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王国血脉TXT下载王国血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王国血脉全文阅读

作者:无主之剑     王国血脉txt下载     王国血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章 命运的交汇

    在泰尔斯千方百计推脱了那杯黑麦醇酒之后,在老卡斯兰万分惋惜的目光下,好歹松了一口气。

    他们休息了一刻钟,坎比达子爵就转过头,对着火炙骑士图勒哈点头示意。

    “做好准备吧!”图勒哈对着自己的士兵们下令道:“我们准备出发了!明晚之前要赶到威兰领!”

    听见长官的话,埃克斯特的军官和士兵们齐齐起身,留下酒钱,向着酒馆外走去。

    星辰的众人则看向泰尔斯。

    泰尔斯看了一眼普提莱,耸耸肩,跳下吧台。

    但就在他向着老头卡斯兰挥手示意,准备就此离去的时候。

    “小鬼,等等!”

    卡斯兰离开吧台,走到泰尔斯面前。

    泰尔斯这才发觉,这个老头,卡斯兰的身材极其高大,几乎有七尺,自己不得不把脖子抬高到不能再高的角度,才能勉强仰视他。

    幸好,卡斯兰在他面前蹲下来了。

    “你要去努恩王面前道歉,是么。”老卡斯兰缓缓道:“而且我也听说了,是为了偿还摩拉尔王子在星辰的不幸。”

    “是啊,”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看看努恩王会不会对我的脑袋感兴趣吧。”

    卡斯兰看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头叹了一口气:“只会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追麻雀。”

    泰尔斯微微一笑。

    但还不等泰尔斯开口,卡斯兰就自顾自地道:“该死的、乱七八糟的贵族政治阴谋,他们从不手软,不是么?”

    “管你是七岁还是十七岁……天知道摩拉尔王子是怎么死的,可惜了,那是个好小伙子。”

    “这个……”泰尔斯露出惊讶的神情:“多谢你的谅解……卡斯兰先生……”

    “听着,”卡斯兰淡淡道:

    “我曾在努恩手下服役,某种程度上,跟他还比较熟。”

    这个酒馆老板认识努恩王?

    泰尔斯微微一怔,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坎比达。

    他们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真的是为了中途休憩吗?

    卡斯兰轻声叹气:“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好国王,一个标准的沃尔顿彪形大汉。”

    “我还记得,努恩·沃尔顿站在三十八哨望地,向着来袭的兽人挥舞链锤的场景。”

    “他那时豪爽大度,宽容公正,可以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而亲身拦在兽人的斧子前——每一个战士都以为他而死为荣。”

    “哦?”泰尔斯眼睛一亮:“这很好啊,看样子,至少他不会是个动不动就下令砍我脑袋的国王。”

    “但人都是会变的。”

    老卡斯兰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迷离而飘忽:“努恩也是人,他也会老,也会有为谗言和令色所迷惑,为**和冲动所左右的一天。”

    “他虽流着耐卡茹·埃克斯的血,但毕竟不是完美的龙或英雄。”

    “尤其……他还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泰尔斯不由得一愣。

    卡斯兰低下头,紧紧盯着泰尔斯:“小心,星辰的第二王子。”

    “埃克斯特以巨龙为旗,但六百年来,我们仅仅崇拜巨龙的强大,学到了巨龙的骄傲,而将巨龙的睿智与贤明抛诸脑后。”

    “我们虽自称北风与龙的儿女,身上所背负的帝国枷锁,却并不比星辰少半分。”

    “什么意思?”泰尔斯瞪大眼睛:“您的意思是:埃克斯特的国内情况也许比想象更糟?”

    “孩子,保重。”卡斯兰只是摇摇头,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既然你给了钱,却没有喝酒,那这就算是我给你的一点忠告吧。”

    泰尔斯只得摊摊手:“谢谢您的忠告……”

    可惜,没什么用。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面对努恩七世。

    “对了,”卡斯兰犹豫了一阵,突然吐出一口气,笑道:“如果你在埃克斯特遇到了什么无法转圜的危机……哪怕努恩王也救不了你的时候……”

    努恩王也救不了我?

    泰尔斯心生疑窦:这是什么意思?

    “龙霄城的西行驰道上有间肉铺,招牌是一把匕首,”卡斯兰哼笑一声,在泰尔斯皱紧眉头的神情下低声道:“老板是个姓顾的远东人,当年欠过我一个人情,那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时常敢做一些违反法令的事情。”

    “你如果想找他帮忙——只需要说‘六块半’就行了。”

    在泰尔斯惊讶的眼神下,老头卡斯兰再次狠狠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

    第二王子又是一个趔趄。

    在龇牙咧嘴的泰尔斯眼里,眼前的老头缓缓站起身来,豪爽地大笑道:

    “下次再来,记得要喝我的黑麦酒!”

    “那才是男人的象征!”

    在普提莱露出杀人的目光前,泰尔斯好歹尴尬地笑着离开了。

    坎比达皱着眉头,目送着泰尔斯和星辰众人远去。

    然后他慢慢走到吧台前,转向老头卡斯兰。

    “您看到了吧,星辰的下一任国王,”坎比达的眼神放射寒光:“你看到他有多与众不同,成熟机变了吧——我们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努恩王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嗯,”老头卡斯兰盯着酒馆的门,慢慢地道:“这孩子的眼神,确实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在那孩子的眼里,他看不到敬畏或是紧张,只有满满的兴趣与好奇。

    还有谜一般的自信和坚定,好像从来不曾产生过动摇。

    这不是一个离家千里,担惊受怕的小孩儿应该有的眼神。

    “这就是我们埃克斯特要面对的下一任对手……我几乎可以肯定,当他成长起来,一定会成为埃克斯特的大敌。”坎比达翘起嘴角,敲了敲吧台:“可惜的是,大公不能直接对他下手。”

    “我们北地人,什么时候变成连七岁小孩都要算计、畏惧的孬种了?”卡斯兰不屑地沉声道:“在阴谋与恐惧中维持国家……这是风雨飘摇的帝国才干的事情。”

    “当然,”伦巴大公的谋臣轻声道:“为此,我们需要一位更好的国王,而非老迈昏庸尸位素餐之辈,也非乳臭未干热血上脑之徒。”

    “哼,”卡斯兰抓起两个酒杯,放到后厨的窗口里:“所以查曼·伦巴还真是一个好人选?”

    “我相信您依然深爱着埃克斯特,深爱着龙的国度,”坎比达定定地望着他:“即使努恩陛下把你赶出了白刃卫队。”

    “嘿!”老头似乎特别不服气这句话:“努恩没有把我赶走!”

    “我是自己离开的!”

    坎比达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老头。

    真的吗?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道:

    “所以您还是不答应吗?”

    “哈!”卡斯兰嘲讽地摇摇头:“我不过一个酒馆老板,能答应什么事情?”

    “‘撼地的卡斯兰’,作为白刃卫队的上一任首领,您的威名依然传扬在他们之间,三十八哨望地至今还在传颂着您的故事。”坎比达缓声道:“只要您一句话……”

    “怎么,你想要我用我的影响力和人脉,去说服我的旧属下们,站在查曼这一边?”卡斯兰不屑地哼笑道。

    “我相信您会做出对埃克斯特最有利的选择,”坎比达神色淡然,却眼神犀利,直勾勾地看向老头卡斯兰:

    “卡斯兰·伦巴……”

    “您毕竟是大公殿下的叔叔。”

    卡斯兰猛地抬头。

    “还是埃克斯特建国以来,白刃卫队最有名的指挥官。”坎比达淡淡道。

    “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您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当然,也许不止“说服旧属下”,也许更进一步。

    坎比达默默想道:毕竟,白刃卫队可是国王亲卫,负责埃克斯特共举国王的人身安全……

    “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卡斯兰打断了他的思绪。

    坎比达礼貌地弯起嘴角,露出微笑。

    老头冷冷地望着他。

    “魁索·伦巴被帝国要求,去说服自己的家乡人跟帝国合作,乖乖纳税,不再反抗。”

    “如果我说不,查曼那个小子是不是也要把我流放到再造塔?”

    坎比达皱起眉头。

    “你就这么回去告诉我的侄子:”卡斯兰缓声,但是斩钉截铁地道:

    “去他娘的伦巴。”

    “好吧,”坎比达叹了一口气,毫不意外地摇摇头:“那至少您应该能帮第二个忙。”

    卡斯兰冷哼一声:“你们关心的总是利益,是么?”

    “这次,”坎比达眯起眼睛:“跟那个王子有关。”

    卡斯兰再次收起几个杯子,毫不理会子爵阁下。

    “埃克斯特国内,有人想要刺杀那个王子——无论是为了嫁祸大公,还是搅乱局势,”坎比达黑着脸道:“他们甚至启用了潜伏在我们魔能枪部队里的军官间谍。”

    “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肮脏的政治了,”卡斯兰抬起头,毫不客气地道:“我不想知道任何……”

    “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有关,”坎比达沉声打断他:“大公昨天来信,我们在黑市里查到了那个军官间谍的线索,但半途上被人截断了。”

    “关我什么事?”卡斯兰粗暴地道。

    “那些半途截断线索的人,用的是终结之塔的剑式,用的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终结之力!”“而他们绝非终结之塔的人。”

    卡斯兰一愣。

    “说下去,”老头凝重起来:“什么终结之力?”

    “我知道您会在意的……”坎比达犀利地道:“就是您很久以前提过的那种,狂乱而失控的终结之力……我记得您还在为终结之塔做事?”

    “只是为了还邵一个人情而已,”卡斯兰的眼里露出怀念的目光:“毕竟,我都毕业多少年了……”

    但他随即认真地看向坎比达:“还有呢?”

    “我们手下的超阶终结剑士,克罗艾希——还记得吗,他是您战友的女儿,那个坚强的小姑娘——重伤在他们手中,险些性命不保。”

    “她是惟一一个逃回来的人。”

    卡斯兰握紧了双手。

    “我们追查的线索断了,唯一的头绪,就只剩那些奇怪的终结之力……”坎比达真诚地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哪怕是为了终结之塔,而非为了伦巴。”

    “与‘灰剑卫’邵齐名的人,终结之塔的骄傲,白刃卫队的自豪——‘撼地’卡斯兰·伦巴。”

    ————

    几天后的终结之塔,传承之屋的休息室。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灾祸之剑并没有北地军用剑术的完整传承,”极境传承者之一,杰迪·塔夫纳坐在桌子上,对着他的学生道:“即使再过时,那毕竟是无数剑手和法师精研出的一套剑术……而传承之屋有着最完备的保全体系。”

    “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好好好……你继续在这里找书吧,杰迪。”

    神情疲惫的科恩·卡拉比扬靠着桌子,敲了敲桌腿,搓搓通红的眼睛:“反正我是受不了了——但我会记得这段好时光的,每天晚上跟老师一起偷偷摸摸溜进真理书库的日子……”

    杰迪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你要放弃了?”他的老师不爽地道:“对灾祸之剑的追查?”

    “不是放弃,”金发的警戒官,科恩没好气地道:“但你知道真理书库里有多少书吗?”

    “然后,我昨天才收到一个美女的来信……”科恩不顾杰迪不佳的脸色,打了个哈欠:“要去还个人情。”

    娅拉。

    这是她的名字么。

    科恩摸了摸怀里的信,嘴角挽起笑容。

    那个酷酷的双刀女孩。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严厉而冰冷的苍老声音从师徒两人的身后传来。

    “杰迪·塔夫纳。”

    “科恩·卡拉比扬。”

    杰迪和科恩两人齐齐一颤!

    “扑通!”杰迪狼狈地蹦下桌子,一个不慎,摔倒在地上。

    “咚!”科恩紧张地从地上弹起,结果一头撞上了桌子。

    两人手忙脚乱,一个搓着膝盖面容扭曲,一个摸着头皮龇牙咧嘴。

    他们艰难地站起身来,竭力站直,露出最顺服友好的笑容,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腰间挂剑,脸色冰寒的远东灰发老头。

    “啊呀!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都说你去锋刃谷视察了……”这是举手作揖,满脸堆笑的终结之塔传承者,杰迪·塔夫纳。

    “邵大师!哎呀,我这次回来打算第一个拜访您的,还专门给你带来了星辰的特产……”这是搓着手,一脸谄媚的星辰王国警戒官兼城防队长,科恩·卡拉比扬。

    但灰发老头——邵没有理会他们的笑容。

    “休息室的桌子,不是用来跳舞的。”邵盯着一脸讨好表情的杰迪,冷厉的声音让杰迪的笑越发尴尬:“传承者要做好榜样!”

    “当然,当然。”杰迪·塔夫纳虚心真诚地点头。

    然后,他转向科恩,铁一般的严肃面孔吓得后者一颤:“既然有椅子,就不要坐在地下。”

    “嗯,是的,是的。”科恩认真严肃地听取教诲。

    两人微笑着连连点头,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开玩笑,这可是终结之塔的塔主——灰剑卫!

    他对学生最轻的惩罚,可是单手倒立十小时!

    而值得最轻惩罚的罪责——举个例子:走路时步子太大,仪态不佳!

    灰剑卫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杰迪和科恩站得一个比一个笔直。

    还好,邵最后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直到邵说出下一句话。

    “听说,”邵缓缓地道:“你们这几天偷闯了真理书库——好多次?”

    杰迪和科恩同时石化在原地。

    “这个……听我解释,”杰迪尴尬地笑着:“那个……你不是正好不在嘛,科恩又发现了一些‘灾祸之剑’的线索,所以……”

    “这是为了终结之塔,为了‘肃清者’,”科恩搬出他在警戒厅里学到的措辞,义正辞严地拍拍胸口:“我们在为‘灾祸之剑’而……”

    但邵严肃、低沉的声线缓缓升起,打断了他们。

    “很好。”灰剑卫神情严肃:“科恩·卡拉比扬。”

    科恩顿时肃穆地挺胸抬头,笔直站好。

    “你马上去一趟埃克斯特,”邵缓声道:“有个叫卡斯兰的老朋友需要帮忙。”

    “啊?卡斯兰?”这是杰迪,他诧异地看着邵:“你是说那个把剑当作斧头用的醉汉北地大叔?”

    邵转向他,清冷的目光逼得杰迪闭口不言。

    “但是……”科恩尴尬地摸摸头:“我还要先回星辰帮朋友个忙……”

    “克罗艾希,记得吗,你的同期,”邵沉声道:“她伤在了灾祸之剑的手里……此生很可能再也无法用剑了。”

    科恩抬起头,神色愕然。

    克罗艾希……

    他眼中浮现一个在烈日暴晒下,举着剑咬牙苦忍的圆寸头北地女孩。

    还有她的一口白牙。

    “好的,”警戒官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坚定地对着两位传承者道:“我马上去准备……事态有多严重?需要我带上家族的私兵吗?”

    “带着星辰贵族的私兵进入埃克斯特境内,”杰迪沉声道:“你脑子抽了吗?”

    科恩恍然地点点头。

    “你不会是唯一一个人,”邵沉声道:“还有一个人会在路上跟你会合……她在近期刚刚加入‘肃清者’。”

    科恩顿时一愣。

    ————

    断龙要塞,。

    “路上小心,虽然伦巴已经撤军,战争也没打起来,但毕竟是埃克斯特。”要塞之花,索尼娅·萨瑟雷看着整装待发的米兰达·亚伦德,轻笑道:“虽然我是很想建议你带着那些亚伦德家族的私兵……”

    “这里是两国边境,”米兰达轻声道:“带着部队不可能越过去。”

    更何况……

    亚伦德……

    米兰达捏紧了自己袖口的白鹰徽记。

    要塞之花看着自己的属下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出去躲一躲也好,毕竟你那些亚伦德家的叔伯兄弟真是太烦人了……”

    米兰达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这不是为了躲避。”她淡淡道。

    “好好好,”索尼娅无奈地握住属下的双肩:“这是为了朋友,对吗……”

    米兰达轻轻拍了拍腰间的白色剑柄,点点头。

    克罗艾希。

    永不言弃的女孩。

    “我们同在一个老师手下学习,”亚伦德公爵之女清冷地道:“在她有难的时候,我必须在她身边。”

    自己在世上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必须要好好珍惜。

    米兰达想起记忆中,那个轻快明亮的白衣身影,以及他那永远欢快乐观的语气。

    不由得嘴角微翘。

    她转身踏上马镫。

    “放心,长官,我可不是什么无助的小花猫。”

    “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米兰达·亚伦德骑在马上,对着索尼娅点头道:“有个老朋友会跟我一起去。”

    “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来。”

    她一甩马缰,驰出要塞的闸门。

    索尼娅看着远去的米兰达背影,看着她背后若隐若现的白鹰标志,叹了一口气。

    真的不是为了躲避吗?(未完待续。)

第48章 身在地狱中的人们(上)

    永星城,某地。

    它很痛苦。

    这里的空气寒冷而湿润,它的皮肤因此皱褶,六肢无力,腹部干瘪,嘴唇颤抖,牙齿发钝。

    唯有周围的黑暗让它安心。

    它抬起右手,想要换个姿势趴着,却不经意间撞在金属牢笼上。

    剧烈的刺痛感从刚刚接触金属的皮肤表面袭来。

    它张开嘴,发出无意义的痛苦嚎叫。

    这该死的牢笼。

    上面的魔法封印,严谨、细致、周全、完美而毫无漏洞——是炼金之塔的标准产物。

    不知道是“禁锢研究院”还是“咒术实验室”的作品。

    大概是前者。

    在已经灭亡的炼金之塔里,这种功能单一的魔法牢笼,只有这个式微许久的派别会研究。

    比如正把它死死困锁在这里的这个牢笼。

    它已经忍受了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多久了,连对时间的感觉都变得麻木不仁,它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终有一****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每月喂给一次食物,每月固定的电击,还有无时无刻必须完成的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它开始想念自己的主体——它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被从主体上切下来时的那种疼痛感,以及主体思维处传来的那种撕裂心肺的悲鸣与惨叫。

    就连之后许多的日·日夜夜里,哪怕轮到它自己被切开的时候,那种疼痛都比不上当初从主体分离的钻心痛楚。

    它真的好想……重新回归自己的主体啊。

    如果没记错,主体应该被关在凯旋之都——该死的人类帝国首都,明明国土早就四分五裂,只剩下一小块领土,弱小得可以,那群人类却还廉不知耻地自称帝国。

    弱者难道不该去死吗?

    想到这里,它因为被关押了不知多久而有些混沌的思维突然一动。

    对了,主体是不是有段时间,都没从凯旋之都传送来任何东西了?无论是信件还是物品,什么也没有。

    跟主体之间的思维连接,似乎也断裂了一些时候了?

    人类不再用它了?

    不可能。它才不信那些万恶的人类会让它或者主体休假呢——他们只会无穷无尽,不知底线地将自己的价值榨干。

    难道主体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念头闪过它的心里。

    不会的……主体虽然也一样身陷囹圄,但至少它被完整地保存在凯旋之都里,帝国清楚它的价值,那个帝国皇子甚至尝试过与主体沟通——但骄傲的主体怎么会回应卑微人类的交易请求,所以他们目前还只是使用自己进行传讯。

    帝国虽然不复以往强大,但那些人类肯定会保护住主体,只要凯旋之都不被一夕毁灭,主体就安全无虞。

    有朝一***必然会重新回归主体……届时它会再次强大起来,一如往昔。

    然后,它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壮大自身,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克制那些魔能师的手段。

    被擒获囚禁,为人奴仆的屈辱,它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尤其是那个该死的魔能师。

    吉萨·崔尔曼……如果不是笼门外的人类最近又提起这个名字,它都差点要忘记了。

    它满心仇恨地磨了磨牙齿——在那个魔能师面前,那种浑身上下的血肉沸腾爆炸的感觉,那种匍匐在对方脚下惨嚎的感觉,它永生都不会忘记。

    就在此时,熟悉的鼓胀感从腹部传来。

    来了……它想道。

    为人奴仆的劳作与驱役——屈辱再次涌上它的心头。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一条分肢。

    金属牢笼的顶部,那个铃铛适时地发出剧烈的急响。

    “啪嗒。”

    金属笼门打开了。

    它用尽力气对着笼门外嘶吼着,试图把痛恨与恶意表达出来。

    尖刺临身般的剧痛感再次袭来。

    它知道,自己必须出笼完成任务,否则这些剧痛只会愈演愈烈。

    如同过去成百上千次一样,它不情不愿又不得不艰难地爬出牢笼。

    剧痛慢慢减轻。

    它的腹部一阵蠕动,里面的东西涌上喉咙,到达口腔。

    那种鼓胀感逐渐消失。

    它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在黑暗中吐出一块纸片。

    又是纸片……它厌烦地想:这些愚蠢的人类,下次就不能传送点有趣的东西过来吗?

    纸片被一个白袍的年轻人抓住,粗暴地拉出它的口腔。

    无礼的人类。

    剧痛再次出现,它痛苦地嘶嚎着,同时知道,自己该回笼了。

    它带着满心的屈辱和痛苦,重新爬回笼子里。

    疼痛消失。

    年轻人点起灯,刺眼的光芒照得它一阵龇牙咧嘴,抬起爪子挡住细密的八对眼睛。

    光。

    它最讨厌的东西。

    幸好,年轻人看清了纸片后,第一时间将灯熄灭。

    “来自要塞,最新更新的情报,”黑暗中,在它的视野里,那个白袍的年轻人类放下手上的纸片,发出比往常凝重许多的声音:“事情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

    “哦?”一道苍老而嘶哑的嗓音响起。

    它记得这道嗓音,在被从凯旋之都带离的岁月里,有许多人类都曾负责管理过它的笼子,但这个苍老的嗓音似乎管理得比较久。

    “首先是王子在边境遭遇了伦巴的截杀……但似乎有惊无险,现在使团正在伦巴的护送下前往龙霄城。”

    “你知道我不关心这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淡淡道:“那个杀人狂魔呢?”

    “吉萨·崔尔曼没有按照我们的计划,跟血瓶帮一起去围堵拉蒙——哪怕我们通过各种渠道,无数次暗示他们拉蒙对兄弟会的重要性。”年轻人默默地道。

    吉萨·崔尔曼。

    它浑身的神经再次被那个熟悉的名字刺激起来。

    它的仇人。

    魔能师。

    在血肉中纵横的生命之敌。

    “发生什么事了?”苍老嘶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它公开亮相了……据我们在断龙要塞的眼线所言,吉萨似乎在路上危及过泰尔斯殿下的安全。”年轻人道。

    一道手杖拄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嗯?”苍老的声音发出疑问:“根据先前的回报,拦截殿下的难道不是夜幕女王吗,所以才会向断龙要塞求援?”

    “是的,但情报更新了,似乎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年轻人抬起头,露出在黑暗谁也看不清的笑容:“血之魔能师出现,是为了血族们手里那个什么——冥夜黑棺。”

    它猛地睁眼。

    在它被切离主体的岁月里,虽然经历了太多的麻木与混沌,但与主体的记忆依然留存在它的脑海里。

    冥夜……

    好熟悉的词汇啊……

    在哪里听到过呢?

    沉默。

    苍老嘶哑的声音没有回话。

    “我记得那东西在传奇反魔武装的清单上……但是从你的反应来看,”白袍年轻人挑起眉头:“那确实是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对吗?你知道,如果我们现在就传讯布置人手,说不定能拦截住夜幕女王……”

    黑暗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别问,那口棺材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半晌,嘶哑的嗓音才缓缓地响起:“无论是棺材本身,还是棺材里的东西。”

    年轻人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但他最终还是点点头:“吉萨被要塞之**退之后,没有再出现……而拉蒙也按照原定计划,被我们引到了埃克斯特。”

    苍老的身影缓缓站起来。

    “很好,如果血瓶帮依然找不到拉蒙,我们就再给他们提醒……无论如何必须把血之魔能师引过去……”

    “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说的下一件事,”年轻的声音打断了他:“你的最后一次试探似乎起到效果了。”

    苍老声音的主人,黑先知莫拉特·汉森在黑暗中缓缓抬头。

    “虽然在我们的监视下,兄弟会本部没有任何动作……但黑剑出现在了两国边境,”年轻人弯起嘴角:“我想他是去救拉蒙的……看来那个拉蒙确实有问题,而且他对兄弟会的价值恐怕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直到莫拉特阴仄仄的笑声缓缓传出。

    “呵呵呵,”黑先知低笑起来:“嘿,我差点被自己的学生跟那个老太婆一起骗了……有那么一刻,我还真的要打消对拉蒙身份的怀疑,把他清除出黑名单之外了。”

    “然而再精心的掩饰,也敌不过你比断龙要塞还要坚固的疑心啊,老师。”白袍的年轻人,拉斐尔·林德伯格在黑暗里抬起头,讽刺般地轻笑道。

    “把消息放出去吧,”莫拉特毫不在意拉斐尔的嘲讽,他收起笑容,低声道:“王子应该已经进入埃克斯特了吧?”

    拉斐尔点点头:“他们在黑沙领境内的最后一段路上。”

    “让乔拉回来吧,”黑先知点头,深深吸进一口气:“既然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成功地把拉蒙引到王子的使团里……”

    拉斐尔把手上的纸片搓碎,轻轻洒在地上一个奇特的图案上,碎纸片在接触到那个图案之后,纷纷诡异地燃烧、消失。

    “是否要进行下一步?”年轻人淡淡地道。

    “嗯,是时候给暗室和兄弟会都送去一份大礼了,”黑先知顿了顿手杖:“准备动身出发吧,这是你接替秘科首脑之前的第一个大考验——确保黑剑和吉萨同时进入龙霄城,并发现拉蒙。”

    拉斐尔露出明亮的微笑。

    “黑剑对阵血之魔能师,想必会是大场面,”莫拉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真是让人激动不已的场景啊。”

    “所以你来负责引开龙霄城里的两件传奇反魔武装?”拉斐尔翘起嘴角:“一个无所顾忌的魔能师在一国首都……场面大不大倒是其次,但肯定会很难看啊,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尤其……那可是对所有情报机关而言,都大名鼎鼎的杀人狂魔啊。

    拉斐尔脸上笑着,心里默默道。

    “把它当成星辰对埃克斯特的回礼吧,为我和陛下这几个月来受到的损失,出上一口气。”黑先知感慨道:“毕竟,这也是为了更有效率地解决血之魔能师的威胁嘛……”

    “真想看看,龙霄城里的那个老太婆要怎么应付这样的局面。”

    还有,莫拉特暗地想道:在王国秘科的默许下,黑街兄弟会已经风光了太多年。

    既然血瓶帮已经被打击得元气大伤,艾希达和吉萨都被迫现身。

    那兄弟会,包括它背后的那只手,就是时候该付出一点代价了。

    一切为了星辰王国的安定,不是么。(未完待续。)

第49章 身在地狱中的人们(下)

    永星城,黑街。

    “你说那玩意儿管用的!狗屁的传奇反魔武装!”

    “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找了那么多年!”

    黑街兄弟会的六巨头之一,“撕裂者”安东暴怒地提着“无眠之眼”兰瑟的领子,把他按到墙上:“而现在呢!黑剑用它在血之魔能师身上扎了无数的洞!屁用没有!”

    “你的目标就是害死黑剑,对么!”

    “冷静,安东!”六巨头之一的莫里斯满头大汗地拖住安东的手:“我们是一起收到北边的信鸦传讯的……”

    “虽然受了极重的伤,生死不明,但黑剑他逃掉了不是么?”

    “哪怕那把武装不管用,但是……”

    “至少黑剑他可能还活着啊!”

    “可能活着?”安东依然死死抵住兰瑟,他愤怒地转过头,对莫里斯指着兰瑟:“所以你就能原谅这个家伙了么!”

    “哪怕他用假的武装去陷害黑剑?”

    “哪怕在他的指点下,我们这么多年的付出根本毫无回报?”

    莫里斯一时语塞。

    兰瑟猛地抓住安东缠着绷带的双臂。

    “虽然拉蒙不在,我没法确定……但不一定是那把武装的问题,毕竟我们连那把武装的名字和功能都没弄清!”兰瑟咬着牙,直视安东愤怒的双眼:“在秘科,我读到过相关的档案,血之魔能师比较特殊,它不能被普通的传奇反魔武装直接封印……可这不代表……”

    “去你的档案!那些秘科里的东西我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

    “你没看见传讯吗?”安东情绪激动地大骂道:“那把据你所说能封印魔能师的所谓传奇反魔武装——无效!”

    “就在两天前,黑剑几乎死在血之魔能师手上!”

    “说不定那件武器本身就是引我们上钩的东西……”

    “不可能,”兰瑟死死盯着安东,沉声道:“那个消息,跟莫拉特也忌惮万分的那位女士有关……”

    安东手上的力度越来越紧,他打断了兰瑟,狠声道:

    “去他娘的莫拉特·汉森!去他娘的王国秘科!”

    “别忘了当年是谁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的!”

    “是谁把我们从……变成现在这样,为了复仇而抛弃底线、丧尽天良、坏事做绝的黑街兄弟会,变成只能在阴影里苟延残喘的王国蛀虫!”

    安东眼眶泛红,咬牙道:“尤其是你,兰瑟·柯比昂!你不就是当年莫拉特安插在我们之中的卧底吗!”

    “黑剑宽恕了你,我可没有!”

    拖着安东的莫里斯猛地一颤。

    “卧底?”

    “哈哈,十二年来,你到现在才来纠结这件事情?”兰瑟艰难地冷笑着,毫不在意安东的手劲:“那过去的十二年对你意味着什么?你以为我们创立兄弟会是为了好玩吗?”

    “过去的十二年?好玩?”

    安东似乎被刺激到了最重要的神经,他脸上青筋突出,暴跳如雷,疯狂地咆哮着:“狗娘养的!你以为老子愿意管着一帮小偷、强盗、强奸犯这样的人渣?”

    “和山达拉·罗达、拉赞奇·费梭这样的神经病共事?”

    “天天做走私犯和杀人犯吗!”

    兰瑟脸色突变,眉头不断耸动的他不由得咬紧了牙齿。

    “十二年来我们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安东继续咬牙切齿地道:“为了你那个虚无缥缈的消息付出了多少……”

    “那就在这里杀了我啊!”

    “拿我的人头去安慰死去的人,告慰那位大人!”兰瑟暴喝出声,打断了安东:“就把我当作最大的仇人,当作你已经复仇了,心安了,可以回去好好做人……”

    “够了!”

    一声更大的咆哮从边上响起。

    安东和兰瑟同时被震了一下,两人转向一旁的莫里斯。

    “莱赫·马龙。”

    “卡布拉·格莱特利。”

    “德勒科托·埃尔斯沃思。”莫里斯颤抖着,他深深低头,捏紧双拳,一个个名字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库尔迪莫·芬维。”

    “基尔斯特斯·戴斯蒙!”

    “还有那位大人……”

    安东和兰瑟双双一震!

    “还记得他们吗,记得这些名字吗?”

    “当年我们一起发下的誓言!找出所有的真凶,为死去的人复仇!”莫里斯抬起头,不知何时已经是眼眶泛红:“不惜一切代价!”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默默忍受痛苦吗?瘦子!”莫里斯大吼道:“这十几年来,我们这些原本对什么黑帮,什么组织一窍不通的家伙,辛辛苦苦打下地盘,建立势力,渗透地下世界,拉拢所有人手,与血瓶帮抗衡,躲避秘科的追索,把所有嫌疑者都当作敌人,追踪萨里顿和诡影之盾,追查当年的真相……”

    “不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吗!”

    “砰!”

    莫里斯全力一拳,捶在墙壁上,嘴唇发抖:

    “我以前从没杀过小孩……”

    “可这十二年里,光是死在废屋的孩子,从四岁到十二岁,足足有一百五十四个——这还不算两个月前那狗娘养的罗达一家害死的那么多乞儿!”

    “这些都是归于我的血债!”

    “我亲手埋葬了他们每一个人!几乎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样子!”

    “最近的一个就在一年前……”

    “一个逃跑的男孩,就为了在谈判对手面前表现我们的强硬和狠心,我用异能活活窒死了他!”莫里斯情绪难抑,异能有些失控,连带周围的空气都不稳起来:

    “天晓得我们这群人这十几年来,都付出了些什么,都变成了些什么!”

    安东闭上眼睛,紧紧咬着下唇,低下头颅。

    兰瑟突兀地笑了起来。

    “对啊,说得好,”无眠之眼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哈哈哈,安东·莱万诺斯基,你们以为我们做的这么多事,是为了纠正、赎罪或是偿还当年的罪过,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吗?”

    “做梦!”

    目光可怕的兰瑟,破口大骂道:

    “去看看我们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吧!西荒的白骨之牢——那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但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去接受本应施予我们的惩罚?”

    兰瑟猛地推开安东,怒喝道:

    “那是因为十二年前的那天,到达复兴宫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变成了一群幽灵,一群鬼魂,一群还在呼吸的尸体!”

    “我们存在的唯一、至高、无上的目的,就是拖出所有的敌人与黑手,然后跟着他们一起毁灭殆尽……”

    “只有黑剑最明白——我们早就身在地狱了。”

    密闭的隔音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咚!”

    安东狠狠踢了墙壁一脚,然后走到桌子边上,猛地拖出一张椅子,重重地坐下。

    莫里斯捂着自己的脸,抵在墙上的拳头已经流出鲜血。

    兰瑟定定地望着地上,眼神一动不动。

    在沉默里,只听得见三个男人各自压抑、颤抖或急促的呼吸声。

    直到莫里斯第一个打破沉默。

    “我们要相信黑剑,”胖子尽力收拾着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即便没有传奇反魔武装,他也有从魔能师手下逃生的能力……一如当年面对艾希达。”

    兰瑟重新拉好自己的猩红色斗篷。

    “等他的消息吧。”这位秘科出身的兄弟会情报头子低声道:“等他养好伤,我想让黑剑再试试那把武装,”

    “怎么试!”安东还是没有调整好自己,他皱眉不客气地道:“拿命去赌吗!再碰上一次血之魔能师,也许就是黑剑的死期!”

    “不,我会叮嘱他,在确认那把武装的可用性之前,离血之魔能师越远越好。”兰瑟没有情绪起伏地回答道。

    “可用性?怎么确认?”莫里斯抹掉眼里泛出的晶莹。

    “你们还记得顾吗?”兰瑟默默道:“那个远东人。”

    “顾?”

    安东皱起眉头:“我们佣兵团解散之前,那个最后进来的小子?被夙夜乌衣卫扫地出门的家伙?”

    “就是他,”兰瑟缓缓道:“他正在埃克斯特,给我带来了一些消息。”

    “你跟他还有联络?”莫里斯包扎着自己的拳头,疑惑道:“顾跟我们可不是一伙儿的……你以前就说,那家伙有自己的目的,非常可疑。”

    “我们在北方的眼线还是稍显不足,不得不借用当地的人脉,”兰瑟摇摇头:“而顾——不管他可疑与否——在那儿似乎混得很不错。”

    “等等,你说要先确认那把武装的性能……所以……”莫里斯怔怔地看着兰瑟。

    “没错,顾在这几天,在埃克斯特发现了一个老朋友……”兰瑟抬起头,目光犀利:“真的是老朋友。”

    安东和莫里斯愕然对视。(未完待续。)

第50章 三大魔法塔与净世计划

    随着使团的行程越往北靠,天气就越发寒冷起来,飘雪开始频繁增多,甚至掩盖了大部分的视野,若不是驰道两边都种着耐寒树木,恐怕最精锐的斥候也要在途中迷路。

    “所以你也不知道,魔法都有哪些种类,分别有什么特色?”

    泰尔斯拉紧了一天前披上的斗篷,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向着拉蒙问道。

    这是他们又一次扎营休憩,地点在埃克斯特的威兰领与再造塔交界。

    通过莱曼隘口,走过一段短暂的丘陵路程,越过再造塔大公的辖境之后,顺着丘陵的走势,他们开始折向西北。

    很快就将进入威兰领大公的统治范围。

    而一旦越过威兰领,努恩七世的直属大公领地,龙霄城就近在眼前了。

    “应该说,我不晓得魔法的全貌。”拉蒙摇摇头。

    “魔法的流派和类别,据闻千奇百怪,总有怪才在已有的知识上,挖掘出新的流派与研究门类,”拉蒙坐在火堆旁,向着身边的泰尔斯讲解道:“但是除了那些独来独往的异类之外,大部分法师都有各自明确的归属。”

    “归属?”泰尔斯眼前一亮:“你是说……”

    “古时候,法师们的云集之所,他们所属的魔法机构。”拉蒙眼冒精光:

    “三大魔法塔。”

    魔法塔?

    泰尔斯猛地转头,在闵迪思厅调查魔能师起源时得到的只言片语再次涌上心头。

    “我听过相关的消息,”泰尔斯眼前一亮:“所以,古时候的法师,都聚集在三座魔法塔里做研究?”

    “三大魔法塔不仅仅是三座塔,不仅仅是三个地点,”拉蒙沉吟道:“法师也不是窝在塔里的怪人,据说三大魔法塔代表着身为法师的三种态度与价值。”

    “什么态度?”泰尔斯好奇地追问:“你是指法师面对知识的态度?”

    拉蒙摇摇头:“不知道——过去关于法师的资料很难找到。”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好吧。”

    “那三大魔法塔分别是什么?别说这你也不知道?”

    拉蒙点点头,露出笑容:“这我还是清楚的。”

    他偷偷摸摸地四处张望,看见埃达坐在一边的火堆里打瞌睡,普提莱和坎比达在远处争论着什么,怀亚想要努力跟罗尔夫沟通却最终以失败告终,图勒哈带着斥候前往侦查前方道路,还未归来,周围的埃克斯特军士似乎也习惯了他们。

    看见他们的距离和注意力都还远,拉蒙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泰尔斯,在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到的视野里,向着雪地伸出手指。

    “首先,苦修者之塔。”

    拉蒙轻轻在地上划出一个转了45度,一角朝下的正方形,又连接起正方形的对角线,在里面画了一个十字:“据我读到过的资料里,他们是最古老的法师群,甚至在蒙昧时期,在逐圣之役之前,苦修者之塔就出现了……但他们也是最神秘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没有查到太多他们的资料。”

    泰尔斯皱起眉头。

    “其次,炼金之塔。”

    拉蒙画出一个圆,再在圆的左右两边,画出两个三角形,各有一个角指向外侧,三角靠近的圆的边是弧线,与圆的弧度相配,拉蒙又在圆的中心画了一个小圆——泰尔斯认出来了,这个图案活像一个眼睛。

    拉蒙继续道:“顾名思义,炼金塔据闻是人类战胜兽人的重要助力,他们的作品都是为了战争或实用准备的,有些产品流传至今,依旧可用,是捏在少数人手里的珍稀之物。”

    “最后,灵魂之塔。”

    拉蒙又划出两个“s”形,两个s的上下半圆交叠在一起,这个图案尤其诡异,意味不明。

    “关于他们的资料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一会儿说他们是俗世的保卫者,一会儿又说他们跟帝国有协议,或者说他们跟另外两座魔法塔极度不和,甚至还有说他们的存在给世界带来了不少混乱,简直是万恶之源……所研究的东西我也无法理解……显然他们跟其他两座魔法塔都不一样。”

    拉蒙看着泰尔斯,后者点点头表示记住之后,医生就连忙伸出手,紧张地把三个图案一点不剩地擦掉。

    “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至于其他的,关于三大魔法塔的传承、特点、历史、来历,我一概不知……关于魔法的知识被禁绝得太彻底了,”拉蒙叹了一口气:“还有,这三个图案,千万不要在任何人——比如莫拉特面前画出来……会有麻烦的。”

    泰尔斯挑起眉毛:“那你就这么放心在我面前画出来了?我有这么值得信任?”

    拉蒙偏转过头,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神色。

    “信任?嘿,”拉蒙低笑道,大鼻子一抖一抖的:“我想你不是无缘无故才对魔法感兴趣的。”

    “那种能偏转魔能枪的能力……”

    泰尔斯瞳孔一颤。

    该死,他果然还还是很在意。

    “我总感觉那不是异能,”拉蒙吃吃笑道:“应该是某种魔法,只是我还不知道罢了。”

    “所以你才会对魔法的消息这么如饥似渴,对么?”

    某种魔法?

    确切地说……泰尔斯在心底道:你的推理没错。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他。

    “星辰的新王子兼下一任国王,不仅仅对魔法感兴趣,甚至还身兼某种魔法的力量,”拉蒙眉开眼笑,那副枯槁的尊荣让泰尔斯一阵反胃:“想想都令人兴奋啊……”

    泰尔斯长长叹出一口气,仔仔细细地思考着这几天从拉蒙那里听来的知识。

    “那么,三大魔法塔都不复存在了?”穿越者默默道。

    拉蒙的笑容一滞。

    他交握起双手,低下头,身形佝偻起来。

    “据说是如此,”怪医生抹掉鼻子上的一片雪花,叹息道:“你知道魔能师吗?”

    “他们可不是平常人印象中那些稍微强大一些的战士,事实上……”

    泰尔斯在心中翻了三个跟斗。

    找到了!

    “嗯,”表面上,第二王子不动声色地道:“身为王室,我知道一些魔能师的事情……他们是不死不灭的灾祸。”

    拉蒙看向泰尔斯,眼里尽是凝重:“正是……据说,从诸国的政权,到天上诸神的教会,甚至连地狱的恶魔们,无一不在恐惧他们……生怕他们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发动第二次终结之战。”

    “如此说来,灾祸是导致魔法塔毁灭的主因?”泰尔斯怔怔地道。

    拉蒙整了整衣领,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毁灭魔法塔的是不是灾祸,我并不知晓,”拉蒙低声道:“但我相信,所谓的灾祸,所谓的魔能师,就是魔法塔,都是法师们那些研究的产物。”

    “所以,”泰尔斯难以置信地道:“世界上有关魔法的一切,传承、知识、历史,都是被有意禁绝的?”

    拉蒙深深吐出一口气:“正是……我猜,有人不想看到新的灾祸出现。”

    泰尔斯深深蹙眉:“魔法带来了不可收拾的风险,所以干脆关停、禁绝了所有魔法的存在?”

    “这太蠢了,”泰尔斯叹出一口气:“因为惧怕可能出现的魔能师,畏惧他们的力量,所以禁绝了魔法……真是短视而愚蠢的决定……”

    “这一点上我跟你看法一致,”拉蒙捏紧拳头:“正是为了对抗魔能师和他们的危害,我们才更要从魔法里寻求可能,不是么?”

    “三大魔法塔虽然毁灭了,但它们的遗址总该存在吧?”泰尔斯摩挲着下巴:“你没去那里碰碰运气?”

    “遗址?”拉蒙翘起一边的嘴角,脸色不佳地道:“这就是最糟心的地方了……该死的诸国,他们把几乎每一丝每一毫关于魔法、法师、魔法塔的资料都搜刮毁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连魔法塔的遗址在哪里我都查不到!”

    泰尔斯深深皱起眉头:“也许我可以等回国之后,在王室的记载里查查……”

    “别提了,尤其是你们星辰,”拉蒙冷哼一声:“你的开国先祖——伟大的复兴之王,托蒙德一世亲自下令,彻底清除星辰国内所有有关的魔法的踪迹!”

    泰尔斯一愣。

    “而六百多年前,禁绝魔法的执行者就是初创的王国秘科,”拉蒙恨恨地道:“我好不容易才在埃克斯特查到一点踪迹——他们把这叫做……”

    “净世计划!”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雪地,把斗篷拉得更紧。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穿越者抬起头:“如果魔法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曾经如此重要……”

    “他们就是做到了!”

    拉蒙抬起头,眼里恨意满满:“终结之战结束后的几十年里,诸国囚禁了所有仅剩的法师,搜刮了关于魔法的书籍、卷轴、记载、器物,甚至调查了所有跟法师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关键是,他们从历史上将魔法的踪迹一一抹去……”

    “当然,所有意图研究魔法,再兴魔法的人,一经发现,都会马上成为各国机关与诸神殿教会的眼中钉,毫不犹豫直接清除……”

    “只为了确保魔法不再出现!”

    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火堆旁一时只听得见火焰的劈啪作响与寒风的凄清呼啸。

    “如果六百年前的净世计划是王国秘科负责的,那可能还有许多资料依然留存在秘科里……”泰尔斯沉吟着。

    “唉,要从王国秘科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东西来……”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简直比攻破断龙要塞还难。”拉蒙冷冷地盯着火堆,补充完泰尔斯的话。

    等等。

    泰尔斯想起了一个问题,他露出古怪的神色。

    “医生,”他缓缓地道:“莫拉特可不是秘科的第一任首脑,对吧?”

    “废话,秘科在六百多年前星辰建国时成立,”拉蒙冷哼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莫拉特……他是个人类,又不是长生种或者永生者!”

    泰尔斯翻了个白眼。

    情商不够真可怜。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泰尔斯没好气地道:“王国秘科的第一任首脑,那位负责净世计划的人,到底是谁?”

    拉蒙愣住了,随即转过头看着泰尔斯。

    “这会是一条线索,”泰尔斯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呼出一口雾气:“秘科哪怕再可怕,再神秘,如何如何地运作精密、效率极高、一丝不苟……但只要是个组织,它就必须依赖于其成员——也就是人类的行为与心理。”

    “而人总是复杂的,”泰尔斯眨了眨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拉蒙皱着眉头。

    “两个。”

    “什么?”泰尔斯疑惑地问。

    拉蒙又警惕地看看四周,回过头道:

    “两个人,六百年前,”怪医生压低了声音:“终结历38年,两个人带领着王国秘科,负责了净世计划的具体实施……”

    “很好,”泰尔斯默默道:“即使过去六百年,我们总能找到他们的过往……那两个人是谁?”

    拉蒙轻笑一声,吐出了两个名字。

    第一个就让泰尔斯为之色变。

    “伦斯特·凯文迪尔。”

    “第一任王国秘科首脑,”拉蒙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饶有兴味地道:“以及星辰王国六大豪门之一,凯文迪尔家的第一位主人,初代鸢尾花公爵。”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拉蒙继续道:

    “以及他的副手。”

    “哈尔瓦·卡拉比扬。”

    “十三望族之一,双塔长剑的第一任家主,初代沃拉领伯爵,后来的王国‘智相’。”

    就在泰尔斯细细思索着这两个名字及其背后的含义时,埃克斯特哨兵的一声大吼,划破了寒风瑟瑟的北地苍空。

    “警戒!”

    周围的精锐埃克斯特军士第一时间拔出自己的兵刃,无数的金属脱鞘声齐齐响起,气氛紧张肃杀。

    与星辰的群战阵势不同,这些北地大汉们脸色严肃,却毫不慌张,两人一组背靠彼此,站位分散地挡在营地的外围,面对周围的寒风与飘雪。

    轻骑兵们在长官的号令下齐齐上马,奔向外围,重骑兵和重步兵则第一时间开始着甲。

    埃达瞬间飞奔到泰尔斯的身侧,怀亚和罗尔夫随之赶来。

    “警醒点,”不知年纪几何的精灵护卫语气沉重:“真倒霉……又是一支军队。”

    军队?

    第二王子心中一动。

    月色下,被那股波动改造后的犀利视野,让泰尔斯很快看清楚了威胁的来源。

    在营地的北方,视野不清的落雪里,出现了无数全副武装的骑兵身影。

    轻甲,灰衣,白马,蒙面。

    迅捷却无声。

    几乎与周围的雪色融为一体。

    “在这样的天气里……”从后方赶来的普提莱皱起眉头:“是精锐。”

    这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骑兵,在他们前方百米时突然分散。

    零乱却有序地向着他们……

    包抄而来。(未完待续。)

第51章 陨星者

    耳边。

    无尽的喧闹,漫天的哗然,人群中爆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与呼喊。

    眼前。

    那位大人露出温暖的笑容,抓着他的双肩,颤抖着倚上他的身体,把头伸向他的耳边,温柔地低声道:

    “干得好,别担心。”

    干得好……

    别担心……

    深沉的黑暗中,他从噩梦中猛地惊醒。

    身上的伤口像是瞬间活过来一样,同时爆发出难忍的剧痛。

    他扭曲着脸庞,把痛呼强压在喉咙里,首先将注意力转移集中到感知周围的一切上。

    耳边风雪声呼啸,一阵臭味袭向口鼻,几步外传来几声牲畜的低沉哄叫。

    他艰难地抬起颤栗的左手,不出意外地触到一面粗砖砌起的凹凸旧墙。

    终结之力涌起。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周围的环境逐渐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这是他拖着重伤的身体,给兄弟会的眼线发讯完毕后逃来的地方——一个北地乡下的普通畜圈,有着简陋却厚实的茅草屋顶,墙的一面是粗糙的手工篱笆,还有混杂水、雪、尿、泥以及他自己血液的泥泞地面。

    安全。

    血之魔能师不在附近。

    他这才发出低沉的痛苦呻吟。

    两处穿刺伤,六处撕裂伤,两处骨裂,擦、挫伤、肌肉拉伤不计其数。

    明明是个笑容好看的少女——他想起血之魔能师,露出苦笑——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呢。

    只不过,想用传奇反魔武装,在你的真身上戳个洞而已。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手边的两把武器。

    兰瑟啊——他在剧痛中叹气道:又被你坑惨了。

    不远处,两大六小的一群厚毛猪不安地聚在一起,一边相互取暖,一边竭力远离新来的不速之客,一只黑狗站在篱笆外,勇敢地守在自己的领地周边,对他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屋外落雪渐息,他的感知得以延伸出圈外,触及另一座茅草顶的木屋,里面有着四个熟睡中的呼吸,两个较为沉稳,两个则年轻而躁动。隔壁是一座马厩,里面是两个略有不同的粗壮呼吸——应该是两匹北地特有的壮马。

    他在黑暗中露出笑容,想起以前奔波劳碌的日子里,在不同国度的人家借宿的情景。

    显然,这是一户普通的四口北地人家,那两匹马,应该一匹是耕马,另一匹是服役与打猎共用的骑马,应该是向领主租来的,看这周围的糟糕环境,估计那几头猪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为领主的餐桌而特地圈养的——天知道,这种天气下那些一看就是粗疏放养的猪要怎么生存?这里毕竟不像南方那样有着截然不同的细致畜牧手段。

    记得很久以前,她——那个脏女孩儿也对自己说过,想要来北方看看。

    看看这么冷的天气下,北地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道他们养不养小猪?”她眨着好奇的眼睛望着自己。

    但那时,自己只顾低头擦拭着腿上的兵刃。

    北地人养猪吗?现在有答案了。

    得把这个记下来啊……以后可以一起告诉她。

    只是现在……

    下一刻,这个男人就褪去脸上所有的笑容。

    躺在地上的他紧紧咬着牙,终结之力汹涌而来,从每个毛孔里渗出,促使着全身的伤口进一步收口、修复、愈合。

    然而这个过程充满了更加可怕的一**剧痛,更加难忍的一道道奇痒。

    就像过去他无数次的挣扎一样。

    但男人只是在颤抖和冷汗里,嘴角微弯,露出苦涩的笑。

    还行。

    至少,不用再忍受拉蒙医治他时的喋喋不休和冷嘲热讽……那大鼻子医生的无聊唠叨,杀伤力简直堪比魔能师啊。

    终结之力如浪潮般一波一波地涌上他所有的伤口,逼迫着他的神经,他的肌肉,他的骨头,加速回复、自愈、重组。

    汹涌的剧痛和冲击让他在颤栗中仅仅闭眼,不住地冒出冷汗。

    半晌过去,他终于不再颤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他咬着牙齿,舒了一口气。

    多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他努力翻过身,口鼻擦过污秽不堪的地面。

    污秽不堪……么。

    黑暗中,他吃吃地低笑起来。

    污秽不堪的我……

    这下自己再没有资格,去对她报以怒目了吧。

    那个脏女孩儿。

    男人按住脏污的地面,虚弱地爬起身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需要些食物补充,最好是肉食。

    他看向那几头猪的方向。

    厚毛猪先生的一家,在动物本能中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杀意,纷纷瑟瑟发抖,低声呜叫。

    与此同时,这户北地人熟睡中的四个呼吸,再次响起在男人的耳畔。

    这几头猪,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生活来源之一吧。

    他叹了一口气。

    男人对着瑟瑟发抖的厚毛猪先生一家,露出一个它们肯定既看不到,也看不懂的笑容。

    然后,他抓起手边的两把武器,翻出畜圈。

    他记得,绝日严寒快到了。

    幸好,这里是北地。

    感谢群山之主。

    感谢您的馈赠。

    而我将铭记您的慷慨。

    ————

    “枪盾手!在前方的缓坡上组成第一道拦截线!无论如何让他们慢下来!”坎比达脸色凝重地看着来袭的骑兵,断然下令。

    黑沙领的埃克斯特步兵们在他的号令下,毫不犹豫地扛起北地特有的大铁盾,纷纷小跑到营地的前方,组成防线。

    “重步兵,一分钟,必须准备完毕跟上防线!双手重剑兵在前,瞄准马腿,重甲刀斧手在后,只要是从马上掉下来的,无论会不会动,都给我砸一斧子下去!”

    “菲尔!”坎比达转头对营地侧面的射手们大喝道:“让你们的人准备好,敌人出现得太突然,没时间校射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矮个的埃克斯特士兵猛地扯开嗓子,对着营地侧面站成两排的弓箭手下令道:“搭箭拉弓,齐射准备!”

    “骑兵上马,寻找侧面袭击的机会!”

    “射出信号箭,同时派出轻骑信使到后面的宿营地,让后卫部队迅速增援!”

    相比之下,处在黑沙领军队重重围护之下的星辰人队伍,就显得安静得多。

    【天气差,风大,很难控制】

    这是罗尔夫的手语,不出意外再次迎来怀亚的皱眉。

    “我就知道,又要打仗了……”拉蒙咬着牙,喋喋不休地在耳边道:“跟着你肯定没什么好事……你是王子,更是块专招苍蝇的奶酪,而我真的只是个普通医生啊……”

    他尽可能地缩到后方,远离泰尔斯,但又不会脱离大队人马的保护范围。

    狡猾的医生——一边冷眼看着他的怀亚·卡索紧紧按着剑柄,不满地哼了一声。

    泰尔斯没有理会医生,他僵硬着脸色,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包抄而来的骑兵。

    不是他面对威胁过于麻木不仁,而是他从离开永星城北上开始,经历了太多次莫名其妙的威胁,以至于再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时,他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惊诧和紧张,而是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次又是什么?

    就不能让他平平安安到达龙霄城吗?

    但是——泰尔斯强迫自己想些有逻辑的事情——黑沙领超过两千人的军队,一路上哨戒谨慎,赶路小心,为什么会对这群不速之客毫无警觉呢?

    普提莱说,对面的来人都是精锐,但他周围的护送者也都是黑沙领的精兵强将,应该不必过于担心……吧。

    直到那批灰衣蒙面的轻甲骑兵里,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士兵们,放下警戒!”

    是图勒哈。

    泰尔斯舒了一口气。

    出发侦查的黑沙领火炙骑士,埃克斯特的五战将之一,图勒哈勋爵的身影从对面的骑兵中出现,停在最外围的营火旁:“这是努恩陛下的亲卫,是他派来迎接星辰王子使团的部队!”

    “老朋友,并非我不相信你,只是这年头,谨慎些总没错,”坎比达子爵抽出腰间的剑,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走到营地的前排:“有国王的人作证明吗?”

    坎比达把那句没说出来的话压在心底里。

    就连黑沙大公的属下,也可能有内奸,不是吗?

    灰衣的骑兵们纷纷在营地前勒马停下。

    泰尔丝不禁注意到,他们的坐骑面对骑兵们粗鲁的勒停,显得安静而沉稳,连嘶鸣也不见几声。这些骑兵们排成一线,整齐地立在距离营地一箭的地方,表现出高人一筹的行动力与纪律性。

    精锐,是么。

    一个白色披风的棕发蒙面男人从骑兵里骑出,图勒哈跟在他身后,一路骑进黑沙领的营地里。

    “嗯,我之前在游历时见过这些人,”普提莱看清了这些精锐骑兵的身影,泰尔斯身侧的这位副使深吸一口气:“从他们的装束上看,确实是埃克斯特的国王亲卫。”

    泰尔斯转了转眼珠,松了一口气。

    还好,应该不是敌人……暂时不是。

    而他身侧,终结塔出身的侍从官怀亚则明显一怔。

    “你是说,白刃卫队?”怀亚低声道:

    “堪比星辰王室卫队的精锐,号称龙之近卫的……白刃卫队吗?”

    白刃卫队。

    国王亲卫,龙之近卫。

    泰尔斯把这个信息放进心里,谨慎地观察着事态发展。

    那个蒙面的男人骑到坎比达的面前,先是看了这位黑沙大公最信任的谋臣一眼,然后又犀利地看向星辰众人的方向,目光在他们的十字双星旗上停了一瞬,才转过头。

    “作为努恩陛下的亲卫队长——我应该,算是国王的人吧?”

    披风蒙面的男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面色苍白而轮廓鲜明的脸。

    他背后插着一把形状不明的武器,白色的手柄突出在同样雪白的披风之外。

    “尼寇莱……是你。”坎比达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脸色苍白的披风男人冷哼一声,他利落地在坎比达面前下马,向着坎比达的怀里,随手丢出一张印着火漆的卷轴:“我带着白刃卫队来迎接星辰王子……有任何问题,就去看国王的手令。”

    坎比达皱着眉头撕开火漆封印。

    “我在侦查途中遇到了他们——白刃卫队,”披风男人身后的火炙骑士,图勒哈勋爵紧接着下马,脸色紧绷地道:“看来努恩陛下他……确实很看重这次的星辰使团啊。”

    坎比达看完了手令,叹出一口气,他把手中的剑收回剑鞘,同时向着黑沙领的军队下令:

    “警戒解除!”

    “让他们进来吧!”

    灰色披风的蒙面骑兵——白刃卫队们旁若无人地骑进他们的宿营地,虽然把面容都隐藏在面巾之下,但他们的眼神都显得犀利而凶悍,狠狠盯视着宿营地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黑沙领的埃克斯特人,还是营地中央的星辰人。

    “动员近两千人的军队来保护这位王子,”白色披风的男人走向星辰使团的方向,他看着周围营地的情况,冷哼一声:“伦巴真是一位慷慨的大公啊。”

    听着他语气里的讽刺,坎比达和图勒哈双双皱眉。

    “这是为了王子殿下的安全,至少在他安全见到努恩陛下之前,”坎比达沉稳地回答:“我们相信……埃克斯特国内有人想要这位王子的性命。”

    “据我们收到的消息,你们黑沙领又是在要塞前包围拦截,又是用魔能枪射击的……”男人紧了紧自己的披风:“没错,看来是真的很想要他的性命啊。”

    坎比达一时语塞。

    “这里由我们接手,”白披风男人毫不客气地道:“至于你们黑沙领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回去你们本该在的地方吧——带着几千人进入其他领主的土地,这可不是好主意,尤其绝日严寒就快到了。”

    “伦巴的野心到此为止……陛下会找他算账的。”

    “大公给我们的命令,”图勒哈冷冷地回话:“是保护王子,直到龙霄城……哪怕他自愿跟你走,我们也必须跟到龙霄城。”

    “随便你们,想跟就跟吧,两千人的移动和补给——反正浪费的又不是我的钱。”男人敲了敲身后的白色手柄,毫不在意地道:“下次,图勒哈,我们再来过过招。”

    图勒哈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自觉地按向腰间的那把马刀。

    白色披风的男人轻笑一声,继续向着泰尔斯走去。

    “奉埃克斯特王国伟大的共举国王,英雄耐卡茹的继承者,努恩·沃尔顿陛下的命令,”在属下的簇拥下,白色披风的男人理也不理剩下的其他人,他径直走到泰尔斯身边,低头打量着这个军营里唯一的七岁男孩,苍白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欠奉:

    “你,就是泰尔斯·璨星?”

    普提莱脸色一变。

    他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不善。

    泰尔斯也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冰冷。

    他缓缓地皱起眉头。

    哪里不太对头。

    但泰尔斯最后只是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公式般的笑容。

    身边的普提莱皱着眉头,他看了看旁边脸色不佳,却一言不发的坎比达和图勒哈,清了清嗓子,对着这群面色不善的白刃卫队们道:“这是泰尔斯·璨星,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奉凯瑟尔陛下的……”

    然而普提莱还未说完,就被白色披风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我叫尼寇莱,白刃卫队的指挥官,”名叫尼寇莱的男人面无表情摇摇头,低头对泰尔斯道:

    “很久以前,人们常说帝国皇室的血液来自诸神,所以是璀璨的金色,流出来的时候,在太阳底下甚至会闪闪发光——所以,你的血也是金色的吗?会闪烁发光吗?”

    尼寇莱。

    普提莱和怀亚像是听过这个名字。

    他和侍从官都震惊地看向对方。

    而泰尔斯则咀嚼着尼寇莱的话,有些不明就里。

    金色的血?

    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呢,”泰尔斯眯起笑容:“毕竟,我没怎么流过血。”

    “还是说,你——努恩王的亲卫,就这么想看见我流血?”

    第二王子毫不退缩地顶住对方的话。

    才怪。

    “哼,”尼寇莱轻笑一声,随即脸色马上恢复了冰冷:“我也认识一位璨星,你跟他真是差太远了。”

    普提莱深深吸了一口气。

    怀亚则默默地向着泰尔斯站近一步,咬牙盯着尼寇莱。

    泰尔斯转头看着普提莱的反应,心里布满了疑惑……和警惕。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而且……泰尔斯思考着他的话,微微一怔。

    差太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

    “璨星?”

    第二王子蹙起眉头,他打量着尼寇莱的装束,又想起对方身为国王亲卫的身份,谨慎地问道:“请问你说的是……米迪尔·璨星?我的大伯?”

    “不,我说的是溯光之剑,”尼寇莱眯起眼睛伸出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右肩,脸色苍白更甚:“十二年前,他在我肩膀上来了一剑……差点把我的肩胛骨削断。”

    泰尔斯脸色一变。

    又是一个血色之年里,星辰与埃克斯特战场的亲历者。

    看样子还在贺拉斯·璨星的手下吃过不少亏。

    他的余光扫过对面的坎比达、图勒哈,又扫过周围的埃克斯特人。

    从袭击补给线,冲击三位埃克斯特大公的战线,刺伤图勒哈,抢走不动弓,到最后,他手下的士兵甚至击毙前任黑沙大公。

    贺拉斯与埃克斯特人的恩怨情仇,似乎有些过于丰富多彩了。

    “溯光之剑”贺拉斯·璨星——他的这位二伯,到底在埃克斯特,给他留下了多少类似的“遗产”?

    泰尔斯只得轻咳一声,维持着不变的笑容,点点头:“很遗憾。”

    一边的普提莱紧紧皱起眉头,泰尔斯还注意到,尼寇莱身后的图勒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不,没什么可遗憾的。”尼寇莱淡淡地道:“反正,我跟他也扯平了。”

    普提莱咬起牙齿,对眼前的男人投去犀利的目光。

    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就要提这个?

    是准备先行威慑么?

    不明就里的泰尔斯心中一动。

    “扯平了?”他小心翼翼地道:“你的意思是?”

    普提莱叹出一口气——这让泰尔斯觉得极度不祥。

    “啊,”只见尼寇莱的眼神里绽放着慑人的寒芒:

    “我宰了他——就在莱曼隘口的战场上。”

    泰尔斯的表情僵在这一刻。

    真糟糕。

    他暗暗对自己道。

    “所以我们扯平了——我和贺拉斯。”

    尼寇莱苍白的脸上,微微泛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举起右手,点上自己的左胸:

    “就像这样,一刺,再一绞,然后再斜着拉出来……”

    “你该看看他死前的表情……”

    泰尔斯皱着眉头,重新开始打量起这位白刃卫队的指挥官。

    杀死贺拉斯的人。

    璨星王室的仇人。

    “最后证明……”

    尼寇莱眯起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算是璨星王室,就算是曾经的帝国皇室,他们的血液也不是金色的……而在喷出来的时候……”

    尼寇莱糁人地舔了舔嘴角,绽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俯视着泰尔斯,慢慢道:

    “都是鲜红色的。”

    泰尔斯脸色难看地盯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对方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让他浑身难受。

    然而现在,他身为星辰王子最好的表情——应该是面无表情。

    “还是让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吧,星辰的殿下和各位,”坎比达子爵长长叹出一口气,他轻轻摇头,上前一步:“这是瑟瑞·尼寇莱勋爵阁下,我们埃克斯特著名的‘五战将’之一。”

    “人们称呼他为……”

    坎比达看着星辰众人难看的脸色,无奈地挑眉道:

    “‘陨星者’。”

    尼寇莱目光灼灼地盯着泰尔斯。

    像是一个猎手在打量他的猎物。

    泰尔斯的心中微微发寒。

    陨星者?

    “我们就省掉无意义的寒暄吧,帝国人,”尼寇莱缓缓地道:“现在开始,由我们护送你去龙霄城。”

    泰尔斯一愣。

    “当然,”第二王子看着眼前的尼寇莱,心思复杂地轻轻点头:“如果这是努恩陛下的意愿。”

    只是他心里却无比忐忑。

    努恩王居然派这样一个人来迎接自己。

    对于自己未来在龙霄城的日子,泰尔斯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等等,按照规矩和礼节,”普提莱严肃地踏前一步:“我方出使的使节必须在正式的、与身份地位相匹配的条件下,与埃克斯特方的迎接者……”

    “废话真多。”

    尼寇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副使的话。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下一刻,泰尔斯看见尼寇莱神情一肃,身后的披风一抖。

    “请相信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王子’殿下。”瑟瑞·尼寇莱,陨星者,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带着冰冷的笑容冷哼一声。

    他向着神情不定的泰尔斯·璨星努了努嘴,对自己身后的白刃卫队命令道:

    “把他绑起来。”

    什么?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未完待续。)

第52章 不速之客们

    在泰尔斯反应过来之前,身后的侍从官和护卫就毫不犹豫上前一步,将他死死挡在身后。

    下一刻,刀剑出鞘的摩擦声连绵不绝,响成一片!

    “锵!”

    怀亚毫不犹豫地利刃出鞘,刃尖隐隐直指尼寇莱的咽喉,目光凝重。

    “唰!”

    罗尔夫仅有的一截袖剑也弹出袖口,剑刃指向尼寇莱的心脏,他银色面具未覆盖住的上半张脸则表情难看。

    “锵!铿!锵!”

    这是尼寇莱身后的白刃卫队们。

    这些身材高大、躯体壮实的蒙面北地精锐们,左手装备着铁色的轻巧臂盾,右手则拔出腰间形制特殊的战刀,刀柄雪白修长,可以双手握持,刀刃则熠熠生辉,弧度优美——实在不像是粗犷雄浑的北地风格。

    他们拔刀的动作整齐而厚重,面巾外的目光杀气腾腾,不知何时已经成半圆散开,隐隐将他们——星辰使团三面包围。

    星辰仅剩的十几位士兵们,诸如杰纳德、威罗等人,则毫不犹豫地兵刃尽出,顶上与白刃卫队对峙的第一线。

    “看他们的动作和眼神……这些是真正的精锐,我们的王室卫队亦不过如此,”埃达的声音在泰尔斯耳后传来:“比黑沙领的军队们还高出一筹,哪怕是对上那群吸血鬼的圣血兵团,大概也毫不逊色。”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盯着一脸寒笑着的尼寇莱。

    这是怎么回事?

    绑着自己去龙霄城?

    他不是没有预想过自己在埃克斯特可能的遭遇……事实上,痛失爱子的努恩王,无论对他发怒、讥讽、嘲笑,羞辱,都是非常正常的,那怕在避免两国战争与遏制黑沙领的野心这一点上,璨星王室与沃尔顿家族其实利益一致。

    但泰尔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羞辱式的“迎接”,会在他尚未到达龙霄城时就开始。

    难道真的要让他们绑着我去龙霄城?

    如果我们拒绝——月光下,泰尔斯头皮发麻地看着白刃卫队们寒光四射的白柄战刀,估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事态会如何发展?

    “真是荒谬!”普提莱严厉而愤怒的声音响起,他急急思索着眼前的境遇,气急败坏地道:“绑缚?从来没有一国出使另一国的使节遭到过这样的对待,这是对努恩七世陛下的名誉,以及对埃克斯特王国荣誉的侮辱!这不会给你们的陛下带来任何的光荣!”

    如果他是努恩王的人,就必须顾忌到埃克斯特共举国王的颜面与尊严,除非……

    他们的周围,来自黑沙领的埃克斯特人都神情疑惑地看着场中的一切:数十人的白刃卫队与十几人的星辰使团兵刃相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哼,”尼寇莱弯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不祥的冷笑:“这确实不会给陛下带去任何光荣……”

    “却能令他高兴……”

    “就够了。”

    普提莱捏紧了手上的长剑,泰尔斯则不由得皱起眉头。

    下一瞬间,没有指挥,没有号令,白刃卫队的蒙面士兵们却眼神一寒,齐齐逼近一步!

    “噗!”他们的步伐沉重地踏在雪地里,犹如敲击在星辰人心中的一记重锤。

    神经紧绷地望着敌人的威罗·肯双肩一抖,双枪就要刺出!

    “啪!”一只有力的手从旁伸来,紧紧地握住年轻枪兵的右手,按住他差点捅出去的枪尖。

    威罗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老兵杰纳德。

    “稳住!不要管他们的脚步,注意他们的肩膀!”他沉稳地道。

    在经历了桦树林里与血族的惨烈血战之后,私兵们死伤惨重,重伤的首领乔拉留在了要塞,而曾经任过公爵亲卫的老兵杰纳德,则凭借着他在战场上的老成经验以及逐渐找回的娴熟技艺,隐约成为了这群包括少量璨星私兵、要塞老兵、北境征召兵在内的领导者。

    然而面对眼前无比紧张的气氛,老兵也不由得渗出冷汗。

    “这是努恩陛下的意志和命令吗?”泰尔斯竭力沉稳地道。

    “哦,当然是。”尼寇莱无视着指向他喉咙与心脏要害的两截剑刃,阴沉地道:“他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

    一秒后,尼寇莱的身形一动,突然前进一步,向着泰尔斯走来!

    泰尔斯大吃一惊!

    怀亚与罗尔夫齐齐咬牙,递出手上的兵刃,试图逼退尼寇莱。

    但下一刻,尼寇莱的脸上寒光一闪,身影一晃。

    电光火石间,脸色苍白的陨星者,瞬间侧身欺入两把剑刃之间的空隙!

    “蹭!”怀亚切向他喉咙的单刃剑,堪堪击在尼寇莱肩后伸出的白色刀柄上,擦出火花!

    “铛!”而尼寇莱的右手则轻巧地点出一个弹指,弹在罗尔夫指向他心脏的袖剑上。

    那个瞬间,在怀亚和罗尔夫不忿的眼神中,尼寇莱表情不变地突破他们两人的防御,挤入他们之间的空档,向着泰尔斯伸出左手!

    该死!

    泰尔斯咬着牙,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避开尼寇莱的手,同时左手拉起,右手摸上腰间的匕首,摆出一个北地军用剑术的“铁躯式”。

    但他却惊讶地看见,尼寇莱的手在他后退的瞬间,未卜先知般地同时变向,伸向他闪躲的方向!

    那股波动及时涌上泰尔斯的大脑,最大限度地为他“放慢”眼前的情景。

    在泰尔斯的视野里,尼寇莱缓慢地移动着,就像一个闪动着银色光芒的存在,然而每一道光芒在他体内的闪烁,都会带来尼寇莱身形的一次变化。

    这是他的终结之力?泰尔斯神情紧绷,细细思考着。

    陨星者的身形、动作、速度、变化、轨迹,在那个瞬间统统进入泰尔斯的意识里。

    片刻的估计之后,一个悲观的结论涌上泰尔斯的心头:

    无论如何闪躲……自己都没法避开尼寇莱的擒拿。

    幸好,还有她……泰尔斯感受到了身后那个斗篷的气息变化。

    “嗒!”

    尼寇莱的手伸到半途,就被一个穿着斗篷的矮小身影一把扣住手腕。

    “礼貌点,小子,”埃达紧紧扣住尼寇莱的手腕,冷冷出声:“至少说句‘你好’或者‘请’。”

    泰尔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怀亚和罗尔夫的剑刃这才急急地跟上,死死架在陨星者的脖颈上。

    “哦,”尼寇莱似乎微微有些惊异,但他依旧毫不在意抵在要害上的两把剑刃,而是皱眉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继而饶有兴趣地对埃达道:“一个女人……却看穿了我的动作?”

    尼寇莱身周的数十名白刃卫队似乎完全不为自己陷入险境的首领担忧,他们依旧目光冰冷,杀意盎然地维持着对星辰众人的压迫。

    “这是什么意思,尼寇莱勋爵?这既不符合惯例,也不是努恩王的命令……”普提莱铁青了脸色:“你的这种私人行为几乎与行刺无异!”

    “行刺,行刺?”尼寇莱低声念叨着这个词,他抬起头,神情变得无比可怕:“你是说,你们星辰人在你们的国土上,对我们的摩拉尔王子所做的事情?”

    “行刺?”

    尼寇莱带着怒火的双眸死死盯着泰尔斯,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对陛下仅有的独子,对埃克斯特的王子,对龙霄城的继承人,对我的学生——所做的事情?”

    “那种懦夫的行为?”

    普提莱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道:“那也是该由努恩陛下来决定!”

    该死。

    泰尔斯轻轻喘息着,咬紧下唇。

    他看着被埃达牵制住,被怀亚和罗尔夫剑抵咽喉的尼寇莱,暗咬牙关:这局面……到底该怎么收拾?

    逼着尼寇莱后退?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他对着苍白的男人举起双手,示意他是个无害的小男孩,而尼寇莱则对他报以不怀好意的冷笑。

    “坎比达子爵阁下,还有图勒哈勋爵阁下!”星辰的第二王子转过头,对着黑沙领的军队大喊道:“你们护送我到龙霄城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想必人们都会赞叹黑沙大公对努恩陛下的忠诚,而努恩王也会对你们的忠贞不二感到满意吧,同时我也非常感谢你们的护送!”

    “你们可以就此离开了!”

    泰尔斯的话音落下。

    普提莱眉头一挑,而尼寇莱则微微一怔。

    在远处皱眉看着这一切的坎比达子爵,则深深叹出一口气。

    然而坎比达最终只是对着眉头紧蹙的图勒哈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上前去。

    这个小孩。

    讲的都是些什么话。

    【你们护送我到龙霄城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我到龙霄城之前的安全都是黑沙领负责的,但是现在还未到龙霄城呢。

    【想必人们都会赞叹黑沙大公对努恩陛下的忠诚】:所有人都会知道,努恩陛下在黑沙领的军队里旁若无人地绑走了星辰王子。

    【而努恩王也会对你们的忠贞不二感到满意吧】:就算你们再顺服,努恩王和黑沙大公的关系也不会更好,龙霄城依旧视黑沙领为眼中钉。

    【同时我也非常感谢你们的护送】:一个争取星辰王子友谊的机会就在你们眼前。

    【你们可以就此离开了】:赶紧上来解个围!

    “尼寇莱勋爵!”坎比达子爵一边出声,一边重新估量着,这些话语是不是普提莱教第二王子说的:“这里毕竟是黑沙领军队的宿营地,我们被大公赋予了保护泰尔斯殿下安全的使命,而您现在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很不明智的。”

    尼寇莱甩开埃达的手,依旧不管不顾脖子上的剑刃,冷冷地对坎比达道:“我以为你们也是埃克斯特人。”

    “我们当然是埃克斯特人,更是北地人……而北地人珍稀名誉,正如雪鹰爱惜羽翼。”坎比达走到尼寇莱的身前,看了看剑拔弩张的双方,目光尤其在泰尔斯以及普提莱的身上停顿了一下:“陨星者阁下……我相信,努恩陛下应该没有给你下‘把王子绑到龙霄城去’的命令。”

    他的身后,黑沙领的士兵们在图勒哈的示意下,缓缓朝着这边包围过来。

    尼寇莱定定地看着坎比达。

    然后他露出淡淡的冷笑。

    “如果我说‘不’呢,”男人的脸色苍白更甚:“你要怎么办?黑沙领的子爵阁下?让你们的军队把我们,把国王陛下的亲卫队干掉吗?”

    “是吗,黑沙领的战士们?”尼寇莱的目光扫过周围,扫过黑沙大公专门拨出的精锐常备军,轻轻一笑。

    泰尔斯心中一沉。

    糟糕。

    看来即使是两千黑沙领军队……也威慑不住尼寇莱和他的白刃卫队。

    “你们只有不到五十人,”图勒哈从坎比达的身后走来,看着尼寇莱身后的那柄白色武器,脸色凝重:“即便有着断魂之刃,你也不过就是多撑几分钟罢了……你既不是阿拉卡·穆,也没有他的不动弓。”

    坎比达则牢牢盯死在尼寇莱的脸上:“当然,我们绝不想与大名鼎鼎的白刃卫队为敌……尤其十二年前,我们还曾并肩作战。”

    “好人加坏人的变脸游戏早就不流行了,”尼寇莱毫不在意地道:“我说过,陛下会找伦巴算账的……在此之前,你们不会想要惹上他的亲卫队长。”

    泰尔斯心中一动。

    白刃卫队。

    他想起普提莱跟他说过的,有关卡斯兰身份的话。

    卡斯兰是二十年前退役的……所以……

    “你知道,”泰尔斯缓缓开口,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几天前,才刚刚经过了卡斯兰的英雄酒馆。”

    泰尔斯注意到,他话音一落,尼寇莱的脸色就突然一变。

    连带着周围与他们对峙的白刃卫队战士们,也目光闪烁。

    卡斯兰……看来,那个老头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泰尔斯在心中点点头。

    “卡斯兰请我喝了一杯黑麦醇酒,限量的那种,”泰尔斯继续沉稳地道:“他是个睿智而豁达的老头……但我想,你应该不认识他吧,尼寇莱勋爵阁下?”

    尼寇莱的眼里泛出复杂的神情。

    “因为啊,”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像他那样的人所率领的白刃卫队,想必跟你是不一样的。”

    尼寇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下一刻,泰尔斯先是咬紧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随即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下,第二王子大喊道:“星辰人,放下武器!”

    怀亚和罗尔夫都吃惊地看向泰尔斯,连埃达都在斗篷下“咦”了一声。

    星辰人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白刃卫队,惊疑不定地彼此张望,不敢相信王子殿下的命令。

    唯有普提莱若有所思。

    坎比达和图勒哈同时皱起眉头。

    尼寇莱则表情难辨地盯着他。

    “这是来自你们的第二王子,来自星辰王国王位继承人的命令!”泰尔斯表情坚定,再次重复道。

    普提莱第一个把剑收回剑鞘,后退一步。

    随即,杰纳德也毫不犹豫地收剑。

    怀亚难以置信地看了王子一眼,在后者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还是咬着牙齿撤回抵在尼寇莱脖子上的剑。

    然后是罗尔夫,然后是第五个、第六个……直到所有的星辰人都收起武装。

    众目睽睽之下,泰尔斯踏前一步,越过怀亚和罗尔夫的防护,走到尼寇莱面前。

    “你早该这么做了,”尼寇莱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早些顺服,就少些痛苦……”

    “够了,陨星者阁下。”泰尔斯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要把我绑着回龙霄城,新仇也好,旧恨也罢,摩拉尔王子也好,贺拉斯王子也罢,”泰尔斯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但在完成我的第一使命之前,我都只对努恩王回话。”

    尼寇莱诧异地看着星辰的第二王子。

    “这将是星辰的未来国王,与埃克斯特的现任国王的对话,”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但你们想要在那之前,羞辱即将与努恩陛下对谈的我?”

    “毫无疑问,你们的行为是在玷污努恩陛下的荣誉……一个失去了独子的父亲,就不必再在乎自己的荣誉了吗?”

    “扪心自问吧,白刃卫队的战士们,北地人们!”泰尔斯转向周围的白刃卫队:“他的亲卫,白刃卫队,龙之近卫!羞辱式地绑缚一个七岁小孩到龙霄城……让所有人都知道埃克斯特的共举国王,英雄耐卡茹的继承者,北地人的统治者,努恩七世陛下的气量到底如何!”

    白刃卫队的战士们,在面巾外的眼神纷纷散乱起来。

    “卡斯兰告诉过我,无论是帝国的历史还是龙的象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地人是否依然能否坚持自己,能过好自己的当下。”泰尔斯转过身,他摊开双手,抬起头沉稳地盯着尼寇莱:“在这几天里,我们吃过了北地人的食物,喝过了北地人的酒,按照北地的习俗,我们现在就是努恩陛下的客人,在他统治下的国土上作客。”

    “现在,我们终于要达到他的家门口了——就让我们这些星辰人,这些所谓的帝国后裔!来看看北地人的气量与荣耀,是否值得我们走这一趟危险的旅程。”

    白刃卫队的战士们迅速交换着眼神,然后统一看向自己的指挥官。

    坎比达的目光在泰尔斯和普提莱之间不停转换,若有所思。

    怀亚则担忧地看着对面的陨星者。

    而最关键的决定者——尼寇莱则缓缓眯起眼睛。

    过了几秒。

    “很好,泰尔斯·璨星,”他看着泰尔斯,淡淡一笑:“你跟你的伯父……相差也不是太远。”

    泰尔斯一愣。

    “收起兵刃吧,我的兄弟们,”尼寇莱表情复杂地看着泰尔斯:“让陛下来决定我们的客人归属如何……哪怕他与我们仇深似海。”

    得到命令的白刃卫队整齐地收刀归鞘。

    泰尔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星辰的众人,甚至包括黑沙领的两位指挥官阁下。

    就在此时。

    “警戒!”宿营地外围,黑沙领士兵们再次传来让人警惕的呼喝。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到了宿营地之外。

    月光下,新的骑兵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向着宿营地而来。

    “你们的同伴?”坎比达眯起眼睛,询问着尼寇莱。

    尼寇莱没有回答他。

    马蹄声从宿营地之外传来。

    那是十几名骑兵,打着一面奇怪的旗帜,向他们的宿营地缓缓而来。

    那是一面白底的旗帜,上面绘着一株有弧度的金色麦穗,从旗帜的右上角延伸到左下角,与一柄同样金黄色的匕首交叉而过。

    “夜安,诸位,”一个陌生的男音远远传来:“赞美丰收女士和牧海少女,愿她们保佑诸位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坎比达向前几步,看着那面麦穗匕首的旗帜,缓缓皱眉。

    “我是以拉萨·坎比达,芒顿城子爵,这里是黑沙大公的军营,”坎比达子爵大声道:“来者何人!”

    从十几位骑兵的保护下,一个身着华丽大衣,头戴镶着宝石的御寒礼帽,露出一束金色马尾发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缓缓骑出。

    “在下史莱斯·百慕拉,善流城荣誉侯爵,”中年男人勒停了马匹,他取下帽子放在左胸,脸上露出一抹友好而谦卑的微笑,对着坎比达的方向微微一躬:“来自友好而慷慨的康玛斯十六城邦联盟,忝为康玛斯联合议会中,三十六议席里的一员。”

    “此行代表联盟中的善流城,出使埃克斯特,听闻星辰的第二王子殿下在此,特来相见。”

    ————

    凌晨,龙霄城,西驰大道。

    这是一个黑发黑眼的远东男人,年纪大概在三四十岁——远东人衰老的速率与路多尔人和北地人都不一样,不容易通过外貌辨认年纪。

    他提着一盏不灭灯,沉稳地走在幽暗而寒冷的地下窖库里,打算开始一天的工作。

    但下一刻,他皱起眉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在寂静与黑暗中,双眼细细地扫过眼前的每一个角落,双耳倾听着地窖里的一切动静。

    什么也没有。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很多时候,危险不能靠眼睛和耳朵察知。

    很多时候,本能才是生命最后的倚仗。

    比如现在。

    他咬紧牙关,皱起眉头,对着灯光以外的黑暗,露出狰狞的表情。

    正如一同感觉到危险的狼,磨砺着齿爪,警惕着黑暗里的危险。

    随即,这个远东人身形一动,一手举起不灭灯,另一只手在矮下身子时按住腰间。

    他侧身面对着左前方,面对着那面墙,面对着转角后的黑暗。

    “谁在那里?”远东人沉稳地道。

    没有回答。

    “如果你想来偷点油水,哥们儿,”远东人操着一口北地口音的通用语,脚下缓慢而有节奏地移动,“那你就来错地方了。”

    依旧没有回答。

    远东人眯起眼睛。

    下一瞬,他身形疾闪!

    十几步的路途被他三步赶至!

    远东人越过转角,不灭灯的光芒照亮了这个角落的一切。

    但远东人惊讶地“咦”了一声。

    他眼前的转角,空无一人。

    几秒钟后,远东人松下一口气。

    是我太多疑了么。

    远东人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边这个角落,确认没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迹。

    他摇了摇头,耸耸肩,拍拍脑袋。

    看来是的。

    从前的老毛病了,总是改不掉啊……结果自己到现在,连睡觉都疑神疑鬼的。

    狼不寐,是为警——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师傅把他抛在北里草原上,让他独自生活三天后,教给他的第一课。

    他叹出一口气。

    真希望有一天,能睡个好觉。

    忘掉所有的过去。

    远东人自嘲地一笑,随即转过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灯光也随着他转动。

    照出身后的另一个人。

    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远东人瞳孔一缩!

    他本能地抬起腰间的手!

    “咚!”

    远东人震惊地发现,自己执着匕首的右手,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牢牢抓住!

    动弹不得。

    “好久不见,顾。”

    对方缓缓地道。

    远东人强忍着内心的震惊,强忍着浑身的颤抖,强忍着发动终结之力挣脱的本能。

    他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那个长相平凡的男人。

    “是啊,好久不见了,”远东人——顾,苦涩地回答道:

    “黑剑。”

    黑剑放下顾的手腕。

    “兰瑟让我来找你。”被称为黑剑的男人冷漠而简短地道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顾把匕首插回腰间,皱起眉头。

    简洁、直接。

    令人心寒。

    “是的,”顾深吸一口气,排除掉所有多余的情绪和记忆,正色道:“我发现他了。”

    黑剑没有说话。

    “确认?”过了几秒,黑剑才慢慢地出声。

    “我虽然未曾直接见过他,”顾深呼一口气,“但应该就是他,不会有错。”

    黑剑沉默着。

    奇怪。

    顾暗道:他为何如此平静?难道他不是应该……

    “晚上我再来找你,问细节。”黑剑转过身,淡淡道:“我还有些事要忙。”

    再来找我?

    顾想起对方神出鬼没的身影,不禁紧蹙眉头。

    “好吧,”顾想起过去的记忆,只觉得一阵烦躁与慌乱,他无奈地道:“反正我也要先做生意。”

    “生意?”黑剑皱起眉头,想起顾劣迹斑斑的过去。

    他的身形重新隐没在灯光外的黑暗中:“你还能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顾不爽地呼出一口气,他走到一旁的桌子边,狠狠掀开上面的一层油布,露出一把剔骨刀和一块砧板,然后没好气地道:

    “这里是我的肉铺!”

    “当然是卖肉!”(未完待续。)

第53章 康玛斯的侯爵

    寒风中,一支人员成分复杂而奇怪的人马,拉出漫长的队伍,走在前往龙霄城的路上。

    尽管避过了被绑到龙霄城去的厄运,但第二天,尼寇莱属下的白刃卫队依旧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星辰使团“请”出了黑沙领的护送范围,由他们严密“护送”着前往龙霄城。

    黑沙领的军队正缓慢而有序地跟随在两侧以及后方,坎比达和图勒哈两人依旧尽职尽责地派出斥候,确认着周围道路的安全。

    而白刃卫队——这群蒙面的精锐士兵冷漠寡言、态度粗鲁、不近人情,有几次还因为推搡而差点与星辰的士兵们打起来。

    “……璨星家族王脉重续,星辰王国后续有人,这对整个西陆而言都意义匪浅……我的意思是,统治王室的更替可能为星辰带来多年难以平复的混乱,那是整个西陆,包括我们——康玛斯人都不愿意看到的……”金色马尾发辫的中年侯爵优雅地骑在马上,泛着和蔼的笑容对星辰王国的第二王子道: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善流城的史莱斯侯爵阁下。”僵硬地骑在马上的泰尔斯,提着同样僵硬的笑脸,对那位来自康玛斯联盟的客人点了点头。

    这是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似乎颇有些自来熟了一些。

    就像永星城西城门前那些打扮得干干净净,恭敬有礼,殷勤地为第一次来永星城的客人担任“本地导引”的人一样——黑街兄弟会里有不少这样的小伙子或假小子,他们往往跟乞儿们和打手们都有着不错的合作,遇到合适的货色便果断下手,而那些客人们的最好下场是晕晕乎乎地被骗光了钱袋,再次一点是被偷了钱包,更惨一点就是在某个暗巷里被打劫,当然,最惨的下场……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小心了,小子,”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在泰尔斯身旁传来:“康玛斯人无缘无故地接近你,必然有所图谋,不是为钱就为……为……为……阿嚏!”

    斗篷下的埃达说着说着,扶着泰尔斯的坐骑,打了一个大喷嚏,可怜兮兮地搓着鼻子。

    “埃达,你还好吗?”泰尔斯担忧地问:“从进入北地开始,你就一直病怏怏的。”

    “不劳费心!这点温度算什么!”精灵向着左前方四十五度狠狠挥手,毫不顾忌这个动作的粗鲁之处:“想当年,我肩扛大刀纵横野茫山,手提人头大战盛宴领……阿嚏!”

    “唉,”泰尔斯叹了一口气:“今晚还是给你加多一个篝火吧。”

    “这位把美貌掩藏在斗篷下的女士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史莱斯侯爵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康玛斯联盟虽然以商贸闻名,但我们可不是那些为眼前利益,刻意逢迎的短视之辈,我们讲求的长远的利益与互利的双赢……这样的生意才能做得下去。”

    “因此,如果说有所图谋的话,那我图谋的一定是您的友谊,泰尔斯殿下。”

    埃达哼了一声:“康玛斯人都是骗子,没一个好东西——善流城尤其如此。”

    马匹另一边的罗尔夫尴尬地摸摸头,马上的史莱斯侯爵则微笑不语。

    “这么说也许过于偏颇了,”死死牵着泰尔斯坐骑缰绳,以防坐骑暴起(“唉,我一定是被套上了‘马匹之敌’光环。”——第二王子的疯言疯语)的怀亚摇头道:“终结之塔里也有一些康玛斯人,虽然大多都是康玛斯联盟里贫寒出身之辈,但论起能力和性格,我觉得跟我们还有埃克斯特的学徒都差不多。”

    “感谢您的仗义执言,”史莱斯侯爵微笑道:“卡索侍从官阁下。”

    “那是因为你还没——阿嚏——见到他们之中最恶劣的那些家伙。”埃达又打了一个喷嚏,不爽地叉着腰道:“保证让你印象深刻。”

    “这么说,你曾经遇到过这样的康玛斯人吗?埃达。”泰尔斯好奇地问。

    “是啊,”埃达恶狠狠地呸道:“恶劣的骗子,浮夸的家伙!巧言令色之辈,投机取巧之徒……阿嚏!”

    精灵洗着鼻涕瑟缩起来。

    泰尔斯耸了耸肩。

    看来是被康玛斯人骗过。

    还骗得不轻。

    他重新把目光投向眼前这位,来自大陆西边的善流城,从属于康玛斯联盟的史莱斯·百慕拉侯爵。

    “我听闻康玛斯联盟是商人的国度,侯爵阁下,”泰尔斯缓缓问道:“不知是否属实?”

    “当然……许多人都是这么理解的,而我也不能说这样的形容或描述全然错误,”听到王子殿下开口询问,史莱斯像是突然来了动力一样,欣然开口:“但一切都是历史使然,我的殿下,历史。”

    “历史?我听闻,”泰尔斯也被激起了研究和探索的兴趣:“康玛斯联盟是终结之战后,几个城邦共同组成的国家?一个依赖着商业起步的国家?”

    “所以这铸就了你们的传统和根基?”

    “确切而言,我们不算一个国家,至少不是一个传统的国家,”史莱斯侯爵看着泰尔斯的表情,缓缓笑道:“终结之战后,西方大陆的西部四座城市结成联盟,在混乱的世道中守望相助,勉力自保——其中就包括位于埃克斯特西南和大荒漠西北的善流城,这就是康玛斯联盟的起源。”

    “我们缺乏资源和底蕴,又夹在几大强权之间,康玛斯只能以商贸的形式寻求生存,用自由的环境与宽松的税收政策支持我们的商人出外打拼,并且为各大强权充当商货、资源的运输者,以中间人的身份挣扎求存。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确实是商人的国度。”

    “但是,”史莱斯侯爵话锋一转,“几座城市虽然同属康玛斯联盟,却都独立运作,各自治理。除了《联盟公法》之外,各城市都有自己的法规律令,自己的统治家族,自己的风俗习惯,当然也各有特色,比如这次我就是代表联盟中的善流城,出使埃克斯特。于此而言,我们不像是一个国家,而更像一群商人的互助组织。”

    “但你们名为联盟,不是么?”泰尔斯忍不住满心的兴趣,追问道:“总该有个联盟的样子?比如一个各城市所遵从的最高权力?”

    “当然,”史莱斯嘿嘿一笑:“所谓的康玛斯最高联合议会,负责调配联盟内的资源,协调城邦间的关系——至少名义上如此,许多人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现实总是比想象要离奇……离奇得多。”

    史莱斯自嘲也似地摇头嗤笑。

    “但我依旧听闻,康玛斯的势力不容小觑。”泰尔斯调动着脑里的知识储备——大部分是基尔伯特在短短一个月内教给他的东西:“康玛斯富庶而丰饶……你们是‘西陆的钱袋’。有人将你们与星辰和埃克斯特放在一起,并称西陆三强。”

    “钱袋?”史莱斯苦笑道:“您真的觉得那是个好绰号吗?”

    泰尔斯耸耸肩。

    好吧。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绰号,就像从来没有人会为自己被叫“肥羊”而开心一样。

    “光是这几百年间在各国之间的转圜自保,就耗费了我们许多的精力。”

    “而不容小觑的势力?不如说是广阔的生意路线,”史莱斯侯爵摇摇头:“像我刚刚说的,守望互助到了今天,联盟的生意越做越大,路线也越走越远。”

    “于是四座小城市变成了四个城邦,新的城市也逐渐加入我们的联盟,到现在,康玛斯联盟拥有独立运作的十六座商业城邦,而我们的贸易路线,则遍及整个西方大陆。”

    “整个西方大陆?怎么做到的?”泰尔斯好奇地问道:“能为我具体讲解一下么?”

    “没有想象那么夸张,这些都是十六座城邦各自开拓的路线。”史莱斯侯爵眉开眼笑地从马鞍上抽出一根绅士杖,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道线路:

    “北起埃克斯特的祈远城、威兰领,南至荆棘地的艾伦比亚王国和龙吻地的安伦佐公国,东达白山和自由同盟,甚至大荒漠的西缘,这是我们陆上商队的直接路线——途中我们可以造访的地方就占西方大陆的一小半,甚至整个大陆的左半边都在触及范围之内。”

    侯爵继续眉飞色舞地道:

    “而我们靠临魔鬼海的西部港口,则把康玛斯联盟的生意延伸得更远:西边有魔鬼三岛,艾伦比亚王国、塔伦迪共治地这样的西海岸诸国;而南部,在穿越绝望海到达长廊海后,有诺顿公国、安伦佐公国、长廊群岛、瑟拉公国这样的南海岸诸国;”

    “若有船队的贸易野心不止于此,他们就继续向东,驶出长廊海,越过迷海与雾海,直抵星辰王国十三望族之一,修卡德尔家族治下孤悬于西南海外,富庶的常青岛,乃至一路东进,驶过西海鲛人建立在晶碧岛上的晶碧城,顺着星辰王国的海贸路线,到达终结之海甚至东方大陆——这样,大陆的右半边也皆尽纳入联盟的贸易路线里。”

    “听起来很了不起,”泰尔斯皱起眉头,正色道:“你们的势力遍及大陆……这么说一点也不过分。”

    “恰恰相反,”史莱斯侯爵摇头道:“康玛斯联盟只有从属于各大城邦的城防队,没有统一联合的军力,发动战争更是绝无可能——光是联合议会里的扯皮就能持续三年。”

    “由于倚靠商贸生存,我们哪怕身为贵族,也必须出外开拓,往来贸易——我十三岁就随着父亲第一次前往艾伦比亚王国,我们家族的商队在那里遭到了扣押。”

    坐骑侧面的罗尔夫行走在雪地里,微微捏拳。

    “所以您能理解了吧,对于星辰王子的重立我是发自内心地开心,这意味着星辰这样一个西陆大国稳定无虞,”侯爵摇摇头:“……哪怕是选王制度已成为惯例的埃克斯特,一旦王权轮替到一个新的大公家族……比如从龙霄城的沃尔顿家族到烽照城的佩菲特家族,或者到威兰领的奥勒修家族,都是一次不小的震荡,我们既定的贸易路线和长期商约都要根据不同家族的统治秩序与习惯,重新考量甚至全盘推倒,就更别提星辰这样的世袭王室了。”

    “像这样,我们的生意经常受各国各地时常变动的局势所苦,”史莱斯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有哪里的贵族过得比平民还辛苦,记得投康玛斯一票。”

    “哼,活该,”埃达冷哼一声:“想赚钱,又想舒服,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您所说真乃至理名言,女士,”史莱斯侯爵叹息着,把绅士杖塞回马鞍:“所以您看,三十八岁的我还必须出外打拼。”

    “所以您来找我也是应有之义,”泰尔斯干笑一声:“算是为了开拓未来的星辰商业人脉么?”

    “是为了友谊,”史莱斯有趣地眨眨眼:“当然,您若有任何——我是说任何——在您的王国范围以外的需求,请务必让在下知道。”

    史莱斯侯爵哈哈一笑:“身为小小一城的侯爵,我别无所长,唯各国的人脉和门路还是有一些的。”

    “等等,侯爵?”泰尔斯皱起眉头:“公伯子男勋……但我似乎未曾听闻,世上还有侯爵这么一个爵位?”

    听到这里,史莱斯看向泰尔斯,目光无奈。(未完待续。)

第54章 诱饵

    寒风中,一支人员成分复杂而奇怪的人马,拉出漫长的队伍,走在前往龙霄城的路上。

    【,出去吃个饭,很快改回来。辛苦看盗版的各位了。】

    在老卡斯兰万分惋惜的目光下,泰尔斯千方百计推脱了那杯黑麦醇酒之后,好歹松了一口气。

    他们休息了一刻钟,坎比达子爵就转过头,对着火炙骑士图勒哈点头示意。

    “做好准备吧!”图勒哈对着自己的士兵们下令道:“我们准备出发了!明晚之前要赶到威兰领!”

    听见长官的话,埃克斯特的军官和士兵们齐齐起身,留下酒钱,向着酒馆外走去。

    星辰的众人则看向泰尔斯。

    泰尔斯看了一眼普提莱,耸耸肩,跳下吧台。

    但就在他向着老头卡斯兰挥手示意,准备就此离去的时候。

    “小鬼,等等!”

    卡斯兰离开吧台,走到泰尔斯面前。

    泰尔斯这才发觉,这个老头,卡斯兰的身材极其高大,几乎有七尺,自己不得不把脖子抬高到不能再高的角度,才能勉强仰视他。

    幸好,卡斯兰在他面前蹲下来了。

    “你要去努恩王面前道歉,是么。”老卡斯兰缓缓道:“而且我也听说了,是为了偿还摩拉尔王子在星辰的不幸。”

    “是啊,”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看看努恩王会不会对我的脑袋感兴趣吧。”

    卡斯兰看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头叹了一口气:“只会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追麻雀。”

    泰尔斯微微一笑。

    但还不等泰尔斯开口,卡斯兰就自顾自地道:“该死的、乱七八糟的贵族政治阴谋,他们从不手软,不是么?”

    “管你是七岁还是十七岁……天知道摩拉尔王子是怎么死的,可惜了,那是个好小伙子。”

    “这个……”泰尔斯露出惊讶的神情:“多谢你的谅解……卡斯兰先生……”

    卡斯兰定定地望着他。

    直到泰尔斯露出尴尬的神情,指了指门外。

    “听着,”老头卡斯兰淡淡道:

    “我曾在努恩手下服役,某种程度上,跟他还比较熟。”

    这个酒馆老板认识努恩王?

    泰尔斯微微一怔,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坎比达。

    他们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真的是为了中途休憩吗?

    卡斯兰轻声叹气:“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好国王,一个标准的沃尔顿彪形大汉。”

    “我还记得,努恩·沃尔顿站在三十八哨望地,向着来袭的兽人挥舞链锤的场景。”

    “他那时豪爽大度,宽容公正,可以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而亲身拦在兽人的斧子前——每一个战士都以为他而死为荣。”

    “哦?”泰尔斯眼睛一亮:“这很好啊,看样子,至少他不会是个动不动就下令砍我脑袋的国王。”

    “但人都是会变的。”

    老卡斯兰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迷离而飘忽:“努恩也是人,他也会老,也会有为谗言和令色所迷惑,为**和冲动所左右的一天。”

    “他虽流着耐卡茹·埃克斯的血,但毕竟不是完美的龙或英雄。”

    “尤其……他还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泰尔斯不由得一愣。

    卡斯兰低下头,紧紧盯着泰尔斯:“小心,星辰的第二王子。”

    “埃克斯特以巨龙为旗,但六百年来,我们仅仅崇拜巨龙的强大,学到了巨龙的骄傲,而将巨龙的睿智与贤明抛诸脑后。”

    “我们虽自称北风与龙的儿女,身上所背负的帝国枷锁,却并不比星辰少半分。”

    “什么意思?”泰尔斯瞪大眼睛:“您的意思是:埃克斯特的国内情况也许比想象更糟?”

    “孩子,保重。”卡斯兰只是摇摇头,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既然你给了钱,却没有喝酒,那这就算是我给你的一点忠告吧。”

    泰尔斯只得摊摊手:“谢谢您的忠告……”

    可惜,没什么用。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面对努恩七世。

    “对了,”卡斯兰犹豫了一阵,突然吐出一口气,笑道:“如果你在埃克斯特遇到了什么无法转圜的危机……哪怕努恩王也救不了你的时候……”

    努恩王也救不了我?

    泰尔斯心生疑窦:这是什么意思?

    “龙霄城的西行驰道上有间肉铺,招牌是一把匕首,”卡斯兰哼笑一声,在泰尔斯皱紧眉头的神情下低声道:“老板是个姓顾的远东人,当年欠过我一个人情,那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时常敢做一些违反法令的事情。”

    “你如果想找他帮忙——只需要说‘六块半’就行了。”

    在泰尔斯惊讶的眼神下,老头卡斯兰再次狠狠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

    第二王子又是一个趔趄。

    在龇牙咧嘴的泰尔斯眼里,眼前的老头缓缓站起身来,豪爽地大笑道:

    “下次再来,记得要喝我的黑麦酒!”

    “那才是男人的象征!”

    在普提莱露出杀人的目光前,泰尔斯好歹尴尬地笑着离开了。

    坎比达皱着眉头,目送着泰尔斯和星辰众人远去。

    然后他慢慢走到吧台前,转向老头卡斯兰。

    “您看到了吧,星辰的下一任国王,”坎比达的眼神放射寒光:“你看到他有多与众不同,成熟机变了吧——我们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努恩王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嗯,”老头卡斯兰盯着酒馆的门,慢慢地道:“这孩子的眼神,确实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在那孩子的眼里,他看不到敬畏或是紧张,只有满满的兴趣与好奇。

    还有谜一般的自信和坚定,好像从来不曾产生过动摇。

    这不是一个离家千里,担惊受怕的小孩儿应该有的眼神。

    “这就是我们埃克斯特要面对的下一任对手……我几乎可以肯定,当他成长起来,一定会成为埃克斯特的大敌。”坎比达翘起嘴角,敲了敲吧台:“可惜的是,大公不能直接对他下手。”

    “我们北地人,什么时候变成连七岁小孩都要算计、畏惧的孬种了?”卡斯兰不屑地沉声道:“在阴谋与恐惧中维持国家……这是风雨飘摇的帝国才干的事情。”

    “当然,”伦巴大公的谋臣轻声道:“为此,我们需要一位更好的国王,而非老迈昏庸尸位素餐之辈,也非乳臭未干热血上脑之徒。”

    “哼,”卡斯兰抓起两个酒杯,放到后厨的窗口里:“所以查曼·伦巴还真是一个好人选?”

    “我相信您依然深爱着埃克斯特,深爱着龙的国度,”坎比达定定地望着他:“即使努恩陛下把你赶出了白刃卫队。”

    “嘿!”老头似乎特别不服气这句话:“努恩没有把我赶走!”

    “我是自己离开的!”

    坎比达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老头。

    真的吗?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道:

    “所以您还是不答应吗?”

    “哈!”卡斯兰嘲讽地摇摇头:“我不过一个酒馆老板,能答应什么事情?”

    “‘撼地的卡斯兰’,作为白刃卫队的上一任首领,您的威名依然传扬在他们之间,三十八哨望地至今还在传颂着您的故事。”坎比达缓声道:“只要您一句话……”

    “怎么,你想要我用我的影响力和人脉,去说服我的旧属下们,站在查曼这一边?”卡斯兰不屑地哼笑道。

    “我相信您会做出对埃克斯特最有利的选择,”坎比达神色淡然,却眼神犀利,直勾勾地看向老头卡斯兰:

    “卡斯兰·伦巴……”

    “您毕竟是大公殿下的叔叔。”

    卡斯兰猛地抬头。

    “还是埃克斯特建国以来,白刃卫队最有名的指挥官。”坎比达淡淡道。

    “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您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当然,也许不止“说服旧属下”,也许更进一步。

    坎比达默默想道:毕竟,白刃卫队可是国王亲卫,负责埃克斯特共举国王的人身安全……

    “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卡斯兰打断了他的思绪。

    坎比达礼貌地弯起嘴角,露出微笑。

    老头冷冷地望着他。

    “魁索·伦巴被帝国要求,去说服自己的家乡人跟帝国合作,乖乖纳税,不再反抗。”

    “如果我说不,查曼那个小子是不是也要把我流放到再造塔?”

    坎比达皱起眉头。

    “你就这么回去告诉我的侄子:”卡斯兰缓声,但是斩钉截铁地道:

    “去他娘的伦巴。”

    “好吧,”坎比达叹了一口气,毫不意外地摇摇头:“那至少您应该能帮第二个忙。”

    卡斯兰冷哼一声:“你们关心的总是利益,是么?”

    “这次,”坎比达眯起眼睛:“跟那个王子有关。”

    卡斯兰再次收起几个杯子,毫不理会子爵阁下。

    “埃克斯特国内,有人想要刺杀那个王子——无论是为了嫁祸大公,还是搅乱局势,”坎比达黑着脸道:“他们甚至启用了潜伏在我们魔能枪部队里的军官间谍。”

    “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肮脏的政治了,”卡斯兰抬起头,毫不客气地道:“我不想知道任何……”

    “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有关,”坎比达沉声打断他:“大公昨天来信,我们在黑市里查到了那个军官间谍的线索,但半途上被人截断了。”

    “关我什么事?”卡斯兰粗暴地道。

    “那些半途截断线索的人,用的是终结之塔的剑式,用的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终结之力!”坎比达低声道,仿佛在说一件秘密:“而他们绝非终结之塔的人。”

    卡斯兰一愣。

    “说下去,”老头凝重起来:“什么终结之力?”

    “我知道您会在意的……”坎比达犀利地道:“就是您很久以前提过的那种,狂乱而失控的终结之力……我记得您还在为终结之塔做事?”

    “只是为了还邵一个人情而已,”卡斯兰的眼里露出怀念的目光:“毕竟,我都毕业多少年了……”

    但他随即认真地看向坎比达:“还有呢?”

    “我们手下的超阶终结剑士,克罗艾希——还记得吗,他是您战友的女儿,那个坚强的小姑娘——重伤在他们手中,险些性命不保。”

    “她是惟一一个逃回来的人。”

    卡斯兰握紧了双手。

    “我们追查的线索断了,唯一的头绪,就只剩那些奇怪的终结之力……”坎比达真诚地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哪怕是为了终结之塔,而非为了伦巴。”

    “与‘灰剑卫’邵齐名的人,终结之塔的骄傲,白刃卫队的自豪——‘撼地’卡斯兰·伦巴。”

    ————

    几天后的终结之塔,传承之屋的休息室。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灾祸之剑并没有北地军用剑术的完整传承,”极境传承者之一,杰迪·塔夫纳坐在桌子上,对着他的学生道:“即使再过时,那毕竟是无数剑手和法师精研出的一套剑术……而传承之屋有着最完备的保全体系。”

    “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好好好……你继续在这里找书吧,杰迪。”

    神情疲惫的科恩·卡拉比扬靠着桌子,敲了敲桌腿,搓搓通红的眼睛:“反正我是受不了了——但我会记得这段好时光的,每天晚上跟老师一起偷偷摸摸溜进真理书库的日子……”

    杰迪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你要放弃了?”他的老师不爽地道:“对灾祸之剑的追查?”

    “不是放弃,”金发的警戒官,科恩没好气地道:“但你知道真理书库里有多少书吗?”

    “然后,我昨天才收到一个美女的来信……”科恩不顾杰迪不佳的脸色,打了个哈欠:“要去还个人情。”

    娅拉。

    这是她的名字么。

    科恩摸了摸怀里的信,嘴角挽起笑容。

    那个酷酷的双刀女孩。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严厉而冰冷的苍老声音从师徒两人的身后传来。

    “杰迪·塔夫纳。”

    “科恩·卡拉比扬。”

    杰迪和科恩两人齐齐一颤!

    “扑通!”杰迪狼狈地蹦下桌子,一个不慎,摔倒在地上。

    “咚!”科恩紧张地从地上弹起,结果一头撞上了桌子。

    两人手忙脚乱,一个搓着膝盖面容扭曲,一个摸着头皮龇牙咧嘴。

    他们艰难地站起身来,竭力站直,露出最顺服友好的笑容,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腰间挂剑,脸色冰寒的远东灰发老头。

    “啊呀!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都说你去锋刃谷视察了……”这是举手作揖,满脸堆笑的终结之塔传承者,杰迪·塔夫纳。

    “邵大师!邵师傅!哎呀,我这次回来打算第一个拜访您的,还专门给你带来了星辰的特产……”这是搓着手,一脸谄媚的星辰王国警戒官兼城防队长,科恩·卡拉比扬。

    但灰发老头——邵没有理会他们的笑容。

    “休息室的桌子,不是用来跳舞的。”邵盯着一脸讨好表情的杰迪,冷厉的声音让杰迪的笑越发尴尬:“传承者要做好榜样!”

    “当然,当然。”杰迪·塔夫纳虚心真诚地点头。

    然后,他转向科恩,铁一般的严肃面孔吓得后者一颤:“既然有椅子,就不要坐在地下。”

    “嗯,是的,是的。”科恩认真严肃地听取教诲。

    两人微笑着连连点头,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开玩笑,这可是终结之塔的塔主——灰剑卫!

    他对学生最轻的惩罚,可是单手倒立十小时!

    而值得最轻惩罚的罪责——举个例子:走路时步子太大,仪态不佳!

    灰剑卫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杰迪和科恩站得一个比一个笔直。

    还好,邵最后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直到邵说出下一句话。

    “听说,”邵缓缓地道:“你们这几天偷闯了真理书库——好多次?”

    杰迪和科恩同时石化在原地。

    “这个……听我解释,”杰迪尴尬地笑着:“那个……你不是正好不在嘛,科恩又发现了一些‘灾祸之剑’的线索,所以……”

    “这是为了终结之塔,为了‘肃清者’,”科恩搬出他在警戒厅里学到的措辞,义正辞严地拍拍胸口:“我们在为‘灾祸之剑’而……”

    但邵严肃、低沉的声线缓缓升起,打断了他们。

    “很好。”灰剑卫神情严肃:“科恩·卡拉比扬。”

    科恩顿时肃穆地挺胸抬头,笔直站好。

    “你马上去一趟埃克斯特,”邵缓声道:“有个叫卡斯兰的老朋友需要帮忙。”

    “啊?卡斯兰?”这是杰迪,他诧异地看着邵:“你是说那个把剑当作斧头用的醉汉北地大叔?”

    邵转向他,清冷的目光逼得杰迪闭口不言。

    “但是……”科恩尴尬地摸摸头:“我还要先回星辰帮朋友个忙……”

    “克罗艾希,记得吗,你的同期,”邵沉声道:“她伤在了灾祸之剑的手里……此生很可能再也无法用剑了。”

    科恩抬起头,神色愕然。

    克罗艾希……

    他眼中浮现一个在烈日暴晒下,举着剑咬牙苦忍的圆寸头北地女孩。

    还有她的一口白牙。

    “好的,”警戒官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坚定地对着两位传承者道:“我马上去准备……事态有多严重?需要我带上家族的私兵吗?”

    “带着星辰贵族的私兵进入埃克斯特境内,”杰迪沉声道:“你脑子抽了吗?”

    科恩恍然地点点头。

    “你不会是唯一一个人,”邵沉声道:“还有一个人会在路上跟你会合……她在近期刚刚加入‘肃清者’。”

    科恩顿时一愣。

    ————

    断龙要塞,北部闸门。

    “路上小心,虽然伦巴已经撤军,战争也没打起来,但毕竟是埃克斯特。”要塞之花,索尼娅·萨瑟雷看着整装待发的米兰达·亚伦德,轻笑道:“虽然我是很想建议你带着那些亚伦德家族的私兵……”

    “这里是两国边境,”米兰达轻声道:“带着部队不可能越过去。”

    更何况……

    亚伦德……

    米兰达捏紧了自己袖口的白鹰徽记。

    要塞之花看着自己的属下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出去躲一躲也好,毕竟你那些亚伦德家的叔伯兄弟真是太烦人了……”

    米兰达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这不是为了躲避。”她淡淡道。

    “好好好,”索尼娅无奈地握住属下的双肩:“这是为了朋友,对吗……”

    米兰达轻轻拍了拍腰间的白色剑柄,点点头。

    克罗艾希。

    永不言弃的女孩。

    “我们同在一个老师手下学习,”亚伦德公爵之女清冷地道:“在她有难的时候,我必须在她身边。”

    自己在世上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必须要好好珍惜。

    米兰达想起记忆中,那个轻快明亮的白衣身影,以及他那永远欢快乐观的语气。

    不由得嘴角微翘。

    她转身踏上马镫。

    “放心,长官,我可不是什么无助的小花猫。”

    “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米兰达·亚伦德骑在马上,对着索尼娅点头道:“有个老朋友会跟我一起去。”

    “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来。”

    “我们同在一个老师手下学习,”亚伦德公爵之女清冷地道:“在她有难的时候,我必须在她身边。”

    自己在世上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必须要好好珍惜。(未完待续。)

第55章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您眼中所见的这片起伏不定的大地即叹息丘陵,分布在叹息山脉的西缘——看,远方那些峰顶盖雪,直入云端的山就是叹息山脉。”骑在马上的普提莱指着视野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为泰尔斯讲解着北地的地理。

    (依然是,改回来之后会在书友群里通知的)

    “叹息山脉曾是远古帝国时代的大地上最高的山脉,北接魁古尔冰川,纵向隔开帝国北部的北地行省与东荒行省,向南逐渐平缓延伸到绿心行省北侧,也就是现在的星辰东海领,即库伦公爵的封地。叹息山脉之险,攀登之难,都令旅人望之却步,唯有低头叹息,是以得名。”普提莱放下手里的烟斗,也低头微微叹息,仿佛在回应他自己的话。

    “远古帝国尚在时,这里就是著名的流放与混乱之地,帝国覆灭后动荡更甚,直到山脉里迁居来了精灵的一支,扎根于此近三百年,在山岳之间来去自如,鼎盛时期自成王国……终结之战后,叹息山脉的西北侧归于西陆,东南叹息山脉则在东陆的翰布尔王朝境内。”

    叹息山脉里的精灵?等等,好像那本《终结战纪:天崩地裂》里有讲过?

    说到“精灵”,泰尔斯不由得瞥了一眼身后的埃达。

    “怎么了?”埃达注意到泰尔斯的眼神,没好气地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那些是我的第几代亲戚,我历史又学得不好!”

    泰尔斯摇摇头,转回头继续听普提莱的讲解。

    不能指望这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的精灵。

    哪怕是个极境。

    “……险峻的西北叹息山脉纵跨埃克斯特与星辰两国的东部,特卢迪达大公的再造塔和星辰王国福瑞斯家族的孤老塔,分别坐落在两座山峰上隔谷相望,两边都对彼此忌惮非常,偏偏都易守难攻。”

    “山脉再往北和南延伸,分别是埃克斯特麋鹿城大公和星辰崖地领守护公爵的封地,但也正因叹息山脉的险峻,加上北方的气温,使得坐落其中的埃克斯特麋鹿城与星辰崖地领,都面临着领地靠临终结海,而偏偏港口寥寥,为数不多的港口又坐落在海崖边上的窘境……”

    普提莱抽了一口烟斗,看着远方的山脉,露出迷醉的色彩。

    “是以第一和第二次大陆战争中,跨越终结海,从东陆来犯的联军都从星辰的东海领或是南岸领登陆,实在是因为无论星辰的崖地领还是埃克斯特王国的东岸港口,都坐拥叹息山脉赋予的、险峻高耸易守难攻的天然海崖……直到第三次大陆战争,东陆军队佯攻星辰的东海港口,却出其不意地奇袭埃克斯特的海岸线,以少量部队攻sh崖,收到了奇效,最终攻破麋鹿城,直入埃克斯特的腹心……”

    大陆战争?

    泰尔斯心里又冒出一个疑问。

    “战争肇始于两片大陆之间的矛盾——比如终结海里的鲸群。终结之战后我们发现,它们体内的永世油是最好的燃料,更甚木炭,”普提莱为他解答疑惑:

    “捕捞资格、份额、区域和休捕期,这些一直是两岸诸国争议的焦点……四次大陆战争里这都是主要议题,当然,第三次大陆战争后,两岸的政治情势变化太多,我们与埃克斯特彻底交恶,夙夜则陷入与翰布尔的东陆争霸,终于,在贤君闵迪思三世新的政策下,我们与夙夜联盟,埃克斯特则同翰布尔亲近……”

    “这使得始于终结历468年的第四次大陆战争,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大战,战火不再局限在一方纠结势力,跨海侵袭另一方,而是波及世上的每一个角落。”

    泰尔斯想起闵迪思厅里,星辰三王中那位微笑持杖的中年国王,他镌刻在银币上的头像,以及自己胸口的烧疤,随即他又想起科里昂的那对血族姐妹以及所谓的“星夜同盟”。

    泰尔斯摇摇头,把这些赶出自己的脑袋。

    “你不赞成闵迪思的外交政策吗?”穿越者好奇地问。

    “并非如此,”普提莱摇摇头:“与夙夜联盟是大势所趋——远东古谚也有言,交好远方的盟友,攻伐临近的敌人。”

    “虽然第四次大陆战争规模浩大,代价惨重,”普提莱一面沉思着,一面缓缓道:“但在我看来,新的政治形势也加强了两片大陆的连接和联系,爆发世界大战的条件,都被消弭在越发复杂的联动局势之中,比如我们跟埃克斯特的西陆冲突——从第四次大陆战争到现在,我们已经两个世纪未曾有跨大陆的大战,享有超过两百年的和平……在此前的几乎每个世纪,我们都有两片大陆矛盾积累到极点之后的大陆战争。”

    泰尔斯皱起眉头——他总觉得以这样的国家生产力和政治制度,所谓的大陆战争哪里有些怪怪的。

    跨海远征大陆……这需要多大的动员力和后勤补给?诸国所付出的代价真的是那点永世油就能补偿的吗?

    他们在一路上两侧士兵投射而来目光中前进,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庄。

    泰尔斯抬起眼,他发现村庄外的树木上都绑着一根根绳子,有不少都拴着食物,诸如肉干、面包等等,甚至还有鹿、狐狸、雪兔等猎物。

    这是北地的习俗吗?

    “我的士兵们已经确认了这个村庄的安全,”就在此时,伦巴大公的属下封臣,坎比达子爵从后方跟来,他越过众人,骑进村庄后下马,把缰绳交给一位士兵,“我们会解散一部分家乡在附近的征召兵,您可以在里面的一家酒馆稍事休憩,享用午餐。”

    泰尔斯在罗尔夫的帮助下蹬下坐骑,为能够暂时摆脱这匹马而长舒一口气,然后兴趣满满地抬起头,观察着这个莱曼隘口旁的村庄。

    这本该是一个连围墙都没有的宁静小村庄,此时却布满了身形壮硕、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虽然大部分的护送军队都在村庄之外驻扎休憩,但泰尔斯眼中所见,用砖木土石搭建的平房房檐下,依然到处是来来回回、熙熙攘攘的北地士兵。

    但奇特的是,这些士兵似乎没有打扰这个村庄的清净,他们与麻布粗袄打扮的村中男男女女们打成一片,尤其是村庄中的广场一带,此刻早已坐满了士兵和村民们,酒杯来回,笑声震天。

    “这次我要干翻你,克朗顿!”一张似乎是平常兜售商货的大木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村民模样的男人大力地砸着摆满酒杯的桌面,看着对面一个不甘示弱的士兵大喝道:“一分钟,我能喝十杯!”

    “我们马上就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了,”士兵丢下斧头,脱下胸甲,同样不忿地砸着桌面,“赢的人才能得到阿萝莎的花圈!”

    围成一圈的旁观者热烈地起哄,其中一个提着花篮的年轻姑娘则哈哈大笑。

    “放什么狗屁!”她放下花篮,豪爽地一掀裙子坐下,加入到圆桌上的酒局:“喝得过我的人才能拿到我的花圈!”

    泰尔斯不由得轻笑起来,在那一瞬,他甚至有点淡忘了,正是这群埃克斯特士兵,在战场上与他的护卫们舍命相敌,彼此杀戮。

    与泰尔斯在永星城中所接触到的那个规矩市侩,阶层地位分明的社会不同,这个埃克斯特的乡野小村的节奏显得野性而轻快,气氛热烈而轻松,村民基本都是高大壮健的北地人,相貌粗豪,笑容爽朗。

    “嘿,图勒哈,我们要在这儿呆多久?”一个中层军官模样的大胡子士兵一手扛着战锤一手拿着木质酒杯,对着他们大声喊道:“拜托,请告诉我可以过夜!”

    “下午就出发,”图勒哈不满地大声回敬道:“在那之前,把你的裤子给我勒紧了,铁头阔克!”

    “真可惜,”大胡子军官一脸失望地灌下一口酒,酒水顺着他的胡子留下来,喃喃道:“我记得英雄酒馆那儿有个漂亮的厨娘……”

    泰尔斯毫不在意路边士兵和村民的指指点点,也不乏轻蔑和恶意的眼神,他跟着坎比达和图勒哈一路向前,后面则跟着使团的众人。

    “你们确认安全的方式就是让士兵们进村庄,去跟村民们喝酒?”看着一旁走过,跟村民们勾肩搭背、开怀大笑的北地士兵,王子年轻的侍从官,怀亚·卡索警惕地按着腰间的剑,不甚认可:“如果我是刺客,就会混在这些村民里。”

    “别太紧张,这里不是星辰,是埃克斯特!”坎比达子爵哈哈大笑道:“这个村庄里几乎都是退役的老兵,他们信得过……事实上,出于荣誉和尊严,在他们之中,身为客人的王子只会更加安全。”

    怀亚则耸耸肩,撇嘴表达他的怀疑。

    “别担心,”泰尔斯对着他的侍从官点点头:“士兵们都四散渗入了村庄里,就算是刺客,也要思量暴起行刺的可能与代价。”

    “这是隘口村,是么,”普提莱怀念地看着四周:“我记得这里有个酒馆,里面的老板很有名……”

    “英雄酒馆,一名退役老战士三十年前所开的酒馆,”一旁的图勒哈淡淡地道:“而里面的黑麦醇酒则远近闻名。”

    好奇打量着四周的泰尔斯,跟着坎比达和图勒哈走向一栋较大的石屋,石屋的门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酒杯招牌。火炙骑士推开两扇大门,走进人声鼎沸的英雄酒馆。

    泰尔斯跟着踏进温暖的石屋,把寒气甩在身后,看着这个布满了客人的酒馆瞬间安静下来,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他们,泰尔斯认出客人中有不少是北地士兵,显然是刚刚到此不久。

    但几秒钟后,酒馆就又恢复了热烈的气氛,仿佛进来的只是几个普通人。

    “你们没有清空酒馆,”怀亚皱着眉道:“那殿下的……”

    一把粗豪而老迈的声音爆炸般地响起:

    “小子,这是我的酒馆,”一个满脸皱眉的银发粗壮老头,双肘抵在木质吧台上,带着一脸不屑的表情道:

    “无论是国王、祭祀、外国人,哪怕神灵,没人能在这里赶走我的客人!”

    怀亚一皱眉头。

    老头随即眯眼低下头看向泰尔斯,露出古怪的神色:“你们的人有些多……我只招待付钱买酒的客人。”

    泰尔斯对他笑了一下。

    穿越者不禁注意到,眼前这个沧桑老头虽然有些年纪了,起码六十以上,但他的臂肌仍然发达,腰身粗壮而挺拔,眼神直接而凶猛。

    “卡斯兰!别担心人数和酒钱的问题!”坎比达哈哈一笑,不客气地坐上吧台,掏出一个钱袋,“我们这儿有的是带着耐卡茹头像的金色小圆片……顺便一句,黑沙大公托我向你问好!”

    泰尔斯眼神一动:一个退役的老兵,普通的酒馆老板,能让黑沙大公亲自过问?

    但坎比达显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每杯黑麦酒六个埃克斯特铜子,贵族的价格则是六十个,”酒馆的老板,老头卡斯兰表情冷淡地瞥了一眼钱袋,随即把它推了回去,冷哼一声:“还有,我不收金币。”

    “特别是来自那个弑亲伦巴的金币。”

    坎比达的脸色顿时一僵。

    泰尔斯也心中一惊:弑亲?

    坎比达向着身后的图勒哈摊摊手,露出无奈的表情。

    “那是遵循古礼的继承权决斗,”图勒哈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掏出一个满是埃克斯特铜币和银币的袋子,淡淡道:“大公他击败了自己的长兄,仅此而已……伤亡只是意外。”

    “随他怎么狡辩吧,弑亲就是弑亲!”老头卡斯兰不屑地收下钱袋,“至于所谓的决斗古礼……那是以前,帝国人用来让我们自相残杀的玩意儿。”

    黑沙大公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夺取了继承权,遵循的似乎是远古帝国的某种决斗仪式?

    泰尔斯默默地把这个情报放进心里。

    还有……泰尔斯看向眼前的粗犷老头:这个酒馆老板的身份不简单,而且跟伦巴似乎不是一个立场的。

    也许可以从这里收集一些情报?

    “所以是一、二、三……六、七、八……”卡斯兰掂了掂钱袋,数着眼前的人数。

    “等等!”泰尔斯灵机一动,适时地出声:“黑沙大公的归他们,但我们几个的钱自己付……我们有,额,大概十几个人……”

    卡斯兰的眼珠一转,重新注意到连吧台都够不到的泰尔斯。

    坎比达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泰尔斯。

    泰尔斯向着普提莱点点头,后者眉头一挑,随即走上前去,抓出几个银币和铜子。

    “啊,我认得这个头像……守誓之王,米迪尔是么,”卡斯兰接过银币,又随手丢下,倒是拿起镌刻着米迪尔头像的铜币,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图案,随即抬起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你们来自帝国?”

    “不,”泰尔斯笑着摇摇头:“我们来自星辰。”

    他身边的怀亚脸色一变,而普提莱则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小鬼,你是那个星辰的王子……来道歉的。”卡斯兰直直地盯着他:“还真是长途跋涉啊。”

    泰尔斯耸耸肩。

    “好吧,”卡斯兰哼笑一声:“没道理跟钱过不去。”

    “喂!”坎比达抗议道:“伦巴大公的金币就不是钱了吗?”

    “嘿,布瑞因!”这位英雄酒馆的老板没有理会子爵阁下,他放开嗓门,敲了敲身后的木窗:“二十杯麦酒……普通的就行!”

    吧台后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高个黑发大汉,他的左脸上有一道烧伤的疤痕,冷哼一声。

    只见这个酒馆伙计一脸不爽地举起一根细木棍,转向后方的橱柜,手臂一振,熟练地串起十几个木酒杯的杯耳,像串烧一样把它们拉起来。

    他的手臂又一振,十几个杯子齐齐砸上吧台。布瑞因灵巧地抽出木棍,然后扛起一个大木酒桶,开始朝着排成一排的酒杯倒酒,一边倒,一边神色不善地注视着众人,中间狠狠地瞪了泰尔斯一眼。

    “这不是臂力能做到的,”怀亚看着伙计的动作,神情一动,低声道:“我打赌,他是个用剑的高手。”

    “别见怪,”卡斯兰哈哈一笑:“我这儿的伙计们都是些当过兵的大老粗……”

    “当然,英雄酒馆,”图勒哈淡淡地道:“北地退役士兵的集散地。”

    泰尔斯难过地发现,自己连吧台的椅子都够不到,在众目睽睽下直接出声又过于尴尬。

    这时候,有个会手语的护卫就显得格外重要。

    罗尔夫把泰尔斯抱上吧台的高脚椅(发现自己再次失业的侍从官怀亚重新皱起眉头),坎比达和普提莱在他左右两侧坐下,星辰和埃克斯特的人则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批人,分别在两个圆桌边坐下,士兵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彼此。

    “我的天,”威罗看着周围闹腾着的北地酒客们,神采奕奕地道:“我还从来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喝酒。”

    “拿好你的双枪,”老兵杰纳德皱眉道:“没准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

    “卡斯兰先生,”泰尔斯弯起嘴角,拿出记忆中与人攀谈的本事:“您是什么时候开的英雄酒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有二十年咯,”卡斯兰懒洋洋地看着布瑞因把酒杯倒满,然后把其中三杯端上吧台,另外的让布瑞因自己端盘送出去:“受伤退役后就回家乡开了酒馆……至于为什么叫英雄酒馆,嘿,我婆娘取的无聊名字。”

    “对了,”泰尔斯摸了摸有自己半个头高的木质酒杯,理智地决定不去碰它:“我进村庄时,发现门口的树木上都绑着各色的食物,那是怎么回事?”

    “绝日严寒就要来了,”卡斯兰打个哈欠,端上几盘看着就不怎么让人有食欲的黑面包:“那是群山的馈赠。”

    图勒哈和坎比达都习以为常地抓起黑面包,就着麦酒啃进嘴里,后者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一脸愁苦,无从下口的怀亚。

    “最好多吃一点吧,”坎比达淡淡地道:“我们下午还要赶路……晚上才会扎营。”

    养尊处优的星辰人……坎比达心中轻笑:这可是英雄酒馆的招牌,北地村民的普通粗粮。

    怀亚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黑面包。

    普提莱叹出一口气,抓起面包——看来这就是今天中午的食粮了。

    大概是坎比达故意的举动,试探王子的态度,或者报复王子的冷淡,二者其一。

    但紧接着,所有人都诧异地看见,尊贵的星辰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殿下,双手抓起一块又厚又硬的黑面包……

    然后毫不在意地啃下一口。

    那表情,似乎吃的不是难以下咽的黑面包,而是

    “群山的馈赠?”泰尔斯大口地嚼动着嘴里硬实的面包,好奇地含糊问道:“绝日严寒?”

    嗯,味道居然还不错,只需要磨着咬就能咬开……不像兄弟会里的黑面包,糟糕的时候还要用火烤。

    卡斯兰的神情一动,看向泰尔斯的眼神越来越有趣。

    “绝日严寒是北地特有的天气,彼时北地将迎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日照的时间急剧缩短,外出的人必须身着极厚的皮袄,且带足火源补给,还不能离开太远,每日户外活动的时间会被压缩到三个小时以内。”普提莱眼神古怪地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泰尔斯。

    我是因为常年游历在外,练出了一副硬牙口跟好胃口……但是王子殿下他……

    怀亚苦着脸吃下一口面包,只觉得想吐,但他看着旁边的罗尔夫也甘之如饴的样子,顿时重燃食欲和斗志。

    “绝日严寒的天气,短则数周,长则一月,”普提莱继续道:“至于群山的馈赠……”

    “那是给神灵的礼物,”酒馆老板,老头卡斯兰嘿嘿一笑,接过话头:“将今天第一个猎到的猎物,第一个触碰的食物,挂上树梢,即属神灵所有……只有在绝日严寒中不得不出门在外的旅人可以取用,是为来自神灵的恩惠。”

    “神灵……”泰尔斯咽下面包:“是哪位神灵,落日,皓月,冥夜?”

    他的记忆中,永星城内较为出名还有着自己神殿的神灵,似乎就是这三位。

    但卡斯兰嘿嘿一笑:“都不是,我们所纪念的是北地乃至世界上自古相传的神灵,看顾着大地与山峦,护佑着野外旅人的慷慨神灵,”

    “人们称呼它为……”

    “群山之主。”

    ————

    星辰王国,永星城西环区,西城警戒厅门口。

    “抱歉,科恩·卡拉比扬队长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西城警戒厅的秘书,乔拉小姐一脸冷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棕色短发女孩:“我是说,至少一个月。”

    长得比我高。

    腿比我长。

    屁股比我翘。

    乔拉小姐不忿地想。

    还好,我的胸比她大。

    随即,乔拉小姐挺起傲人的身姿,捋过头上的红色长发,骄傲地道:“你若是要找他的话,可以留下口信……我经常见到他,可以帮你转告给他。”

    而且。

    没我有女人味。

    看着像个男孩子。

    乔拉小姐不爽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棕发女人。

    只见对方慢慢皱起眉头,开口道:“是么,他不在啊……”

    嗯,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一点不像个女人。

    乔拉小姐这么想道,顿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嗯,那就是公鸭嗓……她绝不承认那是“英气”。

    棕色短发的女人沉默了一阵,静静地看着乔拉小姐。

    乔拉小姐觉得有些窘迫。

    棕发的女孩随即低下头,看着右手上那个双塔长剑标志的纹章,嘴角挽起笑容。

    “那好吧,请给他留个口信吧,”棕发女孩看着乔拉小姐的表情,玩味地笑道:“就说……”

    在秘书小姐不耐烦的眼神下,棕发女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红坊街那天,躺在他怀里的女人,想他了。”

    乔拉小姐脸色一变,如遭雷击。

    红坊街……

    躺在……

    他怀里……

    女人……

    想他……

    乔拉小姐瞪起难以置信的双眼,皱紧眉头,神情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怎么会。

    这个女人?

    跟帅气的科恩队长……

    居然……

    娅拉·萨里顿扑哧一笑。

    “哈哈哈……”

    “好吧,我开玩笑的,”在秘书小姐杀人的眼神下,刺客之花的后裔一边抚着腹部,一边笑着摆手:“我跟那个金发的青……的警戒官只见过一面。”

    顺便救了他一命而已。

    “你喜欢他,暗恋他,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想为他生孩子什么的,”在秘书小姐再次变得古怪的眼神下,娅拉摇摇头:“我都不关心……我也不是你的竞争对手或情敌,而仅仅只是找他帮个忙而已。”

    “放心……他还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前任女酒保露出灿烂的笑容。

    秘书小姐罕见地脸红了。

    她看着娅拉真诚的眼神,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无言以对。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

    乔拉小姐最终呼出一口气。

    “好吧,”乔拉小姐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脸上的红晕还未消失,她无奈地道:“事实上,科恩队长……他回终结之塔了,而我们这里可以用信鸦联络到他,你可以给他写一封信,然后……”

    娅拉笑了。

    “好,我会给他写信的,”年轻的前任女酒保点点头,思考着什么:“谢谢你,乔拉小姐。”

    “事实上,如果不是太麻烦的事情的话,”秘书小姐有些发窘地道:“也许我也可以帮你的。毕竟你算是科恩的朋友嘛……”

    “……虽然我,我只是个厅长秘书,但我还认识很多人……比如我的哥哥,就在为王室服役,他可以接触很多大人物……”

    这样你就不用去找科恩队长了。

    乔拉小姐默默在心底握拳:你以为说句不喜欢他就完事了?

    开什么玩笑……

    不要小看女人的执着啊,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情敌的!

    娅拉诧异地看着乔拉,随即破颜一笑。

    “这忙你帮不上的,”娅拉无奈地摇头:“你还太……”

    娅拉突然止住了话头,她想起了什么。

    乔拉小姐露出期待的眼神。

    “也许你真的能帮我的忙,”她缓缓道:“乔拉,你是警戒厅的秘书,无论是案件、通缉、情报,你都能看到,能帮我留意一些信息吗?”

    乔拉小姐露出笑容,她点点头:“当然,如果不是机密的话……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娅拉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我想查一查这几年,星辰到国外,大宗军火走私案件的发生地点……尤其是跟黑街兄弟会有关的……有个家伙叫罗达……”

    乔拉小姐拿出纸笔。

    “还有,”娅拉犹豫着,最终还是说出来:“我还要找三个小孩……特征很明显,他们很可能被兄弟会拐走了,但是并不在永星城里……”

    乔拉小姐奇怪地抬起头。

    (未完待续。)

第56章 黎明起时(上)

    在泰尔斯反应过来之前,身后的侍从官和护卫就毫不犹豫上前一步,将他死死挡在身后。

    (依然是,请稍后再回来吧。)

    下一刻,刀剑出鞘的摩擦声连绵不绝,响成一片!

    “锵!”

    怀亚毫不犹豫地利刃出鞘,刃尖隐隐直指尼寇莱的咽喉,目光凝重。

    “唰!”

    罗尔夫仅有的一截袖剑也弹出袖口,剑刃指向尼寇莱的心脏,他银色面具未覆盖住的上半张脸则表情难看。

    “锵!铿!锵!”

    这是尼寇莱身后的白刃卫队们。

    这些身材高大、躯体壮实的蒙面北地精锐们,左手装备着铁色的轻巧臂盾,右手则拔出腰间形制特殊的战刀,刀柄雪白修长,可以双手握持,刀刃则熠熠生辉,弧度优美——实在不像是粗犷雄浑的北地风格。

    他们拔刀的动作整齐而厚重,面巾外的目光杀气腾腾,不知何时已经成半圆散开,隐隐将他们——星辰使团三面包围。

    星辰仅剩的十几位士兵们,诸如杰纳德、威罗等人,则毫不犹豫地兵刃尽出,顶上与白刃卫队对峙的第一线。

    “看他们的动作和眼神……这些是真正的精锐,我们的王室卫队亦不过如此,”埃达的声音在泰尔斯耳后传来:“比黑沙领的军队们还高出一筹,哪怕是对上那群吸血鬼的圣血兵团,大概也毫不逊色。”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盯着一脸寒笑着的尼寇莱。

    这是怎么回事?

    绑着自己去龙霄城?

    他不是没有预想过自己在埃克斯特可能的遭遇……事实上,痛失爱子的努恩王,无论对他发怒、讥讽、嘲笑,羞辱,都是非常正常的,那怕在避免两国战争与遏制黑沙领的野心这一点上,璨星王室与沃尔顿家族其实利益一致。

    但泰尔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羞辱式的“迎接”,会在他尚未到达龙霄城时就开始。

    难道真的要让他们绑着我去龙霄城?

    如果我们拒绝——月光下,泰尔斯头皮发麻地看着白刃卫队们寒光四射的白柄战刀,估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事态会如何发展?

    “真是荒谬!”普提莱严厉而愤怒的声音响起,他急急思索着眼前的境遇,气急败坏地道:“绑缚?从来没有一国出使另一国的使节遭到过这样的对待,这是对努恩七世陛下的名誉,以及对埃克斯特王国荣誉的侮辱!这不会给你们的陛下带来任何的光荣!”

    如果他是努恩王的人,就必须顾忌到埃克斯特共举国王的颜面与尊严,除非……

    他们的周围,来自黑沙领的埃克斯特人都神情疑惑地看着场中的一切:数十人的白刃卫队与十几人的星辰使团兵刃相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哼,”尼寇莱弯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不祥的冷笑:“这确实不会给陛下带去任何光荣……”

    “却能令他高兴……”

    “就够了。”

    普提莱捏紧了手上的长剑,泰尔斯则不由得皱起眉头。

    下一瞬间,没有指挥,没有号令,白刃卫队的蒙面士兵们却眼神一寒,齐齐逼近一步!

    “噗!”他们的步伐沉重地踏在雪地里,犹如敲击在星辰人心中的一记重锤。

    神经紧绷地望着敌人的威罗·肯双肩一抖,双枪就要刺出!

    “啪!”一只有力的手从旁伸来,紧紧地握住年轻枪兵的右手,按住他差点捅出去的枪尖。

    威罗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老兵杰纳德。

    “稳住!不要管他们的脚步,注意他们的肩膀!”他沉稳地道。

    在经历了桦树林里与血族的惨烈血战之后,私兵们死伤惨重,重伤的首领乔拉留在了要塞,而曾经任过公爵亲卫的老兵杰纳德,则凭借着他在战场上的老成经验以及逐渐找回的娴熟技艺,隐约成为了这群包括少量璨星私兵、要塞老兵、北境征召兵在内的领导者。

    然而面对眼前无比紧张的气氛,老兵也不由得渗出冷汗。

    “这是努恩陛下的意志和命令吗?”泰尔斯竭力沉稳地道。

    “哦,当然是。”尼寇莱无视着指向他喉咙与心脏要害的两截剑刃,阴沉地道:“他只不过没说出来而已。”

    一秒后,尼寇莱的身形一动,突然前进一步,向着泰尔斯走来!

    泰尔斯大吃一惊!

    怀亚与罗尔夫齐齐咬牙,递出手上的兵刃,试图逼退尼寇莱。

    但下一刻,尼寇莱的脸上寒光一闪,身影一晃。

    电光火石间,脸色苍白的陨星者,瞬间侧身欺入两把剑刃之间的空隙!

    “蹭!”怀亚切向他喉咙的单刃剑,堪堪击在尼寇莱肩后伸出的白色刀柄上,擦出火花!

    “铛!”而尼寇莱的右手则轻巧地点出一个弹指,弹在罗尔夫指向他心脏的袖剑上。

    那个瞬间,在怀亚和罗尔夫不忿的眼神中,尼寇莱表情不变地突破他们两人的防御,挤入他们之间的空档,向着泰尔斯伸出左手!

    该死!

    泰尔斯咬着牙,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避开尼寇莱的手,同时左手拉起,右手摸上腰间的匕首,摆出一个北地军用剑术的“铁躯式”。

    但他却惊讶地看见,尼寇莱的手在他后退的瞬间,未卜先知般地同时变向,伸向他闪躲的方向!

    那股波动及时涌上泰尔斯的大脑,最大限度地为他“放慢”眼前的情景。

    在泰尔斯的视野里,尼寇莱缓慢地移动着,就像一个闪动着银色光芒的存在,然而每一道光芒在他体内的闪烁,都会带来尼寇莱身形的一次变化。

    这是他的终结之力?泰尔斯神情紧绷,细细思考着。

    陨星者的身形、动作、速度、变化、轨迹,在那个瞬间统统进入泰尔斯的意识里。

    片刻的估计之后,一个悲观的结论涌上泰尔斯的心头:

    无论如何闪躲……自己都没法避开尼寇莱的擒拿。

    幸好,还有她……泰尔斯感受到了身后那个斗篷的气息变化。

    “嗒!”

    尼寇莱的手伸到半途,就被一个穿着斗篷的矮小身影一把扣住手腕。

    “礼貌点,小子,”埃达紧紧扣住尼寇莱的手腕,冷冷出声:“至少说句‘你好’或者‘请’。”

    泰尔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怀亚和罗尔夫的剑刃这才急急地跟上,死死架在陨星者的脖颈上。

    “哦,”尼寇莱似乎微微有些惊异,但他依旧毫不在意抵在要害上的两把剑刃,而是皱眉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继而饶有兴趣地对埃达道:“一个女人……却看穿了我的动作?”

    尼寇莱身周的数十名白刃卫队似乎完全不为自己陷入险境的首领担忧,他们依旧目光冰冷,杀意盎然地维持着对星辰众人的压迫。

    “这是什么意思,尼寇莱勋爵?这既不符合惯例,也不是努恩王的命令……”普提莱铁青了脸色:“你的这种私人行为几乎与行刺无异!”

    “行刺,行刺?”尼寇莱低声念叨着这个词,他抬起头,神情变得无比可怕:“你是说,你们星辰人在你们的国土上,对我们的摩拉尔王子所做的事情?”

    “行刺?”

    尼寇莱带着怒火的双眸死死盯着泰尔斯,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对陛下仅有的独子,对埃克斯特的王子,对龙霄城的继承人,对我的学生——所做的事情?”

    “那种懦夫的行为?”

    普提莱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道:“那也是该由努恩陛下来决定!”

    该死。

    泰尔斯轻轻喘息着,咬紧下唇。

    他看着被埃达牵制住,被怀亚和罗尔夫剑抵咽喉的尼寇莱,暗咬牙关:这局面……到底该怎么收拾?

    逼着尼寇莱后退?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他对着苍白的男人举起双手,示意他是个无害的小男孩,而尼寇莱则对他报以不怀好意的冷笑。

    “坎比达子爵阁下,还有图勒哈勋爵阁下!”星辰的第二王子转过头,对着黑沙领的军队大喊道:“你们护送我到龙霄城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想必人们都会赞叹黑沙大公对努恩陛下的忠诚,而努恩王也会对你们的忠贞不二感到满意吧,同时我也非常感谢你们的护送!”

    “你们可以就此离开了!”

    泰尔斯的话音落下。

    普提莱眉头一挑,而尼寇莱则微微一怔。

    在远处皱眉看着这一切的坎比达子爵,则深深叹出一口气。

    然而坎比达最终只是对着眉头紧蹙的图勒哈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上前去。

    这个小孩。

    讲的都是些什么话。

    【你们护送我到龙霄城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我到龙霄城之前的安全都是黑沙领负责的,但是现在还未到龙霄城呢。

    【想必人们都会赞叹黑沙大公对努恩陛下的忠诚】:所有人都会知道,努恩陛下在黑沙领的军队里旁若无人地绑走了星辰王子。

    【而努恩王也会对你们的忠贞不二感到满意吧】:就算你们再顺服,努恩王和黑沙大公的关系也不会更好,龙霄城依旧视黑沙领为眼中钉。

    【同时我也非常感谢你们的护送】:一个争取星辰王子友谊的机会就在你们眼前。

    【你们可以就此离开了】:赶紧上来解个围!

    “尼寇莱勋爵!”坎比达子爵一边出声,一边重新估量着,这些话语是不是普提莱教第二王子说的:“这里毕竟是黑沙领军队的宿营地,我们被大公赋予了保护泰尔斯殿下安全的使命,而您现在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很不明智的。”

    尼寇莱甩开埃达的手,依旧不管不顾脖子上的剑刃,冷冷地对坎比达道:“我以为你们也是埃克斯特人。”

    “我们当然是埃克斯特人,更是北地人……而北地人珍稀名誉,正如雪鹰爱惜羽翼。”坎比达走到尼寇莱的身前,看了看剑拔弩张的双方,目光尤其在泰尔斯以及普提莱的身上停顿了一下:“陨星者阁下……我相信,努恩陛下应该没有给你下‘把王子绑到龙霄城去’的命令。”

    他的身后,黑沙领的士兵们在图勒哈的示意下,缓缓朝着这边包围过来。

    尼寇莱定定地看着坎比达。

    然后他露出淡淡的冷笑。

    “如果我说‘不’呢,”男人的脸色苍白更甚:“你要怎么办?黑沙领的子爵阁下?让你们的军队把我们,把国王陛下的亲卫队干掉吗?”

    “是吗,黑沙领的战士们?”尼寇莱的目光扫过周围,扫过黑沙大公专门拨出的精锐常备军,轻轻一笑。

    泰尔斯心中一沉。

    糟糕。

    看来即使是两千黑沙领军队……也威慑不住尼寇莱和他的白刃卫队。

    “你们只有不到五十人,”图勒哈从坎比达的身后走来,看着尼寇莱身后的那柄白色武器,脸色凝重:“即便有着断魂之刃,你也不过就是多撑几分钟罢了……你既不是阿拉卡·穆,也没有他的不动弓。”

    坎比达则牢牢盯死在尼寇莱的脸上:“当然,我们绝不想与大名鼎鼎的白刃卫队为敌……尤其十二年前,我们还曾并肩作战。”

    “好人加坏人的变脸游戏早就不流行了,”尼寇莱毫不在意地道:“我说过,陛下会找伦巴算账的……在此之前,你们不会想要惹上他的亲卫队长。”

    泰尔斯心中一动。

    白刃卫队。

    他想起普提莱跟他说过的,有关卡斯兰身份的话。

    卡斯兰是二十年前退役的……所以……

    “你知道,”泰尔斯缓缓开口,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几天前,才刚刚经过了卡斯兰的英雄酒馆。”

    泰尔斯注意到,他话音一落,尼寇莱的脸色就突然一变。

    连带着周围与他们对峙的白刃卫队战士们,也目光闪烁。

    卡斯兰……看来,那个老头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泰尔斯在心中点点头。

    “卡斯兰请我喝了一杯黑麦醇酒,限量的那种,”泰尔斯继续沉稳地道:“他是个睿智而豁达的老头……但我想,你应该不认识他吧,尼寇莱勋爵阁下?”

    尼寇莱的眼里泛出复杂的神情。

    “因为啊,”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像他那样的人所率领的白刃卫队,想必跟你是不一样的。”

    尼寇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下一刻,泰尔斯先是咬紧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随即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下,第二王子大喊道:“星辰人,放下武器!”

    怀亚和罗尔夫都吃惊地看向泰尔斯,连埃达都在斗篷下“咦”了一声。

    星辰人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白刃卫队,惊疑不定地彼此张望,不敢相信王子殿下的命令。

    唯有普提莱若有所思。

    坎比达和图勒哈同时皱起眉头。

    尼寇莱则表情难辨地盯着他。

    “这是来自你们的第二王子,来自星辰王国王位继承人的命令!”泰尔斯表情坚定,再次重复道。

    普提莱第一个把剑收回剑鞘,后退一步。

    随即,杰纳德也毫不犹豫地收剑。

    怀亚难以置信地看了王子一眼,在后者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还是咬着牙齿撤回抵在尼寇莱脖子上的剑。

    然后是罗尔夫,然后是第五个、第六个……直到所有的星辰人都收起武装。

    众目睽睽之下,泰尔斯踏前一步,越过怀亚和罗尔夫的防护,走到尼寇莱面前。

    “你早该这么做了,”尼寇莱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早些顺服,就少些痛苦……”

    “够了,陨星者阁下。”泰尔斯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要把我绑着回龙霄城,新仇也好,旧恨也罢,摩拉尔王子也好,贺拉斯王子也罢,”泰尔斯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但在完成我的第一使命之前,我都只对努恩王回话。”

    尼寇莱诧异地看着星辰的第二王子。

    “这将是星辰的未来国王,与埃克斯特的现任国王的对话,”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但你们想要在那之前,羞辱即将与努恩陛下对谈的我?”

    “毫无疑问,你们的行为是在玷污努恩陛下的荣誉……一个失去了独子的父亲,就不必再在乎自己的荣誉了吗?”

    “扪心自问吧,白刃卫队的战士们,北地人们!”泰尔斯转向周围的白刃卫队:“他的亲卫,白刃卫队,龙之近卫!羞辱式地绑缚一个七岁小孩到龙霄城……让所有人都知道埃克斯特的共举国王,英雄耐卡茹的继承者,北地人的统治者,努恩七世陛下的气量到底如何!”

    白刃卫队的战士们,在面巾外的眼神纷纷散乱起来。

    “卡斯兰告诉过我,无论是帝国的历史还是龙的象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地人是否依然能否坚持自己,能过好自己的当下。”泰尔斯转过身,他摊开双手,抬起头沉稳地盯着尼寇莱:“在这几天里,我们吃过了北地人的食物,喝过了北地人的酒,按照北地的习俗,我们现在就是努恩陛下的客人,在他统治下的国土上作客。”

    “现在,我们终于要达到他的家门口了——就让我们这些星辰人,这些所谓的帝国后裔!来看看北地人的气量与荣耀,是否值得我们走这一趟危险的旅程。”

    白刃卫队的战士们迅速交换着眼神,然后统一看向自己的指挥官。

    坎比达的目光在泰尔斯和普提莱之间不停转换,若有所思。

    怀亚则担忧地看着对面的陨星者。

    而最关键的决定者——尼寇莱则缓缓眯起眼睛。

    过了几秒。

    “很好,泰尔斯·璨星,”他看着泰尔斯,淡淡一笑:“你跟你的伯父……相差也不是太远。”

    泰尔斯一愣。

    “收起兵刃吧,我的兄弟们,”尼寇莱表情复杂地看着泰尔斯:“让陛下来决定我们的客人归属如何……哪怕他与我们仇深似海。”

    得到命令的白刃卫队整齐地收刀归鞘。

    泰尔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星辰的众人,甚至包括黑沙领的两位指挥官阁下。

    就在此时。

    “警戒!”宿营地外围,黑沙领士兵们再次传来让人警惕的呼喝。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到了宿营地之外。

    月光下,新的骑兵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向着宿营地而来。

    “你们的同伴?”坎比达眯起眼睛,询问着尼寇莱。

    尼寇莱没有回答他。

    马蹄声从宿营地之外传来。

    那是十几名骑兵,打着一面奇怪的旗帜,向他们的宿营地缓缓而来。

    那是一面白底的旗帜,上面绘着一株有弧度的金色麦穗,从旗帜的右上角延伸到左下角,与一柄同样金黄色的匕首交叉而过。

    “夜安,诸位,”一个陌生的男音远远传来:“赞美丰收女士和牧海少女,愿她们保佑诸位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坎比达向前几步,看着那面麦穗匕首的旗帜,缓缓皱眉。

    “我是以拉萨·坎比达,芒顿城子爵,这里是黑沙大公的军营,”坎比达子爵大声道:“来者何人!”

    从十几位骑兵的保护下,一个身着华丽大衣,头戴镶着宝石的御寒礼帽,露出一束金色马尾发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缓缓骑出。

    “在下史莱斯·百慕拉,善流城荣誉侯爵,”中年男人勒停了马匹,他取下帽子放在左胸,脸上露出一抹友好而谦卑的微笑,对着坎比达的方向微微一躬:“来自友好而慷慨的康玛斯十六城邦联盟,忝为康玛斯联合议会中,三十六议席里的一员。”

    “此行代表联盟中的善流城,出使埃克斯特,听闻星辰的第二王子殿下在此,特来相见。”

    “此行代表联盟中的善流城,出使埃克斯特,听闻星辰的第二王子殿下在此,特来相见。”

    “此行代表联盟中的善流城,出使埃克斯特,听闻星辰的第二王子殿下在此,特来相见。”(未完待续。)

第57章 黎明起时(下)

    普提莱在远处同坎比达子爵道别,后者继续在黑沙军中前进,而前者则回到王子的身边。

    “啊,这个啊。”史莱斯侯爵向着归来的普提莱微微颔首,吐出一口气:“侯爵,嘿嘿。”

    【是,不是重复!一会儿改回来。】

    “其实在下于康玛斯国内的权力地位,大致只相当于管理一城一地的伯爵……就连善流城里,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史莱斯侯爵微微一笑:“但作为商人,又必须时常出访那些公爵国王们,搞好关系,地位上不能过于寒酸了……毕竟不是每个国家都有底气像星辰和埃克斯特那样,互派男爵甚至勋爵作为使者的……”

    “噢?”泰尔斯挠挠脑袋,尴尬地道:“所以,互派男爵和勋爵作为使节,原来不是世界通例?只有埃克斯特和星辰之间会这么干?”

    “正是,”史莱斯摇头道:“关于北地人和帝国人之间相互鄙视的笑话,我还能讲出一筐。”

    “星辰和龙的关系是特例,”骑行到王子前方的普提莱回过头,轻轻摇头:“除了夙夜和翰布尔,你也许找不到另一对这样彼此鄙夷又相互讨厌的国家了。”

    “所以,对于我这种领地毗邻诸大国,所以不得不时常出访的小小领主,”史莱斯侯爵眨眨眼,露出一个谦卑而有趣的笑容:

    “康玛斯联合议会就通过了决议,敕封为所谓‘荣誉侯爵’,看样子比伯爵高一等,但又不会超过大公和公爵——既能让我们出访的对象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视,同时又不会对他产生地位上的压迫感,但事实上我们跟普通的伯爵没有什么区别。”

    普提莱点点头:“相比之下,星辰和埃克斯特都继承帝国的贵族分封体例——从身世高贵,镇守四疆的豪门公爵或大公,其次是身为一地封疆领主的伯爵,再到稍低一些的子爵,世代传承的地方男爵,最后是只有财产而没有头衔继承权的勋爵。”

    史莱斯苦笑一声:“唯有康玛斯联盟有着古怪的‘侯爵’级别,实在是时势所致,万勿在意。”

    泰尔斯点点头。

    他转过头,无意中看到左前方那个白色披风的身影,代表努恩王的陨星者尼寇莱。

    尼寇莱似乎感觉到了泰尔斯的目光,他猛地回头,犀利的眼神如剑刃射向泰尔斯,仿佛在警告什么。

    泰尔斯不禁皱起眉头。

    “尼寇莱勋爵……不怎么好打交道,是么?”一旁的史莱斯注意到泰尔斯的目光,露出理解的笑容:“北地人嘛,简单、直接,但顽固起来也是要命的存在。”

    泰尔斯转向这位陌生的外国贵族。

    普提莱淡淡地回答史莱斯侯爵:“看来您有着丰富的经验啊,我记得善流城的辖地毗邻埃克斯特西部的祈远城领地?同罗尼大公的家族时常往来?”

    “相信我,我理解跟北地人做邻居的艰难,”史莱斯叹息道:“我跟他们打过不少交道了,有时候你会爱死他们的爽快和诚信,有时也会恨死他们的死板和不知变通。”

    “背后论人长短,”一个冰冷的声音隔空插入进来:“这可不是做生意的好方式,侯爵阁下。”

    泰尔斯吓了一跳。

    只见刚刚还在左前方的尼寇莱,不知何时已经策马来到他左近。

    “有何贵干?”普提莱不失礼貌却脸色凝重地问道:“尼寇莱勋爵阁下?”

    见到白刃卫队的陨星者靠近,行走在泰尔斯左侧的怀亚警惕地按住剑柄。

    “退后,陨星者,”怀亚拉出半截剑刃,脸色不佳:“你的问候我收下了,但殿下不需要你来护送。”

    尼寇莱冷哼一声,毫不在意。

    罗尔夫则加快了脚步,跟上泰尔斯的坐骑,脸色紧张。

    跟在泰尔斯右侧的埃达抱紧双臂,有意无意间离尼寇莱近了一些:“小子,想打架的话,随时奉陪。”

    泰尔斯不得不举起手示意星辰人们稍安勿躁,不必担心。

    “你们彼此认识?”泰尔斯皱起眉头:“白刃卫队的指挥官,和康玛斯的一城侯爵?”

    尼寇莱目光深邃,不置可否,而史莱斯则微微一笑:“数面之缘。”

    泰尔斯摇了摇头。

    但他随即抬起头,看着尼寇莱,又看看那位笑眯眯的史莱斯侯爵,不由得一愣。

    “史莱斯侯爵阁下,”泰尔斯带着淡淡的疑惑问道:“昨晚您刚刚来的时候,说您也是出使埃克斯特而来?”

    “是的,善流城与龙霄城的沥晶矿合约即将到期,同时还要来开拓一下其他生意,”史莱斯侯爵似有深意地眨眨眼睛:“事实上,我和我的使团们已经在龙霄城周边待了一个月,同几位领主谈好了几笔大生意……听闻星辰的王子正在威兰领,于是前来拜访。”

    龙霄城。

    泰尔斯心中一动。

    “专程从龙霄城赶到威兰领来拜访我?”泰尔斯在脑海里绘出这几天普提莱为他讲述的埃克斯特地图,将信将疑地道:“您还真是有心啊,据我所知,这中间的路途可并不好走。”

    “所以我才说康玛斯人必然有所图谋,”埃达不屑地呸了一声:“谁没事干会跑这么一大段路,来看一个倒霉的小毛孩?”

    泰尔斯尴尬地摸摸头。

    普提莱反应过来,细细思索其中的关系。

    “哈哈,精灵里流传有一句话,‘爱情值得披荆斩棘,友谊值得翻山越岭’,”史莱斯眨眨眼睛:“而我正为了友谊,当然也为了未来的人脉而来。”

    “恶心。”这是埃达的反应。

    “等等,”泰尔斯心里的怀疑却越来越深:“如果阁下您是从龙霄城而来……”

    他抬起头,看向前面的尼寇莱,只见陨星者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白刃卫队是共举国王的亲卫,你们也是从龙霄城而来的。”泰尔斯蹙紧眉头,望向史莱斯侯爵:“侯爵阁下与白刃卫队几乎同时到达,之前却没有碰上?”

    尼寇莱和史莱斯对望一眼。

    后者微笑道:“也许是因为风雪的缘故?所以没有发现彼此?”

    “不对,”泰尔斯眯起眼睛:“他们是整个埃克斯特最优秀的精锐,不可能没发现你们。”

    “当然不可能。”普提莱接过他王子的话头,恍然点头道:“那可是白刃卫队,北地著名的强军,与古时候扼守北方魁古尔冰川的‘冰川哨望’齐名——虽然两者都经历了不少次覆灭与重建……要发现距离这么近的一支骑队简直易如反掌。”

    尼寇莱轻哼一声

    史莱斯则哈哈一笑。

    “还有,”泰尔斯一字一顿地道:“你们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出现……”

    “也太可疑了吧。”

    史莱斯挑了挑眉,摇头失笑。

    泰尔斯诧异地看着他,同普提莱对视一眼。

    “够了,侯爵阁下,”尼寇莱脸色平淡地道:“是时候完成陛下的嘱托了。”

    陛下的嘱托?

    泰尔斯看看尼寇莱,又看看史莱斯,心里的猜想越来越清晰。

    “你们是一伙儿的。”

    泰尔斯想通了。

    他看看周围,远处的黑沙领军队有序地行进着。

    图勒哈依旧带着斥候前往侦查道路。

    坎比达正和自己的一位属下商议着下一步的路线。

    黑沙领的士兵们则尽职尽责地护卫在四周。

    泰尔斯缓缓吸进一口气。

    “殿下,”明白了什么的普提莱淡淡地道:“似乎我们又陷入了不得的境况里了。”

    “唉,”泰尔斯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埃克斯特人和康玛斯人:“这都是努恩王的意思,是么?”

    “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史莱斯笑道:“殿下不妨再猜猜看?”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他。

    几秒后,泰尔斯冷静地道:“尼寇莱勋爵……你并不是偶然来到黑沙大公的军队里,也不是偶然要跟我们发生冲突的。”

    他的目光落到尼寇莱身上,后者继续直视前方,似乎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但一秒后,陨星者就一反之前的冷酷,慢慢开口。

    “当然不是,”尼寇莱冷冷地道:“这辈子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踏进伦巴的军营,而且……”

    陨星者转过头,目光如刀:“我怎么会有闲情,去绑架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泰尔斯没有理会尼寇莱的不敬,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起来,大脑开始加速运转。

    如果不是偶然……那昨晚……

    普提莱轻轻拿出自己的烟斗,眉头紧皱。

    尼寇莱和史莱斯对视一眼。

    “我听闻,您是一位敏言而善思的王子?”史莱斯侯爵略有深意地眨眨眼:“七岁就能在国是会议上语惊四座的天才,泰尔斯殿下?”

    泰尔斯微微一怔:“人们是这么议论我的?”

    不太妙。

    自己在国是会议上的一言一行,已经如此出名了么?

    “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要有名得多,小子,”尼寇莱在马上的身形沉稳,却有种令人不安的错觉,只听他淡淡道:“星辰找回了他们唯一的王子和继承人,然后向着整个王国宣布你的存在。”

    一旁的史莱斯侯爵则点头微笑。

    “所以,来自康玛斯联盟的史莱斯侯爵,”泰尔斯眉间紧蹙,转向金发马尾辫的中年侯爵:“你也并不是要来拜访我这么简单,你之所以在那个时间来到伦巴的军营,只有一个目的!”

    史莱斯微笑着,在马上微微一躬。

    “以第三国使节的身份,来阻止白刃卫队跟我们的冲突!”泰尔斯目光坚定地看向史莱斯。

    “至于你,尼寇莱勋爵,身为璨星王室的仇人,是被特别派来挑衅我们的,对么。”泰尔斯又转向尼寇莱。

    “我们本该打上一架,”尼寇莱冷冷道:“白刃卫队会把你们的人都揍趴下。”

    “在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之前,我会出现,碍于康玛斯使节的面子,白刃卫队会收手后退,”史莱斯侯爵露出神秘的微笑,接上尼寇莱的话头:“但泰尔斯殿下与努恩王之间的恶劣关系,会被营地上的所有人看到。”

    怀亚和罗尔夫都惊疑地看向泰尔斯,又看向尼寇莱。

    “继续保持你们的敌意,怀亚,罗尔夫,”普提莱想通了什么,他轻轻点着烟斗,表情不变:“要让那些黑沙领的人看见,我们跟尼寇莱勋爵的关系很差——非常差。”

    怀亚瞪大了眼睛。

    “尼寇莱勋爵,你原本计划该用挑衅和冲突,来让其他人看见努恩王对我的态度,”泰尔斯低下头,默默地道:“结果我胡搅蛮缠了一番,反而让你不好下手了,是么?”

    尼寇莱没有回答。

    “老实说,我按照计划赶到的时候,见到你们之间那么和平的景象,”史莱斯点点头,“也觉得很奇怪呢,甚至在想是不是我的表走快了,早来了一会儿。”

    “发生什么事了?”泰尔斯沉着地问:“我们为什么必须要在伦巴的营地上演这样一场戏?为了给谁看?伦巴?”

    “不仅仅是给他看,”史莱斯淡淡道:“更是给那些在他军中的耳目们看。”

    “继续说。”泰尔斯凝重地道。

    “你要前来龙霄城的消息,已经随着信鸦传到埃克斯特几乎所有领主和贵族的手中,”尼寇莱冷冷地接过话头:“星辰王子的来访,是王国年底最大的事件——为此,陛下已经向龙霄城以外的九位大公发出邀请,至少有五位大公回应了邀请,已经或即将赶到龙霄城,等待着你的到来。”

    “你的意思是……为了我的到来,”泰尔斯缓缓理顺乱成一团的思绪:“努恩王特意将这些大公邀请到龙霄城?为什么?这跟伦巴军队中的耳目又有什么关系?”

    “谋害我们摩拉尔王子殿下的人,”尼寇莱紧了紧自己的白色披风,淡淡道:“不仅仅是黑沙大公。查曼·伦巴用自己毗邻星辰的优势,在国外和亚伦德狼狈为奸,但在国内,还有其他的势力与伦巴合谋,甚至主导策划了谋害殿下的计划。”

    “失去了最后继承人的努恩陛下,”泰尔斯皱紧眉头:“……他的仇人,伦巴的合作者就在即将前来龙霄城的几位大公之中?”

    “野心家们尽可以高枕无忧,但以努恩陛下的性格,他可不会坐视仇人在犯下这样的罪行后,依旧逍遥自在。”史莱斯微微点头,叹了一口气:“沃尔顿的复仇怒火,比想象中更加猛烈也更加单纯,必须有人来承接。”

    “他要复仇?”普提莱缓缓地道:“向着真凶复仇?”

    “我还以为那会是我呢。”泰尔斯自嘲地道:“一个愤怒发狂的父亲杀死凶手的儿子,为自己的儿子偿命……这不是太正常了么。”

    “这正是敌人所希望的,也是我们企望敌人看见的表象。”史莱斯眨眨眼睛:“努恩陛下是一位明智的国王,他清楚谁该为这件事情负上责任,也清楚星辰和埃克斯特若在此时爆发战争,那才正中野心者的下怀,是极大的不智。”

    “但侯爵阁下,又怎么会加入进来呢。”普提莱直勾勾地看着史莱斯:“我以为你该是康玛斯人才对。”

    “我帮努恩陛下一个忙,”史莱斯侯爵开怀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齿:“他便也在两国的贸易上帮我一个忙。”

    埃达冷哼一声。

    就在此时,尼寇莱冷笑起来。

    “总而言之,这就是陛下托我带来的口信……星辰的第二王子殿下。”

    “为了殿下您和努恩陛下的共同利益,他邀请您加入他的复仇,”尼寇莱眼中如有火焰燃烧:“猎人已经磨利刀剑,圈套和陷阱均已就位,猎物在劫难逃。”

    “我能说不么?”泰尔斯皱着眉头,看着一边脸色复杂的普提莱。

    “你知道,”尼寇莱带着深意地道:“复仇的怒火,总得有个地方发泄。”

    泰尔斯耷拉下脑袋。

    “我想,我听懂你们的意思了,”几秒后,泰尔斯怀着满心的伤感呼出一口气:“努恩陛下是猎人,白刃卫队就是他的刀剑,昨天的戏码和态度是个圈套,龙霄城的会面是最后的陷阱,伦巴的合作者就是猎物。”

    “所以您是什么?侯爵阁下?”泰尔斯转向史莱斯,表情漠然:“挖陷阱的镐头?”

    史莱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难怪努恩王要来邀请我,”泰尔斯脸色不佳地道:“算来算去,他只缺一样东西,是么。”

    泰尔斯转头环视着尼寇莱和史莱斯。

    但两者都不言不语。

    他们一个目光玩味,一个眼神凛冽地看着他。

    泰尔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仰天长叹,自己吐出那个最后的词:

    “诱饵。”

    ————

    埃克斯特,龙霄城,西行驰道。

    一个远东人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缓缓地关上屋子的大门。

    他轻轻转头,看向店里新来的不速之客。

    “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在刚刚关闭的肉铺里,顾看着眼前的白衣年轻人,神色凝重。

    “我赶路比较快。”年轻人淡然地道。

    “怎么称呼?”顾解下自己的围裙,盯着年轻人。

    “拉斐尔,”年轻人轻快地道:“或者,根据远东人的习惯,你也可以叫我拉。”

    “远东的单姓可不是这么叫的。”顾冷冷地道。

    哼。

    莫拉特的小崽子。

    然而哪怕再年幼的蛇崽,只要来自王国秘科。

    顾暗暗提醒自己。

    都奇毒无比。

    “是么,算了,反正无关紧要,”拉斐尔无所谓地在一旁的座椅上缓缓坐下:“谈正事吧。”

    “咚!”

    一声钝响。

    顾狠狠地把剔骨刀剁在砧板上。

    他讨厌这种感觉。

    拉斐尔毫不在意地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把黑剑引到龙霄城来了,”顾痛苦地闭着眼睛:“用你们给的那个消息。”

    “噢?”拉斐尔眼前一亮:“他的行踪和状态呢?”

    “不知道,”顾强忍着心底的不快:“但黑剑昨天刚刚来过,他说要找一个医生,但我也不晓得他会在龙霄城待多久……也许找到之后就走。”

    “他不会的,”拉斐尔轻笑一声:“他会待得足够久,直到他找到自己的目标。”

    (未完待续。)

第58章 天空王后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你继续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埃达行进在泰尔斯的坐骑侧面,她握紧拳头,突出食指的指节,语气极不耐烦:“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好吧。”好奇心爆棚的泰尔斯吐了吐舌头,转过头去。

    “不想回答就算了。”

    埃达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心底里对往事的回忆重新封存起来。

    璨星。

    该死的璨星。

    “但话说起来,埃达,你是怎么成为璨星王室的秘密护卫的?”泰尔斯看着前方逐渐显露出的模糊山峦,幽幽地问:“一个精灵怎么会受雇于人类的星辰王国?”

    “我听说他们都极为高傲,为人类服务更是绝无仅有。”

    埃达微微低下头。

    “喂,小子,”精灵的声音听着有些别扭:“我说过了,我可不是你们家的护卫。”

    “而且……”

    埃达抱起双臂,语气里颇有不屑:“作为一个小屁孩,你又知道多少精灵的事情?”

    泰尔斯只得吐吐舌头,无奈地摇摇头。

    就在队伍越过一个堆满积雪的山坡后,普提莱驾驭着坐骑,来到泰尔斯的身侧,只见瘦削的副使脸色肃穆,抬手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我们到了。”

    泰尔斯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头,向着山坡下望去。

    漫天雪色的模糊视线里,一个银黑相间的巨人出现在群山之前。

    不,不是巨人。

    它在雪中的轮廓朦朦胧胧地出现在远处——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雄伟城池。

    隐约可见红黑相间的旗帜在城上飘扬。

    只见它灰黑的墙体上点缀着银白的落雪,城池的最高点刚好落在群山之巅,远远望去,仿若一个倚靠着雪山的巨人一样,在周边许许多多村落、小镇的拱卫中,矗立在北方的大地上。

    泰尔斯示意怀亚停下了不安分的坐骑。

    他深深吸入一口北方特有的寒风,静静望着远处厚重而有力的雄城,心里涌起小小的激动。

    这里就是北方巨龙,埃克斯特王国的首都?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越过威兰雪原,进入了新的领地。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盛景吧,”尼寇莱骑马来到他们身边,嘴角翘起,脸上充满了怀恋和崇敬:“背负着群山的巨大城池,北地最大、最雄伟、最壮丽和悠久的城池。”

    “北地人心中的圣地。”

    “龙霄城。”

    此时,边上传来了不合时宜的轻哼。

    “它本来不叫龙霄城。早在远古帝国时代,它是原帝国北地行省的中心省会,”普提莱面无表情地接过尼寇莱的话:

    “那道依山兴建的堡垒,原名亚伦德堡,是以皇帝之命治理北地的亚伦德家族世代的居城,帝国崩溃后,这里陷入长达三百年的混乱和权力交替。直到某一天,耐卡茹和托蒙德的军队在附近会师,赢取了终结之战的第一场胜利。”

    “是耐卡茹领军,驰援了岌岌可危的托蒙德,”尼寇莱毫不在意地摇摇头,用自己的见解‘修正’星辰人的话:“所以那场战役才被叫做‘逆转寒风’——据说就在此处附近的一片空地上,耐卡茹的部队神速行军,几乎像从天而降一样,自后方击溃了敌军。”

    泰尔斯无奈地撇撇嘴。

    好吧,又是埃克斯特人和星辰人,北地人和帝国人之间小小的“意见不同”。

    而且——虽然都是北地人,但尼寇莱似乎比坎比达还要固执。

    果然,普提莱吐出一口气,脸上不以为然。

    “所以,这个地方是怎么变成埃克斯特的首都的?”泰尔斯马上恰到好处地出声,打断了两人眼见又要开始的“激烈讨论”。

    尼寇莱示意他们继续行进,这位白刃卫队的指挥官一边骑马,一边开始像一个真正的接待人员一样,缓缓道:

    “这片以龙霄城为中心的土地,属于沃尔顿家族——努恩七世出身的家族,也是埃克斯特最富盛名的统治家族,世代传承着龙霄城大公的头衔。”

    “人类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在六百多年前成为此地的领主,于此处与九骑士会盟,誓言在终结之战后的混乱里,共同守卫北地、守卫他们的家乡,重拾北地人的骄傲。”

    “从那时起,骄傲的北地人,将新生的国度称为‘埃克斯特’,埃克斯特联盟由此而生。”

    “而次年,开疆拓土、势如破竹的九骑士回到此地,共举耐卡茹·埃克斯,为北地人所诚心信服、誓死追随的国王,九骑士则分领各方,拱卫龙霄城。”

    “联盟的历史就此结束,埃克斯特王国的历史由此而始。”

    “秉持着轮流统治与公平而治的精神,埃克斯特的最高统治者,即共举国王,在十位大公中选出,余者服膺他的权威和号令——这是耐卡茹当年相约共治的誓言,可见他的威望与影响延续至今。”

    就在此时,一位黑沙领的传令兵艰难地越过白刃卫队的重重阻碍,来到尼寇莱身边,请他过去与坎比达子爵会面。

    在尼寇莱离去后,泰尔斯转过头,看向普提莱。

    “你有话要说。”穿越者肯定地道。

    “当然,”副使颇有不屑地摇头:“别相信我们热血上脑的北地朋友,他那套什么‘轮流统治与公平而治’鬼话,用来骗骗北地人就算了,事实上,在北地——或者在世上的任何地方,向来都是权力说话,实力称王。”

    “噢?”泰尔斯轻轻笑了起来:“既然那位热血上脑的北地朋友已经离去,那你介意再讲多一些吗,我渊博多识的副手,多才多艺的北地通先生?”

    普提莱把手伸向怀里,想要拿出烟斗,但不知道是疼惜烟草无多还是良心发现,前吟游者在犹豫了几秒后,还是一脸痛苦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随即向着第二王子道:“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了,龙霄城的第一任统治者,埃克斯特的第一位共举国王,是耐卡茹·埃克斯。但我们现在所见的龙霄城,却是在努恩·沃尔顿七世的统治之下。”

    泰尔斯很快反应过来:“埃克斯和沃尔顿,这是两个姓氏——也就是说,在耐卡茹之后,继承他名位和头衔的,并非他的直系血亲?”

    普提莱挑起眉毛点点头:“真实的历史,或者说星辰能翻到的记载所记述的历史是:英年早逝的耐卡茹没有诞下子嗣,他过世之后所留下的龙霄城领主之位,由他的侄子,努恩·沃尔顿继承。”

    “那是沃尔顿家族成为龙霄城统治者之后的第一位努恩,努恩一世。”

    “但努恩一世的血脉,导致了诸位领主对共举国王之位的觊觎——无论他多少次强调他的母亲是耐卡茹的姐姐,所以努恩自己才是最接近先王耐卡茹的正统继承人,都无法浇灭九位领主的野心,哪怕他们当年都是对耐卡茹忠心耿耿的骑士楷模。”

    泰尔斯微微皱起眉头。

    在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耐卡茹和他的九位骑士,而是闵迪斯厅里那副最中央的巨幅肖像:夕阳的战场下,伤痕累累的年轻骑士,在六人的伴随下无畏冲锋。

    星辰的复兴之王,托蒙德·璨星一世,和他身边的六骑士,也就是今天显赫一方的公爵家族、六大豪门。

    甚至十三望族。

    他们当年,是否也对托蒙德“忠心耿耿”?

    就像耐卡茹身后的那九位骑士,九位领主一样?

    “为了埃克斯特王位的正统继承权,龙霄城的努恩一世,和九骑士及他们的后代爆发了剧烈的冲突。”普提莱继续道:“战争过后,各大领主之间的僵持和对峙持续了数十年,那时候的埃克斯特几乎就是十块碎片,名为一国,实则彼此为敌,互不相容。”

    “于此期间,最终帝国的遗民们在南方的牧河河畔,原沙文行省的领地上所建立的、那个原本微不足道的崭新国家,开始缓缓崛起,并持续地向着周边扩张。”

    泰尔斯心领神会地回应道:“托蒙德一世,复兴王?”

    “对,”普提莱点点头,眼里闪耀着奇特的色彩:“星辰王国。”

    “最终,迫于新兴星辰王国的压力,努恩一世和九位领主达成了最后也是最尴尬的妥协。”

    “在九大领主的共同支持下,努恩·沃尔顿继承共举国王之位。而努恩一世以伟大的先王耐卡茹的名义,重新划定了埃克斯特的领地,将十位领主,包括他自己,一同册封为埃克斯特王国正统的十位大公。但在努恩一世死后,国王之位必须在十位大公之间重新选择,由他们自行投票选出新的共举国王,再行统治终身,如此往复轮替,埃克斯特的选王会制度就此确立,施行六百年。”

    “这就是所谓的‘耐卡茹的共治誓约’——因为是十个人以耐卡茹的名义,在耐卡茹的签名下发下的誓言,讽刺的是,它根本与耐卡茹毫无关联。”

    “等等,”泰尔斯听得一愣一愣的:“选王……我当初只是在闵迪斯厅看了一个大概……十位大公共同投票,选择他们自己中的一个人吗?”

    “一旦刚好有人票数相同那怎么办?有成熟的制度和体例,来决定选王会上共举国王的平稳诞生吗?”

    泰尔斯想起前世一部神奇的电影,里面的海盗们选举海盗王,结果却是每个候选人都把票投给了自己。

    “有的,而且简单、直接、有效。”普提莱低声道:“继承自帝国,继承自骑士辉煌年代的风俗,在埃克斯特被继续沿用,以在大公们意见难决之时,确定国王的归属。”

    “继承自帝国的风俗,确定国王的归属?”泰尔斯握紧马缰,他想起在卡斯兰的英雄酒馆里所听到的话,不禁一惊:“你是说……”

    “嗯,”普提莱点点头,眼神复杂的他,轻轻吐出一个颇有力度的单词:

    “决斗。”

    泰尔斯怔住了。

    “当神圣的选王会无法做出最终的抉择,那不同的国王候选人,无论年龄、身份,就必须在决斗场上亲身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有配得上共举国王的勇武,足以领导北地人的气魄,在决斗中淡看生死的无畏,以及在决斗场中站到最后的胜利。”

    听到这里,泰尔斯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黑沙大公查曼·伦巴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庞,以及他桌上那把尽是磨损的旧剑。

    他们终究是北地人。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北地上这个以强悍和铁血著称的国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也奇特得多。

    而自己即将面对他们。

    “继续说,”泰尔斯肃穆地皱起眉头:“在面见他们之前,我想了解一下埃克斯特的大公们。”

    “比如,他们与共举国王的关系?”

    普提莱只是微微一顿,就点点头继续道:“埃克斯特的大公们,在自己的领地上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只有对共举国王表示服从和战时出兵的义务,但不必向共举国王纳税,领地事务纯粹自决,至于是否接受并施行国王的全境法令,也全然取决于大公们自己的意愿。”

    “埃克斯特大公的权力,未免有些过大了吧,”泰尔斯脸上露出惊讶,他在行进中微微吸气:“埃克斯特到现在还没有分裂,能说是奇迹吗?”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叫‘大公’(archduke),而非帝国时代的公爵(duke),”普提莱叹了一口气:“某种程度上,从妥协中诞生的埃克斯特,其分裂程度尤甚我们星辰王国。”

    “他们在自家领地上的自主权远远大于星辰的公爵们。至少,无论再怎么吝啬和不情愿,库伦公爵每年都要从东海领拨出一批钱财,向永星城、向陛下缴纳足够数额的税收。星辰重要官吏的任免和贵族的封贬降转,都必须符合《神圣星辰约法》,甚至经过至高国王的手令复核。因此公爵们若要干预王国政治,最快的方法是插手永星城的中央部门,或者通过领地的影响力对王国的地方官吏进行渗透。”

    泰尔斯摇摇头:“那共举国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如果他根本连属下的大公都无法约束,那为何还要成为共举国王?”

    普提莱略略思索了一会,认真地回答他:“为了崇高的威望、领主的服从和正统之名。”

    泰尔斯再次皱起眉头。

    “这玩意儿在北地比在星辰管用得多,一个再怎么没有文化的北地人,也知道共举国王的权威不容侵犯,耐卡茹的誓约不容违悖,”普提莱回想着自己的知识,继续说道:

    “历史上,埃克斯特的大公们因为对共举国王不满而发起的反叛足足有三次,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因为无论举旗反对共举国王的大公们怎么辩解,一旦公然藐视耐卡茹的誓约,他们就会失去属下子民的民心,连最贪婪的北地人也不愿为他们打仗——有的大公家族,甚至因此永远退出了埃克斯特的统治历史。”

    “太简单了。”泰尔斯淡淡地道。

    “嗯?”普提莱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是说,把埃克斯特的稳定,归结于耐卡茹的威望与北地人的性格和传统——这样的归因太简单了。”泰尔斯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思考着:

    “人类行为与社会权力结构总是互相影响的,不可能只存在那种,行为单方面巩固结构,而社会结构却对人类行为毫无作用力的情况——无论北地人再怎么品行崇高、敬畏祖先,尊崇传统,也维系不住这样的国家体制。”

    “一个注定要分裂、崩碎的权力结构,也只会给北地人带来同样的影响。他们注定在不同的领主,不同的利益,不同的制度结构下。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消亡出生、社会变迁里,演变出符合时代结构的行为与动机。”

    “在埃克斯特这种奇怪的分裂体制下,北地人是很难不彼此为敌,相互厮杀的。”

    对。

    泰尔斯暗暗点头。

    这才是他所认知的社会。

    然而埃克斯特却……

    “你有更多的想法吗”普提莱眯着眼睛问道。

    第二王子沉吟片刻,就吐字道:“星辰。”

    泰尔斯抬起头,肯定地说出:“星辰王国。”

    普提莱目光一闪,等待王子的解答。

    “如你刚才所说,星辰的扩张与强大,也应该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埃克斯特的稳定和统一。”泰尔斯拍了拍胯下的坐骑,引得对方一阵骚动,怀亚手忙脚乱地控制住坐骑,泰尔斯向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泰尔斯转过头来,继续道:“有南面的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埃克斯特任何一个大公或领主,都不可能单独面对,他们必须坐下来,协调好自身的矛盾,统一对敌。”

    “这是一个好角度,”普提莱赞许地点点头:“确实,星辰的存在,很大程度牵制、转移了共举国王与大公的冲突。”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反过来,埃克斯特的存在和威胁,何尝不是聚合星辰内部力量的外因呢?

    不。

    泰尔斯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城池,轻轻低下头。

    星辰与埃克斯特的相互影响?

    就算这样的分析,也全然不够。

    这不是埃克斯特维持至今,不是共举国王之权位如此稳定的主因。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维系着本该一盘散沙的埃克斯特王国,一路延续至此,稳定强大呢?

    泰尔斯盯着远处的红黑旗帜,眯起眼睛。

    ————

    他们在前方遇到了龙霄城的第一座哨卡,白刃卫队正在与对方交涉,就在此时,泰尔斯迎来了这几天的护送者。

    “我们最远只能将您送到这里了,泰尔斯殿下。”黑沙领的坎比达子爵正收拢着他的部队,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龙霄城,叹了一口气:“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

    “感谢你们的一路护送——尽管我们并没有这么要求,”普提莱叹了一口气,脸色冷淡:“也感谢你们的欢迎仪式。”

    坎比达没有在意普提莱的态度,也丝毫不理会附近白刃卫队们不善的目光,坎比达向着后方的图勒哈点点头,示意准备离开,然后回过头来,对着泰尔斯道:

    “那就此别过,愿您之后在龙霄城,诸事顺利。”

    泰尔斯神情专注地望着这位伦巴大公的智囊。

    几秒后,他突然开口道:“大公阁下为什么不来?”

    坎比达子爵一愣。

    “努恩王向埃克斯特的所有九位大公都发出了邀请,不是么,但伦巴没有来,”泰尔斯回想着刚刚与普提莱的讨论,默默地道:“你知道,他也许想让整个埃克斯特都看看,共举国王是怎么处理星辰王子的——从白刃卫队的友好欢迎开始。”

    在这一刻,泰尔斯脑里出现的不是努恩和伦巴这两个实际的人,而是“共举国王”和“大公”两个概念,在同一个社会结构中,各自代表不同的权力和位阶,相互博弈。

    “大公有自己的原因,”坎比达子爵反应很快,他淡淡回应道:“而相信大公之前就跟您说过了,无论是您还是大公自己,都身陷险境,唯有你们的精诚合作……”

    “努恩王恨他,对么。”在普提莱奇怪的目光中,泰尔斯打断了坎比达的话。

    坎比达止住了话头,面无表情。

    “我猜,星辰宫廷里的事情已经传到龙霄城了,尽管没有证据,但黑沙领大公已经跟摩拉尔王子的死脱不开干系了,就像那位冷着脸的陨星者所说……”泰尔斯一字一句地道:

    “努恩王迟早会找他算账的。”

    “而伦巴准备怎么办呢?”

    泰尔斯仔细盯着坎比达的表情,想要从中找出点什么。

    坎比达子爵先是微微皱眉,随即轻轻摇头,嘴角露出奇特的笑意。

    他不再用礼貌而疏远的语调,而是以认真而严肃的话回应着:

    “黑沙领立足在埃克斯特和星辰的边界前线,与北境对峙数百年,并非是您想象中那般羸弱不堪,”子爵阁下语带深意:“而努恩陛下,包括沃尔顿家族的力量,还无法延伸到黑沙领内。”

    “更何况,埃克斯特可是选王制。”坎比达露出诡异的微笑:“大公还很年轻,而努恩陛下……”

    泰尔斯的眼神微微一动。

    “很好。”他有意无意地嘟囔了一句:“因为我也很年轻。”

    坎比达定定地盯着泰尔斯。

    “临行前,大公还嘱托我带给您一句话。”

    泰尔斯抬起头。

    “请谨慎选择自己的敌人与朋友,”坎比达重新露出微笑,敲了敲自己的心口,道:“仁爱怜悯,并非王者的缺点。”

    “但视事不明,却是王者的大忌。”

    泰尔斯蹙紧眉头,轻哼一声。

    “这番话啊,”第二王子摇摇头:“还是等大公阁下他自己成为王者的时候,再拿来教诲我吧。”

    坎比达笑容不变地点点头:“我会原话带到。”

    就在此时。

    “黑沙领的人——你们怎么还不离开?”尼寇莱来到他们身边,不客气地道:“怎么,还想带着两千人去龙霄城里逛逛?”

    史莱斯侯爵则轻轻跟在一旁,哈哈一笑:“别介意,我想,尼寇莱勋爵只是说话比较特别。”

    “逛逛?”

    “岂敢,这里毕竟是龙枪家族的领地,更是共举国王的所在,”坎比达苦笑道:“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如果陛下一如既往地慷慨,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

    “那就快滚——如果不想冻死在绝日严寒里,”尼寇莱脸色一寒,打断了坎比达:“除非让伦巴自己过来。”

    “否则陛下没有心情招待你们。”

    坎比达一滞,终究没有再说话,他在马上微微一鞠躬,脸色平静地离去。

    随他而去的还有黑沙领绵延数百米的军队。

    一时间,泰尔斯的身边只剩下使团和白刃卫队。

    面对着雄伟的龙霄城。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龙霄城,突然,他眉头一皱。

    “那块巨崖——为什么如此平坦而空旷?”泰尔斯看着连接着龙霄城顶的一处石桥,疑惑道。

    那座石桥悬在空中,另一端则通向一座巨大的山崖,山崖上平坦而宽阔,但与龙霄城其他建满的建筑的山崖不同,那道山崖虽然面积不小,却是空无一物。

    还有……

    “还有它之后的那个大山洞,似乎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泰尔斯眯起眼睛,远远看去。

    史莱斯越过数人,来到泰尔斯前方。

    “那是传说中的‘天空之崖’,”康玛斯的侯爵看着那道巨崖,皱着眉摇摇头:“虽然我也来了不少次了,但那个地方的故事,唉——听说那是他们的王后陛下,专属的领地。”

    “王后陛下?”观察着山崖的泰尔斯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王后?”

    “什么王后?”尼寇莱转过头来,脸色奇特,似乎略有不满:

    “你在开玩笑吗?”

    泰尔斯耸耸肩,想跟一边的普提莱交换一个眼神,而后者只是颇有深意地沉默着。

    “对此,我略有耳闻,关于龙霄城的天空之崖,”此时,一直沉默多时的侍从官怀亚突然出声道:“听说是‘第一王后’的行宫?”

    “第一王后?”泰尔斯疑惑更甚,他吐出一口气,看向尼寇莱。

    把荒凉空旷的山崖作为行宫?

    苦行吗?

    “到底是谁的王后?”泰尔斯不耐烦地追问道。

    “我以为星辰的王子至少该有些知识,”尼寇莱讽刺道:“当然是终结之战的救世主,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英雄,埃克斯特的立国者,耐卡茹·埃克斯陛下……是他的王后!”

    泰尔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耐卡茹的王后?”

    泰尔斯微微皱眉,他抬起头,看向那道山崖,天空之崖。

    等等。

    六百年前的王后?

    “嗯。”尼寇莱点点头,颜色肃穆恭谨。

    “埃克斯特传奇般的第一王后。”

    “终结之战里,耐卡茹陛下身后最可靠的存在。”

    “他的战友,他的挚爱,他加冕称王时,永远而永恒的王后。”

    “也是六百年来,北地人心中最崇高与最完美的象征。”

    尼寇莱露出崇敬的神情。

    白刃卫队们虽然蒙着脸,泰尔斯却依然感受到他们的那股情绪,与尼寇莱如出一辙。

    只见白刃卫队的首领淡淡地道:

    “尽管她在耐卡茹陛下离世之后,悄然离去,飘然无踪,但她的传说与神话,永驻每一个埃克斯特人的心中。”

    尼寇莱轻声道:

    “终结之战中,赤翼苍焰的战场传奇。”

    “天空王后(the_queen_of_sky)——克若蕾希丝陛下。”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为什么是天空?

    难道这位王后还会飞……

    等等。

    泰尔斯看着巨大的山崖,张大了嘴巴。

    会……

    飞……

    “你刚刚说的是……赤翼苍焰?”泰尔斯脸色铁青地转过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尼寇莱:“也就是说……你是说……”

    “啊,没错。”

    尼寇莱难得咧嘴一笑,这个平素冷淡而严肃,脸色苍白的男人,此刻竟然满具荣耀与自豪:

    “终结之战中,伟大的英雄,耐卡茹·埃克斯陛下……”

    尼寇莱骄傲地抬起手,指向远处一面横空飘扬的埃克斯特国旗。

    “……是位骑士。”

    泰尔斯回过头,呆呆地看着黑色的旗帜,上面一头赤红的凶兽迎着风势,张牙舞爪。

    “与他所挚爱的天空王后,并肩作战的……”

    耳边响起尼寇莱的话:

    “龙骑士。”

    (未完待续。)

第59章 女战士

    龙霄城外,某个村落里的一间小房子。

    “五年不见了,科恩,还有亲爱的米兰达,塔里把你们派来了么。”昏暗的房间里,木头床上的短发女孩,克罗艾希·迈尔克朝着他们露出一个复杂却平和的微笑:“现在见到你们,真是最好的安慰。”

    “谢谢你,卡斯兰叔叔。”短发女孩面无表情地向着一边的卡斯兰道谢。

    米兰达紧紧地皱起眉头。

    纵然粗心如科恩也不禁注意到,他们过去的同期,北地女孩克罗艾希的变化极大。

    相比五年前在终结之塔离别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克罗艾希·迈尔克,她不仅消瘦了许多,更灰暗了许多,曾经像印章一样镌刻在圆脸上的坚毅,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苦涩和失落。

    科恩的目光转移到她的手上,呼吸顿时一窒。

    这个在塔里时脸色坚毅,训练刻苦,平素从不轻言放弃的女孩……

    她执剑的右手……

    正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

    “克罗艾希……”科恩竭力把目光从她的右手上移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心地、缓慢地开口道:“你还……还好吗?”

    还好吗?

    话刚一出口,科恩就有种想抽自己巴掌的冲动。

    克罗艾希缓缓看向他,眼神毫无波澜。

    “还好,”女孩空洞的眼神让科恩的内心一阵疼痛:“只是右手……不能再碰武器了而已。”

    沉默。

    科恩尴尬地不知如何接话:该死,这时候要是拉斐尔在这里就好了,安慰人一向是那白衣小子的强项。

    果不其然,米兰达走上前来,留给科恩一个白眼。

    然后,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她不动声色地狠狠跺了表情无辜的科恩一脚。

    “嘶——”

    就在科恩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米兰达坐上克罗艾希的床沿,她表情不变,果断地开口:“谁干的?”

    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的——米兰达暗暗想道:不如直入主题,让她不再去想那些无谓的事情。

    一边的卡斯兰咳嗽了一声。

    面对克罗艾希,前白刃卫队的老首领没有太多的表示。

    这样的情形,他已经在太多的退役士兵身上见到过。

    卡斯兰在心底沉沉地叹息。

    而他们——那些士兵们永远也不知道,其实受伤退役,是多么的幸运。

    克罗艾希回过神来,难看地笑笑。

    “我想你们都应该知道一些前因后果,”克罗艾希的语气平缓过来了,听着不像一位刚刚失去用剑希望的剑手:“一个叫哈代的军官潜伏在黑沙领的军队里,差点用魔能枪在要塞下刺杀了你们的王子。”

    科恩点点头。

    “我在断龙要塞上看到了那一幕,但看得并不清楚,我以为那只是示威的试射。”米兰达默默地回答。

    “对了,米兰达,你现在是星辰王国,是要塞之花手下的得力干将,是么?”克罗艾希对着曾经的同期笑了起来,随即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脸色黯淡下来,吐出几个字:

    “恭喜你。”

    米兰达表情平淡,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伸出手,握紧克罗艾希的左手。

    感受到米兰达手上的温度,克罗艾希微微一颤。

    “那个……啊!”

    在一旁抓耳挠腮科恩正要开口,却被米兰达面无表情地一肘子,把他满肚子的话都撞了回去。

    一脸悲愤的科恩继续无声龇牙,同时用眼神向米兰达持续抗议着。

    非要这样么?

    克罗艾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幕让她想起以往在终结之塔中的情景。

    一旁抱着手臂的卡斯兰赞许地看着米兰达——真是细心而体贴的女孩,不知不觉间就把克罗艾希的心情提升了起来。

    亚伦德家的姑娘啊,就是脸色太冰了些,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按照大公的指示,我们追查到了那个哈代军官的军火接头人,”克罗艾希保持着好不容易升起的微笑,继续道:“他们把哈代从军队中汰换下来、本该销毁的魔能枪零部件,卖到南方和西方去。哈代借此换取更多的资金,然后再把这些资金用回在部队训练和人情往来上。”

    “再过几年,也许大公阁下的魔能枪小队就在那些人的掌控中了,幸好我们发现得早,截住了他地下军火交易的接头人。”

    “那个军官……你们查到了他的什么信息?”米兰达柔声道。

    “并不多。”克罗艾希淡淡地道:

    “哈代来自更北边的一个小村落,那是戒守城莱科大公的领地。他是十一、二年前,埃克斯特和星辰之间战争的亲历者,在惨烈的断龙要塞攻防战中幸存下来,在魔能枪的轰击下失去了一只手和半边脸。”

    米兰达脸色一白。

    又是十二年前的战争。

    科恩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避开米兰达的徒手攻击范围,缓缓地问道:“埃克斯特王国,北方两位大公之一的戒守城大公?莱科家族?所以莱科大公就是曾经密谋,要借助魔能枪,谋害星辰王子的幕后人?”

    克罗艾希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哈代在战后来到了黑沙领,一直居住至今,没有再与任何跟戒守城有关的人接触——所以不能确定是他。”

    “但有一点让我们非常怀疑。”

    “我们审讯了哈代的军火接头人,发现哈代偶然提起过一次,他有个女儿叫露西。”

    科恩眼前一亮:“你们找到他的女儿了?她有问题?”

    “不仅仅是有问题。”克罗艾希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科恩疑惑道。

    “哈代四十多年来一直独身,这是我们从他的邻居那里确认的——他根本连妻子或情人都没有,毋论儿女。”克罗艾希幽幽地道。

    “我们顺着露西这个名字追查下去……发现他不止对一个人提过露西这个名字。”

    “从黑沙领的军火黑市,到威兰领的运输队,当线索追到龙霄城的时候,我们遇到了拦截,”短发女孩抬起头,脸色吓人:“一批陌生的剑手出现了。”

    米兰达眉头皱起:“灾祸之剑?”

    克罗艾希低下眼睑,点点头。

    “他们是怎么样的,有几个人?”科恩表情一动,他不顾米兰达不满的表情,抢上一步着急地问道:“用的是什么样的终结之力?怎么辨认出他们是灾祸之剑的?”

    静静听着的卡斯兰皱起眉头。

    “他们人很多,蒙头覆脸,加上是黑夜,所以看不清身形和长相。但他们的终结之力……就像夏蒂尔老师所描述的那样,”克罗艾希淡淡地道:“冷漠,暴戾,终结之力汹涌澎湃,从无止息。”

    “我是唯一逃回来的人。”

    科恩愣住了。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还有更多的情报吗?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比如他们是怎么出剑……”

    “他们出现的具体情报,我都告诉卡斯兰大叔了,”可是克罗艾希只是咬着牙齿,眼神苦涩地摇摇头:“去完成你们的任务吧,无论是为了终结塔,还是为了你们的星辰王子。”

    科恩还想再问,但是米兰达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我累了。”克罗艾希缓缓道,慢慢地翻过身,把脸面向墙:“想休息一会儿。”

    科恩和米兰达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看克罗艾希,最终在卡斯兰的目光下,道别离开。

    “科恩。”

    离开之前,克罗艾希突然叫住了星辰的警戒官。

    科恩愕然地回头。

    只见她转过头,抬起眼眸,眼里是说不清的复杂表情:“你……”

    “小心点。”

    科恩愣了一下,随即被卡斯兰一把拉出房间。

    “你们见到她的样子了……说实话,以我的观察,我并不认为她真的伤得无法再用剑了,而是她心底里的障碍,阻止她继续用剑。”卡斯兰淡淡道。

    “什么意思?心底里的障碍?”米兰达皱眉问道。

    “克罗艾希是我在白刃卫队里老部下的女儿,”跟着两个年轻人走到屋外,卡斯兰看着远方的龙霄城,摇摇头:“你们在终结塔里认识的她,那就应该知道她心气很高——我猜也是由于你们星辰人的灌输……”

    “嘿!”科恩抗议道:“什么叫‘我们星辰人’的灌输?克罗艾希一直都是……”

    卡斯兰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道:

    “她从小要强,总想成为像‘雨中之心’洛兰那样的传奇女骑士。”

    “‘雨中之心’洛兰,听闻是邵大师和您的同期?”科恩好奇地问:“东陆翰布尔继承战争中的那位领旗者佣兵?”

    “嗯,”卡斯兰像是被勾起了往事一样,在回忆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展颜笑道:“总有些女人,是你一辈子都不敢惹的。”

    随即,撼地的卡斯兰老头叹出一口气:“经历过终结塔的训练后,克罗艾希更是雄心勃勃,回来时甚至自荐去白刃卫队的考核,想要加入白刃卫队………”

    米兰达抬起头,目光灼灼:“但她没能成功?”

    卡斯兰挑了挑眉:“白刃卫队拒绝了她——这给她很大的打击。”

    米兰达露出疑惑:“打击?据我所知,白刃卫队的选拔标准很高……”

    “打击她的不是被拒绝这件事,”卡斯兰打断她,转过头:“而是她被拒绝的理由。”

    “被拒绝的理由?”米兰达定定地看着他。

    “是什么?”

    卡斯兰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我知道。”就在米兰达要出声的时候,回答的却是一边的科恩。

    只见警戒官叹了一口气:“因为她是女人,对么?”

    卡斯兰似有深意地看了米兰达一眼,点点头:“不错。”

    “因为她是女人。”

    米兰达不自觉地咬紧了牙根。

    “虽然很多人都说,我们北地人很彪悍,凶起来的时候,连女人小孩都能拿起武器,”卡斯兰嗤笑一声:“但据我婆娘所说,大多北地人还是认为,领地、政治、打仗、贵族继承,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就该好好在家等着丈夫归来。”

    “就这样,克罗艾希带着她的剑,辗转各个领主,却到处碰壁——一个经历过完整终结之塔训练的女人,一个超阶剑士,却没法在哪怕一个伯爵那里获得职位……”

    “有几个子爵和男爵倒是肯收留她,条件是期满之后嫁给他们……毫无疑问,都是为了她父亲在白刃卫队里的缘故。”

    米兰达轻轻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相比起自己在星辰的顺风顺水,父亲的照顾,索尼娅的看护……这就是克罗艾希在北地所面临的一切,在埃克斯特的遭遇么?

    “听她父亲说……克罗艾希甚至考虑过要去西南,去荆棘地或龙吻盆地,乃至大荒漠,成为一个佣兵。”

    “但最后她到了黑沙领,借着父亲的名字,去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那里,一个叫坎比达的子爵手下,在他的领地里面混了个职务。”卡斯兰叹息道:

    “我怀疑这是查曼·伦巴用来拉拢我的手段之一,但是看着克罗艾希那个样子……”

    “加上这次……”

    卡斯兰摇摇头。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了吧,亚伦德的小姑娘,”老头抬起目光看着米兰达:“像你这样的打扮,说实话,在北地实在是太扎眼了。”

    米兰达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盯着远处的龙霄城。

    “我在西部前线的时候,因为偶尔有士兵短缺,所以那里也有一些女性士兵。”科恩缓缓开口:

    “因为活不下去等各种原因入伍,从敢死队到服役都有,大多数都是从西南诸国来的女佣兵,但她们……往往不受欢迎,”科恩眼神闪烁地道:

    “天生小于男子的力气和负重,对上半身甲胄式样的特殊要求,处于绝对劣势的身高——这在面对兽人时往往很致命,因为你必须跃起来才能攻击到它们的要害。”

    “当然还有每月一次的……你知道。”

    “她们在军营里地位很差,有时候,往往要靠……”科恩低着头,眉间紧蹙:“……来取悦长官和同僚。”

    “而她们一旦落到敌人,尤其是荒骨人手里……下场往往比男人要惨得多。”

    “所以哪怕是我,在突击队要选择士兵的时候,也往往避开女兵。”

    米兰达依旧没有说话。

    “我猜这差不多也是白刃卫队的考量,”卡斯兰叹了一口气:“在终结之塔里学剑是一回事,但……女性天生不适合战场。”

    “借口。”

    米兰达猛地抬起头,冷哼道:“你们——男人们都只看见女兵在战场上的劣势,故意忽略她们的优势。”

    “优势?”卡斯兰皱起眉头。

    科恩无奈地扬起眉毛,在米兰达看不见的角度,向着卡斯兰摊摊手。

    “比男性更少的消耗,远超男性的耐力,超乎想象的柔韧与灵活,精细而敏锐的观察力,临危不乱的冷静,这些都是女性的优势,”米兰达不忿地道:“就算是比力量和身高——拿王国之怒本人而言,我亲眼见证,他的身高和力量都比不上索尼娅阁下!何况我们还有终结之力!”

    “而我也是女人,”米兰达冷冷地道:“在终结之塔里,我比你们,比你,比拉斐尔,比米萨敦,比同期的你们每一个,都要强。”

    “更别提,还有三十年前‘雨中之心’洛兰骑士那样的女武神传奇!”

    科恩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刚刚大叔也说了,战场是另一回事……而且你不能拿某些特殊的人来比较,”警戒官无奈地摊摊手:“‘雨中之心’是特例中的特例。索尼娅勋爵大人也是星湖公爵手下的传奇人物。而米兰达你是亚伦德家的女儿,生来就被当做战士、领主和指挥官训练……”

    科恩刚说完这句话,米兰达杀人的目光就直射过来,把他戳了个透心凉。

    也把他下半句话截断在喉咙里。

    “我想,西荒和北地都比较特殊,”卡斯兰哼笑一声:“西荒是常年兵荒马乱的前线,而北地人对女性的看法古已有之……”

    “我也是北地人!”米兰达寒着脸反驳道。

    老头卡斯兰带着他们走向马厩,两位看着像是士兵模样的人向他鞠躬行礼。

    “你是星辰的北地人,还是个亚伦德,你们甚至允许女性继承,就我记得,你们几百年前甚至还出过一位女王。”

    “而北地,”卡斯兰叹息道:“距离接受一位女骑士,女领主,甚至女王……”

    “还远得很呢。”

    不,哪怕在星辰,女性的领主依然为人所轻视——米兰达在心底默默地道:几百年前,星辰的那位女王,下场也不怎么好。

    “会有那么一天的,”米兰达抬起头,眼神坚定:“那一天,女战士,女剑士,女领主,甚至女王都不会再是少数,我们会向世界证明,男人可以做到的。”

    “女人也一样可以。”

    卡斯兰耸耸肩,走进马厩。

    科恩吐吐舌头,想起他家里那两个恶魔般的妹妹,无奈地叹气。

    米兰达啊……拉斐尔怎么会喜欢她呢。

    但一想到拉斐尔,想起他目前的职务以及他身上的终结之力,科恩的心情就又是一阵沉重。

    “黑沙领的军队为了护送王子,正在龙霄城附近的村落里停驻,他们会把克罗艾希带回去的。”卡斯兰牵过两匹马,看着两位年轻的贵族剑士:“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你不去?”科恩扬起眉毛。

    “我的出现不是个好主意,”卡斯兰脸色黯淡下来:“会惊动太多人。”

    “幸好,我在龙霄城里还认识一些人手,有些旧识,他们可以为你们提供情报,但是说到具体的调查和打探,把灾祸之剑从终结之剑里辨认出来,”卡斯兰把马缰交到两人手里:“没有人比你们,比终结之塔这一届的种子更内行,无论是贵族天生的洞察力,适应战场的超阶战力,还是对灾祸之剑的感应。”

    “在龙霄城里认识一些人手?”科恩露出怀疑的表情:“大叔你不是在黑沙领开了二十年的酒馆了么?”

    “啊,这个啊,”卡斯兰尴尬地摸摸白发:“当初好歹在龙霄城住了好多年嘛。”

    “二十年后的人手还能用?”科恩皱起眉毛。

    “一直在维持联系嘛……”卡斯兰左顾右盼,然后嘿嘿一笑:“而且一直以来,很多白刃卫队的老部下,在退役之后都留在了龙霄城,他们讨生活的时候,我帮过一些忙……”

    “讨生活?帮忙?”科恩的疑惑加重。

    “那个,有些退役士兵不太好混的时候,我就居中给他们牵一些线……找些活干,”卡斯兰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你知道,总有些活需要会战斗的人去干……”

    “你直接说介绍他们混黑帮就好了,”米兰达一脸鄙视的神情:“这样易于我们理解。”

    卡斯兰大声地咳嗽起来,盖过米兰达的话:“那个最近十几年,你们星辰的黑帮,什么兄弟会的闹得很凶,甚至把生意都做到这边来了。有些老朋友总是缺人手,要我介绍给他们,所以……”

    “什么?”科恩瞪圆眼睛:“搞了半天,大叔你——居然是龙霄城的黑帮接头人和介绍人?”

    卡斯兰的咳嗽声越来越大,在两个年轻人的怀疑眼神下,他大义凛然地抬起头,拍拍两人的肩膀:“总之,无论终结之塔的任务,还是给克罗艾希一个交待,或者你们星辰王子遇刺的真相,就交给你们了!”

    米兰达和科恩,一个露出鄙视的眼神,一个则啧啧摇头。

    “记着,你们的任务只是调查,而不是为了一个尚未证实的消息送命,”临行前,卡斯兰严肃起来:“但你们都有与灾祸之剑接触,甚至从他们手中活下来的能力。”

    “只要不碰见极境的剑手……我相信你们的实力。”

    两人对视一眼,认真地点点头。

    “我的人会帮助你们……但是如果把事情闹大了,记得隐藏好自己……虽然你们的王子正出使埃克斯特,两国之间的紧张,很大程度上被他的到来减低了,但星辰人,尤其是星辰贵族的眷属,在这里贸然暴露身份总归不是好事。”

    “另外,你们需要在意和担心的,也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剑那么简单,”卡斯兰眯起眼睛:“灾祸之剑很可能在与一位埃克斯特的领主——比如某位大公合作,无论如何,特意联合领主,还做出刺杀星辰王子这样的事情,他们的目的恐怕不简单。”

    “我知道了,”科恩吸入一口气,翻身上马:“我们会找出他们的底细和真相,无论是谋刺王子,还是意图对终结之塔不利。”

    米兰达没有多话,轻轻颔首后,直接策马离去。

    科恩紧随其后。

    卡斯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又看看远处的龙霄城,眼里掠过一丝缅怀。

    自己当年,也是从这里踏入龙霄城的啊。(未完待续。)

第60章 英灵宫

    当泰尔斯终于踏入龙霄城的时候,第一时间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这座古城粗犷而豪放的建筑风格。

    事实上,与永星城依靠城区和城墙兴建的建筑不同,龙霄城建在山峰的一处缓坡上,城内的布局依据山势,一路绵延而上,显得自然而流畅。

    与伦巴军营中的经历相同,让泰尔斯印象深刻的,是争相围堵在城门处,来看热闹一般围观星辰王子的龙霄城埃克斯特民众。

    “一个帝国人的王子!”一声粗豪的喊叫在人群中响起,顿时引发嘈杂混乱的回应。

    据普提莱所言,这里应该到处都是在为准备过冬而忙碌,准备最后一次进城交换、售卖、采买的平民们。

    偏偏让他赶上了。

    泰尔斯只得低头哀叹。

    他又是好久没这么“受欢迎”了。

    虽然平民们的情绪要比士兵们好得多,龙霄城的人也没有黑沙领那么对星辰充满厌恶感,但龙霄城继承人在星辰遇刺的消息显然早就传扬开来。

    这使得泰尔斯等人又遭遇了一次从议论到谩骂,甚至飞来杂物的洗刷——埃克斯特人可比星辰人“热情”多了。

    “如果那个国王有种,就别派……”一道怒意勃然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泰尔斯看不真切,还没听见下半截就被随员们匆匆地护送离开。

    只隐约地听见“让那个懦夫自己来”这样的声音,以及无数赞许或反驳的回应,在身后响起。

    “维持好秩序,将人群隔离!我们需要尽快赶到英灵宫!”尼寇莱毫不客气地大声训斥着自己的部下和士兵:“擅自冲撞者,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幸亏有白刃卫队以及龙霄城的士兵们隔开人群,否则星辰王子就要狼狈地逃进龙霄城了。

    虽然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那副不爽的表情,”泰尔斯看着如临大敌的怀亚和罗尔夫,在马上无奈地叹气:“好像是我杀了他们的王子一样。”

    “设身处地想一想,”普提莱在嘈杂的环境中大声道:“如果您今天死在北地,然后埃克斯特明天派人来永星城道歉……我想,我大概也是不爽的表情。”

    泰尔斯白了普提莱一眼,后者似乎浑不在意刚刚为王子殿下作出的预言。

    “感谢您的吉言,副使先生。”泰尔斯没好气地回答:“如果您日后失业,我建议您可以去西荒碰碰运气,法肯豪兹公爵想必跟您谈得来。”

    “四目头骨的家主,那位‘不受欢迎者’的西荒守护公爵吗?”普提莱哼笑一声:“感谢您的推荐。”

    泰尔斯只得冷哼一声。

    但他们两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远远不在这里,不在这些素朴的民众们身上。

    “准备好了吗?帝国人?”尼寇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语带不屑:“这会很累。”

    “什么?”泰尔斯愕然抬头。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龙霄城顺着山势和坡度,分层而建,螺旋向上。

    他们不得不在城里一路爬坡,穿过一道道用厚实的内城闸隔开的层层屏障——每个区域之间都有这样的内城闸,足足有七八扇。

    “我听闻过龙霄城的格局,”怀亚咬着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据说这样的内城结构更加易于防守,即使敌人攻破了龙霄城的大门,在城墙和城门上的射手们也能转身,对冲进来的敌人实施层层打击,战士们得以在一道道城闸后面挡住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而因为坡度,入侵者也不得不面对消耗巨大的仰攻劣势。”

    “我敢说,第三次大陆战争里面对东陆大军的围攻时,这样的格局就帮了大忙。”

    “这么说,这座城比起断龙要塞而言,也不遑多让,”泰尔斯无奈地看着坐下气喘吁吁的马匹,在卫兵隔离线外的嘈杂围观者们也让他心烦意乱:“市民们散个步还得一路爬坡——更不用说进攻而来的敌人们了。”

    “而贵族们也有了借口和理由,躲在城内瑟瑟发抖,”埃达踩着脚下的石砖,身形轻盈,却依然不满地轻哼:“任凭他们在城外的子民们饱受煎熬。”

    “我想,第一批人们建这座城纯粹出于军事目的,然而谁也没想到,它会有朝一日变成埃克斯特的首都吧。”泰尔斯瞥了一眼来往驻足的行人:“住在这里的人就不觉得累吗?”

    “某种程度上,这座城市也天然排斥着商人,这样的格局既不适合行商也不适合店铺,无论是运输货品还是扩大生意——你能想象,把一担柴运送上内城的成本够挑三担柴的吗?”康玛斯的史莱斯侯爵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路,但还是摇头咋舌道:“当然,这时候就是我们康玛斯人上场的时候了。”

    “所以内城越往上,就越是有权有势的人们才能居住的地方,是么?”泰尔斯叹出一口气:“还真是清楚明晰,通俗易懂的阶层分化。”

    在普提莱的介绍下(“和几年前相比应该没什么大变化,事实上,我怀疑一百多年来龙霄城都没什么大变化”——普提莱),他们途中经过了不少泾渭分明的区域:看似贫民窟的盾区、平民居住地的锤区,集市和广场所在的剑区,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的弓区,神殿和宗教场所聚集的箭区,法庭、监狱等部门所在的矛区,再到工坊和商铺云集的铠区,贵族所在的斧区等。

    “他们怎么不再建一个地段,就叫‘魔能枪区’?”泰尔斯没好气地吐槽着城里统统用武器种类命名的地域。

    “我想,在耐卡茹重命名并翻修龙霄城的时候,魔能枪大概还没被发明出来。”普提莱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那魔能枪是什么时候被发明的?”泰尔斯眼珠一转:“是谁发明的?为什么这么命名?”

    “魔能枪已经出现了快三百年了,其他的零部件都很好取得,”普提莱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却故意与他作对一样,笑道:“唯有最核心的部位,属于战略资源,它的来源嘛……您早晚会知道的。”

    “至于命名……谁也不知道。”

    泰尔斯撇撇嘴。

    魔能枪……

    魔能师。

    魔能。

    魔法。

    他按下心底里的疑惑,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当前的事情来。

    “好吧……埃克斯特人给城区取的名字真是缺乏想象力。”

    “如果他们命名城区的素材不够,我还有个建议,”看着坐骑辛苦地攀爬,连泰尔斯也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心累,长长吐出一口气:“传奇反魔武装区。”

    “要我说,你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喋喋不休,”普提莱终于又拿出他的烟斗,略带深意地看了泰尔斯一眼,深吸一口后平稳地道出真相:“是因为即将面临的境遇……”

    “而紧张了么?”

    泰尔斯顿时语塞。

    见鬼。

    在使团其他人的目光下,泰尔斯讪讪地闭上嘴巴。

    他们终于“爬”出了斧区的最后一段路。

    无论到哪里,泰尔斯身后由杰纳德所手执的那面天蓝底色的十字双星旗帜,都是所有目光最大的围观目标。一路上到处都是拥挤来观看他的民众,龙霄城维持秩序的士兵们简直不堪重负,北地人天生的大嗓门和火爆性格则让场面更加混乱。

    这让泰尔斯根本没有仔细观察龙霄城市容的机会,就被白刃卫队一路护送进最高的内城,城闸关闭,将汹涌的人潮隔离在外。

    泰尔斯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

    他在怀亚的帮助下下马,踩在北地粗犷而硬实的黑色石质地砖上,缓缓抬起头。

    眼前是一座宫殿。

    这么说,那就是……泰尔斯怔怔地想。

    “容我在此与您别过,亲爱的泰尔斯殿下,”还不等他有空仔细观察这座宫殿,康玛斯联盟的史莱斯侯爵就来到他面前,谦逊地低头,低声道:“您得有心理准备。”

    “按照计划……”

    康玛斯的侯爵嘿嘿一笑:

    “努恩陛下,可能会对你有些……”

    “粗暴。”

    泰尔斯尴尬地笑笑,然后深深吸入一口寒气,点点头。

    粗暴?

    当然。

    泰尔斯在心底暗翻白眼。

    从来到这个世界。

    有人对自己温柔过吗?

    都快以为这是虐主文了好么?

    史莱斯侯爵与尼寇莱对视一眼,领着康玛斯的人马,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就在泰尔斯要抬头,好好观察一下这座也许是埃克斯特王宫的宫殿时,宫门就缓缓地开启了。

    一队衣着较为华丽工整,却依旧全副武装的北地人,从宫门中鱼贯而出。

    泰尔斯心中不由得一紧。

    果然,一把洪亮的嗓音,从那群人中响起:

    “以埃克斯特共举国王,努恩·沃尔顿七世陛下之名……”

    “我在此奉命迎接异国的来客们。”

    一个剃着板寸头,形容硬朗而脸色冷清的男人,对着泰尔斯紧抿嘴唇、眯眼端详了几秒,才淡淡地道:

    “陛下正期待着您的到来。”

    “星辰的王子殿下。”

    泰尔斯握紧拳头。

    来了。

    尼寇莱露出大笑,上前与领头的人拥抱了一下。

    “完成你的使命了吗,亲爱的卫队首领,我的朋友尼寇莱?”男人似有深意地轻声问道。

    “当然,”尼寇莱也话中带话地道:“我们要的星辰王子,已经在这里了。”

    泰尔斯皱起眉头,看着两人的交流。

    然后,领头的板寸头男人来到泰尔斯的面前,对他行礼。

    “欢迎来到埃克斯特,以及她最璀璨辉煌的明珠——龙霄城,来自星辰的泰尔斯殿下。”

    泰尔斯想起基尔伯特的教诲,以及普提莱在路上的提点,连忙微笑回礼。

    看上去像是某位官僚,但他的身板——泰尔斯想道:更像一个战士。

    或者说,北地男人,差不多都长得像战士?

    “我是拜恩·迈尔克勋爵,”板寸头的北地男人约有四五十岁,身着厚袍,一脸严肃:“在获取爵位以前,也曾是白刃卫队的一员,现在是努恩陛下的从事官,您在龙霄城的一应接待事宜,将由我来负责安排。”

    “感谢您的接待,迈尔克勋爵。”泰尔斯点点头,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容我向初次到此的您介绍,”迈尔克板着脸转过身,向着身后的巍峨宫殿举起手:“北地从古至今的领主居处,从诸王时代的山间陋室,到帝国时代的石质堡垒,再到今天的雄壮宫殿。”

    “数千年来,它见证着北地的历史,见证着埃克斯特的崛起,见证着北风与龙的儿女,繁荣壮盛,生生不息。”

    迈尔克肃穆地道出接下来的话:

    “英灵之宫。”

    英灵宫?

    这名字的涵义……

    真的适合一个活生生的领主居住吗?

    泰尔斯一怔,随即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座风格素朴而色泽沉重,格局大气而造型粗犷的巨型宫殿,依山而建,即使从他脚踏的内城地面算起,也有近**层高,建筑材料亦颇为独特——巨木,粗石,兽皮,金属,皆存其中,有不少地方甚至是粗粗打磨而成。

    典型的北地风格,雄浑有力,豪迈野性。

    巨大的宫门前立着足足十根十几米高的廊柱,支撑着巍峨的宫顶,廊柱上雕刻着历代北地英烈的故事,雕刻风格简约而奔放。

    从内城到宫门前的这段路,是八座数米高的火炉,即使在大白天也熊熊燃烧着大火,似乎整天都在照耀着宫门前的小小广场。

    周围布满了身材高大、表情凶悍的白刃卫队和龙霄城的卫兵,与星辰井井有条而严格分布的卫兵不同,他们的站位看似零散,巡逻没有规律,但在埃达的提醒下,泰尔斯这才一愣一愣地发现他们“外松内紧,完全不留死角的守备”特色。

    相比起造型颇具创意,半个金字塔也似的星辰复兴宫,龙霄城的王宫,从建筑风格到里面的人员配备,显得更像一座故事中的雄伟宫殿。

    黑底红龙旗帜高高飘扬其上。

    飘扬在国旗下方的,还有一面旗帜:从云中刺出的一截龙枪——沃尔顿的族徽,云中龙枪。

    红与黑,再配上天然而降的雪色,在泰尔斯的印象中,没有比这更像英灵归所的宫殿了。

    泰尔斯摇摇头:真是名副其实的英灵宫。

    而住在这里的领主、大公、国王什么的……

    就在此时,泰尔斯的目光突然被宫殿的顶部所吸引了,他不由得抬起头。

    一道石桥从宫殿的顶层伸出,凌空而通向另一座山峰。

    泰尔斯的目光一凝。

    是那座石桥。

    通向天空之崖——“天空王后”行宫的石桥。

    他这才注意到,那座石桥的起点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之前在远处可能因为视野缘故,看不真切。

    那是一个男性战士的巨型黑石雕像。

    只见那位雕像上的战士英气勃勃,威风凛凛,双手持着一把长得吓人的矛枪,铠甲整齐、肌肉健壮、形容雄伟地居高临下,俯视着英灵宫。

    想必——泰尔斯心想,从那个角度,可以将整座龙霄城尽收眼底吧。

    负责接待的迈尔克勋爵很有耐心,一直静静地等待着异国王子,直到他注意到泰尔斯的目光。

    “那是通往天空之崖的石桥,上面立着的是耐卡茹一世的雕像,六百年多前,耐卡茹离世后落成,”迈尔克抬起头,认真地介绍道:“一周前刚刚翻新。”

    泰尔斯表情一凛。

    那就是……他看着那位石像中的英武男子。

    终结之战的人类英雄……

    击败灾祸,击败魔能师的人之一。

    埃克斯特的建国者兼第一任君主。

    耐卡茹·埃克斯?

    雕像上的战士身上落满了积雪,持枪的动作饱含力道,有种充满张力的美感。

    想必六百多年来,耐卡茹就这样表情坚毅、目光深沉地俯视着他的人民,他的土地,他的国度?

    泰尔斯向迈尔克轻轻点头。

    一道云彩飘过,阳光投射的方向改变了一些。

    远远望去,这位埃克斯特英雄雕像的表情,似乎瞬间从坚毅变成了哀伤。

    泰尔斯眯起眼睛,心里赞叹着六百年前那位雕刻家的手艺。

    一周前刚刚翻新——是为了迎接自己?

    不太可能。

    也许,埃克斯特人还期待着那位传说中的、终结之战后就消失无踪的巨龙王后,还会回来看望她丈夫的雕像?

    来拜访这个把她的肖像留在国旗上的国度,看顾这个她和耐卡茹一起留下的西陆之刃?

    “英灵宫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这里将暂时作为您在龙霄城期间的居住地,”迈尔克向着宫门举起手,示意泰尔斯向前。

    泰尔斯露出微笑:“当然,感谢努恩陛下的招待。”

    “而您请跟我来吧。”板寸头的男人表情不变,说出来的话却让星辰使团的所有人心情一沉:

    “努恩陛下和五位大公正在英雄之厅,等待您的到来。”

    泰尔斯跟普提莱交换了一个眼神。

    开始了。

    但就在泰尔斯和普提莱、埃达准备抬步向前的时候,迈尔克却轻轻举起手,拦住了瘦削的副使。

    “请殿下的随员们,跟着我的属下离开,去招待外国客人的房间休息吧。”迈尔克轻轻道。

    “我不明白,”普提莱止住脚步,沉稳地看向迈尔克:“我是殿下此行的副手,必须跟在殿下身侧。”

    “我理解您的职责……”迈尔克看不出表情地缓缓道:“但这份邀请是有限制的。”

    “这是一场高贵的谈话,领主对领主,王室对王室。”

    “璨星对沃尔顿,以及五大家族——陛下和五位大公只希望见到殿下本人,正如殿下也只会见到陛下和五位大公。”

    “因此,请您单独出席,星辰的殿下。”

    泰尔斯脸色一变。

    单独……面对努恩七世和五位大公?

    “据我所知,”普提莱淡淡道:“这不是两国来往的惯常礼节。”

    虽然他们已经跟努恩王初步达成了协定……

    但绝不能拿王子的安全冒险……

    星辰已经吃够了这方面的教训。

    “现在是非常时期。”迈尔克摇摇头。

    “你要我们交出星辰唯一的继承人,放弃对他的保护,让他孤立无援地置于你们的掌控之下?”普提莱巧妙地点出最要害的关键。

    泰尔斯的身后,埃达,怀亚,罗尔夫等人都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摸向手边的武器。

    尼寇莱则轻轻举起手,白刃卫队们隐隐围上他们的身边。

    “就像您之前所说的那样,”陨星者的脸色越发苍白:“你依旧没有太多选择,不是么,小王子?”

    泰尔斯眯起眼睛。

    “请相信我,这是必要的。”迈尔克目光灼灼地盯着泰尔斯:“而且说到孤立无援,恕我直言……”

    “当你们走进埃克斯特国境的刹那……”

    “不就已经孤立无援了吗?”

    泰尔斯轻轻叹出一口气。

    普提莱没有再说话。

    这让穿越者意识到,他与努恩的合作狩猎已经开始了。

    好吧。

    据说会很“粗暴”的努恩王么。

    泰尔斯在心底淡然一笑。

    走着瞧。

    在普提莱铁青的脸色和迈尔克不定的表情下,泰尔斯压下心底的不安,露出微笑:

    “好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努恩陛下了呢。”

    泰尔斯转过头,看着他的同行者们,轻轻点头。

    “不必担心。”

    “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落下,泰尔斯向前跨步,小小的身影走向面前那个与复兴宫风格迥异,却同样幽深静谧的英灵宫。(未完待续。)

第61章 天生之王(上)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大家都去看那个星辰王子了,没什么人在,不用担心被发现。”

    “我喜欢你,哥们儿,”龙霄城的一处民房旁,一个矮壮的男人揽着科恩·卡拉比扬的肩膀,哈哈大笑:“即使没有卡斯兰的推荐,我也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汉子。”

    “只有服过役的人才有这样的身板!”

    米兰达默默地走在他们身后,看着科恩一个人跟卡斯兰的朋友交际。

    科恩充分发挥了他混迹边境前线五年,和大头兵们厮混的经验,毫不生疏地应和着。

    “你也一样!大皮带!瞧瞧这肌肉,真不像退役的!”科恩也用豪爽大笑来回应:“话说你是怎么得到这个外号的?卡斯兰可没跟我说过。”

    “这个啊……”

    “以前在冰川哨望部队时的故事了,”外号大皮带的男人,闻言表情就是一变,脸上是满满的自豪,“那时我还是个新兵,有年秋收的时候,晚上遇到了一次突袭。”

    “原来你是冰川哨望的精锐斥候!”科恩脸上冒出惊讶:“难怪了……这么说,你跟兽人干了不少架?”

    “何止!”大皮带骄傲地大笑:“在三十八哨望地服役十年,我和我小队的弟兄们一共干掉了五十二个兽人!”

    科恩肃然起敬。

    兽人。

    这些在蒙昧时代起就与人类作战至今的“远古之敌”。

    那可不是能轻易对付的敌人啊。

    “说回到大皮带的来历……那是我的第一战,正在执勤的时候,五、六个兽人摸进了哨地,”大皮带摇摇头:“我们迎头就碰见一个,狗娘养的丑东西,差不多有八尺高,手腕比我的大腿还粗!”

    “那狗娘养的干掉了我们三个弟兄,也受了不少伤,我是最后一个,被它打得连武器都碎了,”大皮带说得眉飞色舞,不时狠狠擂胸,“我当时心想,没办法了,就干脆一把抽出哨望的制式皮带,跳上他的肩膀,然后……”

    随着话语,大皮带咬着牙,狠狠发力,一把搂住科恩的脖子:“就像这样……打了个结,死死勒住它的脖子!”

    科恩扯着脖子,猛烈地咳嗽,感受着对方过分的热情。

    “我骑在他肩膀上面,右手死命地拉皮带,左手架着那面小破盾牌!那狗娘养的畜生举起战锤,发了疯地朝我身上招呼,一下又一下!”米兰达古怪的眼神下,大皮带死命地晃着科恩的脖子,让后者头晕眼花。

    “直到它软倒在地上,我的盾牌也碎得差不多了。”

    “啊!”科恩从眩晕中回过神来,惊讶地抬头:“你可没松手吧?兽人越是重伤濒死,反击的力量就越大!”

    “没错!”

    “哥们儿,一看你就是个懂行的!”大皮带一拍大腿,大声道:“绝不能松手!这是我后来才学到的教训——当时我以为它已经没气了,就松开皮带……结果那该死的畜生像复活一样弹起来,一边乱叫,一边死死地箍住我的脑袋!”

    “幸好,那时候国王陛下正在视察北方,来支援的是白刃卫队,卡斯兰及时赶到,一斧头掀开了那狗娘养的后脑!”

    “当时我都快背过气去了!但也从那天开始,他们都叫我‘大皮带’!哈哈!”

    科恩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在西荒前线的过往。

    “所以,你也跟兽人干过架?”大皮带露出浓厚的兴趣,好奇地问。

    “对,但不是冰川兽人,而是荒漠兽人。”科恩笑了笑:“我们在那儿做过佣兵,对付兽人的做法是矮身低头,绕后或者从胯下进攻。”

    “啊,这是南方那些帝国人的做法,跟兽人们绕圈子,”大皮带沉吟着道:“在北地可不能这么干,冷天里我们的动作比平常要生硬,不够灵活。所以在北地,最好的做法是正面突击,速战速决,一击必杀。”

    科恩赞许地点点头:“荒漠里就不一样了,兽人对灼热的耐受力很高,不怕金属铠甲带来的高温,他们从板甲到链甲的装备都有,我甚至见过武装到裆部的兽人,这时候就要利用我们的灵巧,寻找击中要害的机会……”

    一边热络地扯着彼此的战场经历,大皮带终于把他们带到了屋子里。

    “噢,看看你,典型的北地姑娘,个大儿胸也大,长得还漂亮。”大皮带把他们让进屋子,看到科恩身旁的米兰达,眼前顿时一亮:“卡斯兰把你介绍过来……要不要考虑看看留下来?我们这有好几个好汉子都单身,甚至有从白刃卫队里退下来的硬汉……”

    米兰达顿时脸色一变,尴尬地看向科恩。

    科恩摊了摊手,示意他也没辙。

    但大皮带随即皱起眉头,摇摇头道:“算了……他们配不上你——都是些想挣快钱,不愿意在自己家乡吃力气活计的糟心人,糙汉子,估计也顾不好家,有什么资格讨像你这么好的婆娘。”

    大皮带叹了口气:“眼高手低,自己都养不活,活该光棍节都单身。”

    米兰达一言不发,只是听着大皮带的话。

    “像你这么高大的一个北地女孩,身体壮,力气足,按照那些上层人的标准——皮肤也白,在家乡一定是抢手货,”大皮带一边坐下,一边呼哧呼哧地唠叨着:“我有三个妹妹,所以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啊,冲动、热情,总看不上家里附近的小伙子们,想着出去找找机会,碰见个最勇猛、最有气概、战功最高的战士,也许就有机会嫁给他。”

    “但相信我,外面的世界看着精彩,却总比家乡复杂难懂太多,外面的男人穿起甲胄也许帅气,可总归比不上家乡的傻小子们单纯专一——听我一句劝,你啊,就该好好回家,编一件最厚实的袍子,打一把最坚韧的匕首,围一道最漂亮的花圈,用它们从那些围着你转的小伙子们里,选一个最诚心的,但不要忙着给他甜头,吊一吊他的胃口……然后等着他被征召,从战场上打磨一圈回来——这才是男人成材的标准——再看看他的心意,如果他还是没变,那就把你的花圈挂上那个小伙子的脖子,再带他去见你的父母……”

    “别在乎他的家产,也别在乎他的出身,最重要的是他有担当,有责任,真心爱你,在乎你,懂得疼你,最好还有一点点怕你……这年头,家财万贯和贵族出身都弥补不了真心的缺失……”

    科恩紧紧捂着肚子,强忍着笑意,看着米兰达越来越黑的脸。

    “我就常常这么跟我的女儿说:长大了终归得嫁个好人家,但必须是真正爱她的人,我也盼望着有天能把她交到一个好小伙子手里……”大皮带正说得唾沫横飞,突然眉头一皱。

    科恩诧异地看着大皮带变得难看无比的脸色。

    只见后者猛地站起身来,冲出屋外。

    “你们……我以为你去看王子进城,结果居然躲在这里!”

    屋里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屋外就传来几声少男少女的惊叫。

    “老爹,你快给我住手!凯文他……只是过来送点东西给我……”

    “大叔……有话慢慢讲……啊啊!”

    大皮带的惊天怒吼随后响起:

    “送东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该死的臭小子!”

    “滚!滚!离我的女儿,离塞西亚远点!”

    “我的女儿还没到嫁人的时候!要是再敢偷偷来找塞西亚……”

    “我就把你的三条腿都打断!”

    在隔壁鸡飞狗跳的伴奏下,科恩目瞪口呆地看着言行不一的大皮带,和对面的米兰达对视一眼。

    然后两人齐齐扑哧一笑。

    微笑间,米兰达抬起头,看向远处山坡上的英灵宫。

    她的目光很快变得迷离。

    家乡的傻小子。

    单纯专一……

    ————

    泰尔斯浑身僵硬地踩着英灵宫的地砖,一步步向前。

    跟复兴宫素朴而简约,内外一致的风格不一样的是,英灵宫的内部装潢很矛盾。

    有的地方显得粗犷大气,例如每个门廊上的粗糙雕刻,巨木制成的楼梯扶手,墙上专门制作成战利品的兽首等,却又有许多地方雕琢得很精细巧妙,如某些特殊的精雕地砖,角落布满画作的的天花穹顶,奢侈的不灭灯灯座等等。

    历史和时间的痕迹也不一,有些角落的墙砖用料和色泽看上去大概持续了好几百年,有些地方明显是几年内翻修过的。

    要他说的话,英灵宫的内部就像层层叠叠的壁画一样,新生的刻痕堆砌在过往的印记上,历史和当下交织一片。

    但泰尔斯完全无心欣赏这些。

    他正在竭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思索着“国王-大公”这样一对埃克斯特独有的政治身份命题,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挑战。

    虽然努恩七世已经通过尼寇莱和史莱斯提点了他,可一直以来的经历让泰尔斯相信:未知才是人生的主题,而意外也总是突然而至。

    自己必须做好准备。

    在迈尔克的示意下,星辰的第二王子越过目不斜视的白刃卫队们,穿过无数门廊,缓缓地走向一个看似是椭圆的环形石厅。

    这里的采光似乎并不好,光线暗淡,但石厅里的六个铁架上架着熊熊燃烧的火盆,驱走寒冷的同时带来了一些摇摆不定的照明。

    跟伦巴一样,又是火盆……埃克斯特的领主们这么喜欢火盆?

    泰尔斯在心底里暗暗吐槽。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踏进石厅。

    迈尔克没有跟进来,大门在穿越者的身后轰然关闭。

    泰尔斯远远看见,一道形制古朴厚重的棕黑色长方桌,纵亘在石厅中央。

    长桌的另一端,正对着泰尔斯的方向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有约六七十岁的年纪,身着红黑相间的厚实袍子,箍着一道暗金色的头冠,头冠显得非常素朴,仅仅在额前的位置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老人双手抵桌却垂首不语,因为距离与光线的缘故,泰尔斯看不真切他的形貌。

    但泰尔斯对他的身份已经心中有数。

    泰尔斯走近了那张古朴的长桌。

    老人的左右两边下首,坐着五个形容不一,衣饰各异的男人,左侧两位,右侧三位。

    要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从泰尔斯踏进石厅的一刻起,五个年纪不一的男人,都齐齐投来不友善甚至凶悍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七岁的男孩。

    一位国王,五位大公。

    泰尔斯站到了长桌前,随即蹙起眉头:埃克斯特人没有为他留下哪怕一个座位。

    也没有要给他加座的意思。

    不妙。

    他轻轻咬牙。

    泰尔斯被迫站在冰冷的石地上,面对六位埃克斯特最位高权重的领主,因为身高不够,还必须抬头仰视。

    这让眼前的气氛变得对他很不利。

    看来尊老爱幼不是这里的主题——好像回到了乞儿时代。

    这么一想,穿越者在心底笑出声来。

    缓解了不少紧张。

    泰尔斯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自红坊街以来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让他得到了不少的历练,即使面对再险恶的局面,他也自信自己能在顷刻间冷静下来,寻找出路。

    而且……

    泰尔斯把目光投向眼前两侧的五人,但因为背光的缘故,五人的面容都隐藏在暗中,不甚明晰,唯有一双双眸子在火光间闪动,给来访者以巨大的压力。

    而且那个联合查曼·伦巴大公以及瓦尔·亚伦德公爵,试图染指王位更替,两度刺杀王子,其中一次成功,乃至掀起两国前所未有之外交危机的罪魁祸首……

    险些酿出战争与冲突,带来灾难和死亡的罪魁祸首……

    也是自己落得今天这份田地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五个人里……泰尔斯看着在黑暗中,五个影影绰绰的身形,暗中握拳。

    而他唯一可能的,却并不如何友好的盟友。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桌子另一侧,最远端的那位老人。

    是一个刚刚痛失爱子的至高统治者。

    他不禁注意到,这个石厅的四周都挂着云中龙枪标记的布旗,唯有在那位老人的身后,是一个方形的巨大壁炉,而在壁炉上端的墙体,镶嵌着一面黑木制成的壁架。

    壁架上是一把形状特异,材料不明的长枪。

    与泰尔斯在闵迪思厅的书籍里,所见到的那些带护手与固定枪柄的古代骑士长枪不同,这把长枪虽然足足有两米长,但没有护手,通体等粗,只在枪身三分之二处的持握部分特意磨砂,枪身闪耀着偏银的金属色泽,枪头却是黝黑发亮,装备着方锥形的开锋尖刃,看上去狰狞而锋利。

    “戮魂枪。”

    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在石厅里响起。

    “那是耐卡茹曾经使用过的武器,也是沃尔顿的族徽,以及我们被称为龙枪家族的来由。”长桌另一侧的老人微微偏过头,火光跃动间,他在黑暗中露出面容。

    那是一张刚毅却皱纹满布的脸孔,银白的发色下的相貌,带着典型的北地人特征,眼眶深陷,鼻梁高耸,轮廓突出,独独挂在嘴角边的弧度,露出一丝冷然。

    “它的锋利与危险,据闻只有星辰的裁决枪可堪比拟,枪下亡魂无数。”

    “过去的数百年里,它屠戮、重创过许多名震一时的敌人——哪怕阴险如‘悼亡大公’,狠毒如‘人类屠杀者’悉拉·暗雷,强大如‘狼敌’凯拉,凶悍如夜翼君王,诡异如权之魔能师。”

    泰尔斯微微皱眉。

    泰尔斯突然想起卡斯兰对眼前这位老人的评价:

    “他年轻的时候是位好国王,一个标准的沃尔顿彪形大汉。”

    泰尔斯与老人对视着,他发现对方有着一双青色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沃尔顿家族的遗传——反正泰尔斯自己就没有遗传凯瑟尔的天蓝色眸子……

    泰尔斯突然一愣,他想起来柯雅王后对于他灰色眼睛的评价——那是源自他母亲的特征。

    他的思绪回到眼前。

    但泰尔斯随之产生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多多少少察觉到,老人的那双青色眼眸里,此刻正投射出一种别样的感情。

    那是沧桑与灰暗,悲痛与苦闷,仿佛一个在绝望中沉浸了多年的人。

    危险而可怕。

    “在今后的数百,数千年里,戮魂一如其名,”面容如铁的老人缓缓开口,汇聚成带着力度的句子:“必将屠戮更多。”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060/ 第一时间欣赏王国血脉最新章节! 作者:无主之剑所写的《王国血脉》为转载作品,王国血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王国血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王国血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王国血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王国血脉介绍:
低贱卑微的乞儿,神圣尊贵的王子,举世皆敌的怪物——如果你眼前有三条道路,选择何者会比较幸福?
泰尔斯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来到的是波澜壮阔的异世,面对的是噩梦难度的未来:荣耀的帝国灭亡千年,腐朽的王室积重难返,传说的圣战黑幕重重,分裂的世界动荡不安。
而泰尔斯一无所有。
他仅剩的,唯有坚毅不摇的自我,绝地求生的勇气,和永不妥协的信条。
“王者不以血脉为尊,血脉却因王者而荣。”
黑暗洗涤光明,烈火锻造真钢,禁忌王子的故事由此开始。
PS本书有奖竞猜:女主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活在ed里吗?
书友Q群:
炸了四次,懒得建了。王国血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王国血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王国血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