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技术活儿
静谧偏僻的小屋里,两人面面相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下一步怎么办?”
泰尔斯忧心道:“我是说你。”
快绳耸了耸肩:“为这副场景找个好解释,路易莎他们明早就该回来,我可不想被他们抓个现行。”
“你不马上离开?”
“迪恩死了,而同一队伍的快绳失踪了,”快绳不客气地回绝他:“你觉得暗室的人都是傻瓜吗?”
“我需要找个掩护,泰尔斯,找个不会让人起疑的……”
“但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泰尔斯盯着地上的迪恩,沉思道:“除非我们能保证这个家伙神秘消失无人知晓,永不出现那种。”
快绳眼珠一转,露出讨好的神情。
“嗯,如果你已经不打算杀我,也不打算抓我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话,尊敬的泰尔斯王子……”快绳搓了搓手,一脸要推销保险金的样子:“是不是可以去找营地里的星辰官方,让他们秘密处理尸体?我清白了,你回家了,皆大欢喜……”
“原句奉还,”泰尔斯轻哼一声:“你觉得秘科的人都是傻瓜吗?”
快绳眨了眨眼。
“但你是个王子啊。”
泰尔斯眉头一皱。
“我的意思是……”快绳伸出双手,先拍了拍自己,然后礼貌地向泰尔斯示意,尴尬笑道:“见得了光的那种。”
王子……
见得了光?
泰尔斯叹了口气,拒绝道:“现在营地里的星辰军队成分复杂,主力部队都在荒漠里搜寻我,留下来的人中,本地贵族和王室中央的势力互不买账,他们给我很不好的感觉,还是别寄望他们为我守口如瓶。”
快绳眉头一挑。
“皓月在上,看到了吗,这就是权力的锁链,”他晃着手指,啧舌道:“小心,泰尔斯,你已经开始受困其中了。”
泰尔斯毫不掩饰地给他一个白眼。
“这样如何,对你们的人,你可以说一半瞒一半来掩护我,”快绳挠了挠头:
“比如说这个暗室的间谍就是为了抓你而来的……”
泰尔斯摇摇头:“你在外面太久了,快绳,低估了那些人的多疑暗室派来间谍,潜伏整整五年,只要他接触过的人脉,去过的地方,日常关心的消息,特别的行为举止,有意的外貌装扮……我不觉得秘科会漏掉这些,你是要把自己的命押在黑先知的粗心大意,还是单纯善良上面?”
快绳的脸色垮了下来。
“呼,我也许就不该出现。”他痛苦地靠墙。
“确实不该。”泰尔斯喃喃道。
快绳闻言抗议:“嘿,我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屁股!”
泰尔斯撇撇嘴。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遭殃?”
泰尔斯看着地上的迪恩,苦苦思索着办法,不忘反击:“我最擅长绝地反击了。”
快绳给了他一个“信你才有鬼”的表情,严肃道:
“那么,我们只能自己来处理他了。”
泰尔斯无奈地叹息。
“好吧,”少年站起身来,背起行囊:“去哪儿挖坑?”
“挖坑,就我们两个外行人?”快绳语重心长地拍拍泰尔斯,摇摇手指:“不,不,不,我们一定会被发现的。”
“你的意思是?”
快绳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神秘地笑道:“这里是刃牙营地,我们照这儿的规矩来。”
泰尔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得去找个专业人士,见钱眼开,绝不多问的那种,”快绳晃着脑袋,眼睛越来越亮:“他经验丰富,门路众多,知道怎么无声无息地处理一具尸体。”
泰尔斯心里一动:“专业人士?你说的是……”
快绳打了个响指。
“对,就是他。”
看着快绳淡淡微笑的脸,泰尔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几分钟后。
“前面转个弯就到了……等等,先望望风……好,可以走了……诶,轻点,轻点,这家伙好重……”
昏暗的月光下,泰尔斯和快绳一前一后,费劲地扛着一个一人大小的麻袋,转过一个街角。
他们弯着腰,垫着脚,鬼头鬼脑地穿行在小巷里。
“这个点去拜访他……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泰尔斯喘息道。
他们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
快绳咬牙点头:“放心,坦帕肯定在家可以了,先放下来你知道,‘我家’今晚被包了。”
但快绳准备敲门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奇怪,”快绳盯着木门上的锁头:“锁头在外面……坦帕没回来?”
“哈,你还真是可靠。”泰尔斯吃力地放下麻袋,捶着麻木的肩膀讽刺道。
“接下来我们只能……你在干嘛?”
他被快绳的动作惊呆了。
不知何时开始,快绳的嘴里已经咬上了三根铁钎。
他的双手还捏着两根,使劲捣鼓着门上的锁头。
“开锁。”
快绳含糊不清地道:“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猫在外面,干脆进去等他……”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泰尔斯压着声音着急道:“你确定不会被当成小偷直接打”
“淡定淡定,”快绳好整似暇:“你不懂道上的规矩,做这种生意嘛,有自己的门路,只要你的钱管够,就不要太在意其他的细节了……”
他见到手上的锁头纹丝不动,于是不动声色地换了一根铁钎。
泰尔斯皱着眉头:“等等,你从哪儿学的开锁?”
“你知道,刚到康玛斯的时候,生活不好混,”快绳低哼一声,换了第二根铁钎:“我不得不多学一门手艺。”
泰尔斯瞪圆了眼睛。
“手艺如果你父亲知道,他的儿子在康玛斯当小偷……”他难以置信地道。
“抱歉啊,当个小偷,给耐卡茹和萨拉丢脸了,”快绳毫无歉意地讽刺道,不耐烦地换了第三根铁钎:“但说真的该死,坦帕一定换了新锁,这玩意儿比处女还紧我说到哪儿了?”
他懊恼而笨拙地晃了晃雷打不动的锁头,最终不得不换回第一根铁钎。
“你真的会吗?”泰尔斯怀疑地看着他。
“你不懂,但我在街头上混过,”快绳满不在乎地道,手上不停,额头上却开始渗出冷汗:“要知道,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去当小偷的……”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再也看不下去了。
下一秒,星辰王子劈手夺过快绳手里的铁钎和锁头,把他挤到一边。
“嘿!别捣乱。”
快绳瞪着眼,不满地对泰尔斯抗议:“开锁是门技术活儿,不是人人都会……”
在他说话的时间里
喀嚓。
微不可察的机括声。
快绳略微一滞。
泰尔斯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他回过头,把手里的东西随意一抛。
快绳手忙脚乱地接住泰尔斯扔来的东西,随即愣住了。
当啷。
他嘴里含着的铁钎掉落地面。
快绳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嘴巴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不可能”他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
那是一个……
插着两根铁钎的……
已经被打开了的……
锁头。
三秒后。
“为什么……”
快绳捧着锁头,一脸被欺骗的悲愤,颤声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熟练啊!”
星辰王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轻松地拉开木门。
“得了吧。”
泰尔斯云淡风轻地指了指锁头:“开锁这玩意儿……”
“人人都会。”
快绳僵住了。
言罢,死命绷脸忍笑的王子就弯下腰,去操心那个麻袋了。
只留快绳一个人,难以置信地望着手里的锁头。
欲哭无泪,心情复杂。
他看看锁头,又看看泰尔斯的背影。
“可能……不,一定……”
“一定是我先把它撬松了。”他干巴巴地道。
对,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快绳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么说的话……
快绳露出微笑,心满意足地想:我技术进步了呢。
放在以前……
这种锁都打不开的。
但就在两位王子俯下身子,准备扛起麻袋的时候……
两柄轻剑,无声无息地从门里的黑暗伸出,分别搭上了泰尔斯和快绳的脖子!
两人悚然一惊。
“看看,我们来了什么客人?”
一张脸从屋子里显现,却不是坦帕。
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穿着暗红色的皮甲,头发扎成辫子,环绕在额头上。
她一左一右,同时持着两柄剑,带着些微的笑意:
“两个蹩脚的小偷。”
说话间,女人手里的剑刃微微转动。
泰尔斯的脖颈一凉。
他跟快绳惊恐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来。
“你确定我们走对撬对门了?”泰尔斯咬牙切齿地对身边的快绳道。
快绳同样惊恐地望着这个门里的女人,会意地还嘴道:
“没错啊,我上次来的时候……”
“嘿,别闲聊,”女人晃了晃手里的剑,轻蔑地道:“小偷们,妈妈可没允许你们开口……”
下一秒,趁着女人的精力分散,泰尔斯和快绳默契地左右一晃,借着门口的狭小角度,向着两边闪避,躲开剑锋!
“哇哦,”剑刃落空的女人微微一惊:“还是身手不错的小偷。”
但危机没有解除。
泰尔斯的地狱感官里,左右两边响起了脚步声。
他又一次僵住了。
不知何时,两个陌生的男人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身后。
一者魁梧,一者精瘦。
但两人都举着各自的剑刃,抵住泰尔斯和快绳的后腰。
泰尔斯和快绳不得不再次举起手。
这三个人……
泰尔斯的额头微微出汗。
地狱感官中,这三个人的身上散发出寒冷的意味,举剑的手平稳有力,肌肉紧弛有度,呼吸节奏井然,体内的终结之力奔腾不息,明显是熟练的好手。
泰尔斯不忿地瞪了快绳一眼。
搞什么?
快绳无奈地转了转眼球。
我也不知道啊。
“也就是两个小偷,”身后,其中一个陌生的剑手冷冷地道:“坦帕真会夸大其词。”
衣色黯红的女人微微一笑,举起双剑。
“那就快点了结。”
泰尔斯和快绳齐齐一震!
“等等!”
快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们一定是坦帕雇的保镖对不对!我们,我们是来,是来……”
“是来找他谈生意的!”泰尔斯紧巴巴地接过他的话。
女人的双剑停了下来。
“找坦帕谈生意?”
她皱起眉头。
“用撬锁的方式?”
“见不得光的生意,嘿嘿,见谅。”快绳挤出笑脸。
红衣女人和两个剑士交换了一下眼神。
一个剑士踹了踹地上的麻袋,随即皱眉道:“里面装着人?”
“确切地说,是尸体,”泰尔斯尴尬地点头:“所以我们不得不撬锁……理解一下?”
女人狐疑地抬起头。
“你们,认识坦帕?”
“对,关系很好,我是他的生意伙伴……”快绳眉飞色舞,同时不忘给泰尔斯打眼色。
“非常好!”泰尔斯像啄木鸟一样猛地点头:“今天还一起喝酒来着……”
红衣女人和剑士们再次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好吧,”年轻的女人轻哼着走出房门,“跟我们走。”
“坦帕今晚不住这儿。”
泰尔斯和快绳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身后的剑手们可不客气,他们依旧用剑锋逼着两人。
“把你们的货物扛起来,”其中一个剑手冷冷道:“轻点儿,别耍花样,你们也不想惊动巡逻队吧。”
泰尔斯和快绳无奈地对视着,感受抵在后腰上的剑锋,只能乖乖照做。
在四把剑刃的监视下,两人战战兢兢地扛着麻袋,专挑僻静的小路,再次穿街走巷。
他们很快辗转来到了新地点。
“我家”酒馆。
这让泰尔斯和快绳松了一口气。
起码,这确实是坦帕的地头。
“看来他们的确是坦帕的人,”快绳不满地吱声道:“那个吝啬的家伙,真是越来越多疑了。”
红衣的女剑手在酒馆的门上敲了四下,颇有节奏。
“听着,一会儿我来交涉……”快绳低声道。
【人类会死,兽人会倒,女王逝去,而我们永不关门始于终结历462年,艾丽嘉女王最后的酒杯】
但望着头顶熟悉的招牌,星辰王子突然想到一点。
如果这些人是坦帕雇佣的保镖,在替他看家……
那坦帕的房子……
为何是从外面上的锁?
而且今晚,“我家”酒馆不是被……
酒馆的门打开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泰尔斯和快绳两人就被身后的剑手们推进了酒馆。
在快绳和泰尔斯走进酒馆的瞬间,几十双目光齐刷刷向他们射来。
让扛着麻袋的两人愣住了。
酒馆里有着许多人,全都身负武装,严阵以待。
令人窒息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们……”快绳喃喃道。
不用他提醒,泰尔斯认出来了。
是“鲜血鸣笛”。
那个号称百人团的雇佣兵队伍。
没错,他们今晚包下了酒馆。
但却没有想象中那种酒酣胸坦,彻夜狂欢的情景。
恰恰相反,酒馆里静得可怕。
就连这些雇佣兵们的窃窃私语也低调而悄声,显得训练有素。
泰尔斯的心里弥漫着不安感。
这是……怎么回事?
酒馆到底怎么了?
坦帕呢?
“往里走,”红衣女剑手扭头道:“坦帕正在里面,和我们的老大谈生意呢。”
鲜血鸣笛的雇佣兵们或坐或立,有人靠着墙,有人倚着柱,有人撑着桌子,乃至还有人坐在阶梯上,趴在二层的栏杆边,甚至猫在角落里,大部分人姿态放松,却目光灼灼。
就像护卫着碉堡的士兵不,泰尔斯在心里摇摇头从氛围上看,就像守着蚁巢的兵蚁。
看见两位王子进来,这些人的表情都变了。
眼神凶厉,不怀好意。
泰尔斯心头一慌,对同样惊疑的快绳甩去一个眼神。
那啥……
好像不太对?
快绳惴惴地回给他一个眼色。
放心。
一切尽在掌握中。
顶着数十对冷酷而可怕的打量眼神,泰尔斯硬着头皮,扛着麻袋,无视着他左手边那个凶悍汉子不怀好意的笑容,跟着那个女剑手向前而去。
一个按着剑,背着盾牌的雇佣兵拦在他们身前,举手止住他们的步伐。
他微微眯眼,打量着泰尔斯和快绳。
“玛丽娜,”雇佣兵冷冰冰地道:
“他们有武器。”
名为玛丽娜的红衣剑手回头看了看泰尔斯,看着他们身上的匕首、弯刀和臂弩,随即失声而笑:“怎么,桑尼,你觉得老大他们会怕这个?”
随着玛丽娜的笑声,不少打量着泰尔斯的雇佣兵也笑出了声。
但相比丹特的大剑,相比那种亲切而随性的气氛,泰尔斯只能在“鲜血鸣笛”的人群里感到一阵阵的杀意和寒冷。
这些人……
泰尔斯表情难看地打量着四周,感觉自己又掉进了另一个坑里。
里面还全是泥水。
拦路的雇佣兵桑尼笑了笑,似乎也被这个笑话逗乐了,他拍拍玛丽娜的肩膀,让开道路。
怀着忐忑的心情,泰尔斯和快绳扛着麻袋走进了酒馆中央。
在这里,雇佣兵们保持着距离,散得比较稀疏。
唯有中间的一张空桌上,坐着四个人。
泰尔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脖颈上带着伤疤的男人。
“坦帕!”
快绳表情一松,麻袋从他的肩膀上滚落下来,他强忍着周围的奇怪气氛:“嘿,我说怎么找不着你……”
但泰尔斯注意到,坦帕此刻的表情极为难看,坐姿僵硬。
“快绳?还有你?”酒馆老板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进来的两人。
“当然是我们!我说,你这可真是……”快绳僵着脸,音量慢慢变小:“我打扰什么了吗?”
坦帕没有回答他,只是脸色更难看了。
空桌边上的其他三人转过头来。
泰尔斯心中一动,认出来眼前的人。
满脸带笑的瑞奇,面色淡漠的北地中年男人,以及蒙着脸的沧桑剑手。
是他们。
“鲜血鸣笛”最早来到酒馆里订位的三个人。
“刚刚遇到的,只有这两个人,”玛丽娜把双剑插回腰间的剑鞘,对瑞奇撇了撇嘴:“明明在撬锁,却说是要来找他做生意。”
瑞奇点了点头,目光在泰尔斯和快绳的身上转了个来回。
他目光所及,让泰尔斯有一种从里到外被看穿的惊悚感。
“谢谢你,玛丽娜,”他礼貌地道:“帮了大忙。”
玛丽娜会意地点点头,退到一旁。
“我认得你们,”瑞奇打量着两人,轻声一笑:“丹特的大剑。”
“而且是新手。”
泰尔斯和快绳挤出两个哭丧的笑容。
“听着,坦帕,”快绳抢先开口,一副没心没肺的愣子模样:
“你嘱咐我的那单生意,我们做完了,今晚来交差……”
他踢了踢脚下的麻袋。
空桌上,坦帕脸色古怪。
瑞奇转向坦帕。
酒馆老板抽搐着脸庞,咳嗽了一声:“好了,我知道了。听着,快绳,你先回去,我明天抽时间来跟你谈生意。”
“啊,我看得出来,”快绳眼珠一转:“你现在是有点忙……没事,我们可以明天再……”
一旁的玛丽娜扑哧一笑。
瑞奇若有所思。
泰尔斯轻轻捅了快绳一下,两人默契地弯腰,准备去扛起麻袋。
但泰尔斯的腰才弯到一半,一只靴子就停在麻袋上,挡在他的胸口前。
“听妈妈的话,乖乖站好,小偷们。”玛丽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抬着修长的大腿,笑着勾了勾泰尔斯的胸膛。
泰尔斯和快绳瞥了一眼玛丽娜腰间的双剑,余光扫了扫前后左右的雇佣兵们,只能尴尬地直起腰来。
真糟糕。
看来没那么容易脱身。
雇佣兵们的首领,瑞奇开口了。
“哦,所以,他们就是你声称的,你的‘后援’?你可靠的‘安全顾问’?”
泰尔斯皱起眉头。
只见瑞奇叹了一口气,放下手臂:“你可真幽默,坦帕。”
坦帕一副遇人不淑的样子,痛苦地捂住脸。
快绳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脸色,随后挤出笑容:“事实上……”
泰尔斯咳嗽了一声,把他的话堵在嘴里。
“好吧,好吧。”
少年慢慢开口,他看看坦帕,又看看瑞奇,一边举着双手展示着自己的无害,一边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先生们,我们来的也许不是时候……但说真的,我不明白,也不想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无论你们在……”
坦帕的脸色越发萎靡,他重重咳嗽了一声,语气不善:
“那就快滚!”
泰尔斯和快绳从善如流地第二次弯腰,去捡拾那个遥不可及的麻袋。
但他们在半途上又停住了。
玛丽娜的剑锋不知何时横在了他们的胸口前。
“啊,啊,啊。”
只见这个面容清秀的女人俏皮地张着嘴,晃着手里的剑,不怀好意地啧舌道:“不听妈妈的话,可是要打屁股的哦。”
泰尔斯和快绳再一次神情难看地直起腰。
瑞奇叹息着,抬头露出笑容:“你们确实不了解情况,但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们吧。”
“情况很简单。”
瑞奇对两人露出友善的微笑,又指了指坦帕,轻声道:“我们,鲜血鸣笛……”
“正在坦帕的酒馆里。”
“劫持坦帕。”
第120章 来意
泰尔斯和快绳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空桌旁,满头大汗,如坐针毡的酒馆老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晚上出门抛尸,遇到酒馆老板被打劫的概率有多大?
“玛丽娜,你的教养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请我们的两位新朋友坐下呢?”
瑞奇依旧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顺便给他们来杯喝的,酒就算了,我需要他们保持清醒。”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牢牢地注视着坦帕。
来杯喝的,保持清醒。
泰尔斯和快绳惊疑地对视,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心情。
搞什么?
不知道!
周围的雇佣兵们依旧冷冷地盯着新来的两人,在私语与蔑笑中散发独有的威势。
玛丽娜扬扬眉毛,对泰尔斯和快绳努了努嘴,踢了踢身旁的一面空桌。
“你们听见了?”
泰尔斯与快绳面面相觑,犹豫着该不该坐下。
玛丽娜叹了一口气。
她低下头,“唰”地一声抽出两把剑!
而等她再凶神恶煞地抬起头来的时候……
泰尔斯和快绳已经出现在了空桌旁的椅子上。
仿佛瞬移一样。
他们撑着桌面,坐姿端正,双双露出洁白的门牙,顺从乖巧地微笑着。
速度之快,态度之好,笑容之甜,让准备见些血玩玩的玛丽娜略感挫败。
身后的雇佣兵从吧台端来两杯饮料,不客气地“咚”上两人的桌面。
泰尔斯和快绳下意识地向后一缩。
他们把双手从桌子上抽回来,尽量远离那两杯饮料。
“怎么,担心有毒?”玛丽娜轻蔑地看着他们。
“我们不渴。”这是乖巧的泰尔斯。
“真的不渴。”这是谄媚的快绳。
看着目光真诚的两人,玛丽娜又叹了一口气。
“是么,我怎么觉得……”
她举起手上的剑,身后的两个雇佣兵则默默地向前一步。
“你们宁愿把两只手空着,是为了方便随时拿武器……”
话音刚落,泰尔斯和快绳就整齐默契地射出双手,一伸一收,迅捷地端起了酒杯。
两个脑袋同时抬起,露出友善的微笑。
“不会不会……”
“哪里哪里……”
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呵呵傻笑的两人,玛丽娜挑了挑眉毛,脸庞略略抽搐。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好歹将武器收了起来。
另一边,雇佣兵的首领,瑞奇看着两人的表情,微微叹息:“就这两位新客人的表情来看……我猜,你先前只是在虚张声势,坦帕?”
被劫持的主角,脸色难看的坦帕咳嗽了一声。
“听着,你们这么张扬,营地不会坐视不管的。”
饶有兴趣地注视两位新客人的瑞奇重新把目光放回老板的身上。
“他们忙着在荒漠里大杀四方呢,而这只是私人恩怨,”瑞奇笑眯眯地道:“所以,他们确实不会管的。”
坦帕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你知道,你这是在自毁‘鲜血鸣笛’的名声,没有雇主和介绍人会愿意雇佣一个有前科的……”
“名声……”
瑞奇毫不在意地道:“你不知道吗,这是一锤子买卖我们准备离开刃牙营地,甚至退出这一行了。”
紧紧捧着酒杯的泰尔斯环视了一圈酒馆里的雇佣兵们,他们沉默安静的作风,给这里的气氛多舔了一道莫名的紧张感。
一锤子买卖……
这话让泰尔斯极度不安。
那意味着,这群人并不顾及可能的后果。
那么,他和快绳,他们两个无端被卷进来的人,要怎么做才能安全脱身?
“我跟你们‘鲜血鸣笛’没有仇怨!”
坦帕猛拍桌面,咬牙怒指着瑞奇:“嘿,之前是你们的人自己不长眼,动了大人物们的奶酪,才被营地逮进去的,我已经很努力在帮你们说情……”
在坦帕的自辩中,瑞奇身旁,名为克雷的中年人摇头失笑,对蒙着脸的男人道:“自己不长眼?”
“闭嘴。”这是蒙面人毫不客气的回答。
泰尔斯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互动。
按照今天瑞奇的介绍,克雷是从北地来的剑手,蒙面人则身份危险,他们都刚刚加入鲜血鸣笛。
但看他们现在的表现,却一点也没有初入团队时的生疏感和距离感比如快绳之于丹特的大剑。
就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这两个人初来乍到,就与团队的首领坐在一桌上,而酒馆里其他的雇佣兵们,包括看上去资历颇老的玛丽娜,居然对这个事实毫无意见?
有问题。
泰尔斯把疑点记在心里。
这个所谓的雇佣兵团队……
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你们把这怪到我头上,或是想要临走前捞一笔,那就找错对象……”坦帕的自辩还在继续。
但瑞奇举起一根手指,让三个人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这无关生意,也无关恩怨,老朋友。”
他淡淡道。
坦帕微微一顿。
“那你们想要什么?雇佣兵?”
瑞奇弯起嘴角。
“我们想要的,可能有点多……”
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精明和慎重。
“但首先,你可以替我们解答一个疑惑。”
坦帕皱起眉头。
看见这副场景,看见瑞奇的问话丝毫不避讳他们在旁边的时候,泰尔斯登时感觉不对劲起来。
“大约二十多年前,”瑞奇的表情严肃起来:
“有一个叫‘九巨头’的雇佣兵队伍,活跃在荒漠周边,你知道的吧就在今天,我还听见你跟那个年轻人在说这事儿。”
瑞奇指了指泰尔斯,众人的目光让后者的笑容麻木起来。
九巨头?
什么东西?坦帕说过这玩意儿?
坦帕狐疑地看着瑞奇:“所以?”
瑞奇点点头。
“那个队伍里,领头的是一个身手不错的年轻人现在大概四五十岁了吧,”瑞奇一手撑在桌面上,缓缓搓动着手指,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的剑术很特别,攻守自成一体,技艺杂糅百家,衔接起来却流畅自如,对敌时常常出人意料,令人措手不及……”
泰尔斯注意到,远处默不出声的雇佣兵里,有好几人都表情一紧。
“哪怕面对强敌乃至围攻,也能在劣势下抗住压力,甚至不落下风。”桌子的另一边,蒙面人突然开口,嗓音沧桑。
瑞奇微微点头,看着远方,目光深邃:“正是。”
他转向坦帕:“他是谁?”
坦帕先是愣了一下。
“就为这事儿?”
“这很重要,你是这儿的主人,应该了解他。”瑞奇默默地道。
坦帕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太久远了些,二十多年前的‘九巨头’,那时候我只是个苦哈哈的笨蛋……”
他耸了耸肩:“怎么可能知道?”
瑞奇眨了眨眼,友善地点点头。
“你也许确实年龄不到,但是……”
雇佣兵的首领身体前倚,脸上浮现胸有成竹的表情。
“这里可是‘我家’啊。”
坦帕一脸莫名其妙:“那又怎么样,这是酒馆,又不是秘科。”
瑞奇冷哼一声。
“你知道,你们有个不错的招牌。”
坦帕轻轻一僵。
“两百多年前,星辰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至高女王,以长公主身份继位加冕的艾丽嘉璨星,一度把埃克斯特人打得落花流水,仓皇溃退,甚至不得不收缩国境,放弃寒堡。”
“这就是那个笑话的由来:唯有在女人和小孩的领导下,星辰王国方能击败埃克斯特无论是十二岁夭折的苏美一世、亲身上阵的埃索拉王后,抑或是铁刺太后、艾丽嘉女王,和最近的要塞之花。”
听着瑞奇的话,蒙面人不屑地轻哼一声。
“征北者”艾丽嘉。
泰尔斯听过这段历史。
当然是以北地人“义愤填膺”的视角:
据说艾丽嘉公主生性放荡,**无边,加冕以前就因为糟糕的名声和生父成谜的私生子而难以婚嫁。为了权力,她甚至不惜用美貌和身体勾引她的敌人,唆使他们支持她的王冠,乃至阴险下流地诱惑熙德休斯特尔这位英明的埃克斯特共举国王严辞拒绝了女王那“华而不实的美貌与丑陋不堪的内心”(“嘴上说着不要”泰尔斯的历史书注记4)之后,坚守北地人利益和节操的他,却被恼羞成怒的“婊子女王”设计俘虏(“从终末堡到永星城,跨省抓捕”泰尔斯的历史书注记13),不幸落入她的魔掌(“身体却很诚实”泰尔斯的历史书注记15),被关在城堡中,终年囚禁,夜夜折磨,受尽了屈辱(每每看到这里,小滑头就会好奇地问泰尔斯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古怪)。
与此同时,卑鄙无耻的星辰人则暗中聚兵,趁机偷袭。忧心国王安危(“他怎么还没死啊”泰尔斯的历史书注记24)、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埃克斯特人顽强抵抗,奋勇战斗,在寒堡前筑起不屈的防线(“然后丢了寒堡”泰尔斯的历史书注记37),最终粉碎了星辰‘婊子女王’奴役北地的阴谋。
顺便一句,那本写满了泰尔斯胡言乱语和私人注记的历史书最终被金克丝女官发现,作为大公亲卫的尼寇莱勋爵读罢后感慨不已,激赏之下,决心让它加入壁炉木柴们的行列,为英灵宫在寒冬里的温暖略尽绵薄之力。
泰尔斯晃了晃脑袋,把注意力扯回眼前。
瑞奇继续道:“但艾丽嘉的晚年并不怎么愉快:‘征北者’被她的同胞弟弟起兵夺位,无奈流亡西荒,在日复一日的围困和层出不穷的背叛中郁郁而终。”
“忠于艾丽嘉女王的势力逃到刃牙沙丘,在西荒公爵的默许下,他们既不愿为残暴的‘红王’效力,加入他反反复复的征服与平叛,也不愿就此远走他乡沉寂埋没,于是他们选择了以雇佣兵的名义,继续在西部边境,为公爵和国家战斗。”
瑞奇指了指门口,笑道:“这,就是‘艾丽嘉女王最后的酒杯’。”
坦帕深吸一口气。
“这也是西荒雇佣兵们曾经的或者他们以为的光荣历史,而从那时起,这家酒馆,‘我家’,就是雇佣兵们在西荒不能明说的调度中枢。”
瑞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百多年了,政治变迁,王位轮换,可‘我家’一直是西荒雇佣兵们的中心,是许多人心中的圣地。”
“而你,坦帕,就像这里的历任主人一样,你接过上一任老板的位子和情报,游离在黑白两道,在这个雇佣兵圣地充当中间人的角色,一面接触着营地里的官方势力,一面为游离在王国与法律之外的雇佣兵们提供庇护,介绍工作,权作担保。”
“每个稍有资历的雇佣兵或兵团来到刃牙营地,都会来这里跟地头蛇打招呼,拉人脉,所以,你知道几乎每一个雇佣兵团的概况甚至底细只要他们光顾过这里,寻找过生意,就会留下记录。”
坦帕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这个混乱不堪的营地里,你也许不是权力最大、力量最强的人,坦帕,但你绝对是知道得最多的人,”瑞奇的目光化出凌厉:“也许,你知道的还有点太多了。”
“看,我们来找你,并不是毫无来由。”
坦帕紧紧皱起了眉头。
“现在,告诉我,坦帕。”
“他是谁?”
“现在在哪儿?”
瑞奇轻声道:“九巨头里,那个用剑的首领。”
同一桌的克雷和蒙面人也转向坦帕,从两侧逼视着酒馆老板。
雇佣兵们的眼神越发可怕。
坦帕咬紧牙关,表情抽搐。
但他还是摇摇头:“不,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太久了,而且他们很早就解散了,我一点都想不……”
瑞奇的笑容慢慢消失。
“看来,你没有认识到我们今天来此的决心。”
他冷冷道。
言罢,瑞奇向玛丽娜微微点头。
玛丽娜露出神秘的微笑,把双手按上两位新客人的肩头。
泰尔斯和快绳两人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要干什
但下一刻,泰尔斯就感觉到:玛丽娜手掌所按之处,传来一道刺骨的深寒!
直入全身!
泰尔斯生生一颤。
寒冷。
极致的寒冷。
就像有人突然把他的血液全部换成了冰水。
流遍血管。
那一瞬间,泰尔斯脸色一白。
这是……
不仅如此,寒冷还带着难以忍受的钝痛,似是一对不顾退路,死命冲锋的兄弟,暴戾而疯狂,一寸寸地侵袭他的神经。
糟糕!
意识到不对的泰尔斯缩起身子,想要抵御这股可怕的力量。
快绳的反应比他更快。
“啊啊啊”前埃克斯特王子惨叫起来!
只见快绳瞪圆了眼睛,表情惊恐而痛苦,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狱河摆渡人。
他的脸庞在诡异的寒冷中扭曲起来。
坦帕目瞪口呆地看着受折磨的两人。
而雇佣兵们面色淡定,甚至面露微笑,仿佛司空见惯。
泰尔斯也痛苦地咬起牙齿:这道阴寒让他无比难受,却全身麻木,难以摆脱。
就在此时。
轰!
一股沉寂了好几天的力量,突然从泰尔斯的体内惊醒!
狱河之罪犹如出闸的猛兽,决堤的洪水一样,以爆炸般的速度和节奏做出反应,充盈泰尔斯的全身。
奔向那股暴动而寒冷的力量。
怎么了?
这是还来不及反应的泰尔斯。
一息之间,狱河之罪迎上了那股力量。
马上,泰尔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却不是因为寒冷和钝痛的折磨。
事实上,那股力量给他的感觉慢慢消失了,无论寒冷还是痛苦。
但另一头怪物却无所顾忌地袭来:狱河之罪沸腾起来,寸寸盈满他的全身,仿佛被激怒的野兽,起伏之剧烈,速率之频繁,仅次于他好几次生命垂危的时刻。
泰尔斯吃了一惊。
搞什么?
不止如此。
狱河之罪像蛊惑人心的魔药,悄然爬上他的心头,地狱感官无需呼唤就自行发动,他的眼球下意识地聚焦在玛丽娜的各处要害:眼睛、咽喉、心口、腋下,小腹……
不止。
泰尔斯“看”到了很多。
对方体内的终结之力奔腾而疯狂,聚集在玛丽娜的双手和臂膀,一面延缓她肌肉和神经的疲劳,一面加强她皮肤上的感官,以便预测对手的下一步攻击,同时还带着可怕的攻击性,会为每一次的激烈碰撞而疯狂蔓延泰尔斯突然发现自己知道了这些。
泰尔斯抖动着双手,感受着腰后匕首的位置。
但是……
只要我动作到位……就能出其不意地干掉她。
一股暴起进攻的冲动蔓延上泰尔斯的脑海,让他很想立刻出手。
很舒服。
这股冲动,让他很舒服。
很想……
在狱河之罪的催促下,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向匕首。
但就在此时,泰尔斯从前额感觉到了一阵奇特的刺痛。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莫名的清凉,从脑海里蔓延开来。
【愿你……】
奇特而轻微的耳鸣在耳边响起。
【永……途……】
这股清凉和耳鸣似乎有某种效果,几乎是瞬间切断了狱河之罪与泰尔斯的联系!
那股暴起出手的**消失了。
泰尔斯这才清醒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却马上发现了不妥。
许多人酒馆里的雇佣兵们,包括瑞奇和克雷以及蒙面人在内,都皱着眉头,奇怪地盯着他。
盯着低头喘气的泰尔斯。
仿佛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而另一边。
“不不不啊啊”
快绳依旧扭曲着脸庞,惨叫不绝于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冷汗淋漓。
“啊啊啊”叫声愈发惨烈。
按着两人肩膀的玛丽娜看看痛苦不堪的快绳,又看看没事人一样的泰尔斯,越发困惑。
她发出疑惑的“咦”声,抓着泰尔斯的手掌越发用力。
“怎么……”瑞奇眯起眼睛,低声问着身边的克雷。
在快绳的惨叫中,泰尔斯瞬间反应过来!
他心中警铃大作!
糟糕。
糟糕!
我和快绳,我们不一样!
下一秒,泰尔斯竭尽全力,在心里想象着他这辈子碰到过的最惨、最痛苦、最可怕的遭遇这并不简单,因为他很难比较出哪个才能算“最”试图把自己的情绪和反应复制出来
“啊嗷啊啊啊”泰尔斯死死咬着牙,低着头,扯起声带干嚎起来:“不,不不,啊啊”
装作痛苦无比的样子,有多痛苦学多痛苦。
这也很难。
毕竟演出来的永远比不上真正的现实,泰尔斯要很用力很专注,才能堪堪憋出快绳那种像是被剥皮般的撕心裂肺和歇斯底里,还有疯狂发抖。
看着泰尔斯的痛苦情状,玛丽娜的眉头这才缓缓一松。
这才对嘛。
看来……这个娘们儿似的矮个子比较迟钝。
她满意地点点头。
雇佣兵们也慢慢收回自己的疑虑。
“够了!”
坦帕的吼声打断了玛丽娜对这两人酷刑般的折磨无论是真的还是演的让她把手松开。
快绳面目痴呆地瘫倒在桌子上,凄惨兮兮地哼着声,时不时抽搐一下。
泰尔斯有样学样地瘫倒在快绳的身上,这样他就可以随着后者的颤抖而起伏,不用自己勉强。
但他的内心却无比惊骇和疑惑。
刚刚那究竟是
“那是什么!”
坦帕怒气冲冲地看着形容凄惨的两人:“你们的毒药?挫骨技?还是传说中的魔法?”
“只是一些让你认识到我们决心的小手段。”瑞奇依旧礼貌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当过兵,坦帕,可能还是个硬骨头,但是……”
“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人,那就当作是对你的催促和鼓励,”雇佣兵头子轻笑着:“如果不是……”
“就当作例子。”
他向玛丽娜挥了挥手:“加点力道。”
泰尔斯和快绳齐齐一颤。
坦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表情惊疑而犹豫。
“好了!”
在玛丽娜笑着再次按上双手之前,坦帕不甘心地呸了一口。
他不爽地看着瑞奇。
“九巨头,对,九巨头,我想起来了。”
瑞奇满意地点头。
泰尔斯和快绳则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望酒馆老板。
“妈的……”坦帕低声咒骂着。
“请再说一遍?”瑞奇笑容如昔。
坦帕生气地嗤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开口道:
“十几年前,我是说血色之年,大半个西陆都在打仗:荒漠里乱成一团,南方贵族和暴民的叛乱四起,最后还有埃克斯特空前的南下大军,西荒这里不少有名的雇佣兵队伍裂魂人、双刃剑、月痕、惩恶军、长生猎手团、曦日之仆都被战乱波及,倒了大霉,不是死了就是散了,甚至就此除名,九巨头也不例外……”
名为克雷的中年人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那段历史我们比你更清楚,砍掉废话。”
坦帕顿时一滞,向克雷投去不快的眼神。
“但在那个表象之下,只有少数圈里人知道,”他不忿地道:“九巨头,他们挺过了血色之年……”
瑞奇的目光聚焦起来。
“那是我听鲁尼老爹说起的事情了……战后的某个夜晚,九巨头里那个算账的异能者,他伤痕累累,浑身是血地背着他们的首领,敲响了酒馆的门。”
坦帕咬牙道。
“当夜,鲁尼老爹给他们找了医生,还在一夜之间,帮九巨头处理掉他们遗留的所有资产,好让他们销声匿迹。”
坦帕怒哼一声。
“而你们问的那个家伙?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几年以后了。”
鲜血鸣笛的雇佣兵们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一些原先的老人告诉我,十几年的时间里,在星辰王国的内地和南方,某个新崛起的、势力颇大的地下黑帮把他当作神话一样信仰。”
“他越来越厉害,更甚雇佣兵时期,至少,他敢与身为贵族爪牙的血瓶帮针锋相对,几乎无一败绩,”坦帕冷冷地道:
“而他的每一次出现,也都像传说一样,有头无尾,有迹无踪。”
听到这里,泰尔斯轰然一震!
新崛起的、势力颇大的地下黑帮……
与血瓶帮针锋相对……
坦帕呼出一口气,恨恨地看着另外三人:“他还有了一个新名字……”
他没有说完。
因为另一个人帮他说出了答案。
“黑剑。”
唯一的蒙面人捏紧了拳头,声若寒冰。
坦帕怔住了。
那个瞬间,酒馆里的几乎所有雇佣兵都呼吸一滞。
他们望着彼此,仿佛找到了最大的宝藏。
“对么?”
蒙面人慢慢地,一句一顿地道:“因为他使用的,是一把黑不溜秋极不顺手,无论劈削砍刺,格挡招架,都怪异得很的……”
“古代魔剑。”
看不见的角度里,泰尔斯的瞳孔慢慢聚焦。
第121章 新客人
黑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名字……
真是太久没有听过了。
泰尔斯趴在桌上,怔怔地想着记忆中那个奇怪的男人。
听着蒙面人的话,瑞奇和克雷对视一眼。
这一次,却轮到坦帕愣住了。
“你们早就知道了?黑剑,和他的黑街兄弟会?”
他疑惑地看着雇佣兵们。
“我们遇到他了。”
瑞奇平淡地道,视线却停留在同一个角度,久久不移:“还有他那把不同寻常、大有来历的古代佩剑。”
“就在不久之前。”
蒙面人抱起双臂,冷哼道:“印象深刻。”
趴在桌子上喘气的泰尔斯惊疑不定。
黑剑。
他曾是个……雇佣兵?
九巨头。
而这群人鲜血鸣笛跟他又有什么瓜葛和恩怨?
以至于他们不惜以身试法,劫持坦帕,也要逼问那个男人的情报?
一脸懵懂的坦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既然你们知道了,那为什么还……”
瑞奇举起手,打断了他。
“之前只是确认,确认你知道他的现状。”
“而现在,我们想知道他的过去,坦帕。”
瑞奇合拢双手,认真地看着他,语气之肃穆,神态之庄重,像是在做一个神圣的仪式。
“特别是他在兄弟会之前,在雇佣兵时代的事迹:每一次任务,每一桩生意,每一个故事。”
坦帕眼里的疑问越发严重。
“他的来历,他的身份,他的底细。”一旁的克雷默默地补充道,语气如临大敌。
坦帕的眉头越来越紧。
“不止。”
蒙面人抬起头,生冷地开口:
“还包括他的身手,他的剑术,他的武器,尤其是他的……”
蒙面人顿了一下。
他面罩外的深目里泛着冷光:“终结之力。”
黑剑的……
终结之力。
泰尔斯的呼吸急促起来。
而且……
听着另外两人的话,瑞奇同意地点了点头。
“换言之,我们要一切,坦帕,”瑞奇看着酒馆老板,眯起眼睛:
“关于黑剑的……一切。”
坦帕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你们不是为血瓶帮才做的这事儿,对么?自从蝮蛇被赶出男爵的卫队……”他瞪着眼睛:
“可是现在看来……”
瑞奇和他的两位同伴们对视一眼,失声而笑。
“你们到底是谁?”
坦帕不解地看着他们,想要从这群刀口舔血的雇佣兵脸上找到答案。
但他失败了。
为首的三人依旧沉稳,周围的雇佣兵们则各自沉默。
坦帕只得叹息道:“黑剑他跟你们有多大的仇?值得你们摆出这么大的场面,乃至毁掉自己的名声和前途?”
瑞奇轻哼一声。
他缓缓摇头,目现精光。
“你想象不到。”
“你想象不到,他身上有着多少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话音落下,克雷和蒙面人的眼神凌厉起来。
“你也想象不到,他所代表的是怎样的奇迹和契机。”
坦帕凝重地望着他。
瑞奇翘着嘴角,轻点桌面,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我们而言,他将会是旧时代的终结,与新世纪的开端。”
泰尔斯呆呆地听着这一切。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搅进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里了。
“这是什么邪教团体吗?”
快绳在桌子上咬着耳朵悄声道:
“我在瓦里尔邦见到过,一群疯子高喊着恶魔和邪神的名号,然后给祭品放血……”
“不知道,”泰尔斯低声回应他:“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快绳在桌子上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瞥着周围:“我也想,但他们人太多了。”
看着杀气腾腾的数十个雇佣兵,观察着他们沉稳有序的呼吸和训练有素的动作,泰尔斯心中一紧。
对。
他们人太多了。
无论对谁而言。
正在此时,先前拦下泰尔斯等人的雇佣兵桑尼走了上来。
“瑞奇,”桑尼绷着脸,他并没有要压低声音的意思,让酒馆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的客人来了。”
“一个人来的。”
那个瞬间,瑞奇的眼神无比锋利。
克雷和蒙面人也有所反应,前者轻轻按上腰间的剑柄,后者的视线停在桌面上。
“真快,比说好的时间还快上一个小时。”
克雷冷冷地道:“我猜他们的人也到位了我跟那家伙打过交道,他绝对不是一个人来的。”
泰尔斯明显感觉到:酒馆里的气氛变了。
如果说先前的鲜血鸣笛显得外松内紧,扣押坦帕和泰尔斯等人时,他们在紧张沉闷里带着游刃有余的轻松……
那在桑尼一席话之后,这里的空气就只剩下了带着压迫力的死寂。
许多雇佣兵们的呼吸变得粗重,脸色愤然,不少人都站了起来,甚至按上自己的武器。
“收敛一点,你们全部!”
瑞奇环视了一圈,表情不悦,仿佛呵斥着不听话的野狗:“我们的计划不会因为这点意外打断。”
“不管他们要做什么。”
躁动的鲜血鸣笛这才安静下来,面面相觑,重新归位。
泰尔斯奇怪地看着他们。
客人?
谁来了?
他们的计划又是什么,不止是绑架坦帕吗?
快绳同样投来疑问的眼神。
“我猜,我们的友好谈话要留到下一次了,老朋友。”瑞奇回过头,恢复了那个很好说话的表情。
“下一次?”
坦帕咬牙道:“你们就不打算放我走了,对么?”
瑞奇没有理会他。
玛丽娜走上前来:“我把他们带上楼去……”
泰尔斯心中一动:如果把他们隔离关押,那要面对的对手就会少一些……
但他的希望落空了。
“不,他们就留在这里,在所有人的监视下。”
克雷打断了玛丽娜,看来他的地位在这里仅次于瑞奇。
“坦帕在这里经营太久了,太了解自己的酒馆,而他的角色对我们又太重要,”克雷谨慎地道:“破晓之前,我们不能冒哪怕一丁点险。”
破晓之前?
泰尔斯注意到这个细节。
破晓的时候……他们要做什么?
玛丽娜微微蹙眉,看向瑞奇。
瑞奇没有反对,他只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对桑尼缓缓点头:
“接他进来。”
“小心些,”同一桌的蒙面人冷哼道:“那群该死的蟑螂,最擅长出其不意。”
终于,在泰尔斯的浓浓疑惑中,“我家”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藏在斗篷里的男人,在身后雇佣兵们的监视下,走进这家被鲜血鸣笛所控制的酒馆。
如同泰尔斯初来时一样,雇佣兵们的凶悍目光和铁血气势,瞬间向新来的客人压迫而去。
但斗篷里的客人依旧步伐平稳,姿态淡然。
雇佣兵桑尼拦住了客人。
“搜身。”他冷冷道。
客人耸了耸肩,顺从地举起双手。
“算了,桑尼,”克雷摇了摇头,神色不善:“我敢说,如果真想藏点武器,你哪怕扒光了他,这家伙也能从**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桑尼这才让开道路,不忘丢给客人一个恶狠狠的眼刀。
客人似乎有些无奈,直到他走进酒馆中央,看见瑞奇、克雷、蒙面人以及坦帕共坐的一桌。
“我打扰了什么吗?”
客人看着表情各异的四人,又看看明显是被迫坐在这里的王子二人组,声音自信而淡定,带着点乐曲般的起伏。
泰尔斯感觉得到:他身旁的玛丽娜露出嫌恶的神色,双手按住剑柄。
“你什么也打扰不了,”雇佣兵里的那个蒙面人冷冷地道:“因为这儿没有你的座位,阴沟里的蟑螂。”
面对众人的慢慢敌意,客人轻笑出声,把双手伸出斗篷。
这个瞬间,他身后的雇佣兵都摸出了武器,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的动作。
“放松,”客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只是我的兜帽。”
他说着话,慢慢放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白净而普通的脸。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泰尔斯只觉得有种熟悉感一闪而过。
奇怪。
泰尔斯暗自咬牙:他见过这个男人。
绝对见过。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作为首领,瑞奇好整似暇地看着站在原地的男人,转头向克雷问道:
“是他吗?”
克雷站起身,走到客人的面前。
新来的男人露出顺服而恭谨的笑容。
克雷盯了他好一阵,面色慢慢绷紧。
“是他。”
北地的剑手点头道:“六年前,见过几次。”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六年前。
泰尔斯的心慢慢被扯紧了。
是巧合吗?
男人注意到了克雷,露出恍然的神情。
“是你啊,萨兰德克雷,”男人显得颇为高兴:“还真是老相识……”
可相比起瑞奇的冷淡和蒙面人的敌意,克雷并没有好上多少,丝毫不给他的“老相识”任何面子。
“少套近乎,”克雷坐回座位上,不客气地回绝:“我们都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
男人的表情一滞,语气尴尬:“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啊。”
“说话吧。”
瑞奇依旧表情平静,仿佛只是接待一个需要除草服务的农场主顾:“你的来意。”
新来的客人眨了眨眼。
泰尔斯看着这个男人,越发眼熟。
他到底是谁?
“我看得出来,你们还有些事务没处理完,”白净的男人看了看面色难看的坦帕和不情不愿的泰尔斯两人,搓了搓手,就像一个销售员向酒馆老板推销着他的劣质酒水,小心翼翼:
“而我现在要说的事情又很重要,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找个小小的密室……”
瑞奇笑了。
“我相信我的兄弟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除非你们有?”
酒馆上下的雇佣兵们齐齐露出威吓式的冷笑。
男人的脸色微微一滞。
“请原谅,但我接下来要说的,可不是什么小事,”他环视一圈,似乎有些为难:“这不仅关系到你们今晚的行动……”
男人的表情变得阴翳:“更关系到整个刃牙营地的安稳。”
此言一出,雇佣兵们纷纷躁动起来。
克雷与蒙面人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担忧。
男人转过身,面对着全场的不善目光。
“对,我知道你们将要做什么,也请你们相信我:我的到来和我的提议,只会让你们的计划锦上添花。”
男人愉快地微笑着:“在那之前,我们需要谨慎而周密的计划您意下如何?克雷?还有这位……”
“就像他们一贯的卑鄙,”泰尔斯听见,身后的玛丽娜和桑尼低声说着什么,语气里尽是咬牙启齿的恨意:“分化、挑拨,无所不用其极。”
“而我们所需的,”男人表情诡异地举起手指,拇指和食指轻轻搓动:“只是一点小小的沟通与合作。”
酒馆里的骚动越来越大,矛头指向场地中央的男人。
然而瑞奇发话了。
“那更好,大庭广众地说出你的提议。”
瑞奇不动声色举起手,压下其他人的异议:“激励一下我的兄弟们为我们将要做的事情。”
男人顿住了。
他看了看周围,失望地发现鲜血鸣笛的雇佣兵们毫无异议。
“哼,好吧,既然你们都无所顾忌……”
男人叹了一口气看,似乎颇为惋惜。
他倏地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抱歉,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男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拍了拍头:“如各位所见,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北地人,大家不妨叫我……”
男人鞠了一躬,微微眯眼,眼缝里露出一丝精光:
“钎子。”
那个瞬间,泰尔斯微微一颤!
快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泰尔斯丝毫没有反应。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新来的男人。
那副白净的长相,鞠躬的动作,说话的口吻,还有这个奇怪的名字……
泰尔斯想起来了。
这个男人。
他确实见过。
就在六年前!
“钎子?”
玛丽娜冷哼着:“这算什么狗屁名字。”
钎子尴尬地摸了摸头,表情颇为抱歉。
但酒馆中央的人却发话了。
“钎子,”瑞奇左手边的蒙面人身体前倾,细细打量着身份不一般的客人:“木匠和石匠用它借力,在一次次的敲打中,凿穿哪怕最坚不可摧的实木与顽石。”
蒙面人的语气里透露出深恶痛绝的意味:
“对你们这群蚕食世界的害虫而言,还真贴切。”
雇佣兵们纷纷冷笑。
钎子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别在意,”雇佣兵的首领,瑞奇平静地点点头:“塞米尔比较直率。”
钎子晃了晃肩膀,示意他毫不在意。
“那我可以问问,与我对话的先生,是哪位吗?”他笑容如故。
瑞奇跟他的同伴们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我现在的名字是瑞奇,至少我的兄弟们都这么叫我。”
瑞奇叹了一口气,在椅子上慢慢坐正。
“但是你,钎子先生,出于对你背后之人的尊重,以及对你所在组织的敬意……”
他似乎浑不在意眼前的人,右手轻轻弹动着桌子旁的一柄长剑。
“你不妨叫我……”
在雇佣兵们的全员静默与崇拜眼神中,瑞奇轻声开口,吐出一个泰尔斯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
“克拉苏。”
那一刻,钎子的脸色变了。
第122章 影与剑
泰尔斯没有听过克拉苏的名字,他也无法理解名为钎子的男人为何倏然变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他知道钎子是谁。
六年前的龙血之夜,就是这个男人,满面春风地站在黑沙大公的面前,与凶名赫赫的查曼伦巴来回交涉,索要星辰王子的归属权。
他和他身后的禁忌组织,更是在那场前所未有、天翻地覆的政变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不管是泰尔斯在要塞下的惊险遇刺,还是佩菲特大公临死前的绝望自白,乃至天生之王人头落地的可怕时刻,恍惚间都有他们的身形穿梭其中。
他们鬼影重重,无所不在,却又神秘兮兮,乏迹可寻,每次惊鸿一现,都带来鲜血与死亡,让观者触目惊心,受者追悔莫及。
而这群人再次出现的时刻……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忍住忐忑与不安,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男人,连快绳给他打的眼色也顾不上了。
场中,钎子细细观察着周围的雇佣兵们。
男人凝重地发现,虽然他们身上的杀伐与兵戈味道更重了,但从上到下,没有人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或是现出异样的神色。
他没有说谎。
钎子心中一沉:他确实是“克拉苏”。
事情有些超乎想象。
但是……
“原来您就是这一代的克拉苏。”
“不得不说,我有些惊讶,”钎子转向瑞奇,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谨慎莫名,仿佛窗外的盗贼瞥视着窗里的财物:
“高位者甚少以身犯险。”
高位者?
泰尔斯把注意力转移到瑞奇的身上,却只能见到一张风尘仆仆的粗糙脸庞,荒漠佣兵常见的轻便皮甲,以及粗鲁随性的坐姿。
无论哪个角度而言,他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雇佣兵头子。
王子不禁疑惑道:怎么就是高位者了?
“或者说……”
钎子的目光凝结在瑞奇身上,话锋一转,试探着道:“你们今晚要做的事情委实过于重要,位高如您,也不得不亲身上阵?”
周围的雇佣兵们沉默着,却有不少人下意识地相互对视。
安静持续了几秒。
瑞奇的脸上扯起一个笑容,随即迅速隐去。
“确实,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大可不必亲冒矢石,事必躬亲,”他点着头,淡淡道:“但他永远不能缺少这么做的勇气和担当。”
钎子挑起眉头,做恍然状。
“钦佩至极。”
男人腼腆笑道:“但这就让我颇为担心,诸位明明有这么重要的行动,却缺乏必要的……”
但瑞奇没有让他说下去。
“……否则,”瑞奇的眼神虽然定格在钎子身上,却自顾自地继续开口,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说话了:
“身为领导者的他,终有一日会沦落成帷幕后的废物,把自己保护在泡沫般的谎言之中,只为隐瞒自身的怯懦与无能。他只能靠虚伪的矫饰和卑鄙的手腕,赢取同伴的信任,用空洞的威吓和虚假的激励,维系属下的服从。”
瑞奇的语气很轻,却在最后突然一转:
“告诉我,腾最近怎么样了?”
若有所指的话,说得钎子不禁蹙眉。
旁听着的泰尔斯一愣。
什么……什么最近怎么样了?
他没有听懂那个单音节的词。
但钎子的反应让他很快明白过来:那是一个名字。
腾。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面对瑞奇的灼灼眼神,钎子的表情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回复了笑容。
“影主一切安好,”钎子又是一躬,余光环视着周围的雇佣兵,脸色谦卑:
“跟您一样好。”
影主。
泰尔斯皱紧了眉头。
若有所得的人不止他一个。
“该死,泰尔斯,我觉得……”快绳脸色煞白,在桌子底下捅了捅他,难以置信地悄声道:“我觉得我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泰尔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跟我一样好?”
“我不这么看。”瑞奇轻笑着摇头,他举起一根手指,遥指对面的钎子。
“如果他跟我一样好……那腾就不会罕见地派你,一个常驻龙霄城的点子进来大荒漠,进来星辰人的刃牙营地,进来对你们而言危险重重的地盘。”
“我可不记得凯瑟尔五世赦免过你们。”
跟他之前的好言相劝相比,面对钎子时的瑞奇变得凌厉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酒馆老板,坎帕不禁冷汗淋漓。
钎子眉头紧皱。
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这次冒险而特殊的会面,本应由他来发起话题,由他来提出建议,由他来亮出条件。
但是……
此时此刻,钎子不妙地发现,这场谈话的主动权,正被对方牢牢地抓在手里。
“如果他跟我一样好,”瑞奇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就像勒住脖颈的绞绳一样慢慢束紧:
“那他就不会派遣你,像个愚蠢自大的勒索犯一样,明知故犯地在一个我们如此看重的时刻,一脸得意洋洋地送上门来,废话多多、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地扬言‘我知道你们将要做什么’。”
瑞奇厌恶地道:“就好像你真的拿捏住我们了似的。”
钎子的瞳孔慢慢缩紧:“诸位的意思是……”
“记得吗,钎子。”
瑞奇的旁边,中年剑手克雷牢牢盯着钎子,仿佛他的脸上有污渍,嗓音粗哑:“我们有一笔账,还没算完呢。”
钎子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模样。
“六年前的龙霄城,你们假借着我们的名义,在埃克斯特最危险的地方搞风搞雨,为所欲为,”北地的中年剑手像一头盯住猎物的豹子:
“拜你们所赐,我们损失了包括我学生在内的不少人手灾祸,巨龙,造反,混乱,乃至龙霄城事后的清算。”
“那段日子可真不好过。”
“你觉得我们会轻轻放过?”
钎子的目光一凝。
雇佣兵们骚动起来,纷纷向钎子投去带着不满与憎恶的目光。
六年前的龙霄城……
泰尔斯感觉得到,身侧的快绳呼吸越来越快,他甚至攥紧了拳头。
不知为何,身后的玛丽娜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死死盯着千夫所指的钎子。
钎子叹了一口气。
“我对此深表愧疚,请接受我的歉意。”
克雷不屑地讽刺道:“歉意?”
雇佣兵里传出不屑的呸声。
但钎子完全不受影响,仿佛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伪君子们,在听闻一个远方的悲剧后,装模作样地聊表伤感,证明一下自己的人性,收获一下旁人理解的目光。
“当年的事情我们也很意外……但我今天来此,绝对是诚心诚意,想要提出一个双赢的建议……”
可是瑞奇轻轻地抬头。
“我们没有什么‘双赢’可言。”
他一口回绝了钎子的话,让后者一阵愕然。
“在你进门的时候,我们就很讨厌你那副鼻孔朝天的面孔,讨厌你出现在这里的时机,讨厌你自以为是的口舌,更讨厌你们当年留下的血债。”
瑞奇冷酷地开口:“而你故作神秘的所谓建议或秘密,我们也不感兴趣。”
钎子的神色顿时僵硬起来。
“活在阴暗和腐烂里的杂种,追逐混乱与尸臭的苍蝇,”看着僵住的钎子,瑞奇不带任何积极感情地道:
“现在,你明白我们的态度了吗?”
钎子握紧了拳头,满脸难以置信。
“为什么还在这儿浪费时间?”同一桌上,蒙面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敲了敲桌面:“我们今天的行程很满。”
北地剑手克雷冷哼一声。
随着他的哼声,酒馆上下几乎所有的雇佣兵都表情冷冷地握住武器,不少人甚至进逼一步。
面对咄咄逼人的雇佣兵们,钎子怔住了,他下意识地打量着周围。
克雷冷冷道:“别看其他地方,钎子,我向你保证:一旦出事,在你人头落地之前,你那群蹲守在外面的同伴们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旁观者,泰尔斯默默地把头往回缩一点,快绳则依旧死死地盯着钎子。
酒馆里彻底安静下来,但任谁都不会觉得此刻的氛围有多舒适。
钎子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紧皱眉头。
该死。
这群没脑子的肌肉汉。
但他不能翻脸。
不能。
他还需要他们。
这群该死的……
“如果你们在这里杀了我,那星辰人马上就会知道你们在这里的密谋……”
钎子低着头,表情认真:“你们的计划不会成功。”
瑞奇叹了一口气。
“看来他没有明白。”
下一秒,一道剑光突兀闪过!
以超越泰尔斯肉眼能见的速度,瞬间飙出克雷的手边。
让留心着对话,措手不及的泰尔斯眉心一跳!
但幸好,剑锋不是冲他而来。
突闪的剑光停在钎子的脖颈前。
一秒后,反应过来的钎子禁不住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嗖!”
剑风此刻才刚刚刮过。
只见克雷手持着一柄血槽,剑身中空的奇怪长剑,剑刃静静地停在钎子面前。
而雇佣兵们仿佛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纷纷笑了起来。
钎子的呼吸起伏不定,却强自镇定地道:“你们真的想这么做吗?”
克雷举着样式奇特的长剑,轻轻摇头:“这是‘黯光’,当它撕开你血管的时候……”
话语间,他的长剑微微向前,抵上对方的脖颈。
钎子的瞳孔瞬间一缩。
该死!
“好吧,我明白了!”
他瞬间举高双手,喘息服软,总算让克雷停下了他的长剑:“尊敬的克拉苏,还有诸位。”
“要不要听我的建议,是你们的选择……”
“而我愿意……我愿意为您解答一切疑惑。”
姿态谦卑,语气恭谨。
三位领头的雇佣兵对视了一眼。
“很好,”瑞奇翘起嘴角:
“跟开场时的废话连篇比起来……你总算开始说人话了。”
钎子喘出一口气,在不甘与不安中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克拉苏”。
克雷这才冷哼着,收起他快得无法看清的长剑。
瑞奇淡淡道:“说吧,你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几秒后,钎子认命也似地叹息道:
“终结之塔。”
这个瞬间,泰尔斯看见:许多雇佣兵都情不自禁握住了拳头或武器,呼吸急促起来。
克雷和蒙面剑手皱眉对视。
唯有他们的首领,瑞奇表情不变。
“没错,我知道,”钎子摸着自己的脖颈,咬牙道:“我们在那儿有耳目。”
瑞奇继续问道:“你们听说什么了?”
“不久前,终结之塔在一个夜晚里遭到了突袭。”
钎子谨慎地环视着周围的雇佣兵们,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对手来历不明,实力强大,数量众多,防线和警戒被层层突破,入侵者们直到攻进传承之屋,”钎子用一种讲故事般的的口吻道:“才被堪堪击退。”
“据我们的人说,入侵途中还出现了某些‘超自然’的,不同寻常的力量。”
泰尔斯眉心一跳。
等等。
不久前。
终结之塔。
遭到了突袭……
超自然的……
星辰王子眨了眨眼,惊悚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一堂“课”。
那个时候,那个即将远行的家伙对他所说的就是……
不会吧?
是我想的那样么?
“这是终结之塔史上少有的恶**件,哪怕灰剑卫在内部严格保密,他们也很难全部遮掩住八大流派无一不是伤亡惨重,连两百年前星辰的‘红王’大军压境,围攻锋刃谷都没那么夸张。”
钎子冷笑着看向数十位雇佣兵们:“是你们干的,对么,至少你们参与其中?你们跟血瓶帮有合作,他们有不少从西荒吸收的异能战士……”
周围的雇佣兵们一阵骚动。
血瓶帮。
泰尔斯在心中暗自捂头,感觉自己的猜测距离真相越来越近。
克雷摇摇头:“与你无关。”
“你们之后逃进了荒漠,退回了刃牙营地,藏身在鲜血鸣笛里我们在荒漠里的一个探子认出了你们。”
钎子继续道:
“但刃牙营地要出兵荒漠,下发了封锁令后,明明没有生意了,你们的雇佣兵团却没有四散,而是继续从各地募集人手,所以我想:无论你们在终结之塔遇到了什么,你们还不打算就此放弃。”
“因此我才派人给你们留言:今夜来访。”
蒙面男人不屑地嗤了一声。
瑞奇和克雷则没有作声。
“听着,我不在乎你们跟终结塔的恩怨,反正你们双方来来去去也斗了一百多年了,”钎子见状,转着眼珠继续道:“我也不在乎你们是为了什么才突袭那里:想要出口气,搞政变,还是想要挖宝藏……”
和终结之塔,来来去去斗了一百多年……
泰尔斯心中一动。
“但我知道,你们现在不好过:能让大名鼎鼎,在两大强国之间据险而守、屹立不倒的终结塔受损到那种地步,入侵者的代价一定更为沉重。”
钎子眼睛一亮,举着手,语气节奏高昂,仿佛忘了刚刚的尴尬和屈辱:“现在,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都肯定紧缺人手尤其是,你们还想在星辰王国的刃牙营地里,打破凶名赫赫的白骨之牢,史无前例地劫狱……”
什么?
泰尔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其他人不一样。
这一刻,无论瑞奇还是克雷抑或蒙面人,都倏然抬起头来!
他们死死瞪着眼前的钎子。
仿佛不敢相信。
雇佣兵们也纷纷骚动起来,微微哗然。
“搞什么?”
难以置信的快绳悄声对泰尔斯道:“这些人他们要……要打劫白骨之牢,那个鬼地方?脑子有问题吧!”
场中,钎子兀自继续开口:“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剑光闪烁而来!
克雷的长剑又一次逼住钎子的咽喉。
“谁告诉你的!”北地的中年剑手冷冷喝问道。
“该死的蟑螂。”这是蒙面的男人。
瑞奇皱着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再一次陷入厄运的钎子急急喘息着,但这一次,他却不卑不亢地反驳着。
“前几天,你们刻意把一些人送进白骨之牢,作为到时候的内应,”钎子冷哼道:“今晚,你们又定在这里集合,还早早赶走、绑架了伙计们,包括这个酒馆老板……”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砰!
另一方,沉默了许久的坦帕目瞪口呆,一巴掌拍上桌面。
“操!”
“这就是你们绑架我的原因?”
酒馆老板压抑着怒火,惊疑不定:“你们早就知道‘我家’是为白骨之牢提供补给的地方……”
“你们是想等到破晓,然后利用我们运输补给的车队……”
雇佣兵桑尼狠狠抽击他的后脑勺,把坦帕的话压在嘴里:
“闭嘴。”
为什么?
泰尔斯心中无比疑惑:他们为什么要劫狱?
要劫什么?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群身份神秘的雇佣兵真的要这么做。
那会怎么处理坦帕和他们两个?
混乱的场面一度持续了好几秒钟,才在瑞奇再度高举的手臂下安静了下来。
“是我们小看你了,钎子,”瑞奇若有所思,双目有神:
“能成为腾的臂膀和副手,你确实有两下子。”
在他的示意下,克雷把长剑收回。
腾。
又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钎子,难以察觉地抽了抽眉心。
“看,我说得没错吧,”钎子呼出一口气,小心观察着瑞奇的反应:“你们的计划太仓促,人手也捉襟见肘……但是,如果我们能帮你呢?”
瑞奇没有说话。
雇佣兵们也没有。
“我知道你为什么特别选择了这个时刻,而不是其他时机,尊敬的克拉苏。”
钎子缓步向前,他的脸色回复了初来时的自信与淡定:
“现在,星尘卫队、头骨卫队、鸦哨轻骑、黑狮步兵团,包括少数有关系的职业雇佣军这些营地里最精锐、最快速、最忠诚的军队全部因为某个原因,跟随着威廉姆斯顶在荒漠的最前线,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援。”
“而留下来的,要么是次一等的驻守兵,缺乏坐骑的轻步兵,要么是西荒各地参差不齐的临时征召兵,乃至不怎么上战场的辅兵和役夫男爵不在,没有足够分量的长官压制,分属于王室和地方贵族的他们矛盾重重,冲突不断,看似兵力比平时多,实则管理混乱,指挥无序,调度低效。”
“这对你们劫狱而言,简直是难得的机会,相比起面对传说之翼那严整的军容,还有比这更好的时候吗?”
钎子环顾一圈,向着周围的雇佣兵们挥了挥手,浑然不顾他们的不悦眼神。
“所以你们才能如此轻易地凑了这么多人,拿下这个酒馆我听本地的人说了,换了平时,威廉姆斯早就把任何一群无故聚集的可疑战士们,统统丢进牢里扒光,不每人赔上二十个金币根本出不来。”
钎子眉飞色舞的讲解告一段落,他自信地回过头来,望着沉吟的瑞奇。
“趁乱劫狱,你们想得没错,”钎子举起一根手指:
“但还是太难了。”
“对你们而言,不到一百人,哪怕你们都是打老了仗的职业佣兵,哪怕只是面对这些老弱病残,也不是易事一旦有失,伤亡在所难免,安全难以保障,我真不愿你们再经历一次终结塔的惨烈突袭。”
话到此处,雇佣兵们的神色纷纷动摇起来。
下一秒,钎子话锋一转,眼里出现了蛊惑的色彩:
“可有我们在,就不一样了。”
瑞奇依旧兀自沉吟,克雷则冷冷地看着他,默不作声,蒙面男人更为夸张,他盯着钎子的目光从来没有过憎恨和厌恶以外的情绪。
“你了解我们的能耐……”
钎子竭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为诱人:“有我们在,你们不需要这个蹩脚的计划,更不需要这个嘴碎的老板。”
坦帕恶狠狠地盯着他。
钎子双目发亮:“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最准确的情报和消息,争取到最好的动手条件和时机,甚至为你们短时间内调离乃至瘫痪白骨之牢的守备,以至于配备安全逃脱的手段,你们不需要胆战心惊地假扮成运输队,混进目的地,或是拔剑强突,代价惨重地攻破那些该死的牢门。”
他轻轻握拳:
“你们会更快,更好,更容易地,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
钎子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要观察一下众人的反应。
“尊敬的克拉苏,还有各位强大的战士们。”
钎子重新开口。
“你们的剑锋,是此时此刻,我们在尽是陌生与敌意的土地上所能找到的最大凭依,”他在这一刻无比卑微,合拢双手,表情恭敬顺服:“而我们,则是你们在满布军队强敌的地方,能找到的最佳耳目与帮助。”
钎子仔细地看着每一双越过他视线的眼睛:
“可我们无论哪一方,在这里都是孤立无援的你们是饱受排挤的雇佣兵团,我们是人人喊打的通缉罪犯,谁都无法单独面对威廉姆斯,面对刃牙营地,面对西荒,面对他们身后的那个庞然大物和强大后援:星辰王国。”
钎子瞪大眼睛,张开双手:“因此我建议,让我们精诚合作,各取所需:我们会帮助您,轻而易举地打开白骨之牢的大门。”
“灾祸之剑,与诡影之盾,还有比这更好的组合吗?”
酒馆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战士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节奏不定。
钎子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一双眼珠来回转动。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
最终,瑞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诡影……”
“你们要什么?”
此话一出,克雷和蒙面人都猛地转过头,盯向瑞奇。
但瑞奇没有理会他们。
“你们要借我们的力量,在营地里做什么?”
这边,钎子露出了笑容。
他搓动着双手,慢慢抬起头来。
“我们有极其可靠的情报,”钎子的语气小心谨慎,不断观察着眼前人脸上哪怕最细微的表情:
“一个价值连城,牵连各方的目标,在今天刚刚越过荒漠,到达刃牙营地。”
价值连城的……目标?
什么?
这一刻,玛丽娜只要低头就能注意到:坐在她面前的红发青年和黑发少年,身躯齐齐僵硬起来。
“那就是我们的任务。”
瑞奇眯起眼睛。
“目标可能随时得到超乎想象的援护成批成堆的军队与数之不尽的高手,连绵不断的后援与严密周到的看守,那可远不是偷偷摸摸或闷头强攻就能解决的。”
钎子砸了砸嘴,冷笑着点点头。
在前后无数雇佣兵的监视下,泰尔斯和快绳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凝。
在少年的地狱感官里,坦帕不忿的呼吸起起伏伏,玛丽娜的冷哼历历在耳,雇佣兵们的窃窃私语连绵不绝。
还有他和快绳两人的心跳。
唯有越来越快。
越来越重。
“而我们,尊敬的克拉苏,还有诸位。”
只见钎子压低头颅,好像在宝贝什么秘密似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一举拿下营地里这个不易对付,却回报丰厚的目标……”
泰尔斯和快绳把目光双双按死在钎子身上。
带着忐忑而惊恐,又不敢表露半分的糟糕心情。
在不少人疑惑而犹豫的目光下,钎子仿佛一个在最后时刻揭开谜底的出题人,带着满满的恶意笑容,轻声道:“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至高国王的唯一继承人。”
“泰尔斯……”
“璨星。”
那一秒,星辰王子的表情僵住了。
连同他的呼吸,一起停滞在这一刻。
他的身边,快绳则露出欣慰的笑容,如释重负地……
松了一口气。
第123章 阴暗面
“我家”酒馆里一时寂静,落针可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满场的雇佣兵,或者说,灾祸之剑们都睁着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注视着那个口出惊人之语的白净男人。
“星辰王国的继承人……”
在无数的吸气声中,玛丽娜身后的雇佣兵桑尼哼声道:
“我还以为,光是我们要劫狱就够疯的了。”
泰尔斯看见,在钎子道出那个惊人的目标之后,身为“克拉苏”的瑞奇把眉毛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身旁的北地人克雷不再擦拭他的剑鞘,蒙面人眼中的寒芒则越发逼人。
灾祸之剑,泰尔斯同样听过这个组织。
但他听得更多的是另一个名字:终结之塔。
终结之战后,千百年来孜孜不倦地为人类培养各种战士,传承技艺,已备战争的传奇圣地。
泰尔斯所认识的人中,无论科恩、米兰达以及怀亚等人,俱都在终结之塔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在那里习得一身技艺。多年来,这个地方实在太过有名,以至于大家习惯了将拥有终结之力,又使用着(备受贵族青睐的)代表性长剑的剑手们称为“终结剑士”,而无论在边疆的雇佣营地还是地方城防队,只要提起“在终结之塔待过”,那你很快就会成为各大雇主的抢手货色。
而灾祸之剑钎子是这么称呼他们的,而这个名字让泰尔斯极度不安据怀亚道听途说的见识来看,是终结之塔的死敌。
所以……
泰尔斯在心中暗叹:他们能毫不犹豫地在刃牙营地里计划劫狱,乃至与禁忌的诡影之盾接触。
“完了完了,第二王子……”坦帕一脸自暴自弃的模样,“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情,能别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说出来吗……我还想安全地回来卖酒呢……”
泰尔斯和快绳交换了一个眼神,体会着对方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而众人的焦点,钎子坦然地接受着大家的注目,似无所谓。
“贵方的纪律和组织真是超乎我想象,”他搓了搓手,面对这么多的奇异目光,反而谦和地笑道:“即使在这么多人面前,面对这么大的秘密,您却丝毫不担心……”
坦帕的悲哀抱怨被打断了。
“你们想他死。”
话语不多的蒙面男人突兀地站了起来。
他慢慢逼近钎子,满是皱纹的眼眶里,爆发出难以直视的精光:“星辰王子?”
泰尔斯咽了一下喉咙。
“如果可能的话,尽量活捉。”钎子笑了,一如既往地温和而谦恭。
“活捉?”
蒙面的男人走到钎子面前,俯视着他的眼睛:“你是说,我们要在星辰王国的军事驻地里,突破重围俘虏一国王子,然后冒着他们不计其数的大军追击和围堵,带着那个金贵的人质安全撤离?”
泰尔斯注意到,他的话里带着淡淡的愤慨和怒气。
一旁的玛丽娜忍不住道:“这根本做不到。”
钎子皱眉看着蒙面的男人,在他的咄咄逼人下缓步后退,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
“我没说这很简单,”诡影之盾的男人耸了耸肩,避让开蒙面人的身形,笑着扫了一眼酒馆的雇佣兵们:“但至少不比强劫白骨之牢难。”
那个瞬间,蒙面人倏然伸手!
啪。
他按住了钎子的肩膀。
钎子顿时脸色煞白,被按住的部位微微颤抖。
他猛地抖了一下,左手狠狠反扣住蒙面人的手臂,想要推开他。
但对方的手臂却如浇铸了金属一般,纹丝不动。
“因为只靠你们自己做不到,”蒙面人的手上慢慢发力,让颤抖着的钎子禁不住嘶声吸气,“所以你想让我们作为送死的诱饵和缓冲,为你们达成目标。”
钎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蒙面人,但旁观的雇佣兵们只是皱眉,没有人发言阻止。
酒馆里的气氛越发让人窒息,旁观着的泰尔斯则越发焦急。
这种情况下,怎么办?
“不是诱饵,而是可靠的外援。”
钎子狠狠咬牙,忍受着蒙面人的钳制和威逼,却仍然坚持着开口:“同时还为贵方提供我们的资源……在一个完美的计划里……同时拿下白骨之牢和璨星王子……彼此掩护,一石二鸟……互相帮助。”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
蒙面人冷哼一声:“就只是这样吗?”
“没别的了?”
难以承受的痛苦里,钎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也许,还为我们此后的合作关系,开个好头?”
酒馆里的雇佣兵们都静静盯着这一幕,仿佛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
啪。
一只手掌搭上了蒙面男人的肩头。
蒙面人微微蹙眉:
瑞奇站在他的身侧,摇了摇头,表情淡然。
男人看了看表情痛苦的钎子,轻嗤一声,这才松开手,向后退去。
钎子松开一口气,歪着身子,表情极不自然地揉搓着肩膀。
该死。
他知道,在这场自作主张的谈判里,他位于弱势。
但是……
“为什么?”
瑞奇取代了蒙面人,站在钎子的面前。
“十八年前,你们毁灭了璨星王室,不计代价不留余地,连旁支也受到波及。”
这话让泰尔斯倏然一惊。
只听灾祸之剑的首领淡淡道:“每个圈里人都在猜测,你们背后的主顾,那些要璨星王室灭绝的家伙,究竟是哪些人。”
“现在,你们却告诉我,要活捉最后的璨星王子?”
“为什么,”瑞奇站定在钎子面前,盯着他动作生硬的右臂:“腾和他背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流传至今的所谓帝室血液,真的灿烂如金,包治百病?”
他身后的克雷讽刺地笑了一声。
钎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尊敬的克拉苏,您为何要在乎这事呢?”
即使在如此的劣势里,即使经历了那样毫不客气的威胁,钎子的胆色依然让泰尔斯惊讶:“你们的目标就只是白骨之牢而已,恕我直言,这几乎注定要触怒星辰王国,为凯瑟尔王不容。”
“在这种情况下,在能更好达成目标的基础上,转而帮助他们的敌人,动摇他们的政局,不正是符合利益的高明之举吗?”
瑞奇身后的蒙面人冷笑出声。
“然后,就把我们彻底推到星辰王国的对立面,不得不登上你们的贼船。”
蒙面人握紧拳头:“一如十八年前的刺客之花,萨里顿家族。”
萨里顿。
这个久未听过的名字,让泰尔斯陷入沉思。
钎子笑容依旧。
“有时候,当你想要某物,就必须得选边站:不是这一边,就是那一边。”
他依然是那副“我很抱歉但是现实就是如此”的和蔼样子。
就像一个敬业勤劳,又无可奈何的家庭教师。
“况且你们已经选了:就在你们劫持这个酒馆,打算进一步劫狱的时候。”
钎子松开自己的肩膀,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就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慷慨之士,带着点让人不禁侧目的淡然笑容:“不是么?”
雇佣兵们骚动起来。
蒙面人跟克雷对视了一眼。
瑞奇仍旧一动不动,他静静地凝视着钎子。
泰尔斯和快绳在桌子旁来回打着眼色。
首领的沉默影响了灾祸之剑们,酒馆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瑞奇。
钎子沉静地等待着,唯有一双眼神,偶尔在掠动中观察着周围的人。
半晌之后,瑞奇盯着钎子的目光动了一下。
灾祸之剑的首领笑了,轻轻摆动着下巴:“就像他一样。”
“一样。”
预计好迎接对方诘问的钎子莫名一怔。
“什么?”
瑞奇轻哼一声,转过身。
“真是滑稽。”
瑞奇重新坐下,仿佛漠不关心眼前的人:
“那个瞬间,你说话的方式和内容,简直就跟腾一模一样。”
钎子的瞳孔瞬间一颤。
腾。
泰尔斯再次听见了这个音节短促的名字。
瑞奇仰靠在凳子上,抬起下巴,望着天花板的眼神变得缥缈:“我见过那个男人如果腾还算是个男人的话时而老谋深算阴狡诈险,时而壮怀激烈野心勃勃,他的存在就是整个世界对人类天性的无情嘲讽。”
钎子慢慢地低下脑袋。
“您跟影主是旧识?”
瑞奇翘起嘴巴:“对,腾,我见识过他的手段和行事,不得不说,让人‘难以忘怀’。”
钎子微笑着,才要回答,但仅仅下一秒,瑞奇的眼中就爆射出令人心惊的厉芒。
“所以我绝不相信。”
瑞奇猛地低头,直视钎子。
他的语气之急促和决绝,前所未有:“我绝不相信,跟他的接触和相遇会是什么‘巧合’或‘幸运’,更不相信与他的任何合作会是‘双赢’的结果即使有短暂的获利,那也无法掩盖我们将在更长周期里遭受的更大损失。”
钎子讶然。
“立刻离开,钎子,”只见瑞奇面目阴沉,口吻越发硬气,不容拒绝:“出于对你胆识的敬佩,我就不为难你那些躲在屋檐外的同伴们了。”
听到这里,泰尔斯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只要不正面牵扯到他自己,那就还有机会蒙混……
钎子怔怔地看着瑞奇,看着他冰冷的眼神。
“请原谅。”
“我不太清楚您的……”
瑞奇冷哼一声,咬字短促。
“我不信任你们。”
“尤其不信任腾。”
他直起腰来,整个人刹那化身坚冰,从齿缝里咬出话来:“所以,自己去操心那个狗屁王子吧,我们两不相干。”
“够清楚了吗?”
钎子死死盯着对方,仿佛不相信他们会拒绝。
“但是……”
他的语气里透露出惊异和犹疑:“你们孤立无援,突进白骨之牢的过程会很辛苦,就算侥幸成功,此后星辰王国也不会有灾祸之剑的容身……”
“如果我们担心你所说的这些事情,”克雷轻哼道:“那我们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别叫我们灾祸之剑,没人喜欢那个称呼。”
面对着钎子的凝重脸庞,北地的中年剑手放下名为黯光的长剑,抱紧双臂:
“我们是塔外传承者。”
“而不是一群奉某个夙夜阉人为首的,徒有先辈虚名的阴沟臭虫。”
随着他的话,灾祸之剑们纷纷哼声赞同。
语气与表情里透露出不羁的桀骜与自许。
钎子则紧紧低着头,脸颊微微颤动。
瑞奇轻嗤一声,似乎啼笑皆非,他对钎子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几个雇佣兵们自觉地走上前来,三面围住钎子。
但下一秒,钎子就猛地抬起头!
“等一等!”
钎子仿佛想通了什么,此刻的脸色带着一丝莫名的犹豫和挣扎:“我大概了解您对于影主的观感了,但是这……”
瑞奇摇了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蒙面人不屑地轻哼一声,克雷则继续关注他的黯光去了。
雇佣兵桑尼走上前来。
“你听见他的话了,虫子,”桑尼冷冷看着钎子:
“你是自助呢,还是我们来帮你?”
他话虽如此,却没有丝毫让对方“自助”的意思:只见两个壮实的雇佣兵纷纷伸出手,扣住钎子的肩膀,就要把他向外拖去。
那个刹那,钎子的面上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决意。
他猛地抬起头,越过雇佣兵们的肩头,望向不为所动的瑞奇。
“如果这跟腾无关呢?”
这话让瑞奇微微一动。
“如果这不是什么狗屁合作,而仅仅是我和你的交易,只是钎子跟克拉苏呢?”
这话让瑞奇不禁转过头来。
“什么?”
随着他的问话,雇佣兵们钳住钎子的力度也小了下来。
瑞奇眯起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钎子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钎子挣脱开雇佣兵的钳制,不顾形容狼狈,挣扎着走上前来。
“如我所言,今天的事情,无论是劫持王子还是双方合作,全都与腾无关,”钎子咬着牙,面色决然:“影主,不,腾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此言一出,克雷惊异地睁大眼睛,蒙面人甚至轻轻地“咦”了一声。
唯有瑞奇岿然不动。
但他的语气变了。
“不得不说,你抓住我的兴趣了,”灾祸之剑的首领慢慢开口:
“腾怎么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钎子露出一个凄清的笑容,无奈而憾恨地摇摇头。
“腾完了。”
瑞奇眼中精光一闪!
他的身躯不自觉地前倾:“再说一次?”
克雷和蒙面人惊异地交换眼神。
泰尔斯原本一直头疼着自己的出路,对这些神神鬼鬼的组织恩怨兴趣缺缺。
直到钎子的下一句话。
“六年前,那一天。”
钎子猛地回过头,略有激动地盯着克雷:“你知道的,克雷,你和我当时都在龙霄城里,在那个巨龙与灾祸双双降临的日子里,亲眼目睹那场震动西陆的剧变。”
泰尔斯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就连快绳也不再动弹。
“就在同一天,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努恩王之死和龙鳞宝冠的归属时,”钎子愤愤地道:“许多世人所不知的事情,发生在龙霄城的阴暗面。”
灯火摇曳,酒馆越来越安静。
瑞奇点了点下巴,目光聚焦:“继续。”
钎子冷哼了一声,瞥视着周围的雇佣兵们,看着他们各色各样的表情,这才冷冷道:
“那一天,无论是情报截获还是正面对抗,腾都在黑先知的手上输得一败涂地。”
“诡影之盾在龙霄城里的渠道尽数遭到破坏,就连刺杀努恩王这样的大事都出了纰漏;里斯班和大公们过早知晓了阴谋的存在,龙霄城的残余势力更在秘科的暗助下逃过黑沙领的重围,重新整合;在龙霄城里的我们几乎变成了盲人,连追击沃尔顿孙女和擒拿星辰王子的人手都抽不出来;伦巴甚至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以身犯险,而我们为几位大公们留下的,迫使他们服从伦巴嫁祸星辰的后手,则一件都没能用上。”
“我们藉着伦巴,在北地的布局几乎全盘失败。”
雇佣兵们开始了窃窃私语。
泰尔斯皱起眉头,无视着快绳给他传来的震惊表情,灾祸之剑们则齐齐皱眉。
什么?
照钎子的意思……
那个夜晚。
那个凌晨。
龙血。
那天发生的事情……
瑞奇并未有所反应,他冷冷盯着钎子,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不仅如此。”
钎子的眼里绽放出凛冽的寒霜:“那一天,秘科还找到了他。”
“腾,他在龙霄城遇到了埋伏,秘科把他给堵了个正着,”钎子冷冷道,带着难言的情绪:“给了让腾重伤垂死的致命一击。”
那个瞬间,灾祸之剑的三人齐齐一颤!
“那个男人的势力,包括从夙夜开始一路跟着他的远东人亲信,尽皆损失惨重。”
瑞奇转过头,看向克雷。
克雷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瑞奇皱起眉头,目光里露出怀疑。
面对他的审视,钎子不辨情绪地笑了一声。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对黑先知而言,埃克斯特的权力之争也许只是顺势而为。”
他惨笑着,疲惫地开口:“那一夜里,诡影之盾,特别是腾本人,才是王国秘科的第一目标。”
“为了腾手里掌握的秘密。”
第124章 紧急任务
酒馆里,顶着所有人的吸气声,瑞奇缓声道:
“什么秘密?”
泰尔斯死死盯着钎子,难以移开自己的眼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当年那一夜的好奇与惊疑,战胜了他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钎子没有马上回答。
诡影之盾的男人环顾四周,在看到所有人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之后,才满意地欠身一笑。
“那就是我今天来此的原因。”
他慢慢抬起头来,在眉毛下露出一对霎时变得锋利的眸子:“自渡海以来,腾就对璨星王室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热情,我猜是他的过往身份使然。”
“但是,血色之年里,接下那一笔不留退路的生意,连根端掉璨星王室?这实在太过了。”
瑞奇的手边,蒙面的男人冷哼一声。
血色之年。
听见关键词,泰尔斯无端地眼皮一跳。
“肯定有个理由,有个原因,让他对璨星如此着迷。”
钎子直起腰来,用淡然的目光一一回应着表情各异的诸人。
“六年前,作为我们在北地的负责人,我发出了指令:如有机会,刺杀来访的星辰第二王子。”
快绳在暗中轻捅了泰尔斯一下。
泰尔斯放下睫毛,装作没有看到对方发来的“怎么又是你?”的责备眼神。
钎子的话在继续,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但这个命令,却最终被腾阻止了。他甚至一反常态,冒险现身,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这些手下人做出冲动的事情。”
“他要那个王子活着,为此甚至派遣我去跟黑沙大公交涉。”
瑞奇皱起眉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扣动。
“从十八年前近乎疯狂地暗杀王室成员,到现在倾尽全力要保证那个王子的存活,”钎子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腾前后的态度变化,都只说明了一件事。”
他举起一根手指,语气认真起来:
“那个王子的存在,一定意味着什么。”
泰尔斯能感觉到,自己的指甲抓紧了手心。
雇佣兵们低声骚动起来。
钎子不管不顾,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位最高的瑞奇:“拿下他,我就能找出腾的秘密,找出他为什么对璨星王室这么感兴趣的原因,找出他血色之年里,发疯似地接下那笔大生意的幕后真相。”
“怎么说?要跟我们一起,发掘出这个秘密吗?”
雇佣兵们的骚动声越来越大,泰尔斯甚至能听见玛丽娜在背后咬牙的声音。
北地剑手克雷倾身在蒙面男人的耳边说着什么,但蒙面人只是轻轻摇头。
直到瑞奇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平息周围的窃窃私语。
“腾呢?”
雇佣兵的首领没有纠缠对方抛出的所谓秘密,而是轻声追问道:
“他现在怎么样了?”
绕回这个话题,钎子的脸色就仿佛盖上了阴霾。
他跟瑞奇静静地对视着,但后者的淡然神色说明了他的态度与焦点何在。
钎子只能微微叹息。
“生死未卜。”
灾祸之剑的为首三人同时皱眉。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情况不妙,很不妙,”钎子拢起双手,极快地接过话头,“从那之后整整六年,腾再没在组织里露过面,就连我也很少再收到他的指令,即便有……”
他凝重道:“包括我在内,组织里不止一个人开始怀疑影主的现状。”
听了钎子的话,瑞奇轻轻吸了一口气。
“所以,”灾祸之剑的“克拉苏”露出奇异的神色:“诡影之盾现在是一条无首的毒蛇。”
蒙面的剑手不爽地补充道:“这让它们更加危险:你永远不知道毒液会溅向何方。”
克雷轻哼一声,钎子只能报以尴尬的微笑。
“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瑞奇摇摇头:“发掘他的秘密,继承他未完的任务吗?”
钎子的笑容慢慢消失。
“毋庸讳言,腾失踪之后,诡影之盾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钎子咳嗽了一声:“如我所言,拿下那个王子,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是对腾在这十几年里所作所为的一次总结。”
蒙面的男人轻嗤一声。
“听上去,你对你的主子很不满?”
“不满?”
钎子先是脸色微妙,随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我身临此地,是为了把走投无路的诡影之盾,从绝境和困顿里拯救出来。”
“我们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诡影之盾需要振奋,需要再起,需要新的刺激……”
蒙面人再次打断了他。
“或是新的领袖我猜你想这么说?”
钎子的话语登时噎在口中。
“腾来到西陆,已经有二十年了吧,”蒙面人一副所知颇多的口吻,冷飕飕地道:“二十年的‘影主’啊,对于诡影之盾在首领轮替一项的‘优良传统’而言,他在位的时间,确实长得有些过分了。”
钎子的脸色冷了下来。
“您大可不必这么暗示。”
“我把这些秘辛公诸于各位之前,无非是为了赢取信任,”钎子冷冷道:“为了向你们证明:诡影之盾,至少我所领导的这一部分,已经不再是腾时期的旧观,而我们也不应承受那个时期的对待和污名。”
此言一出,蒙面的男人轻哼摇头,克雷则吃吃发笑。
接过钎子话语的出乎意料,是玛丽娜。
“可笑,”这个红衣的女人一副憎恨的口吻:“你觉得,我们能给一群阴沟里的臭老鼠什么样的‘污名’?”
听见这句反驳,钎子蹙眉望向瑞奇,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对话被打断的不悦。
他只能叹了口气,转向玛丽娜。
“我并非在信口开河。”
顶着玛丽娜的仇恨眼神,钎子满怀伤感地道:“曾几何时,诡影之盾不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曾经,我们也有着高贵可敬的理念。”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
只见钎子深吸一口气:“千年前,最终帝国复立,各大强权初生,权力者和高位者掀起数之不尽的战乱、暴政、奴役、压迫,无助的世人们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饥荒、死亡、痛苦与折磨。”
“于是,被逼到绝路之后,这么一群人应运而生:他们出身微末,名姓卑鄙,势单力孤,却挺身执刃,于弱势中以小博大,在暗影里舍命出击,用最原始最简单却也是最无力最笨拙的方式,刺杀暴君,抵抗暴政,反击强权,挡在统治者的无道与诸侯的暴戾之前,发出苦难庶民的声音。”
“难得,”瑞奇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跟那些盲目动手的杀手们比起来,至少你了解你们组织的过去。”
泰尔斯眉心一动: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角度叙述出来的诡影之盾。
钎子欠了欠身,随即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眼神飘忽。
“曾几何时,我们是苦命人的最后希望,是起义者的先锋使者,是反抗军的无回勇士,藉着难以想象的手段与代价,威胁、提醒、警戒那些身当高位却鱼肉百姓的暴君们:在统治者所投下的阴影里,永远有这么一块不安分的存在,时刻化身最坚贞最扎棘手的盾牌,守护着被他们踩在脚下,鄙若蝼蚁的人们。”
瑞奇一动不动,克雷和蒙面男人则用表情作出他们的回应:前者鄙夷,后者怒哼。
但钎子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无耻,把下作卑鄙的事情描述得如此伟大?”
“最后希望?呸,”玛丽娜咬牙切齿地道:“渣滓们,你知道血色之年里,多少成千上万无辜的人,都因为你们而家破人亡么!”
钎子有些诧异地回望了玛丽娜一眼。
他表情复杂地道:“我不能说你是错的,姑娘。”
钎子低下头,叹息道:
“事实是,千年过去,在绝望中誓死反抗的诡影之盾,已经在日复一日的随波逐流与无奈妥协里……堕落成了如今的这副污糟样子。”
他握紧拳头,似有不忿地从齿间咬出字来:
“唯利是图,蝇营狗苟,浑浑噩噩,令人作呕。”
酒馆里的空气安静了一瞬。
“哇哦,一个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诡影刺客,”克雷摇头讽刺道:“真少见。”
钎子依旧捏着拳头,仿佛没有看见其他人的目光,也没有听见克雷的讽刺和玛丽娜的哼声。
“尤其在腾到来之后,我们这种情况更是变本加厉,雪上加霜。”
他的面色发紧,呼吸加速:
“就从十八年前,他蛊惑我们,联络各方,发起对璨星王室的行动,从那场震惊世人的大刺杀开始。”
泰尔斯的心跳越来越快:今晚的我家酒馆给了他太多情报。
钎子猛地抬头,咬牙切齿:“身为影主,他从来不曾泄露给我们那笔生意的雇主名单,却又极力蛊惑我们忽视背后的风险。”
“腾说得很动听:诡影之盾已经受够了在穷街陋巷里出没,收下几个乡野村夫的臭铜子,找到有钱或没钱的男爵官吏,去为村里被偷杀的牲畜们讨回公道这种鸡厘狗剩的事情了,他还说,我们身当大任,且将直指根本。”
钎子环顾四周,眼里冒着愤怒的火焰,仿佛要找到认同。
“他告诉我们:藉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生意,星辰王国将从此坍塌。这代表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启,一个以混乱和迷茫为根的大时代,马鞭会抽响,鲜血会洒落,田地会燃烧,恐惧会发芽,一个让我们大放异彩,一改倾颓,扶摇直上的乱世,一如我们千年前的崛起在睡梦中惊醒的世界将再一次记住我们,然后再一次需要我们。”
钎子的话语绘声绘色,泰尔斯甚至能想象腾当时的口吻。
但是……
雇主名单。
泰尔斯注意到了这个词。
血色之年里,究竟是哪些人,想要看到璨星王室毁灭?
钎子吐出一口气,表情和语气同时黯淡下来。
“不得不说,他口才很好,手段高超,还挟着新上位的威势……一部分人被蛊惑了,还有一部分人,为性命所计,不得不服从他。”
克雷表现出他的轻蔑:“我猜你要说,你是那些‘不得不’里的一份子?”
钎子摇了摇头。
“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的后果。”
“看看吧,腾和他的疯狂计划,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钎子平摊双手,面色倾颓:
“混乱?当然,血色之年的战乱简直是一团糟,遭殃的不只是平民,还包括我们这样的杀手刺客,乃至你们这样的雇佣兵如果每个人都有可能死在战争的兵锋下,那还要杀手做什么?烽火连绵的日子里,如果我们甚至都没法找到一块平整安静的土地休憩修整,那还谈何收买与暗杀?”
“而那场大乱也没有持续多久至少持续不到我们的黄金时代到来就结束了。”
钎子表情挣扎,仿佛经历着地狱:
“整整十八年,腾为我们四面树敌:诡影非但在星辰境内藏头露尾,无处容身,即使在星辰之外的世界里,也要面对秘科或者他们盟友的穷追不舍、赶尽杀绝,你无法想象我们在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糟透了。”
钎子眼神冷酷:“那是一笔没有赢家的生意。”
泰尔斯心中一凛。
“大劫过后的星辰王国没有一败涂地,没有为我们开启刺客与诡影的黄金时代,相反,他们在废墟中爬起,新王的冷酷手段更甚以往,王座的大权独揽前所未有。我们曾经全心希冀与赖以为生的机会:无休无止的贵族恩怨和诸侯混战,竟然在新王的铁腕下慢慢消失,无处可寻,由星辰王国没落而许诺的混乱未来,非但没有到来,反而渐行渐远说来可笑,但有时候我们这些手下人甚至在猜忌:难道发起那场刺杀的腾,才是星辰王国的间谍?”
最后的叙述,钎子几乎是用一种连哭带笑的辛酸口吻说出来的。
让人不禁蹙眉。
瑞奇和其他人交换了眼神。
“您刚刚问,我对腾很‘不满’?”
钎子猛地摇头,眼里闪现忌恨:“不,您选的这个词汇太过简单,不足以形容我们对腾的感受之万一。”
“二十年的时间里,腾为诡影之盾带来的。”
“是灾难。”
酒馆里再次安静下来。
唯有泰尔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腾。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六年前,腾在龙霄城冒险现身,遇到了埋伏,奄奄一息?”
瑞奇的声音响起,把泰尔斯拉回现实。
钎子礼貌地点点头:
“是?”
瑞奇摸着下巴,眼神清亮地轻笑道:
“姑且不论你的话是否可信。”
“小心如腾那样的人,又是如何在你经营以久的龙霄城里,被人发现自己行踪的呢?”
钎子面色一僵。
“所以,要么是你在信口胡诌,钎子,要么……”
瑞奇的笑容冷了下来。
“现在,跟我们打交道的这个人,是一个不甘人下,愤而弑主的……”
瑞奇的眼里呈现出死寂的冷色:
“背叛者。”
酒馆里回复了窒息般吓人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钎子。
该死。
钎子搓了搓手心里的汗水。
这个所谓的克拉苏……
瑞奇纹丝不动,等待着钎子的回应。
整整几秒钟过去了。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
“事实上,”终于,这一刻,钎子不再聚集笑容,而是满面冰寒,眼里露出狠色:
“如果你从未忠诚于某人某物……”
“又何谈背叛?”
此言一出,无论是克雷还是蒙面人,他们看着钎子的眼神更凌厉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瑞奇却笑了。
“你一定很害怕他,对么。”
灾祸之剑的首领平淡地道:“害怕腾。”
钎子的身影颤动了一下。
“无论是你下意识地模仿他的言谈举止,还是你刻意表现的愤恨与不满,都没法掩盖你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畏惧。”
瑞奇仿佛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他于你而言,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一道没有边际的阴影,是么?”
“你之所以这么想掌握他的秘密,是因为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超越他,超越腾。”
钎子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的嘴唇抖动着,却没有出声,似乎在挣扎。
好像他之前的所有雄辩滔滔,全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应有的颜色。
最终,瑞奇看着他的样子,啧声摇头。
“来吧,”瑞奇没有追问,而是倚着靠背打了个响指:
“是时候,谈谈我们的合作了。”
钎子倏然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如此轻易地,就回到了他想要的正题。
“那么……”
只见瑞奇握紧双手,目露寒光:
“为了可能的合作,你不妨告诉我一些,那个王子的事情?”
旁听着泰尔斯身躯一僵,尽力表现得自然一些。
“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几秒后,钎子做了个深呼吸,露出了笑容。
片刻后,一个衣着素朴的男人被带领着走进了酒馆。
新来的客人一身轻装,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奔波跋涉后的疲惫,但即使面对满屋子面色不善的剑手们,却仍然维持着自己的仪态乃至傲然,不卑不亢地一路走来,且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屋子里说话算数的人。
钎子满面笑容:“容我介绍,这是拉塞尔维达男爵。”
随着他的话,新客人轻轻一躬。
泰尔斯微微一动,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见过这个男人。
但是……
瑞奇微微蹙眉:“男爵?”
克雷脸现怀疑,轻声道:“维达,我记得这个北地人的贵族姓氏,好像是某个有封地的小封臣,小得不能再小。”
新客人抬起身子,露出一张沧桑却严肃的脸庞。
“撤掉尊称吧,”拉塞尔点头道:“我的封地早已被收回,爵位也被剥夺了。”
他板着脸色:“现在,我只是拉塞尔维达。”
“您过谦了,”另一边,钎子却扬了扬手,兴高采烈地补充道:“目前,您是我们最可靠的情报来源和合作对象,包括我们的后路……”
瑞奇的脸上现出怀疑:合作?
但新来的拉塞尔却没有任何要寒暄的意思,直接打断了钎子。
“我已经受够了巧舌如簧的外交辞令,”拉塞尔摇摇头,直直地开口:
“所以我就直击主题了。”
“几天前,我们收到了一则消息,”他脸色肃穆,声线低沉,让其他人不自觉地倾听:“有个线人在荒漠里秘密发现了泰尔斯璨星的踪迹。”
泰尔斯心中咯噔一声!
就连快绳也不再动弹了。
“线人已经缀上了目标,但是因为人手不足,又在敌人的地盘里,所以他不得不向我们求援,安排他们事后的撤离。”
拉塞尔皱眉道:“撤离的最后期限是昨晚,按照计划,我们的线人要带着他的王子俘虏来找我们。”
瑞奇听着对方的叙述,脸上的狐疑一直未曾消失。
泰尔斯则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但凌晨了,线人一直没有回应。”
拉塞尔吐出一口气,厉色道:“为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失败了。”
“这就是我今天来此,打破惯例,紧急向你们双方求援的原因。”
拉塞尔看看堆着笑容的钎子,又看了看表情欠奉的瑞奇。
新客人咬牙道:“泰尔斯璨星很有可能逃脱了我们的掌控,得到了营地的官方保护,而我们必须赶在大军回援之前,雷霆一击,夺回目标,时间紧急,越快越好。”
瑞奇和他的同伴们彼此交换了眼神。
“有任何线索吗?”
拉塞尔点点头。
“我们的线人,他是个雇佣兵,”拉塞尔环顾着周围,面色严肃:“在荒漠里用的名字是……”
“大迪恩。”
第125章 背叛者的同盟
整间酒馆再次安静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迪恩?”
“大迪恩?光头迪恩?”
瑞奇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恍然道:“‘丹特的大剑’里,那个头脑灵活,身手高超,前途无量的迪恩?”
拉塞尔沉默不语,钎子则点头默认。
“你们的线人……埋得真是够深的啊。”瑞奇啧声摇头。
“嗯,丹特的大剑?”老板坦帕皱起眉头,挠了挠下巴。
瑞奇挑起眉毛。
等等。
那就是说……
那个瞬间,包括被挟持的酒馆老板坦帕在内,许多雇佣兵们的目光都跟随着瑞奇,齐刷刷地转向另一边,汇聚在瞪大眼睛的泰尔斯,和满面呆滞的快绳身上。
搞什么?
重新成为焦点的泰尔斯愣愣地想道。
“嘿,”玛丽娜带着狐疑的眼神转向桑尼,低声道:“我记得,这两个人,是不是就在丹特的大剑……”
雇佣兵们开始窃窃私语。
瑞奇则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两人,似有所悟。
面对众人的审视,泰尔斯只能扯出微妙而尴尬的笑容。
“你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啊,”承受着众人的目光,泰尔斯维持着表情,嘴唇不动地对快绳咬出不满的低音:“来找‘专业人士’处理尸体?”
他死命控制自己的目光,避免下意识地看向脚边的……那个人形麻袋。
“现在怎么办?”
泰尔斯的身旁,前埃克斯特王子也正抽搐着脸庞,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尴尬神色。
“冷静,冷静,”快绳擦了擦汗,对周围几位凶神恶煞的雇佣兵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总会有办法的。”
鲜血鸣笛之外的客人们注意到了这些小小的变化,但他们显然没有余力去顾及这些雇佣兵内部的小事。
只听拉塞尔咳嗽了一声:
“总之那就是我们的目标,虽然最初的线索丢失了,但我们依旧有可靠的情报内线……”
但就在此时,瑞奇却把注意力从泰尔斯两人身上收回,举起了手。
“等一等,这位拉塞尔维达先生。”
灾祸之剑的首领淡淡道。
随着他的话音,酒馆里的灯火微微晃动,带起人影沉浮。
瑞奇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我们还没答应跟你合作呢。”
拉塞尔愕然一怔。
这个带着贵族气派的男人板起脸色,看向钎子。
“当你通知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说服他们了?”
钎子摊了摊手,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好事多磨嘛。”
拉塞尔的眉头一皱一松,恰到好处地抑制住自己的不满。
“我们并未达成任何协议,这位维达先生,”瑞奇微笑道:“事实上,我们在行动前夕突然迎来了你们这群不速之客,开口就要跟我们‘合作’……直到现在,我们依旧很是‘惊喜’。”
克雷轻哼一声,迎合瑞奇的话。
周围的雇佣兵们纷纷按住兵器,脸现不悦。
钎子对拉塞尔扬了扬手:“所以必须要由您亲自到场只有我可远远不够。”
看着灾祸之剑们不善的表情,拉塞尔略有恍然。
他读懂了现场的气氛。
“好吧。”
他点点头,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绷紧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干练。
这让泰尔斯莫名熟悉。
“鲜血鸣笛,或者说灾祸之剑的各位,”拉塞尔举起一根手指:
“我想我们务必达成这样一个共识。”
瑞奇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们意图劫夺白骨之牢,”拉塞尔环顾一圈,举起第二根手指,表情严肃:“而我们志在俘虏星辰王子。”
“在刃牙营地里,这两件事不可能分开完成。”
瑞奇微微眯眼。
“如果你们今晚就入侵了白骨之牢,”拉塞尔凝重道:
“那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整个刃牙营地就会被惊醒,数以千计的正规王国武装将如潮水般漫过这里,带来警戒线,搜查队,巡逻兵,所有你想得到的麻烦。在那之后,我的人再想搞定星辰王子,就已经不可能了。”
拉塞尔向着钎子示意了一下,后者谦恭地点头认可。
泰尔斯更加疑惑他们的关系了。
拉塞尔话锋一转:“同理,如果我们今晚劫走了星辰王子,不到天亮,营地里就会警钟大作,任何可疑的势力、集会,包括雇佣兵团,都会成为星辰人首先开刀的目标,彼时你们再想对白骨之牢动手,就更是难比登天。”
“结论很明白:我们像绑在一根绳索两端的两个人,如果我们不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如果我们不管不顾地各行其是,”拉塞尔转过身来,话语带着满满的力度:
“那不过是两头徒劳,没人能得偿所愿。”
瑞奇和克雷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见彼此眼中的谨慎。
“所以,诸位,你们理解我们不请自来,深夜登门的原因了吗?”
拉塞尔无视着周围的兵刃,大声道:
“也理解我们彼此合作的必要性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钎子在一旁用右手虚拍着自己的左手腕,微笑捧场。
瑞奇用凝重的眼神盯着新来的客人,久久不言。
直到拉塞尔不耐烦地咳嗽催促。
“你的口才很好,”瑞奇努了努下巴,淡淡道:“看着也不像是诡影之盾的人。”
“维达……你究竟是谁?”
拉塞尔顿时一滞,并不作答。
但瑞奇身侧的蒙面人开口了。
“我想起来了。”
蒙面人斜眼瞥视着拉塞尔,冷哼道:“克雷,你刚刚说,这家伙的姓氏似乎出自某个龙霄城麾下的小家族?”
克雷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瑞奇转向他的同伴。
蒙面人幽幽地道:“六年前,努恩王委任了一个颇有贤名的低级贵族,作为埃克斯特的使者,出使星辰王国,进入复兴宫,去为身死异乡的摩拉尔王子讨回公道。”
“那个使者的名字,跟这家伙恰好一致。”
这一刻,拉塞尔微微一震!
但他不是唯一表现失措的人。
酒馆的另一边,泰尔斯把自己的惊讶掩藏在一声低低的咳嗽里,身边的快绳则一脸“怎么又是我”的委屈样子。
泰尔斯想起来了。
他,泰尔斯璨星和拉塞尔维达。
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所以说……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拉塞尔,又看看钎子。
埃克斯特,诡影之盾。
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六年前曾经的“老朋友”。
而唯一能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的线索……
“努恩王和查曼王同时委以重任,但你却失败了。”
“告诉我,维达男爵。”
只听蒙面人不屑地开口:“对北地人而言,一次失败透顶的耻辱出使,一定让你很困扰?”
拉塞尔维达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钎子咳嗽了一声,出来缓颊:“我们可不可以……”
但拉塞尔打断了他。
“我不否认我的失败。”
曾经的埃克斯特使者握拳肃声道:“那确实是我人生中的污点。”
他的声音轻轻抖动着:
“而我也付出了代价:我已经不是男爵了。”
蒙面人轻嗤摇头。
“我猜,龙霄城不是无缘无故才剥夺了你的爵位?而黑沙领也没法再给你什么补偿?”
蒙面人慢慢走到拉塞尔面前,俯视着他的双眼。
“毕竟,没人喜欢一个明面上忠于龙霄城,背地里却和黑沙领狼狈为奸的背叛者。”
他冷冷道。
此话一出,拉塞尔猛地抬头!
曾经的一国使者愤然怒视着蒙面人。
但蒙面人似无所觉,继续轻笑道:“所以你也就只能来异国他乡,负责些见不得光的事务了。”
拉塞尔的拳头越握越紧。
瑞奇和克雷等人面色淡然地看着这一幕,倒是一旁的钎子皱起了眉头。
“一个背叛了影主的诡影刺客,一个背叛了先王的北地贵族,”蒙面人继续讽刺道:“背叛者加背叛者,真是好组合。”
拉塞尔重重地哼了一声。
“还轮不到你们来评价我,雇佣兵。”
他咬牙瞥视着酒馆里的鲜血鸣笛。
“按这个说法……”拉塞尔怒气冲冲地道:“今夜在此的我们,无论哪一方,都是可耻的背叛者。”
“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终结之塔的叛徒罢了!”
话音未落。
“锵!”“铿!”
不止一道兵刃出鞘声,在这个瞬间倏然响起!
玛丽娜早已双剑在手,桑尼也咬牙掣出自己的斧头,而更多的雇佣兵则齐齐向前一步,不怀好意地逼向口出不逊的使者。
酒馆里顿时杀气弥漫。
不安感强烈的泰尔斯强行忍住向武器伸手的**。
“悠着点儿,各位!”
钎子的声音在满布杀气的雇佣兵之间响起:
“我们不是来这儿打架的。”
剑拔弩张的时刻,只见瑞奇轻轻地举起右手,仿佛司空见惯。
他轻轻地摇了摇手。
鲜血鸣笛的雇佣兵们这才心有不忿,却令行禁止地收回兵刃,退回原位。
看向拉塞尔的眼神却越发不善。
“我懂了。”
“一个风光不再却心存不甘,只能在边境地带做些无关紧要庶务的失势贵族,”瑞奇平淡开口:“想要靠一场难得的功绩,赢回主人的信任。”
拉塞尔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所以,拉塞尔维达,你代表的是查曼一世。”
“埃克斯特的弑亲之王。”
瑞奇的语气略见凝重。
而他话语的内容,更是让一众雇佣兵们爆发了一股不小的骚动,纷纷交头接耳,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泰尔斯感觉到,身边的快绳颤了一下。
等等。
泰尔斯下意识地感觉到疑点。
好像哪里有些对不上号?
拉塞尔是查曼王的使者,而他的线人是迪恩。
迪恩发现了泰尔斯的踪迹,所以通知了拉塞尔。
而拉塞尔从迪恩的失约里察觉了不妥,想要挽救局势?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瑞奇打量着拉塞尔,道:“你的国王,有意拉拢我们?”
拉塞尔抬起头颅,表现出一股淡淡的高傲。
“如果你们能跟我们合作,”拉塞尔轻声道:“一起带着有价值的战利品回到埃克斯特,证明自己是一支能战之师,陛下当然不会吝惜他的报酬和赏赐。”
瑞奇扬了扬眉毛,似乎有些意外。
但很快,他跟克雷与蒙面人对望一眼,纷纷笑出了声。
雇佣兵们也发出讥笑。
在笑声中,拉塞尔的脸色越来越紧。
终于,灾祸之剑们笑够了。
“钎子啊,难怪你有底气,背着腾搞这些小动作。”
“你和你的诡影之盾,”瑞奇摇头感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那个弑杀亲兄的冷血国王混到一起的?”
什么时候,混到一起的?
泰尔斯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天,当他和塞尔玛在伦巴的马车上时所看到的,黑沙大公与钎子当面对谈的那一幕。
拉塞尔狠狠蹙眉。
但一旁的钎子却笑逐颜开,丝毫没有被冒犯的觉悟。
“如我所言,我不仅仅能为诸位提供劫狱的手段,”钎子举起双手,转身迎向酒馆里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笑容:
“还能为你们带来逃离星辰威胁的办法也许还会是你们日后托身庇护的选择,从此不再有躲避和遮掩,不再有隐藏和逃命,不再有恐惧和担忧。”
雇佣兵们再次开始私语。
瑞奇喃喃着重复道:“托身,庇护?”
钎子点点头。
一边的拉塞尔肃穆地整了整衣服。
“一旦事成,”拉塞尔正色道:
“我承诺,陛下的麾下肯定会有贵方的一席之地,而有了埃克斯特的庇护和支持,你们就无须畏惧星辰王国的威胁和报复无论那是多大的麻烦。”
瑞奇沉吟了片刻。
“前提是我们必须归附从属于他,成为查曼伦巴的看门狗和牧羊犬?”
他直直望向钎子,笑容仍在,眼里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寒意。
“告诉我,钎子,你把自己和诡影之盾,卖了怎样的一个价码?”
这话毫不客气,连厚脸皮如钎子这样的人也不由得为之一僵。
但钎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搓了搓手。
“这与价码无关,而与市场和需求有关。”
钎子像个最职业的商人那样,堆着笑容娓娓道来:“十八年前,腾声称想要创造一片适合诡影之盾生存的土壤,于是乎他主导了那场震惊世界的刺杀。”
蒙面人不屑地哼声。
泰尔斯握了握拳头。
从他踏上王子之路以来,许许多多的迹象都表明,璨星王室在血色之年的刺杀蹊跷众多,关系深远,更影响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而那场刺杀的源头……
就在眼前。
“但腾错了。”
钎子斩钉截铁地道。
“最适合我们刺客的时代并不是饿殍遍野的混乱之世,更不是太平无争的贤明盛世,”他提高音量,满面严肃:“而是一个和平与冲突交替,一个机遇与危险并存,雇主与目标同在的适中时代。”
瑞奇蹙起眉头。
“众所周知,我们是刺客,是行险一搏、视死如归的壮士,”钎子沉稳地道:“而你们是雇佣兵,或者是为人挥剑的剑手,或者是贩剑的不管你们想怎么叫。”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
“刺杀者与雇佣兵,抛开其他一切,我们都是借着自己的一技之长过活,为人卖命的存在,这样才能维持各自的正常运转可你认为,归根结底,是什么支撑着我们两者的生存?”
“金钱,**,憎恨,仇怨,理想,未来,希望,还是爱与正义?”
钎子的话让许多雇佣兵们面色古怪,但更多的人开始默默思索。
但钎子随即大步转身,断然开口:
“都不是!”
“真正支撑我们生存的,”他罕见地冷酷道:“是那些呼唤我们出手的需求。”
只见钎子厉色沉声:
“是权力。”
他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慢慢握紧。
“权力,这才是我们赖以为生的基础,就像战争之于英雄,白骨之于名将。”
瑞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钎子转过一圈,似乎要说服酒馆里的每一个人:
“无权者想要掌权、夺权,有权者想要扩权、集权,所以他们找到了我们,或雇佣或收买,用突破常规的手段来填补权力的真空或消耗过度的权力。”
“而我们?我们就是一群以权力为食的凶兽,在反抗者或统治者的野心与宏图里寻找生机无论你们还是我们,无论刺客杀手还是雇佣兵,我们生来就活在权力的夹缝之中。”
泰尔斯默默地听着这个诡影刺客的理念。
克雷皱了皱眉,蒙面人则更干脆地呸了一声。
“腾也许是个疯子,他的狂妄和不自量力,最终招来了自己的末日,”钎子不为所动,继续道:“但他用来说服我们的初始意图是没错的:我们,诡影之盾需要一个适合我们生存的时代,就要主动去创造它,而非等待着时代来淘汰我们。”
“而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权力对我们的需求一个强大却仍然需要我们的权力,这才是保证我们生存的东西。”
钎子再度转身,面对着灾祸之剑的三人,眼里散发着不常见的狂热:
“所以我们需要这么一个权力,一个同时拥有国家与军队,土地与人民的统治者,来购买雇佣我们的服务,维系我们的存在。”
“但他不能太强,强得试图掌控我们,企图吞并我们,就像星辰王国掌控秘科,也不能太弱,弱得支撑不住我们,保护不了我们,就像安伦佐公国可怜的雀尾卫队。”
钎子竖起一根手指,扯着嘴角点头:“这,才是刺客和佣兵们常青不朽的秘密。”
刺客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但雇佣兵们却相继狐疑地望着他。
“所以,这就是你为我们找来的权力?弑亲之王?”瑞奇挑了挑眉。
钎子无奈地出了一口气。
“多亏了腾,星辰王国已经是我们注定的敌人,而且星辰正在恢复,正在崛起,这对我们而言真不是什么好消息,这种情况下,我猜,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
钎子露出神秘的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
“而我不得不说,查曼陛下是位很特殊的国王。”
“况且,查曼一世很符合我们的标准:他本身强大而有力,不久前刚刚完成黑沙领的整肃,一跃成为埃克斯特境内最说一不二的领主;其次,埃克斯特正在内斗,他虽然势头正盛,却也居于忧患,大公摩拳擦掌,外敌虎视眈眈,领内争议难平,而查曼王的雄心却很不巧地包容四海他会需要我们的。”
钎子说着话,与一边的拉塞尔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疑虑解决了吗?”拉塞尔淡淡问道:“顺便一句,以上所有情况的前提,都是我们今天能不负众望地完成任务,夺回目标。”
但瑞奇显然有些别的看法。
“权力,才是我们赖以为生的基础?”
他搓了搓自己的下巴:“有趣的说法。”
“但你少说了一半,钎子。”
钎子扬扬手,表示洗耳恭听。
拉塞尔皱起眉头,似乎为这群人的不合作而不满。
瑞奇身体前倾,食指指向拉塞尔。
“弑亲之王,或者任何强权,在他们步步发展起来的时候,就会慢慢攫夺住我们的咽喉,而等到他彻底强大起来,就不会再给我们留下太多选择,”他的目光慢慢聚焦起来:
“他会把你们变成传扬小道消息的暗室和秘科,把我们变成守门扫地的白刃卫队和王室卫队,如果你不愿意……”
蒙面的男人怒哼了一声,抱起双臂。
“再者,一旦查曼伦巴强大起来,强大得足以保证一方稳定,一国昌盛,一世平安……”瑞奇冷笑一声:“如你所言,钎子,太平无争的贤明盛世,并不适合刺客。”
钎子笑而不语,拉塞尔则纹丝不动。
“所以,你想要的不是效忠或依附,”瑞奇的话语陡然一转,寒意阵阵:
“而是寄生。”
钎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想的不是依附或归属,而是像血蛭一样寄生在查曼王的身上,在为他服务的同时,借他的力量壮大自己,借他的身影掩护自己。”
瑞奇直指人心,一针见血地道:
“而等到他强得足以脱出你掌控之际,在这个世界的浑浑噩噩与死气沉沉即将被强权的壮大所打破的时候,就是时候抛弃他了,用他为你打造的利刃和指爪对付他,暗助他的对手,加入他的敌人,找到你的新寄主,始终保证自己处在权力的夹缝里。”
这下,连拉塞尔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
“就这样,寄生,生长,搬家,再寄生,再生长,一遍遍重复你的循环,和权力共生,与冲突并立有权力的地方,就有诡影的身形。”
蒙面人轻哼一声,以示赞许。
“小心了,维达男爵,”瑞奇冷冰冰地道:
“血蛭们吸了太多的血,也是会反噬的。”
他的语气让钎子和拉塞尔都面色凝重。
瑞奇注视着拉塞尔,后者背着双手,拧紧了眉毛。
几秒种后,瑞奇才再度开口。
“然而……”
“今夜,我们可以合作,无论目标是白骨之牢,还是那个王子。”
第126章 内线
那一刻,钎子和拉塞尔齐齐挑眉,对视一眼,难以掩盖心中的讶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家伙,刚刚不是还……
可瑞奇又举起一根手指:
“但你要明白,这只是出于现实的考虑无论哪一边先完成目标,另一方都会陷入困境,所以我们唯有合作一途。”
他静静地望着钎子,又看看拉塞尔。
“在此之外,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上了你们的贼船。无论我还是我的兄弟们,塔外传承者自有信条和宗旨,更自有方法生存,也不承认什么依赖权力之类的狗屁理论,如果伦巴或是你们以为能借着我们和星辰的恩怨来要挟我们站队……”
瑞奇语气一寒:
“那你们就犯错了。”
蒙面人哼声道:“大错。”
酒馆里的灯光再度齐齐摇晃了一下。
映照得瑞奇的表情格外严肃。
钎子深吸了一口气,笑容灿烂:“我猜,这算是‘合作愉快’?”
瑞奇盯了他半晌,这才弯起嘴角:
“就是这样。”
下一秒,雇佣兵们齐齐出了口气,回复了活力。
仿佛首领的话盘活了气氛。
“那就动手吧,”钎子眉飞色舞地道:“从那个王子开始。”
这个刹那,泰尔斯心中叫糟。
诡影之盾,灾祸之剑,查曼王三方人马形成了同盟。
目标是……他自己。
这可真不妙。
尤其是,某人就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叫天不应,叩地不灵。
酒馆里,本来矛盾重重的三方重新坐下来商讨计划。
“所以,你们想要找到一个本来握在手中,却又再次脱出掌控的王子,”瑞奇叹了口气:“有那么难吗?”
拉塞尔怒哼一声。
“有那么难么?”埃克斯特的前男爵讽刺地重复了一句。
“三个多月来……”
拉塞尔不忿地捏紧拳头:
“为了那个破王子,暗室与秘科在边境火拼连场,死伤枕藉。”
“查曼陛下的人马在国境内外损兵折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从龙霄城、祈远城到大荒漠,处处乱成一团,兵荒马乱。”
“就连诡影之盾的人手也损失惨重,他们甚至有一个荒漠里的安全据点,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兽人毁掉的。”
钎子闻言露出苦笑。
泰尔斯则心中一凛。
三个多月来……
拉塞尔抱着双臂,不怀好意地反问道:“现在,你们仍然觉得‘有那么难’么?”
瑞奇轻哼出声,看向克雷和蒙面人。
“我们要的是白骨之牢,或者说,要的是在那下面关押的人,”蒙面人沉稳地道:“时间上,预计破晓就发动,我们的人会随着‘我家’补给车进入牢里。”
酒馆老板坦帕哭丧着脸,趴伏在桌子上。
“很好,看看我们能做什么……”钎子挠着下巴道。
“不,”另一边,拉塞尔断然回绝了这个计划:
“那个王子,泰尔斯璨星还没有找到,而一旦你们攻入了白骨之牢,就会惊动营地。”
泰尔斯心中叫苦,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听着他们的商议,试图从中找到机会。
“你们必须推迟行动,一天或两天,”拉塞尔咬牙道:
“直到我们找到王子的下落,周密计划,最好彼此配合,先后行动。”
但灾祸之剑一方,克雷却摇了摇头。
“不可能,”克雷不容拒绝地道:“我们已经是箭在弦上,破晓就必须出发除非我们还能逼着这个老板,像没事人一样再经营一天?”
坦帕一个激灵,连忙开口:“插句嘴,我是没有问题的,肯定能好好演戏,只要你们事后放……”
但是拉塞尔打断了他。
“泰尔斯王子必须被送到黑沙领,否则一切免谈。”面对这一点,他十分强硬。
克雷想要再度开口,可是钎子发声了。
“诸位……”
“如果要合作,那我们就必须相互体谅,”诡影之盾的代表人好声好气地劝着两边的人:“尤其是现在到破晓,还有好一段时间,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有那个王子的消息的。”
瑞奇神色一凛。
“怎么说?”
钎子露出狡猾的笑容:“我们有内线,如果刃牙营地知晓了王子的下落,我们也马上就能知道。”
“内线?”瑞奇皱起眉头:
“你最好说得再详细一点,我们不想把这么大的行动押在不清不楚的承诺上。”
钎子吐出一口气,看了看酒馆周围的雇佣兵们。
但瑞奇完全没有要把他的属下撤离的意思。
最终,钎子只得扬扬眉毛,目光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出秘辛:
“我们有耳目在里面威廉姆斯的‘怪胎小队’。”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们齐齐一怔。
就连泰尔斯也悚然一惊。
“白骨之牢里出来的,那群异能者‘怪胎’?”
蒙面人的语气里满是怀疑:“那些渣滓……可靠吗?”
钎子耸了耸肩。
“当然可靠,我们的内线是威廉姆斯最信任的队长之一,消息渠道没有问题。”
瑞奇抬起眉毛:“威廉姆斯的人……能确保他的忠诚?”
钎子走了两步,露出阴冷的笑容。
“事实上,我们不需要他的忠诚,因为他还要依靠着我们才能搞来横财,去给他的妻女治疗遗传的绝症我们只需要他对家人的忠诚就够了。”
“你们就靠着这个来要挟他?”
拉塞尔蹙眉道:“一旦他脱出掌控……”
钎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摆了摆。
“当然不止这个,”钎子冷冷道:“要知道,我们要暗中定期给他的妻女下毒,也是很耗钱的啊。”
这话里蕴藏的意思,让所有人心中一寒。
“卑劣。”蒙面人不屑地评价道。
钎子欠了欠身。
“谢谢,”他毫不羞惭地道:“这对于我们是夸奖。”
泰尔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从计划到行动的细节,他们毫无遮掩地说出来……
这意思就是……
不准备放他们这群无辜群众离开了啊。
泰尔斯瞥了身旁一脸无辜样的快绳一眼,摇了摇头。
也许,也不是那么无辜。
瑞奇咳嗽了一声,吸引众人的注意。
“所以,你们就靠着这个来等待王子的消息?”
钎子眨了眨眼。
瑞奇看着他,笑了。
“这样吧,我们有另一条内线。”
钎子眼前一亮:“哦?”
“比你的更可靠,”瑞奇看向身侧的蒙面人:
“一个星辰贵族,翼堡伯爵麾下的新秀,擅长作战,独自领兵,深得信任。”
钎子的脸色变了。
“哇哦,一位新贵族,”他深吸一口气,难掩兴奋:“在血色之年后……那还真是我们搞不到的。”
但钎子随即谨慎地追问:“恕我冒犯,如果他是星辰人,那他的可靠和忠诚……”
这一次,玛丽娜站了出来。
她用一贯以来的鄙视眼神瞥着钎子。
“不需要怀疑他的忠诚。”
“这可不一定,”钎子冷哼道:“我刚刚道出了我们的秘密,而贵方是否也需要……”
可不等他说完,玛丽娜就怒而打断:“不需要!”
只见用双剑的红衣女郎咬牙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至少曾是。”
钎子的眼眶倏然睁大。
就连泰尔斯也吃了一惊。
等等。
未婚夫。
如果玛丽娜是某位星辰贵族的未婚妻,那就是说……
但不等他思考仔细,蒙面人就寒声发话了:“这样够了吗?”
“爱与婚约这个远比你们用来控制人心的卑劣手段,可靠得多。”
钎子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我能冒昧问问你的姓名吗?”
玛丽娜微微一顿。
她看向瑞奇。
“对于过去,你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好姑娘,”瑞奇朝着他点点头,释放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你已经获得了新生,只为自己而活。”
玛丽娜像是从对方的话中获得了什么力量似的,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昂首挺胸。。
“我是玛丽娜,”这一刻,红衣姑娘的浑身散发出一股陌生的严肃感:“玛丽娜诺福克。”
泰尔斯皱起眉头,对这个姓氏感到陌生。
但其他人可不一样。
“等等,诺福克,这个姓氏……”钎子皱起眉头,想起了什么。
他不用迷惑太久。
“十八年前,你们在索达拉城卑鄙刺杀了星湖公爵,约翰璨星,”玛丽娜浑身颤抖,抓紧自己的双剑,盯着眼前的诡影刺客,冷冷地道出真相:“然后嫁祸给了他的亲卫,我的叔叔,塞伯诺福克。”
约翰璨星!
泰尔斯微微一颤。
那是……
星辉战神。
与之有关的人要塞之花和老兵杰纳德的形象在他眼前出现。
钎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红衣姑娘。
“因为这桩大逆的罪名,我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哥哥……几乎是诺福克家族的所有人,都在那一年里,被新加冕的凯瑟尔五世,处以极刑。”
玛丽娜声音颤抖。
但她马上咬紧了牙齿,用难以想象的坚韧,咬出下面的话:“除了我。”
“最后的诺福克。”
酒馆里安静了一瞬。
钎子带着难言的表情,点了点头:
“现在,我知道你为何对我如此愤慨了。”
桑尼拍了拍玛丽娜的肩膀,把浑身发抖的她拉到一边。
钎子沉默下来,拉塞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默然无语。
酒馆里,一时间只剩下雇佣兵们的呼吸声。
瑞奇叹了口气。
“很好,所以,现在我们有两条内线,我马上就吩咐下去。”他挥了挥手,蒙面人随即点头。
“但在那之前……”
瑞奇话锋一转。
跟随着他语气变动的,还有他的目光。
“说起来还真巧……”
下一秒,瑞奇的眼神幽幽转动。
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两位久未发言的客人身上。
“那边的两位‘丹特的大剑’,旁听了这么久,也该有些反应了吧?”
那个瞬间,泰尔斯轰然一震!
快绳也浑身一僵。
丹特的大剑。
完了。
他还记得!
酒馆里,钎子用暗中瞥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拉塞尔皱着眉毫不留情地审视两人,克雷的观察显得细致而谨慎,蒙面人则从眸子里发出幽幽冷光,让泰尔斯不寒而栗。
两位王子知道,他们的好运过去了。
从这一刻起,两人再也不能装死了。
于是他们僵硬地直起腰来,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慢腾腾地转向瑞奇。
就像身体里装了生锈的老齿轮一样。
“别紧张,我只是问问,但是……”
瑞奇挑起两根手指,指着两人,淡淡地道:“你们不是凑巧才出现在这里的吧?”
第127章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面对无可逃避的质问,泰尔斯和快绳带着无比悲怆的心情,木木地对视了一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办?
这是他们唯一能从对方眼中看出的意思。
却无从解答。
“嗯?”
瑞奇催促道:“难道说,你们还需要像刚刚一样,来点‘动力’?”
想起刚刚的感觉,快绳顿时颤抖起来。
怎么办?
面对着众人怀疑加深的目光,看着快绳恐惧的眼神,泰尔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我们……”
怎么办?
他捅了捅快绳的腹部,希望对方能有主意。
快绳抖了两下,尴尬地接过话:“那个……”
他只蹦出一个词,就使劲踩了踩泰尔斯的脚面,紧急求助。
瑞奇好笑地看着他们的表演。
泰尔斯不忿地回瞪了快绳一眼,用拖音接过话:“其实啊……”
他的大腿狠狠地撞了撞快绳,表示赶紧接下去。
快绳难以置信地剜了他一眼,硬着头皮道:“是这样子的……”
瑞奇笑了。
笑得很开心。
“算了……”
瑞奇摆摆手,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幽默地摇摇头,眼里却冒出一丝精光:“你们为什么不原原本本地,把到达这里之前的事情,都给我们说一遍呢?”
“尤其是……迪恩的下落?”
此言一出,泰尔斯和快绳齐齐一凛!
糟糕。
“你们似乎是,要来找坦帕做生意来着?”瑞奇搓了搓手指,回忆着什么:“好像是帮他杀个人?”
两位王子望向坦帕。
酒馆老板坦帕挑了挑眉毛,面对两人求助的眼神,干笑两声:“那个,我也不晓得啊……”
泰尔斯和快绳又是齐齐一僵。
然而,不少人的眼神都慢慢转向了他们脚底的那个麻袋。
那个……
人形的麻袋,
泰尔斯只觉得自己冒出了冷汗。
怎么办?
很快,瑞奇的狐疑视线也慢慢地转动了。
转向那个麻袋。
糟糕。
这一瞬,泰尔斯的思维仿佛冻结住了。
瑞奇的眼神锁死在麻袋上,慢慢开口:“所以,你们要杀的究竟……”
就在此时
“你说对了!”
泰尔斯倏然提高音量,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挺胸抬头!
从瑞奇到钎子,再到拉塞尔和克雷、蒙面人,都皱起眉头,不解而怀疑地看向这个表现异常的少年。
唯有旁边的快绳,还愣愣地看着站着的泰尔斯:啊?
但下一刻,泰尔斯就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咚。
剧痛之下,快绳表情一肃。
下一秒,快绳蹦了起来!
他绷直身体,在微微颤抖中,面色苍白地道:“我们的确不是凑巧才出现在这里的!”
众人被突然爆发的快绳吓了一跳,越发疑惑。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不断想象着印象里一切有着嚣张样子的人,带着只有自己能发现的喉部抖音道:“切,我们是带着使命而来的……”
他直视着瑞奇仿佛能看透秘密的双眼,对自己不断重复:不能示弱不能示弱不能示弱……
缺口。
从刚刚听到现在。
他需要找到一个缺口。
保证自己的安全,逃离这个必死之局!
“使命?”
瑞奇品味着这个词语,眯起眼睛:
“是么?”
这一次,不等泰尔斯提醒,快绳就无师自通地抱紧双臂。
他冷笑一声,用一股贵族特有的高傲感,睥睨着酒馆里的众人。
“当然,”前埃克斯特王子浑不在意地努努下巴:“怎么,那位故事无比悲情的玛丽娜小姐,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就真的只是两个深夜撬锁的小贼头吧?”
玛丽娜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想象,刚刚怂成一团的小贼,现在居然是这副模样。
缺口。
泰尔斯对自己道。
缺口!
“拉塞尔维达。”
泰尔斯清了清嗓子,看着那位狐疑的使者。
显然,六年后,加上他的变装,无论是钎子还是拉塞尔,都已经认不出当初的星辰王子了。
这让泰尔斯心安许多。
他用想象中某个死人脸的口吻,傲然开口:“你是查曼王的人,但你真的确定,在荒漠里,是迪恩主动联络了你?”
“只为把王子俘虏回黑沙领?”
拉塞尔微微蹙眉,看向两人的目光微微一凝。
快绳用余光扫了泰尔斯一眼,后者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拜托别捅娄子!
泰尔斯轻咳一声。
“迪恩的任务,原本就不是去搜索泰尔斯王子的。”
“据我所知,不久前,迪恩自己还不敢确定,目标究竟是否泰尔斯璨星呢。”
拉塞尔微微一动。
这让钎子和瑞奇都忍不住扫了前男爵一眼。
“你根本就不是跟迪恩一伙儿的人,”只听泰尔斯自得地道:“说吧,你是截获了迪恩的情报?还是收买了他的联络人?”
拉塞尔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的反应,让钎子和瑞奇看向拉塞尔的目光带上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但只有泰尔斯知道。
他这是在赌。
在赌两则分别从查曼伦巴和迪恩本人那里听来的消息,是否对得上号。
如果不对……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
拉塞尔蹙眉盯着泰尔斯,目光沉重,带着深深的疑虑。
泰尔斯只觉心跳加速。
终于,数秒后,拉塞尔轻哼了一声。
“你们两个,”只见拉塞尔阴沉着脸色,冷冷问道:
“究竟是谁?”
很好。
赌对了!
泰尔斯在心里翻了个跟头!
“回答他的问题,”瑞奇似乎决定不再猜疑自己的同伴,他把矛头重新指向泰尔斯两人,寒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随着他的话语,雇佣兵们纷纷上前一步,神色不善。
周遭顿时敌意满满。
就连钎子也把手按在了怀里,淡淡地瞥视着他们。
快绳一个激灵。
但泰尔斯按住了他。
“唉,”泰尔斯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许是时候了,快绳。”
快绳竭尽全力,才把突兀而出的惊疑给掩盖下去。
重新换成淡淡的、满不在乎的回应:
“你确定?”
“嗯,”泰尔斯扫了一眼周围,叹息道:“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呢。”
快绳眉心一跳:啥?
什么选择?
但他压住了自己的疑问,耸了耸肩,很配合地、把话题轻描淡写地抛回给泰尔斯:“那就干吧。”
在众人警惕而怀疑的目光下,泰尔斯吹了声口哨。
他在灯光的照耀下,露出一个阴冷而不怀好意的笑容:“星辰闪耀,黯淡处漆黑一片……”
此话一出,包括快绳在内,酒馆里的诸人齐齐一愣!
但几乎同时,闻者的脸色顿时一片凝重:瑞奇咬住了牙齿,钎子后退了半步,拉塞尔难掩惊讶,但无一例外,所有人全都按住了自己的兵器!
“锵!”“唰!”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拉出了锋刃!
诶?
不太对……
泰尔斯一个激灵,连忙捅了捅快绳!
几乎被唬住的快绳灵机一动,接下泰尔斯的下半句话:“巨……巨龙凌空,龙翼下阴影无穷!”
这话让所有人又是一怔!
许多人硬生生地停下了拔剑冲锋的动作。
泰尔斯这才舒出一口气。
好险,幸亏,早知道……
“你们……”瑞奇难以置信地望着两人。
放松下来的泰尔斯抬起拳头,轻咳了一声,轻笑道:“没错,我们就是秘科……”
所有人的眼神又是一跳!
这一次,轮到快绳狠狠地杵了泰尔斯的肚子一肘!
砰。
泰尔斯一个颤抖,意识到自己失言的他吓得连忙扭转话锋:“……的死敌!”
差点没把舌头咬住。
快绳暗暗呼出一口气,发誓再也不能跟这个大舌头一块行动。
寂静。
绝对的寂静。
眼前,几乎所有人,都瞪着仿佛死人一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诧异,惊奇,不可思议。
酒馆里的灯火不断摇曳,映衬得里面的气氛也变换不停。
让人窒息。
“我的名字是‘赛卡’,如你们所见,”只见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在快绳身侧抱起双臂,冷冷地道:“我们是‘暗室’的人。”
快绳很知机地冷哼一声,带着可恨的笑容,对着周围伸手欠身:
“我是快绳。”
“尊敬的卡珊女士,托我向各位问好。”
时间仿佛静止了刹那。
那一刻,无论是瑞奇、钎子还是拉塞尔,他们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好几秒钟过去了。
“不可能。”
“以你的年纪,”瑞奇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调整着大起大落的心理,对泰尔斯道:“来做密探,是不是太早了点?”
“嗬,”泰尔斯轻笑一声,胸有成竹:“太早?”
“您也许不知道卡珊女士八岁起就开始接下任务,跟王国秘科生死周旋了呢。”
瑞奇紧紧皱眉,打量着泰尔斯的眼神一刻也未曾放松。
“暗室?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钎子带着低沉的嗓音,默默地问道。
快绳冷笑一声,看上去就像是嘲笑对方的无知。
“没人告诉你们吗,诡影之盾的朋友们?”
泰尔斯,哦,不,是暗室的新任探子,少年人‘赛卡’扬了扬手,对着脸色铁青的拉塞尔笑道:“迪恩不是查曼王的探子和线人,他是我们暗室的人,你们的情报是从他那里‘偷’来的。”
“这位拉塞尔先生的话,并不全是真相呢。”
拉塞尔做了个深呼吸,脸颊抽搐,面色不渝。
这让泰尔斯更为放心。
过了。
泰尔斯在心里拍拍自己。
他赌对了。
“至于查曼王在暗室里布置间谍这种事情……不必担心,这是埃克斯特内部,查曼王和卡珊女士之间的小小误会,”快绳识趣地补充道,不忘记向拉塞尔甩去一个威胁的手势:
“女士很快就会找陛下解决的。”
瑞奇皱起眉头,看向拉塞尔的目光不再与以往一样,就连钎子也皱起了眉头。
“你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钎子阴仄仄地道。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泰尔斯吹了一口气。
“我们失去迪恩的联络也有一阵子了,”他拍了拍桌子,满不在乎:“所以我们不得不亲自来看看。”
快绳拱了拱肩膀,翘起一边的嘴唇。
“但既然我们已经听到了你们密谋的消息……”
那个瞬间,酒馆里的所有人都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们。
只见快绳举起手指竖在嘴唇前,狡黠地笑道:“不知道啊,红女巫麾下的‘暗室’,是否有这个荣幸参加你们的行动呢?”
“或者,你们能试着把我们灭口?”
泰尔斯笑着补充道:“毕竟,暗室布置在这里的人手,可能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嘛!”
这一刻,瑞奇等人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
“暗室,”钎子的呼吸慢慢加速,他转向拉塞尔,低声咒骂道:“你该从一开始就告诉我!”
拉塞尔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紧牙齿。
泰尔斯和快绳并排站着,笑容如故。
没人知道,他们两人的背后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但就在这时。
“扑通。”
轻轻的一道响声传进耳边。
泰尔斯微微一顿。
所有人也齐齐一怔。
“扑通!”
又是一阵响声,比方才更大!
但落在泰尔斯的心里,却如晴空霹雳!
无他。
因为这道响声……
是从他和快绳的脚边传来的。
循着响声,泰尔斯和快绳像冻僵的冰雕一样,僵硬地低下头,然后齐齐一颤!
不……不会吧?
这是惊呆了的泰尔斯。
“噗通。”
又是一声。
但声音的来源已经很清楚了。
是那个人形麻袋。
不。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本该死去的男人,正痛苦地捂着喉咙,趴在地上。
他一寸一寸地,从被挣脱的麻袋里爬了出来。
这个男人表情疲惫,目光涣散。
但他却在抬头看到泰尔斯和快绳之后,狠狠一拳,捶在地面上!
咚!
带着不甘与怨毒,死而复生的光头雇佣兵大迪恩狠狠地骂道:“操!”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论是泰尔斯还是快绳,两人都硬生生地僵在了原地。
这一刻,他们的脸色要多难看……
就有多难看。
第128章 友爱团结
在迪恩从地上爬起来的十几秒里,泰尔斯的表情都是僵硬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什,么,鬼?
在仿佛冻结住的时间里,他的眼球缓缓地转过一圈,望向身旁的快绳。
快绳也呆呆回望着泰尔斯。
酒馆的另一边,钎子轻轻地眯起眼睛,审视着麻袋里爬出来的男人:“那是……”
“迪恩!”一声惊呼,解答了钎子的疑问,也打破了泰尔斯最后的侥幸。
许多人转过头,看见了一脸震惊的坦帕。
只见“我家”酒馆的老板指着迪恩,又指指尬笑着的泰尔斯和快绳,语气起伏不定:
“你怎么会在那里……”
迪恩没有回答。
他摇摇晃晃地扒住座椅,靠上吧台,不住喘息,伴随小小的咳嗽声。
“操。”迪恩又咒骂了一声。
雇佣兵们显然有不少认识迪恩的人,顿时,一阵低调的哗然与骚动在酒馆里爆发。
三方人马的领头人则迅速交换着眼神,确认这一刻的怪事不是对方搞的鬼。
在短暂的混乱里,泰尔斯和快绳默契地弯腰低头,向彼此靠拢。
两人大眼瞪小眼,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泰尔斯把嘴唇启开一线,对迪恩努了努嘴,低声道:
“嘿,我以为你干掉他了?”
快绳同样像木偶一样,僵硬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悄声回答:
“第一次嘛,也许有些不熟练……”
泰尔斯为之气结:
“你管这叫‘不熟练’?”
周围的骚动仍在持续。
快绳弱弱地试图争辩着什么:
“尼寇莱跟我说只要绞三秒……”
泰尔斯难以置信,质问道:
“事后你就没检查?”
快绳一挑眉头:
“可你才是那个把他装进去的人吧……”
泰尔斯气势一滞,脸色赧然:
“他明明没有呼吸了……”
快绳一改颓势,顿时满脸凶相:
“没有呼吸又不代表……”
但两人低声争辩的时候,却齐齐一阵心悸!
他们双双抬头。
两人不出意外地,在身侧看见了刚刚恢复过来的迪恩。
只见暗室的密探喘着气,冷冷地瞪着已经石化的两人。
目光令人心寒。
泰尔斯和快绳又是一阵僵硬。
难言的气氛中,快绳不自然地耸了耸肩,舞动着双手,语气尴尬:“嘿,迪恩,很高兴看到你还……我是说,你也来了……额,我的意思是,那个……晚上好,喝一杯?”
迪恩紧紧盯着他,目色复杂,把快绳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
泰尔斯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迪恩看向泰尔斯,表情清冷。
“你们撬锁的时候。”他寒声道。
泰尔斯两人又是一僵,只能再次尬笑以对。
但这还不算最难堪的。
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了酒馆里的窃窃私语。
“好了。”
只见鲜血鸣笛的首领,瑞奇轻轻举起了手,指向泰尔斯和快绳。
两人背后一寒。
“我们的两位客人,你们刚刚说,”瑞奇若有所思,好笑地看着泰尔斯两人:
“身为暗室的人,你们跟迪恩才是一伙儿的?”
泰尔斯和快绳双双一滞。
迪恩适时地冷哼一声。
瑞奇身旁的蒙面人轻哼道:“那个麻袋,跟你们大概也是‘一伙儿’的吧。”
“嘿嘿嘿……”快绳一脚踢开那个该死的麻袋,看了看四周,心酸地干笑着。
钎子轻轻挑眉,拉塞尔则目光凝重。
“即使你们是为了活命,但是……”
瑞奇叹息道:“不得不说,即便在我这么多年的人生里。”
“也从未见过如此蹩脚的骗子。”
那个瞬间,无论是瑞奇、克雷、蒙面人,还是钎子、拉塞尔,包括酒馆里的各色雇佣兵,他们在无比惊异地打量完一身狼狈的迪恩之后,重新把眼神投射在了两位王子的身上。
那里面充满了惊讶、不解、怀疑、警惕,以及
深深的鄙夷。
“哼,”玛丽娜在他们身后轻嗤一声:“还有失败的小偷。”
泰尔斯抽了抽脸色,尴尬地朝瑞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的天。
地上有没有洞?能装下一个人的那种?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
快绳双眼望天,好像这样就能装做自己不存在。
“这么说,拉塞尔,”钎子炯炯有神地看着迪恩:“他就是你声称的‘线人’?”
拉塞尔远远望着迪恩,点了点头。
瑞奇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迪恩的身上。
“哇喔,”瑞奇啧声摇头:“你倒是出乎意料,大迪恩。”
迪恩抬起冰冷的眼神,心有忌惮地扫了瑞奇一眼,又打量起周围的雇佣兵们。
“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一位女士才一直拒绝我们的邀请,”瑞奇笑道:“现在我知道了,原来……”
“是为了另一位女士。”
迪恩冷哼一声,搓了搓发红的脖颈。
“你们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他的目光一个个扫过钎子、瑞奇和拉塞尔:“诡影之盾,灾祸之剑……”
迪恩的视线在最后一个人的身上停留了特别久的时间:
“还有查曼王。”
拉塞尔神色紧绷地咳嗽了一声:“这都是为了埃克斯特。”
迪恩轻嗤一声。
酒馆里为之一静。
泰尔斯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下焦急。
真糟糕。
他和快绳临时编出的谎言,被正主的现身戳穿,而现在,只要迪恩指出来……
怎么办?还有什么办
“啪,啪,啪。”
瑞奇拍了拍手。
“很好,迪恩,我相信你已经了解现在的情况了,而不管你是怎么着了两个小贼的道……”
他看着泰尔斯和快绳两人,表情冷了下来。
“清理掉这两个唬人的杂碎,”瑞奇轻轻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令人心寒的意味:
“我们回正题。”
清理?
泰尔斯和快绳心中齐齐咯噔一声。
他们惊恐地转头,看向周围的雇佣兵们他们的脸色慢慢由惊讶转为狠厉。
下一秒,玛丽娜和桑尼双双冷哼一声,和周围的五六个雇佣兵一齐拔出武器!
见鬼。
泰尔斯和快绳左右张望,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部紧靠在一起。
“演够戏了吧,小子,”玛丽娜面容清冷,手上的双剑转过一圈:
“该谢幕了。”
雇佣兵们杀气腾腾地逼了上来。
下一刻,泰尔斯和快绳只觉得肩膀一沉!
“啪!”
“等等。”一道低沉却稳定的声音,打断了雇佣兵们咄咄逼人的步伐。
这次轮到泰尔斯两人愣住了。
他们双双转过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插进两人之间的男人。
“不想落到他们手上,”只见刚刚逃脱了死亡的光头迪恩,正牢牢按住他们的两侧肩膀,神色凝重地把两人推开,从牙缝里咬出微不可察的低声:“那就听我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没有掩饰音量,其中饱含恨意与怒火:
“你们两个该死的混蛋!”
泰尔斯和快绳倏然一怔,前者若有所思,后者尴尬低头。
没错。
泰尔斯心跳渐稳,念头突然透亮:这依然是他之前所下的赌注。
这个酒馆里的人们,他们并不是一伙儿的!
就连埃克斯特一方,查曼王的人与暗室的人也从来不咬弦,彼此提防,互不信任。
六年前,暗室没有站在努恩王一边。
六年后,暗室更不可能为查曼王尽愚忠。
而这就是他的机会!
卡珊女士,谢天谢地!
这一刻,泰尔斯突然无比怀念那位口吻和蔼,笑容亲切,声称不忠于任何家族或国王,只忠于埃克斯特的红女巫,并真诚地感激着她的坚持与独立。
他甚至这么希望:这一刻,暗室的力量,如果能再大一点点,像秘科那样就好了。
酒馆里,雇佣兵们齐齐蹙眉。
克雷也站了起来,把手按上他的长剑“黯光”。
“怎么了,迪恩?”瑞奇观察着场中的变化,冷冷地道:“有问题?”
迪恩转过身,把两人拖到自己身后,面对着瑞奇。
“他们是我的人,”迪恩用一副拒人千里的口吻寒声道:
“轮不到你们动手。”
瑞奇的眉毛又是一颤。
包括钎子和拉塞尔等人在内,许多人再次表现出惊讶。
而泰尔斯和快绳则强忍着任何颤抖、对视、激动等可能暴露自己的反应,微微低头,一脸颓丧。
“你的人?”
瑞奇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样,来来回回把泰尔斯和快绳又打量了三遍,失笑道:“怎么,这两个小丑还真是暗室的人?”
迪恩伸出手,把泰尔斯和快绳按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如你所见。”
“所以,这是暗室的内务。”他冷冷道。
钎子眯起眼睛,细细扫视着这三个人。
拉塞尔皱起眉头:
“怎么,现在暗室都流行把同伴装进麻袋里?”
迪恩猛地抬头!
“而查曼王和他的黑沙领,”他看着拉塞尔,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显然,正流行往埃克斯特的情报机关里放内应?”
拉塞尔和迪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仿佛刀锋交击。
钎子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拍了拍拉塞尔。
“所以迪恩,”瑞奇的话语依旧紧绷,满布怀疑:“你被你的人,背后捅了刀子?”
所有人都看见,迪恩在那一刻猛地一颤!
泰尔斯和快绳心情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男人摸了摸他的光头,慢慢地回转过身来。
“显然,”迪恩满怀恨意地看着两个噤若寒蝉的王子:“他们不满意现在的职位,不想屈居我之下,于是想抢功劳。”
泰尔斯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呸!”
迪恩狠狠啐了一口,脸上的怒意有增无减:“只是他们没想到,我对‘迷药’有相当的抗性,还有脱身的手段不是么,赛卡,还有你,快绳?”
泰尔斯发誓,迪恩这句话绝对是真心实意地痛恨他们。
但他很感激这一刻。
“哈哈,事已至此,迪恩,”泰尔斯想象着当初北境公爵在复兴宫里的表情,装出一副秘密被识破的样子,大咧咧地道,“我并不后悔,要杀要剐,随便你。”
迪恩猛地伸手!
攥住泰尔斯的衣领!
泰尔斯心中一凛,身旁的快绳下意识地想要出手阻拦,却被迪恩一个反手击开,扼住了脖子!
雇佣兵们被这突然的一幕逼得神经紧张。
桑尼扯开盾牌踏上一步,玛丽娜也下意识就要向前,却被瑞奇倏然伸手,严令停留在原地。
酒馆里的掌权人们,此刻都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只见迪恩一手扯着泰尔斯的领子,一手扼住快绳的脖颈,眼中冒火。
泰尔斯表情淡然,仿佛视死如归。
反正……
刚刚勒你脖子的不是我。
心中有鬼的快绳则惊疑不定地望着迪恩,心中如有万千蚁噬。
迪恩表情可怕,脸容扭曲,就像眼前的两个人是他的生死大敌。
“你们以为死就是最糟的事情了?”
他咬牙切齿地道,尤其把目光定死在快绳身上:“你们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着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快绳眉心一跳。
“这都是他的主意,迪恩,我是被迫的,”快绳颤抖着,指了指一脸无所谓的泰尔斯,表现得像无辜路过战场的农夫:“你知道,迪恩,你把他逼得太狠了……而我是被迫的……”
众人皱着眉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快绳。
“闭嘴,快绳。”
心情复杂的迪恩忍着满心的愤懑和痛恨,意有所指地道:“你这个见风转舵的懦夫,女士把你留在暗室的唯一原因,是你有个不错的出身但她肯定也没想到,一个纨绔废物也能这么有‘志气’。”
快绳脸色一僵。
他半是假意半是真心地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片刻后,表情可怕的迪恩仿佛终于压制住了复仇的怒火和**,恨恨地松开两人。
“没那么简单,你们两个,叛徒的命运……”他冷冷地道:
“会交由卡珊女士,由她亲自决定。”
泰尔斯和快绳不用表演,就已经是一身冷汗。
但他们此刻害怕的,早就不是迪恩了。
酒馆里鸦雀无声,只余下迪恩和两人的激烈喘息。
无数目光依然锁定在他们身上。
“哈啊,”远处,代表查曼王的拉塞尔一声冷笑:
“暗室,还真是友爱团结啊。”
迪恩冷哼一声,浑不在意。
听见这话,泰尔斯莫名地心情一松。
幸好。
至少……
他们信了。
第129章 草你
“够了!”
瑞奇提高音量,叱令雇佣兵们收起兵刃,回归原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他不耐烦地看着三人:“我不在乎你们的内部恩怨,无论是暗室还是埃克斯特。”
拉塞尔和迪恩对视一眼,双双移开视线。
“你们三个,告诉我,”瑞奇的耐性似乎到了极限,“星辰王子……他到底在哪?”
泰尔斯的神经又是一紧!
倒是身边,刚刚摆脱迪恩视线的快绳叹息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迪恩冷哼着回过头来:
“他关你们什么事?”
此言一出,无论是钎子还是拉塞尔,抑或是灾祸之剑们都齐齐蹙眉。
瑞奇轻轻地倾斜视线,眼中冒出冷光。
“没错,那个狗屁王子本来不关我们的事。”
“但是他关系到我们能否从盟友那里取得援助,”瑞奇说着这话,对面的钎子适时地微笑鞠躬:“所以就关我们的事了。”
瑞奇的语气越来越冷,让人有股忍不住后退的冲动:“你向来很聪明,迪恩,所以你最好明白一点:现在,是我们掌控着这里,包括谁能进来,谁能出去。”
“谁能走着出去,谁必须躺着出去。”
“明白吗?”
随着他的话,灾祸之剑们齐齐把兵器拉出一截:“唰!”
迪恩神色一凛。
他表情凝重地看了看四周,观察着铜墙铁壁般的酒馆,感受着雇佣兵们不怀好意的眼神。
不。
泰尔斯心中暗叹:他们的人还是太多了点。
终于,迪恩呼出一口气,语气松动了。
“好吧。”
“你们的计划,那个王子,”迪恩不情不愿地道:“暗室必须参与其中哪怕把他交给查曼王,也必须经过我们的手……”
拉塞尔脸色一紧:“如果暗室还是埃克斯特的,那你们就不应……”
“砰!”
一道重掌拍桌的巨响。
让泰尔斯和快绳齐齐一震。
“那是你们的问题,”瑞奇一字一顿地回绝道,他此刻的语气犹如冬日寒霜:
“我特么根本不在乎。”
酒馆里的气氛像是被人拉扯的细绳,瞬间紧绷起来。
“我不在乎你们谁抓到那个王子,不在乎你们拿他去烧烤还是生吞,剥皮还是拆骨,是杀了他还是上了他,但你们知道吗……谁阻止我们完成自己的目标,那就是我们的敌人。”
“死敌。”
“而你们如果成了塔外传承者的死敌……”
“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要那样的。”
瑞奇扫视了一眼拉塞尔和迪恩,目光里充满了死寂,让后两者心中一悸。
“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迪恩。”
瑞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身边,蒙面人和克雷对视一眼,后者把手伸向“黯光”。
“那个叫泰尔斯的王子,到底在哪里?”
迪恩捏紧了拳头。
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
“诸位……”
熟悉的劝架声再次响起。
“王子最终属于谁,这都是操作方式上的事情,可以之后再商量,”钎子笑着走到瑞奇和迪恩之间,“当务之急是确定那位泰尔斯王子的下落。”
“没吃到嘴里的时候,永远别讨论蜂蜜有多甜。”
钎子看看迪恩,又看看拉塞尔,笑容依旧温和:“我们同意吗?”
迪恩仅仅抿住双唇,拉塞尔则全身紧绷。
另一边,瑞奇冷眼看着他们,身旁的克雷慢慢摸上剑柄。
时间仿佛停滞住了。
就连声音,也像是被谁关闭了。
泰尔斯只听得见无数的心跳声,随着这道死寂的持续,越发急促。
包括他自己。
终于,在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之后,迪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我在荒漠里遇到了他,那个叫泰尔斯的王子,”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还有些沙哑:“因为变数太多,又孤立无援,所以没敢动手。”
这下轮到泰尔斯紧张了。
克雷轻哼一声,放下了武器。
“然后呢?”瑞奇淡淡道:“王子?”
迪恩蹙起眉头。
泰尔斯轻轻咬唇。
“他很狡猾,那个王子,”迪恩捏紧拳头,回忆着什么,脸部肌肉越绷越紧:“很谨慎,很恶毒,善于演戏,还富有心计,他在荒漠里跟一个叫赛普汤姆丁的商人攀上了交情,跟着他的商队进了刃牙营地。”
他抬起头:“就在昨天。”
泰尔斯暗中松了一口气。
“汤姆丁?”
瑞奇眼神一动:“那个一天到晚把贵族光荣挂在嘴边的破落户?”
迪恩点点头:“他还欠我一笔雇佣费别忘了一起拿回来。”
可显然,他的谎言没有那么容易过关。
“但你的情报不是这么说的,”拉塞尔远远地望着迪恩,望着这位身存隐秘的同胞,轻声道:“你说,‘星辰王子到手,今晚撤离’。”
这一刻,迪恩浑身一紧。
连带着泰尔斯也呼吸微抖。
迪恩轻轻地抬起头来,满眼愤怒。
“我事后再找你算账,拉塞尔,”迪恩冷冷道:“无论你和你的主子是怎么把老鼠塞进暗室,再截获我们情报的。”
“至于你在这里的擅做主张,无论是女士还是国王,他们的脸色都不会好看的。”
“擅做主张?”
拉塞尔轻哼着还击:“哼,你才是那个在昨天上报,说发现了星辰王子踪迹的人,不是么?”
“诸位!”眼看又要变成埃克斯特人的内讧,钎子不得不再次举起双手,维持会议的秩序:“我们能聚焦一下话题吗?”
迪恩和拉塞尔这才错开视线。
“迪恩,”瑞奇若有所思:“告诉我,你抓到他了,是么?‘星辰王子到手’?”
迪恩歪了歪嘴,看上去很不甘心。
“几乎,几乎到手,”他咬牙道:“我计划好了今晚去拿下他,已经计划好了什么时候动手。”
言罢,他转过头,死死盯住泰尔斯:“直到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坏了我的好事,就在我动身之前。”
泰尔斯轻咳一声,扯着嘴角。
“如果你乖乖待在麻袋里,迪恩,”王子瞥着对方,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没准这时候,我们就已经抓到那个狡猾的小王子了跟各位一起。”
瑞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排出心底的不满与愤懑。
钎子看看迪恩,又看看泰尔斯,眼珠来回旋转。
“很好,那就去找那个叫汤姆丁的商人,”拉塞尔抱起双臂,沉吟道:“让他交出王子。”
“或付出代价。”
他眼中寒光一闪。
“准备一下,所有人,我们这就开始计划,”瑞奇敲了敲桌子,哼声:“汤姆丁的家和白骨之牢,我们必须同时突袭两个地方,两者也必须在同步完成,钎子,我需要你负责……”
随着他的命令,灾祸之剑们纷纷行动起来
这一刻,泰尔斯和迪恩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在那之前,我需要联络暗室的人,”迪恩一副很不忿的样子,看着快绳两人:“这两个叛徒休想再……”
就在这个时候。
“等一等!”
一只手指在空中举起。
泰尔斯和迪恩齐齐一愣。
是钎子。
只见这位诡影之盾的代言人,此刻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酒馆里顿时为之一静,正在制定计划的瑞奇等人纷纷抬起头来。
“这位叫迪恩的暗室贵宾,”钎子和蔼地向迪恩示意,又指指泰尔斯:“你说,他们动手对付你,是为了顶替或者独吞你的功劳?”
迪恩心下一凛。
泰尔斯也咬住了牙齿。
“跟你一样,不是吗,”他不动声色地道:
“诡影之盾的钎子,背叛影主的人。”
可钎子没有理会他的讽刺,而是自顾自地追问道:“而你在荒漠里遇到了王子,因为没有把握,又孤立无援,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迪恩轻哼一声:“我不想重复。”
这下,瑞奇感觉到了不对,他看看钎子,又望望迪恩:“怎么了?”
钎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可是看看你们,迪恩,你们看着可不像孤立无援的样子,”钎子表情丰富,目光一直在迪恩、泰尔斯、快绳三人之间切换:“虽然,你的两位属下看上去不怎么靠谱。”
“不但迷晕的人半途醒来,就连毁尸灭迹都要找到这里求人帮忙。”
“啧啧,”钎子轻笑道:“真可怜,做密探的,再业余也得有个限度吧。”
泰尔斯和快绳的脸色很难看。
“你尽情笑吧,”迪恩沉稳地反驳道:“我不否认暗室良莠不齐,我们不像秘科那样有一个固定的富庶王室,提供数百年源源不绝的支持。”
“然而,这世上嘲笑卡珊女士和暗室的人太多了,你不过是那些无知之众里其中之一而已。”
钎子轻呼一声,满怀歉意地摇摇头。
“不不不,请别误会,我从来不曾对大名鼎鼎的红女巫有过怀疑。”
“只是,这就让我对你的两位属下产生了很大的兴趣,”钎子似乎真的很抱歉,他瑟缩着肩膀,含着下巴,轻笑着向泰尔斯示意:“尤其是,其中那位反对你的主谋,仅仅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听着这话,泰尔斯的手臂肌肉越绷越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只听钎子像一个吟游者一样,声情并茂地道:
“也许,这位十余岁就开始暗室生涯,前途无量的少年,他还狡猾,恶毒,谨慎,善于演戏,乃至富有心计?”
那个瞬间,泰尔斯心下一寒,与钎子对视的瞳孔倏然一缩!
糟糕。
糟糕!
听见这几个形容词后,迪恩捏紧了拳头,其他人的反应没有那么快,但也很快在疑惑与不解中想起了什么。
迪恩的脸色变得很糟糕。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场会面的主动权,早就不在他手里了。
“对了。”
“我想起来了,”只听拉塞尔的声音缓缓响起:“六年前,我出使星辰,带着摩拉尔王子的遗体回途的时候……耳朵里听见的,尽是第二王子的消息。”
“关于他如何少年老成,如何机敏聪慧,如何年仅七八岁,就把一众德高望重的王公贵族们,驳斥得下不来台。”
拉塞尔眼神凛冽:“迪恩,差点被你耍了啊。”
灾祸之剑的首领沉默着,但他轻轻对克雷做了个手势。
“你到底在暗示……”迪恩抬起头,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就要举步上前。
下一秒,只见剑光一闪!
“动一下,迪恩,”北地的剑手克雷举着黯光剑,声音缥缈:“你就死了。”
迪恩讶异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剑锋:“你……”
可他发现,不知何时开始,瑞奇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冷漠,他身边的蒙面人则在淡淡冷笑。
钎子啧啧有声。
“不得不说。”
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幅小小的卷轴,把它慢慢展开:“当您剪乱了头发,替换了装束,不再是形容整齐,而是衣衫褴褛的时候……”
钎子叹了口气,轻轻地扔下手上的卷轴。
“……还挺难认出来的。”
泰尔斯表情僵硬地低下头,看向那个卷轴。
那是一副素描画像。
画上是一个单薄、整洁的十余岁少年,面目清秀,表情淡然。
仿佛成竹在胸。
“请原谅我的失礼,”钎子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庄重而温和地转向泰尔斯,深深一躬:“鄙人钎子,来自诡影之盾,能亲眼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尊敬的泰尔斯殿下。”
那个瞬间,酒馆里传来一片吸气声。
灾祸之剑的首领,瑞奇如临大敌地从椅子上起身,目光牢牢锁在泰尔斯身上。
克雷皱着难以置信的眉头,看看地上的画像,又看看此刻面色灰败的少年。
蒙面人双目如刀,锋刃凌厉,仿佛要割开泰尔斯的面庞。
玛丽娜难以掩饰眼中的讶异,浑不敢相信刚刚撬锁的小贼会是一国王子。
拉塞尔表情复杂地看着王子,看着当年让埃克斯特使团一败涂地的罪魁祸首。
迪恩死死咬牙,表情激愤地看着胸前的剑锋。
快绳痛苦地叹息,捂住脸蛋。
泰尔斯慢慢地闭上眼,把所有人的反应,全部关在眼皮之外,久久未动。
好几秒过去了,他才缓缓睁眼。
王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向后靠上椅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终于至此的解脱感,对钎子无力地摆了摆手:
“草你。”
这几天又心生痒痒,想把前面的章节修改一下,圆一下几个bug。
第130章 H·N·璨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墙面上的一盏油灯开始闪烁,酒馆里让人窒息的寂静才稍稍散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真他妈的,王子……”坦帕痛苦地叹息道:“这……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糟糕,额,这可不是个好迹象……”快绳低头嘀咕着什么。
“你……”这是睁着大眼盯着泰尔斯,手掌紧按在剑柄上的玛丽娜。
雇佣兵们也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安静。”
克雷淡淡地下令道,他的目光不离泰尔斯,长剑却依旧顶在迪恩胸前。
泰尔斯放下了所有的顾忌,如释重负地靠在椅子上,坦然地面对着众人的目光。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
倒不如来想一想,接下来……
“你真的以为你能在我们鼻子底下把战利品偷运出去,迪恩?”
埃克斯特人的前特使,已经不是男爵的拉塞尔维达从鼻子里哼声,看了泰尔斯一眼,冷冷地对迪恩道:“尤其是这么大一份?”
迪恩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只是运气好而已,国王的走狗。”
拉塞尔回给他一个轻蔑的笑容。
瑞奇缓缓地走上前来,站定在泰尔斯面前,直直望进泰尔斯的眼睛。
“泰尔斯璨星?”
瑞奇翘起嘴角,打量着泰尔斯的眼神略有发散:“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个瞬间,他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
“就像其他璨星一样。”
泰尔斯有些错愕。
无论是尼寇莱还是蒙蒂,或是迪恩,抑或是刚刚的钎子和拉塞尔,他们在打量泰尔斯的时候,很多时候就像在打量一头猎物,或是有价值的财宝。
但奇怪的是,瑞奇看着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这种意味,反而带着微微的迷惘。
就像透过泰尔斯,看到了另一个人。
但身陷险境的泰尔斯没法想那么多了,他细细思索着自己的机会。
泰尔斯先是咳嗽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你们也一样,灾祸之剑。”
“选择最难走的路,真是超乎我的意料。”
瑞奇收起目光,抿嘴一笑,转过身去,投在墙上的身影在灯火里摇曳。
“看来你们的任务提前完成了,钎子,”瑞奇斜眼瞥着远处的钎子:“比想象中容易也许太容易了?”
钎子远远一礼,满脸堆笑。
“托各位的福。”
“别再浪费时间了,”拉塞尔果断地打断了他们:“这是敌人的地盘,我们还要安排撤离。”
“你们这是在截暗室的……”迪恩想要说点什么,但克雷微微侧过手腕,逼人的剑锋把暗室密探的话全部堵死在嗓子里。
往回走的瑞奇挥了挥手,克雷和蒙面人对他点了点头。
泰尔斯观察着他们的互动,看见瑞奇的手势,心知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我不明白,瑞奇,”泰尔斯清了清嗓子,对瑞奇的背影大声道:“我从一位侍从那里听说过你们,一群志在推翻终结塔的剑士,对么?”
瑞奇脚步一顿。
“当然,你听说过,”灾祸之剑的“克拉苏”传来冷笑声:
“但你并不知道。”
泰尔斯轻哼一声。
“值得吗?”
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他身侧的雇佣兵们不自觉地换到作战姿态,直到瑞奇挥退他们。
“白骨之牢……值得你们舍弃一切,跟整个星辰王国作对?甚至沦落到要跟这些人合作的地步,来绑架我,让自己彻底成为星辰的死敌?”泰尔斯沉声道。
拉塞尔在远处皱起眉头。
“别再跟他废话了,这个王子惯会煽动……”
可瑞奇却举起一只手,把埃克斯特人的话压住。
灾祸之剑的首领重新回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近泰尔斯。
相比其他人或杀气腾腾或生人勿近的锋利气势,灾祸之剑的首领眼神缓和,举止淡定,并不十分咄咄逼人,但不知为何,他身周仿佛带着一股缓慢累积的漩涡,随着步伐慢慢累积,脚步所至,让泰尔斯的呼吸不自觉地凝滞起来。
“如我所言,你不知道。”
他弯下腰,直视着泰尔斯的双眼:“你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泰尔斯咬紧牙齿,举起手指。
“听着,无论你们想要什么,还是想要救走白骨之牢里的谁,我都能满足,只要一个小小的命令……”
王子踏前一步,坚定地道:“别忘了,我是星辰的王子,是王国的继承人,这才是你们最好最安全的机会,只要……”
但瑞奇只是神秘地笑笑,摇了摇头。
倒是他身后的蒙面人低低地开口:“你不能。”
他语气冷冽:
“除非你是国王。”
蒙面人的口吻里带着难以消却的负面情绪,就好像泰尔斯是他的仇人一样,这让王子愣了一下。
“但我终究会是的,”泰尔斯回过神来,竭力争取着机会:
“而你们正在毁掉这个机会……”
瑞奇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我会成为国王这样的话语我听另一个璨星说过,”瑞奇淡淡道:“猜猜他下场如何?”
泰尔斯为这话错愕了一秒。
“即使你真有成为国王的时候,泰尔斯璨星,”瑞奇直起腰来,俯视着泰尔斯:“到那时,一切就事过境迁了,无论是我们……”
他的眼神微微暗淡:
“还是你。”
“相比之下,我更愿意选择当下。”
语气间的惆怅让泰尔斯不由深思。
瑞奇摇了摇头。
“绑起来,打包带走。”灾祸之剑的首领回复了之前的冷静和无情。
这让泰尔斯一阵紧张!
糟糕。
怎么办?
瑞奇扫了泰尔斯身边的快绳,皱起眉头,“至于另一个人……”
快绳立刻坐直了身体,一脸惶恐而无辜地指着泰尔斯:“不不不……”
“我发誓,这都是他给钱收买我做的,我跟这个人真的没有任何”
什么?泰尔斯挑了挑眉毛。
只见瑞奇轻哼一声:“很好,那就宰了他。”
什么?快绳的嗓子像是被人瞬间掐住了,跟他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起,冻结在原地。
快绳身后的两个雇佣兵抽出兵刃,准备上前。
迪恩不由得皱眉。
“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快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硬生生地把“关系”一词咬死在嘴里,震惊而机械地重复着:“没,没,没有任何……”
下一秒,呆滞的快绳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恨恨咬牙,猛提音量,把还在断续吞吐着的话瞬间喊完:“真的没有任何可能分开!”
在众人奇怪的眼神里,快绳甩开手臂,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我,怀亚卡索,必须陪在泰尔斯殿下的身边!”他拦在泰尔斯身前,在后者目瞪口呆的眼神下斩钉截铁地吼道。
快绳勇敢地举着手臂,指向周围的人们,语气英勇无畏,视死如归:
“以我父亲基尔伯特卡索的名义起誓,你们休想把我从王子的身边拆开!”
迪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小队里的新人。
泰尔斯的脸庞抽搐了一下。
“卡索?”
拉塞尔的表情动了一下,狐疑地道:
“你是星辰狡狐的儿子?”
本来尚有恐慌的快绳,闻言心花怒放。
但他还是板着脸,浑然不顾泰尔斯和迪恩的古怪眼神,顶着所有人的疑问,把话说完:
“正是!”
快绳一脸正气地凛然道:“你们想他了吗,还是想《要塞和约》了?不长记性的北地人?”
一旁的泰尔斯只能捂紧了额头,深深地叹气。
拉塞尔盯了快绳很久的时间,这才咧出一道笑容。
“很好。”
“那就把这位卡索少爷一起绑起来吧,”埃克斯特的前外交特使冷笑道:
“会很有用的。”
泰尔斯发觉,身边的快绳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
“干得漂亮,亲爱的怀亚卡索,我都忍不住要为你鼓掌,”泰尔斯嘴唇不动地讥讽道:“下一步呢?”
玛丽娜和桑尼示意了一下,周围立刻有几个雇佣兵跟了上来,克雷收剑后退,让这些人靠近泰尔斯三人。
“下一步?”
快绳挑了挑眉:“我们……迪恩,你还有什么秘密武器吗?”
“无论我有什么武器,”迪恩忍着怒意,看着身边的敌人们越来越近,低声讽刺道:“在被人勒过一次脖子还装进了麻袋之后,都没用了。”
快绳表情严肃地弯了弯嘴角,以示理解。
泰尔斯听着他们的问答,叹了一口气。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等一下。”
泰尔斯举起手掌,拦在雇佣兵们眼前。
“如果我真的那么重要,瑞奇,”星辰王子抬起头来,踏前一步,对瑞奇大声道:“那你们是准备把我交给诡影之盾,还是查曼王?”
泰尔斯看了一眼钎子,又看看拉塞尔:
“为了你们接下来的行动顺利,也许,你们眼下该讨好诡影之盾,对么?”
“防止他们给你使绊子?”
瑞奇皱眉看着他。
拉塞尔怒哼一声,但他身侧的钎子却笑着摇头,按下前者的话语。
“尊敬的殿下,无须担心,我们早有协议,”钎子远远地摊了摊手,仿佛看穿了泰尔斯的险恶用心:“你会在我们的精心照护下,先到我们的分部作客一段时间,等我们澄清一些误会之后,再把您安全地送回到埃克斯特……”
泰尔斯的神经慢慢绷紧。
但就在此时。
“不,”瑞奇抬起眼神,打断了钎子,冷冷地道:“这位王子,他会由我们来看守。”
这句话仿佛冻住了全场的气氛。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他达成了目的。
钎子的眼睛眯了起来。
“什么?”
瑞奇表情不动,淡定地面对着钎子的反问,仿佛对方没有说话。
钎子展现出一个困惑的笑容:“我不,我不明白?”
拉塞尔也面露惊疑。
“他说的够明白了,”只听瑞奇身后的蒙面人毫不客气地对他们道:“在完成目标之前,王子必须留在我们手里。”
钎子挑起了眉毛,似乎有些讶异。
“但是,这位王子就是我们的目标啊。”他指了指泰尔斯,依然面带笑容。
瑞奇摇摇头:“却不是我们的。”
钎子和拉塞尔对视一眼,同时变了脸色。
“那个王子是我们谈好的条件,雇佣兵。”拉塞尔保持着自己的涵养,但连快绳都听得出他在竭力抑制情绪:“我们得到他,就帮你们闯进白骨之牢。”
瑞奇跟克雷和蒙面人交换了个眼神,齐齐笑了。
“但他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你们的目标近在咫尺,可我们的任务还待完成,”瑞奇稳稳地开口,眼里闪过凝重:“我怎么知道,你们和你们布置在外面的人会信守诺言,履行协议?”
他扫视着钎子和拉塞尔:
“我又怎么知道,你们不会过河拆桥,翻脸无情,出去之后就把我们当作引开敌人逃跑脱身的诱饵,出卖给整整一个营地的星辰人?”
拉塞尔不再顾忌自己的形象,他大步向前,怒视着瑞奇。
“你不该怀疑埃克斯特的承诺。”埃克斯特人冷冷地道。
但就像是为他准备的一样,蒙面人适时地向前一步,紧紧拦在拉塞尔跟前。
雇佣兵们再次紧张起来,他们暗暗移动身形,堵死两位客人的道路。
“就凭弑亲之王的品行?”蒙面的男人敌意满满地回答:“别太高估你们自己了,埃克斯特人。”
拉塞尔环顾周围,眼神一寒:“啊哈,我闻到了星辰人的臭味。”
瑞奇轻轻拍了拍手,阻止这场小小的冲突。
“我不怀疑你的承诺,维达男爵,”瑞奇淡淡地道,却直视着表情复杂的钎子:“但我不相信他。”
“不相信腾的副手,腾的学生。”
“更不相信连腾都敢背叛的人。”
钎子的表情微微一滞。
“所以这个王子留在我们手里,由我们看守,直到你们完成合作里说好的那部分。”
“直到我们拿到我们要的东西。”
拉塞尔回过头,皱眉望了沉默着的钎子一眼。
钎子吸了一口气,扯开嘴角。
“您知道……”
“今夜,我临时召集这么多人手,冒险回到营地里,不惜代价地与您会面,提出合作,可不是为了来坏事,或者跟你们两败俱伤的。”
钎子摊开手,笑容可掬却不无深意地地道:“我来到此处,就是为了防止你们的计划与我们的目标冲突……导致两相冲突下的,两败亏输。”
瑞奇轻嗤一声。
“所以?”
“所以,尊敬的克拉苏,”钎子低下头,语气慢慢收紧,眼神也渐渐变冷:“当你拿捏着我们的目标,却贪恋不放手的时候,你就在浪费我今天的努力,摧毁我们合作的桥梁。”
“以及带来我们彼此的目标冲突。”
“要知道,我们还掌握着许多资源,能够帮到你们呢比如白骨之牢的守备?”
瑞奇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威胁?”一边的克雷冷笑一声,亮出自己的剑柄:“很好,这才是你们该有的样子,诡影。”
场中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真的?你们?”看着局势慢慢不对劲的拉塞尔咬着牙,心有不甘地一拍大腿:“哦,拜托!”
泰尔斯咬牙观察着情况,心里想着如何再加一把火。
诡影之盾和灾祸之剑的联盟并不是那么稳固,如钎子所言,他们各有所欲,又彼此忌惮,才会暂时握手言和。
事实上,前者计算着利用后者的势力,后者时刻警惕着前者的反噬。
只要拆掉他们合作的基础……
瑞奇摇摇头。
“合作的桥梁?”
“恰恰相反,钎子,我这是在加固它,”瑞奇定定地看着他:
“只等你的下一块砖。”
“以确保我们的合作,不会因为桥梁的一侧过重而倒塌。”
他拍了拍桌子。
下一秒,周围包括二楼围栏旁的雇佣兵们齐齐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地望着钎子。
钎子紧蹙眉头。
他的手伸进衣袍里,握紧了一个暗号哨。
他知道,只要吹响它,诡影之盾的刺客伏兵就会从酒馆四周的薄弱处入侵。
但是……
钎子看着周围站得满满当当的雇佣兵们,脸色越来越差。
该死。
空气越来越压抑,诡影之盾和灾祸之剑的两位主事人不知进行了多少次眼神的交锋。
终于,在难言的紧张里,钎子吐出了一口气。
“您总是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是么?”他重新换上友善的笑容,面对着瑞奇。
瑞奇轻哼一声,并不答话。
钎子眨了眨眼,貌似无奈地扬扬手。
“我明白了,尊敬的克拉苏,如果是这样……”
他低下头,似乎犹豫了那么一秒。
下一秒,在所有人或担忧或警惕,或疑问或戒惧的目光里,钎子抬起头来,笑容阳光。
“我可以给您担保。”
瑞奇眯起眼:“担保?”
钎子笑眯眯地点头,把手伸向胸膛:“担保我的人在有幸请到泰尔斯王子之后,不会坏你的事。”
他摸出了一把短刀!
见到钎子的动作,雇佣兵们齐齐紧张地按住兵刃,以防突袭。
那一刻,本来以为尚有转机的泰尔斯心中一沉。
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但瑞奇却轻轻地举起手,按捺住紧张的属下。
“我说什么来着,”克雷黯光在手,冷冷地道:“他们哪怕在**里,都能藏把武器。”
只见钎子笑了笑,反手一晃,刀刃向内,在衣袍上割开了一道缝隙。
泰尔斯微微蹙眉:夹层?
也许是为了防止误会,钎子用两根手指,极其缓慢地从衣袍的夹层里,勾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颜色泛黄的页纸。
众目睽睽之下,他挂着笑容,缓步向前,一手把小刀放回衣袍,一手轻轻送出,把捏着的纸张递到瑞奇面前。
瑞奇凝重地看着钎子的动作,同样用几位缓慢的动作接过了钎子手上的纸张。
“这是什么?”他皱眉道。
钎子笑了。
“一封旧信。”
“写给心上人的信,倾诉衷情,真诚动人,”钎子的眼里泛起少有的光芒:“可惜,它永远到达不了收信人的手上了。”
几乎所有人都怔然错愕。
什么?
瑞奇抿起嘴唇,把注意力转换到信纸上。
“小心,”蒙面人冷冷提示道:“他们还擅长用毒。”
瑞奇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抓着信纸的一角,抖开信件。
从泰尔斯的角度能看到,那是一张颇旧的动物皮制纸张,显然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至于信件的内容,因为距离太远,泰尔斯进入地狱感官,才能堪堪从侧面看出,那是一行行整齐而漂亮的黑色花体字,哪怕只从篇章大略上,都依稀可见主人写就时的用心与认真。
信?
泰尔斯疑惑起来。
瑞奇粗粗扫视一遍,旋即抬头皱眉:“为什么?”
钎子像是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笑容依旧,耐心常在地鞠了一躬:
“看看落款。”
瑞奇深深地看了钎子一眼,显然不太满意对方的故弄玄虚。
但他还是瞄向信件:
“hn.……”
瑞奇的脸色变了。
他抬起头,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就着对方的疑问,钎子泛起自得而神秘的笑容。
“没错。”
“hn璨星。”他一个一个字母地重复道,语气缥缈,仿佛呼唤起了一道久远的回忆。
钎子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那是这封信的执笔人。”
“海曼奈特璨星。”
“星辰王国的前第四王子。”
那个瞬间,只有两个人反应了过来:泰尔斯猛吸一口气,蒙面人瞪大了眼睛。
但几秒后,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只听钎子阴仄仄地道:“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从他的身上得到了这封尚未寄出的遗笔信。”
诡影之盾的刺客眯起眼,仿佛品味着一道久久未曾回味的美食:
“就在我把那位海曼王子,从刃牙营地里最高的塔楼上……”
“亲手推落之前。”
第131章 愚蠢的主意
那一刻,泰尔斯的呼吸停滞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十八年前……
海曼奈特璨星……
刃牙营地……
瑞奇的瞳孔猛地缩紧!
“你?”
他震惊而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钎子,下意识地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鬼王子……”
“是你?”
钎子整了整衣袍,露出完美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
很快,所有人看钎子的眼神都变了,就连拉塞尔也不例外。
从警惕与厌恶……变成了戒惧和震惊。
泰尔斯呆呆地望着钎子。
这么说。
他就是……
“看,所有人都有过去。”
“而腾之所以把我提拔成他的副手之一,派遣为诡影之盾在龙霄城的负责人,”钎子笑道,摊开双手,咧开一道诡异的笑容:
“是有原因的。”
他转向泰尔斯,依旧笑容可掬。
但王子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容,突然变得令人心寒起来。
很久以前开始,血色之年只是泰尔斯脑海里的一个标签,一个布景。
只有在跟旁人谈起的时候,才会在带着历史感的沧桑谈话里,偶然带起那个时代的背景。
他因基尔伯特的讲述而心惊,在璨星墓室里感慨,为威罗的命运叹息,路过莱曼隘口时惊讶,听着努恩王的故事而愤怒,听着老乌鸦的讨论而疑惑,经过鬼王子塔时惆怅。
但泰尔斯从来没有近距离地,直面接触过那个时代的血色,这甚至让他有了一种错觉: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战争、刺杀、阴谋、死亡、血腥,所有这些发生于终结历660到661年的事情,都像隔开一层幕布发生的一样。
像历史,像传说,像故事。
直到此刻,当泰尔斯他看着钎子,看着这个当年的真凶从嘴唇弯出的弧度和从眼里散发的狂热,才突然明白过来:
他一直活在那道血色的阴影之下。
“他妈的……”拉塞尔再也不能保持自己的贵族风度,把拳头捏紧在胸口,惊愕万分地看着自己的同行者。
蒙面人眼珠凸出,满带血丝地瞪视着钎子,微微颤抖。
雇佣兵们更是哗然一片。
但钎子没有去管他们。
“这个担保足够了吗?”钎子紧紧地盯着瑞奇,望着后者凝重的神情。
“依然认为我会把你们出卖给刃牙营地,或是怀疑我与星辰对抗到底的立场,还是质疑我的诚信?”
“如果上诉情况发生了,”钎子冷笑一声,指了指瑞奇手上的信:
“使用它吧。”
“把我送上凯瑟尔和黑先知漏掉的名单,送进秘科无休无止的搜索和追杀里。”
整个酒馆都安静下来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瑞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刚刚的心情。
“不错。”
他艰难地点点头,脖颈间仿佛挂着千钧重物:“确实是有份量的担保。”
“让你们的人进来吧,”瑞奇似乎有些触动,他把信件重新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声音有些低落:“带走王子之后,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泰尔斯心头一凉。
钎子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恭谨地鞠了一躬:
“乐意效劳。”
那一刻,泰尔斯怔然地看着瑞奇向他的属下挥手,看着钎子自得地掏出一个哨子,无声地吹起来。
在瑞奇的命令下,玛丽娜和桑尼皱着眉头,向他们三人走来。
而王子内心的震惊和惶恐依旧萦绕不去。
海曼。
第四王子。
鬼王子……
他突然想起老锤子的叹息声:“……是脸先着地的……”
但很快,狱河之罪涌上他的全身,一个激灵之下,心神不属的泰尔斯顿时回过神来。
不。
他茫然地抬起头。
瑞奇的严肃,钎子的笑容,拉塞尔的凝重,在这一刻尽收眼底。
泰尔斯喘息着,看着灾祸之剑的人跟诡影之盾交接着他的归属,心中一紧。
不。
还没结束。
诡影之盾……
自己绝不能跟着他们走!
泰尔斯这么想着,咬紧了牙齿。
他撇过头,观察了一遍周围。
随即,泰尔斯神色坚定地对身后的迪恩和快绳低声道:
“掩护我。”
也在慌乱中的快绳眉头一皱:
“什么?”
倒是迪恩看着泰尔斯的眼神,猜到了他的意图,不由失色道:“你疯了吗?”
泰尔斯猛地捏拳!
他远远地望着钎子满意的表情。
“相信我!”泰尔斯咬牙道。
他们的秘密谈话到此为止了,因为玛丽娜已经来到了泰尔斯的身后。
王子推开迪恩和快绳,一马当先地迎上玛丽娜和她身后的雇佣兵们。
“乖乖背起手来,殿下,就不会那么疼。”
玛丽娜冷冷地对泰尔斯道,眼神里不怀好意。
但泰尔斯轻嗤了一声,慢慢走近玛丽娜。
“玛丽娜,对么?我想,你现在一定很愤怒……”
王子叹息道:“你全家都蒙受冤屈,戴着不该有的罪名而死,而今天,你的行为将坐实那个罪名……”
玛丽娜微微一颤。
她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
“璨星?”
玛丽娜轻哼着上前,近距离对视着泰尔斯,不屑地道:“你看上去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分别,不是么?”
她的眼神慢慢变冷:
“是什么让你们这么重要,以至于流了哪怕一滴血,就要无数的无辜者陪葬?”
泰尔斯靠近一步,俏皮地眨了眨眼:“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血液会发光?”
感受到对方话里的挑衅意味,玛丽娜眉头一皱。
“锵!”
泰尔斯心中一凉。
只见眼前的红衣女剑手抽出右手的剑刃,从身侧缓缓举起,靠近王子的脸庞。
玛丽娜冷笑着:“那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的……”
“对不起!”泰尔斯板起脸,突兀地跟了一句。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投降得真么快,玛丽娜微微错愕:
“什么?”
只见泰尔斯叹息道:
“去怪克兹吧,是她教我的。”
玛丽娜疑惑地皱起眉头:
“克兹?”
然而下一刻,玛丽娜就感觉到,王子扣住了她执剑的手腕!
经年训练的战斗本能,让玛丽娜下意识就要反手削出,可泰尔斯的手上爆发出一股不弱的力量,将她向前一拉!
瞬间失去平衡的玛丽娜心中一凛:这股力量,可远远不像是眼前的这个瘦弱少年所能发出来的。
玛丽娜正准备抬肘还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远远超乎了她的预计!
只见泰尔斯像跳舞一样,上前一步,把红衣女剑手拉进了自己怀里。
那一秒里,玛丽娜只觉得王子炯炯有神的双目倏然放大,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近得能看清瞳仁。
而她的嘴唇却在微微一颤间,触到了另一片柔软。
有些干涩,有些粗糙,还有些……温热?
玛丽娜微微愣神。
下一刻,那片柔软也轻轻一动,整个覆上她的下唇。
带来更奇怪的触感。
柔滑,湿润,以及……更加温热?
这是……
灰色。
他的眼睛。
那个瞬间,玛丽娜近距离看着王子的双目,冒出了这个念头。
是灰色的。
真少见呢。
那个瞬间,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
但仅仅在零点零一秒后,可怜的玛丽娜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不。
不!
刹那间,又惊又怒的玛丽娜一掌顶住泰尔斯的胸口,把王子的脸孔死命推离自己的面前!
“啪!”
在旁人惊讶的眼神中,气急攻心的玛丽娜一个反手,狠狠地赏了泰尔斯一巴掌!
可怜的王子踉跄着后退,还不忘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身就跑。
“谢”
玛丽娜感受着嘴唇上遗留的感觉,也感受着周围的目光,耻辱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
她被……
她被……
她居然被……
她扭曲了脸孔,抬起右手的剑锋,厉色怒道:“你这个混……”
咦?
就要对方背上来一下的玛丽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愕然一怔。
我的……
我的剑呢?
“谢你!”王子的话语,这才随着他转身的风声传来。
那个瞬间,玛丽娜身后的桑尼大惊失色:“小心!”
玛丽娜这才惊醒过来:不知何时,她的双剑之一已经出现在了泰尔斯的手上。
正随着王子心无旁骛的冲锋,爆发出难以言喻的速度,向着酒馆中央的瑞奇刺去!
远处的雇佣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最早目睹了事态的桑尼等人在惊怒之间拔剑上前,却被早有准备的迪恩和快绳齐齐拦住,堵住了去路!
糟糕。
玛丽娜只来得及冒出这个念头。
而另一边。
“呼呼”
泰尔斯死死咬住牙,平举长剑,甩动脚步,感受着冲锋中狱河之罪的增幅带来的烈烈风声,眼里只有那一个人。
瑞奇皱眉抬头,看向突然来袭的泰尔斯。
急转直下的情势让所有人都猝然一惊,但身经百战的战士们反应极快,只见克雷一翻手腕,黯光以更快的速度,侧面刺向来袭的泰尔斯!
轰!
狱河之罪犹如大河灌溉而下,充盈泰尔斯的双腿。
从命运之折模仿而得的终结之力倾泻而出,在关节的剧烈摩擦中,生生将泰尔斯的轨迹拨开!
绕开克雷的拦截!
克雷惊呼一声,却只能任由他的剑锋划过泰尔斯的腿侧。
“啊”
泰尔斯感受着膝盖和脚踝的剧痛,不惜代价地,怒吼着突破这道不可能突破的拦截,一剑斩向手无寸铁的瑞奇。
他们人太多了。
太多了。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必须把握住。
必须!
他的前方,瑞奇的眼中现出一丝惊奇。
“漂亮的动作……”瑞奇只来得及蹦出两个词。
泰尔斯的剑锋就遽然杀到眼前!
他的剑刺进瑞奇的胸口。
“蓬!”
下一个瞬间,泰尔斯只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大漩涡里。
汹涌的力道四面八方而来,挤压着他执剑的手臂,带得王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再也无法控制手上的剑势。
糟了。
他只来得及这么想。
“砰!”
下一秒,泰尔斯眼前一花,只觉得膝盖和手肘齐齐一痛,他整个人就猛地掼倒在地上!
泰尔斯闷哼一声,按地起身,却觉得脖颈一凉。
他震惊地抬起目光。
不知何时起,他从玛丽娜手里夺来的剑,已经抓在了瑞奇的手里。
泰尔斯愣住了。
怎么会?
只见灾祸之剑的首领表情淡然,单膝跪地,居高临下地用剑锋抵住泰尔斯的脖颈。
另一边,被雇佣兵们制服的快绳和迪恩齐齐叹息。
“漂亮的动作,”一招之间击败泰尔斯的瑞奇冷笑一声,把后半句话说完:
“……愚蠢的主意。”
只留下泰尔斯一个人,趴在地上,看着自己脖颈上的剑锋,恍然地呼吸着。
第132章 罪人
玛丽娜的剑刃很冷,在它顶住自己的咽喉时尤其如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那场被迫夹在陨星者与亡号鸦之间,最后三方都底牌尽出的血战后,泰尔斯能感觉到自己的提升:他面对实战时的反应更好,动作更快,终结之力更加流转自如了。
但是……
泰尔斯不甘地看着瑞奇淡漠的表情和他游刃有余的态度,脖子不得不跟着对方的剑刃移动。
可恶。
从王子的突然暴起到瑞奇的成功反制,双方的交手不过一个照面,兔起鹘落的惊变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
为泰尔斯打掩护的快绳和迪恩被复数的对手牢牢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面色痛苦,许多雇佣兵们还保持着准备战斗的姿态,惊讶地看着瞬间倒转的形势。
“显然,有人得教教我们的王子,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事。”在一旁的克雷不屑地冷哼一声,将快若闪电的黯光收回剑鞘。
“告诉过你们的,”在一惊一乍中冷静下来的拉塞尔前男爵不满地看着周围的灾祸之剑们:“这个王子很棘手……”
而钎子则皱眉望着反击失败的泰尔斯:“不安分的小家伙,不是么?”
“混蛋……”咬牙切齿,满面通红的玛丽娜手执单剑,向前走去,准备拿下胆大妄为的王子,顺便给他一点教训。
但就在此时。
啪!
只见王子不管不顾地翻过身来,右臂一舒,牢牢握住敌人的用剑手。
瑞奇脸色一动,不无讶异地看着泰尔斯。
就连玛丽娜的脚步也为之一顿。
“嘿,灾祸之剑们。”
泰尔斯的手臂肌肉绷紧,死命将剑锋推离自己的咽喉,嗓音在角力中微微颤抖:“还没……结束呢……”
然而那一刻,王子却觉得对方的手腕犹如生根的千年老树,又像是陷地的万斤巨石。
推之不动,撼之不摇。
“听说你们对黑剑很感兴趣,对么,”泰尔斯竭力不去想脖子上的寒冷剑锋,勉强挤出笑容:“真不巧,我对他也很感兴趣……”
瑞奇看着对方最后的困兽之斗,皱起眉头,似乎很不满意。
“聪明人应当晓得何时放弃……”
随着瑞奇的话语,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对方的手腕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泰尔斯倏然变色!
那一刻,瑞奇的终结之力,通过泰尔斯的手掌流进他的全身。
泰尔斯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口大锅里,盖上盖子,架上火焰。
滚烫。
刺痛。
厚重。
恍惚中,他的血液发出不安的闷响,皮肤上传来点点刺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动弹不得,仿佛被人紧紧箍死,承受重压。
在地狱感官中,瑞奇体内的终结之力就像无数深沉的漩涡,在万年不息的滚滚潜流中吞噬着一切。
一旦陷入其中,就无法逃脱,无力离开。
这到底是泰尔斯痛苦地想着什么?
此时,瑞奇的冰冷嗓音才缓缓传入泰尔斯的耳朵:
“……比如你。”
瑞奇满意地看着泰尔斯的脸色由红转白,呼吸凝滞,看着对方在自己可怕的力量下双目失神,微微哆嗦,手掌松脱。
每一次。
瑞奇撇起嘴角,无趣而淡漠地想道。
每一次都是这样。
当他们的终结之力涌入对手的体内……
他不屑地摇了摇头,但就在瑞奇准备推开无力反抗的泰尔斯时,剑锋下的猎物忽然轻轻一颤。
咚!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已是强弩之末的王子突然猛吸一口气,伸出左手,死死扣住了瑞奇的衣领!
瑞奇的瞳孔瞬间缩小。
泰尔斯咬紧牙齿,手上发力,拉近两人的距离。
瑞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泰尔斯,略带疑问:“你,你还能动?”
“身为首领,你果然很特殊,瑞奇,”泰尔斯的呼吸越来越急,额头上渗出汗水,却脸色红润,话语流畅:“他们都是冰冷而狂暴的,而你……”
瑞奇猛地一颤:“什么?”
“你的则是灼热,压抑,沉重,遮天蔽日,犹如无法逃脱的恐怖漩涡,”泰尔斯满头大汗地微笑着,感受着体内的终结之力寸寸涌上,仿佛有自觉一样驱逐、清理那些入侵体内的异种力量:
“但是那股不祥的劲头,还是如出一辙呢。”
“灾祸之剑们。”
终结之力开始漫上泰尔斯的大脑,沸腾而兴奋。
听了泰尔斯的话,瑞奇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怎么……”
泰尔斯死死捏住对方的手腕和衣领,强忍着终结之力对自己的影响,压下那股立时反击的冲动和**。
可恶。
不够,还不够。
他还……没有相信!
还需要……更多!
思虑间,泰尔斯满头大汗地闷哼一声。
他观察着瑞奇的终结之力特点,像不久以前模仿命运之折一样,催促着体内的力量发生改变。
灼热。
泰尔斯这么想着,体内的狱河之罪自觉奔淌起来,在他的知觉里散发出可怕的高温。
压抑。
终结之力咆哮着,覆盖上血管、肌肉、骨头,几乎所有的人体组织,如乌云蔽日,不留一丝缝隙。
沉重。
莫名的压力降临到泰尔斯的体内,随着力量的转变而越发明显,如有实质。
遮天蔽日。
很快,狱河之罪围绕着一个中心旋动起来,仿佛要撕裂开来,又仿佛要吞噬一切那个瞬间,泰尔斯有种错觉:无论是什么样的进攻,只要他依旧沉浸在这个终结之力组成的漩涡中,那都能轻易接下。
泰尔斯痛苦地呼出一口气:他依稀听见,他的身体仿佛一具不堪重负的机械,在令人心寒的摩擦声中抗议连连。
没人知道,在前后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从峰顶到深谷,又从地底到云端的恐怖起伏。
相比起近似“驾轻就熟”的命运之折,这一次,狱河之罪的转变,给了他比想象中更巨大的负荷和代价。
但是……
泰尔斯竭力打起精神,望着眼前的敌人。
少年深吸一口气,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笑容如释重负:
“就像这样?”
很快,在恍惚中完成转变的新生狱河之罪,向着瑞奇的体内倒灌而去。
瑞奇起初脸现迷惑,但是随着那股异常熟悉的力量渐渐传来,这个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
“这是……”
灼热。
压抑。
沉重。
遮天蔽日。
就像……
就像……
看着泰尔斯的笑容,感受着对方体内传来的感觉,没有什么词语能用来描述瑞奇现在的脸色。
“不……”
他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摇着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不可能……”
泰尔斯痛苦地咳嗽一声,稚嫩的终结之力随即散去。
他的手离开了瑞奇的领子,无力地垂下。
旁观着的人们不明真相,听着两人的对话,面露惊疑。
焦急的桑尼想要走上前来,却被瑞奇一手挥退。
“怎么了,瑞奇?”克雷试探着问道。
但灾祸之剑的首领只是微微摇头,并不答话,尤自沉浸在难以置信的讶异里。
“我知道。”
泰尔斯颇有些奄奄一息的意味,他神色迷离,强撑着精神咬牙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要黑剑。”
瑞奇的震惊慢慢消失,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开始正视眼前的事实。
“你到底是谁?”灾祸之剑的“克拉苏”沉声问道。
但泰尔斯只是大力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相信我,瑞奇,你不想要黑剑,”王子满面疲惫:
“你想要我。”
“你们真正需要的人。”
少年定定地看着对方:
“我。”
酒馆里的灯火比先前黯淡了许多,显得瑞奇的脸色无比凝重。
另一边,诡影之盾的钎子咳嗽了一声,提醒着灾祸之剑的人们。
“他们在做什么?”拉塞尔不耐烦地催促道:“聊天么?”
蒙面人担心地望着瑞奇,看着他压制着王子,却一动不动的身形:“瑞奇,我们应该行动了……”
他向桑尼和玛丽娜挥了挥手,后两人或谨慎小心,或咬牙切齿地走上前去。
但瑞奇却猛地抬起头!
“退后!”
灾祸之剑的首领从没有如此严肃过。
他冷冷地看着周围准备上来擒拿王子的属下们,寒声道:“你们全部。”
雇佣兵们齐齐一怔。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瑞奇就撤开右手的剑锋,有力的左手扯起泰尔斯的衣领,将他从地上一把提起,狠狠摔上身边的桌面!砰!
在巨响中,泰尔斯痛苦地仰躺在桌上呻吟着。
但他还来不及反应,瑞奇就倒转剑锋,破开空气,向着他的脑袋凭空刺下!
咻!
泰尔斯大脑一空。
咚!
一声闷响,剑尖堪堪掠过泰尔斯的头皮,深深地钉进了桌子里。
距离泰尔斯的额头只有一寸。
王子的余光瞥过剑锋的冷光,在扑通扑通的心跳中,震惊地看着瑞奇的双目。
“嘿,小心!”
钎子瞪大眼睛,伸手失声道:“我们可不想拿到一具尸体……”
但瑞奇没有理会他,蒙面人更是冷冷拦在钎子的面前,不让他前进一步。
灾祸之剑的首领慢慢地弯下腰,靠近惊魂甫定的泰尔斯。
“告诉我。”
他的手依旧握着剑柄,扭动着剑刃,在被刺破的木头里发出吓人的摩擦声:“狂妄的王子殿下。”
瑞奇一字一顿地道:“你……尝过死亡的滋味吗?”
他双目如冰,就连瞳孔里映射出的灯光都寒意满满。
那个瞬间,蒙面人和克雷齐齐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像是知道了什么。
泰尔斯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神,消化着对方的话语。
死亡的滋味。
对方听懂了。
泰尔斯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的,达到了。
但显然,其他人并没有听懂。
“尊敬的克拉苏,恕我直言,也许他触怒了你,但是您手上的这位王子极有价值……”钎子似乎很担心瑞奇的语气里蕴藏的意味,只见他满面焦急地举着双手:“如果您对他有不满……”
瑞奇突然回过头,怒目圆睁,凶厉冷喝:
“闭嘴!”
钎子为之一哑,剩下的话被堵死在嘴里。
下一秒,瑞奇扭回头,继续盯着桌子上的泰尔斯,厉色道:“回答我,王子。”
他呼吸急促:“你,见过死亡吗?”
此刻的瑞奇就像一只爪牙锋利,须发怒张的凶兽,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恬淡与漠然。
死亡。
泰尔斯皱起眉头,思绪飘远。
【只有熬过死亡的人,才有资格运用并掌控它。】
【在它与你合而为一的刹那,你就游离在生死之间,模糊了存亡之界。】
咀嚼着曾经的一幕幕过去,王子一边恢复着方才的消耗,一边捏紧拳头。
而瑞奇依旧挟持着他,半点不见放松。
酒馆里的窃窃私语慢慢消失,雇佣兵们虽有不解,却依旧固守原位,等待着首领的决断。
几秒钟过去了。
“当然,”只见王子咬着牙齿,气息紊乱:“我见过。”
“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瑞奇的眉头慢慢松开。
“但你活着。”他缓声道,盛怒和震惊慢慢消失。
这不是一个问句。
“是的。”
泰尔斯重复着他的话语,笑容勉强。
“虽然记不清了,但是……”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不去看就停在他额头边上的剑锋:“是的,我回来了,每一次都回来了。”
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点了点胸口:
“跟它一起。”
瑞奇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不再扭动桌上的剑刃。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
“关于我们,关于……”
瑞奇的目光随着泰尔斯的手指移动着,凝重而严肃地说出下一个词:“它?”
泰尔斯辛苦地呼出一口气。
“别忘了,我是璨星,”王子气息虚弱地笑道:“我们什么都知道。”
瑞奇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璨星……”
“贺拉斯璨星?”
瑞奇深吸一口气,语气随着他的头颅一齐低落下去:“是他吗?”
“他从终结之塔里……知道的这一切?”
泰尔斯微微一愣。
什么?
“不管是不是他……”泰尔斯咽了一下喉咙,决心先渡过眼前的危机:“但你想要我。”
他直勾勾地盯着略带迷茫的瑞奇:“你想要我,更甚其他一切。”
“因为我代表的是你们梦寐以求的奇迹与契机,”泰尔斯低声复述着他们曾经的话语:
“是旧时代的终结,与新世纪的开端。”
随着泰尔斯的话,瑞奇的表情慢慢褪去迷惑。
他抬起头来。
“对,”瑞奇看着眼前的王子,叹出一口气,释然道:
“我想要你。”
他的话语颇有深意。
下一秒,瑞奇右手用力,将剑刃从桌上拔出,转向其他人。
留下泰尔斯一个人,仰躺在桌面上,惊魂不定地喘息。
“拿下他客气点。”瑞奇甩了个剑花,远远地把剑抛回给心有不甘、目不转睛地盯着泰尔斯的玛丽娜。
桑尼点着头走上前来。
“准备好,”那个瞬间,仿佛瑞奇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处变不惊,漠然冷淡的首领:“我们开始下一步行动。”
克雷和蒙面人对视一眼,不安地瞥了泰尔斯一下,齐齐点头。
雇佣兵们纷纷行动起来。
“既然制服了这个淘气的王子,”钎子咳嗽了一声,提示着自己的存在:“那就让我们把他带走吧,至少到安全的地方……”
但瑞奇却突然抬头出声,打断了他。
“王子必须留在我们手里,作为抵押。”
他斩钉截铁的话让钎子不由一愣。
“直到我们完成目标,撤出营地,”瑞奇轻飘飘地道:“才能交给你们。”
此话一出,无论是钎子还是拉塞尔,都瞪圆了眼睛。
泰尔斯呼出了一口气,心下稍安。
终于……
被制服在地上的快绳和迪恩则越发迷惑,跟雇佣兵们一样,不明所以。
“等等!”
钎子远远望着瑞奇,语气难以置信:“我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担保,而你们却依旧坚持原状?”
他指着被桑尼粗暴地从桌子上拖下来的泰尔斯。
但瑞奇只是轻哼一声。
“你什么都没有给我,钎子,诡影之盾本来就是星辰的敌人,”灾祸之剑的首领冷冷道:“那封信就算暴露出去,也不过是让你在秘科的敌人名单上提前个几位而已。”
钎子面色一寒。
他的手上的血管若隐若现。
“所以,我给你的那封信,就等于打水漂了?”
钎子的语气跟随他的表情一起,慢慢收紧:“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方式。”
他把手拢在衣袍里,慢慢踱步向前。
蒙面人自觉地挡在他身前。
雇佣兵们感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感,无需提醒,就自觉进入了战前准备,纷纷站好阵型,警惕着屋檐外隐藏的敌人。
“我们雇佣兵们自有我们做生意的方式。”
瑞奇毫不在意地道:“接受它,或者搞砸它,这是你的选择。”
钎子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凉。
“搞砸它?”诡影之盾的客人咬着牙齿,字字生寒。
“诸位,”拉塞尔看着局势又要僵持下来,连忙开口:“这个营地里到处都是星辰人的军队,如果我们互相拖后腿,那没有一个人能安全走出这里,毋论达成目标。”
瑞奇微笑以对。
“我们答应你们的协议做到了,王子就在这里。”
“我想你们应该不介意我们暂押一下货物,”瑞奇扬声道,却有意无意地朝着酒馆顶部的几个角落瞥了几眼:“直到你们付清尾款?”
钎子僵硬起来。
他知道,瑞奇刚刚看向的地方,全部都是诡影之盾的刺客们在屋外潜藏已久,随时准备突击的位置。
但是……
钎子不甘心地捏紧拳头。
“你不会以为我是瞎子吧?”
钎子咬牙道:“刚刚,你和那个王子在那边耳语了这么久……”
泰尔斯正被桑尼粗暴地绑好,注意着他把自己的行囊背在身上,闻言一怔。
钎子怒视着眼前好整以暇的瑞奇:“你不会真的被这个王子说动心了,跟他达成了某种交易吧?”
“比如……某些你们跟星辰王国之间的交易,比如白骨之牢?”
瑞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拉塞尔也不说话了,他看着其他人的眼里充满了深深的不信任。
蒙面人皱起眉头。
“那就很难看了,”钎子冷冷道:“你认为,诡影之盾会千里迢迢地赶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如此轻易地夺走我们的目标?”
瑞奇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跟蒙面人对视一眼。
他笑了。
“哈哈哈哈……”
蒙面人也笑了。
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我能理解,你给出了那封信,所以很不甘心,感觉就像是被人吃了白食……”瑞奇笑得很开心,他挥了挥手:“你还担忧我们会审时度势,转而跟星辰狼狈为奸?”
“让你们功亏一篑?”
钎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瑞奇走上前来,越过蒙面人,来到钎子的面前。
“但我要说的是,钎子,跟你一样,很久以前我们就注定与星辰为敌。”
钎子微微一愣。
瑞奇盯着他,淡淡道:“作为对你的那封信,作为对你‘诚意’的回报……”
他表情平静地向着身后勾了勾手指:
“塞米尔?”
在钎子和拉塞尔,也在泰尔斯等人的疑惑中,蒙面人冷哼一声,走上前来。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拉下了自己的面罩。
灯火闪烁,映得蒙面人的脸影影绰绰。
那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庞,这个男人越有四五十岁,颧骨高耸,依稀可见两鬓斑白。
钎子端详着他,脸色疑惑,似乎一时不知所以。
“你是……”
蒙面人不屑地摇了摇头。
但钎子身旁的拉塞尔却面色一变!
“那是……”埃克斯特的前男爵盯着对方,微微一颤。
包括快绳在内,不少雇佣兵都疑惑地彼此相望,不解至极。
泰尔斯竭力伸长脖子,却只能看见蒙面人的侧脸。
可恶……
那家伙到底是……
但泰尔斯也随即愣住了。
侧脸。
没错,他确实只能看见蒙面人的侧脸。
但这就足够了。
只见对方的半边侧脸上,从下巴到颧骨的位置,留着一个明显而狰狞的烙印。
皮肉外翻,血色纵横。
就像……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烙印。
就像六年前,来自秘科的拉斐尔林德伯格手腕上的那两个烙印,写着亚伦德家族的……
但王子紧接着又是一震!
他认出来了。
蒙面人脸上的烙印,那是有规则的,有形状的……
那是……
泰尔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蒙面人很快发话,结束了泰尔斯的疑问。
“这是古帝国字母‘s’,代表璨星王室,很久以前烙上去的。”他轻轻触碰了一下脸上丑陋而可怕的经年烙印,冷冷地道。
钎子猛地一颤!
蒙面人寒声道:“被烙上这个烙印的人,是被星辰至高国王亲令惩罚的罪人,背负永世不赦,终身不赎的耻辱与罪恶。”
钎子倒退一步,表情惊诧。
瑞奇抱起双臂,微微冷笑,克雷一副知情已久的样子,毫不惊讶。
玛丽娜则面色复杂地看着蒙面人的自白。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名为塞米尔的人。
钎子想起了什么,不敢确定地问道:“你说,你叫塞米尔?你是……”
不再蒙面的塞米尔轻哼一声。
“如你所言,所有人都有过去。”
塞尔米转过身,面对着整个酒馆的人们。
“十八年前的大战后,在你们这些罪该万死的刺客之外……永星城里,同样有一批人,被新加冕的凯瑟尔王问罪下狱。”
塞米尔缓缓地踱起步,语气生冷。
“他们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经验丰富,实力高强,出身贵胄的勇士,曾经立下光荣的誓言,保卫这个王国最尊贵的血裔。”
塞米尔猛地转头,看向泰尔斯,让后者心中一惊。
灯光的映照下,对方脸上的烙印越发明显,也越发可怕。
塞米尔缓缓开口:“但他们,却因为那次举世皆知的失败与耻辱,在新王的愤怒里蒙受不白之冤,背负深重罪名,从此只能将生浪费在凄苦的地底。”
“永世不得自由,永生不见天日。”
塞尔米抬起头,语气半是骄傲,半是痛苦。
“我是科林塞米尔,来自永星城,是卢卡塞米尔子爵的幼子。”
他沉痛地道。
“我曾是星辰王室卫队的次席掌旗官,是先王艾迪二世陛下的亲卫,是光荣的‘帝之禁卫’。”
他盯着泰尔斯的目色无比复杂:“更是血色之年里,守御复兴宫的王室卫队一员。”
泰尔斯怔然回望着他,心情紊乱。
王室卫队?
那不就是……
只见塞米尔咬紧了牙齿,握紧拳头,在近乎窒息的气氛里愤然道:“也是在不公平的审判后,四十六位因拒不认罪,而被判终身幽禁白骨之牢的王室卫队成员里,唯一在途中逃脱的幸运儿。”
“是在整个星辰王国都无处容身的罪人。”
钎子不再说话了,他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塞米尔。
酒馆里鸦雀无声。
直到瑞奇再次开口:“跟你那封噱头大于实际的书信比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担保,钎子。”
“我们不可能跟星辰王国合作。”
“所以王子会留在我们手里,乃至随着我们一块行动,”瑞奇冷冷道:“他的安全,以及他是否能顺利地交接到你们手里……完全取决于我们接下来行动的顺利与否。”
“而我在这里,提前感谢两位的慷慨帮忙?”
瑞奇充满暗示地道。
钎子和拉塞尔蹙起眉头。
瑞奇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会他们。
“现在。”
灾祸之剑的首领扫视了一圈严肃的雇佣兵们,目光尤其在心情复杂的泰尔斯脸上划过一圈:
“我们出发。”
“目标白骨之牢。”
第133章 入侵者
西斜的皓月隐隐照耀着一处小巷,泰尔斯就靠在巷内的墙边,望着前后左右熟练地潜伏在小巷里,无声无息却高度警惕的鲜血鸣笛雇佣兵或者说灾祸之剑们,心中惴惴。UU小说 www.xuu234.cc更新最快
该死。
出了酒馆之后,他们的人确实分散了,但警觉却更高了。
这样可找不到机会,。
从定计到行动,灾祸之剑不可不谓雷厉风行,无论星辰王子还是快绳等人,在几分钟后就被押送出了酒馆,高效而低调地向白骨之牢靠近。
诡影之盾和灾祸之剑,再加上拉塞尔,三者合作的效率不容小觑,从“我家”酒馆到这里的路线上,除了他们刻意分批行动,掩藏行踪之外,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惊动,连本该遇到的巡逻队也消失在了视线中。
但此时此刻,泰尔斯最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其中一位看守他的人某位满面愤然的女剑手。
“**年前,我回到老家的时候,也有个地痞流氓想非礼我。”
玛丽娜一手轻搓自己的嘴唇,一手虚按剑柄。
她靠近泰尔斯的耳边,低声开口,字句里却包藏着不容忽视的恨意:
“想知道他下场如何吗?”
不想。
一点都不想。
但面对咬牙切齿的玛丽娜,泰尔斯只能还以一个愧疚而无奈的尴尬笑容。
“嘿,那个,刚刚的事我非常抱歉,但你的身手太厉害了,我只有那么做才能……”
话还未说完,玛丽娜目中就是寒芒一闪!
让本就理亏的泰尔斯生生一滞。
天可怜见,无论这辈子,还是记忆模糊的上辈子,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做过“性骚扰”这种他自己都鄙夷不齿的事啊。
然而,就在刚刚……
泰尔斯不无悲怆地低下头,避开玛丽娜凶厉的目光。
两世英名,毁于一夜。
玛丽娜冷哼一声,轻轻拉出剑刃。
“那个时候,我就像这样,把剑放到那个混蛋的两腿之间,”在泰尔斯满身的鸡皮疙瘩中,满面寒光的玛丽娜轻轻放低她的武器:“然后手腕一转……”
幸好,在泰尔斯胯下一凉,忍不住要开口呼救之前,一个稳重柔和的声音阻止了她。
“玛丽娜。”
“我让你看着他,可不是让你伺机干掉他,”瑞奇的身形在警戒严密的巷口出现,他对小巷里的下属们略一点头,表情凝重:“收敛一点。”
玛丽娜皱起眉头,还是在泰尔斯希冀的目光中把剑收了起来。
“当然。”她收起脸上的不甘,淡淡道。
但玛丽娜的下一句话再次让泰尔斯心中一苦:
“我们该把他的嘴堵起来,最好再卸了他一只手臂或一条腿,万一他在我们行动的途中……”
可瑞奇摇了摇头。
“我们尊贵的客人不是什么愚笨角色,”灾祸之剑的克拉苏眯眼注视着强自镇定的王子:“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谈判,什么时候该反抗,也知道谁才是他此刻最大的倚仗。”
泰尔斯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他知道,诡影之盾的人手暗中隐藏在外围,相比起那些人,落到灾祸之剑的手中算是不那么糟的选择了。
“不是么?”
瑞奇向后侧了侧头。
那里,从快绳、迪恩到坦帕,可怜的三位人质被五花大绑,封住嘴巴,由十几位凶悍的灾祸剑手毫不客气地押送着,不时向这边投来或可怜或不忿的眼神。
看到他们,王子只能悲哀地叹息。
“当然。”
相比之下,泰尔斯只被收走了武器和行囊,算是幸运非常了他瞥了一眼玛丽娜身后背着的时光弩和腰间绑着的jc匕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举止让玛丽娜的眼神更显嫌恶。
在瑞奇的示意下,包括玛丽娜在内的雇佣兵们顺从地离远了一些。
瑞奇站在王子的身前,眼神灼灼,让泰尔斯一阵不安。
“所以,你们想做的就是在白骨之牢里……”
王子咳嗽着开口,想套问一些情报,不想却被瑞奇半途打断了。
“不够。”灾祸之剑的首领轻声道。
泰尔斯愕然:“什么?”
“狱河之罪,”瑞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经历得不够多,融合得不够深,连门槛都摸不到。”
狱河之罪。
这个突兀的话题让泰尔斯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连门槛都摸不到……
王子僵硬着身体:“所以,你们需要的是像黑剑那样的人?”
但瑞奇依旧摇头否认。
“他也不够。”
他望着王子的目光既带着毫不掩饰的冷酷,又含着令人不安的狂热,这两种自相矛盾的意蕴让泰尔斯越发难受:
“所以你需要更多磨炼,在鲜血与危险之中,尽早让它成熟起来,强大起来,释放出来,最终超越极境,达到传说中的‘真界’。”
泰尔斯眉头一皱,越发困惑:“超越……什么界?”
“你在说什么?”
“那是唯一的方法,”瑞奇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兀自专注地看着泰尔斯:“我们相信,你被狱河选中,从死亡中归来,并不是毫无来由的。”
泰尔斯眼皮一跳。
“事实上,远至铁血王,吉尔库斯,黑骑士,近到第九人,梭伦谭恩,丘克拉苏,”瑞奇念着一个个泰尔斯或陌生或略有耳闻的名字:“甚至是你,泰尔斯璨星。”
泰尔斯陷入了迷惑。
这些名字……
铁血王,好像是领兵反抗古兽人的古代北地国王……
吉尔库斯,他听都没听过……
黑骑士,嗯,他似乎在小滑头床头的那一堆苦情骑士小说还是吟游诗里瞥到过……
第九人,这什么鬼啊,是个外号吧……
梭伦谭恩,谭恩,好熟悉的姓氏……
丘克拉苏,奇怪,克拉苏不是对灾祸之剑首领的尊称吗……
至于泰尔斯璨星……不对,我又怎么了?
可恶,要是他有塞尔玛那样,喜欢没事翻杂书还过目不忘……
瑞奇继续道:“我们相信,数千年的历史里,每一位在狱河边缘挣扎回来的人,都有他们在那个时代的使命。”
什么?
泰尔斯不由得追问道:“什么使命?”
但瑞奇没有回答他,而是露出一个让人不安的笑容。
“你获得了一把钥匙,王子,能为我们打开一扇苦等了一百多年的大门,”灾祸之剑的首领笑道:“别浪费了它。”
一头雾水的王子正待开口,却被小巷外传来的阵阵马车声打断了。
周围,安静潜伏的雇佣兵们如同领地被入侵的野兽一般,齐齐警觉起来。
瑞奇抬起头,看向一个巷子外的身影。
“他们的信号来了,”灾祸之剑的克拉苏皱眉道:“走。”
泰尔斯脸色一变,还不等反应,就被身后不耐烦的玛丽娜粗暴地押送出了巷外。
空旷漆黑的街道上,一个拖得颇长的车队向他们驶来,既有载着不知名货物的人力板车,也有驮马拉动的马车。
身后的坦帕发出不安的“呜呜”声,在桑尼毫不留情的动作“提醒”下,才安静下来。
看着车队旗帜上的那个酒杯,泰尔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我家酒馆的补给车队。
运送车队的人大概有二十几个,都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裳,寒酸而轻便,像极了刃牙营地的本地人,他们马蹄不停,对瑞奇这群从小巷里冒出来的的人熟视无睹。
离他们最近的马车上,一位车夫对瑞奇抬了抬兜帽,礼貌地点点头。
泰尔斯认出了那个车夫:是钎子。
“不必担心,离我们最近的巡逻队已经离开了。”
钎子坐在驾驶位上,自得地向着走近身旁的瑞奇笑了笑:“还有三个想趁着夜色入室盗窃的小贼,也已经解决了。”
“所有可能暴露我们此行的因素……”
但瑞奇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坐在钎子身旁的另一个人。
钎子的身边,身为前星辰王室卫队的塞米尔轻哼着。
“这一路上……不得不说,他们还真有一套,”只见塞米尔毫不掩饰厌恶之色,却仍然点了点头:“诡影之盾。”
钎子不无自得地抬了抬兜帽:
“如我们承诺的一样。”
他的目光越过瑞奇,望向玛丽娜身前的泰尔斯,同样露出笑容。
泰尔斯挑了挑眉。
打量着车队前后,瑞奇注意到钎子的目光,冷哼一声。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登上了马车后的货架,挥了挥手。
灾祸之剑的一行人跟上车队,轻车熟路地走进马车之间的间隙里,跟车队融为一体,泰尔斯则被玛丽娜不客气地推上了其中一架马车。
摇曳着不同的车轮,车队继续前行。
车队很安静,无论是藏头露尾的诡影之盾还是杀气腾腾的灾祸之剑,此刻都不发一言,默默无语,赶车的赶车,走路的走路,耳边一时只有马蹄与车轮声,气氛压抑。
终于,在泰尔斯惴惴不安的思绪中,一座似曾相识的建筑出现在摇摇晃晃的视线里:一座碗状巨型堡垒,仅留一个凸出的拱门通道的。
白骨之牢。
随着补给车队的靠近,守卫着拱门的一队士兵举着火把,走上前来。
泰尔斯远远地看着,不禁皱眉。
“你们来得也太早了吧,”一个队长模样的守卫在几个同袍的陪伴下走近了第一架马车,看着满面笑容的车夫,他皱起眉头:
“现在离破晓还有……”
前头的几架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边指挥着“伙计们”搬运货物,一边陪着笑道:“特殊时期,体谅一下……”
但队长的目光转移到了车队后方。
“等等。”
“你们的车队有些长啊,”守卫队长看着源源不断的后续车队,脸上涌现怀疑:“怎么有些还带着武器?”
但车夫不慌不忙,只是摊开手,谄笑解释道:“我们是新来的,您也知道,最近营地里不太平……”
队长的目光凝固住了。
他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把手按上腰间。
队长身后的七八位守卫们也警觉起来。
旁观着的泰尔斯捏紧了拳头:他看见,队长的衣甲上有着星尘卫队的标志。
唰!
“不太平个屁,”察觉不妥的守卫队长毫不犹豫地拉出武器,警惕地道:“运送补给可用不上这么多人!”
他身后的守卫们脸色一变。
车夫脸色一白,连忙摆手辩解:“不不不,那是因为,因为我们是狱河的”
武器在手的队长闻言略略一顿:“狱河的什么?”
下一秒,队长身后的一名守卫突然跨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他!
嗤!
“的摆渡人。”队长身后的内奸淡淡地接过车夫的话。
守卫队长的嘴巴被死死捂住,他抽搐着,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从胸前投出的染血剑刃。
泰尔斯呼吸一紧,却被身边的玛丽娜牢牢按住了嘴。
突如其来的惊变下,其余的守卫们还没反应过来,车夫就身形暴起!
他越过死不瞑目的队长,来到第二名守卫的面前,在后者震惊的眼神中,将一柄匕首捅进他的喉咙,把他的叫喊钉死在颤抖的牙齿之间。
与此同时,六七个诡秘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
一个大惊失色的守卫抽出武器,刚要大喊出声,就被一个绕到身后的“伙计”按住下巴,熟练地割开了气管。
绝望的他求助地望向身边的同僚,却发现后者被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刺客用一手铁丝勒住了脖子,面色痛苦地回望着他,双手在脖颈上徒然扒拉着。
另一名守卫下意识就要向拱门求援,可是在转身之前,随着一道可怕的断裂声,他的头颅就已经被一名刺客扭转了方向。
甚至还有刺客掏出手弩,准确无误地射穿一名转身奔逃的守卫后颈,将他的脚步和他的惨叫,一同截断在脊髓中。
在心惊肉跳的泰尔斯眼中,这些突然出现的诡秘身影或刺或捅,或勒或绞,悄无声息却又效率惊人地了结了九名守卫的性命。
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泰尔斯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这就是……
诡影?
随着车队前来的雇佣兵们无不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月光下的这一幕。
等同样惊讶的玛丽娜放开呼吸急促的泰尔斯时,眼前的刺客们已经小心翼翼地扶着不再动弹的守卫们,熟练地接住他们落下的火把和武器,把尸体拖到暗处,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很快,白骨之牢前就变得空空荡荡,星辰士兵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消失在街道上。
唯有地上若有若无的血迹,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瑞奇的眉头锁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威廉姆斯的手下果然警觉,”钎子啧啧有声地看着眼前种种,浑不在意:“跟那群征召兵大不一样,要不是我们准备周全,只有你们的话……”
瑞奇微微颔首,走下马车。
他不动声色,心知这是钎子在向他示威。
为了被他们扣押的“货物”。
“该死的,”不知何时走到瑞奇身边的北地剑手克雷脸色难看,为这场悄无声息的血腥杀戮下达评语:“我也算杀过不少人了,但是这也太……”
他看着街道上的血迹,说不下去了。
但泰尔斯懂他的意思。
瑞奇拍了拍克雷的肩膀,打了个手势。
被刚刚那一幕镇住的雇佣兵们这才回过神来。
乔装的车队继续前行,迈过拱门,进入通向白骨之牢的幽深通道。
泰尔斯也在其中,表情凝重。
“如你所见,白骨之牢外的地上守卫已经被安静地处理了,我们安排好了人手顶替他们的哨岗,”越过一个个火把和地上的一摊摊血迹,马车上的钎子像是没事人一样,对瑞奇笑道:
“宵禁时的巡逻队十五分钟后会经过,但他们都是各大家族派来填补空缺的征召兵,抱怨连天,士气不佳,效率低下,跟威廉姆斯的常备军没法比他们识破不了。”
“一直到白骨之牢轮岗,可以给我们至少四个小时。”
听着他们对话的泰尔斯心中一凛。
瑞奇点点头:“还有其他我该知道的事情吗?”
“即使中途出了紧急情况,”钎子笑眯眯地道:“负责附近两个片区的巡逻队士兵分属英魂堡和新献地,从属的两个家族也素有嫌隙,我们可以设法拖延他们前来察看,留出足够的撤离时间。”
埃克斯特的前使者,拉塞尔维达出现在队伍中,他皱起眉头:
“据我所知,‘奔马’弗兰克还留在营地里,这是个狠角色,他所统帅的少数星尘卫队是威廉姆斯麾下的常备军精锐,反应快速,战力惊人,对营地也了如指掌。”
钎子笑着点点头。
“没错,但此时此刻的刃牙营地,比弗兰克这个泥腿子身份高贵的贵族大有人在可别指望一群伯爵和子爵们听他的命令,能不拖他后腿就算不错了。”
钎子狡黠地笑道:“加上我们的一些小小努力征召兵和常备军,地方贵族和王室,指挥不齐的刃牙营地里,他们从意识到问题,到聚集兵力,匆匆来援,会比平常慢上不止一点。”
拉塞尔明白过来,随后赞许地点头:“星辰人征集兵力大举西进,看似扬威荒漠,却是在营地里自缚手脚你们还真幸运。”
塞米尔搓了搓脸上的烙印,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进来,北地人?”
钎子见着互相不对付的两人又要顶起来,连忙引开话题。
“而哪怕到了最后一步,”钎子咳嗽道:“我们也能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克雷一阵疑惑:“什么?”
钎子得意地笑笑:“这是腾老家的说法,意思是分散注意力想想看,白骨之牢出了意外、远道而来的贵族遇刺、军需仓库失火,面对同时发生的这三件事,如果你是弗兰克,作为威廉姆斯留下的看门狗,首先要去处理哪一件?”
灾祸之剑的三人明白了钎子话语里的意思,他们交换过眼神,神情凝重。
“你们似乎忘记了王国秘科,和他们在营地里的耳目,”瑞奇默默开口:“他们会毫无所觉?”
钎子眼前一亮。
“他们也许看出了蛛丝马迹,但他们反应不过来:我们很早就放出了诱饵,一名酷似星辰王子的少年,最近在终结之塔露面了相信我,为这个消息,刃牙营地的秘科密探们都忙着出差北上呢。”
听到这里,在后方马车上的泰尔斯失望地吐出一口气。
瑞奇沉默了一阵。
“你们不是偶然兴起,或者事出突然,才来到这里的,”瑞奇想通了什么,抬起警惕的目光:“你们早有预谋。”
钎子无所谓地笑笑。
“也许你们更擅长正面厮杀搏斗,可是要论起这个来……”
钎子向周围看了一眼:“我们才是专业的。”
塞米尔怒哼一声:
“就像十八年前?”
钎子笑了笑,明智地没有接话。
他们终于走完了这段不长不短的通道,走进白骨之牢的主体建筑中。
一扇足足有三四人高的木制大门出现在眼前。
大门后,隐约传来囚犯们嘈杂的呼喊声。
克雷走上前去,敲响大门。
“我家酒馆,送补给。”他冷冷道。
木门上拉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疑惑地看着车队:“补给?”
“你们来早了,而且……你们不是该由守卫们陪同着过来吗?”
这是他最后的话。
下一秒,克雷腰间的长剑就如惊雷般刺出,直入窗口后守卫的脸庞。
大门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喊。
“入侵者!”
显然,门后的守卫们意识到了外面的事态,只听一个声音焦急地响起:“快,拉响警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带着其他的慌乱声一起消失。
几秒后,在突如其来的、令人心寒的寂静里,几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大门后传来。
在钎子丝毫未变的笑容中,马车上的瑞奇松开了腰间的剑柄。
泰尔斯的呼吸越发快速,手臂上的肌肉越来越紧。
很快,随着金属的脆响,大门在厚重的吱呀声里打开。
两个身穿守卫服饰的刺客从门后的黑暗里走出,面无表情地对着钎子点了点头。
在泰尔斯的叹息声中,灾祸之剑纷纷从车队里跃下,举着火把鱼贯而入。
黑暗中,激烈的搏斗声相继响起。
很快,短暂的搏斗就结束了。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在玛丽娜的催促下,进入白骨之牢。
离开了月光的照耀,仅剩火光的昏暗中传来牢房特有的嘈杂声敲击、呻吟、哭喊、喝骂,以及囚犯们的鼓噪。
“哟嗬快来看,有好戏!”
“哈哈哈谁那么有胆子!”
“怎么了怎么了?”
“卧槽,我好像看到青皮们倒了一地!”
“喂,住在外面的说一声,门口到底怎么了?”
“似乎是青皮们在打架?”
“我押十个金币,李尔块头大,一定能打赢!”
“二十个金币,倾家荡产押墨菲斯啊!他在终结塔训练过!”
“你们两个走私犯,有个屁的金币!”
泰尔斯把目光从地上死去的守卫身上移开,打量起眼前的地方。
虽然白骨之牢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一个圆形的粗犷斗兽场,但里面的建筑分布却颇为复杂,显然,他们进入的只是其中一层。
首先映入泰尔斯眼帘的是硬石砌就的地面,坚硬而粗糙,巨岩垒成的墙面上插着少数火把以供照明,无论是低矮的天花板,还是两侧通道里的漆黑,抑或是耳边嗡嗡不停的囚犯呼喊,都让泰尔斯倍感压抑,心情难受。
而混乱的嘈杂声,就从左右两侧火把照不到的弧形通道里传来,依稀可见不少手臂伸出栅栏之外,死命摇晃。
“可恶,看不清啊!”
“劫狱!一定是有人劫狱!”
“得了吧,每周都有人喊劫狱,能不能换个故事?”
“那啥……劫狱的,帮帮忙,顺便给大爷开个牢锁呗?”
灾祸之剑们丝毫不理会这些声音,他们在指挥下训练有素地散开,进入两侧的黑暗中。
钎子停下了脚步,转向瑞奇。
“我们进来了,当然,不免有漏网之鱼,毕竟守卫们也要巡逻,但对外的出口就这么一个。”
“按照情报,每一层都关押着不少人,”钎子摘下一个火把,向着左右两边示意:“我们见到的第一层是最多的,再往上一层……”
但瑞奇却轻轻举手,打断了他。
“那就是我们的事了。”
吃了软钉子的钎子也不恼,而是在笑容一滞后,仍然友善地地鞠了一躬。
几分钟过去,黑暗中传来一阵阵的搏斗声,以及囚犯们狂热的呼喊。
片刻后,在越来越大的鼓噪声中,不少灾祸之剑带着战斗的痕迹,陆陆续续地从右侧的通道里回来了,眼尖的泰尔斯注意到,他们之中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新人,似乎是白骨之牢的囚犯。
其中,一个身形强壮的囚犯来到奇面前,神色自若地接过桑尼抛给他的武器和衣服。
“看来你还挺习惯牢饭的嘛,”克雷冷笑着:“约什。”
“埃克斯特,安伦佐,艾伦比亚,星辰,地方不同,但是牢房都长得一个样,”这个叫约什的囚犯换上衣服,左右看看,轻笑道:“真快,我还以为你们动静会很大呢。”
“很幸运,我们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瑞奇微笑回答。
钎子友善地眨了眨眼。
一旁的拉塞尔观察着这些被放出来的囚犯,皱起眉头。
“你们劫狱,就是想放走这些人?”
拉塞尔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说实话,只要使点钱……”
瑞奇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第一次来白骨之牢吧,拉塞尔男爵?”
拉塞尔微微一怔。
他眯起眼睛,看向身旁的钎子,后者只是无奈地笑笑。
“事实上,白骨之牢有两个部分,”瑞奇拍了拍脱离了牢狱之灾的约什,转头对拉塞尔道:“男爵阁下,你所见的,只是其中之一所谓的白牢。”
“而我们要去的……”
他看向约什:“告诉我,你们找到它了。”
约什耸了耸肩,他收好刚刚到手的武器,接过一支火把,向前走进黑暗:“当然。”
“跟我来,我们得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