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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碎星物语txt下载     碎星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龙家人行事自有道理

    司徒小书都不记得这几天内,自己到底赶了多少路?本来引起骚动后,自己就该赶回封刀盟总部,却在出发前,接到父亲的传书。

    神都武氏、天府王家,近年来时有摩擦,这一回更闹得不小,几乎变成大规模冲突,双边紧绷情势,一触即发,封刀盟素来护持大地和平,父亲司徒诲人急忙率领盟中高手,赶赴两郡交界,想做这个公亲和事佬,为两大世家排解纠纷。

    传书中提到,西南之境,天府王家有名医,要请武苍霓协助,将重伤的司徒小书送去治疗,十万火急。

    父亲的关心,自己着实感动,不过也非常尴尬,因为父亲得到的消息,是自己在大战中重伤近残,但自己的伤早被太一治愈,名医什么的,真心用不着,万一还检查出自己体内有什么其他异状,更有口说不清。

    辞别武苍霓后,自己离开西北,照说应该前去西南,与父亲会合,或是回去封刀盟总部,但父亲不在,爷爷又闭关,回去了也见不着谁。

    最后,自己很心虚地南下,却不是偏西行去和父亲会合,而是途中转折向东,奔赴鹰扬,想来先和小伙伴碰面。

    地阶武者的全速奔驰,远超大多数的坐骑,就连飞行生物都有一半不能及,自己就这么出了西北,但考虑到体力消耗,出西北后,自己还是找上封刀盟分舵,表示身分,领取明驼、骏马或巨鹰,沿途换乘,一路急赶,在数日后抵达鹰扬郡,进入港市。

    这样的赶路法,各地分舵都留有记录,当然更瞒不过沿途的各大势力,自己甫入鹰扬郡,就给截住,怎么说自己也是朱氏的公主,进入鹰扬,就等同回了外婆家,一众表哥表弟、舅父阿姨的欢迎,肯定少不了。

    匆匆应酬,再尽快抽空赶往港市,甫入城,就听说龙家私兵包围温府,正在起冲突,当下也管不得什么露相不露相,直接以朱家公主的身分,征用本地士兵,火速赶来救场。

    “这里是鹰扬郡辖下的力夏达港,并非傲龙领地,也不受龙家管辖,请自重!”

    司徒小书手按腰间刀柄,跨前一步,娇声斥喝,正气凛然,让人不敢轻侮,跟在她身后的士兵们,更觉得勇气百倍,莫名地热血沸腾。

    感受着身后众多灼热的视线,司徒小书把握到他们的情绪,也清楚当前的形势。

    六郡中,鹰扬郡的士兵,是出了名的军械精良,装备优质,士兵的平均素质也不差,但要比起战意、斗志、训练,这些平时都生活优渥的士兵,相关表现就只能让人叹气,别说上战场,就连打打海盗,都经常吃亏,还得另外花钱请佣兵来剿匪。

    别看此刻自己这边的人数,是对面龙家的两三倍,足足千余人,可自己这边不过是普通兵丁,龙家的那批亲兵,动作整齐划一,身上气势更强,明显是百里挑一,久经训练的精锐,两边正面冲突起来,这千余普通士兵,根本不够人家打的。

    想要对峙或形成压迫,唯有靠自己立在阵头,让他们有所依恃,否则这群欺软怕硬惯了的士兵,给对方的龙威一压,搞不好直接就转头跑了,还打什么鬼?

    西北之行,见识过武苍霓的领袖风采,再加上穿越后几年的历练,自己在用人与统帅上更有体会,较诸上次前来港市,不可同日而语了……

    “温家若违法犯纪,请拿出真凭实据,自有国**处。”司徒小书沉声道:“这里是鹰扬郡,轮不到龙家越俎代庖,更不得在本郡之内私起斗争。”

    “哦?”

    龙初九冷哼道:“就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代表哪边出来说话?这里不是傲龙郡,同样也不是封刀盟私产,还是说,封刀盟已经可以替代王法,觉得自己不含糊了?”

    同为世家出身,龙初九的这句问话,刁钻之处只有司徒小书能够体会。

    联姻封刀盟,是耀宇朱门外结强援,甚至反过来试图渗入封刀盟的行为,而努力对这名流有朱氏之血的封刀盟继承人示好,赐予无数殊荣加身,又封公主,又高高捧起,则是为了给这权谋之举,套上名为“亲情”的盖子。

    因此,无论自己与朱氏怎么亲,打一开始,自己就注定是个“外人”,朱氏的亲属们会对自己有求必应,却唯独不可能让自己代表朱氏,或是让自己在朱家发号施令,掌握实权,因为这等若朱家被封刀盟反渗透,万一导致朱家大权为司徒氏所持,那就完蛋了!

    这一点,打自己小时候,母亲就不只一次耳提面命,让自己晓得分寸所在,而这种联姻谋权的手段,七大世家全都玩得不亦乐乎,龙初九当然看得出其中关键,好在……自己也不是没有准备。

    “我表妹是朱家的公主,当然能代表朱家说话。”

    随行而来的朱鼎宇,也跟着站了出来,虽然口中是满满的支持,但身为精英,倍受朱家力捧的他,有绝对的资格代表朱家站出来,甚至,也不得不站出来。

    朱鼎宇道:“温家是本郡合法交税行商的良民,除非有确实罪证,经由审判,否则一切权益均受保障,如果他们在什么地方冲撞了贵府,初九兄不妨把话说明,我等责令温家赔礼道歉,可若要强行拿人……”

    语带保留,既存着下台阶,也有强势意味,朱鼎宇的语气,手下军官自然听得明白,千余兵丁开始列队,结成方阵,比之早先的一盘散沙,多了几分威慑。

    “……龙家行事,自有龙家人的道理!”

    龙初九冷然一笑,说着这句沧溟龙家最广为人知的千年家训,目光先是落在司徒小书身上,跟着又落在龙云儿身上,却压根对朱鼎宇没看一眼。

    “听说,上趟极乐堂袭击后,温府散尽家财,大肆送礼给朱家上下买平安,有些人收了重金,想要袒护温家……”龙初九冷笑道:“嘿,却不看看实力,都是地阶的场合,有高阶说话的份吗?”

    “你!”

    朱鼎宇脸色一黑,几乎被这当众奚落气炸了肺,就连附近的龙云儿都觉赧然,以前没出家门的时候,感觉不深,现在离开龙家,还站在家族对立面,才深切感受到自家亲戚的一言一行,有多么讨人厌……

    不过,龙家人向来有几分实力说几分话,龙初九说话同时,身后法相隐现,一股威压,直接罩在朱鼎宇身上,他脸色苍白,身形一晃,险些直接跌倒,危急时,身上发出一股锐气,抵住了罩体的龙威,让他撑住身体,没有当场出丑。

    至此,谁都看得出来,若是没有宝兵等级的护身物,朱鼎宇当场就跪了,哪怕与龙初九同位列于星榜,但一个第八,一个八十四,正如龙初九所言,在都是地阶的对峙中,高阶根本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嘿!”

    龙初九揶揄地冷笑两声,持续施放源自血脉法相的龙威,遥遥镇压朱鼎宇,看准了他的护身物不可能长时间维持,这么加压下去,该发生的早晚要发生,除非……

    司徒小书往前跨了一步,按握刀柄的姿势不变,一股气息释放,冲散了朱鼎宇身上所承受的龙威,朱鼎宇压力顿轻,却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个小师妹。

    ……虽然星榜排名比自己靠前得多,但……什么时候,小师妹冲破至地阶了?

    不愿相信,但朱鼎宇同样在司徒小书身后,见到法相隐约浮现,这是百分百的地阶证明。

    “……果然!”

    龙初九不是太意外,早先对峙时气机牵引,就隐约有感应,发现司徒小书踏足地阶,当时是有少许惊讶,可最近忽然踏上地阶的人物太多,夹在这一波大潮里,这也不是什么怪事,两相比较,那个龙秘书更值得注意。

    这一趟,自己与六叔原本另有目的,事情办完后,意外从他处得知温府新出龙氏地阶的消息,就改变返回沧溟的打算,先到温府来截人。

    宗庙祭祀所得的讯息,这片天地眼看就要乱了,大批的新生地阶、高阶出现,就证明了这一点,父亲与诸长老协商的决议,是要在乱局到来之前,全速网罗高手,增强实力,避免重蹈百族大战时的覆辙,因此,听说温府这边出了地阶,还有龙氏血脉,这就引起自己与六叔的兴趣,急急赶来。

    眼下用人之际,平素的标准可以略为放松,与其招一些非我族类的外人,还不如找这种庶出的龙氏血脉,更为信得过,唯一所虑者,就是她一直刻意隐藏,没有展现的法相。

    并不是所有的龙系血脉都能纳为己用,有些特殊的血脉,若成长起来,只会成为他日大患,在正式招揽之前,必须要先确认这一点才行。

    龙初九神色一紧,正要有所行动,忽然得到身后六叔的传音。

    ……动作要快,马车里的那些人,快待不住了!

    ……不可轻视封刀盟的女娃娃,她的状态很怪,不似新生的地阶,是已经入末段,接近圆满的地阶!

    两个讯息入耳,龙初九的目光瞬息紧缩。

第二章 法相之争

    与龙初九两相对峙,龙云儿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外人都只知道“龙家行事,自有龙家人的道理”这句千年家训,不过身为龙家人,自己更深知,龙家人行事,手上有几分实力,就说几分话。

    乍听之下,这话很仗势欺人,但这话中隐藏的另一层意义,龙家人极有分寸,当无势可仗的时候,猛龙是不欺人的!

    六郡七家之中,在这方面名声最差的,就是江北袁家,那边出了名的多狂士,纵情放浪,无视生死,半点力量都没有的弱者,都敢当面羞辱天阶,不看别人脸色做事早成常态,和这些不仗势也照样欺人的狂徒相比,以龙家为首的世家弟子可爱多了。

    龙云儿只觉得疑惑,这里始终是朱家地盘,就算龙家挟雷霆强势而来,扫平所有阻碍,完成目的,这样蛮干也绝不是没后果的,朱家事后的反弹、另外四郡的疑忌、李家的震怒,这都将令龙家得不偿失。

    ……蛮干从来不是龙家的作风,初九堂兄的底气何在?到底是凭着什么,在别人地盘上摆出这种高姿态的?

    ……自己是想不出端倪的,如果温家哥哥在身边就好了,一定能识破其中诡秘,可他偏偏躲了起来,不知弄什么玄虚?

    龙云儿微怔,就看龙初九的目光转向自己,傲然道:“不管妳是什么想法,今日温家必灭,妳如果识时务,把法相当众显露,我们可以网开一面,把妳先捞出去,保妳一命。”

    话说完,龙初九转向司徒小书,“姓朱的也一样,别以为这是自家地头,若不知进退,招来灭顶之灾,就算地阶也要粉身碎骨。”

    司徒小书冷笑道:“好一个不知进退,今天倒要看看,龙家有多大的能耐,招来怎样的灭顶之灾?怎样的粉身碎骨?”

    说话中,司徒小书身上气势更为凌厉,如出鞘之刀,让身旁的朱鼎宇都为之震颤。

    在心里,朱鼎宇着实踌躇,龙家如此强势,狂妄到近乎盲目,必有所恃,在弄清楚他们底气为何之前,并不宜与之正面冲突,更别说自己没得到相关授权。

    然而,小师妹摆出这样决绝的态度,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就是想退也不可得,这是自家地头,自己实力不如人,若志气还不及一名女子,以后也不用在鹰扬郡内行走了!

    挺是必须挺到底的,只是有些想不通,就在不久之前,小师妹还与温家势如水火,不杀温剥皮誓不罢休的样子,怎么前后没多少时间,她登临地阶,力量大成,没找温剥皮报仇,却坚持保护温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觉得说不过去,朱鼎宇忽然感应到一股惊人气息,全身皮肉都为之刺痛,抬头一看,只见小师妹目光如刀,却丝毫不顾正与她对峙的龙初九,凌厉目光直透他后方的龙六朝。

    这情况不难理解,无论龙初九怎样嚣狂,他真正的倚仗,肯定是身后的真正强人龙六爷,但小师妹释放威压的同时,身后法相更趋显化,散发出刀剑般的锐气,阵阵热力涌来,威煞逼人。

    ……小师妹的法相将展现了。

    ……她的血脉之源,外界知者不多,只晓得是朱氏鹰隼一系的血脉,凭此凝结法相,也当是鹰隼之属,但此刻出现在身后的形象,羽冠雉形,尾羽曳地,长长的体态,与诸般鹰禽尽皆不同,到底是什么?

    ……她秘密成就地阶后,血脉生出异变,有了改易?或是付出重大代价,自斩血脉,孑然一身,登临地阶?

    朱鼎宇为之错愕,而在另一头的龙六朝,也因面对这股不凡威煞,脸上的商人笑容敛去,转为慎重。

    原本还当是小一辈之间的比斗,扯长辈下场有**分,但司徒家的小娃娃,离奇练上这境界,地阶接近圆满,直追小一辈中的佼佼者武苍霓,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说来还真是倒楣,原本的目标人物,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反倒打横里杀出司徒家的这位,硬把梁子抢过去扛,这冲突即使赢了,对龙家也没有半分好处……

    箭在弦上,没有退缩的理由,龙初九、龙六朝神色一紧,各自展现法相,一尾无角的赤色螭龙,周身火焰环绕,口中隐约有大日浮沉;一尾硕大无朋的双翼应龙,黑紫色的鳞甲,反映出电光闪烁,犹似置身雷电之海。

    螭龙、应龙,两股不同的龙威一现,对周围的所有生物,都造成精神威压。龙威,是纯血龙族的天赋威能,是龙族之所以尊贵的一个理由,但哪怕沧溟龙家所觉醒的,都是龙族血脉,却也不是每个高手都能透过血脉,释放龙威,作得到的都是家族中佼佼者。

    此刻,两股龙威联合施放,后者的笼罩范围,更广及前者的数倍,方圆数里都在龙威范围内,不知有多少人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地晕死过去。

    在场的龙家人,无论是包围温府的亲兵,还是拉马车的仆役,都像挨了一记闷棍,惨哼一声,但也仅只如此,没有昏厥,没有其他反应,明显有抵御手段。

    朱家的千人队,人数虽众,但在这情况下,真是丑态毕露,若不是司徒小书释放气息,形成护盾,将她身后的人全数护住,这千余士兵早已全军覆没,饶是如此,仍有过半人马因不在她屏护范围内,直接口吐白沫,晕死倒地。

    “哼!”

    司徒小书气血流转,法相完全展现,一只由刀锋、剑刃所组成的赤红朱雀,在身后展翼,光焰喷吐,焚卷天地,而刀剑的锐金之气,更不住切割周遭,仿佛要将整个空间破灭,迎来最终的毁灭。

    近身的朱鼎宇为之愕然,对面的龙九少、龙六爷也全然愣住。

    ……这是什么法相?

    ……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法相,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仙禽魔兽,这甚至不太像生物。

    ……司徒家血脉,传闻是奇木仙草一类;朱家血脉则是鹰隼系统,这只锋刃之禽是从哪冒出来的诡异法相?

    摸不清楚底细,只感受到那神秘法相的强大,龙家两大高手一时不敢主动,而全场之中,就只有龙云儿稍微看出些端倪。

    ……绯剑朱雀?

    ……温哥哥的第三术式武装?

    ……小书她选择了这形态为法相?但……怎么作到的?

    多个疑问连环生出,龙云儿不解之余,也看出司徒小书等若硬扛着龙家两大高手的威压,虽然一时间不露败象,却想必很吃力,自己该当要助她一臂。

    这个念头才刚动,龙家那边的马车中,忽然有多股气息释放出来,五股地阶级数的威压,由马车中喷吐而出,伴随着龙家两大高手的威煞,席卷全场,四野肃杀。

    “……这是?”

    司徒小书脸色骤变,对面一下子冒出五个地阶来,总数一下子冲到七名,沧溟龙家这是想干什么?

    七名地阶,普天下哪有这么奢侈的试探?甚至说用来踏平温家,都不会有人相信,太过杀鸡用牛刀,正常人都只会认为,龙家人意在朱氏!

    现场还能思考的人都愣住了:动用这么强的力量,万里奔袭,不惜与耀宇朱门翻脸,总该有个合理的理由,温家何德何能,值得沧溟龙家万里夺食?

    司徒小书却越想越是心惊,单纯看上温府隐藏的利益,不足以让龙家干这么出格的事,但如果温去病身分暴露,龙家是来清剿碎星余孽,那就没有任何问题,朱氏还会因为失察而蒙罪,根本没法反抗。

    ……事已至此,该怎么办?直接破脸,拔刀护着温家人杀出重围?但这等若把封刀盟也牵扯进去,自己能这么作?

    ……不想累及封刀盟,就只能袖手置身事外,这难道又是自己的本意了?

    对面七道地阶的威煞吞吐,如岳之镇,压得司徒小书心头狂跳,目光瞥向龙云儿,想知道温去病是否有什么后手?却见龙云儿也是一脸震惊,全没料到有这状况的发生,也没有任何得自温去病的授意。

    ……那,该怎么办?

    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一股祥和气息,从朱府众军士后方传来,迅速弥漫延伸,凶厉的龙威、地阶的威煞,都一下被中和、承受住,那些正感到痛苦的军士,压力为之一轻。

    龙六朝、龙初九叔侄感到错愕,当这边已经摆出辗压性的绝对力量,还有其他的地阶力量敢来介入?到底是哪方人马,敢来和沧溟龙家对着干了?

    “阿弥陀佛!”

    一声禅唱,蕴含着强大却不迫人的力量,犹如晨钟鸣响,传震方圆数里,净人心灵,洗涤邪氛。

    一名模样甚是福态的肥胖僧人,手摇蒲扇,袒胸露肚,远远地从数百米外走来,身旁还另外跟着十余名僧人,有老有少,各具不凡气象。

    乍看之下,这名年纪难辨的胖和尚并不起眼,龙初九第一时间注视到他身旁那名铁塔般的青年僧侣,目中流露明显的敌意,但龙六朝却是动作一顿,愕然道:“弥勒神僧?”

第三章 无上荣耀

    司徒小书、龙初九都是以大势力继承人的身分,从小受到培养,对于当前大地上,七家八门的主要干部,都要认得出来,避免贻笑大方。

    别的不说,像这支数十人的僧兵队伍一出来,他们就马上认出其中三人,“金刚劫指”圆相、“金刚虎爪”圆定、“不倒金刚”圆无,三名都是星榜前五十的高手,堪为金刚寺本代精英,正扛着一个披盖黄绸布的大箱子。

    实力出众,三僧都有相当的江湖地位,他们三人都只能在队伍里扛物,统领这支队伍的金刚寺僧人,身分自然更高,为首的三人中,就有一位是司徒小书、龙云儿的熟人,金刚寺的枯荣长老。

    皮肤干瘪,体型枯瘦的老僧,站在左侧,微微向龙云儿、司徒小书颔首示礼,而在右侧,是一名极为壮硕,皮肤黝黑的魁梧僧人,司徒小书认得这位是金刚寺战堂首座,俗名司马徽的无邪和尚。

    战堂首座,位份极尊,更掌握重权,加上一名上代的长老,队伍中还又有两名地阶,总共四名地阶,论身分有身分,说实力有实力,就算出使帝京也够分量,但真正站在这支队伍首位的,却是一名龙初九、司徒小书都不认得的胖和尚。

    ……年纪似乎不老,也不是当前金刚寺的各院首座,更不是熟面孔,这到底是什么人物?但很显然,龙家六爷是认得这位的,那个震惊、错愕,绝非偶然,还脱口叫了一声弥勒大师……

    龙初九、司徒小书不约而同地皱眉苦思,藏在马车中的几名地阶高手更停止释放气息,场面似乎平和,却又更为紧绷,数秒后,龙初九先是一段,惊愕地抬起头来,望向金刚寺众僧;司徒小书也像想起了什么,同样看过去,惊道:“三世白莲笑弥勒?”

    听见这声惊呼,大胖和尚脸上笑咪咪的,轻摇蒲扇,“真难得还有人认得老和尚,司徒家的小姑娘好,老和尚许久没见妳爷爷了,他好吗?”

    说话的声音响亮,又一团和气,让人生出想亲善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威胁感,但能一开口就以平辈身分问候司徒无视,辈分摆在那里,那些还弄不清楚他身分的人们,已经不敢小觑。

    真正认得这一位的龙六朝,则更是震惊兼叫糟,这一位当年是百族大战中的名人,是枯字辈僧人中的佼佼者,差一点就当上金刚寺住持,封神之役为了掩护门下弟子,身受重伤,一度还传出殒落消息,这些年来都不知所踪,怎么这回忽然出世了?

    当初在封神之战前,他就已经地阶圆满,踏入半步天阶的境界,就算这几年里为了疗伤,未有寸进,半步天阶的修为也足以镇压全场,更别说看他相貌,似乎去老还少,功夫搞不好更上一层楼,若真不声不响地踏上天阶,这边还有谁能敌?

    ……金刚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大张旗鼓地派人入鹰扬,还挖出这种老怪物等级的长老人物?这是表态无论如何也要护住温家吗?温家几时结下这等强援?

    龙六朝、龙初九两人对看一眼,均觉得事情的状况诡异,姑且不论金刚寺为何横加插手,他们展现出来的实力,就让人不敢造次,三名地阶,三名星榜精英,十名以上的高阶,由一名半步天阶率领,金刚寺这是志在必得啊!

    沧溟龙家一向看实力说话,情势既然丕变,他们的态度自然也转趋保留,眼看着那边司徒小书向弥勒大师见完礼,金刚寺众僧也转过面来,这边不得不有所回应了。

    “大师!”

    龙六朝上前拱手,原本他们这队人马的发号施令,是由龙初九来领头,一来他是家主亲子,嫡系身分尊贵;二来是刻意给予年轻人磨练机会。但要面对弥勒大师这种辈分足足高了他两三代的名宿,龙初九就显得太不够份量,只能由龙六朝站到枱面上来。

    “金刚寺今日是保定温家了?”

    “呵呵,温施主尊法重纪,从不行差踏错,有什么地方需要别人来保了?他在西北一役立下大功,于我金刚寺上下更有大恩,方丈命老衲领队东来,来致上谢意,并且表扬于天下。”

    弥勒大师嘻嘻笑着,蒲扇轻摇,身后枯荣首座如蒙授意,向更后方的无邪和尚点了点头,这位战堂首座登时动作,来到三名圆字辈精英,共扛同护的那个大箱子旁,先是跪下,恭恭敬敬叩了头,膜拜顶礼,跟着起身,将箱上黄布略为一揭。

    当无邪和尚跪下磕头的时候,龙六朝、龙初九就知不妙,金刚寺战堂首座是何等身分?见方丈都不用跪,够分量让他行此大礼的长老也几乎没有,现在竟然对这箱子膜拜顶礼,内中事物的来头可想而知。

    这一揭,箱中一道白光透出,直冲天际,没入云霄,强烈的神圣气息,向四面八方弥漫,大半片天空闪烁琉璃宝光,云中更有隐隐钟鸣、禅唱之声,传到地面,所有生灵的意识都受震撼,一阵晕眩。

    无邪和尚短暂一掀,又将黄布盖上,圣气被隔绝,诸般异象消失,可刚才所承受的精神冲击,仍让在场之人头晕脑胀,半天没法静心思考。

    龙六朝诧异于箱中之物为何,却陡然想起一事,“弥勒大师,这、这该不会是……”

    惊惶失态,全因为想到了箱中之物的真相。

    只凭一道气息,就能压服在场所有的地阶,这明显是天阶以上的存在,金刚寺有神兵、神器传承,这不是秘密,甚至传说还有一把特殊的绝世神兵,底蕴深厚,但这股圣气明显不是那样的存在,反让龙六朝想起一个传说。

    金刚寺创建以来,基本没什么主动拓展势力范围的动作,但也曾为着镇压邪祟,封住千古咒怨,在外建立分部。

    为了封印邪祟,分部的建立,基本都是请出创派祖师的舍利遗骨,建立舍利塔,开启法阵,以强大的圣气稳固封印。悠久岁月里,金刚寺把建立祖师舍利塔一事,看成无比神圣的至高荣耀,更有严格规定,事先要考察良久,取得各堂各院九成五同意,没有万不得已、非此不可的理由,绝不能动此念、行此举,事后更不遗余力去维护。

    一条全大地都知道的金刚寺重誓:如若祖师舍利塔遭到攻击,形同渎佛,凡金刚寺门下弟子,必须舍生忘死,不惜一切来援,拚着玉石俱焚,也要护舍利塔周全。

    向来强而温和,严禁主动涉入各方势力争斗的金刚寺,唯有在此事上,展现了不容挑衅的威势。

    反正几处舍利塔与分部所在,基本都不是什么富庶之区,甚至还有点生人勿近,其他势力自然也犯不着为此冲突,惹来金刚寺的怒火,硬将温和的壮牛逼成猛虎、怒狮。

    “这、箱中这是……”

    见惯大场面的龙六朝,已不知多久不曾这样语音抖颤了,但他早年曾远看过金刚寺的舍利塔,那里头的气息,就与此刻所感如出一辙,而这里头所透出的涵义,更让他冷汗直流。

    金刚寺要建舍利塔?

    在本城?此地?温家之内?

    这是必定会震动天下的大事,也是史上从无前例,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为天下公利、不为佛门光大,就单纯作为对某人的感谢与表扬?哪怕无茶方丈犯了傻,强行要干,各堂各院的首座、幕后的长老,也不可能任由他发疯,祖师舍利塔的神圣,不容任何人亵渎,方丈也不能!

    这么夸张的作为,等若在向整个世界宣布,只要敢打温家的主意,就是金刚寺的死敌!

    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此刻竟然正在发生,温家到底给了金刚寺什么天大好处,让金刚寺愿意这样不惜一切地保他?

    玩惯了各种权力游戏的龙六朝,生出非常不妥的感觉,这里头的水太深,龙家已经不适合这么盲目地淌下去。

    刻意高调,展现辗压性的力量,其实是为了避免冲突,震慑住对手,用最小的代价把事情完成,能光列队就把敌人吓跑,何苦要打?但既然事情生变,金刚寺横插进来,沧溟龙家自然也不用强当这出头鸟……

    “哈哈,有弥勒前辈在此,我龙老六还有什么好说?”

    堆起笑脸,龙六朝一团和气道:“我龙家此来,是为了探视自家血裔,但这事也不忙在一时,既然贵寺要为温家出头,我们又怎能不卖贵寺、卖大师一个面子?”

    顺势下台,早先的趾高气昂,这时全无痕迹,还倒似卖了人家一个人情,龙云儿、司徒小书都在腹谤这位龙六爷的圆滑,本以为整件事到此告终,却不料龙六朝诡异一笑。

    “但国有国法,龙家固然愿意为贵寺而让路,可那几位朋友的意向,就轮不到龙家来管了。”

    笑谈中,龙六朝指向马车,为首一辆的车门则应声而开,从马车上下来几个人物,当先两人身穿武官服色,甫下车就正色厉喝。

    “温家勾结碎星团,图谋不轨,日前为人告发,还不快快下跪受缚!”

第四章 证据何来?

    一看到龙家的马车队里,出来的不是龙家人,而是堂冠正冕的朝廷命官,场上其他人马先是一愣,继而恍然,金刚寺这边除了弥勒大师仍笑容不改,其他的或是眉头一皱,或是动作一顿,都暗叫不妙。

    ……怪不得,沧溟龙家表现得这么出格,跑到别人家地头,还嚣张跋扈,耀武扬威,原来真是有所依恃。

    ……单纯只是龙家,跑到鹰扬郡内横冲直撞,这自然是大忌,但背后有来自帝京的官员,带着朝廷政令或军令来此,那龙家就是协助朝廷行令,有大义名分在上,怎么蛮干都可以,甚至……捅破了天,也有李氏皇廷揹锅。

    而这两名武官的品阶虽然不高,身上却都隐约散着地阶气机,不是普通的军方将校,身后跟着的属下,也都作着江湖武人打扮,平均实力不俗,堪比龙家亲兵。

    在这两名武官的腰间,都悬挂着一块腰牌,特殊的样式,龙云儿、司徒小书光看轮廓,就晓得那是什么,开始心惊肉跳。

    密侦司!

    专属于李氏皇族的忠犬,染满鲜血的特务机关,自新帝国建立以来,他们藉着猎杀碎星者,建立大量功绩,更掀起无数阴谋暗浪,六郡六家对这只皇家的忠犬,既是鄙夷,又深自忌惮。

    ……居然是这帮人!

    龙云儿想起之前的经验,对密侦司的来人没有半分好感,同时也为之恍然,初九堂兄先前表示过,龙家目的在于招揽人,要在温家被灭之前,把自己给捞出去,原来……真正的意思是这样!

    要灭温家的是密侦司,龙家不过是藉势而来,本身对温家并无敌意,一方面提供自家亲兵,让密侦司得到掩饰,悄然到来;一方面又借用密侦司的高手来镇压场面,作为高姿态与嚣狂的资本。

    自始至终,沧溟龙家来此的地阶就只有两名,却藉着密侦司的人马,变成七名地阶在列的恐怖战力,镇住各方,龙隐云中,一鳞半爪,其威更甚,这一套借势、造势的手段,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而眼前这两位……

    司徒小书法相未现,身上刀气却更为凌厉,直直瞪视向两名密侦司来客,“江湖谣传,密侦司有六大头领,两位是……雾里看花与无影剑?”

    密侦司六大统领的身分,在江湖中算是隐密,普通人压根就不知有六名统领,即使知道,也不清楚这六人是何方神圣,唯有像封刀盟这一等级的大势力,花了大力去蒐集情报,司徒小书又素来对密侦司的情报特别留意,这才一语叫破。

    “雾里看花,葛长歌。”

    “无影剑,方山。”

    身分与特征被认出,密侦司的两名统领也不闪闪躲躲,各自报上姓名。

    葛长歌擅长轻功与幻术,雾里看花是形容他身法百变千幻,难以捉摸,让追踪者如坠雾中,什么也看不清楚;方山则是修练无形剑气,念动剑至,杀人不见血,用于偷袭,更是得心应手。

    六大统领在密侦司中素来各司其职,自从密侦司成长起来后,近年来已少有联手查案的机会,这回接到有力线报,告发岭南温家勾结碎星者,家主温去病就是碎星余孽,密侦司为之震动,这才由正在南方的两大统领联手而来。

    这几年里,论起追杀碎星者的民间势力,无出岭南温家之右,甚至还经常从密侦司口中夺食,密侦司上下对这名“同行”,早已气恨兼怀疑,想要找机会对付了,这回一逮着机会,立即发难。

    葛长歌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秘密到达港市,一面等待方山来会合,一面调查温府的各种可疑迹象,不料方山的到来,竟伴随着两名龙家要人,密侦司的行动,赫然已被沧溟龙家注意到,前来商议各取所需的可能。

    岭南温家藏得够深,神秘莫测,葛长歌数日窥探,竟什么也没探查出来,虽然对自身携来的武力,信心十足,但能与沧溟龙家联手行动,胜算更增,事后还能增进与龙家的关系,何乐不为?

    这趟密侦司的行动,不但出动两大统领,更携同三件灌注了兵主力量的宝兵,透过秘法催发,短暂形同一名地阶高手在侧,再加上龙家的两大高手,爆发起来,等若七名地阶高手联合辗压,照理说,别讲温家,整座港市都找不到第二个能对抗的力量!

    但作梦也想不到,尽管本地的朱家势力,一如预期地起了反弹,却多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更修为大进的司徒小书,让事情变得意外棘手,而金刚寺众僧的高调出现,更让局面彻底失控。

    此刻,两名密侦司统领并肩而立,身藏宝兵,背后是一众密侦司的好手,来势汹汹,看似莫可能当,代表着帝国的高层力量,无人不畏惧三分,但没什么人晓得,葛长歌和方山的心里也在打鼓。

    ……打密侦司成立起,上头就下了严令。

    ……密侦司掌握国家力量,扯着剿灭碎星团的大旗,藉机发展壮大,必要时,也可以打着这旗号,消灭一些不服朝廷的中小势力,吞噬其资源。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与顶级大势力正面撞上,诸如六郡四门这样的顶级势力,如果正面碰上了,后果肯定是被上级牺牲,交出人头去当谢罪礼。

    随着密侦司的茁壮,六郡四门对之存有忌惮,很多时候也存有顾忌,不想正面硬来,这让密侦司多了不少转圜空间,但今天金刚寺摆出了这阵仗,密侦司如果要硬干,那就是正面冲突了。

    龙家已表态置身事外,摆明过河拆桥不背锅,而这边就两名地阶、三件灌输力量的宝兵,加起来还不够对面辗的,更别说还有一个上世代的老怪物!

    ……但,难道就这么放弃不成?岭南温家,这是密侦司上下忌恨兼觊觎很久的大肥肉啊!

    葛长歌、方山对看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不能给人家看笑话,密侦司自成立以来就低调行事,暗中累积的底蕴之深厚,绝不在顶级大势力之下,不能被人看扁了!

    半步天阶又如何?密侦司什么样的高手没对付过?

    默契成立,葛长歌朗声道:“温家上下,如果自认清白,就出来受缚,由我们带回调查,并封闭府第宅院,待我们搜索,若是确实有冤,自能洗刷。”

    话说得坦荡,却没有半点公信力,几乎只要是个帝国人都知道,密侦司绝不允许有冤假错案发生,所以一旦被他们调查,最后肯定都能有真凭实据,没有都会凭空冒出来。

    龙云儿不敢回头看,怕弱了气势,而眼前这关能否过得去,似乎也只能看“友方”的支持程度,若没有金刚寺众僧在场,怕这些如狼似虎的密侦司不会那么客气,而自己早就与他们战成一团了。

    ……但,刚才几辆马车中的地阶气息,明明有五道,怎么出来的统领只有两人?另外三名地阶为何仍不露脸?

    龙云儿仍在困惑,司徒小书的目光却望向金刚寺众僧,枯荣长老向她点了点头,朗声道:“密侦司今日是灭定了温家?”

    葛长歌毫不示弱,冷笑道:“金刚寺今日是保定了温家?事关碎星团,各位大师可得慎重从事,别被奸佞蒙蔽,误信了匪人!”

    方山也开口道:“碎星团狼子野心,当年封神之战,害得贵寺伤亡尤其惨烈,各位切不可误信匪言,遭歹徒所利用,贻笑天下,危及贵寺的万年基业。”

    提到先人前辈所建立的基业,金刚寺众僧的神情更为凝重,大部分的他们,同样不知此行为何而来,又为何要支持劣名在外的岭南温家,甚至不惜与朝廷对抗,这可不是金刚寺一贯以来的作风!

    众僧的目光,全数集中到枯荣首座、无邪首座的身上,而他们两人则望向弥勒大师,等着他的示下,刹时间,全场一片寂静。

    弥勒大师面上笑意不减,眼中却多了一丝决心,道:“可有证据?”

    金刚寺不与奸邪为伍,也不舍无辜,要金刚寺退让,拿出真凭实据来!

    葛长歌、方山被这一问,心中苦意更深,如果早知道会撞上金刚寺,真凭实据哪算什么问题?没有都能生出来,可现在当然是没有,岭南温家何其滑溜,证据哪是这么好抓的?

    幸好,这次为了一举功成,自家也算准备周详,听到金刚寺如此表态,携宝而来的方山,探手入怀,掏出一块黄金令牌,高高举起。

    情形与朱鼎宇当初透过令牌,使用封刀盟之主司徒诲人的力量相同,但密侦司手中的这块金令,一经催动,所透出的威煞,却远胜那时不知多少倍,瞬息间勾连天地,殃云聚集,狂风卷四野。

    龙云儿、司徒小书相顾骇然,这种威压她们已经不是首次遭遇,都算有过经验了。

    金刚寺众僧神色大变,列队结阵,在枯荣、无邪两位首座的率领下,组成梵音法阵,这样才能遥遥相抗,没有集体被镇压趴下,此外的其他人,则是早就趴了一地。

    弥勒大师没受法阵护持,面上的笑意敛去,仰首望向天顶的殃云与闪电。

    ……传闻密侦司建立时,就有天阶坐镇,原来此言不虚。

第五章 瞒天过海的老温

    龙云儿、司徒小书对于面对天阶威煞,都已经颇有经验,其余龙六朝、龙初九,乃至金刚寺众僧,全都在一阵惊愕后,各施其法应对,金刚寺甚至还能组阵护住高阶以下的弟子。

    这是顶级大门派的底蕴,悠久传承之下,哪怕家族、门派内没有天阶人物坐镇,也有神兵、神器流传,即使是平阳司马这样一穷二白的窘迫世家,起码也对天阶人物有充分记录,让新一代的弟子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至于一碰上就慌掉手脚。

    当然,想要直面天阶者的威压,并不是凭着一点教程,就有办法处理,只见黄金小令之上,一道光华直破天际,斩空分云,激起层层气浪,狂风袭吹着整座港市,一时间不知多少惊呼、物品砸落声,此起彼落响起。

    留下这股力量的天阶者,藏得极深,没有个人的形影或力量特征展现,但精神威压扫来,大半座港市中的人瞬间昏迷,无分男女老幼,这情况在温府周围尤其严重,先是朱氏的千余士兵,再来是龙家的数百亲兵,全都神识空白,喷着白沫,晕死在地,无一幸免,就连名列星榜的朱鼎宇,也早就躺平在地上。

    金刚寺众僧的情况好些,有一名半步天阶的长老在,又有祖师舍利庇护,全员诵经,梵音流转,朵朵莲花异象在身边绽开,天阶者的威压被佛阵挡在外头,就连最弱小的弟子也被保住,只不过脸色发白,摇摇晃晃,撑得颇为辛苦。

    除此之外的人,起码要发动法相,才能抗衡这股非正面针对的天阶威压,龙初九、龙六阳身后,两条巨龙摆动身躯,雄目凝视;司徒小书凝气,朱雀剑羽,根根燃亮吐焰,凌厉锐气,将所有侵袭的实物与煞气破碎。

    天阶威压之下,地阶也仅能自保,顾及不了旁人,而在场上多名地阶中,龙云儿的存在显得特异,她身后的温家子弟倒了一片,唯独她还摇摇晃晃,勉力撑着。

    拥有地阶实力,她若展开法相,就不用支撑得这般辛苦,可她却宁愿硬扛,不把力量发动上去,这就让人疑窦大起,怀疑她会否身体出了问题?或是……法相见不得人?

    龙家两大高手、司徒小书、金刚众僧的目光,全都投到龙云儿身上,令她压力倍增。

    ……法相……在这种地方怎么能展现出来?温哥哥说会帮忙做的布置,不晓得到底做了没?事关紧要,自己还是别胡乱冒险为宜,不到最后关头,不冒这种险!

    难承压力,龙云儿凭着金刚禅定的修为,硬扛天阶威压,脚下却一步步向后退去。

    温家这些时间都在修缮守护法阵,已经有几成效果了,只要躲回温府范围,受法阵屏障,抵御天阶威压就更多几成把握……

    龙云儿缓步后退,这动作在没人能动弹的情境下,尤其显眼,司徒小书想起在大荒西朝时,源自龙秘书体内,那吞食掉九头妖龙的恐怖威力,心头一动,暗忖难道她的法相真有什么异常?

    晓得龙云儿有困难,司徒小书想要援手,但被这股天阶之力压住,欲助无从,而密侦司的两大统领已经先有动作。

    金令高举,光柱形同一把天剑,斩苍穹、分云霄,百里之内,天上一切净空,跟着,方山挥动这柄分天之剑,就朝温府大门斩落。

    这块金令,由上封所赐,天阶之力几乎可以铲平一切阻难,但要说拿来斩杀金刚寺众僧,那就是失心疯了,上头一再交待,力量是用来解决问题,而非制造问题,所以这一剑斩出,就要把问题解决。

    一剑之下,先斩温家地阶,再破温府法阵,把整个温府砍爆摧毁,管他里头会死多少人,甚至直接砍死温去病也无所谓,只要温府一破,其他人马再无介入余地。

    诛天之剑,崩云而下,既斩法阵也斩人,龙云儿受到气机锁定,还没退入温府大门,这一剑已将斩至。

    眼见避无可避,龙云儿心下一沉,凝气运力,催动法相,只觉得周身气血翻涌,真气源源不断被双腕的江山钟吸收,生出难以解释的变化,而身后隐隐有法相浮现。

    异常的运气状况,龙云儿心下一奇,不晓得这是否温去病作下的后手,但无论展现出来的法相为何,自己都没可能接下这记诛天之剑,只能尽力一挡。

    “……阿弥陀佛!”

    置身于重重佛光中,弥勒大师周身莲花清净,抵销着源源不住涌来的天阶威压,莲花破灭了一重又一重,却是随灭随生,演化不尽,他目光照见,看出了龙云儿与温府的危局,也看出这一剑斩下的后果,不由喟叹。

    “……世道修心,众生皆苦……”

    弥勒大师袖袍微扬,将起未起之际,在场所有人骤生一股感受,仿佛天地瞬息昏暗,己身心神动荡,随时都会身不由主,离地飞起,飘向莫名所在。

    ……是某种佛门的大神通?

    ……这位半步天阶终于要出手,代表金刚寺救下那名女子?

    众所注目,端看弥勒大师要如何出手,但一把清越琴音,却在这关键一刻,极不协调地响起。

    琴音来自温府中心的一座阁楼,铮铮淙淙,高山流水,既有曲折蜿蜒之变,也有浩瀚无边的大气象,寥寥几个音节,演尽河海江湖的种种意象,龙氏血裔听在耳里,震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的小阁楼之上,一道虚影浮现,面孔模糊,身形不清,隐约是一名中年男子,顶带王冠,身穿皇袍,散发帝者气派,随琴韵而出,怀抱长琴,五指挥絃,琴音演卦象。

    琴音演化黑与白,再透过这黑白之分,组出六爻、八卦的层层意象,拉长为一条又一条的黑白卦带,向四面八方延伸,护住整座温府,当诛天之剑破空斩下,卦象演绎玄妙,扛下这诛天的一斩!

    两股力量对撞,不分轩轾,无可匹敌的诛天之剑,竟无法破开琴音卦象,被阻挡下来。

    这一幕,看得在场之人目瞪口呆,内中透露的意义,再清楚也不过。

    岭南温家有天阶人物坐镇!

    如此细致的操作,涉及对天地法则的理解,这不是普通弄把神兵、神器来释放气息,所能作到的,那座小楼里确实有天阶人物坐镇,或者,起码是一道天阶人物的分魂……

    “……怎么可能?”

    龙初九惊讶开声,万难想到温家所藏身的水,居然深到这种程度?

    在场无论哪方人马,都是见多识广之士,看着这幕惊天之景,脑中不住思索,考虑各种瞒天过海,制造天阶幻象的可能,也许……这只是某种诈术?

    正思索着,被挡住首一击的诛天之剑,自行衍生变化,剑光一回,再次斩落,而小楼上的抚琴帝影,五指操絃,黑白卦象疯狂演绎,阴阳转,六爻易,山川河湖变千秋,将不断斩落的剑光,全数拒诸外门,不得入侵。

    攻防之间释放的碰撞余劲,让在场各方人马整个呆住,所有的猜想都被排除,连作为友方的金刚寺都面容凝重,弥勒大师亦朝小楼深深望去。

    ……温家竟然有天阶人物守护,难怪……难怪……

    在所有人当中,唯有龙云儿、司徒小书的感觉最怪,她们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能确定一点,就是这肯定与躲着不露面的温去病有关。

    制造出一个看似不可能,却又无比真实的假象,模糊真与假的界线,创造奇迹,这是温去病最拿手的好戏,之前连九头妖龙都被坑杀,现在这小场面又算什么?

    ……就是不知道,他怎样做到?

    小楼中,空无一人,但在阁楼底下数十米的地层,一间小小密室中,六面墙壁均绘有法阵,文符繁复到让人看了头晕,上头所亮起的光华,也让人不敢正视,而在这个六面法阵当中,温去病端坐其中,玄黄气芒罩体,周身插满了细针,头上更带着一个不住发亮的金属帽。

    细针密密麻麻,多如牛毛,望之教人生畏,但却与周围法阵呼应,更显化在阁楼顶端,那不容挑衅的帝者虚影上。

    ……就快撑不住了!

    ……不过,也该够了,现场还有金刚寺的人,而那帮家伙手里的令牌也非神器,不可能比我更能撑。

    温去病一下睁眼,五指一挥,莫名生出的大力量,六面法阵燃亮到无法目视,跟着同时烧了起来。

    极限催迫之下,温府上空,无云生雷,一道莫名电光贯空而下,化为龙形,落入虚渺的抚琴帝影中,刹时,空洞模糊的帝影,变得清晰,帝者之威,伴随琴声激越涌出。

    黑白卦象掀起惊天之涛,如同海洋,瞬间吞向诛天之剑,两相对撞,将剑气完全吞灭,归化无踪。

    方山握持在手中的金令,蓦地炸得粉碎,电流狂猛释放,将他半只手掌殛得焦黑,更一下跪倒地上。

    葛长歌伸手欲扶,却惊觉远处格楼上那道高渺帝影,似乎正居高临下,遥遥看着这边,沛然帝威,他心头不住狂跳。

    “走!”

    不敢多留,他带着方山,第一时间离开现场,连那些晕死在地的属下都顾不上,落荒而逃。

    ……自新帝国成立以来,密侦司从未经历如此惨败!

第六章 安息吧,朋友

    虽然手上掌握着朝廷最大的黑暗力量,密侦司的行事却一向谨慎,从不招惹不该招惹的目标,靠着“欺压弱小”来练兵,一口口吞掉与自身体积相若的敌人,不住壮大。

    在行事上,密侦司犹如毒蛇,都是潜伏暗处,不动声色,直至看准了目标,这才狠狠一口咬下,制敌死命,无有不中,所以数年来,密侦司纵横大江南北,等闲中小门派闻名如见鬼,顶级大势力也视之若蛇蝎。

    但这一回,密侦司却罕有地失手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准备不足、谋划不周,只是因为对方更胜一筹。

    与他们立场相近的沧溟龙家,在场的两大高手尤其能体会这酸楚。密侦司两大统领齐出,这出奇的高规格,对于连世家都不算的岭南温氏,已经是狮子搏兔,小心又小心了。

    金刚寺的横加伸手,是提防不到的意外,但密侦司也做了充足的准备,那块暗藏天阶力量的金令,展现了密侦司的当前实力,更明明白白告知整个天下,密侦司内有天阶强人坐镇,而这同样也是对帝国六郡宣告,李氏皇族手上,有能够调遣得动的天阶!

    此事对李家与六郡的关系,影响甚钜,等若在天平上扔下一枚重重砝码,龙初九相信,这是因为最近数日里,敌国之中新冒出的那批地阶与高阶,局面动荡,李家决定透过密侦司,展示武力,威慑四方,安定人心,这才走了这一步。

    相比之下,什么岭南温家,根本不值一哂,只是密侦司高层,或者说李氏皇族用来藉机展示武力的道具……

    在看见那块金令的瞬间,龙六朝、龙初九整个明白过来,晓得自己踏入怎样的一个局,跟着,看见弥勒大师要出手相护,这一惊也非同小可。

    ……金刚寺当真如此没有政治敏感性?这一挡,明着是挡下天阶的借物一击,实则却是挑战朝廷权威,形同反逆,素来对世俗君权表现配合,从不与之冲突的金刚寺,这回是怎么了?

    ……又或者,是岭南温家给了金刚寺天大的好处,让这群和尚愿意为此庇护温家,甚至不惜挑战世俗君权?

    ……但,金刚寺众僧不易收买,更淡看荣华,要什么样的好处才能换到他们如此力挺?是碎星团的遗产吗?可碎星团的什么资源,能够起到这样的效果?

    满满的错愕中,龙家两大地阶高手,胸中疑惑难解,不过还没等到解答,更大的惊奇就发生,那声琴音骤响,出现在温府内的高渺帝影,再一次使他们呆若木鸡。

    这是货真价实的天阶战!

    温家竟然有天阶守护?

    再没什么意外,比这还要恐怖了,百族大战时,天阶就是人族最顶峰的存在,哪怕只是天阶初段,都是稀缺资源,更别说封神战后,地阶为尊,天阶者更成至尊无上的存在,寥寥几位人族天阶,都被高高供起,让普通人只能匍伏仰望。

    活生生的天阶者,不用拉帮结党,自己一人就能等同一派,动则牵引天下风云,只要有天阶者支持,七家八门,哪个大势力敢轻动?

    然而,天阶者就那么寥寥数位,闭着眼睛都背得出来,温家从哪里请来天阶者庇护?更别说当世的天阶者中,并无一人散发帝皇气派,擅长抚琴,这道抚琴帝影是打哪冒出来的?

    诸多问题,让龙家两叔侄想不通,但对着覆盖了整个港市的天阶威压,他们连上去求证的资格也没有,当金牌炸碎,两名密侦司统领脸色难看地掉头离开,他们也一语不发,直接离开了现场。

    ……形势比人强,这已不是寻常的势力之争。

    ……如果被什么其他势力、其他大派给杀了,沧溟龙家肯定会报复,帝国也断不容许两名密侦司统领被害,可如果是换成招惹天阶者被干掉,沧溟龙家或帝国估计连搭理的兴趣都不会有。

    ……天阶者,为天所忌,修练之下的精神状态都有些极端,要嘛是特别尊重道理,循规蹈矩,要嘛就是喜怒无常,近乎疯癫,后者压根不会和人讲什么规矩、身分,一旦报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大势力个个有家有业,谁愿意招惹这种灭门煞星?

    就因为这些顾忌,越是看得起自己的人,越是急着离开,甚至连手下都不及带走,急急先离险地,省得遇上精神不正常的天阶,直接拿看不顺眼的人开杀示威。

    而原本以为一场灭门之祸将在眼前的龙云儿,这时也回过神来,善尽自己身为总管的职责,上前向两方援军见礼,用平等的态度,分别将司徒小书、金刚寺众僧迎入府内。

    金刚寺众僧没有摆丝毫架子,应龙云儿之请,进入温府,却也给龙云儿添了一个大难题。

    顶级的豪门、累代的世家,对于迎宾待客都有一套流程,诸如什么身分的宾客,要启用什么层级的规格,规范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遗漏。

    温家自然也有这些法度,而金刚寺众僧到来,这是顶级的贵宾,要开中门,焚香,洒扫迎客,类似事情龙云儿以前在自家也没少主持过,然而,此刻的龙云儿却无人可使。

    温府中门大开,放眼看去,整座庄园之内,人倒了一片又一片,全躺平在地上,征状轻的,还能摸着头坐起,痛楚**;状况重一点的,还躺在那里喷着白沫。

    同样的情形,不只在温府之内,也在外头,本地的千名兵丁、龙家的数百亲兵,全横七竖八地躺倒,甚至把范围再往外拉,大半座港市,路上、建筑物里、港边、船上,不晓得有多少人都昏迷倒下。

    天阶战的余波,恐怖如斯!

    相形之下,温府内的清醒人数,搞不好还是全市数一数二多的,毕竟这边有法阵庇护,多少减轻了威压余波,那些走在路上的行人可没这等好运。

    龙云儿无奈苦笑,将金刚寺众僧先简单安置,跟着,就是一连串混乱的收拾善后,让已经醒来的人站起,开始动起来,然后把那些仍昏迷的人弄醒,恢复正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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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下密室之中,灰头黑脸的温去病,正从密室通道中行出,咳嗽个没完,看着身后一片焦黑的密室,苦笑不已。

    “辛苦赶工的装修,又白干了!”

    自己一回到港市,判断情势,立刻就知道很快会被人杀上门来,跟着就开始进行准备。

    龙云儿的训练,不是几天内能完成,自己虽然制成了玄黄战衣,但什么事如果搞到要自己亲自下场去打,那距离暴露身分,千夫所指,流亡海外之日,也不远了,所以需要其他的应对策略。

    自己一方面飞书金刚寺,一方面则重修温府的法阵,双管齐下。

    极乐堂奇袭温府,毁灭性的破坏,伤损实在太重,想要修回原有的程度,不管是所需要的资源,还是工程时间,起码都要几个月,而能够平安度过这几个月,没事发生的机率,基本为零,自己只能另寻他法。

    这几天的修建,所建立起来的新法阵,基本上防御力只算差强人意,主要目标只做一件事,就是把方圆数十里的天地能量蒐集、汇聚,全数集中在这间地下密室,等待启用。

    玄黄战衣制成后,靠着这些能量,还有一件特殊器物,自己能够显化出天阶者的虚影,短暂出手战斗,防守三息,或是……进攻三招!

    有这么一着后手暗藏,在金刚寺援军到来之前,应该足够撑过,虽然过早露相,让人以为温家有天阶者支持,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与麻烦,但也能震慑宵小,维持一段时间的清净。

    “单凭举报,密侦司居然要动我?什么举报这么够分量,让这群老鼠终于动了?”温去病摇摇头,“算了,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大荒西朝时,自己与老朋友死曜作过一场,那个易水坟的死曜中人,肯定是认得自己的,回来后玩起死曜的拿手好戏,驱虎吞狼,以他们的能耐,自然能造出够真实的证据、谣传,挑动密侦司的兴趣。

    密侦司被这一吓,今日暂且退去,但不用多久,就必会重来,准备周全的他们,会比今日更棘手得多,毕竟自己能驱使的,是一个天阶假象,而站在它们背后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天阶。

    “计画总是赶不上变化,唉!”

    温去病回头一眼,望向已经烧得漆黑,四面钢板壁都被融化的密室,在自己适才所坐的中心之处,有一张古琴安放其上,琴絃静静,候风成音,充满着说不出的琴韵古味。

    看着古琴,温去病的表情异常复杂,嘴边的笑意更苦。

    “……你这人,活着的时候讨厌,死了也麻烦,今天多亏你了。”

    “这次我看见冰心了,小屁孩子成长得不错,你和樵峰都可以放心,这张琴等适当时机,我会归还司马家,不会吞没你们家东西的……”

    叹息似的开口,温去病最终转身,不再多看一眼地离去。

    “……安息吧,朋友!”

第七章 久望一隅,可欲窥天痈

    一番骚动,温家人开始收拾善后,打扫家园。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场战斗,他们从清醒者的口中得知,感觉又是欣喜,又是惊愕,自家这样的商贾之门,居然拥有一名天阶者坐镇,这等若是有一名守护神,不,根本就是有一尊活着的神灵了。

    哪怕早知道家主神通广大,也真没想到会这么大,当港市的市民,用看着神殿、神宫似的崇敬目光,远远看着温府,在府中工作的仆役与家丁,刹时觉得自己也高大上起来。

    “家主老爷真是手段通天,居然能请到天阶者来保护。”

    “何止啊,就算没有那位天阶高人,光凭能攀上金刚寺、封刀盟,有这两条粗大腿,就够保咱们温家飞黄腾达了。”

    私下议论不绝,温府仆役纷纷将视线投向家中,那正在府中作客的两方贵宾,天阶高人见不着,但封刀盟的大小姐、金刚寺的高僧,这可确实就在府中,足够成为向外人夸耀的资料了。

    事实上,不光是府外的人与府内家丁充满好奇,就连作为贵宾的司徒小书,都有着同样的情绪。

    “温大哥和金刚寺有渊源吗?为何能请到他们驾临?”左右无人,对着小伙伴龙云儿,司徒小书全无保留,直接就问。

    龙云儿道:“家主的事,我了解有限,温家帐目我很熟,有不少给玉虚真宗的孝敬金,也有给封刀盟的部分,但和金刚寺就没什么往来。”

    这话听得司徒小书脸上一红,早期温家和封刀盟还有不少生意往来,结果是自己作梗,把这些合作全给搅黄,累得温家白花大笔金钱,现在真是越想越羞愧,“我、我立刻让他们把这些钱退回来……”

    “不用,温家也不缺这钱,妳如果反应这么大,很容易暴露大家关系的。”龙云儿道:“我只是想说,据我所知,温家和金刚寺没有什么往来,而且,妳也看到了,金刚寺这次的行动……是一点渊源能换来的吗?”

    舍利的圣气惊天,龙初九、龙六朝都看出了端倪,司徒小书与龙云儿事后回想,也想通其中关键,就是怎么都想不通,温去病是怎么说动本无交情的金刚寺,让他们做出这么大的配合?

    司徒小书道:“温大哥的身上,真是秘密多多。”

    龙云儿笑道:“行走江湖,哪个男人身上没有点秘密呢?更何况,我们温家又不是作正经行当,若没有点隐密,早就完蛋了。”

    话虽如此,但自己所知远较司徒小书为多,能作的猜想也比她更多。

    ……温去病与金刚寺并无往来,也没什么渊源,但山陆陵那就未必,会否温家哥哥之前与金刚寺的关系很好,这回迫于无奈,不得不用上这份渊源了?

    ……不过,密侦司与龙家是今天才上门,在此之前,温家并没有燃眉之急,更别说他都准备了那样一手天阶后着,照说没需要向外求援?

    ……或者,他找金刚寺的人过来,不是为了求援,而是有其他的事?

    越想越是玄乎,龙云儿不禁将目光投向东侧,透过层层墙壁,在那间密室里,温去病正与金刚众僧会面,不知……他们正在谈些什么?

    “金刚寺这次为了檀越,真是赌得大了……”

    密室之中,四名金刚寺的地阶高僧,弥勒大师为首,其余三僧静默端坐其后,神情既肃穆,又有掩不住的紧张,哪怕多年的禅修心境,都平复不了此刻的紊乱心情。

    “各位大师远道而来,温某人不胜感激,在下虽然是一介商贾,自问也童叟无欺,既然各位如约而来,姓温的说话算话,今日让各位心满意足。”

    在四僧对面,温去病轻摇摺扇,一脸轻浮,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钟鼓之鸣,在四僧耳中剧烈敲响。

    就在不久之前,金刚寺收到一封传书,书信的内容非常荒唐,请求建立舍利塔,这个近乎荒谬的请求,并没有让负责看信的僧人动怒,只是苦笑着把信扔到一旁。

    金刚寺的舍利塔,作为辟邪镇煞的著名传奇,不少地方的百姓都深深景仰,希望自己家乡也能有一座舍利塔,令诸邪辟易。

    以讹传讹下,还有人认为舍利塔能招财改运,让贫困乡镇藉此脱贫致富……如此一来,请求金刚寺去建舍利塔的书信,更是如雪片纷至,弄得处理各方信件的僧人不胜其扰。

    这类信件通常都有个固定格式,开头长长一大堆话,诉说自己家乡有多惨多苦,再来就是夸奖金刚寺的法师有多神圣、多伟大,最后请求诸位金刚往建舍利塔云云。

    千篇一律的内容,看得负责僧人长年脑袋发晕,看完立刻忘记里头写了什么,偶尔也会有人反其道而行,或是直接表示自己多有背景,让金刚寺看在某某世家、门派的面上去盖舍利塔;或是进行威胁,若是不建舍利塔,就杀上金刚寺,屠尽阖寺僧侣云云,千奇百怪,不足而一。

    光是看信,就能看见人生百态,甚至还曾经有阅信僧凭此勘破世间虚妄,终证大道的前例,所以寺中僧人对于这职位倒也不敢小看,凡是任职此位,都战战兢兢,生怕把什么重要讯息随便看了,惹出什么祸事来。

    那天的这封信,确实有特别之处,言简意赅,不似平时的陈腔滥调,全文寥寥数十字,都简单到无礼的程度。

    岭南温家,求建舍利塔!

    开头第一行,破题兼说明,不知是明知会被拒绝,自暴自弃,或是真的眼高于顶,自我感觉良好到变态的程度,就这么一句扔来,大有“不怕你金刚寺不给面子”的架势。

    自大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脑子有洞,就是背后有人,阅信僧不敢大意,但信纸上就这么简单一句,竟没有别的说明,直到把信纸翻转背面,才在那里看到了十六字。

    十载宿约,

    今朝了结,

    久望一隅,

    可欲窥天?

    寥寥十六字,似乎在表达什么,看得阅信僧如坠五里雾中,遍思生平所知的诸多典故,都不知道这十六字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把这看不懂的信,直接遗忘扔掉,反正每天金刚寺也会收到不少疯子的来信,要每一封都认真看待,根本没有可能。

    另一个选择,就是往上呈报,自己看不懂的东西,或许上面会有人懂得,不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信,通常都该是用特殊方法,直接寄给金刚寺的特定高层,而不是好像要把秘密与全寺僧侣共享一样,用最普通的方式发过来,没指定收信人。

    丢掉?上交?

    丢掉?上交?

    两个难以比较的抉择,让几名阅信僧非常困扰,最后,其中一人对岭南温家四字,依稀有点印象,记得这是个新近崛起,有点势力的商贾之门,还是慎重对待为宜。

    基于这判断,信被往上送,并很快因为岭南温家四字,获得了重视,持续往更上层送。

    看到顶头上司皱着眉,拿信去请示更上级的僧侣,几名阅信僧都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作错判断,也讶异那个贩卖酱油与人口的商贾世家,居然这么得到重视,有着自己所不知的大能量。

    然而,事情最后的发展,却远远超出这几名阅信僧的想像。

    信件转交上层的首三手,都是因为岭南温家这四字,获得一定的重视,但再往上去,一名无字辈的禅师阅信后,双眼陡然瞪大,禅心震动,不能自己,跟着,他冲了出去。

    短短十几息后,从寺中的无字辈禅师,到寺后千佛壁的枯字辈长老,全数被惊动,整个金刚寺,瞬息炸锅,所有的领导阶层,只要和高层的高字扯得上边,全数聚集起来密会。

    “……十余载易过,往事如梦啊!”

    当金刚寺高层聚集,无茶方丈看着满座凋零,唏嘘不已。

    对比起十几年前,那个人来到金刚寺时,人才凋零,江河日下的惨状,现在当然是好得多了,怎么样也是四强门派之一,不是当初那好像即将要灭派的危急苦状。

    但和大战中金刚寺的全盛时期,放眼望去,满满的地阶禅师多如狗,天阶活佛不缺,人强马壮,敢与苍穹竟比高的盛况相比,如今的金刚寺何其寂寥?

    成是为他,败是为他,一生兴灭不由己,而今,那个人最初所抛来的问题,又一次被送到面前来了。

    本方世界的佛门,所传精要残缺,只见一隅不见天,并非真解,我有无穷妙谛,能解尔等万年不解之惑!

    当日,那个人所留下来的这句话,伴随着那封信,重新在众僧耳边响起,透过信纸,他们仿佛就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云淡风轻,十足自信在招手,我来实现承诺了,你们有胆拿吗?

    这问题,似有万钧之重,但又轻如鸿毛。

    “……有始有终,半壁江山都断送了,也不差再信一回。”无茶方丈合掌微笑。

    同日,金刚寺使团风风火火,赶向岭南。

第八章 要老命的传法授业

    密室中,温去病一脸的轻浮,却出奇地正襟危坐,心中更满溢着不知该如何言语的激动。

    如果正视胸中的情感,那个悸动不已的情绪,应该是感谢,金刚寺的这些肌肉和尚,吃了那么大的亏,被骗过、被坑过,但他们仍没有失去对人的信任,仍走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并且为此愿意再一次踏出脚步。

    他们还愿意再赌一次,实现当初与碎星团的约定,光只是这一点,就令自己衷心感激了,在这世上,还是有愿意相信碎星团的旧战友……

    只这一点,就值得自己涌泉相报,偿还过去欠他们的一切。

    温去病坐在那里,晓得自己脸上的轻浮笑容,看起来非常贱,非常惹人厌,不过,如果不是用这个已经习惯的招牌表情,放任脸部随心情而动,自己没有把握会泄漏出什么东西来……

    “施主,你的信……敝寺收到了。”弥勒大师笑道:“关于你的请求……”

    “不用急,信确实是我所发,很高兴各位这么快就来了。”温去病道:“但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各位禅师。”

    这话刚提出,弥勒大师身后三僧,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应要求建舍利塔,这是金刚寺史上最大的勒索,过去从没有这样的例子,这回因为事关重大,不得已而妥协,寺内并非没有质疑的声音,只是方丈与几位长老强行通过。

    如今,舍利遗骨已经运到,诸般准备也已妥当,就只待交涉,对方却要喊停加价,得寸进尺,这等行径,委实令他们不快。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没料到的状况,温家主人温去病,流传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属于那种有好处占,绝对占到尽的剥皮人物,这种人手里拿了东西,不会坐地起价,那就见鬼了!

    弥勒禅师笑呵呵的,丝毫不见怒意,道:“天地间的一切,皆有定数,皆是缘法,不可多得的,强求也是无用,施主有什么问题,尽可提出?”

    ……你尽可提出,不是我们必会答应,提价之前,也可以先看看货,货色不对,哪容得你坐地起价?

    ……金刚寺的怒火,也不是那么容易招架的!

    “我想请教诸位……”温去病笑道:“为何我的信,不直接写给无茶方丈?或是哪院的首座?或是某位禅师?而要用这么不起眼的方式,传给贵寺?”

    ……居然不是直接提价,这是想先绕个大弯?

    金刚寺四僧着实纳闷,思索起温去病的意思,佛门最擅长打禅机,类似的思考激荡,他们早都不陌生。

    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传书?这么秘密的事,为何不秘密进行?就算普通的寄信,可以掩人耳目,反而比一些秘密传讯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但同样有很大机会,直接被当成胡言乱语的废纸处理掉,这是非常解释不过的事。

    温家主人为何如此有信心,这封信能够引起重视,并准确传到该传的人手里?这一点,之前让金刚寺众高层也非常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弥勒大师摇头道:“我等确是不知,还请施主明示。”

    “我也是一个略懂缘法的人,晓得什么东西能得,什么是不可多得。”

    温去病笑道:“我要交给贵寺之物,正确的归属,是属于金刚寺的每一名僧侣,甚至是将来佛门的每一分子,不专属于某个人,所以,我那封信的对象,是金刚寺全体,如果没这缘分,信石沉大海,也没谁可埋怨,一切属天命,但若这封信能传到诸位手中……”

    四僧都感到意外,没想到温去病开口也是缘法,但如此重要大事,他居然像抽签一样赌缘法,这实在让己方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难道赌输了就放弃交易,赌赢了就交易?

    “……那地藏菩萨本愿经,我就能安心交给诸位,不用任何报酬,也不附带任何条件。”

    温去病微笑着说话,听在对面四僧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本来预备好会被大敲一笔,忽然听说什么也不用支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时间,四僧的目光都望向温去病,仿佛他的异常慷慨,内含什么更深的阴谋,要金刚寺众僧入圈套。

    四僧中,仍是弥勒大师最先镇定下来,注意到这话的关键处。

    对于金刚寺众僧而言,求法之事重过一切,为了达成这目的,什么重大代价都可以付出,代价越高,更显得求法之心坚定。

    古时高僧求法、求开悟,毫不犹豫地砍掉自己手臂,相较之下,其余的身外物更有何不能割舍?因此,付出的代价不是问题,能够得到的“法”才是重点。

    “……地藏菩萨本愿经?”弥勒大师沉吟道:“老衲曾在典籍中,见过地藏菩萨之名,但仅得其名,不知是何传承?所行之道又为何?”

    “地藏菩萨大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温去病微微一笑,取出了得自大荒西朝的地藏经,放在弥勒大师身前。

    书本很普通,并不是任何珍稀材料所组成,上头也没有任何特殊力量,但弥勒大师看着经书在前,微微感应着内中讯息,脸色骤变,眼中流露狂喜之情,微伸出手,想要碰触书页,手指却颤抖起来,多年修行的禅心,竟压制不下情绪的波动。

    在弥勒大师身后,三名禅师也呼吸粗重,激动难抑,从祖师创建金刚寺以来,金刚寺的道统始终残缺,刻苦修行,却看不见出路,不知该去向何方,这长久以来的缺憾、悲愿,终于在今天有了圆满的希望。

    这页一翻开,金刚寺自此之后,再也不是有法无道的残缺状态,苦苦修练,终得大道了!

    三名禅师里,枯荣、无邪都是禅心坚定,不为外物所动的超卓人物,可看着那本薄薄的书册,整颗心都狂跳起来,再难保持镇定。

    终于,弥勒大师喟然一叹,动手翻开了地藏菩萨本愿经,看见了内中的文字,轻声诵读出来。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一字一句,弥勒大师细读着经文,身后的三僧闭上眼睛,一面思索经文,一面用心记忆。

    对普通人来说,这些经文意义有现,听了好像懂了,深思却也没什么特别,可换成这些修行多年,却限于所得传承残缺,迟迟不能更进一步的僧人们,此刻入耳的每一句经文,都与过往所熟记的那些残缺经文串联,指引出新的方向。

    刹那间,三僧如醍醐灌顶,只觉得多年闭塞顿开,眼前出现一片新天地,每一段经文入耳,都有如痴如醉之感。

    温去病静坐在对面,听着朗朗诵经声,面上只有微笑,这本经文自己早已熟读得滚瓜烂熟,自然没有什么刺激可言,而自己在大荒西朝苦修两年,看了各种佛经,所知的远较他们为多,也没法如他们这样,闻经如闻大道纶音。

    ……当前,自己能传的法,也就这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其他在大荒西朝所读的经文,不是不能写出传赠,但意义不大。

    ……普通的佛经,微言大义,内中蕴含的佛理,充满大智能,是直通大道的指引,但并不是明确的力量修行体系,如果要指望从中妙悟佛理,境界到了,诸般神通自生,力量自得……这恐怕,一千年内都不可能。

    本方世界的金刚寺传承,与大荒西朝的佛门相比,明显笨拙得多,一点都没有那种善思能辩的唇舌,更有诸天佛门所少见的大批肌肉猛男……这到底算不算走偏了路,自己不好断言,可让他们直接衔接传统佛门的道路,无疑也是坑人。

    地藏菩萨的道途,自己颇替金刚寺众僧哀叹,却不得不承认,是非常适合他们的修法,藉着助亡魂超脱,累积阴德,更为世人消灾化业,获得功德,集合这两者,迈出由小乘佛门转向大乘的第一步。

    这是有明确体系,明确进阶方向的修练法,凭此修行,再研习其他的佛理,最终就能走向正途,走向佛门八亿四千万法门,万法归宗的境界。

    从此,金刚寺众僧就有了一条明路,自己的遗憾少了一桩,对自己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报酬,再不需要什么别的好处。

    听着一句句经文,温去病面露微笑,但忽然间,这个笑容僵在脸上,骤觉体内五德之气,莫名悸动,生出新的变化。

    ……道德之气?

    微微愣然,温去病骤见正念诵经文的弥勒大师,周身大放光明,一缕缕七彩琉璃佛火,自脚下生出,燃烧全身,而他双掌合十,面露微笑,显出清净圆满之意,熊熊佛焰焚遍全身,竟然出现肉身开始幻灭的情形。

    见状,温去病为之愕然,下巴差点砸到地上去。

    ……不会吧?在这节骨眼上焚身以火?若烧成灰烬,对金刚寺怎么交代啊?

第九章 净土临世

    温去病的会议密室,自然各种结界法阵不会少,能够完全屏蔽外界的窥探,阻止他人演算天机,或是使什么别的刺探手段,全都被挡在外头,而里头不管发生什么事,也被禁绝在内,讯息不会外漏。

    然而,这个屏蔽也是有其限度的,一些太过强猛的意外,哪怕想藏也藏不住,正如此刻,一道虹光自密室透发出来,往四面八方回荡,温府内内外外,刹时惊动。

    “……那是什么?”

    正在与司徒小书叙话的龙云儿,第一时间惊觉,抬头仰望,只见七彩琉璃光华,自密室中透发出来,亮度强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程度,仿佛一座灯塔在那边点亮。

    龙云儿、司徒小书大吃一惊,都知道出了状况,温去病在那边和人密谈,那边却突发异象,这怎么都不会是好事,别的不说,这七宝琉璃光如此耀眼,别说温府内人人可见,只怕温府外的人都看得到。

    才刚这么想,七宝琉璃光就如燎原野火,传出温府范围,更远远涌流出去,数百米、一里、数里,顷刻之间,就传出数十里外,将小半个港市都笼罩在下。

    全市的百姓,都看得见这片宝光,虽不明白这道宝光有何意义,但仰望这七宝琉璃光华,所有百姓心头俗念顿消,只觉身心清净,一切负面情感仿佛被宝光抹去,不由自主地向这宝光闭目祈愿。

    普通百姓的感觉都如此强烈,修练血脉力量的武者更觉玄妙,自身源自血脉的力量,如遭洗涤,血脉源头像是被压制,力量运转不太顺畅,宝光中蕴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力量,似在号召自己放下一切,投入其中。

    这么让人神魂动摇的力量,让人们想到不久之前,扫过整座港市那两股震波,那道琴音、那道威压,就与此刻这层广及数十里的宝光,形异质同。

    ……不、不会吧?

    不知多少人,心头都冒出了这个想法,而感觉最深刻的,就是正在温府之内的龙云儿、司徒小书。

    带着怀疑,龙云儿轻声道:“这是……”

    司徒小书肯定地点头,虽然在本方世界仅得耳闻,可是在大荒西朝,自己看过类似的典籍记载,写清楚高僧证道天阶时的诸般异象,内中就有这个特征。

    “……是净土临世!”

    同样的惊愕,之前也出现在密室内的温去病与三僧心中,枯荣、无邪三僧一知半解,仅是从弥勒大师脚下所生的琉璃佛火中,晓得他取得突破,引动佛门僧侣踏足天阶时,所出现的第一个异象:“焚身以火”!

    这个异象,过往金刚寺禅师晋级活佛,踏足天阶时,大多数都有,三僧就算不曾亲眼见过,也在纪载中看过,但为何有佛火焚身?又代表什么?那就说不清楚了。

    同在现场的温去病,对此的了解,已经远在修练多年的三僧之上,更清楚知道佛火焚身的因由。

    金刚寺僧人苦行修身,大部分持戒极严,就算没有刻意行善事,一路走来,也都有惠于世,多少走在功德路上,而行功德者,雷劫不加身,所以佛门高僧登天,极少引动雷劫,改由佛火焚身淬体,拷问自身。

    佛火焚身,到底引动哪种佛焰,随个人所选的修路、一路走来的修行状态而不一,要扛过的难度,比雷劫略低,但也并不容易,一步行差,登天后就此卡关在天阶初段,永难迈过。

    古往今来,金刚寺的高僧登天不易,基本都是误打误撞,登了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上去,登天之后更容易卡关,这方面反倒不及道门,虽然雷劫凶险,可是天阶道路清楚,有完整的修练体系,一路过关斩将,练到天阶高位,身成天尊者不在少数……金刚寺会如此渴望得到佛门完整传承,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依照往例,焚身以火的首重异象过后,接着该发生的,是“佛火成莲”,在肉身被焚灼的痛楚中,凭自身修持的大道,驾驭佛火,开出莲花,化为莲台,莲台的品级越高,日后在天阶上能走得越远,最终成就也越高。

    这是金刚寺的经验累积,但到底怎样能铸炼成高品的莲台?这个至今仍是不解之谜,所以当弥勒大师承受七宝琉璃佛焰焚身,在场三僧都开始担忧,不知他能否驾驭佛焰?能在二重异象中,结成几品的莲台?

    ……弥勒大师卡在天阶关口,始终不敢闯关突破,明显是自知不足,信心未够,这一回因为触及地藏法统,得到明悟,竟尔突破,但……能够成功吗?能结成九品以上的莲台吗?

    出乎意料的是,佛火并未受驾驭而化莲,弥勒大师手结日轮印,周身大放清净琉璃光,七宝光焰流转,穿透四面结界的封锁,传到外界,广及数十里。

    这是典籍中几乎没有记载的情况,枯荣三僧目睹奇景,惊讶得无以复加,更有说不出的欢喜。

    得传地藏法统后,果然走出一条新路来,金刚寺修身修法终得道,自古以来,无数代人的悲愿与遗憾,都在今日被曙光驱散。

    温去病淡淡旁观,能够体会到他们的激动心情,但更在乎的,是弥勒大师所证之道,与自身对天阶理解的对照。

    ……天阶之路,是自身次元的提升之路,所谓的次元,先是空间之变,再来是时间之变。

    ……天阶者的威能,与自身内世界的开辟,关系甚众,内世界的存在则是空间变化之基石。

    ……佛门高僧成道后,结合自身所修的大道,能开辟净土,净土各具不同意象、不同神妙,小的托于掌中,渺如芥子,却能纳须弥,大的辽阔无边,横跨亿万劫……

    这些在大荒西朝的典籍中有记载,踏足天阶后,高僧成为活佛,开辟净土,出现的异象即是“净土临世”。

    此刻,七宝琉璃光遍照数十里天空,当中七彩光华最浓之处,骤生一支树影,立地参天,穿透苍穹,成为一棵通体清净的琉璃宝树。

    宝树下,弥勒大师的身影,盘膝跌坐,手结法印,口诵真言,梵音回响于整片净土世界。

    整座港市,无数人民趴伏地上,诚心赞颂着这位新生的活佛,沐浴在琉璃佛光之下,内心欢喜赞叹,与此同时,许多早先被两大天阶冲突所波及,晕死不醒的人们,受琉璃佛光洒落,一一气息平稳,从晕厥中清醒过来。

    不久,所有光影消失,异象结束,一切归还于斗室之内,跪坐地上的弥勒大师,一手仍在翻读地藏经,表情笑咪咪的,仿佛先前的那些异象从未发生过。

    “恭喜师兄(师伯)终证大道!”

    枯荣、无邪三僧,双掌合十,向弥勒大师躬身贺喜,弥勒大师表情如常,周身散发着清净、圆满的意味,摇了摇头,道:“大道漫漫,这只是开端,老衲不过在半个台阶上,正等着诸位同修拾阶而上。”

    说完话,弥勒大师转身面向温去病,指结莲花印,以五体投地的大礼,深深向温去病一拜。

    温去病不谦不让,坦然受了这一礼,笑嘻嘻地道:“禅师是空,活佛是空,半个台阶是空,上不上阶到头亦空,大和尚谢我的这一礼,原也是空的,诸法无我,亦无佛!”

    ,,, 好歹留学了两年,成天佛辩,遇上只会猛练肌肉的你们,应该还是唬得过去的。

    弥勒大师闻言,身躯一震,似有所悟,将这一礼深深拜下去,道:“多谢佛友传道之德!”

    ……佛友!

    温去病的笑容僵在脸上,自己这是耍什么白痴?卖弄什么佛辩?一个不留神,又挖了坑把自己给埋了!

    弥勒大师坐直身体,道:“受此传承,敝寺上下同感大恩,老衲有一难解疑惑,要有劳佛友。”

    温去病笑得高深莫测,“我非佛门中人,但对金刚寺非常敬重,有什么要求,大师尽管说无妨。”

    ……猜也猜得到,金刚寺肯定对温家之主,为何知道当年碎星团团长的约定,感到疑惑,要问也是问这件事,而自己也早就想好了藉口。

    弥勒大师又向地藏本愿经磕了个头,这才指着经书,道:“地藏菩萨的传承,不知佛友从何得来?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佛友告知。”

    ……怎么会是这种问题?碎星团什么的,对你们都不重要吗?

    温去病表情古怪,思考着措辞,缓缓道:“我……日前偶然西行,至一极西荒地……”

    说了几句,眼见四僧神情专注,温去病心中一动,道:“沿途诸邪阻道,外魔侵扰,幸得诸佛指引,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得见如来,蒙赐宝经,取经东归。”

    ……得见如来?

    金刚四僧都露出惊喜之情,来之前他们已经做过情报确认,温去病在西北之战,活跃于兽族,而后短暂失踪,莫非就是在这段时间里,遭逢异遇,一路西行,最终得见如来?

    在兽族以西的穷绝之地,当真存有佛门的完整传承?

    不过,情报中,他失踪也没几天,短短时间,如何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莫非真是衰到爆了?

第十章 西行取经

    在与弥勒大师对谈时,温去病心念骤动,想起一事,当初在大荒西朝无心插柳,营造出病故仙帝的形象,受百姓崇拜,竟尔得到大量圣德,实为意外之喜。

    刚才传法于金刚寺,五德之气再生感应,竟是最虚渺难测的道德之气被触动,虽然不明究理,但也提醒了自己,这是大好机会,自己完全可以索要一些金刚寺毫不在乎,却对自己非常重要的好处。

    圣德之为物,等若汲取愿力转化,并不是那么简单,凡受万民崇拜,就必须有实质作为,泽被苍生,这才对得起所承圣德,如果在这点上大意轻忽,徒受香火膜拜,却没有相应作为,则亿万愿力,转化五浊业力缠身,虽神佛之属,也会被污化神魂,堕化鬼魔。

    自己在大荒西朝时,以病故仙帝形像,攫取圣德,也是先为帝京百姓焚尽阴云,付了“订金”,再诛杀妖龙,这才能不受反噬地身承圣德,此事关乎因果、业力,动辄引火焚身,不能乱开玩笑。

    最稳妥的做法,是干了一件大好事,为民所念,受世世代代膜拜,形同卖出一件智能型商品,往后源源不断收取权利金,这才是圣德的真面目,根本不该有反噬问题。

    而从病故仙帝的经验,自己更察觉到一点吊诡之处,圣德之为物,固然是一种施与受的关系,但所获得的量,并不是“所立的功绩有多伟大”,却是“人们认为这功绩有多伟大”。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其实有颇大的上下其手空间,可以透过宣传、美化,把一件普通的功劳,弄到仿佛关系人族存亡一般,反正,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有人信就行了!

    单纯送本经书回来,这有什么屁功劳?不过就是个快递员,但如果护送途中多经磨难,诸邪阻道,要突破层层险阻,九死一生,才将真经送来,那形像就高大得多,更容易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爱戴。

    ……九九八十一是一个好数字,琅琅上口,就姑且先扯个八十一难吧!

    想明白这个关键后,在大荒西朝猎杀诸魔将,降妖伏魔的故事,就可以派上用场……

    “我遭遇鱼怪,张口吞日月,我迎风变化,扔出宝篮,将之收服于篮中。”

    “……青牛怪力大无穷,坚不可摧,我迎风变化,身成毫毛,落其不觉之处,一刀破之。”

    “有蜈蚣巨怪,身如山岭,百眼放光,我挪移江山为屏障,阻其百目邪咒,腾百岳于空,将其镇压,还清净于民。”

    温去病盘膝而坐,口若悬河,滔滔说着一桩桩降妖伏魔的“丰功伟业”,对面金刚寺三僧,露出目瞪口呆的错愕之情,听着这番大忽悠,要用极大定力,才忍得下脸上表情不抽搐。

    ……开什么玩笑?你随便说,我们就会随便信啊?

    三僧都觉得难以置信,不是觉得这些话难信,因为这些话压根就不会有人信,但听闻温家主人奸滑多诈,就算要编谎话,也能编出天衣无缝的合理言语,却故意说这些没人会信的鬼扯话,意欲何为?

    若是平时,早就要这温剥皮闭嘴了,但此刻想要开口,却见弥勒大师凝神细听,嘴边仍挂笑意,眼神却极为认真,似乎这些忽悠之言中,有些值得在意处。

    看到这情形,三僧又不好开口,因为典籍记载,禅师晋升活佛,踏入天阶后,感应力会大幅提升,尤其在因果之道上,具体的表现,就是对各种谎言的识别能力提高。

    温去病这么夸张的谎言,哄小孩子都不会信,但弥勒师兄(师伯)听得如此认真,莫非里头假中有真,有些不能轻忽之处?

    想到这一节,三僧又觉得满口胡言的温去病,形象又高深莫测起来。

    而在弥勒大师这边,他确实有着奇妙的感觉,虽然入耳的话,听起来比谎言还假,连一个标点都不能信,但来自因果的感应,这些梦话似乎都是真的,或者,有部分真实,未可轻言否定。

    基于慎重考量,弥勒大师仔细听着温去病的每一个叙述,思考着种种可能,直到他说了一个段落,这才道:“佛友一路西行,降妖伏魔,可有同伴?”

    金刚三僧如遭点醒,纷纷点头。是啊!如果有同伴共行,就有证人,也可以向证人查询细节了。

    “同伴啊……确实是有。”

    温去病边想边说,道:“我西行半途,有一匹坐骑,我一路骑着龙云……马,也就是白龙马,后来还加入一个同伴叫小书……小猪,是一只猪妖,横冲直撞,有万夫不当之勇,和其他妖魔作战的时候,那股疯样,连我看了都会怕。”

    莫名其妙的言语,连弥勒大师都皱起眉头,但因果之线的反馈,又觉得温去病这话真实不虚,不由得大是困惑。

    自己初登天阶为活佛,在因果方面的感应,也只是初窥门径,明知温去病的话中有实有虚,却不知何处实,何处虚……

    说到底,无论是什么理由,他得逢奇遇,将此地藏道统传予金刚寺,就已经是莫大恩德,又不要任何报酬,金刚寺无论有什么疑惑,都不可能强逼其说出,这是恩将仇报的行为……

    “……从今往后,佛友的事,就是我金刚寺的事。”

    弥勒大师道:“温家所做的营生,造业太重,恕我金刚寺不能相助,但凭着今日之德,无论佛友是何灾劫加身,我金刚寺必护佛友一线生机。”

    这个承诺的分量之重,堪为金刚寺肩上之最,但枯荣三僧闻言都只是点头,没有什么话可说,传道之德如同祖师,只这一点,就值得金刚寺全力相护。

    温去病闻言微笑,心知以金刚寺平素避免牵扯世俗事的戒律,能做出这承诺有多不易,而以自己的惹祸本事,金刚寺别说护自己平安,光要护自己遇事都有一线生机,就已经很困难了。

    不过,自己传法金刚寺,不是为了给他们添麻烦,更不是为了把他们卷入灾劫之中……

    “多谢大师,温某作恶多端,兼执迷不悔,不敢领受贵寺好意,佛门最重因果,这个承诺,我受不起,大师所言,我就当没说过了。”

    温去病笑道:“不过,另有一桩事,我想请贵寺帮忙,还望大师成全。”

    这话一说,金刚寺四僧心里“喀登”一声,暗忖这是图穷匕见,终于要说出真实目的了?他连这么宝贵的承诺都不要,所图者只会更大,金刚寺……给得起吗?

    温去病笑了起来,更笑得异常猥琐,“呵,其实,在下有点小癖好,就是喜欢出名!能否请几位大师帮个忙,回去之后,帮我把这趟取经的过程……广为流传?”

    “啊?”

    弥勒大师真心讶异,怎么都没想到,温去病会提这个要求出来?他本身也算地方知名人物,在全国范围小有名气,为何还想要成名?而且,用这种荒唐故事来成名,能有什么效果?

    想了一想,弥勒大师道:“取经之事,传扬出去,恐怕会给佛友带来无穷烦扰,这是佛友所愿?”

    温去病笑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人,虽然喜欢成名,但犯不着用自己的名字,地藏法门从今之后,将于世上大兴,信奉者无以计数,还请各位大师代为宣传,这是一名僧人西行取经的结果。”

    枯荣首座一下晕了,皱眉道:“施主意欲成名,却又不愿意用自己的姓名,这……”

    温去病道:“功成何必在我?我俗务缠身,解脱不得,却向往成为高僧,藉此机会扬名,也算了结心愿,从此没了遗憾,嘿,不瞒几位,以前我曾经剃度过,真的!”

    枯荣首座奇道:“可那些降妖伏魔的经过……”

    温去病哈哈一笑,坦然道:“真作假时假亦真,虚虚实实,才会脍炙人口,大人小孩都喜欢听嘛!”

    听了温去病的话,枯荣首座、无邪首座都摇了摇头,弄不明白温去病的想法,但弥勒大师听到“脍炙人口”一词,身躯微震,好像明白了什么,望向温去病的眼神,目光深邃。

    温去病坦然回望,嘴角带笑,没有半点胆怯,双方目光接触,沉默片刻,弥勒大师才笑眯眯地开口,“佛友西行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的终点,当真见了如来?”

    枯荣三僧闻言一怔,如梦初醒。是啊!哪还有什么问题比这还重要?那些假中带真的故事,最后的终点是真是假?

    “当然!”

    温去病肯定道:“如来不在庙,不在天,明心见性,心即如来,佛友的心若清明,如何见不得如来?”

    “……明心见如来……”

    弥勒大师闭目低吟,咀嚼话意,益发感觉其中玄妙,过了好半晌,这才重新睁眼,开口道:“既得诸佛指引,踏入佛门,佛友与我佛的缘分也是深重……”

    “不敢。”温去病笑道:“茫茫苦海,解脱难得,大家俱是同修,是谁的指引,并不重要。”

    “那么……”弥勒大师欠身一礼,话音禅意深深,“敢问大师法号?”

    “这……”

    ……总不能说是病故和尚吧?这名称童叟不宜啊!

    温去病想了想,脸上笑意敛去,开口一声长吟,“事了拂衣去,功、名、利深藏……”

    弥勒大师思索两秒,道:“佛友法号拂衣?”

    “非也!”温去病双掌合十,深深一礼,“即日起,贫僧法号三藏!”

    三藏法师!

十一章 不朽的童话

    港市力夏达,论规模与面积,在帝国只能算是中型都市,但明里、暗里总合起来的经济能量,却不逊于一级大都市,甚至可能匹敌帝都。

    不过,也仅只如此,对绝大多数的帝国百姓而言,这座新兴的港市,仅是遥远南方的一座城市,听过名字,却不是很熟悉,不了解那边有什么特产或特色产业。

    当前的帝国,风气尚武,一座城市、一个郡,是否被看重,经济不是重点,武力才是骄人的资本。一个地方有多少高阶?有没有地阶?决定了一个地方的知名与受看重程度。

    单纯只是有钱,却没有相应的武力基础,只会在官员眼中沦为钱袋,用各种名目抽取税金,反正不用怕激起民变,就算真有人被逼造反,平定成本也不高。

    不过,著名的商业都市,大量金流汇集,利益冲突需要靠力量来定数,自然会有强大的世家、门派诞生,甚至是黑帮邪派,也会伴随利益而生,在大量冲突中,高手、强人不断涌现,成为一座城市的实力。

    力夏达港不是哪个世家、门派的总部,但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枱面上与枱面下的武力,从没有任何人敢小看,而在这两天,力夏达港的名声,伴随着几个意外事件,传遍帝国内外,震惊各方势力。

    首先传开来的,就是在港市爆发的天阶战!

    封神之后,大地上天阶寥寥,被各方势力高高供起,几乎都在沉睡或闭关,普通人想远远拜谒一下都难,根本不可能满大地到处走,更别说爆发天阶战了。

    晋升天阶,是人成为神的开始,天阶战的排场、波及范围之广,也不是地阶武者能比的,一个不小心,就是城市规模的毁灭,后果严重,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新帝国建立以来,虽然各大势力之间有冲突、摩擦,但也都还算克制,没有到请出自家天阶人物的程度,这回港市爆发天阶战,出手的两名天阶,来历还都诡秘莫测,一名是藏在密侦司之后的黑手,一名则根本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强人,在港市隔空交手。

    密侦司的背后,藏有天阶,这代表李氏皇族的手上,确实有一张强牌,面对其他世家、门派,整个底气与说话份量都强化许多,在大批地阶、高阶涌现的乱局中,分外能安定人心。

    一直把这张牌扣在手中,不欲人知的李氏皇族,挑在这时间点上打出,明显存着这个目的。

    而让李氏皇族这企图落空的,就是那名身分不明的神秘天阶!

    大凡成名武者,都有个成长历程,一步步修练上来,途中与人争斗,留下战绩。除了极少数靠惊人奇遇上来的,大凡正常的高阶、地阶,哪个不是背后一长串战绩留下?

    成名的绝学、出手的习惯与特征,有时就算蒙面或易容,想隐藏也会被人一眼认出,更别说地阶战都会发动法相,接引天地之力,法相一现,什么蒙面根本是笑话!

    但这名神秘的天阶,却没有类似线索可猜……

    形似帝者,气势高渺,抚琴为卦,包罗万象,这些特征与当前任一位高高在上的天阶者都不同,不是他们改扮出手,甚至也不是七家八门的路数。

    抚琴为武,琴音演万象,这听起来让人想起平阳司马一族,但司马家已许久不曾出过天阶,即使是出了名的擅乐世家,族中所长者,也是以声波震动伤敌,距离那名神秘天阶的境界,还差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才刚结束的西北之战,一度都在平阳城内打巷战,正是司马家危急存亡之秋,如果这名神秘天阶是司马家人,为何当时没出手?又为何司马家冒着灭族风险,也没打出这张王牌?

    如果不是司马家出身,那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而当人们想起最近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诸多地阶与高阶,更为之骇然。

    ……难不成,除了地阶,现在连天阶也要泉涌而出了?

    ……李家手中暗藏的那名天阶、岭南温家新出现的这名,都是在这股大势中新晋诞生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异遇或黑暗力量,竟然连天阶都能大批制造?

    越是猜测,越是人心惶惶,李家想藉由展示武力,来平定人心的行动,直接踢上大铁板,起了反效果。

    种种猜测中,另一个被提及的可能,就是海外。

    大地上有天阶强人,神秘的海外诸国,也理所当然有强者无数,传闻岭南温家走通海外商路,日进斗金,力夏达港又是面向海洋的边境,会否那名大地上全然无闻的神秘天阶,是温家从海外请来的帮手?

    各种猜测,伴随着流言,如野火般传出,帝国内外人民在深为震惊的同时,也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岭南温家这个过去被忽略的新兴势力。

    ……无论如何,光是有神兵庇护,就可能挤身累世大势力,雄霸一方,更别说有一位活着的天阶者坐镇了!

    ……岭南温家扣着这样一张王牌,却多年来甘心隐忍,从不动用,直至此次被密侦司逼上门来,这才不得不露相,其中所藏的苦心孤诣,让人思之而栗啊!

    还没等他们从从这份细思极恐的震惊中平复,又一个更具震撼性的消息,不声不响地炸翻了七家八门。

    金刚寺的弥勒神僧,在力夏达港,在岭南温府,在与家主温去病对谈的过程中,证道天阶,焚身以火,自辟净土,身成活佛!

    这是百族大战结束,新帝国成立以来,首位晋升的天阶,而且还不是有完整修练系统的道门玉虚,而是金刚寺!

    封神战后,就有不只一位天阶者说过,天地法则已变,从今而后,登天之路平添阻碍,恐怕再难有人踏足天阶。言犹在耳,金刚寺居然出了天阶?

    这不是那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大批高手,也不是那种来历神秘,没人知道从哪来的天阶者,弥勒神僧曾是金刚寺的砥柱中流,差一点就当上方丈,当年战绩赫赫,是各方敬重的大人物,现在居然登临天阶了?

    ……不是说天地法则大变,登天无比艰难了吗?难道天地法则又大变了?

    ……或者,岭南温家的主人,有大神通,这才令弥勒神僧在与之谈话中顿悟,进而证道。

    伴随着这些猜想,温家主人的形象益发神秘,人们开始发挥想像力,在那些大势力纷纷研究,多了一名天阶活佛的金刚寺,实力会膨胀至何等程度时,各式各样的流言已到处传递。

    ……斗室之中,神秘莫测的温家主人,面带微笑,气质高渺,语出珠玑,点化金刚寺的神僧,助其证道天阶。

    ……当弥勒活佛自辟净土,踏足天阶,温家主人手摇摺扇,说不出的风流潇洒,斜眼睨看苍天,思索生命最深处的意义。

    种种想像中的画面,绘声绘影,成为人们最热衷讨论的话题,但不久之后,金刚寺出面辟谣,说明事实真相,温家主人是执行朝廷运粮任务时,被一名来自西方的僧人所救,蒙他相赠一本经书。

    来自西方的僧人,三藏法师,曾远赴极西之处,求取无上智能与解脱法,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功成,将经书传予温家主人后,超脱而去。

    温家主人将经书带回港市后,献给金刚寺,弥勒大师在接触经书中的无上智慧时,得到点化,证道天阶,这才有了港市中那惊人的一幕。

    这个消息,由金刚寺亲自证实,不是空想传闻,短短数日之间,轰传大地,人人都在讨论,三藏法师是何等高僧大德,在其求法所至的极西处,除了无上智慧,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宝藏?

    普通百姓讨论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上头,但大地上的各方势力,则是为这消息背后的意义所惊,那远远不是诞生封神战后首位天阶所能比拟的。

    ……弥勒神僧的突破,肇因于温去病带回来的一本经书?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表示,弥勒大师的突破,不是偶得机遇触动,也不是因为自身修行累积,而是得到了一套具体的系统,修身修法终得道。

    在这个成功案例之后,是金刚寺数以百万计的佛门弟子,如果他们都接触这套法门,后头将造成的变化,将无可估计。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无论是哪方势力,都惴惴不安,急谋对策,相形之下,根本没人在乎那九九八十一难,或是什么三藏法师,在他们看来,这些根本不是重点,是金刚寺为了把世人目光,从佛门即将迅速壮大的这个事实上引开,所编织出来的谎言。

    这些聪明人并没有想到,他们所在乎的东西,掩藏了温去病的真实意图,反倒那些明显是谎言、是烟雾的童话,才是温去病寄托全数期望,衷心盼着成功的东西。

    “……开了一个好头,等到普渡法门弘扬开来,圣德充沛,就可以考虑更进一步了。”

    仰望苍天,温去病自言自语,偶然转头,目中出现那座正在兴建中的舍利塔,巍峨参天的巨影。

十二章 慈悲在前身在后

    当金刚寺众僧赶来港市,温去病才发现自己又错料了一点,提错了要求,低估了这些光头老朋友的执着。

    最初写信给金刚寺,为了引起注意,必须提一个耸动要求,才能吸引阅信僧的目光,但自己并不想拿金刚寺什么好处,万一他们把自己的要求当了真,直接带着“报酬”来交易,那反而麻烦,自己并不想拿此事来当交易。

    所以,提的要求,必须是耸动、引起注目,最好还是轰动,但又不能让金刚寺答应,否则为了解成道之惑,不管自己索要什么物资、秘笈,他们可能都会一口答应,弄到自己进退不是人!

    有这双重考量,要求该如何提,着实令自己煞费思量,最后好不容易才决定,要求建舍利塔。这基本是常常有人提,绝没可能被答应,非常够耸动的要求,而且事关创派祖师遗骨舍利,金刚寺视之重逾性命,就算真要答应,也必遣使先来查探、商议,往返数次后,才能定案。

    对于这个判断,自己还是有信心的,结果,看到金刚寺众僧的阵仗,差点没晕过去的自己,只能头抵着墙壁,大骂自己是猪头。

    ……怎么都料不到,金刚寺的求法之心,居然坚定到这种程度,为了一线希望,直接就拿祖师舍利出来赌,这决心不可谓不大。

    ……怪不得,当初贾伯斯一挖出坑来,你们就争先恐后地往里头跳,今天如果贾伯斯重新出来,又把坑挖好,你们还是得拼命往里头跳。

    看到那阵仗,自己也就心里有数了,哪怕自己表示什么都不要,金刚寺也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他们把祖师舍利起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表示求道的决心,自己若让他们把祖师舍利再这么一路扛回去,等若羞辱金刚寺全体,哪怕有传道之德,也化解不开这弥天大仇。

    弥勒大师显然也认识到这点严重性,因此在双方谈完后,他再次慷慨地表示,为了报答温家传道之德,希望能在温府建造一座舍利塔,为温家祈福,护持温家平安。

    自己能够理解对方进退维谷的难处,但这份好意,自己仍是不敢轻易接受。

    “不妥吧?我家做的是人口买卖,虽合乎法令,但怨气累积不小。”温去病摇头道:“舍利塔是神圣所在,镇压邪秽,不该为血怨之气玷汙,不若温某为港市百姓请命,在临港处建一舍利灯塔,抚慰海上亡灵,为孤魂指引方向?”

    这是自己左思右想之下,最完美的解套之法,可以看得出,枯荣长老等三僧闻言如释重负,一块心头大石落了地的模样。

    ……幸好我脑子动得快,否则这一下,送了宝还结下大仇家,那才叫冤咧!

    “……佛友的诚意,远出老衲的预料,如此胸襟,光风霁月,看来外界对佛友的传闻,多有不实。”

    弥勒大师长声慨叹,摇了摇头,道:“老衲来此之前,也曾做如是想,舍利塔不能立于个人私宅,却可以建于港市,为此间百姓求福,安抚海上亡魂……”

    温去病笑道:“既然英雄所见略同,那就这么说定……”

    “但老衲已经改变这想法了。”

    弥勒大师正色道:“读完本愿经,接触到地藏法门后,老衲方悟昨非,如果只懂得明哲保身,不沾污、不染秽,一身光洁,那还修什么地藏法门?说什么普渡众生?”

    这番话,不光是枯荣大师三僧眼睛瞪大,如遭当头棒喝,低下头去,念诵佛号,微露几分羞惭之色,就连温去病都微微一怔。

    ……自己从未想过此节,或许,这就是自己算不上真正佛门中人的理由?

    ……本愿经自己读过十七八遍,也算背得出来了,从没冒出过这念头,弥勒大师读了一遍,立即证道天阶,更悟透地藏本愿,这实非自己能及。

    弥勒大师道:“经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友有恩于我金刚寺,温家的生意更结下无数因果,苦海无边,我金刚寺岂能视而不见?这许许多多的恨与怨,我若不度,更有谁来度?行地藏法,就是一个无私之心,慈悲在前,身在后,焉有只顾自身清净的道理?”

    温去病苦笑道:“大师宏愿,我非常敬佩,可世间劫难亿万重,奸淫掳掠,作奸犯科,天道自有其循环,大师你通通要度,度得完吗?”

    弥勒大师面露微笑,双掌合十,“只闻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未闻地狱无边,苦海无垠,佛友以为然否?”

    温去病无言,只能深深一礼,“大师胸襟,我所不及,愿尽力配合,相助贵寺完成大愿。”

    事情发展到此,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预计,金刚寺回赠自己这个恩人的大礼,就是要度自己这人贩子放下屠刀,脱离苦海。

    这表示,他们会先不遗余力,支持自己、庇护自己,成为自己背后的强援,同时,他们也会渐渐让自己放弃这门生意,“去过向善”。

    自己做什么事都要求隐密,多了这群盟友来指指点点,诸多不便,但看这些和尚一副死脑筋的固执样,估计也不是自己拒绝,他们就会听人话的。

    此外,虽然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可若干时日后,如若自己始终“执迷不悟”,不肯改过,以他们择善固执的这股劲,说不定会直接走起修罗道,把自己给“超度”了,来世当个好人,把这当作是报恩的大礼。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确是伟大宏愿,但不知有没有什么鬼魂,甘愿沉沦,拒绝被地藏菩萨拯救的?而地藏菩萨碰到这样的恶鬼,又会怎么做呢?

    想到这一节,温去病只能苦笑,后头在与龙云儿、司徒小书解释时,也听得她们两人面面相觑。

    龙云儿道:“弥勒大师真是菩萨心肠,这座舍利灯塔如果立在温家,不但光照数百里的大海,更成为金刚寺全力支持我们的象征,温家从此安稳了。”

    司徒小书道:“金刚寺素有方正之名,从没搅和进什么争权夺利的丑闻,得他们支持,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不过,也不是非要金刚寺不可的,我们封刀盟也可以作为温家的盟友。”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龙云儿笑着说话,边说边将目光望向温去病,自己一直结交司徒小书,一早存着借助她的关系,拉拢封刀盟,屏护温家之意,但说到底,这事仍只有温去病能同意。

    温去病笑道:“好啊,我们做生意的,多个朋友多条道,有谁会拒绝这种好事?”

    司徒小书大喜,正要开口,温去病又道:“……可不能让朋友吃亏了,之前给封刀盟的合作条件,加三成来给吧。”

    闻言,司徒小书一怔,自己希望建立的关系,是真诚互助的朋友关系,而不是建立在金钱利益上的盟友,可温去病一开口,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堵住。

    这趟自己急急赶来,是想帮小伙伴一臂之力,增进彼此关系,为了达成这目的,甚至不惜短暂放下原则,使用封刀盟的资源,没想到这男人手段通天,居然直接走通了金刚寺这条线,让自己找不到使力的机会。

    想来,慢了一步的自己,只能徒叹扼腕,不过,自己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对于侠名卓著的封刀盟,温去病似乎……不愿深入往来,只想建立银货两讫的契约关系,拒绝更进一步。

    这真是很没道理的事,封刀盟有自家爷爷坐镇,这些年来行侠仗义,扶贫济弱,无论黑白两道都要竖起大拇指说声好,公义名声甚至还在金刚寺之上,无论哪家哪派,都以能与封刀盟结交为荣,为何温去病的反应会这么奇怪?

    司徒小书疑心骤生,正犯着嘀咕,温去病的目光已经扫过来,淡然道:“和尚们的问题,后头再讨论,妳们的问题才要先解决。”

    ……自家的问题?

    龙云儿、司徒小书面面相觑,不晓得自己的问题在哪,就看温去病瞥向龙云儿,摇头道:“为什么不敢全力出手?对我没信心?”

    “呃,信心这东西……”

    龙云儿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像香雪一样,直接吐槽对他的东西没信心,但听他这么说,也一下明白过来,对于自己的法相真貌,温家哥哥已经做好了掩藏准备,下回自己可以放心出手,不用怕会有事。

    这些话,两个人心里明白,唯独旁边的司徒小书有听没有懂,但也多少理解,这主仆两人有不方便解释给自己听的秘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才刚想着,温去病的目光就扫过来,“妳那个法相是怎么回事?这应该不是妳原本的血脉之力吧?”

    “……是这么回事!”

    司徒小书道:“这回我赶过来,也正想和你们商量此事,以前在大荒西朝,血脉力量封闭,法相一时不显,没有机会实证,回来后发动,就发现变成那副怪模怪样,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说法相之形,千奇百怪,但发动出来的法相,与温去病的术式武装如出一辙,司徒小书确实觉得古怪。

十三章 血脉之变阻道难

    法相之为物,在百族大战之前,并不是地阶武者的“标准配备”,像今日这般地阶战必展现法相的情形,在数十年前,是非常难以想像的。

    血脉觉醒技术,被大量使用之前,踏足地阶难度极高,即使千辛万苦,拚了命踏上去,也只有极少部分修炼功法特殊,或是特殊资质的人物,才能因为初步与“道”相合,显出法相。

    在那时,开辟法相,基本就是未来通往天阶的同义词,能在地阶层次便展出法相,都是万中无一的极品之才。

    碎星团带来的血脉觉醒技术,之所以迅速为人接受,并且广为流传,与这方面的大力宣传,关系甚深。靠着血脉之力,不但踏足地阶变得容易许多,而且晋升之后,绝对附带法相,一经发动,俨然就是小半个天阶人物,逼格奇高,人人趋之若鹜。

    后来,人们逐渐发现,倚赖血脉力量,不但迅速可敌神魔,踏足地阶的难度也大幅缩减,约莫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可是,靠血脉力量晋升的地阶,想踏足天阶的难度却比以前高得多了……

    “……原本法相的概念,是元神凝结于内,与道相合于外,天人交感,显为法相,因而有法相之人,能调用比其他同阶武者更多的天地之力,又因为人的元神,多少受血脉影响,所以凝结法相时,多少都与血脉相关,却不是必然。”

    温去病道:“但碎星团偷换概念,把法相弄成了背后灵似的东西,只要踏上地阶,能有影像浮现就成,反正看起来够酷够炫,装逼能用,谁管那是什么东西?”

    一本正经地向两女解释法相与血脉力量的关系,温去病毫不意外地看见她们目瞪口呆的神情。

    回想当年,身为碎星团技术总监的自己,帮着那个人一起处理血脉觉醒技术,当听那个人说完为了便于推广,特别增加的广告效果后,自己同样瞠目结舌,跟着拍手大叫好棒。

    只是多增加一点广告效果,就能让新技术易于推广,让愚昧的人们抢着来要,这样的好事要去哪里找?能想出这点子的人,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事实证明,人都有年少无知,不晓得厉害的时候,那个人之所以让自己当技术助手,很大一个层面上,可能就是看准小孩子容易哄骗,没那么快识破他的圈套。

    ……贾伯斯给的好处,从来不让人白拿,拿走几分,就要承担几分,最凶狠的地方是,他耍弄的伎俩许多都是阳谋,让人明知饮鸩止渴,也不得不喝下去。

    ……百族大战时,以人族的弱势,根本无法与妖魔对抗,如果他直接说明代价,让人自由选择,别人纵使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是牺牲未来,换取眼前的力量大进,也仍会这么作。

    ……毕竟,天路渺渺,就算不自绝未来性,也没多少人能练上天阶。当生死关头就摆在眼前,放弃虚无缥缈的高远未来,选择当下实实在在的强大力量,是任何脑子清醒的正常人,必然会作的判断,可他偏偏什么也不解释。

    自己那时,只懂得对那个人的才情衷心佩服,几个小伙伴中,也就只有韦士笔流露担忧,觉得如此行事,就算眼前难关能过,将来也迟早要还,不是长远之计,更别说为万世法。

    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质疑,那个人直接开口就喷了回去。

    “……给不给是我的事,要不要是他们的事,他们要了以后死不死是老天的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一句话:关你鸟事!”

    蓝衫飘飘,那个人直接挥手道:“东西我给了又没要报酬,为什么我还要顾虑他们的感受?他们爱练不练,不想练的话,直接去死吧!”

    恣意而为,旁若无人的潇洒姿态,几乎就是自己心中的偶像风范,要用尽力气强忍,才没有在那边失态地鼓掌叫好,而那个整天愁眉苦脸,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韦士笔,在自己眼中看来,就是一个活着的笑话,整天想些没用的,偏偏屁事也解决不了。

    那时的想法,如今看来……真是懊悔到想一头撞死,当事过境迁,开始品尝着当初只顾快意,留下的各种后遗症,这才深有体会,以前走的每一分捷径,后头都要还,而最让自己觉得懊悔与愧疚的,就是以前总被自己嘲笑的韦士笔。

    事实证明,他的每一个担忧,都不是无的放矢,他确实看到了将来会遭遇的问题,也作出了预警,却被大家都当成笑话,而最后,有先见之明的他也未能逃脱,跟着碎星团中所有弟兄一起,遭了毁灭的下场。

    ……阿笔,其实我真欠了你一句对不起啊!

    念及过往,温去病尤其伤感,但回到眼前,司徒小书法相上显示的问题,仍需要自己解决。

    “法相的本质,是本身元神与天地大道初步相合,而血脉力量,则是以本身气血,勾连血脉源头,初时强大,但上了地阶,接触天地法则的时候,就隔了一层,只能透过血脉,像戴着厚手套一样,接触天地法则,或是只能感悟血脉源头所包含的天地法则。”

    温去病耸肩道:“这些道理,原本我一知半解,也是在大荒西朝走过一遭,见识过奉灵术后,才终于把这里头的原理搞明白……司徒丫头,妳从不在人前发动血脉力量,恐怕不是要保存底牌,而是妳家爷爷叮嘱过,血脉力量能不用就别用吧?”

    司徒小书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真是这样,爷爷他是说过的,让我们靠自己修练,尽量不要倚仗血脉之力,说是这样才走得远,但……他没说会是这样的问题。”

    温去病道:“他不是理论行家,估计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嗯,妳原本的血脉,是鹰隼一系,而剑公主的朱雀血脉,与妳不同……”

    龙云儿奇道:“从来没听说血脉可以改易,难道真的可以吗?”

    司徒小书摇头道:“我也从没听过这种前例,更何况,就算可以,那也应该是变成朱雀,可现在出来的这个……这算什么啊?”

    诸多疑问,司徒小书觉得,就算自己修为如神的爷爷、见多识广的父亲,也多半答不上。

    血脉觉醒,是当初碎星团弄出来的技术,大战后,李氏皇族迅速整肃掉碎星团,各大势力忙着分赃,却对血脉觉醒技术所得有限,可以说最关键的部分,全都随着碎星团消灭而失传了,各大势力暗中成立研究组,数年下来,一无所获。

    温大哥当初在碎星团,明显是管技术的,血脉觉醒的相关理论,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他最具资格回答。

    温去病摇头道:“这是一个秘密,血脉力量在某些极特殊的情形下,会发生改易,曾出现过有人变化原始血脉成功,甚至出现双重血脉之力的情况,但这名案例只活了十分钟……碎星团一直在研究相关技术,希望能掌握,但直至覆灭,仍未能成功。”

    司徒小书和龙云儿互看一眼,都感震惊,这秘密自己从未听过,如果当成学术研究成果一样公布,绝对会炸翻整个帝国。

    血脉觉醒技术,是当前人族武道主流,竟还存在这样的可能,传了出去,不晓得满世界要起多少的波涛?

    不过,龙云儿想起温去病早先的话,如果血脉觉醒的技术,实际上会妨碍登天,那这门技术的价值就大大降低,玩什么改易血脉、双重血脉,只会离天阶更远,得不偿失。

    司徒小书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只是暗自欣喜,因为像这种昔日碎星团的大秘密,温大哥肯当着自己面说出,这就是一份难得的信任,自己这趟没有白来。

    “那……温大哥,我的法相?”

    “妳弄错一点,法相最初应该是天地法理的投射,妳选择了什么道路,就会投射出什么法相,和血脉什么的没有绝对关系,现在一票地阶乱七八糟,开起法相就直接投射自身血脉,这根本是乱搞!”

    说到这里,温去病懊恼叹气,道:“那些半步天阶的大高手,走到这里,多半都已经发现不妥,开始放下血脉力量,寻找其他途径来登天,妳们以为武苍霓为什么持不杀之戒?她想修什么?”

    ……回首看去,这点着实让自己歉疚,如果武苍霓当初不是被血脉力量带上歪路,以她的资质和努力,说不定这一两年早就登天了。

    ……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她没走上血脉觉醒这条路,以她的进境,搞不好早就死在大战中了。

    温去病道:“妳的剑凰法相,为什么会成形,又为什么与术式武装的型态一样,这点我还要研究,以前并没有过先例。”

    司徒小书奇道:“之前就没有过其他缔结术式武装的女子,登上地阶吗?”

    边说话边望向龙云儿,以这两人的亲近关系,说龙云儿没有缔结术式武装,这个自己打死都不会信。

    龙云儿承受这目光,正觉赧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外头就有人匆匆忙忙来报,密侦司的两名头领,又再次上门了。

十四章 不速之客的厚礼

    如果说,上一趟密侦司的两名统领,率众而来,一度给予温家上下如遇灭门之祸的感觉,这回他们的登门重来,就全然生不出这样的危机感。

    哪怕是门口看门的都知道,自家的秘书小姐身成地阶,更有封刀盟的大小姐在府上作客,光这两位就足够震慑宵小。

    即使密侦司权大势大,带着千军万马上门,可自家有一名神秘天阶镇守,金刚寺的弥勒神僧也在此,两大天阶并肩,密侦司要调来什么样的攻击力量,才能打破局面?

    打温家立足港市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温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充满一种异样的安心感,仿佛自家是港市一等一的势力,即使面对密侦司,都可以底气十足,像七家八门这样的大势力,听见密侦司,素来都只是皱眉,从没听说有谁闻风丧胆的?

    身为一等一的豪门,当然不能太小家子气,因此开门迎客时,温家的仆役一个个抬头挺胸,没有半分胆怯,就连来访的密侦司统领,都感受得到这一点。

    有别于上次的来势汹汹,这回的葛长歌、方山,一整个换了表情,虽然算不上笑容可掬,但也十足和气,所有随从留在前院,单纯他们两人轻装入府,衣着也算不上华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两个青年文士来访友,哪会想到是密侦司的两大特务头子?

    龙云儿啧啧称奇,温去病却似早料到有此一着,急急迎了出去,一见两名特务头子,双膝一软,竟是纳头便拜。

    “罪民温去病,前次重病在家,未能恭迎两位大人,罪该万死,请大人恕罪。”

    龙云儿与司徒小书都被吓到,己方明明占尽形势,密侦司怎么也不敢乱来,压根没必要和他们低头,就连方山和葛长歌都异常尴尬,怎么都想不到,一进门就被对方玩了这一手,连忙俯身拦截,哪敢让他真跪了下去?

    上趟前来温府拿人,人没拿到,还踢着了密侦司开府以来的最大铁板,如果单是一个司徒小书,虽然麻烦,却还不是无法可想,但温家又冒出一个神秘的天阶,甚至还搭上金刚寺,帮金刚寺搞出了一个天阶。

    自来有一就有二,温去病能帮金刚寺送一位弥勒大师上天阶,焉知不会有第二个?

    金刚寺、玉虚真宗都是传承久远的大派,底蕴之深厚,远非封刀盟、天斗剑阁可比,有不少前辈闭了死关,谣传已死亡,实际却仍在闭关修练,这种人得了关键指点,极可能直接成为天阶,如今有了希望,金刚寺肯定不会放弃温去病这个大贵人。

    这当中的牵绊之深,关系之牢固,绝不是三言两语、栽赃嫁祸能挑拨动的,换句话说,除非李氏皇族下定决心,立刻与金刚寺开战,不死不休,否则,这件事暂时只能到此为止,哪怕这个温去病确实有问题,也只能视而不见。

    碎星团是新帝国绝不放过的目标,要剿灭到最后一人,凡有涉及,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这是板上钉钉的大方向,但什么事除了大方向,还有小细节。

    目前已不是新帝国初建,可以随便找人立威的时候了,当初碎星团把各家各派得罪了个透,说要剿灭碎星团,七家八门几乎全都响应,去时天地皆同力,打起落水狗,个个都帮一脚,没人会嫌密侦司有什么不妥。

    如今碎星团已灭得彻底,国内六郡的门阀贵族,纷纷转了方向,疑忌朝廷藉剿灭碎星团为名,打压地方权力,对此防得很紧,朝廷的其中一个应对策略,就是拉拢大门派,制衡世家。

    在这情势下,朝廷若会与四大门派交恶,那就有鬼了!尤其是金刚寺、封刀盟这两个人多势众,又素无野心的大门派,密侦司素来敬而远之,要不然,那位封刀盟的大小姐,连个路人都知道她对碎星团抱持同情,以密侦司的狠辣,又怎会从不请她回去审查思想、端正言论?

    如今,岭南温家之内,有两名天阶坐镇,明明只是个连世家都不算的新兴豪门,可高端武力却犹在六郡任何一家之上,背后更有金刚寺、封刀盟支持,已不是密侦司可以硬吃的对象,既然正攻不能,只好迂回进行,先行修好。

    葛长歌匆忙拦住温去病,道:“温老板,切勿多礼,今次是我们来向你致歉,哪堪得你如此大礼,惭愧、太惭愧了。”

    方山显然不善于言词,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僵硬,陪着干笑了两声,把交际都扔给同伴来进行,只是伸手来扶。

    眼看着跪下的温去病,就要被两人拦住,忽然他腰部一弹,凭空拔了起来,让两人一下扶了个空,更暗自一惊。

    ……身若无骨空摆柳……好俊的轻身功夫!

    ……似乎是玉虚真宗一脉。

    ……姓温的果然真人不露相,就不知除了轻身功夫,实际力量如何?

    “哎呀哎呀……”温去病拍拍袖子,笑道:“在下待罪之身,两位大人千金贵体,怎能污了大人的金手?”

    葛长歌道:“温老板太客套了,我们密侦司吃的是皇粮,虽然是奉法令行事,却从不敢摆什么架子,和各地江湖朋友也往来融洽,我们其实是很爱交朋友的。”

    “哦,这我也听说,好像你们的朋友,命都不长啊,是吗?”温去病灿烂笑道:“好像还有个传说,被你们握了手的,常常几天内死得不明不白,有没有这件事啊?”

    葛长歌、方山的笑脸僵在面上,密侦司作为特务单位,自有各种人所难知的小手段,像是趁着双方肢体碰触、握手,施加暗劲,藉以探测,或是偷打一记,一段时间后伤发而死的手段,多到难以计数。

    刚刚温去病躬身跪倒,两人都生出职业习惯,在伸手去扶的时候,也运上暗劲,想要一探温去病体内气机、经脉状态,却给他先一步飘开,原以为这是无意之举,现在才知,他一早就在提防。

    此时,两人都生出一个念头:最忌是同行!

    大家平常业务范围重叠,对方又是个真实情感不显脸上的人物,如果再绕弯子,可以从这里绕到帝都去,葛长歌连忙道:“上趟是我们情报上的误会,给温老板造成了不便,非常不好意思,今次我们为表诚意,特备厚礼……”

    “什么?厚礼?”温去病双眼瞪大,伸手抹了抹嘴边,“好啊,我最喜欢有人送我礼物了。”

    葛长歌笑道:“都是些金银首饰什么的,听说温老板腰缠多金,风流倜傥,这点礼物,聊表我们的歉意,希望为今后的合作,奠下个好的开始,温老板千万别嫌我们俗气啊!”

    方山在旁,冷眼看着温去病一听到礼物是金银首饰,就露出心神荡漾,狂喜不已的表情,不由得暗自好笑。

    六年来,密侦司对这个老对手,也没少花时间蒐集情报,温去病的经商风格犀利,该他赚的每一分钱,就算把刀子插上对方咽喉,都不会少赚,温剥皮这绰号绝对不白叫,加上各种奢侈开销,说他对金钱没有**……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

    只要有**,人就不难对付,密侦司开府以来,不只具有武力,更擅长外交,送出去的礼,远比摘下来的头颅更多,然而,密侦司的礼从不白送,那些大意轻心,以为大赚一笔的傻瓜,最后可都被吞得尸骨无存!

    “金银财宝好哇!我这人很直接的,最喜欢真金白银了,俗气才是实际,那些什么附庸风雅,爱装逼的人,我最讨厌了。”

    温去病话说得急了,咳了两声,跟着一手插腰,一手摇指向后方,“像那个谁谁谁,送她家亲戚手写的书给我,简直搞笑,那些鬼东西又不能吃,上厕所看都会睡着,哪像大人送我金银这么体贴?”

    手指的方向,正是司徒小书,她被温去病这一指,满心莫名其妙,对于那句批评,换了是以前,早就气得转头离开,现在……却只是好奇。

    ……温大哥是个很护短,很照顾自家人的人,现在却当着别人的面,嘲弄起自家人,事反平常必有妖!

    司徒小书还在想不通,葛长歌却陡然一惊,密侦司的资料中,司徒小书与耀宇朱门的关系并不是很亲,以她为人,断无可能拿母系亲戚写的书来当礼物,更何况朱家那些暴发户,哪会写什么书?

    不是母系,就是父亲那边,这份礼物就非常重了,无论是司徒无视,或者司徒诲人,他们亲笔写的书,帝国内王侯磕破了头也求不到,他们也绝不会写给外人,司徒小书居然会送给温去病,双方的交情不难想像。

    ……温去病与司徒小书并非泛泛之交,他竟然也和封刀盟结下深厚交情?

    葛长歌正自惊愕,温去病忽然反手一抓,拉着他手腕,就往外走,“走,大人,我们拆礼物去。”

    “啊!这么急?”

    “那当然,大人你不知道吗?”温去病笑道:“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当着送礼人的面拆礼物,还有在喜宴上,当所有宾客的面……拆红包!”

十五章 自来同行是冤家痈

    温去病反手抓住葛长歌手腕的瞬间,葛长歌既惊且喜,惊的是,他这么随手一抓,自己竟然没能躲过,事先更连警觉都没生出,这是因为自己分心?或者就是他的实力?

    情报中,温家主人身体虚弱,多病缠身,武功是几乎不会,现在接触到的,显然已经与情报中有很大误差。

    喜的是,刚刚想接触刺探,被温去病躲了,现在他主动送上门来,正是探测他身体状况的大好良机。

    趁着被温去病拉着走,肢体接触的机会,葛长歌运起密侦司秘法,将一丝气息渗入温去病体内,开始探测,而所得到的结果,直接就让他蒙了。

    ……怎会如此?虽不是空荡荡的一片,但真气稀薄,就像个只有粗浅武功的普通人?

    ……这倒是与一直以来刺探到的情报相符,但他刚才那一下身如摆柳风飘絮,又是怎样做到的?

    ……这世上确实有些特殊功法,如破气神功,可不经丹田蓄气,直接经脉发劲,又有九阴易脉法,绕过残损经脉,运气发劲,难道温去病练的是这类奇功,无须强大内息,就能运作招式?

    ……但内息始终是本,练那些奇功的武者,就算练得再诡秘莫测,变化神妙,也失之力量薄弱,成就有限。

    葛长歌一路疾走,却皱起眉头,想着所探测到的结果,而这些表情,全都落在温去病眼内,更让他心头暗笑。

    ……早防着你们这一手,老子身体构造特殊,早在以前,这副**就不是单纯真气流转能够查探,功德战衣织成之后,生大造化,更不是普通手段能看出端倪。

    ……想从自己身上看出不妥,除非是天阶级数的法眼,但有心算无心之下,就算是弥勒大师,自己也有把握能瞒过。

    心随念转,温去病微微放开手,正心有所思的葛长歌随即落到后头,被方山赶上,低低问了一句,“怎么样?探出了什么没有?”

    葛长歌摇头,压低声音回道:“不太好说,似乎和之前的情报一致,他体内几乎没有真气……”

    方山道:“没有真气?那他的轻身功夫是怎么……他修练破气神功?”

    葛长歌道:“还不要轻易下判断,我总有种感觉,这位同行深不可测!”

    方山没再多话,这回他们两人忍着屈辱,前来温府,所要做的就是各种情报查探,既要查温去病,也要查那位神秘的天阶,更要查在早先一战中,明显状态有所不妥的龙秘书。

    要查的情报很多,容不下耽搁,这才不过进行了一个,后头还有好多项……

    “……两位大人。”

    龙云儿从后赶上了两大统领,向这两名隐约透着血腥味的凶人,合乎礼法地欠身。

    “家主已经在前头等候,还请两位移步,我们家主有些性急,性子来了,就管不太住自己,希望两位大人海量汪涵,不要见怪。”

    经过易容后的面孔,掩去大部分的丽色,不能和真容相比,却别具一股动人风情,让密侦司两大统领,都生出神不守舍的感受。

    ……这感受,为何似曾相识?

    微微一怔,葛长歌道:“温家主直来直往,乃性情中人,之前我们双方颇有误会,那都是奸人挑拨,还望温府上下体谅,所造成的损失,我司必会赔偿,不要客气。”

    这无疑是个接触龙秘书的好机会,但她身旁很快就出现眼神肃杀,表情不善的司徒小书,而跑在前头的温去病,又从前院处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密侦司两大统领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赶上。

    与两大统领同来的密侦司人员,有二十多名,扛着十来个箱子,箱中都是各类金银,全数放在一进门的前院。

    这些密侦司人员,看似普通,却全都是刑侦的老手,进入温府之后,所有人不动声色地开始调查任务,留意周遭建物、大小细节,预备在离府之后,建立最新的温府模型。

    为了不打草惊蛇,大部分的人都停留在原地,但自然也有部分专职人员,藉口如厕,离开了这里,进入温府之中,窥探更多的情报。

    密侦司是干这些任务的专业户,手段一流,这些负责上厕所的专员,要嘛是分身有术,要嘛是影中藏有异物,不着痕迹地脱离出去,半点也不会让人察觉。

    岭南温府的护宅法阵,大大有名,而且还是藉地形掩饰,难以从外观一眼判定的暗阵,密侦司不敢掉以轻心,此回就要靠着这些人员的查探,出去组成模型,细加研究。

    负责潜入的这些人员中,不乏通解法阵的专才,潜入之后,越看越是疑惑,因为不管怎么分析,从他们所见的各种细节,这座宅院的护宅法阵,都已破坏殆尽,根本没有防护之能,如果敌人此时攻来,肯定能长驱直入,没有半点阻碍。

    然而,姑且不论府内有两名天阶存在,如今整个帝国南境,有谁不知温剥皮阴险狡诈,善于后手,如此过于明显的破绽,看来反倒像是诱敌之策。

    ……或许,这是一种抱残守缺式的布阵,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唯其有缺,故而能变无穷,形似有缺,实则藏最大的可能,演化最大杀机,正是法阵之道的最高境界。

    负责窥探的阵法师们,不约而同都往这一点上想去,越想越是冷汗涔涔,心惊肉跳,觉得温家背后的那位阵法高人,果然深不可测,指不定就是那名神秘天阶。

    这些思考,无疑全部被温去病引到岔路上了。大量吸取周围天地之力,虚拟天阶气息的法阵,并不是那么容易施布,更别说还真拿来打天阶战,每一击碰撞的反震,都是毁灭性的威力,打完几招后,整个温府的法阵毁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是当初盖房子时特意加固,连房子都要塌。

    如果这时候有人杀来,温去病也只能两手一摊干瞪眼,当初之所以这么干,无非是因为极乐堂把法阵摧毁太过,短时间内修不好,只能行险耍诈,后头等金刚寺这条线搭上,自然能狐假虎威,让人不敢来犯,而若搭线失败,自己立刻就要让温府人员上船,出海跑路!

    而当探查工作到了一半,这些探员就看见温府家主风风火火地跑来,直奔着箱中金银,脸色略白,双眼却亮得像火把。

    “哇!大把银子啊!”

    没有第二句话,温去病像是跳水一般,直接就栽进其中一个箱子去,埋首其中,让周围探员目瞪口呆,直至方山、葛长歌这两大统领也到来,他才把头拔出,还用力甩了甩发。

    “呼!金银珠宝的气味,就是香!”

    甩头的同时,还有十几枚金币,十几块银锭也跟着甩出来,落在地上,叮叮作响,让旁人看了是既想笑,又觉得一股暴发户的土气,迎面而来。

    方山忍不住道:“温老板一手掌控南方往外的贸易生意,累积的身家又何止一两座金山银山,这里小小金银,又为何……”

    “大人这就是不明白了,钱没有人在嫌多的。”温去病洋洋笑道:“我吃喝嫖赌,样样要钱,还很花钱,赚得多却花得更多,现在最需要有人送钱给我,嘿嘿,巴不得我体内流的血都带银子啊!”

    在场之人,听了一起大笑,只有龙云儿表情古怪,开始腹谤:你最新使用的那款生化血浆,里头确实有三成的金属成分,纯金还占其中一半!

    葛长歌笑道:“如此说来,我司的这份礼物,应该能让温老板感受到诚意了?”

    温去病叹道:“世上有什么比真金白银还具诚意的?但就怕暴利招祸,横财灭门,有些金银只能看,收不得啊!”

    葛长歌正色道:“旁人的金银不好说,我们的金银大大收得,温老板尽管收下,这是我们对于上趟叨扰的赔礼,就算监察御史也不能拿这说事。”

    “是吗?”

    温去病诡异一笑,抖手就拿出了一个药粉包,撒了出去,内中不明粉末沾到十几个大箱上,登时五颜六色的光彩,四处窜闪。

    葛长歌一惊,道:“温老板,这是何意?”

    温去病笑道:“这里头的意思,就要请教两位大人了,或者,我家的小秘书或许也能为两位释疑。”

    葛长歌、方山的目光望向龙云儿,后者不慌不忙,拿出一副黑色的眼镜戴上,往箱上的各种光芒看去,开始报数。

    “侦测到:可视用型法阵四十九个,收音用法阵一百零六个,多功能复合型视听法阵七个,基本都位于金银雕刻物内部,还发现远距离操控型的炸裂法阵十二个……诅咒型法阵好像也有三个……”

    龙云儿好听的嗓音,娓娓道来,密侦司的两大统领只觉得头皮发麻,其他在场的探员更是瞠目结舌,自密侦司开府以来,就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连想都不曾想过,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技术,就靠一包粉末、一副墨镜,就把密侦司所有隐藏的后手全数识破?

    “……杰曼尼上个月的最新产品,刚刚海外进口的。”

    温去病微笑道:“国内的技术太落后了,两位大人,恰巧我引进了一批最新的监看、窃听设备,好便宜的,不若我展现一下诚意,成本价卖给密侦司,如何?”

    方山、葛长歌冷汗涔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又一次生出那个感觉:自来同行是冤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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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志,风云再起,土鸡瓦狗,皆可碎星。 百族大战后,战争英雄「碎星团」被诬陷为人族叛徒,遭整肃而覆灭,一切真相,都埋藏在万里沙海的滚滚黄沙之下。 六年之后,奴隶商人温去病,以[温剥皮]的鼎鼎大名崛起于世,专门从事猎杀碎星团残党的工作,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封神旧址,碎星遗藏,龙族少女,魔神降临,当这一切交汇之时,新的传奇,即将拉开帷幕。碎星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碎星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碎星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