫长生命里,那个男孩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特别有趣且可笑的:

    昏暗的蜡烛下,黑发男孩颇有些狼狈不堪,他的额头在滴血,小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脖子有着被掐过的红印,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是破破烂烂的粗麻衣物,腿部则死死地绑缚着一柄匕首。

    在听闻了自己的身份后,他的神情显得不知所措,按着胸口的他略有些紧张,似乎隐约知道“魔能师”这个词的含义,体内各处的压力急剧变化,连呼出来的空气都浑浊了不少。

    但是,他那双眼真是特别。

    对,那双古怪的眼,里面充满的不是恐惧和陌生,也不是慌乱和警惕,而是布满了——好奇和兴奋?

    泰尔斯此刻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在听到“魔能师”的一刹那,在惊讶过后,他突然从心里冒出一股冲动,想要问清楚魔能师到底是什么东西。

    算是职业病吗?

    就在这时,泰尔斯在余光里,看到黑暗的角落中,三个不规则的球体静静地摆放着,每一个球都有一个人那么大。

    直到泰尔斯认出来,那些球体上,隐约露出人的手和脚。

    穿越者的脸色有些发白。

    “我想,你已经见过兄弟会的塔伦兄弟和摩瑞亚了,”魔能师艾希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咧开嘴道:“他们很有野心,一上来就直扑红坊街中心。”

    “抱歉,我不习惯像莫里斯那样,用窒息或抽压的方式,事实上,我更喜欢简便的方法。”

    把活人捏成球,真的是比较简便的方式吗?泰尔斯心下一量,默默腹诽道。

    “来,孩子。”艾希达温和地笑笑,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而且温文儒雅,“过来看看我的棋盘。”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转过头,把刚刚的几个人肉球体赶出自己的大脑,迅速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然后,他在看到艾希达左手上那个特别像3d效果(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投射出来的蓝色能量球后,果断地把“拔出匕首撂上他的脖子”之类的想法给清除出脑外。

    泰尔斯按照前世论文答辩时的方法,缓和但有规律地呼吸三口,然后缓步走了上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艾希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男孩貌似大人的举动,待得他走近棋盘,正要开口,却惊讶地看见这个男孩毫不犹豫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又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意椅子的视野,于是下来把椅子往艾希达的方向移动了一点,然后再爬上来坐下。

    “额,腿有点酸。”泰尔斯对着艾希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不小心扯到额头的伤口,痛得他狠狠“嘶”了一声。

    “是我的疏忽。”

    艾希达饶有兴趣地扭过头,右手轻轻一点,泰尔斯额头上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血液不再流出。

    “这是——你提高并固定住了空气的局部压力?”泰尔斯惊奇地摸摸额头,发现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他的手触碰伤口。

    艾希达收起笑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不错,你的家庭教师教过你物理科学?”

    “额,没有。”泰尔斯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看来艾希达把他当成某个贵族或富家子弟了。

    艾希达点点头,转向桌上的棋盘。

    “认得这是什么吗?”

    泰尔斯细细地看了一遍桌上的地图。

    “以红坊街为地图的棋盘游戏——不,这是现在外面的战况图!红方是血瓶帮,黑方是兄弟会!”泰尔斯恍然道。

    “当然。”

    面无表情的艾希达右手一伸,两个黑色的棋子和一个水晶棋子从远处凌空飞来,被他抓入手中。

    “这本该是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我会在短时间内,把兄弟会从莫里斯到琴察,全部坑死在这里。”

    “但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不是么。”

    三个棋子在空中飞舞起来,像小鸟一样,绕着泰尔斯的头顶转着圈。

    魔术,魔术,当成魔术表演就好,泰尔斯强自镇定地看着艾希达的表演。

    “首先,我手下的那批家伙一个比一个没用,明明应该第一时间围攻莫里斯和琴察,不惜一切代价袭杀这两人。但他们却胆怯地绕开强敌,先用游击来剪除羽翼,典型的欺软怕硬。”

    “其次,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会的增援,总之,意外进场的棋子,太早打乱了我的部署。”

    随着艾希达不带感情的叙说,泰尔斯头上的棋子突然一个个地落下到地图上。

    “这个,是跟你一起,从下城区上来的那位同伴,速度快得吓人,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多尔诺和斯宾,罗尔夫到现在还只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身为追踪型异能者的怒美诺甚至连他脚后的尘土都吸不到。我只能说,兄弟会还有这样的后进高手,真是可喜可贺。”

    空中,一枚黑色的剑士落入地图,和另一枚红色的剑士刚好一前一后,更远处,是一枚红色的宰相。

    泰尔斯知道他说的是娅拉,只能在心底里打了个鼓,但愿她平安无事,特别是远处还有一枚红色宰相的情况下。

    “这个缺口真是致命,逃出去了不少棋子,虽然都是些杂鱼,但是——”艾希达叹了一口气,“透过他们,黑街兄弟会本部比我预计的还早一个小时,就知晓了这里的情况——我能感觉到,兰瑟和他的手下已经控制住了入口。”

    “捕鼠笼——破了。”

    他萧瑟地低下头,满带遗憾与悲伤,那一刻,泰尔斯差点以为眼前是一位悲天悯人的神殿祭祀。

    但艾希达随即抬起头,哀伤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挥手指,空中的两枚棋子又开始转动。

    “这个,是另一个方向进来的,不知道什么阵营的家伙,他宰掉莱顿兄妹的时间,比宰掉两头猪的时间还短。这家伙一路突进到附近都无人能挡,我只能把身边的古拉顿派出去,弄得我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艾希达似有不满地道,空中那枚水晶制的骑士落下来,和一枚红色的近卫摆在一起。

    “大概是其他势力的棋子进场了,不是贵族就是官方——这也是意外吧。”

    泰尔斯又咽了一口唾沫。

    “最后,就是你了,小朋友。因为无人可用,所以我不得不亲自来邀请你。”

    艾希达歪过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泰尔斯头上最后那枚黑色的小卒,突然落下地图的正中央。

    落在一颗红色的国王棋旁边。

    泰尔斯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告诉我,你又是什么来历?”

    艾希达倚上椅背,脸上的表情难辨真假。

    “为什么兄弟会的人要一路把你送到红坊街的中心?”

    “你是某件可怕的武器?送到我身边来刺杀我?”

    “还是重要的情报和包裹,需要跟另外那个棋子交接?”

    “我希望你能自愿而友好地为我解答,而非大喊着‘魔能师去死’然后冲过来——说实话,那纯属自杀。”

    艾希达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布满真诚。

    和里克眼中那种显然别有用心的真诚不一样,艾希达眼中的真诚是毫无感情的,仿佛他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冷静,泰尔斯,冷静。

    穿越者提醒着自己,脑中不断回想几次论文发表会和研讨会的情形,怎样用听众所熟知的语言,带他们进入所不熟知的领域。

    我很擅长这个,不是吗?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艾希达·萨克恩先生,你是说,你坐在这里,就能知晓整个红坊街区所有的风吹草动吗?”

    他首先要收集齐情报。

    “不尽然,”艾希达毫不在意地答道:“我能知晓整条街上哪怕最细微的空气状况,从人体内各处的气压变化,到体外的空气流动,换言之——红坊街所有呼吸着的生命,都在我的监控之下。”

    这就是他的能力?所以说,不愧是气之魔能师吗?泰尔斯暗暗道。

    难怪兄弟会被揍得那么惨。

    “那您自然会清楚,”泰尔斯开始梳理自己的话语和逻辑,在言语的交锋里,寻找生还的机会:

    “一路上,我和我的同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一处交锋,只有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不论兄弟会或是血瓶帮。”

    “我想这可以证明,我们并不是兄弟会的人,至少今晚不是为了兄弟会而来,也无意涉入战场。所以我们无意与你为敌。”

    “有道理。”艾希达点点头,依然一副感情欠奉的样子,但语气没有丝毫变软:“但是你们依旧吃掉了我的棋子,我并不在乎那些杂鱼的生命,但我在乎我的计划和目的被打断——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再堕落的审判官,也不会对过失杀人视而不见不是吗?”

    “而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那么重要?”

    泰尔斯闻言迅速调整自己的话语:“我是兄弟会的敌人!”

    只有这句话让艾希达微微抬头。

    泰尔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由,决心说出一部分真相。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乞儿,得罪了兄弟会的高层而出逃,下城区到处都是兄弟会的耳目,只有与血瓶帮毗邻的红坊街是我的机会!”

    “但我和我的同伴,没有想到今晚发生的帮派战争。所以,无意中——”

    “我为我们的鲁莽道歉,我也能做出——我是说,在我有能力之后做出补偿。”

    “我相信我未来的价值,绝对值得您今天放过我的性命。”

    “我已经注定要与兄弟会为敌,哪怕再弱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血瓶帮没有必要为兄弟会铲除潜在的敌人不是吗?”

    艾希达的眼睛眯了起来。

    真是个口才不错的孩子。

    “就这样?”

    “就这样。”

    艾希达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表情竟然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体内的气压没有大的起伏,呼吸虽然紧张但是很平稳,唉,虽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但你没有说谎。”

    魔能师苦笑着摇摇头,真诚地道:

    “所以啊,你的出现,棋局的打乱——看来都是巧合。”

    “唉,其实我不在意那些被你们吃掉的棋子,毕竟那些都是小棋子。所谓的十二至强,十三大将,什么异能战士和六巨头,除了琴察一个人以外,都只是‘凡级’、‘超阶’的存在而已。”

    “连血瓶帮,也不过是一枚比较大的棋子,甚至连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打通了我的陷阱,我也不怎么在乎的。”

    艾希达脸上露出苦笑,看向泰尔斯。

    “只是,没想到啊,我的计划居然是被偶然,被巧合给破坏的。”

    “这让我很沮丧呢。”

    “偶然,偶然——呵呵,我开始明白黑兰女皇的力量所在了。”

    真是个奇怪而诡异的人,泰尔斯紧张地观察着气之魔能师,心里补了一句。

    “世界真是奇妙。”

    艾希达突然失声发笑。

    “孩子,你知道吗?魔能的诞生,也纯粹是个偶然呢。”

    泰尔斯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从表情奇怪的魔能师身上,他莫名地感觉到危险!

    “很久很久以前,世上只有魔法,没有魔能。”艾希达的脸上露出向往和复杂。

    “法师探寻着世界的真理,以各种巧妙的方法和智慧,利用着世界的资源和能量,为更美好的世界而服务。”

    “直到有一天,一位资质低下的法师学徒,在偶然中发现,自己的魔法不太稳定。就像,就像是魔法自己有了生命一样,开始失控,开始反抗它们的主人!”

    泰尔斯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凌空漂浮起来!

    慌张的他想要扒住桌沿,却发现自己越飘越高,手臂已经够不到桌子了!

    他连忙看向艾希达,却恐惧地发现,魔能师此时的表情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是啊,一切就是这么开始的!一个法师学徒的偶然失手!”艾希达神经质般地自言自语,同时把一地图上那枚刚刚落下的黑色小卒子,轻轻地拿起。

    泰尔斯看着那枚卒子被拿走,心下一凉:他知道魔能师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从不稳定,到彻底失控,到被其支配,你所熟悉的世界开始坍塌,恐惧和慌乱袭来,没有人可以救你,除了你自己!”

    泰尔斯痛苦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空气流动开始加速,气压开始改变!

    “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他重新回到世界上的时候,人们发现,他已经不是法师了。”

    “他甚至不再是人类,不再是凡人了。”

    随着气压一起升高的还有温度,惊恐的泰尔斯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闷热,开始淌出涔涔汗水。

    “也是一次偶然的失手,他无意杀死了两位神灵。”

    “就像无意踩死了两只蚂蚁。”

    艾希达的话语冷酷无比,他缓缓转过头,翘起嘴唇。

    这个疯子!

    泰尔斯放开紧咬的牙关,想要开口,却发现声音完全穿不透自己的喉咙!

    “这就是第一位魔能师,也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能师。法师们恐惧地发现,跟他相比,自己的咒语和术法就像是小儿科的戏法和骗术!诸神慌乱地发现,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力和神性如此不堪一击,可笑不已!”

    “五彩缤纷但幼稚可笑的法师时代由此终结,新生的魔能师,立足苍空之上,超越诸神,俯视众生!”

    在高热中,泰尔斯开始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挤压!

    他的四肢被挤压地靠近自己的身躯,全身也缩成一个球状,在半空中漂浮,煞是惊悚。

    就像是被塞进了前世的洗衣机里!

    “恐惧,当然,人类当然会恐惧!毫无禁忌,不受束缚的力量,却只能由少数人享有,他们怎么能不恐惧!”

    半空中,泰尔斯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开始脱力,却不禁注意到,艾希达的语气,已经把他自己放在了人类的范畴之外。

    “于是战争开始了。”

    艾希达轻轻站起来,左手的能量球依然在转动。

    “然而,大概也是因为偶然吧。”

    “我们输了。”

    艾希达落寞地低下头,举起右手,看也不看半空中的泰尔斯,狠狠一握。

    轰!

    泰尔斯的全身关节开始啪啪作响,耳膜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碾过一样,全身的血液激荡起来!

    这就是“谈笑杀人”?

    我要被捏死了么?

    泰尔斯无望地想着,他的脑子此时已经不清楚了。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额头上被艾希达封好的伤口,猛然又迸发出鲜血。

    这就是魔能师么?

    感觉跟异能没什么两样啊?

    泰尔斯在临死前,余光看见艾希达的左手,那里,一个蓝色光球不断旋转,内里仿佛转动着无限的风暴。

    他突然感觉到,胸前被银币烫伤的伤口开始灼痛,浑身上下的肌肉,仿佛开始燃烧。

    越来越烫。

    越来越烧。

    “所以啊,我们魔能师,还有魔能,都成为了禁忌。”

    艾希达说出最后一句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他的最后一句话,理应伴随着目标的死亡才对。

    是我的控制力下降了?魔能师没有多想,只是面无表情地再次合紧右手。

    但是此刻的泰尔斯,却在如同燃烧一般的错觉中,感到了一丝快意,被空气挤压的痛苦好像也消减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泰尔斯艰难地张开口,看向艾希达手中那个能量球。

    但是此刻的泰尔斯,却在如同燃烧一般的错觉中,感到了一丝快意,被空气挤压的痛苦好像也消减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泰尔斯艰难地张开口,看向艾希达手中那个能量球。

    最讨厌,

    拿着一个球装逼的,

    家伙了。

    “去你的,魔能。”

    泰尔斯听见自己这么说。

    然后,一股热力从他的体内传出。

    艾希达的眼中露出惊奇。

    黑暗的棋牌室里,突然布满了不知何处而来的红光。

    艾希达震惊地四处张望,但随即,他发现了红光的源头,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里,那枚蓝色的能量球里,一丝红色的光芒露出。

    开始侵蚀里面蓝色的风暴!

    (未完待续。)

第95章 魔能初约

    即使在艾希达·萨克恩的漫长生命里,那个男孩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特别有趣且可笑的:

    【防盗章,一会儿改回来。】

    昏暗的蜡烛下,黑发男孩颇有些狼狈不堪,他的额头在滴血,小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脖子有着被掐过的红印,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是破破烂烂的粗麻衣物,腿部则死死地绑缚着一柄匕首。

    在听闻了自己的身份后,他的神情显得不知所措,按着胸口的他略有些紧张,似乎隐约知道“魔能师”这个词的含义,体内各处的压力急剧变化,连呼出来的空气都浑浊了不少。

    但是,他那双眼真是特别。

    对,那双古怪的眼,里面充满的不是恐惧和陌生,也不是慌乱和警惕,而是布满了——好奇和兴奋?

    泰尔斯此刻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在听到“魔能师”的一刹那,在惊讶过后,他突然从心里冒出一股冲动,想要问清楚魔能师到底是什么东西。

    算是职业病吗?

    就在这时,泰尔斯在余光里,看到黑暗的角落中,三个不规则的球体静静地摆放着,每一个球都有一个人那么大。

    直到泰尔斯认出来,那些球体上,隐约露出人的手和脚。

    穿越者的脸色有些发白。

    “我想,你已经见过兄弟会的塔伦兄弟和摩瑞亚了,”魔能师艾希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咧开嘴道:“他们很有野心,一上来就直扑红坊街中心。”

    “抱歉,我不习惯像莫里斯那样,用窒息或抽压的方式,事实上,我更喜欢简便的方法。”

    把活人捏成球,真的是比较简便的方式吗?泰尔斯心下一量,默默腹诽道。

    “来,孩子。”艾希达温和地笑笑,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而且温文儒雅,“过来看看我的棋盘。”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转过头,把刚刚的几个人肉球体赶出自己的大脑,迅速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然后,他在看到艾希达左手上那个特别像3d效果(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投射出来的蓝色能量球后,果断地把“拔出匕首撂上他的脖子”之类的想法给清除出脑外。

    泰尔斯按照前世论文答辩时的方法,缓和但有规律地呼吸三口,然后缓步走了上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艾希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男孩貌似大人的举动,待得他走近棋盘,正要开口,却惊讶地看见这个男孩毫不犹豫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又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意椅子的视野,于是下来把椅子往艾希达的方向移动了一点,然后再爬上来坐下。

    “额,腿有点酸。”泰尔斯对着艾希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不小心扯到额头的伤口,痛得他狠狠“嘶”了一声。

    “是我的疏忽。”

    艾希达饶有兴趣地扭过头,右手轻轻一点,泰尔斯额头上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血液不再流出。

    “这是——你提高并固定住了空气的局部压力?”泰尔斯惊奇地摸摸额头,发现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他的手触碰伤口。

    艾希达收起笑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不错,你的家庭教师教过你物理科学?”

    “额,没有。”泰尔斯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看来艾希达把他当成某个贵族或富家子弟了。

    艾希达点点头,转向桌上的棋盘。

    “认得这是什么吗?”

    泰尔斯细细地看了一遍桌上的地图。

    “以红坊街为地图的棋盘游戏——不,这是现在外面的战况图!红方是血瓶帮,黑方是兄弟会!”泰尔斯恍然道。

    “当然。”

    面无表情的艾希达右手一伸,两个黑色的棋子和一个水晶棋子从远处凌空飞来,被他抓入手中。

    “这本该是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我会在短时间内,把兄弟会从莫里斯到琴察,全部坑死在这里。”

    “但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不是么。”

    三个棋子在空中飞舞起来,像小鸟一样,绕着泰尔斯的头顶转着圈。

    魔术,魔术,当成魔术表演就好,泰尔斯强自镇定地看着艾希达的表演。

    “首先,我手下的那批家伙一个比一个没用,明明应该第一时间围攻莫里斯和琴察,不惜一切代价袭杀这两人。但他们却胆怯地绕开强敌,先用游击来剪除羽翼,典型的欺软怕硬。”

    “其次,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会的增援,总之,意外进场的棋子,太早打乱了我的部署。”

    随着艾希达不带感情的叙说,泰尔斯头上的棋子突然一个个地落下到地图上。

    “这个,是跟你一起,从下城区上来的那位同伴,速度快得吓人,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多尔诺和斯宾,罗尔夫到现在还只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身为追踪型异能者的怒美诺甚至连他脚后的尘土都吸不到。我只能说,兄弟会还有这样的后进高手,真是可喜可贺。”

    空中,一枚黑色的剑士落入地图,和另一枚红色的剑士刚好一前一后,更远处,是一枚红色的宰相。

    泰尔斯知道他说的是娅拉,只能在心底里打了个鼓,但愿她平安无事,特别是远处还有一枚红色宰相的情况下。

    “这个缺口真是致命,逃出去了不少棋子,虽然都是些杂鱼,但是——”艾希达叹了一口气,“透过他们,黑街兄弟会本部比我预计的还早一个小时,就知晓了这里的情况——我能感觉到,兰瑟和他的手下已经控制住了入口。”

    “捕鼠笼——破了。”

    他萧瑟地低下头,满带遗憾与悲伤,那一刻,泰尔斯差点以为眼前是一位悲天悯人的神殿祭祀。

    但艾希达随即抬起头,哀伤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挥手指,空中的两枚棋子又开始转动。

    “这个,是另一个方向进来的,不知道什么阵营的家伙,他宰掉莱顿兄妹的时间,比宰掉两头猪的时间还短。这家伙一路突进到附近都无人能挡,我只能把身边的古拉顿派出去,弄得我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艾希达似有不满地道,空中那枚水晶制的骑士落下来,和一枚红色的近卫摆在一起。

    “大概是其他势力的棋子进场了,不是贵族就是官方——这也是意外吧。”

    泰尔斯又咽了一口唾沫。

    “最后,就是你了,小朋友。因为无人可用,所以我不得不亲自来邀请你。”

    艾希达歪过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泰尔斯头上最后那枚黑色的小卒,突然落下地图的正中央。

    落在一颗红色的国王棋旁边。

    泰尔斯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告诉我,你又是什么来历?”

    艾希达倚上椅背,脸上的表情难辨真假。

    “为什么兄弟会的人要一路把你送到红坊街的中心?”

    “你是某件可怕的武器?送到我身边来刺杀我?”

    “还是重要的情报和包裹,需要跟另外那个棋子交接?”

    “我希望你能自愿而友好地为我解答,而非大喊着‘魔能师去死’然后冲过来——说实话,那纯属自杀。”

    艾希达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布满真诚。

    和里克眼中那种显然别有用心的真诚不一样,艾希达眼中的真诚是毫无感情的,仿佛他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冷静,泰尔斯,冷静。

    穿越者提醒着自己,脑中不断回想几次论文发表会和研讨会的情形,怎样用听众所熟知的语言,带他们进入所不熟知的领域。

    我很擅长这个,不是吗?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艾希达·萨克恩先生,你是说,你坐在这里,就能知晓整个红坊街区所有的风吹草动吗?”

    他首先要收集齐情报。

    “不尽然,”艾希达毫不在意地答道:“我能知晓整条街上哪怕最细微的空气状况,从人体内各处的气压变化,到体外的空气流动,换言之——红坊街所有呼吸着的生命,都在我的监控之下。”

    这就是他的能力?所以说,不愧是气之魔能师吗?泰尔斯暗暗道。

    难怪兄弟会被揍得那么惨。

    “那您自然会清楚,”泰尔斯开始梳理自己的话语和逻辑,在言语的交锋里,寻找生还的机会:

    “一路上,我和我的同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一处交锋,只有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不论兄弟会或是血瓶帮。”

    “我想这可以证明,我们并不是兄弟会的人,至少今晚不是为了兄弟会而来,也无意涉入战场。所以我们无意与你为敌。”

    “有道理。”艾希达点点头,依然一副感情欠奉的样子,但语气没有丝毫变软:“但是你们依旧吃掉了我的棋子,我并不在乎那些杂鱼的生命,但我在乎我的计划和目的被打断——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再堕落的审判官,也不会对过失杀人视而不见不是吗?”

    “而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那么重要?”

    泰尔斯闻言迅速调整自己的话语:“我是兄弟会的敌人!”

    只有这句话让艾希达微微抬头。

    泰尔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由,决心说出一部分真相。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乞儿,得罪了兄弟会的高层而出逃,下城区到处都是兄弟会的耳目,只有与血瓶帮毗邻的红坊街是我的机会!”

    “但我和我的同伴,没有想到今晚发生的帮派战争。所以,无意中——”

    “我为我们的鲁莽道歉,我也能做出——我是说,在我有能力之后做出补偿。”

    “我相信我未来的价值,绝对值得您今天放过我的性命。”

    “我已经注定要与兄弟会为敌,哪怕再弱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血瓶帮没有必要为兄弟会铲除潜在的敌人不是吗?”

    艾希达的眼睛眯了起来。

    真是个口才不错的孩子。

    “就这样?”

    “就这样。”

    艾希达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表情竟然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体内的气压没有大的起伏,呼吸虽然紧张但是很平稳,唉,虽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但你没有说谎。”

    魔能师苦笑着摇摇头,真诚地道:

    “所以啊,你的出现,棋局的打乱——看来都是巧合。”

    “唉,其实我不在意那些被你们吃掉的棋子,毕竟那些都是小棋子。所谓的十二至强,十三大将,什么异能战士和六巨头,除了琴察一个人以外,都只是‘凡级’、‘超阶’的存在而已。”

    “连血瓶帮,也不过是一枚比较大的棋子,甚至连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打通了我的陷阱,我也不怎么在乎的。”

    艾希达脸上露出苦笑,看向泰尔斯。

    “只是,没想到啊,我的计划居然是被偶然,被巧合给破坏的。”

    “这让我很沮丧呢。”

    “偶然,偶然——呵呵,我开始明白黑兰女皇的力量所在了。”

    真是个奇怪而诡异的人,泰尔斯紧张地观察着气之魔能师,心里补了一句。

    “世界真是奇妙。”

    艾希达突然失声发笑。

    “孩子,你知道吗?魔能的诞生,也纯粹是个偶然呢。”

    泰尔斯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从表情奇怪的魔能师身上,他莫名地感觉到危险!

    “很久很久以前,世上只有魔法,没有魔能。”艾希达的脸上露出向往和复杂。

    “法师探寻着世界的真理,以各种巧妙的方法和智慧,利用着世界的资源和能量,为更美好的世界而服务。”

    “直到有一天,一位资质低下的法师学徒,在偶然中发现,自己的魔法不太稳定。就像,就像是魔法自己有了生命一样,开始失控,开始反抗它们的主人!”

    泰尔斯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凌空漂浮起来!

    慌张的他想要扒住桌沿,却发现自己越飘越高,手臂已经够不到桌子了!

    他连忙看向艾希达,却恐惧地发现,魔能师此时的表情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是啊,一切就是这么开始的!一个法师学徒的偶然失手!”艾希达神经质般地自言自语,同时把一地图上那枚刚刚落下的黑色小卒子,轻轻地拿起。

    泰尔斯看着那枚卒子被拿走,心下一凉:他知道魔能师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从不稳定,到彻底失控,到被其支配,你所熟悉的世界开始坍塌,恐惧和慌乱袭来,没有人可以救你,除了你自己!”

    泰尔斯痛苦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空气流动开始加速,气压开始改变!

    “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他重新回到世界上的时候,人们发现,他已经不是法师了。”

    “他甚至不再是人类,不再是凡人了。”

    随着气压一起升高的还有温度,惊恐的泰尔斯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闷热,开始淌出涔涔汗水。

    “也是一次偶然的失手,他无意杀死了两位神灵。”

    “就像无意踩死了两只蚂蚁。”

    艾希达的话语冷酷无比,他缓缓转过头,翘起嘴唇。

    这个疯子!

    泰尔斯放开紧咬的牙关,想要开口,却发现声音完全穿不透自己的喉咙!

    “这就是第一位魔能师,也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能师。法师们恐惧地发现,跟他相比,自己的咒语和术法就像是小儿科的戏法和骗术!诸神慌乱地发现,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力和神性如此不堪一击,可笑不已!”

    “五彩缤纷但幼稚可笑的法师时代由此终结,新生的魔能师,立足苍空之上,超越诸神,俯视众生!”

    在高热中,泰尔斯开始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挤压!

    他的四肢被挤压地靠近自己的身躯,全身也缩成一个球状,在半空中漂浮,煞是惊悚。

    就像是被塞进了前世的洗衣机里!

    “恐惧,当然,人类当然会恐惧!毫无禁忌,不受束缚的力量,却只能由少数人享有,他们怎么能不恐惧!”

    半空中,泰尔斯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开始脱力,却不禁注意到,艾希达的语气,已经把他自己放在了人类的范畴之外。

    “于是战争开始了。”

    艾希达轻轻站起来,左手的能量球依然在转动。

    “然而,大概也是因为偶然吧。”

    “我们输了。”

    艾希达落寞地低下头,举起右手,看也不看半空中的泰尔斯,狠狠一握。

    轰!

    泰尔斯的全身关节开始啪啪作响,耳膜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碾过一样,全身的血液激荡起来!

    这就是“谈笑杀人”?

    我要被捏死了么?

    泰尔斯无望地想着,他的脑子此时已经不清楚了。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额头上被艾希达封好的伤口,猛然又迸发出鲜血。

    这就是魔能师么?

    感觉跟异能没什么两样啊?

    泰尔斯在临死前,余光看见艾希达的左手,那里,一个蓝色光球不断旋转,内里仿佛转动着无限的风暴。

    他突然感觉到,胸前被银币烫伤的伤口开始灼痛,浑身上下的肌肉,仿佛开始燃烧。

    越来越烫。

    越来越烧。

    “所以啊,我们魔能师,还有魔能,都成为了禁忌。”

    艾希达说出最后一句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他的最后一句话,理应伴随着目标的死亡才对。

    是我的控制力下降了?魔能师没有多想,只是面无表情地再次合紧右手。

    但是此刻的泰尔斯,却在如同燃烧一般的错觉中,感到了一丝快意,被空气挤压的痛苦好像也消减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泰尔斯艰难地张开口,看向艾希达手中那个能量球。

    最讨厌,

    拿着一个球装逼的,

    家伙了。

    “去你的,魔能。”

    泰尔斯听见自己这么说。

    然后,一股热力从他的体内传出。

    艾希达的眼中露出惊奇。

    黑暗的棋牌室里,突然布满了不知何处而来的红光。

    艾希达震惊地四处张望,但随即,他发现了红光的源头,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里,那枚蓝色的能量球里,一丝红色的光芒露出。

    开始侵蚀里面蓝色的风暴!

    一丝。

    一点。

    一线。

    一面。

    红光蔓延开来。

    直到侵蚀掉整个能量球。

    “不!这是——这是——”艾希达喃喃着,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美景。

    艾希达手上的半透明能量球,突然停止了转动。

    然后,变成红色的能量球就消失在他的左手中。

    气之魔能师猛地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泰尔斯。

    那里,泰尔斯的右手前,红色的能量球静静悬浮着。

    艾希达的眼中出现了兴奋。

    “你是——”

    然而,还没等魔能师说完,对泰尔斯而言,世界仿佛就此破碎了。

    “轰!”

    能量球猛地炸开!

    无形的能量从里面传导出来!

    如果说,棋牌室的地窖像一个气球,现在,就好像那颗气球被从里面吹破!

    门窗、玻璃、棋盘、蜡烛,所有一切瞬间被炸飞,然后粉碎!

    房子从横梁到立柱,猛地爆炸开来!

    “轰隆!”

    艾希达也像是被一股巨力重重锤了一下,往后击飞!撞破墙面!

    泰尔斯也被巨力推飞,狠狠撞在天花板上,但天花板、墙面随即也被炸裂!

    但那股束缚、挤压他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跟他的意识一样。

    ——————————————————

    一处街道。

    “轰隆!”

    莫里斯放下两个被他的异能窒息而死的血瓶帮众,惊奇地听着耳边的爆炸声。

    这个爆炸的程度...

    至少也是“极境”的战斗!

    难道是琴察,琴察他碰见了气之魔能师吗?

    他身边的精锐们也惊疑不定。

    “老大!”

    杀手莱约克满身是血,飞速地从远处掠来,面色喜忧参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空气墙——”

    “空气墙消失了!

    一处街道。

    “轰隆!”

    莫里斯放下两个被他的异能窒息而死的血瓶帮众,惊奇地听着耳边的爆炸声。

    这个爆炸的程度...

    至少也是“极境”的战斗!

    难道是琴察,琴察他碰见了气之魔能师吗?

    他身边的精锐们也惊疑不定。

    “老大!”

    杀手莱约克满身是血,飞速地从远处掠来,面色喜忧参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空气墙——”

    “空气墙消失了!(未完待续。)

第96章 放下的疑惑

    初约?

    互不……深究?

    泰尔斯露出不解与疑惑的神情。

    “魔能,是我们存在的基础与根本——也是我们被称为魔能师的原因。”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询问另一位魔能师对魔能的理解,也不要向任何魔能师泄露你自己对魔能的理解,”艾希达目光清冷,用连续的三个‘永远’,强调他此刻的态度:

    “此即‘互不深究’。”

    “魔能?对魔能的理解?”泰尔斯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所以那就是魔能师的弱点,你的‘基础与根本’被摸清后,就会被另一位魔能师攻击?”

    然而艾希达只是维持着他清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泰尔斯。

    整整好几秒。

    “怎么了?”泰尔斯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你现在所做的,就是在试图探察我对魔能的理解,”艾希达终于默默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的听众大惊失色:“在魔能师之间,这将被视为宣战。”

    泰尔斯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就算是……宣战?

    泰尔斯立刻想起了血之魔能师的话——魔能师的内战。

    “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第二王子只得忐忑耸肩道:“所以魔能师之间不能谈论魔能?那大家的日常相处就是见面打个招呼,你好,再见,吃了么,然后各走各路,不相往来……”

    “这不是什么玩笑。”

    艾希达冷冷地打断他。

    “魔能师的三大定约,是我们的前辈在长久的历史中,用无数经验与例子总结出来的,无论触犯哪一条,”气之魔能师目光一闪,让泰尔斯的背脊微微发寒:“都会带来恶劣、严重、不可预料的糟糕后果。”

    泰尔斯怔住了,不禁愣愣地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会知道的,”艾希达摇摇头:“现在,你只需要记住初约,以及它绝不能被违反就够了。”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还有两大定约呢?”

    “你还远远不到知晓它们的层级,”艾希达依然神秘地摇摇头:“等你成为魔能师,找到自己‘阈名’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不要问我‘阈名’是什么,你到时候也会一起知道的。”

    刚准备开口的泰尔斯,闻言只得失望地垂下头。

    “好吧,那至少……你能帮我解答一个疑惑?”

    艾希达微微点头,脸色似乎放松了一些。

    “当我使用那种——就是你说的什么‘魔能’的时候,”泰尔斯露出担忧的神色,“每次的效果都不一样,但几乎每次使用完都有剧烈的疼痛,最近几次甚至差点要了我的命。”

    泰尔斯说着,眼前浮现出几个让他忧心忡忡的场景。

    蔓草庄园的地牢里,罗尔夫身上的枷锁。

    复兴宫前,那个少年异能刺客,以及他温热跳动的……心脏。

    黑沙领的魔能枪口前,四处飞散的红光,和阿拉卡的不动弓。

    泰尔斯暗自捏了捏拳头:“这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注意到,艾希达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眉毛微蹙——魔能师一贯以来都是脸色淡然,而这反倒突出了他不同寻常的表情变化。

    “‘使用’?”一会儿后,艾希达眯起眼睛,摇头哼笑,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你根本连魔能师的大门都还没摸到,怎么可能使用魔能?”

    泰尔斯微微一愣。

    “就是,你还记得红坊街那次吗?你把我挤压……”第二王子讪讪地搓了搓手,观察了一下艾希达的神色,决定不详细叙述那晚的事情,“总之我们把一栋房子炸飞了,你发现了我拥有魔能师体质还是什么的……就是那时的感觉……”

    “后来我发现,似乎只要流出鲜血,我就能使用那种力量,也是同样的感觉……”

    艾希达的脸色再次微变。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艾希达盯着地面,似乎在思索。

    “不,”一会儿之后,气之魔能师抬起头来,严肃地道:“那晚你的表现,我们习惯上叫……”

    “‘失控’。”

    艾希达抿起嘴唇。

    “对!失控!”泰尔斯恍然拍手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你说过这个词……”

    失控……

    下一刻,泰尔斯脸色一白,没有说下去。

    他突然明白魔能师的意思了。

    失控。

    “失控,”泰尔斯神色震惊,喃喃道:“失控?”

    艾希达默默地看着他,目中神色不明。

    “你的意思是,这种力量,这种所谓的魔能……”泰尔斯皱起眉头,呼吸加速,“是不能自主控制的?”

    “我没办法主动‘使用’它?”

    艾希达微微眯眼,似乎有些惊讶泰尔斯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至少以你现在的阶段,”艾希达摇了摇头,证实了泰尔斯的猜想:“不能。”

    泰尔斯疑惑地看着艾希达。

    “不可能啊,我只要每次流血,就能使用它,”泰尔斯咬着牙,摸着脑袋:“那种感觉,就像我做了个混乱的梦然后醒来……”

    就在此时,魔能师脸色一变。

    他突然举起一根手指。

    下一秒,泰尔斯话音一断,接着就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一滞,然后再也吸不进空气!

    泰尔斯震惊地看着举起手指的艾希达!

    然而魔能师只是冷冷地看着王子。

    一言不发。

    怎么?

    泰尔斯捂着自己的颈部,用力张着嘴,却依然得不到任何空气。

    就像周围的气体都凝固不动了一样。

    要憋死我吗?

    泰尔斯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对艾希达作出愤怒的表情,直到他因缺氧而憋得脸色通红。

    就在泰尔斯准备伸手去掏匕首的时候,艾希达终于缓缓放下手指。

    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呼……”泰尔斯终于吸进了一口空气,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为什么!”重新获得空气的泰尔斯抬起头,带着愤怒和不忿看着艾希达。

    “这么快就忘了吗?”魔能师身体前倾,盯着他的双眼,面色不变却语气生寒:“我刚刚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我们见面也才……”泰尔斯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额,我们刚刚……”

    “好吧,对,”泰尔斯喃喃道,想起艾希达的话。

    “魔能初约,”他的脸色耷拉了下来,叹息道:

    “互不深究。”

    该死。

    艾希达深深地注视着他,缓缓颔首。

    “别再忘记。”

    魔能师深深看了泰尔斯一眼,这才坐回他的“座位”。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泰尔斯心情极度不佳,继续理顺着自己的呼吸。

    同时把稍微降下去的警惕心,再次提升到最高。

    可恶。

    这家伙……果然,不能把他当作正常人。

    在泰尔斯腹诽的时候,艾希达则默默低头,神色不明。

    两人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除了你对那种状态的感觉和理解以外,”半晌后,艾希达终于开口:“把几次你主动‘失控’的情况,都告诉我。”

    泰尔斯叹了口气,从蔓草庄园到断龙要塞,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几分钟后。

    “除了红坊街——其余的根本不像是失控。”

    “在毫无自觉的‘接触者’阶段,就能使用魔能?”只听艾希达沉吟道:“太奇怪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应该说,魔能师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还伴随着对身体渐次加重的损伤和负担?”

    艾希达目光闪烁,似乎在深思。

    有那么一瞬,泰尔斯敢发誓,自己从魔能师的眼睛里,见到一丝蓝光掠过。

    泰尔斯放缓了呼吸,心中不禁紧张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在等医生宣读诊断书一样。

    “不过,每一位魔能师都独一无二,”终于,艾希达抬起头,表情平淡:“也许你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位,也未可知。”

    “但在我们循序渐进之前,你不要再使用魔能了——我可不想你还没成为魔能师,就变成一具尸体。”

    比较特殊的一位?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比较特殊呢?

    泰尔斯在心里暗暗叹气。

    说到这里,泰尔斯突然心中一动。

    他想到了一件关键的事情。

    “对了,艾希达先生,”泰尔斯犹豫着开口,“请问……”

    艾希达眯起眼睛,等他发问。

    “如果您活了这么久,一定认识你的同类……额,同行们,”泰尔斯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请问您认识一位魔能师吗?”

    “她的名字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瑟兰婕拉娜。”

    艾希达面色不变。

    泰尔斯抬起头,直视着艾希达的眼睛,目光灼灼:

    “可能是我的母亲。”

    “以及我如此特殊的——原因。”

    艾希达在虚空中向后一靠。

    两人之间再次出现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在一片静谧中,泰尔斯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但他没有催促,而是带着忐忑,望着艾希达,等待他的回答。

    这可能是解开自己体质和来历之谜的绝好机会。

    泰尔斯看着魔能师,心中暗暗想道:不能浪费了。

    更何况——关于此世生母的身份和……种族,他早就怀疑已久了。

    在泰尔斯走神的时候,艾希达的声音缓缓响起。

    “为什么这么想?”

    魔能师淡淡地道:“为什么会觉得你的母亲,是魔能师?”

    泰尔斯微微一怔。

    “我只有可能,从她那里继承魔能师的体质,不是么?”泰尔斯摸着脑袋,忐忑地道道:“而我就在想,如果我的魔能师体质是遗传的话,会否我的母亲也是……”

    还有……

    泰尔斯忧心忡忡地想起自己奇怪而粗糙,恢复力奇快的体质,自己不正常的大脑容量,还有那些经常以闪回的形式,一片片找回的前世记忆。

    不止这些。

    从凯瑟尔王和基尔伯特、姬妮对自己母亲的讳莫如深,到凯瑟尔王和李希雅主祭在血脉仪式上的可疑对话,再到大主祭对自己母亲表现出的忌惮与憎恨,以及约德尔在闵迪思厅所言的“同灾祸纠缠在一起”的话语……

    这一切,难道不都预示着——

    “不可能。”

    清澈的男声响起,泰尔斯一愣,看着眼前的艾希达。

    艾希达看着他的双眼,严肃而果断地摇了摇头。

    “第一,”艾希达双目淡然,“魔能师的体质并非继承得来,与血脉无关。曾经有法师做过实验,他们把五千人分成五组——算了,你不会想知道这个的,总是,魔能师不是遗传的。”

    泰尔斯微微蹙眉。

    “第二,”艾希达阖上双眼,又缓缓睁开:“魔能师早已不是普通的生物——一旦我们完全成为魔能师,就会从体质上发生巨大的转变,每个人各自不同,但相通的一点是:再也无法与其他种族生育后代。”

    泰尔斯吃惊地张大嘴巴。

    “第三,”艾希达的脸色肃穆,语气断然:“除了你以外,世界上现存的魔能师——包括被封印者——一共有十四位,我见过他们每一个人,但没有一个魔能师叫这个名字。”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他。

    十四位魔能师。

    这么少?

    而且,其中没有一位是……

    “总之。”

    “你的母亲,”艾希达十分肯定地摇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是魔能师。”

    听见这句话,泰尔斯先是整整顿住了十秒钟。

    然后,他恍惚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所以,没有魔能师叫瑟兰婕拉娜,”泰尔斯呼出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竟像是松下了一根紧绷的弦:

    “而魔能师,是不可能生育后代的么。”

    预计偏差,带着落空感的他靠着椅背,深思着自己的出身之谜。

    几秒后,泰尔斯呼出一口气,露出自嘲的微笑。

    这算是放下了一个疑惑吧。

    一个萦绕心头已久的疑惑。

    但与此同时,艾希达却再次摇了摇头。

    “不过,严格说起来的话,”艾希达交叉起双手,略略思索后缓缓吐字:“还是有一位魔能师,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的——虽然我不认为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生育’。”

    泰尔斯心中登时一凛。

    第二王子的瞳孔一缩,他缓缓抬起头:“谁?”

    艾希达分开交握的双手,抬起头。

    “一位脾气暴躁的女士。”艾希达露出清澈的微笑。

    然后,魔能师说出一个了名字。

    一个让泰尔斯为之色变的名字。

    “吉萨·崔尔曼,”艾希达淡淡道:

    “血之魔能师。”(未完待续。)

第97章 怪物与怪物

    “你的反应不太对,”艾希达悠闲地按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观察泰尔斯的反应,“体内的气压急剧变化……”

    “吉萨·崔尔曼,”气之魔能师淡淡地复述了一遍,“怎么,这个名字唤起了什么回忆么?”

    吉萨。

    血之魔能师。

    表情不定的泰尔斯,把在桦树林里那段非同寻常的,结合了紧张、可怕、恐怖、恶心、变态以及疯狂的记忆,重新回顾了一遍。

    还有,当那位不可理喻的女士,在黑暗中隐去时所留下的那句话。

    【绝不会让你受苦的】

    脸色煞白的星辰王子从过往里清醒过来,他抬头看向艾希达,叹息着点了点头。

    “就在前不久,我和你亲爱的吉萨女士——外界盛传的血瓶帮老大之一,”泰尔斯无精打采地道:“我们进行了一场轻松友好的谈话。”

    艾希达微微眯起眼睛,魔能组成的思绪在他的体内缓缓涌动。

    吉萨?

    这么说来,她已经度过了燃风之炮的威胁,从虚弱与沉睡中归来,并重新凝聚了意识。

    也许还恢复了进食的能力。

    艾希达的思绪微微波动着。

    自从还原回实体态后,自己便一直跟随着这个男孩特有的呼吸,不远千里追寻他而来。

    一直没有去管血瓶帮的事情。

    也是,跟这个男孩的价值比起来,血瓶帮这只棋子,简直就是可有可无的垃圾。

    但既然吉萨已经归来……

    那也许是时候,要开一场久违的谈话会了。

    毕竟这个男孩出现了,那血瓶帮的计划可能要缓一缓……

    然而泰尔斯接下来的话,重新吸引了魔能师的注意。

    “看到久违的魔能师同伴,吉萨女士向我表达了她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情,”泰尔斯观察着艾希达的脸色,他大力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叹出:

    “并决定杀了我。”

    “以庆祝我跟她的第一次见面。”

    话说出口,泰尔斯就看见艾希达少见地皱起了眉头。

    这位从刚刚到现在,一直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气之魔能师,右手抵在左臂上,捏着自己清秀的下巴,微微沉吟。

    “引用一句她的原话,”泰尔斯举起双手,用四只手指勾了勾,作了一个引号的动作,挑眉讽刺道:“‘这是为了你好’。”

    艾希达表情凝重。

    “你的意思是……”

    “吉萨知道了你是将来的魔能师,”气之魔能师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依旧试图杀你?”

    第二王子望着艾希达的双眼,微微点头。

    “显然,她并不欢迎我的魔能师身份,”泰尔斯耸了耸肩,有意无意地讽刺道:“我猜魔能师这一行竞争激烈,已经到了需要打压新人的地步了?”

    艾希达继续沉吟着,泰尔斯能感觉到,他正在细细思索。

    “那天算我运气好,”泰尔斯摇摇头:“我简直可以想象我和她的下一次见面了……”

    半晌,气之魔能师严肃地抬起头。

    “嗯,这倒是个问题,”艾希达的语气回复了冷漠,双目炯炯有神,“作为合伙人,我会去找她聊聊的。”

    “就像过去一样。”

    泰尔斯看着艾希达的样子,忖度着谈话应该差不多了。

    至少,两人之间的敌意已经渐渐消失。

    是时候跟他商量商量,自己之后的打算了。

    总之,成为魔能师这件事情风险太大,绝不能在了解有限的时候……

    “很好。”

    就在此时,气之魔能师从虚空的“椅子”上起身,打断了泰尔斯的思绪,面无表情:

    “我们走吧。”

    泰尔斯脸色大变。

    “走?”泰尔斯转动着眼珠,呼吸加急,“去哪里?”

    “当然是带你离开这里。”气之魔能师举起一只手,卧室的窗户被吹开,露出窗外的黑暗,寒气和冷风不断渗进来。

    正在床边酣睡的小滑头,无意识地蜷了蜷身子,舔舔嘴唇,把身上的被子抱紧了一点。

    “现……现在?”泰尔斯打了个寒战,他捏了捏拳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艾希达:“是不是,有些突然?”

    “此时此刻,龙霄城里有着两件完整而威力强大的传奇反魔武装,”艾希达缓缓道:“就在我们身处的宫殿里。”

    泰尔斯一愣,他看向门外。

    “你不会以为,我冒着这样的危险前来找你,”气之魔能师叹了口气:“就是为了坐下来聊聊天吧?”

    泰尔斯皱起眉头,呼吸不可抑止地加速。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准备开始你的新生活吧,”艾希达毫不在意地颔首道:“作为魔能师,你的未来还很长,旅途还很远。”

    “等等,可是我,可是我还有很多问题,”泰尔斯抓耳挠腮,死命想着拖延时间的借口,“像是法师跟魔能师的关系,以及我要怎么变成魔能师,还有吉萨说的,魔能师的派别,对了,还有传奇反魔武装……”

    “你我都心知肚明,孩子,”艾希达无情地摇摇头,说穿了他的打算:“无谓的拖延没有任何益处,即使你的属下们发觉了不妥,前来营救你……”

    “也只会是他们的不幸——即使隔壁那位呼吸平衡沉稳,看样子似乎是极境的精灵也一样,”魔能师淡淡回复道:

    “我们千年前就证明过,面对魔能师,就算神灵也束手无策。”

    泰尔斯一怔。

    他看了看打开的窗户,感受着从那灌进来的冷气。

    糟糕。

    怎么办?

    “等等……”泰尔斯抬起头,表情担忧而焦虑。

    绝不能跟他走。

    他得想办法留下来。

    “魔能师在世上的境遇很糟,对么,”泰尔斯看着气之魔能师,叹气道:“从远古帝国的覆灭,到终结之战和大陆裂变……也许,跟着你走不是一个好主意?或许我应该留下来,我们可以定期……”

    这一次,艾希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微妙。

    泰尔斯被他看得心中一紧,不由得收住了话头。

    艾希达缓缓开口,语气飘忽,却自带着一股让人心寒的气息:

    “这个世界选择忘却魔法,忘却过去,来抑制我们的数量,所以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比如我手下那批黑帮蠢货们。”

    “连人们理应耳熟能详的终结之战,也变成了英雄们对抗不知名灾祸的传说。”

    魔能师背起双手:“不过,那些有着地位、权势的家伙们,依然警惕着我们的存在,视我们为最大的威胁。”

    “无论魔法还是魔能,他们都同样深恶痛绝,”艾希达微微眯起眼睛,“但正因如此,你才必须跟我走。”

    泰尔斯头皮发麻地看着对方。

    艾希达眼神凝重:“一旦你的身份败露,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王子——你的下场会比落到人类手中的兽人还惨。”

    泰尔斯有些发怔地看着艾希达。

    他抿起嘴唇,想起冥夜神殿重现终结之战的戏剧,想起基尔伯特关于灾祸的话,想起让人不安的黑先知,想起藏头露尾的拉蒙,想起约德尔的面具。

    但是……

    十几秒后。

    “不,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泰尔斯咬着牙,摇摇头:

    “我是,我是他们的王子,我肩负着任务,我还认识很多人,有些事情不能简单地扔下……”

    但他再一次被魔能师打断了。

    “我说啊,”艾希达微微一笑,眼里充满了嘲讽:“你究竟是因为担心安全,从而不愿成为一个魔能师……”

    “还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星辰王子的尊贵身份?”

    泰尔斯闻言微微一愣。

    只听气之魔能师冷哼道:“即使你两个月前……”

    “不过是一个最卑贱的乞儿?”

    此时此刻,泰尔斯的内心着着实实地一震。

    舍不得……

    星辰王子……

    尊贵身份……

    他的眼前浮现出初到闵迪思厅的那晚,那个健壮的身影宣布自己是星辰仅剩的继承人。

    基尔伯特和约德尔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

    怀亚抵着胸口向自己发誓效死。

    罗尔夫用他笨拙的手语比出“遵命”。

    以及群星之厅下的人潮涌动,还有震耳欲聋、直达天际的万众欢呼。

    泰尔斯不自觉地捏起拳头。

    “如果我在你还是一个乞儿的时候,就来到你的面前,”艾希达语速不快,语音不重,却让泰尔斯莫名地感受到压力:“你还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泰尔斯深呼吸了一口。

    他想起第六屋里瑟瑟发抖的乞儿们。

    想起每年在寒冷与饥饿中的挣扎。

    想起莫里斯那条凶狠的怒狼犬。

    想起奎德狰狞的神情,想起里克神秘的笑容。

    “当你在王子的头衔上沉醉度日,或者在乞儿的悲惨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当你在两者的快乐与苦痛里来回的时候,”艾希达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是否曾经思考过,你自己究竟是什么?”

    “当你被剥去一切他人所下的定义,离开一切你藉以存在的情境,你自己还剩下什么?”

    “一个因血脉而尊贵的王子?一个天生卑贱不幸的乞儿?一个早慧的天才孩子?一个在挣扎着,想要努力改变命运的可怜人?”艾希达垂头看着他的表情。

    泰尔斯的呼吸渐渐加速。

    尊贵的王子。

    下贱的乞儿。

    恢弘壮丽的宫殿,衣食无忧的生活,俯首听命的属下们。

    破败残旧的废屋,冻饿伤寒的日常,动辄打骂的打手们。

    天壤与云泥。

    “我……”他微微张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却发现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地面。

    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离不开,舍不得,王子的尊贵?

    “孩子,你要理解,成为一个魔能师,”气之魔能师冷冷道:“就必须跟过去挥手告别——无论那多么辉煌难忘。”

    “别让曾经的过往束缚住你,果断地抛弃它,你才能最终升华。”

    泰尔斯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似乎那个用闵迪思银币烙出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那句银币上的铭言重现在脑中:王者不因血脉而尊。

    “魔能师不是一份职业,不是一份工作,不是一个头衔,”艾希达斩钉截铁地道:“它所代表的意义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选择,是你找到自我,认清自己,重塑自身的契机。”

    “现在你就有这样一个机会,做出你自己的选择,”魔能师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伸向他的脸庞,“是选择回到你原本的生活,继续你看似现实,貌似踏实,实则无从选择,没有自由,浑噩混沌,迷茫不知未来的人生……”

    艾希达的手停在他的鼻子前,手掌翻转过来,一道蓝光从上面疾闪而出,绕着魔能师的手心不停旋动,最终形成了一个一个深蓝色的光球。

    就像红坊街那一晚。

    “还是选择你自己的内心,”魔能师的话语在继续:“选择去看一看,看看自己究竟能攀爬多远,最终能瞭望到什么样的风景?”

    “去发现,自己到底是谁?”

    泰尔斯看着艾希达手上的光球,深深蹙眉。

    能攀爬多远……

    什么样的风景……

    到底是谁……

    艾希达缓缓捏拳,随着他的动作,光球在魔能师的手上湮灭。

    一阵阵气流刮过泰尔斯的面庞。

    魔能师的眼神变了:“这是千年前,我的引路人,在引导迷茫的我走上魔能之路时所说的话。”

    泰尔斯表情难看地听着艾希达的话,拳头越攥越紧。

    “而一千年后的现在,我将作为你的引路人,引导你成为世上最神奇的存在,”艾希达微微点头:“相信我,一位魔能师所能获得的不仅仅是无限的生命与无穷的力量——那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附加礼物。”

    气之魔能师缓缓举起双臂,语气缥缈而神秘:“我们所能见到的世界,所能触及的视野,所感受的一切,远远不是任何其他存在所能想象的——在那之下,神灵之光,祭祀之荣,国王之尊,都相形见绌,渺小无聊。”

    惶然若失的泰尔斯低下头。

    艾希达放下手臂,看着泰尔斯,眼神坚定地缓缓点头:

    “我们该走了。”

    下一刻,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漂浮在了半空中!

    泰尔斯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就发现眼前的视野急剧变幻!

    风声呼啸间,寒意从裸露的皮肤上侵入,冷风灌进他的口鼻。

    不!

    等等!

    我还没……

    泰尔斯想要开口,却无能为力,他只感觉自己开始旋转,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地。

    艾希达带着他,飞出了窗外。

    在高空中的泰尔斯痛苦地咬着牙,他的眼前景色,从一方小小的卧室,变成了月光下的茫茫大雪,巍峨山脉。

    以及在他视野中慢慢变小、远去的……

    英灵宫。

    ————

    陨星者尼寇莱脸色难看地站在英雄大厅里。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壁架上的那把狰狞长枪。

    戮魂枪。

    “嗡嗡……”

    低沉而快速的颤音传来。

    尼寇莱身边的几名白刃卫队的成员,都惊讶地看着那把枪。

    传奇的戮魂枪正在——颤动?

    尼寇莱眯起眼睛,他走上前去,把手按上戮魂枪。

    白刃卫队的指挥官感受了一下手上的感觉。

    随后重重叹出一口气。

    “即刻拉响英灵宫的警报,”尼寇莱猛地抬起头,严肃而凝重,“最高一等!”

    “我们有大麻烦了。”

    他身边的一位卫队属下皱起眉头。

    最高一等?

    但他还是恭敬地点头,转身离去。

    “封锁英灵宫通向斧区和矛区的闸门,清点所有巡逻的人手,无论是宫廷卫兵还是白刃卫队。”尼寇莱转过身,拔出背后的那把白柄刀。

    那是一柄特别的刀。

    刀身呈亮银色,刀锋略灰,刀脊则是深沉的黄铜色。

    刀的弧线与白刃卫队特有的白刃都不一样,从刀柄到刀尖,有两道弯弧。

    “我要所有人每过五分钟回报一次——万一有人失踪,我要在五分钟内知道他消失的位置,”尼寇莱手持刀刃,面如寒冰,一边走一边给属下们下令:“我们立刻前往陛下的卧室。”

    传令的卫队成员顷刻消失在眼前,很快,远处和近处传来大大小小的急促口令声。

    “怎么了,头儿?”尼寇莱身边的一位副手皱眉询问他:“戮魂枪这是……”

    “嗯,情况不妙,”陨星者脚步越来越快,苍白的脸色竟然带了一丝潮红,“戮魂之枪可不会无缘无故地示警。”

    “《白刃传世书》上有记载,它上一次这么响,是六百多年前。”

    他的副手表情一凛。

    “六百多年前?”副手不可置信地重复着。

    随着命令下达,周围来回传令的士兵身影越来越多,口令越来越急促,气氛越来越紧张。

    “对,六百年多前,”尼寇莱冷静地朝着国王的卧室走去,一边抬起手上的刀刃,一边凛然道:

    “当戮魂枪……”

    “还在耐卡茹陛下手里……”

    “经历终结之战的时候。”

    ————

    泰尔斯在呼啸的风声中死命地睁眼,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

    却只能看见前方艾希达的身影,以及他飘飞的衣袍。

    几秒后,他能感觉到,他们在急剧下降。

    就在此时。

    “唰!”

    一道急促而锐利的响声,破风来袭!

    “通!”

    一阵闷响。

    泰尔斯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眼前的视野一阵晃动。

    下一刻,他滚落在柔软的雪地上。

    肩膀擦得生疼。

    该死。

    泰尔斯狠狠地咳嗽着,一边在心底痛骂自己的运气,一边吃力地爬起身来。

    可恶!

    到底怎么了?

    怎么又急刹车了?

    他在落雪中冻得哆嗦了一下。

    然后,星辰的王子就愣住了。

    他把脖子抬得不能再高。

    月光下,他发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雕像。

    几乎有好几层楼高。

    那是一个英气勃勃的战士,手持长枪,神色壮烈悲悯。

    那是耐卡茹·埃克斯的雕像。

    泰尔斯猛地惊醒过来——他们正在龙霄城的最高峰,天空之崖。

    他回头四望,发现整个龙霄城,都在自己的脚下。

    原来如此。

    那尊英雄耐卡茹的雕像,在下方看上去如此袖珍。

    而真正放到眼前的时候……

    此时,艾希达的声音响起,突兀打断了他的想法。

    “你真以为我发现不了你吗?”艾希达叹了一口气,声音里似乎多有不满:“无论是刚刚在英灵宫里,还是在空中,我都在刻意地避开你。”

    泰尔斯吃惊地转过头,看见艾希达正站在雕像下。

    与对面一个漆黑的人影,远远对峙着。

    那是——泰尔斯眯起眼,看着那个人影——是谁?

    “因为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和你玩,”艾希达摇摇头,目光犀利:“你这死不了的怪物。”

    魔能师眯起眼睛,咧起嘴角:

    “黑剑。”

    什么?

    黑……

    黑……

    泰尔斯猛然一震!

    黑剑?

    泰尔斯向前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人影。

    他印象中,这个称号,代表的是……

    黑街兄弟会的……

    那个传说中的……

    月光下,那个人影缓缓步出。

    他在月光下,举起一柄通体漆黑的古怪长剑。

    “真巧啊。”面无表情的男人侧过身子,对着艾希达微微低头,月光只能投射在他黑色的衣袍上。

    唯在暗处露出一双精芒闪烁的眸子,直直射向魔能师。

    “我也没有心情呢。”

    “你这杀不死的怪物。”

    黑剑的一对眸子释放出让人心寒的冷光:

    “艾希达。”(未完待续。)

第98章 乱起

    “所以,你要告诉我……”

    努恩王站在自己的寝室里,戴起王冠,甲胄在身,两排白刃卫队的成员紧张地护卫身侧。

    只见国王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亲卫队长,威严地道:“我的龙霄城里,出现了埃克斯特王国数百年不曾一见的……”

    努恩王把一柄佩剑束在腰间,脸色肃穆:

    “灾祸?”

    “确切地说,陛下,”尼寇莱执刀在手,脸色冰寒:“不仅仅是龙霄城……”

    “《传世书》中记载了戮魂之枪的示警范围——此时此刻,那东西恐怕就在英灵宫里。”

    老国王沉吟了几秒。

    “很好,至少我们现在知道……那些怪物不仅仅是传说了。”努恩王脸色一肃,他迈开大步跨出卧室,白刃卫队紧紧跟上。

    老国王看了一眼门外满满的卫兵们,他们正以最佳状态保持警戒:“现在情况如何?”

    “我已经拉响了最高警报,封闭了通向斧区和矛区的闸门,让下面的人定时回报,”尼寇莱摇摇头:“不幸的是,到现在为止,宫里无论卫兵、仆人还是白刃卫队,没有一人失踪,没有一人异常。”

    努恩王转过身,皱眉盯了尼寇莱一眼。

    不幸?

    “抱歉用这个词,”后者微微低头:“但这样的话,我们没法确定那东西的位置。”

    努恩王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先去通知诸位大公们——他们理应知晓我们的警报为何而响……”

    “然后把那些宴会上的醉鬼都关起来,天亮就赶出去……”

    “召回正在轮休的白刃卫队,可能的话,派人去盾区,把格里沃喊来,我需要他来执掌戮魂之枪……”

    “通知总守备官,让他把手下的秩序官都派出去各区巡逻,发下信号弩箭,同样要定时回报……”

    “点起第一道闸门上的照明火,所有射手们全部上岗,不要吝啬永世油……”

    随着一道道命令发布,传令的卫兵们急匆匆地来回奔跑。

    “不必紧张,小子们,”老国王脚下不停,目中精光闪烁:“这里是埃克斯特,是耐卡茹的故乡。”

    “现在也早已不是六百多年前,不是终结之战,不是那些怪物们肆无忌惮的岁月了。”

    “但它们毕竟是传说中的灾祸,”尼寇莱警惕地道:“《传世书》里记载了它们的强大……”

    “我知道,它们力量强大——每位大公都被这么教导,”努恩王嗓音雄浑:“但如果强大就是一切……”

    “那六百年前,”老国王脸色一肃,眼神犀利:

    “我们还打个屁的终结之战啊!”

    “当然,”尼寇莱脸色苍白地点点头:“下一步,在确保了宫廷安全之后,我会把搜索范围扩大到闸门之外。”

    就在此时,队伍后方传来不明的喧哗声。

    “唰!”

    卫兵和白刃卫队们齐齐紧张地兵器出鞘!

    将国王死死围在中间。

    努恩王看着属下的动作,冷哼一声。

    在尼寇莱的呵斥下,护卫们才放下过度紧张的神经,恢复正常戒备。

    一名卫兵急急传讯而来。

    “陛下!”卫兵大声道:“是那些帝国人的使臣——他坚持要见您!”

    努恩王皱起眉头。

    很快,星辰使团的副使,普提莱·尼曼勋爵出现在国王的面前。

    只见这位瘦削的副使脸色煞白,他无视着周围超出平常的戒备力量,焦急地道:“努恩陛下,您的宫里有入侵者……”

    “我已经知道了,”努恩王一挥手,不耐烦地道:“正在处理。”

    两边的卫兵将普提莱拦下,示意让他回去。

    “不,陛下!”普提莱抓着卫兵的手臂,大声地道:“不管那个入侵者是谁……”

    “他刚刚掳走了泰尔斯殿下!”

    努恩王勃然色变!

    尼寇莱则目光奇异地看着普提莱,显然心有怀疑。

    老国王盯着普提莱,脸色难看。

    “怎么回事?”努恩王深吸一口气,冷静而谨慎地问:“还有其他人失踪吗?”

    卫兵们松开普提莱,后者急急地喘息着。

    “是的,同时失踪的,”普提莱调整着呼吸,说出又一个重磅消息:“还有您的孙女……”

    “那位塞尔玛·沃尔顿小姐!”

    ————

    “真是倒霉,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呢?”

    艾希达闭上眼睛,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快。

    “兄弟会什么时候开通了北地观光路线?”气之魔能师讽刺道:“或者说,你对我的怨念,已经浓厚得连断龙要塞都挡不住了?”

    泰尔斯深吸一口户外的寒气。

    从艾希达的话里,他最终确认了眼前男人的来历。

    艾希达面前的男人缓缓摇头。

    “有人告诉我,在这里能遇到一个老朋友,”男人的语速不快,却让人感觉其中蕴藏莫名的压力:“本来以为他在骗我。”

    “没想到遇到了你,”男人叹了一口气:“看来,谎言也有偶尔正确的时候。”

    看着那个男人,泰尔斯不由得想起了旧时的兄弟会岁月。

    作为黑街兄弟会最下层的人员,乞儿既是任打任骂的卑微存在,却也是兄弟会的未来血液,由此,兄弟会的内务亦是乞儿间传扬最多的消息。

    在兄弟会长达十年的发展历程里,最为乞儿们熟知的十三大将在最近的五年中拼杀出道,狠辣、凶悍、年轻是他们的共同特点。而位高权重的六巨头则在会中资历深厚,分别把握着兄弟会的不同生意命脉,每个人都堪称王国地下世界的一方大鳄。

    但要说起黑街兄弟会最强大、最可怕、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毫无疑问,是地位超然六巨头之上的三大杀手——也有谣言传闻是四大杀手,虽然第四人却神秘得连代号也众说纷纭。

    不知是自称还是外号,三大杀手离奇地以三种古怪的武器为名:

    反弯刀。

    狱锁镰。

    黑剑。

    在这其中,黑剑的故事无疑是最具传奇性的。

    泰尔斯所听到的传闻里,既有他一个人,一把剑,一个晚上,将多个势力交错盘踞的黑街斩得血流成河,遍地残尸,最终为初生的兄弟会打下第一块地盘的孤胆史诗;

    也有兄弟会的敌人们联合起来,放出狠话和重金买黑剑的性命,却在睡梦中头颅齐齐不翼而飞的可怕故事;

    甚至有黑剑孤身坐在落日酒吧里,面对着收取贿赂前来抓捕他的城防队士兵,不慌不忙地喝酒吃肉,用眼神和动作逼退了十七队警戒官的热血传奇;

    而最离奇的,要数老辣的血瓶帮布下了志在必得的重重埋伏,以数百人的阵势将他生生围杀至死,却在第二天毛骨悚然地发现黑剑完好无损地重新行走在黑街之上的恐怖怪谈。

    在从乞儿打手到平民百姓们七嘴八舌的故事里,黑剑就像一个面孔万千、无所不能的黑夜传说,是地下世界里的恐惧化身与传奇象征。在黑街兄弟会随着他执剑而起,雄霸王国一方的十年岁月里,连血瓶帮上下大肆渲染的两位魔能师,对比黑剑的传奇,也要逊色半分。

    而现在,传奇的黑剑就这么站在泰尔斯的面前。

    让后者有些不敢相信。

    与传闻中的狰狞凶恶,冷酷残忍相比,黑剑在月光下的面相显得是如此其貌不扬,平平的额头,细小的双目,就连身材也是中等偏上,不胖不瘦。

    放在人群里,这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连能够让人一眼记住的特征都没有。

    仿佛他全身上下,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除了他那双与整体风格格格不入的锐利眼神。

    以及他的剑。

    泰尔斯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男人缓缓地举起手上的剑。

    那是一柄奇怪的剑。

    通体漆黑的武器外观或许解释了黑剑的外号,但这远远不是它唯一怪异的地方。

    这柄怪剑的长度适中,剑身有轻微的弧度,但剑尖居然是弯曲的,像鸟嘴一样,剑锋单面开刃,血槽深长

    而没有开刃的剑背,在三分之一处竟然挖空了一段锋刃,做了一个倒钩。从剑背上的这个“倒钩”开始,一直到剑锷处,居然布满了细密的锯齿。

    看着这把传奇的怪异黑剑,泰尔斯不由得皱起眉头。

    怪剑的剑柄根本对不上剑脊的中线,而是偏向一侧——就像一把……菜刀?另外,这把剑也没有十字护手,有的只是从剑锷处延伸而下,几乎与剑柄平行,保护手面的单侧护手,似乎刚好能卡进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

    看着这柄剑,泰尔斯暗暗思忖:简直不像是一把剑,而更像一把长而直的刀,刀身上做着各色的小设计。

    这让泰尔斯不禁想起前世的瑞士军刀。

    但泰尔斯也同时意识到,这把古怪的黑色长剑并不是黑剑的唯一武器,后者的腰间还绑着一把被麻布覆盖的长条状武器。

    是另一柄剑么?

    “而你,你就像一只烦人的黑蟑螂,微不足道却命硬无比,”艾希达语气平淡,似乎对眼前的传奇毫不在意:“总能拖着最后一口气,狼狈而幸运地爬回去,再恶心透顶地爬回来。”

    “继续烦人。”

    男人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越过艾希达,落到泰尔斯身上。

    被那对犀利的眸子一扫,泰尔斯不由得心中一凛。

    这两个家伙……泰尔斯暗忖道:都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但显然,身在兄弟会和血瓶帮的他们相互敌对。

    也许其中就有自己逃离艾希达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一路从超阶成长到极境,变得越来越强大,”艾希达看着黑剑,微微摇摇头:“都快培养出感情了。”

    黑剑依旧一言不发。

    “你知道,愣愣地站在我面前是最愚蠢的,”艾希达不在意黑剑的无礼,他笑道:“这段时间里,我完全可以把你体内的空气……”

    然而不等艾希达说完,下一刻,黑剑就动了!

    只见黑剑身影一晃,踏着脚下的积雪,一手拖剑,一手拦胸,向着艾希达奔袭而来!

    艾希达嘴角微翘,不以为意。

    泰尔斯悚然一惊。

    自红坊街以来,他在短暂却精彩的经历中见识了许多高手的动作身法,从超阶到极境,各有特点。

    神出鬼没的约德尔,化身血雾的克里斯,迅捷灵动得让人目不暇接的埃达,那对在拼斗中快得连身影都看不清的科里昂姐妹,还有力带千钧却转圜自如的要塞之花,以及一旦暴起就不可阻挡的王国之怒,无一不让人印象深刻。

    哪怕罗尔夫在风中的翔动身姿,速度惊人的伊斯特伦,紅蝮蛇涅克拉渐渐加快的重拳,也特征明显。

    但是……泰尔斯看着不快不慢,一步步奔跑来袭的黑剑,皱起眉头。

    不是因为黑剑的表现多么犀利耀眼。

    而是因为黑剑跨步奔跑的动作,实在是……

    太平凡了。

    平凡得像一个最普通的士兵,冲向最强大的敌人。

    根本毫无特点。

    就连娅拉那在毫厘之间腾挪闪跃的身法,似乎都比眼前的黑剑要高上一个档次。

    跟黑剑的传奇名声比起来……

    不对。

    泰尔斯心中一动。

    最最普通的士兵?最强大的敌人?

    他眯起眼睛,看清了黑剑的动作。

    拦胸高举的手,后拖的剑,双腿的距离……

    泰尔斯心中一动。

    这动作……好眼熟。

    心中一动,泰尔斯的双眼再次进入那种奇特的观察模式。

    一如预想,视野里的艾希达,化身最耀眼的蓝光。

    但奇怪的是,黑剑的身影却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毫无变化。

    可是泰尔斯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因为身形不动的艾希达,看着来袭的黑剑,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泰尔斯心里涌起一阵恐慌。

    “呼!”

    下一秒,艾希达与黑剑之间,地上的无数积雪猛然飘飞!

    雪花四散,露出下面的黑灰岩层。

    泰尔斯的视野里,一股点缀着蓝光的能量瞬间涌起,自两人的中线开始,向着奔袭的男人横扫而去!

    泰尔斯瞳孔一缩,马上反应过来:那是气流,最暴乱的气流。

    高达十几米,宽至数十米,这道气流层层叠叠,如一堵移动的高墙,生生拦截在艾希达与黑剑之间,完完全全地覆盖住这一方崖顶。

    而现在,它刮起无数的积雪,气势汹汹,向着冲来的黑剑卷去。

    “唰——”

    就像一道巨大的拍子,拍向最渺小的虫子。

    糟糕。

    泰尔斯焦急地皱起眉头:黑剑只能看见飘散的雪,他看不见这道无形的气流。

    无论左突右进,跃起后退——除非黑剑能钻到地底,否则他根本无法避开这毫无死角的气流横扫。

    “小心!”看清了眼前局势的泰尔斯,不由得脱口而出:“你面前的是……是大风组成的墙!快躲开!”

    艾希达微微一动,回头看了泰尔斯一眼。

    眼神玩味。

    而黑剑……

    黑剑似无所觉,只是继续冲锋而来。

    泰尔斯咬紧牙齿。

    是气流太大,没听见吗?

    他会被气流刮走的。

    然后被刮出这道高崖。

    从龙霄城的最高峰坠落,摔向地面。

    泰尔斯心中一阵沮丧:黑剑也许是阻止自己被魔能师掳走的唯一机会了,至少也要让他活下来,然后去报信……

    可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黑剑不偏不倚,不退不避,向着这道无形无影,不可闪躲的气流高墙冲去。

    冲向自己的死亡。

    终于,黑剑冲进了那道暴乱的气流里,他的头发被刮得向后倒去,衣袍飘动,眼看就要被气流卷走。

    但下一刻,泰尔斯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黑剑没有被刮走。

    只见撞进气流之中的他,双手持剑,剑尖直直向前,在气流中摇摆。

    黑剑的身形猛地一侧,脚步开始诡异地转动,不再成一条直线突击,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开始左右折线前进!

    就这样,黑剑举着长剑,顶着能刮走巨石的气流,方向时有改变,速度却丝毫不减地继续冲向艾希达。

    像一个楔子一样,钉进气流之中,不断深入!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

    这……怎么可能?

    艾希达的气流,为什么对他毫无效果。

    泰尔斯眯起眼睛,体内的那股波动开始聚集,让他的视野更加清晰。

    很快,泰尔斯明白了为什么。

    在他的视野里,黑剑并非是毫无目的地乱撞。只见他在那道闪着蓝光的气流里,有规律地折向几个特定的地方——几乎都是蓝光里最稀疏、最黯淡的部分。

    不知用什么手段,黑剑早就探清了那道看不见的气流,他在不均匀的气流中寻找到最薄弱的环节,借着脚步和角度,硬生生地挤进了艾希达所控制的气流里。

    泰尔斯不禁疑惑:正常人根本就看不到那些气流,更别提在气流里的黑剑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作为对手,艾希达似乎对此毫不意外,他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泰尔斯眼里,那道蓝光闪烁的气流,瞬间变亮!

    气流突然成倍增大!

    黑剑前进的脚步生生一滞!眼看就要被刮走。

    与此同时,黑剑的手臂一转,他的怪异长剑突然一颤。

    在迎面而来的暴乱气流里,黑剑用双手斩出一道弧线!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瞬间增强的蓝光中,一个微弱的黯点,被黑剑的黑剑——泰尔斯实在不知道如何分清他的外号和他的武器——斩中。

    艾希达脸色微变。

    随着这一剑,气流的势头乱了,

    泰尔斯看得分明:在那一瞬间,布满蓝光的气流竟然活生生地……

    被男人用剑撕开了一道口子。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此时此刻的黑剑像是突然活过来的传奇,脚步点地,身子腾跃而起,在泰尔斯的眼里,从那道狭小、不知能维持多久的气流空档里,挤了过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黑剑已经来到艾希达身前五步。

    男人的一对眸子冰冷地看向艾希达,脚下不停。

    也在那一瞬间,艾希达猛地举起双臂!

    不知为何,泰尔斯感觉到,艾希达的这个动作似乎有些——慌乱?

    下一刻,艾希达周围的气压像是被瞬间引爆!

    “砰!”

    大量的空气以艾希达为球心,呈球状向着四周爆射而出,发散开来!

    泰尔斯眼中,唯见艾希达身周的蓝光成环状四射而出。

    那一刻,泰尔斯想到一个好笑的比喻——此时的艾希达,怎么这么像一只箭刺四射的豪猪,对冲到身前的黑剑,气急败坏地恼怒反击。

    空气里一道巨力涌来,泰尔斯被生生地压倒在地面,他的思维不得不回到现实。

    泰尔斯知道这是艾希达的手笔,保护他不被那道磅礴爆发的气压伤害。他咬着牙努力抬起头来,想要看清战局。

    雪花在空中激荡飘扬。

    磅礴汹涌的气压猛烈喷发,在艾希达身前几步的黑剑首当其冲。

    而黑剑再次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动作。

    像是知道冲他而来的是什么威胁一样,只见黑剑在前进间身形一晃!

    开始……旋转?

    泰尔斯惊讶的目光已经凝固在了黑剑的身上。

    “嘶嘶……”

    他浑身上下擦过可怕的气压,发出剧烈而刺耳的气音。

    男人的身形继续回旋,像一个怪异的舞者,在爆发的气压间旋转前进。

    却巧妙地将他所承受的正面气压负荷,降低到最小。

    黑剑的身形转动了两圈,每转一圈,他都在完美的平衡间,向着艾希达踏出一步。

    气压完全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在刺耳的气音爆响,以及艾希达凝重的目光下,黑剑来到他身前一步。

    那个瞬间,气之魔能师与黑剑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下个刹那。

    脸色难看的艾希达举起右手,猛然握拳!

    而黑剑则晃动手臂,急速递出他的怪剑!

    周围的空气一震,开始了诡异的变化。

    黑剑的长剑跃动,划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嗤!”

    剑锋入肉声传来。

    但就在黑剑挥剑的同一刻,随着艾希达的握拳,他们周围的空气,竟然像是突然变厚、变重,变得黏稠无比!

    这让泰尔斯想起之前艾希达让他窒息的那一招,不禁心头一凛。

    “咚!”

    艾希达握拳的右手脱离了身体,摔落地面。

    “砰!”

    空气中,无边的重压袭来,将黑剑生生压得单膝跪倒在地!

    黑剑不等对手反应,就左手一撑地面,一个后滚翻的同时长剑斩出,破开重压的大气。

    黑剑回滚了几米,离开艾希达的气压范围,长剑横胸,一面喘息着,一面警惕地看着艾希达。

    而气之魔能师则怔怔地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手臂。

    这一场兔起鹘落的对决,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泰尔斯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看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艾希达随意掌控大气的能力,已经够让他惊讶了——磅礴横扫的气流、猛烈爆炸的气压以及黏稠、厚实的重压,泰尔斯相信,无论是谁,遇到这些情况中的任何一种,也只有抱头鼠窜而已。

    但黑剑——在最短的时间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效地切入艾希达那诡异能力的薄弱处,克服每个障碍,突进魔能师的身前。

    还硬生生地斩落了魔能师的手臂。

    与流血“过多”的吉萨相比,艾希达的伤口处没有一滴血流出,而是微微发着蓝光——就像红坊街那次一样。

    气之魔能师整整怔住了十几秒。

    黑剑则趁着这段时间,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喘息缓缓平复。

    终于,艾希达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这位诡异的魔能师缓缓开口。

    “这是自我们初次见面后,十几年来你最接近我身边的一次。”

    “甚至斩下了我的手臂,”艾希达摇摇头,晃了晃自己的断臂:“无论是机变反应,还是身体素质,抑或临场直觉——我不得不承认,你越来越强了。”

    “看来,我必须要收回对你‘黑蟑螂’的形容,”艾希达讽刺道:“你已经变成一只带毒的黑蝎子了。”

    黑剑定定地看着魔能师,并不答话。

    而且……艾希达在心里暗道:从十二年前的初遇开始,这家伙的实力就急速上升,像是没有任何瓶颈和阻碍一样。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现在……

    泰尔斯头皮发麻地看着艾希达地上的手臂化作蓝光消散——虽然他早有预料,也不是没有见过,但看着这一幕,还是感觉有些怪异。

    与此同时,艾希达的断臂处蓝光再亮,光点凝聚成一条新的手臂,连衣袍也是一样。

    “在没有传奇反魔武装的情况下,还能正面对抗魔能师而不落下风的人,”艾希达握了握自己新得到的右臂,感慨道:“黑剑,你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艾希达回忆着过去的一千多年岁月,不禁唏嘘:历史上有哪个极境高手,有他现在这样的实力吗?

    听见这话,泰尔斯愣愣地看着黑剑。

    后者缓缓站起,弹落长剑上的雪花。

    “过奖了,”黑剑的语气依旧毫无起伏,他淡淡道:“但我能感觉得到,你在有意地压制自己的力量。”

    黑剑抬起头,看向耐卡茹的雕像,微微皱眉:“换了以前,你早就把整座山峰都炸成碎末了。”

    艾希达眯起眼睛。

    “怎么?”黑剑转过头直视魔能师的双眼:“你是在忌惮……这座城市里的什么东西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当然,先前艾希达亲口说过——龙霄城里,至少有两件传奇反魔武装。

    艾希达微微一笑。

    “这毕竟是一国的王都,秩序所在,”气之魔能师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我可不想闹到要屠城的地步——那不是我的喜好。”

    “王都?秩序?”黑剑深吸了一口气,那个瞬间,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十二年前,你这怪物在复兴宫大开杀戒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顾虑呢?”

    泰尔斯猛地一震!

    但艾希达接下来的话,给他的震撼丝毫不下于前者:

    “啧啧,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太讽刺了吧,”艾希达盯着黑剑,轻笑着微微摇头,双目里隐隐有蓝光涌动:

    “没记错的话,你才是杀害王-储的刺客,不是么?”

    (未完待续。)

第99章 有话好说

    自从十二年前,在王国大乱,血腥遍地的那些岁月里,那位可怕的剑手,用他毫无原则和感情的剑锋,在黑街斩出一片地盘开始,初生的黑街兄弟会,与悠久的王都血瓶帮,就像两头不死不休的恶龙,为了永星城乃至星辰王国地下世界的霸权,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

    【老规矩,防盗章,无剑去吃饭,吃完换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进,特别是近年来,黑街兄弟会渐渐从一头幼龙,长成獠牙尖锐,指爪凶猛的巨龙,与原本稳占上风的血瓶帮不相上下,分庭抗礼。

    于是,在长达十年的斗争里,两大黑帮也聚集了一批在王国视野之外的可怕人物,掀起黑暗世界中鲜血堆出的巨浪。

    这其中,黑街兄弟会的十几名强者与血瓶帮的十几位高手,成为两大黑帮斗争的最前线,代表了两大黑帮最有希望的青年人与最有前途的后进者。

    相比起他们的前辈——兄弟会神秘的三大传奇杀手,鲜有出手的六大巨头,血瓶帮可怕的两位魔能师以及诡异的八名异能战士,这些年轻的强者名字更加响亮,即使是乞儿们也耳熟能详。

    光头斯宾,就是被称为“十二至强者”的血瓶帮十二年轻高手(目前仅仅剩下了十二个)中最神秘的一个。他负责收取血瓶帮的黑账,鲜少在大规模的战斗里露脸,所以也没人传说他武艺和战力有多高,但他在大浪淘沙般的血腥帮派斗争里,整整屹立了五年而不倒,而与此同时,与他对敌过的,许多能力高强的兄弟会强者们,已经成为皑皑白骨了。

    娅拉什么也没说,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多尔诺是个蠢货,用尸体埋伏的主意也很恶心,但还是要多谢他的死,否则我还不知道,我们有位悄无声息、不请自来的贵客呢。”

    斯宾难看地笑着,把他那柄大得吓人的五面钉头锤自肩上卸下,双手把着它转了个来回,似乎毫不费力。

    娅拉突然消失在原地。

    光头斯宾毫不在意地一笑,接着凶狠地转身一挥!

    “叮!当!”

    常人手臂两倍粗的五面钉头锤,正面撞上两柄狼腿刀,将从突进到左后方,准备突袭的娅拉扫得失去平衡,向后飞去!

    泰尔斯的心猛地一紧!

    幸好,娅拉在空中掌握住了平衡,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在了地上。

    光头斯宾咬了咬牙齿,甩了甩自己的武器,活像在挥击一根泰尔斯前世的棒球棍。

    真是可怕的巨力——泰尔斯突然有些奇怪,如果仅仅是巨力,那为何斯宾会被传得如此神秘?

    “真是可怕的速度,但是啊,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凭着战斗的直觉,要拦下你也不是那么困难嘛。”

    斯宾狰狞的鼻子,随着他的笑容一抖一抖的,甚是吓人。

    娅拉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地消失,下一刻,矮身出现在斯宾的左脚前。

    双刀递出。

    但斯宾只是脚步一点,侧开身子,随后利用身体的惯性,又是一锤砸下!

    “砰!”

    钉头锤砸在石地上,溅起一阵碎石!

    而娅拉险之又险地侧滚而出,避开了这致命一砸。

    “居然有长得这么歪的刀,真是少见的武器——来吧,小姑娘,不管你是刺客还是杀手,对付有防备的敌人时,你引以为豪的突然偷袭,就不管用了吧。”

    娅拉蹲在地上,似乎在思考对策。

    “你会怎么办呢?该不会正面冲上来吧。”

    “毕竟,想进红坊街,这里是唯一的路嘛。”

    斯宾一直在用语言干扰着娅拉。

    泰尔斯心中越发紧张,他知道就目前来看,娅拉是他或者穿越红坊街,逃离兄弟会的唯一凭靠,但他此刻更担心娅拉自身的安危。

    以及斯宾那神秘的名声。

    娅拉的表情隐藏在护目镜后,只是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地站起。

    这么多年了——娅拉在心底里苦笑一声——还是要用出这一刀么?

    泰尔斯紧张地吞咽了一口,他见识过了娅拉的灵活鬼魅和可怕的速度,但面对一看就是力量见长的光头斯宾,她的狼腿刀还管用吗?

    下一刻,娅拉双手上的狼腿刀同时一翻,变成正手持刀。

    然后。

    娅拉没有再消失。

    她迎着斯宾的正前方,正面冲了上去。

    泰尔斯几乎要叫出声来。

    双刀一前一后,前刀直取斯宾的咽喉,后刀若有若无地偏向钉头锤的方向。

    “正面突击?少来找死了!”斯宾兴奋地吼着,大锤挥向娅拉!

    “呼!”钉头锤带着风声,朝着急奔中的娅拉腰部袭来!

    待会,要好好炮制这个身侧还不错的妞——嗯?

    斯宾的惊讶地看见,这一次,娅拉不挡也不退!

    锤头及体前的一刻,她柔韧的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舒展开来!

    迎着前方的钉头锤,娅拉以一个惊掉泰尔斯下巴的前空翻,堪堪避开来袭的钉头锤!

    连斯宾也愕然了。

    这种身法——她是怎么做到的?

    进攻没有结束。

    女酒保将后刀轻轻按压在钉头锤上,借着斯宾的巨力,跃至秃头男人的左肩膀!

    然后前刀猛然下砍!

    改造过的刀刃弧度,让狼腿刀比寻常刀锋更快、更有力且更致命地砍向斯宾的左颈。

    “撕拉!”

    斯宾怒吼着后退,关键时刻避开要害,但一阵鲜血仍然从他的左肩飚射而出。

    这家伙,是完全放弃了防守,用冒险的闪避来正面进攻?

    她不知道,只要一个闪失,就死定了吗?

    但娅拉得势不饶人,脚下一点,继续突击!

    只见她又一个侧空转身,差之毫厘地闪过斯宾的锤尖。

    双手狼腿刀跟随着主人,旋转劈向斯宾。

    又是一道血光,这次,娅拉斩开了光头的右肋!

    然后下一刀再至!

    正面突进的她,完美地展现了身体的灵活和柔韧,迎着斯宾可怕的攻击,每每在即将中锤的一刻,腾挪闪跃,有几次,泰尔斯看着她的鼻尖惊险地掠过钉头锤上的锈钉。

    与此同时,娅拉进攻的节奏和速度则丝毫不减,甚至比偷袭时更为致命。

    反倒是斯宾,在她持续不懈又惊险万分的进攻下,虽然连连怒吼,声势惊人,却连泰尔斯也看得出来,身体不断负伤见血的他,已经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斯宾惊慌地想着——这种差之毫厘的闪避,她怎么就是不会出错呢?

    “当!”

    斯宾怒吼着,用尽全力挡开一次进攻,以一个狼狈的侧滚(想象一个熊一样的大块头,被一个身高只有他三分之二的苗条姑娘,逼着在地上侧滚的情形),避开这一轮的进攻,然后迅速拉开差距。

    “这,这是疾杀刀!”

    这一句话,像是击破水面的石子,阻断了娅拉连绵的攻势,让后者停下脚步。

    “而你之前杀多尔诺的招式,大概就是狙杀刀和瞬杀刀!”

    斯宾剧烈地喘息着,一脸惊恐,不可置信地吼道:“疾杀刀,我很久以前只在‘血色咏叹’洛尔丹·萨里顿的手上见到过!你——你是‘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人!”

    娅拉单膝跪地一言不发——这似乎是她很喜欢的发力姿势——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大块头。

    “这不可能!”斯宾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萨里顿家的人,都已经在凯瑟尔五世继位后,逃出星辰王国,消失在国外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站在兄弟会的一方!”

    他难以置信地道:“通缉和悬赏早就贴遍整个西大陆了!背着杀害王室成员的血债重罪,你们居然还敢到永星城来!不怕被军队和王室卫队围剿吗!”

    “哪怕萨里顿家再强,黑街兄弟会再强,难道还能承受住‘铁腕之王’和整个星辰的怒火吗?”

    但光头斯宾前一刻的愤怒语气,下一秒突然变软了:

    “如果我死在这里,你的身份一定会暴露!王国秘科明早就会收到,弑君家族再回星辰的情报!”

    “凯瑟尔五世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会铲除掉每一个萨里顿家的后裔和血脉!”

    “你可以放过我,”他低声道,语气里已经是苦苦哀求,“我不管什么血瓶帮的任务了,你直接过去吧,只要放过我,我保证明天——不,今晚就离开星辰!”

    “你的秘密我也不会暴露!我知道你们的能耐!”

    “我可不想惹上萨里顿家!”

    但下一刻,娅拉就再次突进到他的面前!

    “叮——嗤!”

    这一次,斯宾挡住了第一刀,但那柄刀像是有生命一样,以诡异的急速变向,在磕上他的锤头后,竟然毫不受力地绕了开去!

    娅拉的头部和胸部,也像柔软的丝带一样扭转变向,绕开眼前的钉头锤。

    简直就像人体漂移一样——泰尔斯心里暗道。

    怎么回事,斯宾震惊地想着,这一刀的轨迹怎么——挡不住?

    女酒保右手上的刀却没有停歇,变向之后再度回到原轨道,更为致命地突前到斯宾的颈部!

    直到砍进他的咽喉。

    血流遍地。

    斯宾吃惊地看着娅拉好整似暇地,在斯宾的衣服上把刀刃上的血擦干,然后默默地收回她的刀。

    光头斯宾,手上的钉头锤轻轻落下。

    “这是什么——刀法——”

    斯宾挣扎着,想要在倒下前问出一句话。

    但斯宾再也没能把话问完。

    那一瞬间,泰尔斯似乎回到四年前,落日酒吧后的垃圾堆里,眼前一个满不在乎的女子,挥舞着手上的刀,对着目瞪口呆的他道:

    “连杀刀,用来宰条狗,可惜了——喂,小鬼,你想吃狗肉吗?叫我一声姐姐,就有狗肉吃了哦!”

    连杀刀,泰尔斯知道,这是连杀刀。

    上一个享受到这刀法的家伙,是一条跟泰尔斯有些小矛盾的大型怒狼犬(“关于怒狼犬的食谱里是否该有人类一事,我们刚刚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同时我很感谢姐姐你支持我的观点——所以,狗肉?”——泰尔斯)。

    娅拉的技艺再一次让他吃惊。

    但更让泰尔斯震惊的,是光头斯宾所说的,那个有关“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真相。

    杀害王室成员?

    刺客之花?

    弑——弑君家族?

    “废话真多。”

    娅拉看着斯宾的尸体,冷冷地道。

    “所谓‘十二至强者’,不过如此。”

    说罢,她招出躲在暗处的泰尔斯。

    “走吧,小鬼。”

    泰尔斯走过光头斯宾的尸体,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是不明白,为何仅仅只是力气足,块头大,还有少个鼻子的斯宾,会是十二至强者里传得最神秘的存在。

    是娅拉太强了?

    他摇摇头,走向娅拉。

    两人一起,继续向血瓶帮和兄弟会的战场而去。

    看了看女酒保的侧脸,泰尔斯聪明地没有问她,萨里顿家的事。

    反正我也有秘密,穿越者这么想道。

    而且比你的秘密更大。

    ——————————————————

    与此同时,落日神殿内坛。

    灰白头发的中年贵族,此时正看似镇定,实则胸中忐忑地,等候在内坛下方的石椅上。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神坛上那盏一直在燃烧的小小祭灯。

    似乎生怕那灯里的火焰,突然有所变动。

    他身边则坐着一位潜心祈祷的年长祭祀,安静而虔诚。

    这让中年贵族心里想起了约德尔,那个同样安静,甚至犹有过之的可怕男人。

    尽管陛下对约德尔很有信心,认为他“该出手时一定不会犹豫”。

    但约德尔,那个成天隐藏在紫沥晶面具后的家伙,自己年轻时曾经跟他合作过一次——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以他的效率,应该早就找到目标了吧。

    那家伙,是个有着自己信条的家伙。

    毕竟,自己服务于陛下的意志,而约德尔·加图,那个深不见底的男人,服务于陛下的利益。

    天壤之分,云泥之别。

    约德尔,他真的知道,或者理解,陛下希望他出手的时机吗?

    ——————————————————

    过了不久。

    光头斯宾的尸体突然动弹了一下。

    然后,只见他脖颈跟四周的伤口,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直到这个男人艰难地爬起来。

    “可恶!”

    斯宾咒骂着,摸向自己的钉头锤。

    “萨里顿家的人出现在永星城,光是这条消息,市政厅就会给我十个金币,但是——”

    斯宾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刚刚愈合的伤口。

    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未完待续。)

第100章 惊喜

    “萨克恩先生,”在剑锋旁,泰尔斯竭力控制着心跳和呼吸,艰难地看向魔能师:“我想你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对,”艾希达淡淡道:“直接干掉这家伙——这样最快。”

    “哼,”黑剑冷笑道:“彼此彼此。”

    泰尔斯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位,黑剑先生?”泰尔斯喘息着,对挟持他的人道:“你知道……知道这家伙是杀不死的吧?”

    他的身后,黑剑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谁知道呢,”黑剑淡淡道:“也许下一次,就能杀死他了?”

    艾希达发出嘲笑似的哼声,冷冷注视着黑剑。

    不给面子的两人让泰尔斯万分尴尬。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

    “我说,我有个建议给你们二位……”泰尔斯感受着脖子上的寒意,难看地笑道:“也许你——这位黑剑先生,不用割下我的头……”

    艾希达眯起眼睛,眼神微妙。

    “瞧,你们已经交过手了。”泰尔斯看不见黑剑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糟糕。

    但泰尔斯只能在寒风里,竭力聚集着声线:“魔能师先生略占上风,但是黑剑先生您总能出人意表……”

    艾希达和黑剑对视着,眼里都是毫不容情的杀意。

    “你们在这里僵持下去的话,只会引来龙霄城的注意……”

    泰尔斯微微颤抖着:“这位先生不如放开我,然后直接消失?”

    “然后,萨克恩先生,”泰尔斯尴尬地笑笑:“既然我的命在他手里,不如你宽容大度地放他走?”

    最重要的,是先把自己摘出去。

    泰尔斯暗忖道:本来还指望着黑剑的突然出现,能帮自己一把,结果——这两个家伙没有一个是好人!

    月光下,寒风和落雪渐渐减小。

    黑剑没有说话。

    快要冻僵的泰尔斯,死命维持着笑脸:

    “怎么样?”

    艾希达和王子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泰尔斯觉得头顶一寒,尽管魔能师跟刚刚那种没有感情的“发光模式”比起来好了很多,但他依旧感觉到艾希达眼中的寒意。

    “我拒绝,”艾希达冷冷道:“我受够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笑容僵在泰尔斯的脸上。

    喂……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艾希达。

    说好的——魔能师之间的友爱呢!互助呢?

    艾希达没有理会泰尔斯的眼神,此刻的魔能师,心中一片冰冷。

    刚刚黑剑的表现已经证明,他完全有资格成为六百多年前,那些“灾祸猎手”中的一员,只要他手上有一把传奇反魔武装……

    曾经,那些从诸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巅峰极境斗士们,个个都是千锤百炼的可怕存在,手执着魔能师们最大的克星,隐藏在战场上,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

    而战后的大清理中,他们更是暗夜里的可怕追踪者,追寻所有存在或不存在,敌对或不敌对的魔能师,无论哪个派别都不放过。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大裂变,因为战后诸国的政治分裂,使得“灾祸猎手”分崩离析……

    黑剑……艾希达看着自己刚刚被削落又重新生出的右手,眯起眼睛。

    他必须死在这里。

    “看看,我当然可以放你走,孩子,”黑剑在泰尔斯耳后轻声道:

    “但他不肯呢。”

    兄弟会的领袖缓缓摇头,微微叹息:“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泰尔斯痛苦地叹出一口气。

    “那我们就来看看,”艾希达冷笑道:“冰天雪地的北地——区区人类,你能支持多久?”

    “是啊,”黑剑毫不示弱地点了点泰尔斯的肩膀:“他又能支持多久?”

    夹在两人对峙间的泰尔斯无奈地皱起眉头。

    搞什么……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咬牙。

    他看了一眼天空之崖下方的龙霄城,不断思考。

    没办法了。

    “我知道了。”

    “那我们这样如何,”泰尔斯做了回深呼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字一句地道:“我有个主意……”

    黑剑和艾希达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泰尔斯耷拉着脸,慢慢地把自己的话讲完。

    “这样,黑剑先生你就有时间可以逃跑——我相信你可以的……”

    “而萨克恩先生,我们也能继续我们的旅途……”

    听着泰尔斯的话,艾希达和黑剑都皱起了眉头。

    “哼,”艾希达冷冷一笑,“你在帮他?”

    “不。”

    泰尔斯觉得肩上的手劲小了一些,他重新翘起嘴角,越发笑容可掬地道:“我是在帮我们大家。”

    艾希达的眼神越来越冷。

    让泰尔斯心中发毛。

    一阵寒风吹过。

    黑剑低低地叹出一口气。

    “从刚刚开始,我一直在找这个机会,”黑剑在他耳边缓缓道:“谢谢你的建议,孩子。”

    “所以,你答应了?”泰尔斯尴尬地转头,把脖子扯离寒冷的锋刃和锯齿。

    黑剑看着面色不佳的艾希达,拍拍泰尔斯的肩膀,缓缓点头:“当然,只有一点需要改进。”

    泰尔斯一愣。

    改进?

    “我来找他……”黑剑睁大眼眶,猛地抓着泰尔斯,从地上站起!

    “不是为了逃跑的!”

    艾希达脸色一变,猛地伸出右手!

    但黑剑比他更快。

    只见这位兄弟会的传奇,动作利落,身姿迅捷,他一把提起泰尔斯的后领,向着另一个方向……斜向上大力甩动左臂!

    那一刻,黑剑将星辰的第二王子——扔出悬崖之外!

    “啊啊啊!”

    泰尔斯只来得及张开嘴巴,随即吃了一嘴的风雪。

    “你还真扔啊!”

    心中恐慌沸腾的泰尔斯感受着呼呼的风声,眯眼看着自己的身下,看着视野中缩小了无数倍的龙霄城,在半空中不甘心地大吼道:

    “至少先给个信号啊!”

    黑剑低吼着,身形再次暴起!

    冲向艾希达。

    寒风刮过泰尔斯的耳边,让他睁不开眼睛。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向上升腾的势头正在减小!

    艾希达的左手凝聚出一个光球。

    “铛!”

    黑剑的剑锋再次斩在艾希达身前的空气墙上。

    零点几秒后,泰尔斯感觉到了——自己正在下坠。

    落向悬崖下的龙霄城!

    泰尔斯心中一凉:他的小胳膊,离高崖的边缘还有一人高的距离!

    该死的黑剑……

    我没让你把我扔这么远啊!

    而且……我是让你在艾希达救我的时候,趁机逃跑的啊!

    万一艾希达来不及……

    幸好,艾希达没有管黑剑,他沉着冷静地抬头,右手对泰尔斯伸去。

    果然,下一刻,泰尔斯感觉正在下坠的自己,被一阵奇怪的大力托住。

    下坠之势顿时停止。

    泰尔斯惊魂未定地浮在空中,不至于摔下近百米高的悬崖,变成肉饼。

    但高崖上的战斗还未结束。

    只见黑剑一个回旋转身,借着惯性,浑身上下,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怪物!”

    在怒吼间,黑剑斩出他今夜以来最势大力沉的一剑!

    剑锋靠上魔能师面前的空气墙。

    在艾希达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黑剑的武器在虚空中,拉出一道火光!

    以及刺耳的剧烈爆响。

    “嘶啦!”

    泰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剑的这一剑,生生地斩击在发着蓝光的空气墙上,那蓝光最稀薄的一处。

    将蓝光斩得泛起一阵波澜!

    然后。

    黑剑以迅雷之势抽回长剑,又瞬间直刺而出!

    泰尔斯的视野里,一股沛然而发的无色力量聚集在男人的剑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铛!”

    刺中那道本就开始不稳波动的蓝光!

    黑剑眼神坚定,手上剑锋旋转。

    巨大的力量汇聚在一个小点上。

    下个瞬间。

    “轰!”

    在艾希达气急败坏的吼声里,坚不可摧,无形无影的空气墙……

    轰然碎裂!

    “呼!”

    失效的空气墙,化作暴乱的气流,刮起无数积雪。

    蓝光在艾希达的手上汇集,想要再次凝聚出一道空气墙。

    但至少在那一秒里,黑剑和艾希达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屏障。

    泰尔斯眉头一动:黑剑没有再次出剑——男人伸出手,瞬间按住他腰间的另一柄武器。

    那柄被麻布牢牢裹住的武器。

    零点几秒时间里,麻布散开,黑剑抽出了那柄武器。

    那是一柄奇特的手半剑——不,比手半剑还要小那么一号。

    只有黑剑的小臂长。

    剑锋暗红,剑身深红。

    红色小剑的剑柄纯黑,有块较大的配重球。

    剑格中央,镶嵌着一块同样是深红色的宝石。

    剑的护手呈反弧状,向着剑锋的方向延伸而出。

    而在护手上,居然有着几道小小的凸起,指向敌人的方向。

    看上去像是——獠牙?

    不知为何,泰尔斯在看到这柄剑的刹那,只觉得汗毛倒竖,全身血液激荡。

    一股莫名奇妙,难以言喻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感觉……泰尔斯疑惑着:怎么这么熟悉?

    但他还不及多想,黑剑就持着这柄红色小剑,生生刺进艾希达的腹部正中。

    时间仿佛停在那个瞬间。

    艾希达看着那柄红色小剑,似乎在感受它刺进体内的触感。

    随即,他的眼里冒出震惊。

    “这是……”

    以及恐慌。

    就像在红坊街上,被约德尔刺穿的那次一样。

    浮在半空中的泰尔斯一惊,他已经没精力去管自己是不是还在危险的高空中了。

    那个瞬间,他知道黑剑手上的是什么武器了。

    “不,你怎么会有,你怎么知道……”艾希达睁着最不可思议眼神,看着黑剑手上的那把剑。

    黑剑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手上一扭,将红色小剑向上一提!

    剑锋从艾希达的小腹开始,剖开他的上半身,从魔能师的头顶纵划而出。

    无尽的蓝光,从艾希达被切开的身体里冒出。

    “嗤!”

    黑剑毫不留情地左手再挥,将艾希达拦腰斩断。

    断成两截的艾希达,摔落在地面。

    脸上震惊难消。

    “永别了。”

    黑剑双手执着双剑,冷冷地转过身,“怪物。”

    下一刻,泰尔斯浑身一晃,托着他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糟糕!

    恐慌袭上泰尔斯的心头。

    艾希达的能力失效了!

    他在百米的高空中,无依无托,高崖下的龙霄城坠去。

    泰尔斯看向身下迷你的龙霄城,心脏不断搏动。

    他的身躯不断下落。

    就在这时。

    “铿!”

    金属摩擦石头的锐响。

    泰尔斯抬起头,浑身一震!

    他看见黑剑在悬崖上一蹬,向他冲来。

    然后。

    黑剑目含冷光,猛地伸出右手。

    但那只右手,却执着一把长剑!

    只见他向着半空中下坠的泰尔斯,狠狠刺出手上的那柄怪异的黑剑!

    泰尔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

    剑锋没有丝毫停顿。

    直直刺向他的头!

    寒风在泰尔斯耳边回响。

    零点几秒里,他瞬间转换了无数情绪。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向自己头颅刺来的剑。

    在惊诧、恐惧、不解和愤怒间,他最终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

    “嗤!”

    怪剑穿透了泰尔斯的衣服。

    泰尔斯的眼皮猛地一缩。

    但预想中的疼痛和触感,都没有到来。

    风声呼啸。

    泰尔斯颤抖着,睁开眼。

    他依然在半空中,缩小版的龙霄城静静躺在他的身下百米处。

    泰尔斯瑟缩着转过头。

    惊讶地看着,那道古怪的剑锋穿过他的领子,将泰尔斯挂在剑上的那个倒钩上。

    就这样,泰尔斯被挂在剑上,在半空中来回晃荡着。

    冷风刮过他的身侧。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剑的另一侧,那个样貌平凡的男人。

    只见黑剑一手持着那柄红色小剑,剑锋死死扎在悬崖的岩石上——就这样,整个人吊在悬崖边上。

    他的另一只手平平伸出,抓着黑色怪剑,将小小的泰尔斯挂在剑钩上。

    样貌普通的男人咬着牙,把手上剑缓缓收回。

    泰尔斯惊魂不定,怔怔地看着黑剑。

    后者露出微笑,对着半空中第二王子淡淡地道:

    “扔之前,我给过你信号的。”

    泰尔斯因恐惧和震惊而睁大的眼眶,此刻完全无力回收。

    他感受着自己领子上的力量,完全不敢看身下,只是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

    仿佛不这么做的话,他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黑剑表情不变,他执剑的臂膀,平稳有力地慢慢收回。

    几秒后,泰尔斯看着离自己原来越近的黑剑,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哈!”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泰尔斯只想大力吐槽:

    搞什么啊!

    泰尔斯剧烈喘息着,有气无力地道:“你下次能不能……”

    然而他的话只说到一半,泰尔斯就再次睁大了眼睛。

    他毛骨悚然地抬起头,看着黑剑的身后。

    不会吧。

    那里,一阵诡异的蓝光慢慢汇聚起来。

    在月光下,蓝光重新组建出一个诡谲的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黑剑的左手边,看着那柄扎进崖里的红色小剑,脸色复杂。

    泰尔斯张大了嘴巴。

    不是吧?

    挂在悬崖上的黑剑,看着泰尔斯的表情,脸色一滞。

    很快,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黑剑皱起眉头,缓缓回头,看向高崖边上。

    那里站着重新恢复过来,完好无损的艾希达·萨克恩。

    “下次,”此时的气之魔能师脸色糟糕无比,话语却持续了一如既往的讽刺:“你要吓唬我的话……”

    “最好找一把真正的传奇反魔武装……”

    “而不是带着类似气息的赝品。”

    黑剑的脸色变了。

    他看了看左手边,好整似暇的艾希达,又看看右手边,挂在剑上哭笑不得的泰尔斯。

    黑剑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兰瑟,”只见挂在悬崖上的黑剑闭上眼睛,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微妙:“又他妈的被你坑了……”

    “传奇反魔武装……”

    “都能有假货?”

    泰尔斯皱起眉头。

    艾希达眯起眼睛。

    黑剑则一脸吃了苍蝇的郁闷。

    寒风中的三人,以奇怪的姿势安静了三秒钟。

    似乎都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该怎么接话。

    “你,孩子,”终于,艾希达的目光一转,他冷冷地看着泰尔斯,语气吓人:“你真的很淘气。”

    泰尔斯只能露出一个哭丧的笑容。

    但他还没开口说一句话,黑剑又动了!

    下一刻,黑剑双脚抬起,抵在悬崖侧边。

    他的左手猛地发力,从岩石上抽出那把红色小剑!

    不再有支撑点的黑剑,带着泰尔斯开始缓缓下落。

    艾希达勃然色变!

    泰尔斯则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那个瞬间,黑剑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脸色难看的魔能师一眼。

    “给你的惊喜。”他淡淡道。

    “你!”艾希达恼怒地举起手,气压流动,打算托住他们。

    但黑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零点几秒间,黑剑力量涌起,双腿反蹬岩面!

    他抓着泰尔斯,以艾希达无法反应的速度……

    齐齐极速坠下高崖!

    
无主之剑说


    特地更新!庆贺书友“好名字都被别人取了2”(又名馒头妹),还有“明心见绣”成为本书最新的两位舵主!

    感谢狗熊叔、江水上、馒头妹、城管老王和panwangbo大大的打赏!以及一口气10000+打赏的明心见绣大大!

    我谨代表艾希达·萨克恩,感谢昨天各位书友在群里的热烈讨论!

第101章 奔逃

    泰尔斯终于知晓高空坠落是什么感觉了。

    那就是——没有感觉。

    只因为那种无依无靠,无凭无托的失重感,能在瞬间抽空人的一切想法,夺走身躯的自主控制权!

    只余下慌乱、失措和失神。

    寒风刮面而来。

    “呼呼……”

    泰尔斯被黑剑单臂搂在怀里,他抖动着嘴唇,无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高速掠过的风中,连呼吸也艰难起来。

    泰尔斯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瞬,那种奇异的波动涌上全身,仿佛连时间也变慢了。

    但这一次,那种波动没有给他带来奇迹。

    剧烈的气流刮过两人的衣袖。

    他们依然在下坠。

    身下的龙霄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泰尔斯只能闭上眼睛,大脑空空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就在此时,身后的黑剑突然动了一下。

    “嘶——”

    金属刮擦岩面的锐响再次炸起在耳边。

    泰尔斯感觉身体向下一坠,仿佛重力又回来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处一片火光激闪。

    泰尔斯震惊地看着从自己身后伸出的一只手臂,正持着那把怪异的黑剑,在崖壁上刮出一串火花!

    下坠中的他们不断减速。

    下一秒,泰尔斯只觉得猛地一震!

    身下突然一重,躯干的撕裂感和大脑的眩晕感同时袭来。

    泰尔斯不可抑止地干呕了几声。

    他喘息着,发现自己的呼吸又变得顺畅了。

    咦?

    星辰的王子在一秒后惊讶地发现——他们停下来了。

    泰尔斯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下坠的势头被遏住了,现在正悬停在崖壁上。

    而且原本头下脚上坠落的他,已经倒了过来。

    我——活下来了?

    泰尔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清了眼前的局势。

    只见黑剑的怪剑早已不翼而飞,而他的右手此刻正牢牢抓握着一根细绳。

    绳索的另一端牢牢地拴在一根粗钉上,深深地钉进崖壁中。

    将在崖壁上无依无靠的他们,稳稳地吊在半空!

    而黑剑死死咬着牙,右手上满是鲜血。

    “当啷!”

    身下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

    泰尔斯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满头冷汗。

    “这根绳索,”星辰王子难以置信地问道:“是你本来就准备好的?”

    黑剑淡淡冷笑。

    “把艾希达赶到这里来对决,”黑剑手上轻轻一松,他们便顺着绳索匀速向下滑去:“就是为了有个退路。”

    黑剑手上的绳索虽然细小,但似乎无比坚韧,像是专门为了这种活动而制作的。

    泰尔斯讶异地看着黑剑的手,看着上面因刚刚的高速摩擦而流出的鲜血,但后者似乎毫无所觉,仿佛那不是他的手一样。

    “咚!”

    他们落到了崖边一处突出的不规则岩石上。

    泰尔斯颇有些腿软地扶着岩壁,看着下面的龙霄城——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许多民宅的屋顶了——努力喘息着,试图调匀自己的呼吸。

    但他更应该担心的,是目前的状况:泰尔斯开始思考他与眼前人的关系,以及借助他摆脱艾希达之后的选项。

    他会怎么处理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谁吗?

    刚刚艾希达所说的那个消息——泰尔斯的呼吸慢慢加快——如果黑剑是十二年前,杀害米迪尔王-储的凶手……

    那就代表他是……

    闵迪思厅里,基尔伯特告诉他,杀害王长子的是——诡影之盾的杀手们。

    英灵宫里,佩菲特大公死前说,诡影之盾一直渴望他的性命。

    想到关键,泰尔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泰尔斯咬了咬牙,警惕地看了背对着他的黑剑一眼:这个人极有可能……

    但就在那个瞬间,在泰尔斯盯向他的刹那,黑剑猝然回头!

    吓得泰尔斯浑身一颤,拳头一紧!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就像被强大的猎杀者盯上了一样。

    黑剑深深地看了泰尔斯一眼。

    一对眸子里尽是杀意。

    泰尔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难看地扯开嘴角,勉强笑笑。

    黑剑蹙着眉,吸了一口气。

    当发现带着敌意看着他的不过是眼前的男孩之后,黑剑才消去眼里的寒意,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黑剑捡起刚刚落下的黑剑,重新开始整装。

    而泰尔斯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这家伙——是背后长了眼睛吗?怎么连我的眼神都感觉得到?

    泰尔斯低下头,攥紧拳头。

    逃脱了艾希达之后,又要面对这样一个危险而可怕的黑帮老大——他心里的不安有增无减。

    不,我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还要想办法安全脱身,回去英灵宫。

    泰尔斯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

    但不如意的事情总会发生:一个耳熟的嗓音在泰尔斯耳边响起。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岩石后露出一个身影,语气里布满了焦急。

    月光下,泰尔斯看清了来人的样子,随即眼眶睁大!

    不是吧?

    我运气有这么差吗!

    听见那道嗓音,黑剑头也不回,语气平淡:“碰到了点小麻烦……绳索放好了吗?”

    “五分钟前就好了,顺着就能滑下去到盾区。”岩石上新出现的那个老男人趴到边缘,伸出手拉出一道类似的细绳。

    “你又把自己搞得一身伤口……”老男人看见黑剑的狼狈样子,皱起眉头:“不是说,仅仅是回去英灵宫拿点东西……”

    老男人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黑剑身侧的泰尔斯。

    老男人的嘴巴惊讶地张大。

    泰尔斯眨了眨眼睛,露出尴尬的笑容,举起手勉强挥了挥:“你好啊……”

    “拉蒙先生。”

    只见本应在英灵宫里,在星辰使团中的兄弟会黑医,魔法的疑似传承者,拉蒙——此刻正呆呆地扶着岩壁,惊诧地看着星辰的王子。

    泰尔斯的一颗心如落冰窟。

    太糟了。

    黑剑,他是来救拉蒙的么。

    拉蒙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份。

    而且……他跟自己的关系绝不友好。

    “他?”果然,拉蒙的第一反应就是指着泰尔斯,转向黑剑,脸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怎么把这家伙带来了!”

    泰尔斯耸了耸肩,平静的笑脸上毫无波澜。

    但他的大脑却在慌乱中,不断运转。

    该怎么办?

    如果黑剑知道我是一个璨星……

    如果他真的曾经——那他肯定不会毫无反应的!

    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不能赌他的态度。

    怪医生叹了一口气,只见拉蒙捂着头,哭丧着脸:“他就是个永世油桶,一点就着啊!”

    “你把他绑来了,我们还怎么逃跑!”

    “你知道他?”黑剑从手边抓起一个三角形的金属扣子,抓紧时间试了试垂下的绳子,脸色如常:“他是谁?”

    “他是——”

    就在此时。

    “拉蒙医生!”泰尔斯突然开口,似乎非常欣喜。

    拉蒙扬了扬眉毛,想起泰尔斯的“读心术”,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但泰尔斯的下一句话让他脸色大变!

    “话说,我昨天刚刚查到了灵魂之塔的来历,”泰尔斯笑眯眯地道:“正想跟你讲来着,啊,原来灵魂之塔是在诸王纪的生存之战后成立的,一个叫伊里·新月的法师……”

    拉蒙吃惊地睁大眼睛。

    趁着黑剑还没回头,泰尔斯一边对着他挤眉弄眼,一边脸带威胁地点点自己的脑袋,做着交叉双手的姿势。

    拉蒙愣住了。

    “……灵魂之塔是一座双子塔楼,在一个叫‘绊脚半岛’的地方,里面似乎有个很大的研究分支,叫‘万法之座’,也许我们该找个时间,好好坐下来聊聊?”

    拉蒙眼眶睁大,双手微微颤抖。

    泰尔斯坚决地对他摇了摇头——只希望怪医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当然,我们最好保密?”

    “灵魂之塔?”

    黑剑眯起眼,他回过头:“他是你的同行?”

    拉蒙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若无其事,神采奕奕的泰尔斯,又看了看手下不停的黑剑。

    “啊!这家伙——他是……”拉蒙脸色一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看黑剑,话语不由得一滞:“英灵宫里某个领主的小儿子,对魔法感兴趣……”

    “这年头,要遇到知晓且不排斥魔法的贵族可不容易,”拉蒙搓着双手,嘿嘿笑道:“我打算在他长大之后,长期依靠他的资源……”

    泰尔斯松开一口气,放下心来。

    他领教过黑剑的感知本领,根本不敢有所动作,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魔法?哼,”黑剑没有管他们的争吵,也没有细问:“所以,这就是艾希达绑架他的理由?”

    这句话仿佛冻住了本来就寒冷的空气。

    “艾希达——他?”拉蒙的脸色大变,左右张望:“这里是埃克斯特,龙霄城啊——你遇见气之魔能师了?”

    “打个招呼而已。”黑剑轻描淡写地道。

    “说起这个,”黑剑安装好金属滑扣,最后拉了拉垂下的绳子,脸色冷漠,一把抽出腰间的红色小剑,将它抛给拉蒙:“兰瑟在‘蔚蓝野心’找到的武器……”

    “我就差没让那怪物把它吃下去了——除了吓唬人,什么用也没有!”

    “怎么可能?”拉蒙手忙脚乱地避开剑锋,捧起那把红色小剑,眼里都是疑惑,“难道老板娘她也看走了眼?”

    “是个赝品?”

    “也许是的,现在想来,是我们太自信了,”黑剑皱起眉头,“毕竟是威能奇异,足以封印魔能师的传奇反魔武装,就那么放在‘蔚蓝野心’的地下夹层里,也太儿戏了。”

    “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但老板娘的信上说,这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传奇反魔武装了啊,”拉蒙挠着头:“其他的武装都牢牢捏在各国的手里——你还能杀进军队,去抢王国之怒的不动弓吗?或者去三十八哨望地,把亡号鸦的时光弩偷来?”

    黑剑脸色一黯,他摇摇头:“以后再说这事儿,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

    泰尔斯看到了那柄红色小剑。

    没人知道,在黑剑抽出红色小剑的刹那,泰尔斯只觉得心中一阵炽热感袭来。

    在悬崖边上,看着黑剑拔出它时,那种奇怪的熟悉感觉又上来了。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那柄红色小剑。

    怎么回事?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应该是传奇反魔武装——的赝品?

    就在此时,黑剑猛然抬头!

    他看向头顶的高空,脸色变得十分可怕。

    黑剑低下头,一把拉过拉蒙和泰尔斯,猛地把他们推向下滑的绳索:“走!”

    拉蒙脸色一白:“怎么……”

    “快走!”

    黑剑的话遽然加快,语气里布满了焦急:“他找到我们了!”

    泰尔斯一怔,他意识到黑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拉蒙猛地一震。

    “就算这么大的风雪,这么远的距离……”黑剑把绳索套上拉蒙的腰间,不由分说地把他和泰尔斯绑在一块:“我低估了魔能师的能力!”

    泰尔斯皱着眉头——可恶,他还是没有完全逃离艾希达。

    “我来挡住他。”黑剑冷冷地道。

    “可是……”拉蒙满脸惊惶,还想说点什么。

    “你带着他,”黑剑把滑扣塞到拉蒙的手里,还不等脸色煞白的拉蒙有所反应,毫无预兆地抬起腿,“先下去!”

    “等等——我们——”拉蒙挑起眉毛,难以置信地看着泰尔斯,但还没等他说出下半句……

    黑剑就一脚将他踹下悬崖!

    “该死的——”

    “你这——黑剑!”

    “可恶!”

    在拉蒙不甘心的惊呼声中,泰尔斯再次体会了失重的感觉,被他带着继续滑落!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幸好,拉蒙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他虽然气急败坏,骂骂咧咧,但还是熟练地控制着手里的滑扣,带着泰尔斯安全地滑下。

    他们刚刚滑落十几米,头顶就响起剑锋撞击的清脆声,以及气流的急响!

    “该死,”滑落的途中,拉蒙担心地看着头顶,低下头,恶狠狠地道:“听着小子,你在回去英灵宫前,必须把灵魂塔的消息告诉我……然后就离我越远越好!”

    “你简直就是个挑粪的,每天都能遇到新花样的污糟事……”

    “嘿!”没有黑剑在身边,泰尔斯放下了心,他抓着绳索不满地抗议道:“你就这么形容你的救命恩人?还有……你是怎么从宫里跑出来的?”

    “救命恩人?”拉蒙脸色一变。

    “得了吧,就你这满口谎言的狡猾小崽子?”拉蒙想起来了什么,气急败坏地道:“还想骗我你会读心术!”

    泰尔斯脸色一僵:“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笨蛋!”怪医生一脸厌恶:“在那天你问我魔法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视野中,他们身下的城区越来越近——这里似乎是龙霄城内较破旧的一个区,尽管只看到屋顶和街道,但还是能看清这个城区乱七八糟的布局和破落的外观。

    终于,他们安全地落地,落在一件小屋的后方,踩上龙霄城特有的凹凸石地。

    泰尔斯重温着脚踩实地的安全感,一股庆幸萦绕上心头。

    “你知道,”泰尔斯把自己从绳索里拉开,心思翻腾,同时若无其事地道:“黑剑挡不住他的——我们最好自己先跑。”

    “不用担心黑剑,那家伙肯定死不了的,”拉蒙扯落绳索,深以为是地点点头:“但我同意你的话!”

    两人达成共识,头也不回,争先恐后一溜小跑!

    跑上空荡荡的街道。

    只要碰见巡逻队——泰尔斯喘着粗气,咬着牙:至少能给普提莱他们报信!

    但他们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砰!”

    漫天的雪花在身后激扬而起。

    泰尔斯和拉蒙双双一震!

    他们对视一眼,不敢回头,只是顺着街道越跑越快。

    整整跑了三分钟。

    途中吵醒了不少居民。

    身后一间屋子的窗户打开了,一个男人打着哈欠,好奇地伸出头。

    左侧居民家的一只狗被吵醒了好梦,对他们不怀好意地狂吠。

    前方地屋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破口大骂。

    左上方的一间二层住家,恼怒地泼出一盆水。

    右后方一个挂着招牌的店里,扔出一个酒瓶。

    两人都毫不在意,只是脚步不停,跑得气喘吁吁。

    泰尔斯以前没少穿街走巷,跑在布局混乱的街道上却速度不慢,但小孩子毕竟体力有限,而拉蒙虽然是大人,平常却似乎不怎么运动,没两步就开始喘。

    再加上凌晨可怜的能见度——最后,他们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终于,前方传来了急促的号令声!

    “前面的脚步声是怎么回事?跟我来!”

    “第三队,第四队,你们去巡逻左街道,五分钟必须会合一次,会合队伍必须派出信使回报!”

    “第六队和第九队,马上去刚刚的震响那里调查——应该是天空之崖下方!”

    “如果有任何队员、士兵、居民回报失踪……”

    “遇到任何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过……但以能安全回报为第一要务!”

    “上面下了命令,遇到不可理解的事情或人物——这是他们的原话——马上发射信号弩箭!”

    似乎人还不少!

    泰尔斯的心里涌起一道希望,拉蒙则是脸色一白,似乎有些紧张。

    “没事,”泰尔斯安慰他:“只要我亮出身份……”

    但就在这时,从身边的小巷里,突然伸出两只手!

    把他们两人生生地拖了进去!

    
无主之剑说


    今日我掐指一算,嗯,缘分到了,那就两更吧。

第102章 弱者的下场

    从小巷里伸出的那两只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死死捂住他们的嘴。

    火光闪耀,至少数十人的巡逻队从外面的街道里匆匆跑过。

    喝令声此起彼伏,前后不断。

    泰尔斯和拉蒙死命挣扎,但对方只是轻轻几下,点在他们的脖颈间,就瓦解了他们开口的力气!

    直到拉蒙睁大眼睛,在昏暗的月光下看清眼前的人——为他们断后的黑剑。

    面色苍白的黑剑捂着他们的嘴巴,死死地把他们按在小巷的墙面上。

    直到巡逻队离开。

    泰尔斯在心底哀叹。

    “快走!”黑剑放开他们的嘴巴,虚弱地道:“艾希达就在后面。”

    泰尔斯心中又升起紧张感。

    黑剑不等他们回答,就把两人扯出另一个巷口。

    “我引来了至少三队巡逻队……不知道能拖他多久,但至少能引起龙霄城的注意,”黑剑摸着墙壁,一边带路一边喘息道:

    “我们走小巷,我怀疑艾希达是从天空上搜寻我们的。”

    泰尔斯心中一动。

    “不。”

    兄弟会的两人同时转过头。

    泰尔斯抬起头,皱眉看着黑剑和拉蒙:“他不用从天空搜寻我们。”

    “什么?”黑剑脚步不停,眉头蹙起。

    泰尔斯想起来艾希达曾经在红坊街的那个棋牌室里,跟他说过的话:气之魔能师能感应到整整一条大街道的所有空气流动。

    比如……

    “我们的呼吸,”泰尔斯咬着牙道:“他能通过这个来追踪我们。”

    此时,最前方带路的黑剑,脚步突然停住了。

    连带着泰尔斯和拉蒙都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然意识到——身后,本该是艾希达和巡逻队相遇的地方,却诡异地什么声音都没传来。

    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呼吸,”一道熟悉、好听,却让泰尔斯头皮发麻的男声从前方传来,“你们体内所有的空气流动,都是一个信标——就像黑夜中的灯火一样明亮。”

    拉蒙发着抖,后退了一步。

    黑剑凝重地伏低身姿,作出准备冲锋的姿势。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看向前方的巷口——艾希达·萨克恩像鬼魅一样从转角处缓缓步出。

    “孩子,你真的很不听话,”艾希达无视着黑剑和拉蒙,只是直直看向泰尔斯,眼底的寒意越发吓人:“我必须承认,你的那些小手段配合上这只臭蟑螂,确实给我找了些麻烦。”

    拉蒙脸色难看,再次后退了一步,回头四望。

    黑剑依旧顶在最前方,沉着地按上腰间怪剑。

    “那是因为你不怎么友好。”泰尔斯长出一口气,握紧拳头。

    这里是居民区——如果现在开口大喊,会有帮助吗?

    还是徒然害死那些出来看热闹的人?

    “哦,不。”

    “我已经很友好了,”艾希达摇摇头,看样子情绪稳定:“但你逼着我,只能用些粗暴的手段。”

    泰尔斯眯起眼睛。

    他意识到艾希达的话有些不对头。

    果然,艾希达勾了勾手指。

    他的身后,飘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不断啜泣的身影。

    泰尔斯瞳孔一缩。

    不。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邋遢女孩。

    大概**岁。

    在艾希达的控制下,她浮上半空,时不时发出一声恐惧的颤音。

    该死。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女孩。

    女孩的眼镜歪向一边,惊恐而慌张地看着自己漂浮在空中。

    然而,就在她看见泰尔斯的刹那,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是他。

    是那个男孩。

    女孩对着泰尔斯伸出稚嫩的小手,露出手腕上的淤青。

    她的眼里流出委屈的泪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听着女孩的哭声,泰尔斯深呼吸了一口。

    他抬起目光,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看向那个恐惧颤抖,惊惶啜泣的女孩——小滑头。

    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那个女孩。

    塞尔玛·沃尔顿。

    小滑头。

    “快回到我身边来吧——不要再闹别扭了。”

    “除非……”艾希达轻轻地道,勾了勾手指:“你想看着这个小女仆去死?”

    半空中的小滑头突然倒了个方向,头朝下方!

    泰尔斯呼吸一紧!

    那个瞬间,小滑头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

    只是无神地漂浮着,在极度的恐惧和颤抖中低低啜泣。

    就连黑剑也皱起了眉头。

    泰尔斯咬住牙关。

    “我知道你不会心甘情愿跟我走,”艾希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所以做了些预防措施。”

    空中的小滑头再次转过一圈。

    女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眼泪四散,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泰尔斯咬着牙,心中感受复杂:“她跟这无关!”

    他看着小滑头眼镜后的恐惧眼神。

    他的眼前,浮现出小滑头看着抽搐的阿莱克斯,捂着嘴惊惧后退的场景。

    他又想起小滑头的手被努恩王紧紧攥住,放上一个黑色戒指的场景。

    想起自己在英雄大厅里把那女孩拉走时,小滑头颤抖的手。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好。

    就被迫着面对这一切。

    “当然,”艾希达缓缓吐字,露出微笑:“我注意到了,在红坊街的时候,你就很在意自己的那个同伴?”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你是否也一样在意这个同伴?”

    泰尔斯的眼前浮现出许久前的那一幕。

    狞笑的奎德提起科莉亚,一手挑起烧红的银币,哈哈大笑着,按上乞儿的脸庞。

    科莉亚。

    她那时的挣扎。

    那时的表情。

    那时的哭声。

    泰尔斯无力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小滑头。

    “如果我跟你走,”泰尔斯虚弱地道:“你就放了她?”

    “不,”艾希达的微笑慢慢消失,只见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会留着她。”

    “她的命运,将取决于你的表现如何。”

    泰尔斯呼吸一窒。

    “你之前的举动让我很失望,”气之魔能师冷冷地道:“这是对你不合作态度的惩罚——不要因为我的友好,而忘记我的严肃。”

    “魔能师不是你能随意玩弄的存在。”

    “不要轻易地冒犯强者,”艾希达极有深意地看着他,话中有话:

    “除非你变得——同样强大。”

    “明白了吗?”

    泰尔斯浑身一震。

    他看着无助的小滑头,又想起那天。

    那天,发着高烧、满脸病红色的科莉亚,对着第六屋里束手无策的他,又哭又笑。

    【我不怕,因为……】

    【因为泰尔斯总是有办法的。】

    然而,科莉亚的脸上被压上银币的刹那,那种血肉沸腾的“滋滋”声,似乎再次响起。

    泰尔斯闭上眼睛,拳头越攥越死。

    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悲愤。

    泰尔斯总是有办法的。

    我总是有办法的。

    “艾希达,”泰尔斯的眼睛越闭越紧,深呼吸一口,强行抑制住颤抖的胸膛:“你这混蛋。”

    “别生气啊,挟持人质……”艾希达冷哼道:“这一招,可是学自你兄弟会的朋友呢。”

    就在此时,泰尔斯觉得左肩一紧。

    “那个女孩,”黑剑叹了口气,把手放上他的肩膀:“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泰尔斯没有说话。

    艾希达微微蹙眉。

    泰尔斯抬起眼睛。

    “黑剑先生。”泰尔斯摇摇头,眼神坚定:

    “请你把剑抵上我的脖子吧,”泰尔斯的话让艾希达眉头一皱:“我们来赌一赌,我的命,和她的命,哪个对他比较重要。”

    “唉,孩子,”艾希达惋惜地叹气:“猜猜看,为这句话,你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沉默。

    空气中只余下小滑头的啜泣。

    直到那个平凡的男人,打破这种沉默。

    黑剑缓缓地扯出一个微笑,他拍了拍泰尔斯的肩膀。

    “我说啊,”黑剑转过头,看着艾希达:“别听那家伙……”

    “满嘴放屁。”

    泰尔斯疑惑地抬起头。

    “强者?”黑剑抽出腰间的剑,话语轻蔑:“这个自高自大的不死怪物?也配叫强者?”

    艾希达的表情变了。

    “他看似强大。”

    “但别忘了,”黑剑笑容可掬,语气平静,仿佛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敌人,“在这个世上……”

    “在广袤无垠的世界里藏头露尾……”

    “在六百多年的时间中瑟瑟发抖……”

    “在无数次的战斗里惊惶逃命……”

    泰尔斯皱起眉头。

    艾希达脸色一变。

    黑剑没有像泰尔斯说的那样,把剑撂上泰尔斯的脖子。

    他直直踏前一步,看向艾希达,眼里杀意瞬现:

    “该害怕的弱者一方……”

    黑剑拉开脚步,弯曲膝盖。

    眸子里放射冷光。

    “是你们啊。”

    “灾祸们。”

    “别搞错了位置!”

    泰尔斯没有说话。

    艾希达的眼里闪过蓝光。

    “在你找上这男孩之前,怪物,”黑剑举起剑,直直指向艾希达:“我们的帐还没算呢。”

    气之魔能师不再笑了。

    “想要我的命吗?”黑剑淡淡地挑衅道:“来拿啊。”

    “你这可怜的弱者。”

    艾希达眯起眼睛,眼中蓝光涌动。

    小滑头缓缓地落到地面。

    “别误会,孩子,”艾希达平静地回答:“对你的惩罚还是会继续的。”

    “在我干掉这只蟑螂之后。”

    两人对视着彼此。

    仿佛这就是最后的决斗。

    泰尔斯屏住了呼吸。

    他迅速思考着,两人对决的不同结果下,他能有的应对。

    虽然泰尔斯很不看好黑剑。

    毕竟,传奇反魔武装……

    就在此时。

    “啊啊啊——”

    后方传来拉蒙的惊呼!

    泰尔斯猛地回过头!

    只见拉蒙在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背对着他们。

    似乎想悄悄逃跑。

    但此时此刻,拉蒙却僵硬地回过头,看向他们。

    怪医生露出了此生最大的惊惶。

    眼里同时充斥着震惊和恐惧。

    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黑剑面色一变,他的身影动了起来。

    黑剑不再管气之魔能师,而是毫不犹豫地,冲向遭遇了不知名意外的拉蒙。

    泰尔斯疑惑地眯起眼睛。

    怎么了?

    很快,泰尔斯就不用疑惑了。

    下一刻,巨响传来!

    “砰!”

    泰尔斯死死地睁着眼睛。

    他看着拉蒙在自己的眼前,活生生地……

    爆炸了!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怪医生,片刻之间,浑身上下爆出无数的鲜血,四散成数不清的碎块。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

    爆炸的力量掀起气浪,将这个小巷两边的墙壁震飞!

    “不!”

    黑剑怒吼着,越过泰尔斯,一剑斩开飞来的一块大石,奔袭向拉蒙爆炸的地方!

    泰尔斯吃力地举起双手,挡住飞散而来的砖木土石。

    黑剑冲进了无尽的尘土中。

    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黑剑的惊天怒吼。

    再过了几十秒,黑剑的吼声戛然而止。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连艾希达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都没有注意到。

    “退后。”气之魔能师冷冷地对泰尔斯道。

    泰尔斯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冲向在地上发抖的小滑头。

    “没事了……”泰尔斯尽力安慰着她,然而他自己的心里,却充斥着恐惧,看着那片灰尘。

    小滑头紧紧抓着泰尔斯的手臂,咬着牙齿,不断抽泣。

    片刻后,一个柔弱身影缓缓地从尘土里走出。

    来人的手上提着一柄剑。

    泰尔斯瞳孔一缩!

    那是一柄漆黑色的怪剑。

    “看啊,胆敢把我们叫作弱者的家伙。”

    来人愉悦地扔下黑剑的武器。

    “当啷!”

    黑色的怪剑摔落地面。

    “这就是他的下场。”

    来人轻笑着道。

    不会吧?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地上的怪剑。

    黑剑?

    他刚刚还……

    怪剑还在不住地震动。

    仿佛在呼唤它已经离去的主人。

    来人越来越近,直到完全离开尘土的范围。

    泰尔斯的脸色变了。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新来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柔弱的少女。

    脸上带着可人的笑容。

    泰尔斯的胃里一阵翻滚——来人勾起了他最讨厌的回忆。

    “我还在奇怪,是什么东西,能让我们的‘气’选择升阈?”少女呵呵一笑,歪着脑袋,俏皮地看着他们:“也多亏了你毫不犹豫地升阈,我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呢。”

    艾希达脸色冷漠地上前一步,挡住了泰尔斯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啊,我亲爱的合伙人,”气之魔能师面色不变,淡淡地对着少女道:

    “吉萨。”

    ——

    直接预告下一章的章节名好了:《第103章_气与血》

    啊!我忘了放防盗!

    
无主之剑说


    下一章剧情太重要,各位记得提醒我要防盗。

第103章 气与血

    “陛下,那些星辰人,”英灵宫的一层高台上,陨星者带着他那柄奇怪的刀,站在努恩王的身边:“他们请求自行去寻找他们的王子。”

    努恩王撑在高台上,眯起眼睛俯视着他的城池。

    这是属于沃尔顿的龙霄城。

    国王缓缓地呼气。

    “让他们去吧,”努恩王的声音听上去颇有些疲惫:“也许还能顺路找回我的孙女。”

    跟眼前的状况比起来,也许沃尔顿家族,真的是次要的吧。

    努恩王重重叹了一口气。

    尼寇莱点点头,转身传令。

    不多时,陨星者回到国王身边,这一次,他脸色凝重。

    “巡逻的队伍有了回报——我们已经锁定了灾祸的大概位置。”

    努恩王脸色一变,他转向尼寇莱,目光恢复了精明和果断。

    “在盾区,有两队人超过半小时都没有回复——随后他们的尸体被发现,都已经变成了碎块。”白刃卫队的指挥官缓缓道。

    “盾区?”

    努恩王沉吟了片刻。

    “很好,”老国王重新看向身下的龙霄城,淡淡道:“把人变成碎块……关于那个灾祸,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情报吗?”

    沉默。

    直到一道祥和的嗓音响起。

    “是的,陛下。”

    努恩王的身后,暗室的主人,红女巫卡珊恭敬地低头:“可能的话,请您尽快疏散盾区乃至接壤的几个城区,必要时,甚至将居民们都疏散出城,也在所不惜。”

    一旁的尼寇莱深吸一口气。

    “这么夸张?”

    努恩王皱起眉头:“为了一个灾祸,我要把半座城都搬空?”

    “请相信我,陛下,”卡珊缓缓开口,语气温柔:“半座龙霄城的代价……”

    “总好过整座龙霄城。”

    ————

    泰尔斯紧紧抓着小滑头,不让受惊过度而颤抖不已的她滑落。

    “那是……是什么东西?他们是谁?”小滑头的眼泪已经在惊吓中干涸,残留的泪痕述说着她刚刚的不幸。

    “不管他们是什么……我都在这里,”泰尔斯只得轻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前方的两人身上。

    尤其是那个正把头探出艾希达的身影之外,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的少女。

    “孩子,我说过,”吉萨·崔尔曼像个邻家少女一样,眸子里布满了温柔和怜惜:“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泰尔斯只觉越发毛骨悚然。

    刚刚拉蒙之死引发的爆炸,直接炸塌了两面的墙,将这个小巷炸成了一块圆形的平地,波及了不少周围的居民。

    这么大的动静,再也掩饰不住了。

    “天啊!我的腿,我的腿被压住了!”

    “怎么回事?”

    “救命!谁来帮帮我!”

    “快去找人!秩序官呢,秩序官在哪儿?”

    “房子塌了吗?”

    周围的废墟里,不时有受伤的平民哀嚎着,越来越多的北地人从睡梦中警醒,走出家门,在震惊和恐慌过后,救助着伤者。

    差不多有上百号人。

    “你们是什么人!”有几个北地男人发现了对峙的两位魔能师,不解地靠上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嘿,小姑娘,看见刚刚的爆炸了吗?”泰尔斯的眼中,一个矮壮而年长的男人带着火把,凝重地走近他们,先是满面怀疑地盯了英俊的艾希达一眼,然后对着表情微妙的吉萨道:“你遇到麻烦了?”

    泰尔斯的心里咯噔一声。

    可是吉萨和艾希达依然静静地站着,对周围的嘈杂和喧哗恍若未闻。

    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了,吉萨,”艾希达轻声道:“我听那孩子说了一些你的事情——还有你对他的态度。”

    “太好了,”吉萨露出她惯有的温婉笑容,啧声道:“那我就不用再复述一遍了。”

    艾希达脸色微冷:“也许你们之间有些误会。”

    泰尔斯缓缓咽下一口唾沫,他转过头,想找找提前开溜的机会,却只是看见越来越多的居民向着这里靠近。

    糟糕。

    泰尔斯心中一凛。

    “嘿!你们两个!我不知道你们是在吵架还是演冥夜神殿的戏码,”矮壮的男人不耐烦地指着伤者遍地的四周:“但现在大家都需要帮忙,你们最好别干站着……”

    但他的声音被打断了——一队沉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满满一队的巡逻士兵举着火把,来到这里,拉开队形,一边靠近,一边警惕地看着街道上的所有人。

    泰尔斯浑身一震。

    龙霄城的巡逻队,但是——他看了还在静静对峙的魔能师一眼:他们来的时候可不妙。

    “误会?”面对突然出现的巡逻队,吉萨理也不理,她把目光移回艾希达的身上,眼神微妙:“放心,我跟那孩子的误会很快就能解开……”

    血之魔能师舔了舔嘴唇:“很快。”

    泰尔斯瞥了一眼她脚下,瞅见一块不知道是拉蒙还是黑剑的残肢,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艾希达眉头一皱,他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所有人,安静!靠着街道站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粗豪的嗓音从巡逻队里传来:“以国王的名义,接受秩序官的检查!然后按顺序马上离开这里!”

    或救助伤员、或疑惑围观的平民们纷纷转过目光,在各种情绪中看着秩序官。

    “按我说的做!”从队里走出来的秩序官满脸严肃:“我再说一次……”

    “嘿,当官的!”打断了魔能师对话的矮壮男人不满地拍着胸脯,转向秩序官:“我们这里全是伤员!需要救助!”

    “盾区的人命就不值钱了么!”

    随着他的话,平民中配合地响起一道道嘘声。

    “你们会得到应有的救助,但盾区必须尽快疏散!你,”秩序官不耐烦地道,但他随即一顿,眯起眼睛:“等等,我认得你,冰川哨望的‘大皮带’,对么?”

    矮壮的男人微微点头,脸色严肃:“我们需要帮助。”

    秩序官认出了矮壮的男人,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转过身对着属下们挥了挥手:“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先去帮忙,把伤者救出来!然后马上疏散!”

    平民们这才被安抚下来。

    秩序官转过头,皱眉看着大皮带:“格里沃呢?只有他能管住这帮人。”

    “刚刚被几个当官的人叫走了,也说是国王的命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皮带瞥了对峙着的魔能师一眼:“为什么要疏散?”

    “不知道,国王的命令,”秩序官摇摇头:“我们也是被紧急派出来的……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可疑的人?我们这里是盾区,不认识的人几乎……”大皮带一顿,他的脸上浮现讶异,转向两位魔能师:“还真有。”

    而在泰尔斯这一边,魔能师们依然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话。

    “这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气之魔能师缓缓道:“你知道他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我很清楚他是谁,”吉萨笑道,声音里微露一丝寒意:“让开,艾希达。”

    艾希达的身形丝毫未动,脸色越发沉重:“我不喜欢被命令,吉萨。”

    糟糕。

    泰尔斯脸色一变。

    “你们两个!还有那边的两个小孩,”秩序官带着几位士兵走上前来,靠近魔能师,看着他们身上单薄的衣物,满面狐疑:“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回事?”

    吉萨转过头,看着满脸警惕的士兵们,笑容可人:“你,还是我?”

    “这样会引起注意的,”艾希达摇摇头:“也许我们该低调些。”

    不。

    泰尔斯观察着吉萨和艾希达的神情动作,心中凛然。

    “好吧,那就我来,”吉萨叹了口气:“正好收集一些材料。”

    艾希达微微蹙眉。

    泰尔斯心中一凉。

    不好。

    “走!”

    泰尔斯猛吸一口气,对着围上来的人扯开嗓子:“快走!”

    “所有人,赶快离开这里!”

    “去向英灵宫回报!”在秩序官和大皮带疑惑的视线中,一个男孩死命地拖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对着他们恐慌地大叫着:“这儿很危险!”

    但一个稚嫩的童声,显然并不能阻挡北地人的疑惑和好奇。

    “怎么了,孩子,”矮壮的大皮带走上前来,警惕地瞪了面无表情的艾希达一眼:“这个家伙把你们怎么了吗?”

    泰尔斯一边后退,一边死命地摇头:“不——”

    “你,小姑娘,”就在此时,一名不客气的士兵伸手抓住吉萨的手臂,“别愣着,站到街道上去!”

    但这名士兵随即浑身一颤,然后猝然跌倒,手臂不断抽搐。

    耳边传来吉萨的咯咯直笑。

    “该死,我的手!你这小妞做了什么?”

    周围的士兵看着那个倒下的士兵,爆发一阵嘲笑。

    “连个妞儿都抓不住,杰森——你该退休啦!”

    艾希达面色不变,看着那个碰了碰吉萨,然后倒在地上,脸红耳赤的可怜士兵。

    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攻击巡逻队?”

    “很好,把他们抓起来,”秩序官眯起眼睛,仅仅停顿了一秒,就斩钉截铁地道:“派人向上面汇报……”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来不及了。

    巡逻队的士兵们嬉笑着,围住两位魔能师。

    吉萨转向他们,露出最温和的微笑。

    那个瞬间,泰尔斯猛地把小滑头按跪下来,一把将可怜的女孩按进自己的怀里,死死挡住女孩的视线。

    “别看。”

    泰尔斯眼神冰冷,轻声道。

    小滑头微微一颤。

    但还是顺从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别听。”

    在第一声惨叫发出时,惊魂未定而不明所以的小滑头,就被泰尔斯逼着盖住了耳朵。

    “无论什么,都别管。”

    “有我在。”

    那一刻,就连泰尔斯自己,也死死闭上眼,下巴抵着小滑头的头发。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些人们,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那太残忍了。

    “这小妞怎么回事……我抓不住她……”

    先是士兵们惊疑的质问声。

    “啊啊……这个小妞有古怪!好烫啊!”

    几道人体落地的声音再次传进泰尔斯的耳朵里。

    “啊啊!我的手!手!”

    相继传来几人不同寻常的尖叫。

    “杰森!天啊,他……他在溶化!他的血……”

    在叫大皮带的男人恐慌的提示下,巡逻队察觉了蹊跷。

    “我的老天!不!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秩序官焦急的号令下,士兵们纷纷兵刃出鞘。

    “你这臭biao子!不管你在用什么邪术,他妈的都给我停下来!否则我发誓……我发誓我会杀了你!”这是秩序官的怒吼。

    然而惨嚎越来越多。

    “我的背上,我的背上有东西在动……在动啊!”

    “罗比!坚持住,坚持住!我这就把这玩意儿砍下来!”

    “头儿,快杀了她!”

    一阵爆响。

    “砰!”

    死死抱着小滑头的泰尔斯,猛地一颤。

    这是血肉爆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引得围观的平民们一阵阵充斥恐惧和惊异的哗然高呼。

    “不!”撕心裂肺的惨叫。

    “尸体……尸体的部分自己在动!那是西提的手吗?天啊!”

    伴随着吉萨的轻笑。

    “还等什么!杀了她!杀了她啊!”这是歇斯底里的秩序官。

    剑刃入肉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接着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以及吉萨接连不断的温柔笑声。

    “不,不可能!她的头,为什么……为什么还在动……”

    “救命!头儿!她身上伸出的东西……怪物,那是怪物!”

    “老天!别再靠近那玩意儿了!退后!所有人退后!”名叫大皮带的男人,疯狂地嘶吼着。

    泰尔斯咬紧牙关,尽力不去想象周围的一切。

    小滑头在他怀里,即便看不见也听不到,却也在微微颤抖。

    在星辰北境的桦树林里,他见过那些景象——那些噩梦般的一幕幕景象。

    “撤!所有人,快撤!”秩序官的声音终于开始发抖,恐惧攫取住了他的大脑,战胜了他的勇气。

    不仅仅是巡逻队。

    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不可解释的未知,意识到巡逻队没法控制局势之后,恐慌终于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人们开始恐惧而仓皇地奔逃。

    但已经晚了。

    土石被破开的声音传来。

    “小心地上!地上钻出的是什么……啊!”

    “妮娜,别管我了!带着儿子快跑!”

    “这是树根吗……我砍不断!不,父亲,不!”

    “别!离我远点!啊啊啊!”

    无数男男女女的恐惧哭嚎声相继传来。

    “头儿!头儿!怎么办?”

    “这玩意儿到处都是!”

    随着士兵们崩溃的狂呼,秩序官的声音淹没其中。

    泰尔斯紧闭双眼,死死咬着下唇。

    他抱着小滑头的手在不断颤抖。

    四散的狂奔脚步,渐渐减少。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惨叫,无数的拖拽声,无数的兵刃落地声,无数的绝望哀嚎声。

    “等等,信号弩箭呢!快发射弩箭,通知上面!”大皮带艰难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他在地上被拖行的摩擦声。

    弩机的机括声响起。

    然而过不了一秒,天空就传来“叮铛”声。

    “弩箭射不出去!好像,好像空气里有什么挡住了它们!”这是士兵恐慌的哭丧声。

    泰尔斯把牙齿咬得越来越紧。

    下一刻,一个清冷的男声,在空气中哼响。

    “哼。”

    泰尔斯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一动。

    “咔嚓!”

    近处和远处各传来最后的十几道脆响,仿佛人的骨头在一瞬间被齐齐轧断。

    耳边的声音霎时间小了下来。

    安静持续了十几秒。

    中间偶尔有着**被拖行的声音传来,甚至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就像野兽在进食。

    泰尔斯全力抑制着自己的颤抖。

    终于,周围的一切又重归寂静。

    “嘴上说着不要……”

    “你到底还是插手了嘛,”血之魔能师那懒洋洋的女声传来:“真无聊。”

    奇怪的是,吉萨的声音竟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回答她的,是艾希达的淡淡冷哼。

    泰尔斯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睁眼。

    出乎预料的是,周围无比干净。

    没有鲜血,没有尸体,没有恶心的残肢。

    当然,也没有一个活人。

    只有满地的兵刃,跑脱的鞋子,倒塌的房屋墙壁,破碎的地面。

    仿佛在刚刚的一瞬间,大家都跑掉了。

    泰尔斯轻轻地喘息着,他转过头,随即腹部一阵翻腾。

    只见吉萨的躯干——缓缓从地上捡起她自己依然在微笑的头颅,然后轻轻安放好,缓缓扶正。

    血之魔能师摸了摸脖子和肩膀的结合处,鲜血淋漓的伤口顿时消失无踪。

    “焕然一新。”吉萨注意到他的目光,对着他嫣然一笑。

    泰尔斯咬了咬牙。

    此时此刻,泰尔斯才敢放开小滑头,让后者睁开眼睛。

    小滑头看着周围诡异的干净街道,猛地一颤。

    “我虽然封锁住了信号弩箭以及声音的传播,”艾希达摇头道:“但这么多人失踪,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你怕了?”血之魔能师微笑着。

    艾希达不言不语,他无所谓地转过身,走向泰尔斯。

    泰尔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脑子里疯狂思考着脱身——不,现在看来,是保命的可能。

    “等一等。”吉萨温和地道。

    艾希达停下了脚步,脸色转冷。

    “留下那个男孩,”血之魔能师抬起目光,看向泰尔斯,“我们就还是好朋友,怎么样?”

    泰尔斯浑身一颤!

    气之魔能师沉默了一瞬。

    “戮魂枪和断魂刃都在城里,”艾希达转向吉萨,缓缓出声:“即便是实体态作战的你,也无法抵御戮魂枪的能力。”

    “我们最好赶紧逃跑。”

    “噢?”血之魔能师缓缓摇头。

    “你故意引来巡逻队,”吉萨慢慢地吐字,不慌不忙:“就是为了用这个理由逼走我?好保护你的宝贝男孩?”

    “真是令我伤心啊。”

    “合伙人。”

    听见这话,艾希达叹出一口气。

    “你忘了我们合作的初衷了吗,吉萨,”不知为何,泰尔斯总觉得此时的气之魔能师语带悲哀:“我们三人的合作,无论是我的计划,还是芙莱兰的理想,抑或你的坚持,不就是为了魔能师们有朝一日,能脱离那道枷锁吗?”

    血之魔能师轻嗤一声。

    “十二年前的事情,早就证明了你们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吉萨抬头看着天空向西而去的月亮,嗤笑道:“无论你或芙莱兰。”

    泰尔斯猛然一震!

    十二年前。

    为什么又是十二年前?

    血色之年,难道魔能师们也参与其中?

    泰尔斯不由得想起之前黑剑对艾希达所说的话。

    【你在复兴宫大开杀戒的时候……】

    还有……

    泰尔斯不自觉地再次搂紧了小滑头。

    血瓶帮是气与血两位魔能师的合作结果,但听他们的对话,似乎还有第三个人?

    芙莱兰,是谁?

    艾希达深深叹出一口气。

    “很好,那我们大可以从此分道扬镳——反正我们在战前就各走各路,这是你的选择——当年的结果,也确实无法说服你。”

    气之魔能师脸色黯然。

    “但这跟这个男孩有什么关系么,”艾希达抬起头,目现精光:“你总有个必须杀他的理由吧。”

    “当然,”这一次,吉萨回答得很痛快:“他的血脉——很久以前,我做出了承诺。”

    “必须杀死的血脉?”艾希达转过目光,瞥了泰尔斯一眼:“你认识他的母亲么?”

    泰尔斯抓着小滑头的手突然一紧。

    但这次,吉萨却露出温婉的微笑:“你猜啊?”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艾希达冷冷道。

    “好吧,还有就是,”血之魔能师缓缓叹息:“我不想让他跟我们一样,受尽折磨。”

    泰尔斯脸色一白。

    受尽折磨?

    “这个理由依然说服不了我。”艾希达强硬地重复道,脸色越来越沉。

    “放心,我只要他的命。”吉萨笑着摇摇头。

    “砰!”

    下个瞬间,泰尔斯周围的地底突然窜出六条血红色的尖刺树根,从四面八方刺向星辰王子!

    糟糕!

    泰尔斯猝然一惊,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咚!咚!”

    六条树根硬生生地停在离泰尔斯几寸的地方,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挡在外面。

    艾希达举起左手的光球,死死盯着血之魔能师,眼里蓝光闪过。

    “别,吉萨。”他低声道。

    泰尔斯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着身前那些可怕的尖刺。

    吉萨再次轻笑一声。

    树根像是有生命一样动弹着,收缩回去,再次前刺!

    “啊!”这一次,反应过来的小滑头尖叫一声。

    艾希达轻轻打了个响指。

    “砰!”

    泰尔斯周围,几道强劲的气流成势扫出,将树根生生扫断!

    “真的吗?吉萨?”气之魔能师面色僵硬地冷冷道:“终结之战已经让我们损失惨重——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别毁了这一切。”

    断掉的树根在颤动中重新长出尖刺,缩回到血之魔能师的身边。

    “哼,真好笑。”那一刻,吉萨突然嬉笑出声:“你怎么敢提终结之战?说得你们与有荣焉似的。”

    艾希达闻言微微蹙眉。

    “我们是一体的,”气之魔能师认真地道:“区分派别,只会损害彼此,无益整体。”

    “一体?”吉萨哼笑一声,声音转冷:“一体!”

    血之魔能师缓缓上前,身侧的树根缓缓跟上,只见她眼中如有火焰跃动:

    “当我们为魔能师的未来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这些懦夫在哪里?”

    “当我们和混淆者们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你们这些逃兵在哪里?”

    “当我们被两位女皇算计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们这些蛀虫又在哪里?”

    “l,班恩,勒卜拉,b,阿瑞克——当我们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你们这些所谓的温和者又在哪里?”

    “一体?呸!”

    泰尔斯呆呆地听着吉萨的话,把这些名字、名称、名词,一个个全部记进心里。

    日后可能用得上。

    尽管他正面临着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敌人。

    艾希达脸色一寒。

    “别给我们贴上你们的标签,”气之魔能师语气冷漠:“我们不叫温和者。”

    “当然,这是勒卜拉给你们这个派别下的代称,”吉萨地笑容越发灿烂:“之前,b可是把你们叫作……”

    “‘托罗斯的哈巴狗’。”

    艾希达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这意思就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么?”艾希达深吸一口气,“好歹我们也是合作者。”

    “是啊,”吉萨点点头,甜笑道,“你配合我——不是么?”

    艾希达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等他再睁眼的时候,眼底里尽是寒冰。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人。”

    “b?”气之魔能师冷哼一声,“就是那个家伙,那个疯子,把你们都带成了一匹匹不可理喻,毫无理智,只懂得狂吠的野狗!”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刹那,但泰尔斯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b教我们接受自己,摆脱束缚,”果然,片刻后,吉萨的眼里冒出吓人的血色红光:“而你这只魔法塔里出身的家养狗,托罗斯的跟屁虫,没有颈环套着就不舒服,是么?”

    “我就知道,”艾希达毫不示弱:“‘第三环’的女巫们教不出什么好学生。”

    只听他冷哼一声:“你这‘野种’。”

    吉萨没有说话。

    可人的少女沉默了三秒。

    但三秒后,她开口吐出的话,让艾希达勃然变色!

    “气,究竟是什么呢?”只听血之魔能师慢慢地道:“流动,充盈,无处不在之物?抑或是寄托,维持,轻盈如无物?”

    “气的存在代表什么?气的消失又会带来什么?”吉萨毫不在意地道:“气是纯粹,还是杂合万物?气是常存,还是无时不变?”

    “你本身是气?还是气是你的一部分?”

    有史以来第一次,泰尔斯惊悚地看着艾希达·萨克恩的脸孔开始扭曲。

    气是什么?

    泰尔斯心中一动,然后震惊地想起艾希达对他说过的话。

    魔能初约。

    互不深究。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吉萨。

    不会吧?

    她是在……

    气之魔能师眼里的蓝光越来越盛。

    “怎么,你不是该把托罗斯恩赐给你们的三大定约,背得比自己的名字还熟吗?”血之魔能师的话让泰尔斯头皮发麻:“艾希达小狗狗?”

    下一刻,不等艾希达有所反应,吉萨就仿佛野兽嘶吼一样张开嘴唇,缓缓仰头。

    那一瞬,泰尔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涌出。

    视野里,吉萨的那道红光越来越盛!

    一道鲜艳的血色细线,从吉萨的脖颈处浮现,渐渐漫上脸庞,血线旋即分成数枝,缓缓变粗,仿佛鲜血的血管一样,直到布满吉萨的脸部。

    而且那些血线好似有生命一样,在吉萨的脸上缓缓变换、动弹、颤动着。

    仿佛在——呼吸。

    艾希达变了脸色,他走到泰尔斯的身边,皱眉看了星辰王子一眼。

    “怎么……”泰尔斯尴尬地开口,但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

    “什么都不要说,”艾希达冷冷地道:“待会儿我让你跑,你就跑。”

    “不要回头,不要停下。”

    泰尔斯惊讶地看着艾希达,只能无力点头。

    听这语气,连艾希达……也没有信心保护自己了么。

    小滑头紧紧缩在泰尔斯怀里,瑟瑟发抖。

    满面血线的吉萨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刚刚从最美的梦里醒来,咧开嘴角,眼里蕴藏着疯狂。

    只见她原本温婉可人的微笑,化作最艳丽惊悚的怒笑!

    “啊呀,”血之魔能师仿佛打开了控制情绪的阀门,毫无顾忌地歪头大笑:“久违的感觉真好!”

    艾希达凝重地望着她:“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升阈,你这是在冒险!”

    “怎么,你不敢升阈么?”血之魔能师艳丽地一笑:“也是,毕竟,你是懦夫嘛。”

    “艾希达小狗狗,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艾希达眉头一沉。

    “每过一分钟,我要是杀不死他……”血之魔能师指着泰尔斯,随即举起双臂,狂笑着呐喊道:“就继续升阈!”

    “上不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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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血脉介绍:
低贱卑微的乞儿,神圣尊贵的王子,举世皆敌的怪物——如果你眼前有三条道路,选择何者会比较幸福?
泰尔斯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来到的是波澜壮阔的异世,面对的是噩梦难度的未来:荣耀的帝国灭亡千年,腐朽的王室积重难返,传说的圣战黑幕重重,分裂的世界动荡不安。
而泰尔斯一无所有。
他仅剩的,唯有坚毅不摇的自我,绝地求生的勇气,和永不妥协的信条。
“王者不以血脉为尊,血脉却因王者而荣。”
黑暗洗涤光明,烈火锻造真钢,禁忌王子的故事由此开始。
PS本书有奖竞猜:女主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活在ed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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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了四次,懒得建了。王国血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王国血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王国血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