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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碎星物语txt下载     碎星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七章 吞噬

    血光入侵龙云儿的意识,即将沾染神魂的一瞬,以战场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地面开始震动,天空也出现莫名幻光,瑰丽七彩,如同极光。

    普通人只感觉得到震动,觉得这一场地震不寻常,但神魂修练有成者,感受到的东西就完全不同,女爵在激战中分神一看,确认这数十里天地,生出变化,已经和其他地方分割开来了。

    能够张开数十里领域,在整片天地中,分割出一个独立的世界,这若非是天阶的绝世强者,就是神器的威能,独孤剑为此震愕莫名,却看见一座座石山、木峰,拔地而起,参差错落,此起彼伏,前后只是十数秒,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木石奇景,构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天空、大地仿佛没有尽头地延伸出去,成千上万的魔兵、魔兽,尽数陷落于这片江山之间,连同那些神智迷乱的人族,被这串惊变弄得目瞪口呆。

    从江山社稷图完全展开的那刻起,入侵龙云儿神魂的那道灰色身影,就加倍催动,要尽速冲破她意念的防守,夺其身心。

    速成的金刚禅定,虽有神异,让龙云儿能抵挡这许多时,却终究失之不稳,在内忧外患下,精神防御被破开,那道灰色身影飞快入侵,要直入紫府之内,吞侵神魂。

    然而,这个看似能手到擒来的胜利,却在得手前的一刻,出现了大障碍,就在龙云儿的紫府之外,骤然出现一道无形障壁,渺不可见,却在牠要快速穿行过去时,硬生生碰撞上去。

    碰撞引发剧震,仿佛用脑袋撞上了铁壁,险些被撞得神魂散化的灰影,大吃一惊,就只看一无所有的前方,莫名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障壁,形态近似水晶,因为自己的碰撞,晶壁上出现蛛网般的细裂碎纹。

    ……人族的神魂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样的手段,恐怕只存在于传说中,是那种深不可测的妖魔大能之手笔,以无上魔印,封护神魂,阻绝外力入侵。

    ……除了妖龙陛下,当世再无第二个存在能有此手段,什么仙帝佛子的,通通不行!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碎纹迅速从晶壁上消失,晶壁重新变得澄澈,不一会儿的功夫,连晶壁也消失不见,再次证明,这确是传说中的无上手段,只不过……还会被撞出裂纹,就表示不是无隙可趁。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灰影很想尝试突破,并且有相当把握穿透过这层障壁,但时间无疑是眼下最缺的东西,自己甚至能感应到,外头的世界不但天地被封锁,还在生出一些莫名的异化,如果再不迅速离开,就连走的机会都没了。

    不得不放弃,灰影一下闪烁,离了龙云儿的躯体,本来应该立刻化为无形,不可见、不可察,却哪知只是瞬息之差,外头的天地整个变了样。

    石峰、木丘,起落变化间,一道道充满神圣气息的光华,犹如一颗不应存在的太阳,自天顶洒落,一缕缕圣芒,化为一道道符印落下,封断这空间内的每一处,令牠再难遁形藏匿。

    一切妖邪,俱难藏身!

    灰影想要再遁回龙云儿体内,却连龙云儿都发起光来,神圣气息弥漫,断其后路,更无从往前。

    善于攻心的虚体魔物,通常本体都孱弱,连着碰了几回壁后,已经衰弱不少,处于危险时刻,再不脱出或寄体于物,就有灰飞烟灭之虞。

    “这个世界……怎么变出来的?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圣气?”

    早知病僧有神妙手段,牠一直不愿现身,以麾下魔将作饵,想逼出病僧来,却不料病僧异常沉得住气,迟迟不动,最终自己不得不动,想抢占先机未果,反落入这片木石江山之中。

    而且,最无法理解的是,为何这片江山中,竟有这么强烈的圣气?这圣气浓烈的程度,就算让飞龙寺所有僧众集合禅唱,恐怕也未必能及,病僧再强,也就是一个人,这浩然如阳焰的神圣气息,到底是怎么来的?

    圣气覆盖下,神智错乱的人们,渐渐恢复清醒,两名魔将遭到压制,力量大幅衰弱,至于那些被分割隔开在各峰、各岭间的妖魔,更是不堪,全都无法再进,瘫痪在原处哀号。

    “土鳖!前路已尽,你还逃得掉吗?”

    清朗一声,犹如春雷乍绽,震动整片江山,在东首最高的一座山上,石峰顶绽开一朵木莲,一名出尘僧人,脚踏莲花,白袍飘飘,好像随时都会踏云而去,绝世的风范,一下把同位阶的女爵给比下去。

    太过强烈的画面,给予灰影重重的刺激,作为人形化身之一,牠拥有妖龙的记忆与见识,远非这些魔将可比,单纯木石山水、神圣气息,还未能让牠找到线索,但再加上那样一个潇洒如谪仙的男子,牠登时想起一段遥远的古事。

    那是一个早已被尘封埋起,没有妖魔愿意再想起,却又没有妖魔能够真正忘记的禁忌之名……

    “……横击仙帝?”

    在这名字出口的瞬间,灰影像明白了什么,往周围再看一眼,这片无比独特的木石山水,普天之下,恐怕再无第二家分号。

    “横击仙帝的江山社稷图?没可能!你是仙帝传人?”

    太过震惊的颤声,灰影一下黯淡几分,不是试图隐遁,而是惊骇之下,精神波反噬,险些破灭小半神魂。

    ……灭尽妖魔、扫平人族的横击仙帝,传承再现?

    ……这个讯息无论如何都要传出去,若让此人活着成长,普天下妖魔哪里还能活?

    灰影妖魂仰首一啸,发出一下无声的嘶喊,念波在天地间回荡,与满空圣气一碰触,立刻被融蚀不见,传不出去。

    踏着莲花,峰顶云端的白衣僧微微一笑,随手从背后一拿,一个很没气质的扩音器现在掌中,跟着就叫出来。

    “整片天地都被我封锁,你嚷嚷的东西要是能传给那妖龙,和尚我拜你当师父又如何?”

    拿着大声公喊话,文雅气质转化为睥睨狂态,听在耳里,尤其使妖也气炸了肺,灰影不再嚎啸,身影一幻,竟燃烧了起来,通体覆盖上一层青色火焰,炽烈焚烧。

    温去病失笑道:“哇!你看看你这妖,几句讲不过人就**,至于吗?气度咧!”

    正自反压住两名魔将狠打的独孤剑,远远见到这一幕,急呼道:“不可大意!牠这是燃烧神魂,爆发力量的禁法,快下手,别节外生枝!”

    话甫落,燃烧中的灰影骤然化成一片青火,无视满空圣气阻隔,破空而去,目标不是已被完全隔断的外界,而是正被女爵压着猛打的两大魔将。

    独孤剑惊见状况生变,剑劲再催,凰火烈烈,要把已被砍得灭去大半身体,严重受损的冰炎魔将一剑了结,但同样也被削弱的水魔,却在此时身体大幅扩张,拉长了三五倍,像一张大网般覆盖下来,登时将她一口吞噬。

    “公主殿下!”

    已经恢复清醒的龙云儿,见女爵遇险,大吃一惊,才刚喊了一声,那道青焰已烧上冰炎魔将的身躯,冰炎魔将发出一声千刀万剐般的嚎叫,在极度的痛楚中,身躯迅速扭曲、膨胀,从本来火焰、冻气所凝的虚体妖躯,变成半实在的血肉之躯。

    一道暗青色剑芒乍吐!

    鎏金剑气横扫,破水膜而出,将整颗潺潺滚动的水球从内部破开,跟着十面爆发,炸开来的暗青色剑芒,将水球射得千疮百孔,剑威所及,附近的水液一一焚尽,只余一声绝命悲嚎。

    远处山峰上,听见这声惨呼,温去病心中一痛,如同刀割,知道水魔殒落在女爵剑下了,握着大声公的手不由一紧。

    ……这个杀千刀的败家货,就只会杀,一个人如果只会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人生还能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连战利品都没有啊!

    “病僧!”

    愤怒的狂吼,再次充塞天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身长超过百丈,头角峥嵘,双目闪着冰火之芒的妖龙,扬爪摘日月,妖躯镇大地,滚滚龙煞之威,犹胜洪涛,四面八方弥漫出去。

    “九、九头妖龙!”

    “妖龙!”

    龙煞侵袭,底下的人族个个颤抖,发自内心深处的本能恐惧,让他们双腿猛抖,纷纷跪倒在地,甚至当场失禁。

    九头妖龙的威煞,慑服万兽,乃至人族,哪怕在这里的妖龙只有一首,这道龙煞也没有半分减弱。

    “秃驴!”

    冰炎妖龙一记怒吼,长逾百丈,看似笨重硕大的妖躯,瞬息展动,快得像是一条闪电鞭子,挥击出去,劲道强得怕人,连连打碎多座石峰、木山,直直来到温去病眼前,看着这快到极点的一拍,他瞳孔骤然紧缩。

    超乎想像的大力,无可抵御,石峰、木莲、白衣僧在龙尾沉沉一击下,整个被拍碎,崩散成无数细屑洒落。

    “……得手了?”

    轻易杀敌,连妖龙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暗青色的剑芒便破空飙来。

二十八章 人族荣耀

    剑气袭身,最初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如浪如涛,及身时,却如千百尖针狂刺,痛不可当,纵有一身龙鳞硬甲扛住,妖龙仍有种痛到飙汗的感受。

    只是痛,只是伤,却也仅只如此,先前对上魔将时,鎏金剑气几乎能一击杀的威力,终于在撞上妖龙分身时失效了。

    “吼!”

    龙啸之中,冰炎妖躯摆荡,打碎十数座山峰,硬扛着剑气,扫向女爵,打中了独孤剑,她被这股崩山巨力打得飞了出去,可没摔出多远,就背后一亮,出现一对彩光羽翼,振翅一飞,便脱离摔坠的惯性,伤得并不严重。

    妖躯上,冻气、火焰大作,将被打出无数小孔的伤损掩盖,看似伤势尽愈,却让妖龙疼到龇牙裂嘴,暗忖独孤剑这手绝活确实厉害。

    ……之前刺杀妖龙陛下时,她可没有这本事,看剑气黑中带青,才只是从黑铁到青铜的过度阶段,就已经如此厉害,如果给她时间真正练上青铜,甚至之后的白银境界,那还了得?

    独孤剑展动光翼,飘在半空,凤首剑上黑光流转,直对妖龙,“只待青铜阶段圆功,我便可一剑杀你,换了是你本体在此,却又如何?”

    妖龙高声狂笑,“一点微末剑气,一点可怜的力量,就让妳忘记上次的惨败了吗?女人,妳实在太不自量力!”

    一面长笑,妖龙猛地张口,喷吐出一口含着冰霜的奇毒龙焰,急袭独孤剑,同时尾巴一扫,拍向已看准的几座石峰,在那里……有很多的人族匠师、护卫。

    ……喷火后直接袭击独孤剑,对方战斗经验丰富,这种奇袭难以得手,但大批人族死亡,她心神一乱,便能同步攻她神魂,内外同时遇袭,定能奏效。

    ……情报说,病僧支持平剑秋,号召数百匠师联手造物,如果病僧是横击仙帝的传承,无论他们造的是什么,经手打造的这些人绝不可留!

    这一扫,既要乱敌,也是要灭口,但就在将要得手前,一只小苍蝇拦截在巨尾之前,正是龙云儿。

    金刚身的轻功不行,跳跃能力也差强人意,龙云儿发动步云靴异能,踩踏登空,本来想要攻击妖龙,这时却拦在比自己整个人还大得多的巨尾前。

    灰影子与魔将之躯结合后,完全妖龙化,每一击都来到地阶顶峰的出力,金刚身的防御力虽强,龙云儿也不敢说能稳扛,幸亏自己还有一式超越金刚印的攻招。

    “喝!”

    龙云儿劲贯双腕,在奉灵状态下催运起来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回输入万古江山钟里,跟着,蓄满力量的双钟,震荡起来。

    妖龙本拟一尾巴将这小苍蝇给扫出去,哪知忽然间,这只小苍蝇的身上,发出莫名震动,往外散出涟漪,更惊人的是,这震荡不只是摇晃着她本身,也不只是震荡空气,是连周边空间也一起在摇晃。

    “……道之波纹?”

    妖龙几乎连眼珠子都瞪得突出去,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恐怖,独孤剑能打出鎏金剑气,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一动手连道之波纹都跑了出来。

    道之波纹,牵涉到这方天地的法则,能够让其震荡显形,起码得要突破地阶,再不然,就是手中有神器,还与神器高度契合,两个条件中,后者的难度还在前者之上!

    ……今次主要目标是病僧,哪知还没试出病僧虚实,这两个女人就让己方连踢到铁板!真不知是倒了什么血楣!

    惊愕中,道之波纹骤然大亮,无声的波动,朝六面八方狂震出去,撼击整个空间,扭曲破坏这空间内的一切。

    万古江山震!

    先前龙云儿进入奉灵状态,所击发的极限攻招,仅是单纯的与江山钟神识结合,打出钟鸣,但此刻社稷图中风云变幻,与江山钟结合的神识,受到莫名牵引、提升,真正打出万古江山震来。

    巨龙扫击过来的尾巴,与无声涟漪一撞,万斤巨力登时受阻,难以前进分毫,随着一道道涟漪扫来,连龙尾都发生扭曲、破裂,龙鳞破散,龙骨折断。

    妖龙还不及发出嚎叫,目光所及,女爵展开光翼,凤首剑拉出长焰,一道鎏金剑气,直破开袭来的龙焰,余势不止,直直朝着牠的面门打来。

    首尾受敌,妖龙之危迫在眉睫,牠同时发动多个手段,一方面,要引爆同在这空间内的万千魔兵、魔兽,以牠们的血肉为能量,发动攻击;一方面,榨取这具龙躯的精华,疯狂催迫力量。

    这是作拼命一击的准备,但作为人形化身,就是战败,也有其他手段可以应变,汇集众多血气后,神魂大壮,足可破开这个空间所施加的封锁,进可攻击两名强敌的精神,退可脱出这片天地,回到正常空间,把这一战的讯息传给妖龙陛下。

    可攻可守,能战能走,手段千般万变,这是人形化身比之寻常魔将的优势,哪怕情势不利,手上还是大把本钱可翻盘,然而,就在牠千般手段将发动时,牠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整具妖躯,不但像是掉进胶水里,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甚至就连妖躯本身,都像变成一座牢笼,禁锢着神魂,无法脱体离去,神念也没法离开体外。

    ……怎、怎么回事?

    什么都没法动,妖龙仅能拼命转动眼珠,试图去寻找理由,而眼中所见,除了越来越近的暗青色剑气,就是在女爵后方的千里江山。

    木峰、石山中,既有人族,也有万千妖兵魔兽,双方数目悬殊,妖兵魔兽受到圣气镇压,仍试图遵从杀戮**,去攻击那些人族,但江山不住演化,双方之间的距离,似是咫尺,却有天涯之远,每接近一尺,就又多了数米的距离,望之如在眼前,偏偏怎么跑都近不了。

    妖龙明白过来,这片社稷图内,病僧不但能切断与外界的所有关联,更能进一步掌握空间法则,造出咫尺天涯的神异。

    这么强大的法则驾驭,不可能没有代价,但千年前的横击仙帝,基本就是一个没法用道理去形容、约束的人物,而且,充塞于这世界的圣气……

    妖龙目光忽地紧缩在一处,就在群山围绕间,点点金芒异常耀眼,浓烈得异乎寻常的圣气,似乎就是整片空间圣气的源头,那是……

    构成点点金芒的物质,是一面面方形的板子,是这场混战一开始,这些匠师们所抛出去的护符,由这些护符所组成的光罩,一度护住了他们的平安,但此刻,这些护符重新组合,凝聚成了……一些奇怪的建物。

    不同的山谷间,亮起了相同的金芒,却又建构成不同的形象。

    有奇妙的尖塔,高高尖尖,如剑插天,顶端一个大大的十字,朴实无华,却给予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感受。

    有奇妙的方城,体方顶圆,四边的角柱上,有着同样的圆顶,壁体厚实,窗户都开成几何图形,内中散出的圣气,带有肃杀之气,却同样不可侵犯。

    有华丽的佛寺,殿堂**,浮屠并立,云霓围绕,禅唱佛音不住交响,一道道金虹涟漪,震动大气,往外一**散开,虽然神圣,却给予人欢喜悦乐之感。

    有形态模糊的高台,似堆叠起来的圆环,隐于层层云霞之中,上头似乎一无所有,但云霞交错间,又仿佛有无数人影,时而跪伏叩头,时而结阵歌舞,祭天、祭神、祭祖魂,间歇的唢呐鼓声鸣响,每一下响震,就是一波圣芒直冲云霄。

    类似的建筑物,还有许多,有些形态清晰,有些就如天坛这样时隐时现,还有些则是隐在金霞之内,渺不可见,但毫无例外的是,散发出的圣气之浓烈,不但有若实质,还几乎是喷涌而出。

    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喷发出甚至超越佛门圣地飞龙寺的浓烈圣气?

    妖龙错愕,无法理解,就看金芒一下大盛,铺天盖地而来,整片江山骤动,山峰一一离地,原处则生出巨大的气旋,将附近的妖兵、魔兽一一卷入,山峰重新落下,一座座山峰,将万千魔军全数震压在底下。

    进入社稷图的魔军,一口气被消灭了,同时,万古江山震的杀伤力,由尾端逐一爆开龙躯,往首部延伸,而催迫到颠峰的鎏金剑气,也击中龙首,一双龙目直接被剑气摧爆,龙首也跟着炸开。

    首尾相应,妖龙之躯迅速被完全粉碎,一道极为黯淡的灰光,摇摇晃晃,想趁最后机会飞空遁走,但一只淡金色的大手,从天顶伸下,将灰光一把抓住,缓缓收回天顶。

    独孤剑本想追杀灰影,但大手来得太快,抢在她之前,将妖魂降伏,而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一下天旋地转,整片江山激转,再度回神后,已经回到外头的正常空间了。

    被踢出江山社稷图的,不止是独孤剑,还包括被吸入里头的所有人,众人头晕脑胀之后,看着空荡荡的山林,明白过来,爆出连串欢呼。

二十九章 感恩戴德

    从社稷图内被转移出来,所有人都生出惊疑、错乱的感觉,在全无预兆之下,被转移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又被忽然抛扔出来,是谁都不会适应。

    不过,在短暂惊愣后,刚才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事,一下下回涌到脑海,当清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疯狂的欢呼声,一下爆响在山林中,匠师们、武者们激动相拥,又跳又叫,陷入丧失理智的狂喜中。

    “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

    “我们灭了魔将!还灭了妖龙的分身!”

    在这个世代,人族只能在妖魔的攻势下苟延残喘,所谓的抵抗,无非是袭击一些落单的魔兵、魔兽,但一遇到有魔将坐镇的团体袭击,人族这边就只有连串败仗。

    哪怕有五绝高人这样的存在参战,病僧基本的节奏是打带跑,否则就会被打跑;女爵则是场场惨烈苦战,每战功成,都有百姓万骨枯,这种的……实在不能说是光荣胜利。

    但这一回,人族方面没什么伤亡,妖魔的手段都被成功压制,三名魔将被诛杀,连妖龙的化身都被消灭,如此一面倒的胜利,恐怕已数十年不曾有过。

    人族终于扬眉吐气,怎不由得他们欣喜若狂?怎不由得他们又跳又叫,像个忘了形的孩子?

    就连独孤剑,都在被转移出来后,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凤首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太容易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

    龙云儿愕然不解,就看独孤剑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魔将的应有实力,冰炎我会过多次,牠虽不及我,也是地阶中的高位,豁命爆发时,有着地阶顶峰的攻击力。”

    “呃?有吗?”龙云儿回忆整场战斗,冰炎魔将的力量,最多不过是地阶的中段,哪怕后来遭到夺神,力量疯狂催迫,好像也没维持太久,就迅速回落。

    “还有那个人形化身……化为龙躯后,战力应该接近妖龙真身,有部分天阶异能,特别是妖族的神通变化,哪怕处于绝境,也断不至于束手待毙。”

    独孤剑寻思道:“以前我和牠交手,牠不断发动意念攻击,乱我心神,就算我豁命出击,牠也能从容遁走,更随意血祭附近的妖魔,化为本身攻击力,但今次牠做了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做。”

    龙云儿点点头,那条妖龙虽然厉害,攻击模式却很呆板,尤其是挨了自己一记万古江山震后,就像整个发了呆一样,独孤剑再补一剑,牠就傻傻地惨叫,然后爆掉,要不是看牠魂魄离体,自己还以为牠故意示弱,有什么奸计呢?

    胜利来得太容易,感觉就像假,这是可以理解的,但龙云儿思索片刻,就有了结论。

    ……这里是异界,没人知道底细,稍微解释一下,也不怕泄底的。

    龙云儿低声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表哥他这一派干架的时候,第一件事干的,就是让敌人发挥不出真正实力,每次敌人完蛋的时候,都总在喊什么不甘心、不服气、胜之不武的……哎呀,这种遗言我都听厌了。”

    独孤剑眼中精芒一闪,随即平复,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可以理解,不过,令表兄呢?为何不见他?”

    龙云儿往周围看一眼,看到了平家众人,唯独就是没有看见温去病,眉头微皱,也担心有个什么事,但只能强笑道:“可能正在忙吧,我记得他对拷问什么的,也很有心得。”

    独孤剑肃然道:“尊兄妹深藏不露,令我大开眼界,病僧手段通神,可比仙帝,而妳……刚才击杀魔将,眼光奇准,后头与我杀妖龙的那一击,威力强绝,连我也挨不起,这一式……令我拜服。”

    女爵是当世高手,能够让她这么说,龙云儿着实兴奋,但仍维持住态度,忙称不敢。

    说话中,独孤剑察觉远处似有气机对撞,似有战斗进行,只是规模不大,便负责前去查探,龙云儿则是心系温去病,留下来找寻。

    寻觅半晌,最后才看到温去病微笑着走过来,赞道:“打得不错,那一震打出了神韵,值得夸奖,咦?那个抢生意的哪去了?”

    龙云儿本欲回答,但意外和温去病掌心一碰,惊觉他手掌冰得吓人,心头一震,猛抬头想要问,却在与温去病目光相触后,问题按了下来,只低低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我们大获全胜呢!”

    满不在乎的一句说完,看龙云儿眼中忧虑,无奈摇头,补了一句,“搞的阵仗太大,有点头晕,如此而已,不伤身,没有透支寿命,战果大赚了一票,没有亏损,所以笑一下行吗?”

    龙云儿知道自己该笑出来,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但咬了两秒嘴唇,还是忍不住道:“对我来说,除了表哥你的身体能好,其他的一切全都说不上赚。”

    温去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龙云儿的头,像摸个小妹妹一样,让她安心。

    ……奉灵、入神,原本都是燃烧神魂,透支实力的技术,就算自己找到漏洞钻,将神魂降于江山社稷图内,充份发挥其神异,那也不是没有代价与风险的。

    不管是什么外挂,如果开得太过火,都会引来意料之外的风险,以神魂相合社稷图,随着演算的越来越复杂,神魂与之结合度也会直线上升,如果不及时收手,最后就会整个被神器同化,成为器灵。

    刚刚为了压制人形化身与魔将,大幅削减他们的力量,并且提高己方的战力,伤神太过,超过了使用时间上限,又为了要捕捉逃逸的妖魂,豁力而为,险些搞到神魂溶解,真是险之又险。

    十日以内,江山社稷图不能再用第二次,如果遭遇战斗,恐怕要被迫泄底,还好龙云儿已经来了,有她在,术式武装可以运作,手上怎么都多了点资本。

    九头妖龙能源源不断再生妖魔,这是非常棘手的强敌,不过,连带石魔、金鹰在内,十几天内,八大魔将一下殒命其五,照自己这两年的观察,正常情况下,九头妖龙想补完这个空缺,起码得半年到九个月,更别说这次连分身都折在自己手里。

    妖龙必会寻机报复,但……十天后自己早入了帝京,还怕牠个鸟?而自己使用江山社稷图、重建世界奇观的种种手段,也会透过这些匠师的口传开,运气若好,一进入帝京,就会被高高捧起,有了和此地顶峰人物交易的本钱。

    ……当然,最坏的情况,他们真以为这些都是平剑秋的功劳,被高高抬起的人是他,不是自己,那就真的搞笑了!

    “病僧大师!”

    叫唤声传来,却是平剑秋快步而来,背后跟着一大堆匠师,来到跟前,二话不说,跪地就拜。

    “多谢您带领我们打赢了妖龙!您何止是神僧,简直是活佛!是活佛啊!”

    平剑秋着实是配合一流的好伙伴,叫喊得七情上面,鼻涕眼泪什么的都上来了,叩起头来如捣蒜,别的匠师看他感动成这样,也被触发,跟着一起磕头下跪,像拜神一样。

    “各位请起!这样折煞我们了,快快请起。”

    态度如此谦和的,自然是龙云儿,她连连扶起这些叩拜中的匠师,心里着实欢喜。

    之前跟着温去病在一起,所得到的胜利,都因为形像尴尬,或是暗中成事,不能光明正大地享受胜利果实,但这一回,终于能堂堂正正接受人们的感谢,不是那种明明出了力,却必须隐身于黑暗中的感觉。

    西北一战,活跃在幕后,扫平野心家,在避免伤亡扩大的前提下,拯救了人族、兽族千万之众的人,就是温家哥哥。比起武苍霓或司马令公,他才是真正的救世大英雄,受多少荣誉加身都不为过的,却什么也没能享有,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功劳,这些事……自己看在眼中,替他心疼在胸口。

    每次作战,他不但功劳最大,每份功劳也都是血汗换来,为此造成的伤损、暗创,都在事后折磨着身体,但别说没人向他报恩,就连表示感谢的都少之又少,这何其不公?

    这一回,他终于可以站到台面来,接受人们的感谢,虽然他自己可能不在乎,虽然“圣僧”、“活佛”的身分,听来有点尴尬,但自己真的满心替他欢喜。

    “温……表哥,有什么问题吗?”

    侧眼望去,温去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龙云儿心中忐忑,就怕是自己一厢情愿,会错了意。

    “没事,妳让他们都起来吧。”

    温去病挥手示意,心思却浮动起来,就在刚刚,众人跪拜,高呼活佛时,神魂中的某一部分活跃起来,停滞许久的五德之气,忽然有了些微增长,把自己吓了一跳。

    莫非,误打误撞,刚才那一战,对五德之气的修练起到了助益?是哪个部份的影响?五德之气的增长,可比金刚身练体要麻烦得多,自己有种预感,这将是自己能否更胜从前的关键!

三十章 圣德胜得

    在马车中,温去病盘膝而坐,闭目沉思,为自己的修炼状况做整理,自从得到贪狼之心后,破损的心房有了飞跃性强化,配合乙太尸蛊所建构的身躯,强度谈不上,韧度却比从前有过之。

    问题在于,贪狼之心本身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它的本身,是一个蹊跷物件,不是神器,却能把血肉之躯短暂化为神兵,勉强要说,应该是一种具有天地法则,遇上顶级匠师,可以打造成神器的素材,却因为所遇非人,成了这么样的一个尴尬事物。

    当然,也幸亏它是这么上不上,下不下的一件东西,如果真被人造成了神器、神兵,自己便无法拿来补心了。

    贪狼之心的属性,是野心!贪欲不止,神物的法则运作就益发强大,用在托尔斯基身上,简直是绝配,他的野心支撑着神物异能,把原属地阶初段,还略逊于王思退的他,一再提升,最后到了承接兽尊元灵,半入天阶的地步。

    相较之下,自己并非无欲之人,可胸中能称之为野心的东西,着实不是那么强烈,倘若贪狼之心的属性,是执着、执念,那倒与自己完全合拍,可现在,就比较尴尬了。

    神兵、神器的打造素材,最贵重的,就是内中所蕴含的天地法则,如果将之磨灭或封断,神物也灵性尽失,不能再用,倒楣的话,暴殄天物还会招来天谴雷劫,莫名其妙挨上一阵劫雷,那就爽透了。

    因此,贪狼之心目前于己是能用、可用,却用得不是太理想,只能慢慢寻找改良方案,与**进一步结合,催发更好的效果。

    而让**中这些不同组件、元素,彼此协调,融为一体的,就是自己持续修练的五德之气。

    步入天阶之后,是人走向神的开始,用那个人的话来说,也就是三维肉身,迈向多次元存在的开始,修练单纯力量、元素法门者,在调用天地之力,强化本身这点上,能得到直接助益,看似强大,但这类人往往在天阶之路中走不远,一生徘徊在初段、中段。

    想要把路走远,目标就必须放远,而那往往就是一些玄之又玄,莫可名状的事物,或时间,或空间,或生死阴阳,或气运。

    百族大战时,自己整日厮杀,看得到的只有眼前,其实没心思考虑太远的事物,但听那个人说得多了,也会开始偶尔远望,思索未来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整日受伤的关系,自己一直很向往诸天神魔中的凤凰,欣羡他们每次涅槃后,完美重生的能力。

    凤凰一族,并没有在百族大战中出现,对于他们的叙述,都是从其他神魔部族处得来,所知有限,据说他们分裂成数支,在神界、魔界、妖界都有血裔流传,或朱雀,或朱鸾,或不死鬼车,还有的甚至脱离天外,不知去了哪个世界?

    而凤凰一族最拿手的本事,除了那近乎完美重生的涅槃技术,就是先天五德之气。

    五德者,圣德、功德、阴德、福德、道德,是天地间的五种德运,必须辛辛苦苦,蒐集五德,加以培育,方能有成。

    凤凰是天地间最适合承受五德之气的载体,身具五德之纹,振翅则大道现,得天独厚,但五德之气却不是凤凰所独享,天地间……有德者,皆能居之。

    自己修练宝相金身,又处在为人族而战的最前锋,因缘际会,积了不少功德之气,因此动了念,蒐集相关法门,最初的本意只是阅读了解,增广见识,没想过要练,也不以为自己能练,直至金身破碎,自己心念一转,趁势修练起这玄妙法门。

    五德之气中,功德的成形,是对人族有功,有拯救、护生之德,一但修练有成,功德罩体,则雷劫不加身。

    阴德是造福于阴魂、鬼物,普渡黄泉幽冥,使魈魅魍魉解脱怨毒,超脱苦海,便能得到阴德,从此不受诸般邪祟侵扰。

    福德之为物,是先天生成,每个生灵都有,或多或少,多就是多,少就是少,无法靠后天努力来增减,也无法修练,着实令人傻眼。

    剩余两门,圣德与道德,具体的情形,自己也说不上,一直在琢磨,这么些年来都没有长进,没把握到关窍,只能用功德之气虚拟顶替,勉强运使。

    本以为参透个中玄机还要很多年,甚至此生无望,哪知就在刚刚,圣德之气忽然有了些许增长,数量不多,但确确实实是增长了。

    这可是比得到十个、百个魔将灵核,更让自己惊喜的天大好事,毕竟什么别的好处都是外物,不同于直接作用于本身的实力,这才是真正的好处。

    但……为什么忽然得到圣德呢?

    这点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恐怕也关乎圣德之气的本质,自己本来想说会不会是圣人之德、圣者之德,所以趁着此次来到大荒西朝,化身圣僧,到处装逼显圣,聊做实验,结果毫不意外地一无所获。

    ……看来,圣人必须是货真价实,由内而外,不是单单装个圣人模样,就可以累积圣德了,这结果本就在意料中,是关天地气运,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就是骗得了别人,又如何能骗过自己?骗过万众民心?

    这是自己一年多来得到的结论,本来差不多都定案了,但就在刚刚,圣德之气涌动,把自己所做的结论全部推翻。

    ……到底,圣德之气的本质是什么?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没做的事,触发了圣德?

    装神弄鬼兼显圣?

    这种事情自己之前也没少干,可以说是一路干过来的,何以之前全无效果,今次却有效了?要说这是因为累积,而今次是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恐怕太一厢情愿,应该还是有点更实际的理由……

    ……勉强要说这次与之前的差别,恐怕就是这次玩得更过火,他们喊的不是神僧,连活佛两字都嚷出来了。

    ……莫非,圣德的圣字,所指的并不是圣人、圣贤,而是从这基础上再进一层,踏入神佛领域,以神只的高度,接受万民崇拜,进而构化圣德?

    温去病琢磨着这些问题,觉得倒有六七成的可能,至于到底是不是,还需要验证,而验证法自然是稳固活佛形像,让人们对自己多多吹捧、膜拜。

    “……不知不觉就玩成这样子了?感觉还真是好复杂啊。”

    温去病摇摇头,觉得自己修练的这门技艺,委实不好掌握。

    功德本身已是难得;阴德不冒险下阴曹地府,很难大量获取,一不小心就先把命送在里头;圣德等若要求身成神只,吸收愿力;道德之为物,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还弄不清楚。

    最麻烦的还是福德,与生俱来,属于先天,量多量少,一早注定,无法透过后天修行影响,这真是令人傻眼,如果先天福德量少的,直接就给判了死刑。

    “难怪五德之气虽非凤凰独有,但最后提起五德,人们都只想起凤凰。”

    温去病感叹凤凰的得天独厚,生为太平灵物,恐怕是生而具有浑厚福德,凤翼一展,翩翔于诸界,进入冥府不是问题,凤凰火焰具有各种神异,净化是拿手好戏,获取阴德、功德易如反掌,本身素来被当成神物,与神灵相同,千万年来受其他种族与人族敬仰如神,圣德在握。

    “也许该去太一那边想想办法,找点凤凰遗骸或是相关物件,有助感悟……啧,还是算了,真有这种好东西,肯定十几万到几十万金叶起跳。”

    温去病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打开车窗,让外头的空气传进来。

    此刻外头的情况已经不同于早前了,自己这一行人前往帝都,引来的不止是魔军阻截,更还有大荒西朝各地人族的目光,在与魔军交战的路上,也有不少仁人志士来支持,与魔军发生零星战斗,有些人机敏游斗,有些人犹如扑火的飞蛾般壮烈牺牲。

    死亡是很悲伤的事,不过他们扑火般的牺牲,确实起到了在黑暗中点燃一道火光的效果,激励了人们的血性。

    当然,如果这支队伍上京的行为,最终以覆灭告终,他们所燃起的火光就没有意义,只会随着人心意志消沉,被迅速淡忘。

    然而,这一仗打赢了,胜得漂亮,他们的奋战成绩,获得了肯定,星星之火顿成燎原势,把低靡许久的人族志气给点燃。

    独孤剑先前察觉到的小股战斗,就是赶来援手的侠士、豪杰,与小股的魔兵战斗中,随着她的现身相助,魔军尽灭,那批豪侠也会合过来,慷慨激昂地说要共护队伍上京。

    这样的场面,在往后数日,连接发生,特别是当这一战的结果,传遍天下,海内义士纷纷来会,共襄盛举,想要痛击魔军,有一番作为,众志成城之下,魔军虽然试图阻挡,频频发动袭击,却都被杀退,抛下了大量的尸骸。

    而今,当这支队伍终于抵达帝京,来到城门外,开始鱼贯入城的,已经不是一支匠师队伍,而是一支可以称之为军队的东西了。

三十一章 天上掉下的礼物t包)

    早在到来帝京之前,温去病等人就对这边的情况有了了解,事实上,哪怕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普通人,都晓得这座千年帝京之内,最重要的三个地方,仙帝宫、飞龙寺、龙虎观。

    龙云儿陪在旁边,温去病道:“青武仙帝统治王朝,多年前踏足天阶后,据说带队猎杀过妖龙,但未获证实,这些年来苦心修练,境界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听见货真价实的天阶,龙云儿谨慎地点点头,这换了在自己世界,也是顶尖的武力,必须谨慎看待。

    “天君龙虎道人,侠骨热肠,道法精湛,距离天阶只差半步,这几年里,在外协助各地军队抗魔的,基本都是五斗观门下。”

    这个状况,龙云儿也大致知晓,之前也听独孤剑说过,她在外抗击魔军,主要的合作对象,不是各地官军,而是这些五斗观的道门子弟,他们不断改良奉灵的技术,在抗魔战争中提供了有力支持,相较于佛门,他们的努力,是全都看得见的。

    龙云儿道:“青武仙帝、龙虎天君这两位,我都听过,但须弥佛子这一位,好像一直听他在闭关,飞龙寺这几年也没什么动作,好像……挺诡异的。”

    话不敢说太大声,因为已经到了城门口,前后满满的都是人,说错了什么给人听见,后头可不得了,对方可是帝京三巨头之一,哪是可以妄加批评的?

    独孤剑从旁接口道:“我曾听天君说过,佛子长期闭关,是为了参悟天机,找寻人族逆转的机会,并曾在数年前做出一个预言,但预言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这事?”

    温去病皱眉想了几秒,随即面露微笑,对那个虚无缥缈的预言,有了几成的把握。

    ……事情明摆着,青武仙帝吃饱没事干,花偌大精力举行大铸,把这当成救世唯一希望?现实条件明明就配不上,这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另有所恃。

    ……那个预言,恐怕就是所欠缺的那块拼图,让青武仙帝有了信心,举办大铸,从这情势看来,那预言恐怕是说,诛灭妖龙需要一把神兵,就是不知预言中有没有说,这柄神兵是大铸中打造出来的?

    对于预言这种事,自己大多数时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也不至于盲目相信,因为在碎星团的历史上,那个人就曾制造虚假预言,弄成大骗局,坑惨了敌人,前车之鉴未远,自己可不会没了脑子,犯相同错误……

    “……表哥,你不下车吗?”

    看着两旁路上人山人海,龙云儿都不由得振奋起来。

    帝京的百姓,为了欢迎英雄凯旋,蜂涌而出,迎出城外二十多里,列道两旁,男男女女,扶老携幼,争着迎接。

    这支队伍,有匠师,有担任护卫的武人,有护卫的军队、武官,更还有来自各地、各路的英雄侠士,以凯旋之姿,昂首阔步,抬头挺胸地走着,这是起码一甲子内都不曾有过的事。

    这六十年内,人族军队出去,遇着妖龙的魔军,基本上就是连串败北,哪怕开头能得一两场胜利,最后基本也都是全军覆没,早已习惯失望的人们,不敢抱持任何希望,仿佛光看到开头,就能想像那悲惨的结尾。

    但这一回,实实在在的胜利,就像天上的阳光,洒落在人们的脸上,照射在心里,把他们心里仅存的希望点燃,让他们重新抱着美好的憧憬,出城迎接这批英雄。

    百姓们不只是出来迎接,他们手中或持着欢迎标语,或拿着鲜花,争相把花环献给凯旋英雄;或拿着茶水、糕点,想为英雄们解渴、解饿,尽一切努力想表达心内的感谢。

    身为号召匠师们团结起来的核心人物,平剑秋骑着高头大马,受各方人马簇拥着,不住拱手,红光满面,一派意气风发,就连跟着他的平家众人,都与有荣焉,一并成为目光焦点。

    平家既然行情看涨,花花轿子人人抬,一路同行的匠师们,都选择性地遗忘平春干过的事,绝口不提,一点实而不惠的小善意,避免得罪即将有大发展的平家,更何况,这次战役中,平春的表现也不错,独立开阵,木龙护平家的手法,令人不能小觑。

    当然,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真正在幕后促成这场大功的,仍是病僧、女爵,人们夹道簇拥,争睹这双绝高人的风采。

    独孤剑一身戎装,长发简单束起,策骑马上,坚毅的面容,既美丽明艳,又高贵庄重,帝京百姓对这位美丽公主衷心拥戴,也对坐在大车里,只见身形,不见面容的病僧充满好奇,连连高呼着圣僧、活佛的名号。

    龙云儿与独孤剑并行,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感慨良多,在自己的世界,碎星团打退妖魔时,百姓也曾这样欢迎过他们,后头会有那样的结果,是谁也料不到的。

    侧眼瞥向车厢里的温去病,龙云儿暗忖这一幕会否令温家哥哥触景生情,心情不佳?

    (……啧,大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温去病独坐马车内,压根没机会沉溺于伤感,满心所想,只是可惜,

    难得这么大的场面,如果自己准备妥当,表演点什么神迹,以当前的气氛,完全可以唬得这些百姓把自己当神拜,进一步验证蒐集圣德的可行性。

    不过,自己之所以能够显圣忽悠,全凭江山社稷图,目前自己仍未从上次的耗损中恢复过来,无法再与社稷图奉灵。

    再者,江山社稷图每次摆出来,动静极大,涵盖的范围也广,自己初到帝京,如果立刻就拿这东西出来耀武扬威,那不叫试探,叫下马威,会惹来什么后果就很难说了,多半……不会有好事。

    没法装神弄鬼,只好躲起来装神秘了,起码给人维持一点新鲜感,否则如果自己平易近人,就这么骑马、走路入城,被看个清清楚楚,下回想要扮神仙就难了。

    但两旁欢迎的群众中,有些正摆开香案,持香在拜的,这些引起了自己的注意,每每从这些人身旁经过,神识内稀薄的圣德之气,就一阵翻动,自己对圣德的判断,也许是正确的……

    一行人的队伍缓缓进入帝京,穿过异常气派的城门,就是一长条几乎笔直的青石板大路,在路的尽头,巍峨古雅的仙帝宫,占尽地势,耸立于斯,五彩仙光环绕顶上,让人生出崇敬之心。

    但真正宏伟高耸的,还不是仙帝宫的主体建筑,而是旁边的一座高台,造型与仙帝宫的古雅全然不同,完全以巨石堆叠,拔地矗立,与天比高,没有任何的装饰,却有一种古老、荒凉的气息,从台上透出。

    “……哦。”龙云儿仰望高台,脱口问道:“这座台子是什么?”

    独孤剑道:“封天坛是久远以前的古物了,由千年前的某位仙帝所建,具体功用不明,说是护持人族荣光……也不知是怎么护持法,总之我没见过有效。”

    龙云儿点点头,不熟悉大荒西朝历史的她,对此没有特殊的想法,但在马车中的温去病,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直直盯向那座封天坛。

    ……千年前,时间对得上,是横击仙帝时期的建物吗?

    ……气势非凡,但与其说是荒凉,似乎更接近于荒废,这是某种已经坏掉,无法发挥正常功能的设备?

    ……根据平家的阵纹,还原的世界奇观中,其中就有一座,模样与这座封天台极为相仿,自己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巧合。

    ……封天坛是横击仙帝留下的世界奇观之一?实际建在现世,具体化的世界奇观,用以……弘扬人道之光,护佑人族?那为什么坏了?

    温去病思潮如涌,但一时间也不适合多做表态,安坐车内,不再有什么动作,队伍行了一段路后,列在前方的不再是百姓,而是披甲持械的御林军,他们眼中闪着敬重,同样欢迎这支队伍的到来。

    为首的一名战将,手持金色号角,眼见队伍靠近,就要吹响号角,列队变阵,将英雄们迎入仙帝宫,接受表扬,但在他吹响号角之前,一声高呼,却先行响起。

    “无量寿佛!”

    一声清亮的长吟,如乘风破浪般送至每个人耳内,压下了全场喧嚣,一队身着八卦袍的道士们,手捧乌木盘,上头盛着白玉匣,着实名贵,就这么排众而出,直直来到病僧的马车前。

    刹时,全场一片寂静,万众无声,目光都集中到这九名道士的身上,就看为首一人,恭恭敬敬地向马车行了个礼,高声喊话。

    “五斗观龙虎道人,贺病僧、女爵大捷,耀我人族光辉,聊备薄礼,神人共庆。”

    话喊完,九人一字排开,为首者送上两份礼单,龙云儿急忙下马接过,八件礼物中,病僧、女爵分别致赠四件,都是颇为实用且贵重的道门符印或素材。

    甫到帝京,天君就遣门下送礼,当众给足了面子,龙云儿替温去病感到荣耀,正要将礼单递交给他,却见车门打开,温去病主动下车而来。

三十二章 小心提防

    仙帝宫最高的宫楼上,青武仙帝统帅文武百官,正准备欢迎病僧、女爵的到来,照之前的预定,是待他们来到仙帝宫时,青武仙帝才率百官迎接,赠与祝酒,哪知五斗观的人突然横插进来,事前也没打招呼,就上演了这一出。

    百官窃语不绝,议论纷纷,虽然飞龙寺、五斗观超然于朝廷治权之外,不受节制,龙虎道人又是青武仙帝的多年好友,但莫名其妙来这一下,说得难听些,简直是故意抢仙帝的面子,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呵,这个牛鼻子,还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朕也拿他没有办法,他这一送礼,朕如果没什么礼物,岂不是失礼了?”

    青武仙帝抚须而笑,似全然不以为意,有他这样表态,群臣也安静下来,不再说什么,而比较聪明一些的,听明白仙帝的意思,立刻去准备礼物了。

    而在队伍之中,温去病也下了马车,亲自来收礼。

    自己在马车中装神秘,不是为了扮高傲,天君辈分长过自己,又当众送来大礼,如果自己还待在马车里,连现身都不肯,营造出来的形象就很不妥,对往后不利,只得现身出来,而且……自己感觉,这离奇飞来的厚礼,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龙虎道人的这一着,不在自己的预计内,说不上妙着与昏招,纯粹就是一着乱子,让人不解,既不合法度规矩,可能扫了青武仙帝的面子,又看不出意义何在?

    从龙云儿的手中接过白玉礼单,上头书写着四件礼物的明细:龙虎合和丹一瓶、太乙云霞紫光遁符三张、五行灭神雷四颗,太幻天罗火一道。

    丹是治疗的上品;紫光遁符在道门遁法中排列靠前,是很有利的逃命法符;五行灭神雷则能流转五行,只要敌人是金木水火土之属,都能自动切换属性,达成强力杀伤;太幻天罗火则是虚火的一种,似实而虚,看得见,烧得着,却碰触不到,是锻造一些无形之物、无形之丹的必需品。

    四件厚礼,都送到点子上,温去病看看礼单,疑惑更浓,想想眼前局面,如果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肯定不是藏在自己不会当众打开的礼物上头,而是这块必当场交到自己手里的白玉礼单。

    有了这想法,温去病着意搜索,细看几眼后,果然在礼单上,察觉一丝几乎没有的灵气,勾连成符印。

    “原来如此……”

    温去病将力量传输进去,触发符印,登时一道强光,从白玉板上放射而出,在空中凝成一道十米高的巨影,白发高冠,道骨仙风,正是天君龙虎道人。

    “好!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能发现老道留藏的小把戏,病僧是有些本事的。”

    龙虎道人哈哈长笑,声音透过虚影传出,震动小半个帝京,长笑声中,他忽地一甩袖,打出一道剑光,直取温去病。

    骤临惊变,温去病心里猛骂娘,这些所谓的高人,怎么和江湖草莽一样,见了面就要试斤两?这一剑不含杀气,也没有恶意,但天君的一剑岂是易与?江山社稷图不能发动,自己硬扛这一剑,如果接不下或接得不好,神人形象破灭,那不就很糟糕?

    幸好,自己路上早就有所准备,避免又被某个魔将来刺杀,自己没有还击之力,当场糗掉,眼下对着这一剑,立即伸掌往胸口一拍,咒光发动。

    ……以自己到处藏东西的习性,这件僧袍看似简单,本质当然另有玄妙。

    ……没人晓得,自己这件僧袍已经很久不敢脱下来了,因为打自己造成以来,它就是自己身上的最后依恃。

    咒光闪烁,五彩流转,雪白僧袍瞬息间变化,成为某种甲胄似的金属,连脸上也多了一张面具,遮住脸面,型态若龙。

    术式武装.冥界尸龙!

    随着龙云儿的大幅提升,术式武装也整个提升上去,温去病一爪探出,剑光与龙爪气劲对撞,瞬息隐没,像落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深洞,归化于无。

    龙虎道人目现惊奇之色,病僧身上忽然套着的龙甲,气息玄奇,与奉灵之法具异曲同工之妙,却另有深奥,特别是化消自己剑气的那一手,用的力量层次很低,连地阶都不到,却把自己的剑光吞掉,委实奇妙。

    “谢前辈指点。”

    温去病微微一笑,撤法卸甲,术式武装解除,龙形甲胄化片片消失,回归飘逸僧袍,一掌竖立胸口,俊美非凡。

    但也在卸甲的同时,一道剑光回射龙虎道人的虚影,速度、劲道更胜先前。

    双极轮.无极返!

    剑光来势甚急,龙虎道人在此的只是一道投影,不是真身,甚至连分身都算不上,没有防御手段,剑气回射得太快,瞬间就把他脑袋打穿。

    投影不过一道虚像,打穿了也不会有什么伤害,但在万众之前被打穿,那就是大大出丑,全场刹时无声,不知多少人倒抽一口凉气,惊愕于两代强人一遇上就碰出火花来,这对人族可不是好事……

    “哈哈哈哈,好!英雄出青年,老道服了!”龙虎道人哈哈大笑,没把当众出糗当回事,让在场众人松了口气,“你礼也收了,可不能白拿,后头你上五斗观来,老道要和你亲近亲近。”

    温去病恭谨弯腰回礼,“前辈吩咐,贫僧敢不从命?”

    龙虎道人大笑声中,消失不见,温去病姿态有礼,迟迟未直起腰来,尊长敬贤的态度,更赢得人们好感,两旁不住欢呼,高兴见到两代五绝高人之间,气氛和睦,更各有神通。

    却没什么人看得到,低垂的头颜下,温去病的表情短暂凝重,因为刚才自己接的一剑,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

    除了自己,恐怕再没有第二人知道,那一道剑光当中,除了威力不凡,更还暗藏一道意念讯息,正是这道讯息,自己晓得五斗观为何要来送礼这一出。

    ……提防青武仙帝!

    指名道姓,不留余地,是示警?还是挑拨?

    本以为大荒西朝外患严重,人族已齐心抗敌,没想到一进帝京就遇到这种事,帝京之中的水……很深啊!

    但这不正是自己最熟悉的环境吗?百族大战时,对抗妖魔,人族也从来就谈不上齐心,争着推人上前兼背后捅刀,这类的场面自己再熟悉不过,现在……应该很快就能进入状况了……

    “诸位,请继续,陛下正在等候各位。”

    龙虎道人消失之后,五斗观弟子也离去,一名金甲武将率队迎来,要接病僧、女爵、平剑秋等人直接入宫,避免再节外生枝。

    仙帝宫的大门口,青武仙帝亲率百官迎接,英武不凡的外表,一身贵气,穿龙袍、戴帝冠,龙行虎步间,尽是帝者威仪,光是远远望见,温去病、龙云儿都有气息一窒的感觉。

    “诸位!朕衷心欢迎你们,你们是人族最后的希望,因为你们的到来,人族的命运将要逆转。”

    宏亮的声音,给予人温暖的感受,青武仙帝的堂堂仪表、有礼气度,比过往李家的任何皇帝,更给着龙云儿英主的感觉,他几乎没怎么摆出帝皇架子,待人亲切,在队伍的前段部分入宫后,他让属下斟满三杯御酒,亲自来和三名最大的功臣敬酒。

    “……丫头,妳回来了。”

    青武仙帝递酒给独孤剑,“妳练成鎏金剑气了?很好,有志者,事竟成,妳是我们的骄傲。”

    同属皇族血系,独孤剑是青武仙帝的侄女,但以她外冷内热的性情,与谁都很难表现得亲热,接了祝酒,一饮而尽,面无表情地道:“谢伯父……陛下。”

    独孤剑饮了酒,剩余两杯,青武仙帝望向龙云儿、温去病,龙云儿为着那帝王气息,心情紧张,温去病却思索着这杯酒,自己该不该喝?

    尚在考虑,青武仙帝已经举起酒杯,大笑出声,在旁人的诧异目光中,自行将两杯酒一饮而尽。

    出人意料的动作,又一次把全场百官、万民弄至鸦雀无声,就看青武仙帝缓缓放下酒杯,笑道:“些许薄酒,如何能酬谢英雄大功?亏得天君点醒,朕已备妥重礼于宫中,请两位入宫赴宴,品鉴一二。”

    言语虽称朕,但摆的却是江湖礼节,意思是放下帝皇身分,纯以武人身份相交,尽管彼此年岁有差,不过都属五绝,这样的放低身段并不会过分。

    温去病露出微笑,自己也算名声在外,青武仙帝知道自己习惯,送礼拢络,这一着倒是很合自己心意,这位仙帝果然不辱英名,是一个人情练达,通晓世务的明主。

    “陛下英明,人族幸得陛下主持,定能诛杀孽龙,还我河山!”

    万众之前,病僧朝着仙帝深深一礼,而仙帝急忙上前,将之扶起,双方一派和睦的景象,再次引起万民欢呼,天下五绝,齐心合力,诛妖杀龙,指日可待。

    然而,这次的重点也在细节中,没有旁人听得到,在仙帝扶起病僧的那一瞬,以无上玄功悄悄送入他耳中的低语。

    ……小和尚,要小心,切忌入京后一切人不可轻信,尤其是提防龙虎天君!

篇末小剧场

    短短数年之前,兽族中没人知道遮日那是谁,虽然狮族在兽族里是强盛部族,但一早分裂成多个,又分别走向败亡,在百族大战末期,处境已经非常凄惨,虽然没有灭族,却好不到哪去,族人大多消亡,只余少数老弱妇孺,躲在几个圣地里。

    受到这样的重创,一般的认知,别说重新崛起,就算要稍微再成点气候,没有几十年时间都不可能,但谁也想不到,短短数年,这个叫遮日那的狮族新主,迅速崛起,成为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的崛起,并不像过往兽族的那些霸主一样具有侵略性,相反的,有很多机缘巧合的成分,都是因为其他邻近的兽族领主,与人族发生战争,惨被扫荡,实力大损,或是被连根拔起,出现空缺,他趁虚而入,左吞右并,在人们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日壮大过一日。

    更有甚者,他不是直接并吞,而是喊着兼纳百川的口号,与那些弱势的部族结成同盟,用扩大联盟的方式,不住增强了实质的统治与影响力。当其他的兽族与人族正式注意到他,他已经从一个叫遮日那的狮族少年,变成如旭日般升起的遮日那王了。

    奇异的崛起方式,让遮日那王的霸业少了烟硝味、血腥味,以兽族的历史来说,这着实是一种进步,不过在众多兽王眼中,这个新成长起来的遮日那王,实力未经考验,不受肯定,西南各方兽王都在耳语,这个年轻人根本没资格坐上兽王位,只要一有机会,就要给他好看!

    这样的机会,终于随着时间推进而到来,兽族的重要传统,洞君山大祭到来,所有兽王都必须要出席,以期在大祭上获得兽尊的肯定,如果缺席,很可能被剥夺权位,甚至成为兽族公敌。

    洞君山大会,一直巧妙避免与其他兽族爆发武力冲突的遮日那王,终于被逼到无路可退,必须在大会上面对考验,而在大会之前,各种流言便到处传播,某兽族将在半路上伏杀遮日那王、某几族兽王预备在大会上围杀他、几位兽尊公开表示看遮日那王不顺眼,不但不会给予支持,还会故意刁难,甚至出手让他来得回不得……

    大量的谣言,令得西南兽族人心惶惶,各族都在看狮族的好戏,所谓的盟友全都动摇,开始疏远狮族,前不久还风头正盛的狮族,一下就众叛亲离,岌岌可危。

    在这风雨飘摇的情况中,唯一能让狮族上下安心的,就是自始至终,遮日那王的态度都怡然自得,把外头铺天盖地的流言视若无物,对将到来的大会,如成竹在胸,一点也不以为意。

    看着每日仍照常在族内闲晃荡,一派悠然的狮王,狮族的每一个族民都有信心,觉得狮王肯定有神奇手段,能够履险如夷地过这一关,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心,狮族才承担住压力,没有散开。

    然而,如果族民们能直视狮王的内心,看穿他强充的镇定,感觉就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了。

    在最短的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一路高奏凯歌,练上了高阶,遮日那王在兽族中算得上是奇才,但也仅是如此,洞君山情势严峻,别说区区高阶力量,就算能成就地阶,在那样的情势中,也不过是跌进狂涛猛浪里的蚂蚁,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连日筹谋,未见出路,还要强作镇定,遮日那王心里的压力已到了极点,他越来越怀疑自己能否过得了这关?会否……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英明神武?所拥有的这些“成就”,最终都将成为其他强者口中的饵食?

    剥去未来霸主的外壳,其实,所谓的狮王,不过是一名未满二十岁的狮族少年,说什么坚强,说什么城府,尚在成形中的小树,根本尚不足以承担狂风暴雨,所幸,在压力把他逼疯之前,救星到来了。

    深夜时分,帐幕被掀开,那个带着轻咳,脸色苍白,恍若重病在身的青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进来,不打招呼,先往周遭看了一眼。

    “……没酒坛,也没乱嗑药,小子你的抗压性还不错,比我预期要好,看来我还不算晚到。”

    “兄长!”

    年轻的狮王大喜过望,几乎当场要飙泪出来,抢着迎了上去。

    天晓得现在外头有多难进来,几大兽族联手,把狮族往外的交通几乎都封了,自己几次派遣的使者,都被挡回或给擒下,兽王级的高手四出巡弋,自己都不知道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潜入进来,他身体这么不好的一个人……却偏偏在这最要命的时刻,万水千山地赶来了,在人人都背弃自己的时候……

    明明激动到想要落泪,胸中充满的,都是见到仿佛骨肉亲人般的感动,但到了出口,却不知为何便成了这样的一句。

    “兄长救我!”

    也就是这一句,病容青年的脸色变了,沉默数秒后,摇了摇头,“或许我不该来……”

    叹了口气,病容青年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道:“这颗核心,与我外头带来的机件组一起,可以助你解围,至不济,也能帮你杀出去……这是我来之前的想法,但看你现在这样子……我想我是做错了。”

    病容青年手掌一紧,咒力催动,锦盒中冒出一股白烟与焦臭,那颗核心显然已经毁去,年轻的狮王欲救无从,惭愧地低下了头。

    “小子你是我一手捧起,但这始终是你自己的人生,我能助你上位,不能助你一世坐稳这位子,就算我今天保着你杀出去,天大地大,又能上哪去?兽族人族,再无你容身之地,也不会有人再追随你,难道你年纪轻轻,就这么隐姓埋名过一世不成?”

    听着这些话,狮王既惭且愧,兄长拖着伤躯,万里来援,自己却令他失望了,这些年来,他在背后替自己解决掉无数难关,自己……会否太依赖他了?他失望之后,会就此离开吗?

    “……霸者之路,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踏上了,就不能回头,必须走到最后,就是死也要死在这条路上,这是你的责任,不然,就对不起那些为了支持你而倒下,成为你脚下基石的人。”

    出奇的,病容青年没有离开,而是来到狮王的面前,双手拍在他肩上,“天无绝人之路,既然我来了,这个什么洞君山,我们兄弟就合力闯他一闯,关关难过关关过,就不信真能把你我难倒。”

    “兄长,你……没有要走?”

    “废话!我一路万水千山,拖成死狗一样的赶过来,屁股还没坐热,连口血都还没来得及喷,你就赶我走?没良心会被雷劈啊!”

    病容青年挤出苦笑,得到这边不妙的消息后,二话不说,准备好器材,拖着仍在高烧的病体就上路,跋山涉水,既要带着一堆重物,从蛮荒中开辟出路来走,又要小心避过兽族的灵敏感知,偷偷潜入,个中艰辛,不逊于当年被妖魔衔尾追杀,绕着整个西北大兜圈的那段血泪岁月。

    好不容易见到小狮子面,精神一松懈,仍在高烧中的病体险些撑不下去,不过,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如果要走,我会把带来的东西留给你,往后你自己看着办,但既然我把东西废了,就是要留下来,和你一起闯这洞君山!你是我捧出来的,就是我的责任,生生死死,我们兄弟共同面对,谁也不怕!”

    病容青年语重心长道:“但这一回,我就当个打手,要怎么来过这一关,你来拿主意,我就当个打下手的,你说怎么冲,我们就怎么冲,别告诉我你一点主意也没有,就算我不来,你也该有自己的破局想法,否则我就真是白来这一趟了。”

    生死与共,兄弟情义,令狮王热泪盈眶,但这并不是适合落泪的时候,身为男子汉,兄长都做到这地步了,自己该做出回应。

    “我……确实有点想法,但……太荒唐了,我自己都觉得很不现实,那么多年来从就没人能……”

    “多荒唐都不怕!只要是你的想法就行,必须是你自己拿主意来过这一关,过去了才有意义,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在这里听着!”

    “我想……去找传说中的兽王爪!”狮王严肃道:“只要取得兽王爪,就能一举逆转现有局势,获得兽尊与其他兽王的认可,否则,就算能从大祭上杀出血路,后头也只会纷扰不休,战火绵延。”

    “……你不是吧?让你自由发挥,你就给我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病容青年用看死人的目光望向狮王,“知不知道兽王爪已经失落多久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你去哪找?知不知道现在距离洞君山大祭不足半月?就算去逐个说服兽王倒戈到你这边,成功率都比找那什么爪的要高啊!”

    狮王点头,“我明白,所以……兄长认为此计不可行。”

    “屁话!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这么说了?王者最重要的就是主见,剩下的,就是让底下人卖命去追随,这既然是你自己想出的方向,我们就赌这一铺,最糟不过是我们两个一起在洞君山上被人砍死!”

    病容青年道:“让人把古籍资料拿来,我们开始找资料了……唔,等一下,等我……吐完这口血再说……”

    “兄长!”

    惊叫未完,病容青年大口鲜血喷出,濒临极限的病躯承受不住,倒了下去,一次就吐了小半脸盆的血。

    能够出发去寻找兽王爪,是两天后的事,而后头随着兽王爪一同被发现的事物,则是此刻两人都不曾想到的。

    小剧场二:

    “世界奇观总目:威斯敏斯特教堂、巴黎圣母院、玛丽亚.拉赫本笃会修道院、狄奥多里克陵墓、伊斯坦堡清真寺……”

    下笔如飞,他非常快意地书写着,一袭有些发白的青衫,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下,依然洒脱。

    良久,他停下笔,深吸了一口古木桌上点燃的薰香,让芬芳的草木气息沁满胸臆,伸了伸懒腰,结束这一段书写,覆盖上了书册,从椅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窗外,小小的陆地,外头是绿水碧波徜徉,澄澈湖水映天光,满植着绿荫、鲜花的孤岛,独立于湖心,岛上别无他人,只有一块石碑,以苍劲的正楷书写了三个大字。

    不知岛!

    看了一眼石碑,青衫的他笑了笑,重新阖上了窗户。

    蓦然,天地骤动,整片孤岛、碧湖,抽拔而起,以不及眨眼的速度,迎上云霄,直破九天。

    岛下有湖,湖下有古龙,龙瞳如日月,墨黑雄躯长逾万里,伟岸藏河山,岛与湖,只是龙背上小小一隅。

    龙啸!

    古龙腾,穿九天,入青冥,隐没于星辰大海……

第一章 炎狱之海

    大荒西朝,东海之滨,连片的岩岸,在许久之前,曾经是资源非常丰富的鱼场,许多渔民在此捕捞,养活了大批百姓,但自从妖乱大地,九头妖龙崛起于此,这种盛况就从此不再了。

    频繁的战斗,将这片海岸化为无法之地,坚固的礁岩破碎片片,都是一次次战斗的余波所导致,人族、妖魔每有强者出世,都无一例外地会来挑战妖龙,也都无一例外地丧命。

    每次战斗所造成的结果,就把整个海岸疯狂破坏,日积月累,不但沿岸礁岩尽皆破碎,更打穿了地层,岩浆不住翻涌出来,烧滚了海水,整片海滨都泛起一层暗红色,焦臭气息与浓浓的海味,更不住弥漫扩散。

    如地狱般的景象,这片区域却非死寂之地,九头妖龙在这里不断制造魔将,其他的各种魔物也不少,整个海滨,千里之地,不知有多少妖魔在其中窜动,协气冲天。

    多年来,这里早就成为生人莫近之地,修为不够的人,别说来刺杀九头妖龙,连稍微靠近都做不到。

    今天,又有人类踏足到这片妖邪之地,掀起千万妖魔一阵又一阵的骚动,然而,这次造访的人族,却颇有不同,没有刻意收藏气息,用种种藏头缩尾的方式试图潜入,是直接大摇大摆,长驱直入。

    这是一个戴着面罩,更全身套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物,无论面目或具体身形,都没有外露,彻头彻尾隐藏住自身讯息。

    不过,就在这个人的身旁,一名角犀鳄体的魔将,与这人既维持着相当距离,却又维持着一定程度的礼节,没有释放过多的敌意。

    一人、一妖魔,站在海滨,遥对着眼前的大海,蓦地,海面炸开,掀起百丈涛浪,狂涌吞天。

    巨浪中,没有任何事物出现,可冥冥虚空之中,却有一股无名威煞,弥漫天地,充塞这空间内的每一处,压得万邪俯首,吼啸不绝。

    黑袍人与鳄魔在这股威煞下,仍能稳稳站立,显示出不同寻常的修为,但却还是觉得呼吸困难,气息不顺。

    “陛下!”

    鳄魔单膝跪下,面对无垠的黑暗大海,“我把人带来了,还有,病僧等人已经到了帝京,青武老儿宣布择日进行大铸,请问我们是否应该立刻集兵,进攻帝京,不让他们成事?”

    魔将只剩三位,人力着实吃紧,但可以调用的魔兵、魔兽,仍数以千万计,如果蛮干起来,强行扫开途中的阻碍,直攻帝京,绝对不是做不到的。

    对于这个请示,一个声音犹如沉雷,响彻天地。

    “他们铸与不铸,朕会在乎吗?你们真以为朕在乎那个所谓的预言?”

    没有流露怒意,但这闷雷似的声响,天上黑云滚滚,暗红色的海面犹如沸腾,一个又一个大泡泡不住炸开,无数妖魔为之畏惧,趴伏于地,缩着身体。

    蓦地,一股无声的波动,扫过大地,虽然看不到任何事物改变,但黑袍人与鳄魔都感觉到,深沉的黑暗中,有一双……多双眼睛睁开,同时朝这边看过来,目光中的威煞,令人颤栗。

    “就是你,想要为朕效力?”

    声音冷淡,却可以听出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意,嘲笑的意思,未发笑却已明显。

    对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族来说,九头妖龙是所有人打出生起就面对的恐惧,别说是人,即使是妖魔,也没有哪个能在牠面前不心惊胆颤,然而,黑袍人的声音却很冷淡。

    “不是效力,而是合作!我不向任何人奴颜屈膝,单纯就是提供陛下所需的事物,并且换取我需要的事物。”

    “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在海上掀起狂浪,涛卷冲天,怒潮不住拍案而来,黑袍人站在岸边,没有运功抵御,大浪频频拍下,打溼了黑袍,模样异常狼狈,却一直也没给浪冲走,直至浪息,这才接过话。

    “这并不可笑,陛下的魔将如今几乎被荡平,就算立刻生出新一批魔将来,也难保不会是同一命运收尾,你……”

    黑袍人明显不善于言词,说了几句后,停顿下来,似在考虑如何措辞,却不太有主意,最后**地道:“如果陛下真是如此大能,该明白我的底气,还有我和我的同伴要什么?这笔买卖,对陛下不吃亏。”

    黑暗中,那些无形的目光再次透视而来,像是看透了一些东西,不久,海面上重新响起声音。

    “……你们……有点意思!人族之中,还有像你们这样的……好吧!”

    隆隆声响,九头妖龙之声传来,“青武仙帝、病僧、女爵,三者中任选其二,提来头颅,换取你们要的东西!”

    黑袍人一震,似乎感到这条件过于严苛,难以接受,正要出言讨价还价,大海骤然掀起,涛卷上天,怒拍上岸。

    这一回,浪涛不再徒具威势,实际劲道、杀伤力,更在外表看来之上,一下打在石岸上,礁岩立时破碎,无数碎开的石屑,被大浪卷回,原处一下浪滚,一下又因高热而烧火冒烟。

    浪涛中,一道黑影化为灰光,破空而去,是使用道门护符的遁光,瞬息间脱离大浪,无惊无险地遁走,在场的众多妖魔,竟没一个来得及拦截。

    当然,这是因为九头妖龙并没有出手的缘故,冥冥大海之中,无形的目光扫向天边,遁光消失的方向,跟着才落到岸边的鳄魔。

    这名力大无穷的魔将正心中忐忑,自己因为收受了厚礼,带这个诡异的人类来见妖龙陛下,现在两边这样,不知算不算谈崩?自己就算无惧那人类来找晦气,却很怕妖龙陛下的惩处。

    “陛、陛下……”鳄魔叩首道:“我即刻点兵,杀向帝京,干掉青武老儿!

    把那个什么大铸给毁了!”

    “不必了!封天坛还在,在确定其神异彻底消失前,不要对那边轻举妄动,千年前,横击仙帝建封天坛扫平妖魔,或许还在其中留下什么后手。”

    提到封天坛,妖龙的如雷之声,也多出一丝慎重,这是鳄魔记忆中绝无仅有的事。

    自那场包围战大败后,现在消息已经整个传开,对人族来说,这场胜利最值得关注的,是胜利的本身,人族对妖魔的大胜,中兴反转的起始,但在妖魔这边,尤其是魔将与妖龙陛下的面前,重要的讯息则是失败之因。

    阵亡的魔将与人形化身,死前的讯息被封锁,没有能够传出来,但那些参战的武者、匠师,却不会保密,把那一仗的所历所闻,逢人便说,已成了现在大地上最脍炙人口的话题。

    从这些讯息中,起码听得出病僧在战斗中的手段,那种只手开天地的神通,普通人听了不懂,可了解千年前史事的人与妖,就自然有所联想,特别是听到那神奇世界中,散发着点点金芒的特殊建筑物,更让人浮想翩翩。

    横击仙帝的江山社稷图!

    ……还连世界奇观都造出来了!

    千年前,横击仙帝凭空出世,横压一整个时代,以封天坛为首,在大地上建立多个世界奇观,强化人族气运,横镇一世,扫平妖魔,个中神通,迄今已经没有多少知情者,但……也绝不是没有人晓得。

    平剑秋不过是个小丑,不足为惧,具体的威胁,应当还是来自病僧,必须将他列之为首要威胁,但人族素来狡诈,如此该隐藏起来的秘密,却肆无忌惮地任人到处宣扬,内中会否有什么诈术?

    毕竟,那些到处宣扬的讯息,都没有妖魔亲眼所见,唯一可信的讯息被屏蔽,未能传出,说不定,当前所听到的这些东西,全都是故意放出来的假情报,目的是把妖魔注意力引开,错过了真正该注意到的东西……

    妖魔不擅长思考,尤其不擅长明里、暗里多线复杂的思维,在场千万妖魔中,能够好好思索这些可能的,恐怕不足一掌之数,对于这点,九头妖龙每颗脑袋都在痛……

    “人族全神都在盯着大铸,且让他们忙去,但不稳因子要提前排除,一是病僧,必须摸清楚,二是飞龙寺,接下来的攻击,以这两者为重心,只要这两个先拔掉,青武小子不足为虑。”

    轰隆隆的声音,在大海上回响,雷波扫过,海面翻涌成涛,地火喷发,岩浆横流,海岸再次陷入混乱、坏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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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同的时刻内,帝京内的仙帝宫,也是乐声大响,宾客如云,齐聚仙帝宫的礼堂,为了这场难得的大胜,热烈欢庆。

    不过,在庆功宴的**,所有宾客心里都犯起了嘀咕,因为这场宴会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缺席了,而所有人都心里有数,这两人可能正在会晤,青武仙帝与病僧,进行着私下的会谈,那甚至可能是决定大荒西朝命运走向的重要会谈,就不知……他们在谈些什么?

    “……这件东西,确实有,但……”青武仙帝似乎相当为难,道:“那存在于一个特殊空间,唯有仙帝和仙帝亲族能够进入,而你……”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温去病仰望天空,叹了口气,道:“请问我可以娶公主吗?”

第二章 郎才女貌

    仙帝宫的宴会,是大荒西朝非常著名的一道风情,虽然在妖乱大地的末日情境中,歌舞飨宴的升平景象,显得异常讽刺,可正因为身在末日,人们更需要一点娱乐来寄托,这才把仙帝宫的宴会,看成重中之重。

    青武仙帝极重视此地宴会的意义,只有一年三度的对天大祭,才会举行,除此外就是每逢与妖魔战事的喜讯,说不上战胜,只要劫后有大量百姓幸存,伤害不如预期中重,就是足以摆宴的大喜了。

    身而为人,活到这种地步,可以说是非常憋屈了,好在这一回的宴会,是货真价实的胜利,人人欢天喜地,庆贺这场胜仗,并且祈求后续的大铸能顺利。

    宴会的焦点,除了醇酒美食、音乐歌舞,就是美人。

    帝京之中,官家无数,容貌上乘的千金闺秀,素来是人们注目的焦点,这些平时不踏出自家大门的官家小姐,唯独在仙帝宴上,会随家长出席,藉此建构社交圈子,最终寻觅一段良缘。

    赵尚书家的千金、宗将军的小姐,这位沉鱼落雁,那位闭月羞花,个个都通晓琴棋书画,有不俗的学养或文艺,这些是每次宴会上,诸多达官贵人热衷谈论的话题。

    帝京的美人,年岁更替而不同,但要说艳冠群芳,毫无异议地是公主独孤剑,毕竟在这种时代,什么学识素养,都比不上一身好武艺,更何况这位公主所拥有的,不只是超卓的武功,更还有出色的美貌与气质,和普通的官家千金一比,其他人就像是泥塑木偶,更显得她英姿勃发。

    只是,这位公主有一个小遗憾,就是长年忙于抗魔,心无旁鹜,几乎不在帝京,偶尔回来,也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脸上表情异常冷淡,并不怎么和人往来,更难得展露女性柔美的一面。

    罕见的例外,就是仙帝宴,为了表示对传统的尊重,纵是从来不分心于社交的女爵,也会配合地换上丝绢礼袍,梳起头发,打点妆容,盛装与会。

    也唯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看见她华贵如凤的柔美仙姿,所以每次仙帝宴的最大亮点,就是一睹女爵的绝色。

    但这一回,除了独孤剑之外,仙帝宴上出现了另一个亮点,就是那个随着病僧一同到来的龙姓美女。

    那是一名极其罕见的大美人,出身不明,气质同样高贵,而且比起女爵的冷艳高傲,这位长发美人典雅娴静,一举一动,都有出自名门闺秀、累世书香的气息,当她静静地坐在席上,观赏着席间的歌舞,眼波流转,抿唇而笑,又非常自敛的合仪举度,让人格外注目。

    宴席上,其他的达官贵人、王孙公子,都在窃窃私语,话题、目光全绕着她打转。

    “太漂亮了!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帝京外怎么有这样的美女?”

    “一下把咱们帝京的美女全比下去了,不过,眉目间怎么好像有股邪气?”

    “可能和血脉有关,有些特殊的上古凶脉,会影响本身气质,听说这位的实力好强,连着两位魔将都丧命在她手里,还没有奉灵。”

    “没有奉灵就连诛两大魔将?那不是可比五绝?这是五绝高人的层次啊!”

    类似的话语,化成了惊叹,在人群中此起彼落,温去病、龙云儿所用的技术,不同于奉灵血脉源头,旁人不见征兆,传出来自然就是她不曾奉灵的结论。

    有与没有,在实力评估上差得太远,龙云儿被抬到媲美五绝高人的程度,看在其他人眼中,分量整个不同,那基本代表了这时代人族的终端武力,背后又有另一名五绝高人病僧支持,如果能把她娶回家去,意义不言而喻。

    不过,也就因为战绩太惊人,众人心动归心动,却没有哪位年轻才俊敢踏出第一步,向这位来历神秘的美人献上一杯祝酒,邀其共舞。

    正当众人心情七上八下,为之裹足不前时,一名身穿军装的青年将军,不知从哪冒出来,长发以马尾洒脱地梳在脑后,俊美异常,手里持着一个玉盏,来到龙云儿的面前,向她递上祝酒。

    紧绷的僵持状况被打破,众人为之扼腕,却没人认得那名青年将军是谁。

    “这货谁啊?哪冒出来的?”

    “是不是这波一起回来的?听说有些地方军协助护送,一起入京了,可能是那边的吧?”

    “他递祝酒了,真不识相,居然在这里抢锋头……人家大美人是有眼光的,不会看上这种绣花枕头!”

    话才说,就看到那青年将军不知说了什么,坐在那里的龙云儿,一下绽放了笑靥,那种如花盛放的笑,令人深深迷醉,而那名青年将军拉住了龙云儿伸来的雪白柔荑,两个人一起离开,往外头走去。

    一众官家子弟,眼睁睁地看着这幕发生,个个捶胸顿足,恼火兼悔恨,就气自己晚了一步动作,居然让一个莫名小子捷足先登,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看看那两个人,男的俊秀英挺,女的娇柔美丽,并肩走在一起,确实一副珠联璧合的相配样,尤其是龙云儿笑得灿然,更添娇艳,让这些官家公子又羡又妒,恨不得上去把那青年给踢开。

    只是,抢人这种事,想想还可以,真要做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论这里是仙帝宫,大庭广众之前,不容造次,那青年将军又可能是战争英雄,碰都碰不得,即使都不考虑这些,龙云儿本身可不是弱女子,当着她面前抢人,万一直接被她打成残废,谁敢承担?

    垂头丧气,一众官家子弟收拾心情,忽然想起仙帝宴上的另一道传统亮点。

    “……对了,不是还有剑公主吗?”

    “是啊!剑公主也是大美人,错过这个,还有剑公主可以……看啊!”

    “剑公主的裙装,那才是真美啊,比这个不知哪来的乡下妹好看多了。”

    “你、你想死啊!人家是五绝级数的,你这样说话,当人家听不见吗?”

    慌忙摀住对方的嘴巴,不敢让他把话说出去,这名官家公子转目一看,已没见到龙云儿和青年将军的身影,但再一看,也迟迟不见独孤剑走出来,不由得分外错愕。

    “奇怪了……剑公主怎么……一直没出来啊?也玩失踪?”

    类似的困惑,正在席间的很多人心中发酵,都不晓得独孤剑为什么迟迟不现身,难道……也和青武仙帝、病僧一起,进行什么外人不知的秘密谈话吗?

    最清楚这问题答案的,则是正离开宴会间,来到外头庭院凉亭的龙云儿。

    “……殿下真是爱开玩笑,里头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正等着妳盛装出场呢。”

    “我现在也是盛装,穿这么一身还比较习惯。”

    穿着男款军装,独孤剑的挺拔身形,在月色下更显修长,配着白色的军服,像是一只仙鹤般卓然。

    “可惜了……以殿下的美丽,如果卸甲穿裙,加上梳妆,肯定好看得让什么人都看呆。”

    龙云儿心下惋惜,因为就连自己也非常想看,一睹独孤剑的女装,她刻意作男装打扮,都能这样帅到没边,如果好好梳妆,换上华服,头带玉钗,不晓得会是怎样的一个俏模样?

    “别提了,我不擅长穿那些不好走路的东西。”独孤剑苦笑道:“每次穿成那样,我都觉得自己变成别人,一点都不像我了,更何况……国难当前,不思如何杀妖,还把心思花在这上头,太不知所谓了。”

    龙云儿笑道:“我家表哥说,就算在末日劫难,只要今天还活着,日子就是要过下去,人不能一直紧绷着过活,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心情好,对其他人也有激励作用啊。”

    “还有这种说法……”

    独孤剑再次苦笑,摇了摇头,显然不能接受,“令表兄倒是一个奇怪的人,我其实还有些问题想与他讨论,本来想趁今晚问问他,没想到……晚宴一开始他就跑得不见人了。”

    龙云儿点头,道:“好像是仙帝陛下招了他去,不晓得他们去了哪里?”

    独孤剑道:“还能是哪里?肯定是那个地方。”

    言谈中,独孤剑望向高耸的封天坛,在那座高台的顶上,正有两个人漫步于其上,居高临下,俯览整座帝京。

    “……封天坛确实气派,这座高台祭坛真是当初横击仙帝所建?”

    一上封天坛,温去病不浪费时间,直接挑明说话,而青武仙帝也相当开门见山。

    “不错,史书上确有明载,横击仙帝召集十万民夫,展大神通,造出封天坛,但其作用、其奥妙不传,你是横击仙帝的传人,这座高坛你知道多少?”

    这个问题,直接把“你是不是横击仙帝的传人”跳过,打成肯定,温去病暗自一笑,道:“不多,我只是得到一些残本、残件,研究出一些心得,耍耍那些魔将还可以,但要对付妖龙,还远不够,至少……我需要陛下你的帮助,当初横击仙帝的资料,现今还保留最多的,应该就在陛下你手上了。”

第三章 推心置腹

    在宴席间,忽然收到传音,被约了出来,温去病一早料到对方会问什么,甚至连青武仙帝会怎么问都心中有数。

    眼下时间虽然没有很紧,情势却已危急,这边大铸将要开始,那边九头妖龙可不会什么都不干,自己虽然不想卷入其间,却恐怕难以避免,必须要在那之前,抢着把能提升的东西提升上去。

    正因如此,自己没有和青武仙帝兜什么圈子,而是把话直说,双方能交易的直接交易,如果对方坐地起价,自己最多换个交易对象,显然与仙帝不是那么和睦的五斗观,也未尝不是一个理想目标。

    “……你可知,这座封天坛的历史?”

    青武仙帝忽生感叹,温去病扬了扬眉,暗骂对方居然在这时开始兜圈来,摇头道:“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录了,说是统合人族,会百万雄师于高台下,提振士气,而后扫荡群魔……”

    乍听这典故时,会以为封天坛就是一座单纯的点将台,如古时帝王那样,点将、拜帅、誓师后出兵,但结合横击仙帝的手段,肯定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封天坛是横击仙帝败尽竞争者,承袭天命后,为了讨伐妖魔而建立的,你想知道横击仙帝的资料,那你又可知……他最厉害的手段是什么?又是凭什么去败尽豪杰,杀尽妖魔的?”

    青武仙帝道:“典籍中记载,他有诸多仙宝傍身,江山社稷图演化世界,八卦钟鸣大道之声,落宝星辰砂无物不落,五火神光剑斩尽妖邪……让他横压一世,无人能敌,但他真正强横的,仍是自身实力,尤其是……操作气运。”

    说到最后一句时,青武仙帝露出崇敬、景仰的赞叹神情,对于昔日前辈的无上神通,遥想不已。

    “……气运?”

    温去病对这个答案不是太意外,因为气运、因果,本来就是天阶走到最终,甚至到了天阶顶上的境界时,那些大能们的热门选择。

    大荒西朝的力量体系,显然不如自己的世界完善,眼前这位青武仙帝,确实有着初段天阶的程度,却已是此方世界数一数二的存在,但对天阶中高位的知识一无所知,甚至还不如自己。

    碎星团抗魔时,就在那个人的指导下,开发了不少相关技术,像是提取功德的秘术,就是这么开发出来的,而这位横击仙帝,看来也是在天阶中走得极远,超越后代仙帝之人。

    “当时,横击仙帝在大地上造奇异建物,称为世界奇观,光大人族气运,这座封天坛,不过是多座世界奇观之一,建成时,横击仙帝在天坛上点将,所点的二十八将,立即踏入天阶,晋升仙将,所统帅的也都成为天兵,具有神能,凭此扫荡妖魔,最终开创盛世。”

    青武仙帝叹道:“可惜,横击仙帝荡平诛邪后,就开始拆毁世界奇观,他逝世后,大多数的建物又毁于战火,但现在……只剩下封天坛一座,人族命运也岌岌可危,是我等后辈无能……”

    温去病在一旁静静听着,并不多言语,这些陈年往事,对大荒西朝的人族而言,或许是过去的荣耀,但自己是怎么听怎么不对。

    关乎气运的工程,可没有这么简单,那基本是第八、九级天阶,才有能力玩转,甚至连天阶顶上的那些绝顶大能,都不敢说能百分百操控在握的,想用这以下的力量尝试去影响、窥探,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小,风险更如小孩玩大车,说多危险就多危险。

    碎星团实验成功的几个小项目,都是比较安全、无害的类别,像是提取个人功德,不但限制多多,能提取的也只限于个人,不能劫夺他人,纵使失败,顶多功德归零,从今生倒楣到来世,不会有什么祸及旁人的严重结果。

    但听听这个项目……光大人族气运……

    涉及整个人族的气运走向,这么大的项目,不是做不了,如果是天阶顶上的那些存在,想做也就做了,未必会有什么问题,但若是还要招集十万民夫,浩浩荡荡来干,肯定就要出事!

    至于出什么事……

    “听陛下的意思,是希望能仿照前人旧事,再造世界奇观,重光人族气运,打造仙将天兵……”顿了顿,温去病沉吟道:“不对,时间不够,陛下是想打造气运之兵?”

    青武仙帝面露喜色,“病僧果有真才实学,猜中了朕的心思!朕遍思各种可能,神兵难得,若能打造出气运之兵,对付妖龙就大有把握,不知……”

    温去病摇头道:“气运之宝的存在,只流传于各种神话之中,制作技术根本就没人晓得,况且……嗯,贫僧觉得希望渺茫,或许大铸中有能人出现,知晓方法吧。”

    ……其实,你们的运气不错,气运之宝的制作方法不传,但懂得半吊子制作的人,你们面前就有一个,而在现有的认知下,老子可能是两个世界里唯一会做气运之宝的“人”。

    ……不过,神兵基本是先天之物,气运之宝则是后天完成,之所以能媲美神兵,重在累积……制作时间不但久,打造出来后更需要积年累月守戒、浸润,方能有成,这个累积的时间,短则数十年,长……数十万年都有可能。

    ……就算真造出一把给你们,你们也没机会用了,想拿它来诛妖,先问九头妖龙肯不肯给这时间吧!

    “这……”青武仙帝愕然道:“你不是透过平剑秋,成功制造了世界奇观,并且诛杀了魔将和妖龙分身?”

    温去病苦笑道:“那是唬人的,贫僧虽然得了江山社稷图部分传承,却残缺不齐,偶然从中推演出世界奇观的阵图,也只是配合社稷图本身,纯在社稷图内演化,没法独立运作……”

    青武仙帝问道:“江山社稷图也是横击仙帝的无上之宝,再得世界奇观加持,对付妖龙应该……”

    “应该是不行的。”温去病道:“贫僧所得的社稷图,残缺不齐,虽尽力补完,始终离完整品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拿来对付魔将,唬唬妖龙分身是可以的,但要拿去打妖龙真身,那就是要命了。”

    ……要别人的命还无所谓,但万一把我拱成抗魔主力,要我去单挑妖龙,那我不是亏死?

    ……之前拼命造势,是为了营造高度,现在高度营造出来了,为了不被人顺势推上前线,就该要缩了,否则出头鸟死得快,还死得理所当然,全无好处。

    青武仙帝闻言,面色一沉,负手走了几步,道:“这么说的话,希望还是在大铸了……佛子为朕所下的预言……”

    说到这里,青武仙帝停住了话,望向温去病,似乎很懊悔刚才的失言,正要再开口,温去病已经先跪下了。

    ……我不是初出江湖的小毛头了,和我来这一手?

    “陛下不用怀疑贫僧的一片赤诚……”

    ……因为我百分百肯定和你不是一国的,所以怀疑的功夫可以省了。

    “……贫僧与妖魔有不共戴天之仇,一生所愿,就是逐退妖魔,还我河山,重扬人族光辉,这一年多来,贫僧不断地与妖魔作战,孤立无援,从不言悔,为的是什么呢?难道是个人权位吗?”

    ……当然是大捞特捞,中饱私囊,然后累积资本,再新一波的大捞特捞!

    “权力地位带不走,于贫僧如浮云,只是不忍苍生苦痛,所以才奋斗至今,此次入京,更是响应陛下号召,为了诛魔而来,一片赤诚,唯天可表!”

    ……我连老天都敢婊了,顺便再婊掉你又有什么难的?

    心里浮现的念头,因为跪伏地上,不显于表情,没人看得见,但慷慨激昂的声音,无懈可击,加上以五绝顶峰的超然身分,居然说跪就跪,纳头便拜,这番表态,令仙帝也动容了。

    “好!病僧你是真正的义士!朕错疑你了。”

    青武仙帝老怀大慰,连忙扶起病僧,哈哈大笑,“能得你这样的义士相助,朕何愁大事不成,人族有望了,来,朕把当前情况告诉你,你与朕不用讲究什么辈分、身分,朕以盟友的身分与你合作,也请求你的帮助。”

    温去病闻言暗笑,若以双方的年纪、辈分差距,青武仙帝这么说,身段放得不是一般低,病僧虽是五绝顶峰之一,不过五绝替换率高,含金量不足,要说病僧能与仙帝平起平坐,谁都不会点头。

    但自己还顶着“横击仙帝传承者”的头衔,哪怕不全,也有了值得对方重视的资本,加上这类帝皇雄才大略,为了表现本身器量,常常要在适当时候,做一些“折节求才”、“识英雄重英雄”的戏码,所以这番表态不算奇怪,当然如果说双方会因此毫无保留地相互信任,那才真是奇怪!

    “……朕之所以举行大铸,其实都与你佛门有关……数年之前,须弥佛子不惜燃烧生命,窥探天机,为朕寻找破魔机会。”

    青武仙帝严肃道:“当时他所留下的预言,就是这一场大铸,在大铸中,会出现诛灭妖龙的武器与人,这是唯一的机会,过则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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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僧人俗人.亦幻亦真

    对于预言这种东西,温去病素来只是参考,不是很信,因为即使是有道行的预言者,所遇见的种种讯息,都有可能被改变。

    一切的占卜,无论是卦算、星占、梦见、感应,都有其极限,能被其他手段屏蔽、窜改结果,即使是最无可屏蔽的星辰轨迹,也不是没可能改变,毕竟未来本就不是固定的,随时都可能因为某变化,让未来之流转向或拆分。

    但……那个人曾说过,再不定的未来,也存在着某些固定的节点,在大势之下,难以改变,这就是命算之数的“可变”与“不变”。

    想要捕捉那些难变的命运节点,难度非常高,别说人所难及,就连神魔都不易测算,唯有一些特殊的誓约,才有可能稍稍触及。

    这类誓约全都极为严苛,以生命为代价,透视天机,换取一瞬的预见,所得到的结果,归于一句话,一句话说完,即刻死亡,俗称“闭口禅”、“闭口诀”

    ,都是这一类的表现。

    闭口禅一发动,得到结果后,就必须闭口不言,等待说出那句话的时机,把秘密交付给最适当的人,这个等待……可能漫漫数十年之久,个中痛苦,外人难以想像。

    如果须弥佛子的预言,是基于闭口禅而作,那不只青武仙帝,就连自己也要重视了,但……

    “陛下。”温去病质疑道:“须弥佛子……已不在人世了?”

    能够练上天阶,青武仙帝并非蠢人,如果须弥佛子给的预言,不是以闭口禅作出,他绝无可能深信不疑,但若须弥佛子发了闭口禅,天机又已经告诉了青武仙帝,须弥佛子焉有生理?

    青武仙帝抚了抚胡须,相当满意温去病的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证明彼此有足够的智能相沟通与合作,当即道:“在那之后,佛子便一直闭关,他的状况很奇怪,并未圆寂,但……”

    话中之意,似乎是一种介乎生死之间,非死亦非活的状态,佛门神通浩瀚如海,有这样的假死延命之法,也不是太奇怪,温去病只是想不通,作完了预言,须弥佛子强撑着不坐化圆寂,硬是留在世间,所求为何?

    佛家有转世轮回之法,视此生为过客、看**为臭皮囊,当中虽然有也贪生怕死之徒,但须弥佛子能练上五绝,还能施闭口禅,肯定不是那种勘不破生死的俗人,执命在此,为何?

    世人都相信,帝京有三绝高人坐镇,凭此有了对妖魔的抵抗信心,可原来三绝高人早去其一,佛门更早就没了领导人,这消息传出去,影响肯定不会小。

    温去病心念急转,但有太多的问题还想不通,只是道:“佛子预言,关键在大铸的人与事?有没有明确说会打造出什么东西来?”

    青武仙帝摇头道:“越是准确的预言,所能够得到的讯息越有限,佛子传给朕的那句话,就只有诛灭妖龙,需打造一柄诛灭妖龙之兵,时间是五年后,随着诛龙之兵的完成,诛龙者也会一一浮现。”

    温去病摸摸下巴,道:“这预言听起来……重点固然是兵器本身,但也更在于铸兵这个动作,所引导出来的人与情势……诛龙者一一浮现,那就是说,不只一个。”

    “而朕相信须弥佛子的预言不错,现在就已经有了一位。”青武仙帝赞许地看着温去病,点头道:“佛子做出预言时,你还未崛起,现在却战功赫赫,更把希望带来帝京,朕益发相信,佛子确实慧眼如炬。”

    温去病打蛇随棍上,“和尚愿为人族抛头颅、洒热血,但目前能做的有限,除非能够得到横击仙帝的其他传承,补完对江山社稷图或世界奇观的欠缺,否则最多也就是帮陛下杀几个魔将,无关大局。”

    “这……”

    青武仙帝道:“历代仙帝的遗物、秘传,基本都在仙帝宫,一个特殊空间内,但……这空间受历代仙帝所设的禁法保护,唯有仙帝与仙帝亲族才能入内。”

    “呃。”温去病诧异道:“历代仙帝能进去,和尚我可以理解,但历代仙帝亲族也可以进去,这算什么鬼?”

    青武仙帝笑了一下,负手背后,却不言语,温去病一看也就明白了,这事怎么往好解释,自己还真想不出,但往坏解释,无疑是历代仙帝都存着私心,打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主意,大家心里有数,聪明人就不会问了。

    问题是,自己现在要看那些东西,就只能成为仙帝……或仙帝的亲族,这两个选择听起来一样烂,前者是难笑的玩笑,后者……就是拿自己来开玩笑!

    立下那种禁法屏障,想要通过,估计干亲是不行的,否则以自己的水母身段,刚刚跪都跪了,拜也拜了,现在抱着大腿再喊两声义父有什么问题?依对方需求调整,喊爷爷或干娘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类禁法通常绑得很严,要说有什么空子可钻,大概只剩下“姻亲”

    这一项了。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温去病仰望天空,叹了口气,道:“请问我可以娶公主吗?”

    “……啊?”

    青武仙帝像是被什么呛到,回望向温去病的眼神,一下像是见了鬼,稍微镇定之后,满是质疑的目光,具体表示的意思就是:你这淫僧!

    “咳!”温去病轻咳两声,道:“出家入家,都在修行路上,僧人俗人,亦幻亦真,只要是为了天下,能够诛魔,贫僧何计个人毁誉?”

    听到这么义正词严、满腔正气的回答,青武仙帝也为之默然,无声了十几秒,这才道:“大师为了天下人而舍身,其志高远,光风霁月,可……朕没有女儿啊!”

    温去病翻了一下白眼,几乎就要脱口道:陛下你支持多元成家吗?没有公主,王子也可以!

    就听青武仙帝道:“但……剑丫头尚未出嫁,嗯,大师一表人才,如果还俗了与她婚配,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这回,轮到温去病一副中了剑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没一句话呛出来:皇帝!你这下玩我也玩大了,不如我们还是讨论一下王子之类的怎样吧?

    双方目光对视,彼此都沉默了十几秒,确认彼此都没有把话收回去的意思,不是在开玩笑后,温去病面孔抽搐,淡淡道:“既然是为了天下苍生,也只能从权了,不过,公主殿下未必会答应吧?”

    ……她答应也没用,只要把名分确定下来,顶着仙帝亲族的光环,能进那封禁空间,把该得到的资料入手就行,最多洞房花烛夜逃婚,留字说看破红尘,重新出家,反正一早都说了,僧人俗人,亦幻亦真。

    ……咦?为什么我的婚姻运强,总有女人要嫁过来,但桃花运却不怎样呢?

    “放心!”

    青武仙帝一掌拍在温去病肩头,“她和你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一定会明白的,唉,老杂毛确实也有一手,当年剑丫头刺杀妖龙后,负伤逃亡路上,被三大魔将围攻时,他曾起过一课,剑丫头此役若不死,就能转危为安,将来还会有一名非僧非俗的奇男子出现婚配,朕本以为那会是一名道门中人,不想却是你这个可僧可俗的俊才!”

    温去病差点一句粗话爆出口,你们这些人成天吃饱没事干,占卜占上瘾了?

    和尚发个闭口禅,老道也不甘示弱,没事算几卦来表示功力高强?刚才随口一句亦幻亦真,结果把自己给坑了?

    表面上,当然不能这样直说,温去病口诵一声佛号后,道:“天君道行高深,妙悟天机,说的话就算不是贫僧,想必也是有些道理的,听闻他与陛下多年相交,怎会……”

    疑问的语气,意指青武仙帝早先的那句耳语,对龙虎天君的提防,这趟两人来到封天坛上,自己就不信他不想谈这事。

    青武仙帝叹道:“老杂毛与朕的交情,几十年了,朕再没有第二名好友如他这般情谊深厚,但最近这几年,他不知为什么作风大变,从前以五斗观为首的道门势力,都是与朕配合,联手抗魔,再结合飞龙寺的佛门力量,对妖魔的讨伐偶能建功,但后来……”

    从数年前,须弥佛子施了闭口禅,作下预言而入灭后,龙虎天君一反之前的配合,不但对出兵征伐妖魔、保护其他人族城池的计画,多所掣肘,更积极介入朝堂,争取世俗官位,得了位置后,又更进一步活动,明里暗里反对青武仙帝的各种诏令。

    当着面,龙虎天君就像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从来也不提,而在对着外人的时候,两巨头更永远都是至交好友,安定天下民心,可实际上……若说彼此不存芥蒂,起码……温去病看青武仙帝的表情,他自己肯定就第一个不信。

    “眼下正需众家齐心,共抗妖龙,你的到来,恰好是个契机。”青武仙帝负手背后,喟叹道:“就劳你作为朕的使者,去向老杂毛问问,朕是什么地方有过,让他这样与朕对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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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淫僧的魔爪

    这一次的仙帝宴,可以说是历年来最失色、最没味道,却又最引起流言的一次,打一开始,青武仙帝就退席没有主持,不知去了哪里,跟着,病僧也不见了,人们联想到先前青武仙帝预告,将赠予厚礼的话,都在暗自揣测,这两人会否在“拆礼物”的同时,达成什么秘密协议?

    自须弥佛子闭关不出后,青武仙帝、龙虎天君之间的烟硝味,虽然相关人士尽量淡化,透过各种宣传掩盖,不让闲言碎语传出帝京,但帝京内,百官都是明眼人,哪个不是心里有数?

    之前佛子不出,两大巨头相互制衡,情势僵持,无可打破,但现在女爵回到帝京,又来了一个病僧,仙帝这边的砝码一下加重,会否在攘外之前先行安内?

    这两个人不露面,就增添了人们的想像**,而作为宴会大亮点的独孤公主,又迟迟不现身,更让人怀疑,会否这三人正在一起密约?如果是,等一下当这三人现身,恐怕就要有惊人的联合宣告。

    过了不久,当青武仙帝、白袍病僧连袂现身,席间文武众臣心里“喀登”一声,觉得自己所料无差,帝京大势恐怕要有什么变化了。

    “众卿,值此危难之刻,朕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青武仙帝抚着胡须,对着群臣大笑,底下文武众臣心中忐忑,都有预感,这个“喜讯”炸下来,恐怕有人要难以承受,特别是那个病僧还站在仙帝旁,笑得……非常不怀好意的模样。

    “剑公主虽然是朕的侄女,却是朕不可多得的掌上明珠,她长年在外征战,终生大事一直被耽搁下来,朕每每思之,昼夕难安,内心有愧,但今日……”

    青武仙帝道:“终于出现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奇男子,配得上剑公主,更能在大铸之前,了却朕的一桩心事……朕当堂宣布,将剑公主许配给……”

    一句话说出,忽然停顿,青武仙帝皱眉望向温去病,意识到忘了问名字,都已经要当众宣告了,如果还说是“病僧”,成何体统?还俗娶亲,总也该有个俗家姓名,偏偏刚刚忘了问。

    温去病也一脸尴尬,光顾着谈条件、讲好处,偏偏就忘了这个关键,现在临时要取个假名,脑里也没什么主意,总不能又说是贾俊彦?还是放肆用个温去病的本名?

    不过,还没思考出答案,底下群臣已经倒抽一口凉气,虽然话没说清楚,可一君一僧的眉来眼去,意思非常明显,剑公主的婚配对象,竟然就是这个和尚?

    双方同为五绝顶峰,比起什么王孙公子、皇亲国戚,这无疑更为相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然而,这也是荒唐透顶的一桩联姻,不晓得多少文武重臣在底下颤着嘴唇,想提出相同的异议。

    ……陛、陛下,那个人……是个和尚啊!

    ……怎么两个人才走开谈了一下,事情就变成这鸟样了?这和尚是听说仙帝将公主许婚,就立刻愿意还俗了?好……好低劣的人品!

    ……陛下是承诺要送厚礼没错,但厚礼原来是剑公主?这样子把剑公主出卖了好吗?她是人族当前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就这么把她卖给这淫僧,凭什么啊?

    温去病看着底下众人的表情、眼神,非常清楚他们的质疑与牴触,不过,横竖自己打的主意,是进完封禁空间后就跑路,连洞房花烛都待不到,谁还管他们的牴触情绪啊?哪怕有人跳出来公开反对……

    “且慢!我不服!”

    一声怒喝,打破了全场的沉默,所有人纷纷回头对望,想知道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当众挑衅仙帝的诏令。

    虽然剑公主在帝京有很多的仰慕者,还都是王公贵人,但无论哪个,好像都不可能有胆子去挑衅仙帝,那……除了这个忽然跑出的淫僧,又从哪里跑出来了一个勇者?

    所有的目光循声回看,映入眼中的,则是另一幕无法理解的景象。

    快速跑入厅堂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军装劲挺,女的美貌倾城,简直是一双金童玉女跑了进来,但这位没人叫得出名字的青年将军,却一脸怒容,冲进来就直接喊了一句。

    “这件事我不答应!”青年将军怒指温去病,“想要娶公主,先和我打过一场,赢不过我,一切休想!”

    局面生出莫名变化,温去病一下没认出挑战者是谁,刚想反唇相讥,就看到龙云儿被那青年将军牵着手,一脸尴尬地朝这边看来,对上了自己的目光,略带胆怯地伸手摇了摇。

    这下,温去病认出人来了,扬了扬眉毛,觉得这位抢生意的对头,还真是有些奇怪,这种场合特别穿男装、扮男人样,该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青武仙帝一下沉吟,也认出了独孤剑,他倒不认为这有多大的麻烦,因为这位侄女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但如何让她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这才是当务之急……

    --------------------------------------------------------------------------

    这回的仙帝宴,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结尾告终。

    一度剑拔弩张的场面,被青武仙帝简单化解,他对身旁的宦官低语几句,宦官露出惊讶的表情,往下走到青年将军身旁,也耳语一阵,青年将军表情震惊,如遭雷击,跟着,瞪了温去病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龙云儿则担心地追了过去。

    来打断宣告的人跑了,青武仙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让众人继续欢宴,自己则转身离去,而另一个焦点人物病僧,也在众人注意到之前,不声不响地溜了。

    宴会虽然继续,可经过这番扰乱,人人已无心于此,各种流言在宴席上爆发,一开始人们纷纷说,青年将军是剑公主的仰慕者,因为所爱被夺,愤然冲撞仙帝,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只是这样啊,我听说啊,那个青年将军是剑公主在外结识的爱侣,这趟两人一起回到帝京,就是来向仙帝请求许婚,结为连理,哪知道,唉……陛下棒打鸳鸯啊!”

    “剑公主心有所属,陛下怎能将她当礼物送出?这也太令人寒心了,棒打鸳鸯,这非英主所为!”

    “嘘!别乱说话,陛下是英主,不可背后妄议!我听说,是那个无耻淫僧,觊觎公主的美色,主动向陛下进了谗言,陛下为其蒙蔽,才作错了这个决定。”

    “哼!这个淫僧,太无耻了!既然是佛门中人,为什么还想着还俗成婚?五绝高人怎么会跑出这种人物?人族之耻!”

    讨论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彼此的交谈中,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阴险的淫僧如何蒙蔽仙帝,向赤诚护民的女爵伸出魔爪,拆散鸳鸯。

    特别是剑公主与青年将军的凄美爱情,尤其让那些官家小姐眼眶湿润,听得如痴如醉,充满幻想,尤其是那位青年将军不惜为了爱情,当众顶撞仙帝,这样的对爱执着……真恨不得过去,给他一点安慰。

    整个仙帝宴的后半段,这些流言蜚语所编织的爱情故事,成了热议焦点,如果让这些讨论持续发酵,不但温去病辛苦营造的高僧形象,宣告完蛋,整个人族的未来,也将随着集体智商的疯狂降低而毁得彻底,幸好,不是什么人也蠢成这样,帝京百官中仍有能人,至少……有明眼人。

    一个消息不声不响地迅速传开,那个青年将军的身分被查出来了,来自宫内的消息,青年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改了男装,又稍稍改扮后的剑公主!

    如七彩气泡般的瑰丽流言,瞬间被戳破,仍在热衷于流言的人们,灰溜溜地闭上嘴,讨了个大大的没趣,话说不下去,也没兴趣再喝什么酒,就这么灰头土脸地散去。

    “……真是……无妄之灾啊!”

    住在驿馆里最好的独立院落中,温去病负手背后,抬头望天,“好不容易才扮高僧,营造出这么好的形象,结果一下又变成淫僧了。”

    “温家哥哥不该只顾着自己,你的这个婚约。如果别有意图,那将置剑公主于何地?”

    龙云儿道:“温家哥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可名节对女儿家的重要,请你在作什么之前,要在心上想一想。”

    一直以来,龙云儿是温去病最坚定的支持者,此刻的用词虽然委婉,却已是她未曾有过的反对与质疑,让温去病听了也好奇心起,回过头来。

    上下端详,温去病发现龙云儿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像个发着火,据理力争的孩子,这样的美人薄怒,着实是另一种令人心动的风情。

    温去病想了想,道:“妳在生气?”

    被这么一问,龙云儿一怔,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连忙把头转过去,低声道:

    “没有。”

    “没有?还气鼓鼓的呢,妳为什么生气?”

    “……我都说没有了。”

    龙云儿脸一直转过一边,不愿与温去病目光相对,但怒火未消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

    温去病笑道:“好吧,妳生气,是因为我在这场婚事中别有用心,那如果我真心诚意,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想成亲呢?”

    像是被雷打中,龙云儿闻言,一下转过面来,瞪大眼睛,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泪水直接滚落下来……

第六章 直面情感

    温去病自认懂得看人,目光锐利,所以当龙云儿反常地赌气,使起了难得的小性子时,自己很快把握到她真正不满的地方,开了嘲讽术。

    ……妳为什么生气?是为了她的名节受损?还是私心作祟?

    这个嘲讽,纯粹是本能反应,就像在战斗中看到了敌人破绽,直接就一枪开过去,但……小聪明与大智能的分别,也就在这里,小聪明只顾眼前效果,大智慧……会着眼全局,至少……会看看这效果是不是自己要的。

    当看到龙云儿站在那边,眼泪一下滚落,温去病一怔,晓得自己耍笨,捅着马蜂窝,挖出的这个坑,恐怕要把自己给埋了……

    美人垂泪,而且还是这样令人心疼的一个大美人,任何一个有起码智商的男人,都该在这时候有动作,上去哄哄这位美人,或是递上手绢,擦去眼泪,让人家别再落泪了。

    温去病没有动。

    就因为自己有着起码的智商,知道这么作的后果,所以反而不敢动,虽然,此刻自己怀中正有一条质地上乘的手绢,浸泡过同样质地上乘的迷香,无色无味,如果递出去拭泪,瞬间就能搞定这场面……

    但自己不能,因为这女孩……不是赤壁大街上那些只惦记着自己囊里金银的女人,不是那些居心叵测,只想从自己身上挖秘密的女人,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基本都是与她根本没关系的东西,像是……自己的平安、健康与幸福……

    正因为如此,自己今日才感到为难……

    “……其实呢,那个婚约是假的,就像妳想的那样,我确实别有用心,青武老儿给我整了个大麻烦。”

    “我知道!”

    龙云儿一面抹泪,一面点头。

    兰心慧质,她在泪水滚落出来的一瞬,就已经明白过来,以温去病的个性,在主世界不可能成亲,又怎么可能跑到大荒西朝来,忽然大解放,想要成家立业了?即使真要成家,又怎么可能挑中独孤剑?这两人的个性,根本是天秤两端。

    对一个近乎无惧的男人,被什么事情给胁之以力,那也是不可能的,那最大的可能,只有诱之以利了,青武仙帝如果开出什么难以抗拒的大利益,以他肆无忌惮、不择手段的作风,达成婚约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这些事,先前也隐约料想得到,所以才会不开心,但哪知忽然情势急转直下,现在……成不成婚已成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一层终于捅破的窗户纸……

    “……嗯,妳知道。”

    温去病点点头,素来给人机智印象的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却异常笨拙,在这个似乎说什么都不对的情境,他的心情也未能平复,仍未决定自己该说点什么。

    几分钟后,温去病叹了口气,没有看龙云儿,自顾自地坐到地上,像自言自语地道:“当初带妳回到港市,有很多理由,最直接的一条,就是不得不如此,因为妳的尸龙血脉被激活,已成为你们龙家必除的目标,如果放着不管,不是被他们杀掉、封印,就是成为其他野心家手中的工具……”

    “……知道,云儿一直……很感谢温家哥哥。”

    轻声说话,龙云儿来到温去病身旁,静静地坐下。

    “后来……一堆事情是最初没想到的,我想得少了。”

    回忆最初,温去病不觉惘然,或许当初就不该传龙云儿武功,那样就不会把她一直带在身边,直接把她留在温家,或是送到海外,别存着让她来“驯化”香雪的念头,后头就不会有这么深的牵扯……自己从来就没和哪个女人这样……

    “妳到温家来以后,我生活起居基本都是妳在打理,还连香雪的份也一起,连做饭也常常是妳来,妳做得很多,但妳应该知道……我没把妳当……那个。”

    说得拗口,温去病哑然失笑。签的是奴隶契约,做的也是管家工作,自己要说不是那种关系,难道要说自己一直当她是亲妹妹一样吗?这话……谁信啊?

    男人与女人的相处,时间长了,不是越来越看不顺眼,就是相互受到吸引,她不但样子很美,守礼知进退,还完全是奉献型的,一心一意跟随,总想着让自己好,只字不提回报,估计心里连想都不敢想……这些自己都看在眼里,人非草木,孰能无动?但……

    “云儿一直记得和哥哥的约定,价值一万金币呢。”

    龙云儿自嘲地笑了起来,等了几秒,看温去病没有继续说话,主动开口,迟缓却坚定地道:“云儿……希望知道温家哥哥是怎么想的?”

    说话的时候,耳根子一下红透了,虽然自知没资格问这一句,但自己还是希望知道这个男人的想法……

    “我的想法?”温去病顿了顿,“什么想法?”

    看这个男人仍在装死,龙云儿忍不住轻叹口气,手放上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按揉,想藉此让他肩上轻松一些,“想知道,温家哥哥对自己的感情,有什么想法?你和武帅好像……”

    “喔,苍霓啊……”温去病苦笑道:“她是个绝顶的好女人啊,加上最近的累积,恐怕就快要迈入天阶了,配我是可惜了……”

    龙云儿问道:“都说武帅当初追你追得很猛,她那么优秀的人,哥哥你一点也不心动吗?”

    “说不心动是假的,她是当时星榜的第一美人耶!妳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星榜的第一美人,不是日榜月榜,是货真价实的年轻美少女,能把到这种马子,脸上超有光的,更何况是被她倒追,简直爽死!山陆陵只是外表像石头,妳当我连心也变石头了啊?”

    温去病的回答,着实吓了龙云儿一大跳,估计这些话武苍霓从来也不知道,如果晓得,以她善于用兵的手段,肯定是一通猛攻,不惜代价把敌人阵地拿下。

    “那……为什么你没有接受呢?碎星者并不禁婚嫁啊,你们如果在一起了,肯定是神仙眷侣的!”

    “唉,神仙个鬼,眷侣条毛啊!那时,她看我是威猛的大叔,我看她是神气的大姊姊,彼此眼里的形象与心态都不对,怎么相处?妳看过成天带着假面具,没一句真话的神仙眷侣吗?”

    温去病叹道:“山陆陵的存在,牵涉到无穷人心愿力,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我不可能告诉她,她后头也不知怎么了,开始猛查我的出身过去,搞得我也成天紧张,与她疏远……最终我也想明白了,她想追回家的人是山陆陵,是那个沉默如山,一心热血为苍生的铁汉,不是那个心思多多,整天腹谤,血从没热起过的阴暗少年……我们两个是两条平行线,自始至终就没交接过,她嫁给樵峰,我很替他们两个高兴。”

    “是真的高兴?”龙云儿迟疑道:“没有不舍或者难过?”

    “从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怎么能算失去?当然也不会难过……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吧。”温去病道:“但他们两个很相配,这次西北重遇,看她过得挺好,我也就能释怀了……人嘛,谁没有一两段过去感情?但既然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温去病说得云淡风轻,龙云儿却不做如是想,因为温去病这些判断的大前提,是武苍霓已经把这些过往放下,但自己在西北所见,武苍霓……似乎并没有放下,对山陆陵……她好像……

    “那……以后呢?我是说,温家哥哥后头……”

    “后头……我这样的身体,今天吃饱不知明天事,哪有什么后头?虽然说透过近期的各种修复,好像命可以长一点了,但也没到可以高枕无忧想未来的程度,更何况……”

    温去病苦笑道:“我身边、手边有多少事,妳应该都看在眼里了,妳觉得我还有那个时间与心情,去想什么个人感情吗?”

    龙云儿点点头,放在肩上按摩的手未停,却没再继续说话。温去病感察着她的情绪,忽然发现一点异常。

    ……她素来内向,情感深蕴,有什么话不会轻易说出口,但今晚都已经到了这个边上,她都来问自己的终生大事了,到了这里,却没有再进一步是为什么?

    ……原本以为是她怕羞,但或许不只是如此,她在自身的情感上,还有着别样因素,让她裹足不前?

    心随念转,温去病脱口道:“对了,妳姊姊……”

    三个字仿佛魔咒,龙云儿的动作瞬息僵凝,像是做贼当场给事主拿到,这个不正常的反应,或许可以用一个理由来解释。

    “……我是不愿意这样想啦,但妳该不会认为……”温去病转过身来,“我到现在还心里想着她吧?”

    回身瞬间,从碧发丽人眼中的负罪感,温去病把握到了龙云儿的想法,更终于明白她一直以来的反常。

    虽然自己从没那样想过,可这个家庭、道德感极重的女人,心里似乎背负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理解的重担。

    一方面,她对自己的情感,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但另一方面,她显然也没能找到双方关系的定位,有一种抢了姊夫的负疚感,因此勇于付出,却不求回报,甚至……还很怕得到回报……

第七章 那日方始我非我t包)

    温去病淡然回望,龙云儿一度压住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颤抖的声音,像是即将崩溃的堤岸。

    “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姊姊……温哥哥和姊姊本来应该是一对的,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你了……”

    “这个……考虑到我个人各方面的优秀,其实也无可厚非,不是妳的错。”

    温去病苦着表情,试图让这个有时候拗得很的女人,心里多少能好过,但这一下哭泣,紧绷的心情整个溃堤,连话都说不下去,龙云儿抱住温去病脖子,一下子哭得唏哩哗啦的。

    “别哭,别哭……唉呀,妳真是一点都长不大啊!”

    险些被龙云儿的大力一抱撞倒,温去病搂住怀中哭到颤抖的娇躯,轻抚着她的后背,不住柔声劝慰,一面为着迅速被打湿的肩头而苦恼,一面……忽然生出种很怪异的感觉。

    没有半分绮念,自己忽然回想到许久之前,还是个小鬼,仍在龙府的那时候,自己和龙仙儿常在花园里玩,四、五岁的龙云儿也爱跟,但从不敢靠近过来,总躲在柱子后头,探出红通通的小脸,像窥探新世界那样,投来既羡慕,又胆怯的期盼目光。

    如果招手要她一起过来玩,她就会在柱子后面拼命摇头,死都不敢走出柱子来,催得太紧,她太过紧张,就直接在柱子后头嚎啕大哭起来,把自己给吓到。

    “……我刚刚想起来,妳以前总爱躲柱子后面,叫妳出来妳就哭,有一次,我想去把妳揪出来,妳居然给我哭着跑走,我叫妳不要跑,妳就给我闭着眼睛乱跑,最后掉到池塘里去,头还给我碰在假山上!”

    回忆过往,温去病表情不由抽搐,那实在是很不愉快的记忆,不过,提起这段往事,龙云儿的记忆也一下被勾起来,哭声顿止,抽抽噎噎,嘴角渐有了一丝笑意。

    “……我……我记得,还是温家哥哥你跳到池塘里,把我捞出来的,我头上流血,姊姊撕了手帕,帮我裹伤,我……超没用的,就只是哭……”

    龙云儿的声音,随着思绪而起伏,当时的画面,此刻清晰起来,飞速在眼前闪过。

    ……那时候,姊姊还在,温家哥哥也在,他们两个玩得情投意合,自己在后头光是看,都能沾染到那份欢乐,也光只是看,就能让自己紧张上老半天,那时自己总想,时间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这个男生,他为了自己,想也不想就跳进了都是烂泥的池塘里,将来他也会成为自己的家人,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以后……大家会很开心、很幸福。

    ……为什么时间不能停留在那一刻?为什么姊姊和他没有能够在一起?又为什么……自己偏偏就被他吸引,喜欢上他了呢?他应该是要成为自己姊夫的男人,那怕姊姊不在了,可说不定哪天,姊姊还会回来……

    “妳知道吗?我们还在碎星团的时候……”

    温去病的声音,又一次把龙云儿飞驰的思绪拉回来,“我们只作战,从来不想什么以后,因为别说明天,下一刻可能就没命了,以后的事毫无意义,什么说不定哪天、说不定这天的,想多了有用吗?”

    龙云儿点了点头,放开了手,缓缓坐好,道:“我懂。”

    “妳懂才怪咧!”看龙云儿的表情,温去病知道自己不说清楚不行了,“我啊,是不晓得妳怎么看待那段过去啦,但妳如果以为,我是那种感情至上的痴心男,那就真搞错了!在你们家的时候,我才几岁啊,哪懂得什么情什么爱?和妳姊姊有订过亲是没错,但要说感情……最多就是玩得比较投契,连初恋都算不上啊,妳难道觉得,我和她会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妳故事看多了吧?”

    “……难、难道不是吗?”

    “妳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啊?都说有多深的爱,就有多强烈的恨,要是我真对妳姊姊有那种爱,当初早就杀上你们家,把妳全家都杀个干净了!”

    温去病挥挥手,“现在,这事对我,只不过是一件不体面的童年往事,就像小时候尿过床一样,意义仅此而已,妳的想法是怎样我管不到,但如果还坚持把我当姊夫看,那就太让人火大了!”

    听着温去病的话,龙云儿怔怔出神,在些许惊愣后,开始迅速把这些讯息分解并且理解。

    很显然,这个男人是在告诉自己,他并非铁石心肠,也不是像旁人所以为的那样,对感情全不动心,无论是现在的自己、六年前的武苍霓,他都是有被吸引过的,只不过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这些心动都被压抑、搁置下去,没有累积化为情动,那么……

    “明白了。”龙云儿擦了擦眼睛,把一直混乱的心情理清,重新又回复那端庄静雅,温和自若的模样,绽出了迷人的微笑,“后头,云儿会一直追随着温家哥哥的,就只是温家哥哥而已,没什么别的关系。”

    温去病一笑,道:“前途茫茫未定,现在的我,承诺不了任何事,也不敢许妳什么,这条路……不好走喔。”

    “……只要能一直看着温家哥哥,泡茶给你喝,做饭给你吃,云儿就心满意足了。”

    龙云儿认真说着,目光落向这个男人的肩膀,生出一个念头,“这里,可以让云儿趴一下吗?”

    没有傻傻地等待回答,龙云儿就将下巴靠了过去,放在那个肩膀上,趴靠住那个消瘦却坚实的后背,感觉他的温暖与气息,尽管是瘦了些,却异常地有力,仿佛连天塌下来都能撑住,给人异常的安心感。

    ……这是自己一生为止最大胆的“偷袭”!

    ……他没有拒绝,就是认可了双方这样的关系,这可是连当年武苍霓都未踏出的一步。

    ……能够和温家哥哥共同迈出这一步,真的太好了!

    依靠在温去病的肩头,龙云儿的俏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幸福笑容,而基于这份幸福感,她也唯有在心里向独孤剑告罪……温家哥哥肯定有他做事的正当理由,这回……自己没法替独孤公主抱不平了……

    ……这个晚上,对剑公主而言,恐怕是个不眠之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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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龙云儿所料,今晚的独孤剑,确实没法简单入睡,回到了自己所受封的爵府后,就把自己封闭在青玉石雕砌的豪华大浴池内,没有半点声息。

    爵府内,服侍独孤剑多年的婢女们,都在聚集谈论,主子这两年情绪益发淡漠、内敛,像这么怒气冲冲地跑回来,什么人也不理的样子,可真是两年来的头一遭!

    说来也是主子在外经历得多,脾气变好了,外人不知,但自己这些一路服侍她过来的婢女们,哪个不知剑公主性烈如火,对于各种不平不公,最是忍耐不住,这才干出了这许多为国为民,轰轰烈烈的大事,全是因为……她忍不下。

    若照以往,公主在外不知被什么气成这样,回来之后,肯定一场大骚动,起码打烂十多根柱子、几十座石狮子,完全就是拆房子的节奏,一下不小心,半座爵府都会给她拆掉。

    如今,剑公主脾气内敛许多,不管气得再厉害,进门时也是一句“我回来了”,然后,独自进到她最喜欢的大浴池内,在里头泡上大半天,什么人也不见,把自我完全封闭,慢慢等到气消。

    如此大的转变,一切肇因于当初的那场生死历险。

    剑公主武功高强,又不忍见百姓苦痛,对妖魔恨之入骨,总是在第一线冲杀,尤胜须眉男儿,明明是千金贵胄,却总在刀光剑影里来去,遭遇生死之险的次数,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青武仙帝得天命成帝后,所剩下的亲族不多,却只有独孤剑够格被认定为仙帝亲族,并且登临五绝,这里头确实没有半分侥幸。

    但在那么多次的生死险难中,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还是那一场极险之战,独孤剑与当时同列五绝之一的疯刀联手,刺杀九头妖龙,一战之下,疯刀身死,女爵重伤逃亡,魔将们一路追杀,更牵连沿途百姓,迫女爵出来迎战,最后,三大魔将联手,女爵虽然取得突破,却也几乎殒落,是此生险战之最。

    那一战死里逃生后,女爵的个性大变,从原本的飞扬英烈,转为自制深敛,完全就像变了个人,唯有护民之心不变,斩妖时更狠更猛,更加奋不顾身……

    “哗啦!”

    一声水破,独孤剑从热气氤氲的浴池中起身,迈开修长的粉腿,缓步走向浴池畔的一面镜子,擦去上头所蒙的蒸气,端视着自己在镜中的美丽身影。

    没有别人知道,那一战的影响,让自己迄今仍常常自噩梦中惊醒,久久不能平复心跳,百姓们的哭嚎,总回响在耳边,未曾停歇……

    站在那一面等身高的落地大镜之前,她静静看着自己近乎完美的****,有着感叹,有着陌生,更有一直难以适应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那一战后,我再非……我!

    ……女爵独孤剑已经香消玉殒。

    ……留在人间的,只剩下……司徒小书!

第八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那一天,该是自己生命中最奇怪的一天,甚至可能是自己生命的转捩点……

    司徒小书常常这么想着。

    平阳城大战中,自己舍生忘死,血战兽族,想要藉由自己的努力,来证明清白,证明自己与封刀盟光明正大,绝无异心,与其扛着那样的污名与怀疑,不如战死沙场……

    最终,能否洗清旁人的怀疑,还不得而知,但身上受的伤可不是普通重,几处兽爪的贯体穿洞伤,肩头的一下,差点被一名狼人把整个肩膀,连骨带肉咬掉,齿上竟抹了毒素,刺入血肉,在体内散开,造成了高烧。

    即使伤愈,一直持刀的右臂也会受到影响,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像以前那样使刀,但只要能证明封刀盟的清白,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武苍霓来探过两次伤,表示等伤势好转,有几路功夫想与自己切磋,言语虽然谦让客气,但授艺的意思明显,能得到她这样的善意,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就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洗雪汙名。

    ……高烧之中,神智不是很清醒,武苍霓离去后,心情一松,听她说稍晚还会再来,自己便昏睡过去,依稀还听到,武帅向门口的护卫交代,务须要看守周详,不得有失。

    迷迷糊糊中,自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浮上云端,身体和意识分离开来,这种奇妙的感觉,让自己在昏沉中,忽然有了一丝惊觉。

    ……自己该不会是死了吧?如果不是死了,为什么灵魂会和身体分开?可是……自己好像没伤得那么重啊,虽然伤得不轻,有伤残的隐忧,不过得到及时救治,怎么也不至于死了啊!就这么死掉,太荒唐了!

    意识到状况不妥,却像陷入一个深沉的迷梦,怎么也醒不过来,耳边更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是一,也是万,我是初始,也是结束,我是太一!”

    ……太一?

    ……太一是什么?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解释,耳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因为神识昏迷,没有听清楚,只有一段话,像是直接烙进自己的神识,就算不想听,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主线任务一:护持拔山剑庄队伍入京,造出诛魔之兵……”

    就这么一段,特别清晰,而后头好像还有什么话,说什么赏罚之类的,只不过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也没法记得,而当自己从这种昏沉状态中略感清醒,就感觉到……痛!

    真的是很痛!

    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痛到想哭,自己明明是伤重躺在床上,也确实疼得厉害,但怎会忽然痛成这样了?虽然还没有睁眼看,但痛成这样的满身伤,说自己没伤到濒死,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除了痛楚,还有一些很奇妙的……状况?耳中所闻,尽是满满的惨叫、哭号之声,这种声音,自己依稀有印象,那是在百族大战时,妖魔大军攻破城池,虐杀满城百姓时,总会响起的那种惨烈声音,当时自己年幼,感觉不是太深刻,却深深烙进记忆。

    也是这些哭喊之声、烈火焚烧之声、利齿噬咬骨肉之声,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同时,许多画面在脑中飞快闪过,正在哭喊的那些绝望人们,他们受苦的影像,一下全涌入脑海,让自己看得到、感受得到他们的痛。

    这是绝对不正常的状况,再怎么心情激动、再怎么有想像力,脑里都不可能出现这些画面,而且……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我……在别人的身体里面?正支配着别人的身体?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自己也忽然明白过来,这具伤重濒死的肉身,正处于气血翻涌、神识凝练、肉身剧变的一个状态,说得更浅显一点,这具**正在突破!

    大范围的感知,数以千计的人心感应,这些都是起码踏足地阶,凝结法相之后,才开始具备的能力,这具肉身的原主,似乎正在力量突破的关键时刻,却因为伤势太重,神魂被大幅削弱,未能功成便半途殒落。

    ……隐约残留的意志,自己感觉得到,这是一个有着忧国忧民之心的女人,胸中澎湃的情感,都是自己能够理解的情愫。

    ……妖魔未退,人族恨未雪,山河未还,壮志难酬,死也遗憾!

    ……壮志难酬,死也遗憾!

    残留的强烈遗憾,与自己胸中的情感重叠,自己又何尝不是有着满腔的理想,希望为国为民,却受限于力量低微,什么也没有做到,沦为一个别人眼中的笑话,自己又何尝甘心了?

    ……壮志未酬,死也遗憾!

    相同的一个呼声,在心头仿佛化为战鼓,越响越大,最终化成一个雷动九天的霹雳。

    我要强大,必定继承这身躯主人未了的遗志,完成突破,护佑人族,再创新天!

    一具**,前后两个灵魂,因为相同的理念而“共鸣”,由后来者的灵魂,支撑着这具**完成突破,真正踏足地阶,甚至在成功晋阶的那一瞬,司徒小书眼前光影错乱,像登阶的那一脚,踩得太重、太猛,脚下发生某种异变,把自己一下弹飞到天上,看见了……一些模糊,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

    无法理解,但司徒小书心知,如此奇缘,自己所捕捉到的任何讯息都无比宝贵,哪怕眼前无法参透,都可以留着后头慢慢感悟。

    而在成功进阶后,澎湃的气血与心情,自己所采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直接破坑而出,跃起半空,一剑斩向眼前的三个魔将!

    “杀!”

    力量如脱缰野马般释放,夹着激怒,剑上爆发无穷大力,激斩向魔将,虽然自己一辈子练刀,但斩出的这一剑,是自己此生前所未有的畅快。

    很可惜,新生突破的第一仗,受限于**的伤害太重、失血太多,未能将敌人斩杀,还不得不夺路而逃,保命为先。

    这仍是耻辱的一战,但自己立下志愿,等到把伤养好,必将雪此仇此辱!

    之后的时间,自己贯彻这个承诺,到处猎魔斩妖,把取得突破的力量稳固下来,更缓步试图推升。

    在突破之前,女爵独孤剑是五绝中最弱的一环,能够打入五绝之一,是凭血脉奉灵后的超卓力量,而不是自身的稳定力量,但突破之后的自己,真正把力量推到地阶,稳稳置身五绝之中,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个个都行的奉灵术,以前独孤剑凭之挤身五绝的力量,就此在自己身上失落了。

    奉灵术的源头是**,并非灵魂、元神,但……或许是自己的灵魂,并非这具肉身的真主,两者之间的契合度有问题,以至于运使不出。

    这点诚然可惜,但自己稳定的地阶力量,比那种有时间限制,只能爆发一击的力量要可靠得多,自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两相比较,自己还比较在意,未来该何去何从?

    来到大荒西朝,附身于独孤剑,突破上地阶,这些事……荒谬透顶,又连接着来,整体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不知几时会结束,这一切真会结束吗?自己回到本来世界时,会顺势升上地阶,还是打回原形?又或者,自己再也回不去,将被困在这具肉身中,见不到亲人朋友,直至老死?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份孤寂,没有人能理解,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坚定目标,一心一意想要回归。

    整体的关键,显然就是昏迷中听到的那段话,但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一直未能明白。

    后来,对这个世界有了了解的自己,找到了拔山剑庄,也知道入京是去哪里,甚至反覆送了他们的队伍入帝京十多次,有明送,有暗护,试尽了所有方法,几乎快成了拔山剑庄的保护神,每次也打造了一些诛杀妖魔的兵器,却从没发生什么后续,让自己困惑到极点。

    ……难道……听错了?或者自己理解有差?那段话有什么别的解释?

    困惑许久的问题,最终在听到青武仙帝举办大铸时,终于得到解答,正在外地猎杀妖魔的自己,陡然醒悟,连忙再次护送拔山剑庄的队伍入京,把一切希望都放在这上头。

    自己有预感,这次的护送入京,将会和过往大不相同,而一个最意外的征兆,也展现在自己面前。

    与魔将战斗、追逐时,竟然意外遇到了龙云儿,这……这可不只是他乡遇故知而已,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惊喜。

    自己原本是想立刻相认的,但一个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在太一那边所听到的话语中,有过那样的一句,执行任务过程中,泄漏真实身分,将受惩处。

    这段话,属于自己当时听不清楚,却深留在记忆中的,此时忽然上浮,让自己把想要相认的话语给压下,而不久之后,另一个也摊在眼前的震撼,则让自己庆幸,还好没有贸然相认,因为另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也来了。

    ……温去病!

    ……他是……病僧?

    ……这一年来,自己最想砍了的人族!

    意外的震撼,让自己愣在当场,或许,自己弄错了点东西,姑且多观察一下比较好。

    ……这似乎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决定等待的自己,等来了那个杀千刀的订亲宣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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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志,风云再起,土鸡瓦狗,皆可碎星。 百族大战后,战争英雄「碎星团」被诬陷为人族叛徒,遭整肃而覆灭,一切真相,都埋藏在万里沙海的滚滚黄沙之下。 六年之后,奴隶商人温去病,以[温剥皮]的鼎鼎大名崛起于世,专门从事猎杀碎星团残党的工作,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封神旧址,碎星遗藏,龙族少女,魔神降临,当这一切交汇之时,新的传奇,即将拉开帷幕。碎星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碎星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碎星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