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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鼎     戮仙txt下载     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冷意

    第一百七十五章冷意

    夜色沉沉,山坡下面的地方看去是被一团黑暗笼罩着,平缓的草坡下十几棵树组成了一个小树林,而那个奇怪的如泣如诉并挟带着痛苦绝望的哽咽嚎哭声,就是从那小树林边缘某处传来。

    贺小梅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在这金虹山上凌霄宗门,无上仙境仙家之地,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妖魔精怪出现,所以贺小梅心里虽有几分忐忑,但并没有太过害怕,而且随着她渐渐走近,那声音传入耳中大了起来,越发地让她觉得有些熟稔,只是这仓促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以前在哪儿听过。

    渐渐的走下了这片平缓而绿草盈盈柔软的山坡,来到了那小树林边,一片阴影晦暗中,贺小梅果然看到了在林子外头一棵大树下,有一个身影蜷缩着坐在那边树跟下,双手把头紧紧抱在一起,埋在双腿之中,看不清那容貌神态,不过那种奇怪的声音确实就是这个人影所发出的。

    借着一点微光,贺小梅打量了一下那个人,很快发现此人身上所穿的正是凌霄宗亲传弟子服,看去应该也是个年轻男子,只不知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会变成这幅模样?

    “喂?”

    在走到离那男子丈许远之外的地方,贺小梅停下脚步,试探着叫了<长><风>文学 一声。

    那男子身子猛然一震,似乎也是被贺小梅吓了一跳,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抬头看来,反而是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些,同时一些断断续续带着颤音的话,从他那边传了过来:

    “不、不要过来……娘!娘……你不要过来……我……啊……”话声时断时续,吐字含糊不清,贺小梅仔细听去也就听懂了几个字,浑然不懂那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从那男子颤抖的身躯和声音里,贺小梅却发现这个人似乎非常的害怕与恐惧,而看着那个男子的外表身形,贺小梅忽然怔了一下,在脑海里有一个人的模样与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有些重合起来,但是一时之间她却是不敢相信,因为平日里她所知道的那个男子,分明就是一个从来都自信骄傲谈笑自若乃至仪表风姿出众的年轻人,以他的家世背/景,就算是在这凌霄宗里无数年轻英才俊杰中,也能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之属,又怎么可能会变成这幅模样?

    可是贺小梅看来看去,越看越是狐疑,越看越是眼熟,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几步,大着胆子叫了一句:

    “孙恒?”

    那蜷缩的男子身子猛地一震,然后带着几分恍惚茫然,慢慢地抬起头,向贺小梅看了过来。

    微光阴影中,那张连犹带泪痕,面容苍白几无血色,但轮廓容貌却是熟悉的样子,贺小梅一下子怔住了,此人竟然真的就是孙家的那位大少爷孙恒。

    昔年贺小梅那一批新人弟子拜入凌霄宗后,进入青鱼岛修炼,至今已过八年有余,而当年的那些年轻少年男女们,在修道一途上的进境包括人生之途,也有了明显的高低差距。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凌霄宗宗门里私下其实已经暗中有了一种共识,那便是贺小梅这一批的新人弟子中,实是多年来罕见的英才汇聚的一批,被视为天才之资的便有好几个,其后可堪造就的人才也是涌现颇多。

    这几年中,凌霄宗门下风头最近的几个年轻人,基本上也都是这一批弟子里出来的,甘泽、钟青竹、钟青露等等都不用说了,孙恒也是其中名声十分响亮的一人。

    不凡的天资,潇洒的仪表再加上引人注目显赫的家世,孙恒毫无疑问是这一批天才弟子中最被看好的几个人之一,贺小梅往日也是与他一起在青鱼岛上共同修炼过的,虽然不算是特别熟稔,但就那么大一个岛,来来去去总会碰面,也算是相识了。

    只是眼下这场景,却是让贺小梅一下子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在今日之前她根本不会想到那个终日处于人群焦点仿佛时时都高高在上的孙家大少爷,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茫然之下,她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愕然问了一句,道,

    “你、你这是怎么了?”

    孙恒的眼神看去似乎比贺小梅还更茫然一些,怔怔地看着她,却并没有说什么。贺小梅皱了皱眉,不过既然看到是孙恒,她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见周围确实只有他一个人,便走了过去,同时口中继续问道:

    “孙师兄,你是有什么难事么,怎地变成这幅模样了?”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孙恒身边,平日里她便是个开朗爽利的性子,此时看着孙恒又是可怜,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孙恒身上时,孙恒却突然一颤,似乎瞬间被雷击了一般,“啊”的一声大叫,带了无穷惊恐之意,竟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双眼圆睁,盯着贺小梅,骇然大叫道:

    “娘,娘亲,你,你又回来找我了吗?”

    叫声中,只见孙恒脸上肌肉扭曲,一副恐惧的模样,贺小梅看着他的神情,不知为何只觉得背后似有一股寒意涌了起来,正疑惑间,那孙恒忽然又像是听到了什么莫名声音一般,猛然转头,看着那小树林深处的黑暗,全身发抖,一下子抓住贺小梅的手臂靠了过来。

    贺小梅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这孙恒色欲熏心想占自己便宜,后退一步就要甩手,然而那孙恒竟然抓得极紧,她甩了一下居然没甩掉,反掌便想一个耳光打过去,只是与此同时她忽然只觉得孙恒双手冰凉无比,耳边更传来他哀切恐惧的声音:“娘,娘,蜘蛛,救我啊,有蜘蛛啊……”

    贺小梅一怔,手上这一巴掌便有些打不出去,仔细看了一眼孙恒,发现这男子似乎确实是在一种诡异的情绪中,并非作假,她呆了片刻,低声自语道:“这……难道是魔怔了?”

    看着孙恒的样子,贺小梅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挣扎片刻后,轻叹一声,放低了声音,柔声道:“孙恒师兄,你醒醒,我是贺小梅啊。”

    孙恒抓着她的手紧紧不放,贴近了她,一言不发,身子兀自还在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口中终于吐出一点声音,但翻来覆去的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娘……娘……”

    贺小梅心头一软,或许是她本就是善良的性子,看到孙恒如此可怜的模样,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慢慢伸手过去,轻轻抚摸拍打了几下孙恒的背部,然后轻声道:

    “好了,好了,没事了。”

    或许是她温柔的声音起了作用,又或是孙恒折腾了这么久终究有些疲倦,在她的安慰话语动作中,孙恒脸上的恐惧慢慢减退了下来,神情安定了一些,只是双手依然还是紧紧抓着贺小梅的手掌,一时半刻也不愿放开。

    贺小梅无法,想了想后,对他柔声道:“这样吧,天色已晚,我看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孙恒怔怔地看着她,就像是一个迷路痛苦的小孩,片刻之后,他带着几分茫然,点了点头。

    贺小梅嘴边泛起一丝微笑,拉着孙恒转身向山坡上走去,或许是掌心中那一点温暖,在这冰冷的夜风里如此明显温柔,孙恒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的身影慢慢地沿着山坡走去,就这样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中,海风吹过,青草摆动,山坡上下一片安宁寂静,似乎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

    同一片夜色下,同样的冷清夜风里,流云城中的僻静小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钟青竹与凌春妮这两个在今日之前素不相识的女子,已经在这间小屋中待了好几个时辰。屋子外头的猛兽盟修士已经前后向这里攻打了数次,但是钟青竹不知布下的是什么阵法,神奇玄奥,防御之强悍令人咋舌,竟然以一人之力借着阵法相助,挡住了外头这数十人的攻势。

    在这中间,凌春泥因为自身境界太低,唯一修炼过的功法还是半张这等毫无用处战力的法诀,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战力,所以这几个时辰下来,她都是安静中带着紧张,在一旁看着钟青竹不停驱使着那阵法抵御着猛兽盟众多修士的攻击。

    这半天看下来,凌春泥心中已然对这个素昧平生但年轻美丽并自称也是凌霄宗弟子的钟青竹生出几分敬佩之意,同时也有几分羡慕,在她心中其实何尝没有梦想过自己也能修得大道,获取一身本领无上神通,然后自由自在再也不受欺辱呢?

    只是钦佩归钦佩,此刻屋中已经一片黑暗,但是横梁之上钟青竹手中那颗圆珠散出的淡淡光芒,却是照亮了附近少许地方。借着这点微光,凌春泥也是看到了钟青竹此刻的模样,心下却是渐渐的有些担忧着急起来。

    钟青竹的情况,至少在凌春泥看来,非但是不好,甚至简直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白天那一记重伤失血极多,染红了半边身子,此刻伤口上的血当然已经止住了,但是在微光之下,钟青竹的脸色白得吓人,甚至隐约可以看到她已经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躯,隐隐在晃动着身子,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直接从这横梁上掉下去。

    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独自与众多敌手硬扛了这么久,钟青竹此刻显露的实力已经足以震惊许多人,不过凌春泥并没有想到这些,因为她很快就看到钟青竹的身子猛然摇晃了一下,似乎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忽然一探身,却是在横梁上移了过去,从旁边一把抱住了钟青竹的身子。钟青竹身子微微一震,几乎像是下意识地反应一般就要挣扎甩脱,但从她耳边,忽然传来了凌春泥低低的声音,道,

    “钟姑娘,我不认识你,所以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何来找我的。可是现下这局面,你至少也让我帮你一下,不然真要是你支撑不住了,咱俩的下场都是一样凄惨。”

    钟青竹的身子顿了一下,清秀的脸庞在黑暗的阴影中隐没了大半,看不清她此刻苍白脸庞上的表情,只是最终她还是安静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动作,但也没有说任何话。

    凌春泥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于是两个女子就这样在黑暗中并肩坐在狭小的横梁上,凌春泥轻轻抱着钟青竹的身子,让自己的身躯稍微靠后些,支撑着她。

    冰凉的手,冰凉的肌肤,冰凉的身子。

    在那某一刻,在她们各自的心里突然都掠过一个不经意的念头:怎么她的身子,也是这么冷呢?

    夜风吹过,她们仿佛都觉得有些寒意,而屋外那股凛冽的杀意,仿佛又要卷土重来。

    这夜色苍凉而凄冷,于是她们悄悄地,在黑暗中又不知不觉地贴近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生

    第一百七十六章人生

    黑暗里,靠的那么近,仿佛能够听到身畔人的呼吸与心跳声,已经残破多有碎裂痕迹的窗扉门墙,从裂缝里隐约可以看到外头的敌人又在蠢蠢欲动。

    凌春泥轻轻抱着钟青竹那单薄却柔软的身子,沉默了一会后,忽然轻声道:“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呢?”

    钟青竹面上没有什么喜怒哀色,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更多的表情,只淡淡地道:“应该不会有人来的。”

    凌春泥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钟青竹向屋外看了一眼,平静地道:“他们这半天下来动静这么大,如果有人会来那么早就该来了。到现在还没人过来查看究竟,多半便是这些猛兽盟的人事先在外头封了这条街道,再加上这里本就偏僻少有人来,所以才会如此。”

    凌春泥心下一沉,贝齿轻咬红唇,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然片刻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钟青竹听到了那声叹息,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奇怪而说不清的神色,道:“怎么,你怕死么?”

    凌春泥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很怕死的。”

    钟青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轻蔑之色,脸色淡淡地转过头{长}风{文}学 fw.去,只是片刻之后,却听到耳边又传来凌春泥带了几分幽幽的话语声,道:“我好怕死了以后,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好怕死了以后,阴阳相隔,就真的再见不到他了;我舍不得他的,我真的舍不得他。”

    钟青竹怔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凌春泥居然会在这般情况下却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温热,可是随即心里又是涌起一股怒意,心想这女子怎地如此不知廉耻?她此刻心情有些激荡,加上身陷绝境,平日的冷静涵养工夫便差了一些,脸上自然而然地便露出了几分。

    凌春泥此刻与她近乎肌肤相接,自然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钟青竹的异样,当她抬头看到钟青竹的眼神神态时,尤其是这些年来钟青竹日渐养出了一股清贵清冷的气质,让凌春泥心中有些自惭形愧,带了几分歉意,低声道:“我……我胡言乱语的,对不住。”

    钟青竹冷哼了一声,扭头转向一旁,不去理会她。

    过了一会,凌春泥的声音才又带了几分小心,低声问道:“钟姑娘,他们什么时候还会攻打过来吗?”

    钟青竹淡淡地道:“不晓得,不过也只是迟早的事了。”

    凌春泥道:“那……你现在伤的这么重,还能支撑多久啊?”

    钟青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黯淡,但神色间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平静地道:“前一次催持阵法,已经耗尽了所有灵力,所以下一次他们进来的时候,我是挡不住了。”

    凌春泥身子一震,脸上掠过一丝惊骇之色,但看钟青竹脸色肃然平静,并无丝毫玩笑之意,怔了半晌之后,随即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认命了一般。

    钟青竹不知为何,虽然此刻凌春泥正好心地扶持着自己,但看着这个女子她心中总有几分愤怒不满之意,于是冷冷地带了几分讥讽,冷笑道:“是我学艺不精,护不住你,没法子让你活下去,真是对不住了。”

    凌春泥微微垂首,似乎对钟青竹的话语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才轻声道:“钟姑娘,你说你也是凌霄宗的弟子,那你认识沈石吗?”

    钟青竹身子忽然僵硬了一下,过了片刻后,淡淡地道:“认识。”

    凌春泥抬起头来,嘴角带了几分温暖的笑意,道:“是吗,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钟青竹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凌春泥,忽然反问道:“你跟沈石到底是什么关系?”

    凌春泥顿了一下,像是有几分迟疑,但片刻后忽然抬起了头,挺直了脊背,微笑着说:“我是他的女人啊。”

    ※※※

    我是他的女人啊……

    如此的直白而又干脆的一句回答,竟是在瞬间让钟青竹完全不知该如何接口,她怔怔地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脸上在说起那个男人时温暖而倾慕的淡淡笑意,在那一刻,甚至这笑容都让她有些冰凉的身子都温暖了起来。

    钟青竹一时茫然,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

    耳边,传来了凌春泥的声音,道:“反正我看来是真的活不过今晚了,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吧,不过总觉得有些……唔,我跟你说说我的事好吗,就当我们两个死前聊聊天。”

    钟青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快,本来正想拒绝,凌春泥却已经自顾自地在一旁说了开去,第一句话便是:

    “其实,我是一个孤儿……”

    钟青竹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咽了回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于是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这个在今日之前还素不相识的女子,轻声细语地开始讲诉她至今为止短暂平凡却又历经风雨的人生。

    这世上芸芸众生,千千万万,浮世多苦,谁都有与众不同的路。

    于是在聆听别人的人生时,就仿佛打开了窥望另一条完全不同道路的窗口,渐渐的,钟青竹仿佛看到了这世上另一个女子艰难而多苦的历程,一点一滴,汇聚成河,光怪陆离,仿佛是这大千世界她所未曾见过的另一抹深深的黑暗灰色,隐蔽在那肮脏的繁华之下。

    可是冰冷的黑灰中并不全是灰暗,它依然也有温暖的亮色,凌春泥口中说到干娘的时候,笑容便是温和的,只是这样的亮色并不太多,直到一路漫漫走来,到了她口中故事接近尽头的时候,她讲到了那个叫做沈石的男子。

    然后她便笑了起来,那是由衷的温暖的笑容,偎依在她柔软怀中的钟青竹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心意,然后沉默地听着凌春泥在这寒冷的黑夜里,带着几分幸福去回忆那份温暖。

    一点一滴,仿佛生活中的每件小事,凌春泥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她把所有的事都对钟青竹说着,说着,到了后来,甚至于她隐隐已经不是在对钟青竹诉说自己的故事,而是沉浸于对那个心爱男子的回忆中。

    哪怕死亡就在不远处,哪怕夜色正是凄凉,可是只要回忆仍在,也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今生诀别之后,捂心向天祈愿,愿来生还能相遇。

    钟青竹越来越是沉默,从头到尾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那原本眼底的轻蔑之意,却不知何时已经消散而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凌春泥像是突然从那一场梦中醒来,怔了一下后,随即带了几分歉意,低声对钟青竹道:“啊……让你听我瞎说了好久,真是不好意思。钟姑娘,你是名门子弟,我出身低微下贱,你可能看不起我,不过我说的不是假话,真的是……”

    “我信。”忽然,钟青竹用一句简短的话语打断了她的话,凌春泥吃了一惊,住口看着她,过了一会,只听钟青竹淡淡地道:“我的出身,也可以用你那低微下贱来形容的。”

    凌春泥吃了一惊,愕然道:“什么?”

    话音未落她刚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忽然平静了很久的屋外猛然响起了一声大响,外头似乎顿时热闹起来,那些猛兽盟的修士怒喝声也再度传来。横梁上的两个女人身子都是微微一颤,那最后的关头,就要到来了吗?

    钟青竹在黑暗中呼吸略显几分急促,仿佛在这片刻间连平日向来冷静的她也有几分心乱,只是片刻之后,她突然转过身子,却是看向凌春泥,目光清亮中带着一份冷意。

    凌春泥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茫然焦急紧张时候,突然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却是钟青竹的一只手掌摸到了她细嫩的脖颈上,而她也同时在钟青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决绝,耳边传来了她的声音,道:

    “如果下场注定要死,与其受辱而死,不如我帮你一下,可好?”

    凌春泥身子猛然一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头涌起,虽然那只手掌上还没有使出丝毫力气,可是她却像是一瞬间已经艰于呼吸。只是看着钟青竹那清亮的目光,凌春泥心中那一声拒绝却是说不出口。

    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吗?

    真的……就要这样死去,于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屋外喧哗声猛地高涨,仿佛那股杀气已经汹涌而来,夜风如此冰冷,仿佛冷冻了一切生机。这世间如此艰难,险恶原是无所不在,究竟要怎样才有一个温暖而安乐的人生呢?

    凌春泥不知道。

    她的眼前已是无路可走。

    临死前她只看到了那一双清冷清亮的目光,哪怕她依然还下意识地拥抱着这个美丽女子的身躯。

    她想到了他。

    她忽然好生想念他。

    石头,石头,石头……她在心里幽幽念叨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看这冰冷黑暗的世界,于是那黑暗仿佛便稍稍远离,于是那眼前仿佛终于只剩下那个可以温暖她心房的男子,她看到了他的笑容与身影,那般欢喜。

    哪怕这夜色正是凄凉。

    ※※※

    金虹山上,幽谷之间。

    沈石在睡梦间忽然坐起,似有几分恍惚。

    过了片刻脑子清醒少许,他嘴里咕哝了两句,心想这山上事情大致已经做完,明天一早就能下山去了,另外还有那只猪,在梦里看到它黑了一座小山那么高的灵草,真真令人发指。

    “光吃灵草不干活,迟早教训一顿那只笨猪!”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情

    第一百七十七章人情

    黑暗里,是谁屏住了呼吸?

    冰冷的手没有丝毫的温度,从肌肤到心脏,仿佛所有的地方都已冻结。生死之间,一步之遥,跨出就再也不能回头,谁又有勇气,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屋外的喧哗声陡然高企,猛兽盟修士的狞笑清晰可闻,那扇已经半颓挂在门框的破门,就在这时,被人狠狠地一脚踢开,哄的一声飞了出去。

    横梁之上,钟青竹神色冷峻,对下方的情形看都没看一眼,她的手还放在凌春泥细嫩的脖子上,她还在等待着凌春泥开口回答,可是凌春泥就那样逼着眼睛,虽然身子有些许细微的颤抖仿佛依然还有几分紧张,但从始到终,她都是默不作声地沉默着,没说话,也不反抗。

    那一个瞬间,竟像是无比的漫长,沉默的女人在黑暗中,面对着生死两难的抉择。

    那扇被踢飞的门板,滑过大半个屋子,没有像之前的战斗中一样被阵法所阻挡击落,事实上,这坚持了一天令猛兽盟修士头痛无比同时也是痛恨无比,造成了十几个修士伤亡的不知名阵法,在这一次的进攻中,没有了任何发动的迹象。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再也没有丝毫阵法的痕迹,没有力量,也没有灵力,一*长*风*文学 切仿佛都像是一场幻梦,而如今,却是梦醒的时候。

    “砰!”的一声大响,那扇破门板直接砸在了屋子里那张床榻之上,顿时让床铺一阵摇晃抖动,而这与之前突然不同的景象反而让即将攻进来的猛兽盟修士齐齐为之一怔,不约而同地在门外墙边停下脚步,喧闹声也随之一顿,数十道目光从各处裂缝里一起向着小屋里窥探而来。

    屋里屋外,忽然又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

    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忽然一个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声音处看去,点点微光照映下,那个倒在床榻上的门板忽然晃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一下一下动作慢慢变大,最后终于“哗啦”一声,整个倾覆倒了出来,啪的掉落在地上。

    飞尘四起。

    尘屑之中,那床榻之上,被褥不知何时被掀开,一只小黑猪从下边摇头晃脑钻了出来,站在床沿边上,一身尘土灰头土脸。

    这只小猪向周围张望了一下,猛地又是身子一阵抖动,震落落在身上的尘土,然后瞪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块门板,看起来很是恼火的样子,抬头对着屋外有些诧异愕然的猛兽盟修士大声吼了一声。

    哪怕那些门外的修士凶神恶煞,哪怕那边刀刃寒光闪烁,哪怕对面真的是人多势众。

    可是这只小黑猪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一只小猪,有啥可怕?

    猛兽盟众修士平日杀人多过宰猪,怎么会去害怕这样一直貌不惊人最多长了两颗獠牙的小猪,最初的惊讶过后登时便无人再理会小黑,众人举目四望,却只见不大的小屋里一片空荡,那两个女人的身影竟是一时之间找不着了。

    正诧异处,忽然有个眼尖的猛一抬头,看到了横梁上方黑暗的阴影里,隐约有两个影子,顿时高声嚷了起来,猛兽盟众人立刻精神一震,到了此时此刻,众人也都明白多半就是这两个女人撑了这么久,终于已经是耗尽了灵力体力,接下来还不正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一阵怪笑呼啸声中,面容狰狞的恶徒们冲进了小屋。

    然而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在众人眼前的黑光忽然一闪,冲的最快的那个猛兽盟修士猛地惨叫出声,生气凄厉,整个身子便向前摔了下去。

    众人大吃一惊,止步望去,赫然只见刚才还站在床榻边沿的那只小黑猪不知何时竟是冲了过来,看去不像一只傻猪反而类似一头疯狗,正是一口狠狠咬在那人的脚踝关节上,利齿之下,瞬间便看到那脚踝令人毛骨悚然地歪折了一个扭曲的角度,再也无法站立的同时,鲜血喷洒而出。

    这一口,差不多就等于直接废了一个修士大半的战力,微光下,这只小黑猪跳到一旁,在阴影中对着众人咧开了嘴,相貌凶恶,血迹沾染着它的獠牙,看去颇为凶残。

    “哄哄,哄哄……”它在低声咆哮着。

    一个壮汉越众而出,正是那个凝元境界并拥有飞剑法器的修士,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小黑,神情中虽有几分吃惊,但并无畏惧之意,反而是直接手臂一抬,白光掠过,飞剑再度出现,便待率领众人围攻而上。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尖厉的惨叫声猛地又响了起来,那壮汉吃了一惊,心想难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头猪吗?只是他随即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只小黑猪居然还是站在原地未动,而那声惨叫却是从众人身后的屋外传来的。

    一阵轰然喧哗,猛然如怒涛一般传来,瞬间淹没了整座宅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刹那间响彻内外,一片混乱中,一个惊怒交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那个马脸男子的怒吼声,在外头院子里怒喝道:

    “这里是猛兽盟办事,尔等是谁,不怕……”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锐啸从天而降,声势凛然,虽未亲见却给人一种绝世宝剑轰然斩下的强大气势,随着这声啸音陡然出现,那马脸男子的话语顿时戛然而止,外头的打斗声瞬间停滞了片刻,随后又是一片更大更混乱的喧闹,只是其中惨叫声连连响起,仿佛正在进行的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而是一边倒的碾压和屠杀。

    ※※※

    黑暗的长街上,原本僻静的地方已经被燃起的火把照亮,就在凌春泥那座小院门外,几十个修士围成一个半圆,簇拥着站在中间的两个人。

    为首者是一位老妇,银发凤拐,正是四大世家中许家的那位老祖宗许老夫人,而站在她身旁的则是她的长子,同时也是如今许家的家主许腾。

    火光照耀之下,在他们脚边十几丈外的地上,已经倒下了七八具没有生气的修士尸体,看他们身上的服饰,似乎是赤狗门、山熊堂乃至铁虎门等门下弟子都有,应该就是猛兽盟布置在街道上封锁警戒的探子,只是在许家如雷霆一般突然而又强势的举动下,一切的警戒都变得毫无用处。

    站在长街上,听到了那座小屋里的厮杀声以及传来的怒吼喝骂声,许老夫人与许腾二人的脸上神色都是一片淡然,只是在那个马脸汉子叫了一半又戛然而止的怒喝声传来后,许腾才讥笑一声,转头对许老夫人道:

    “娘,你说这些恶徒可笑不可笑,这房子是我们许家的产业,里面的人便等如是我们许家的客人,他们自己没搞清楚来龙去脉,还真当猛兽盟是这流云城里谁都惹不起的老大了么?”

    许老夫人神情肃然,脸色平静,淡淡地道:“老三倒是会安置人,居然找了这么个偏僻所在,连咱们自家人都差点瞒过去了。”

    许腾看起来与兄弟许兴倒是感情不错,闻言微笑道:“三弟他也是因为小友的缘故,再说这屋中的女子与沈石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还惹了猛兽盟这等下作门派,所以小心点也是应该的。”

    许老夫人倒是没怎么动怒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道:“正好这几日咱们已经把猛兽盟的弟子摸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眼下多少也是难得能卖那沈石人情的时候,更不消说前头还有老三重伤于猛兽盟手下的事,一桩桩的,就都了结了罢。”

    她轻轻摆了摆手,夜风吹过,火光乱颤,她一头银发纹丝不乱,淡淡地道:“明天开始,你便安排下去,将那五个下作不开眼的门派从流云城中连根拔了。”

    许腾点头答应了一声,神色间也并无紧张之色,仿佛只是应诺了一件寻常之事,反倒是看起来对另一件事更加关心几分,道:“娘,听你这意思,是对那沈石十分看好了?”

    许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道:“这些日子从金虹山上传回来的消息你又不是没看到,一个四正名门万年传承的大派,五大长老之一的亲传入门弟子,再加上当日种种表现,若是这等人还不值得交往栽培,那你还看得上谁?”

    顿了一下,她轻呼了一口气,又是淡淡一笑,道,“当然了,年轻天才自来都是层出不穷,最后能踏足真人之位的却是寥寥无几,只是这等事,这等人杰,难道会等到元丹境的时候才让你去交好么?”

    许腾笑了笑,看去对许老夫人这个决定并没有什么反感之意,微笑道:“娘亲说的是。”

    许老夫人哼了一声,凤头拐杖在地上微微一顿,道:“腾儿,你身为家主,目光心胸便当宽广长远,左右不过是一些灵材修炼资源罢了,普通修士或许看得重如泰山,然而身为许家家主,御人之人,些许外物算得了什么,些许珍宝算得了什么?当要铭记人心人才,才是我一族长久兴旺的根基所在!”

    话语说到最后,许老夫人声调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三分,许腾脸色顿时肃然,正色垂首道:“儿子明白了。”

    许家母子二人正在此处说话间,那一处小屋里的打斗喧闹声已经渐渐沉寂了下去,原本沸反盈天的杀气也逐渐消散,过了片刻,只见一个修士大步跑了出来,来到许老夫人与许腾身前,还未开口,许腾已经带了几分急切地道:

    “许旦,屋里情况如何,那位凌姑娘可有受伤?”

    这个名叫许旦的修士看起来就是许家门下的一个小头目,先是恭谨地对许老夫人与许腾行了一礼,随后道:“回禀老夫人,家主,那位凌姑娘并无大碍,属下已经派人护住了。”

    许腾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只是许老夫人凤目转过,却是看许旦似乎言犹未尽,微微皱眉,道:“怎么了,还有事么?”

    许旦犹豫了一下,道:“不过那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伤得倒是比较重,听凌姑娘说,似乎她也是凌霄宗里出来的一位亲传弟子。”

    许老夫人与许腾都是一怔,对望了一眼,而许旦站在一旁想了想后,似乎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干笑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道:“呃,除了有两位姑娘以外,里面好像还有一只猪。”

    “一只很凶的猪!”他最后补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禁脔

    第一百七十八章禁脔

    清早时分,沈石便早早起了床,如过往日子里的习惯一样,活动了一番身子后,又开始了每日例行的画符修炼功课,天长地久多年坚持下来,这些事仿佛都已经像是他的本能了一样。

    沉心静气心无旁骛地做完这些例行功课,稍事休息后,沈石便开始收拾洞府里的东西,将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一一装入如意袋中,便打开洞府走了出去,准备下山。

    不过在下山之前,他想了一下后,还是在山道岔路口拐了一个弯,却是向孙友住的洞府那边走去,打算与他交待几句再走。这时因为隔了一个修炼画符的时间,天色早已大亮,山道上也已经出现了不少早起走动的凌霄宗弟子,在这世外仙境一般的仙山里缓缓悠闲走动。

    一路走到那处平缓山坡面向茫茫沧海视野开阔的地方,和缓海风吹过,极目远眺,登时便觉得心胸为之一阔,让人情不自禁有深深呼吸的冲动。沈石露出一丝微笑,看了看那片蔚蓝的大海,然后一路走到孙友的洞府门前,敲响了那座石门。

    片刻之后,比他预想的要快了不少,石门便发出隆隆的声音移开了,孙友的身影从门后现出,带了一丝诧异,道:“石头,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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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石却也是有些吃惊,以他平日对孙友的了解,这个时候孙友应该还是赖在床上才对,但看他一身衣服整整齐齐,似乎是早就起床整理妥当的模样,倒是令人惊奇。

    沈石上下打量了一番孙友,没有马上回答孙友的问话,反而是沉吟片刻,随即失笑道:“你这小子,该不会是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睡吧?”

    孙友窒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道:“睡了啊,不过确实有点兴奋,没睡好,今早翻来覆去的干脆就早点起床了。”

    沈石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孙友笑道:“你呢,这么早过来,这是有事吗?”

    沈石点了点头,道:“唔,我打算今日便下山去了,过来和你说一声。”

    孙友一怔,道:“这么急?”说着顿了一下,索性回身用云符关了石门,然后一拍沈石的肩膀,道:“那一起走吧,我顺便也送送你,对了,为何这么急着下山啊?”

    沈石转身与他并肩走去,旁边山道上前后都有几分凌霄宗弟子走动的身影,不过各自都有一段距离,能住在这种地段最好洞府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是身后驾驶不凡的人物,看去也多是自信自傲的神情。

    两人上了山道,向外头走去,沈石一边走着一边对孙友道:“不急不行啊,昨天傍晚时候,徐师姐过来找了我一次,说是如今门中众多长老座下新晋弟子收徒的事,差不多人数都定下来了,剩下的便是要开始余下的前往四正大会门中精英弟子的挑选。听她的意思,这个期限大概会在十日之后开始,循旧例会安排在百山界中,以问天秘境探险的规矩令有资格参加选拔的弟子一起考校,从中选最优异者,并且听说咱们这些长老座下弟子哪怕得了资格的,也要过去共同磨砺一番,毕竟对日后真正进入问天秘境也有不少好处。”

    “哦,原来如此。”孙友出身孙氏世家,对凌霄宗门里的事务只会比沈石更加清楚,只听了几句便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算算日子,距离四正大会差不多也就只有半年时间了,确实也该挑选了。”

    沈石看了他一眼,忽然微笑道:“你这说话言辞里的感觉,可是与前些日子完全不同了啊。”

    孙友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颇有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

    两人并肩走去,孙友谈笑间还调侃了沈石几句,问他是不是急着下山去见那个凌春泥,沈石笑骂了他几句,也懒得去跟他辩驳,倒是说了这次下山除了要安顿一下凌春泥那边外,也打算抓紧时间再去狩猎一次妖兽,准备些灵材,多备些灵晶灵丹还有最重要的符箓这些东西。末了,沈石带了几分郑重,正色对孙友道:“买房子那笔欠你的钱,可能要再拖延一段时日了。”

    “滚你的!”孙友“呸”了一声,恼火地道:“你小子再跟我说欠钱的事,信不信我跟你翻脸啊?这笔钱你都要还我,这是骂我吧,那你这次帮我的人情,我要怎么还,总不能叫我跪下来向你磕头吧?”

    沈石失笑,摇头不语,孙友凑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以后此事莫要再提!”

    沈石笑着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两人同时听到前面某处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这大清早的,又是在这片风水宝地的宁静山道上,还真是少见有人会在这里吵架的,一时间倒是让沈石孙友二人吃了一惊,一起抬头看去。

    这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过前头有几棵年深月久的大树枝繁叶茂,挡住了一段山路视线,两人紧走几步靠了过去,果然在绕了一个弯后,便看到树后那条山路上,一男一女站在那里,正在争论着什么。

    而这两个人,他们居然都是认识的,正是贺小梅与蒋宏光。

    贺小梅家世很好,听说父亲不但是一州大豪,跟凌霄宗宗门里的一些长老也是素日旧识,所以她的洞府便也被安排在这片最好的地段上,与孙友等世家子弟为邻。而蒋宏光身世平凡普通,洞府是在别处,此刻到了这里,应该是他过来找贺小梅的,只是不知为何,平日这两个一直关系不错的人,今日看去却吵得有些厉害,尤其是蒋宏光,英俊的脸上看去有些涨红,神色间颇为激动,甚至连说话的声调都不知不觉提高了许多。看那模样,甚至有点像是在质问贺小梅的样子。

    沈石与孙友彼此对望了一眼,昨日在观海台上时,他们二人都看到贺小梅与蒋宏光之间似乎有些不快,其中多少还有些孙友看蒋宏光不顺眼,故意调侃搞鬼的因素在,但是两人也确实没想到,这一晚过去,他们居然没有和好反而看起来似乎还越吵越凶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蒋宏光带了几分愤怒激动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他死死地盯着贺小梅,咬了咬牙,怒道:“你说啊,为什么不说?”

    贺小梅看去脸上也是少见的神色冷峻,一脸不快,冷然道:“你要我说什么?”

    蒋宏光越发愤怒,一指远处,道:“我一大早就过来了,到你洞府门口,满心想着向你好好赔礼道歉,咱们重归于好的。可是敲门敲了半天,都不见你的人影,等日头都升起了,你却从外头走回来?这是去了哪里,你这一整夜夜不归宿的,到底是去了哪里?”

    说到后面,他双目之中如欲喷火,脸颊涨红,仿佛已是怒极。

    贺小梅一开始看着还有几分犹豫,似乎隐约有几分羞怯歉意,但是被蒋宏光这般言辞粗鲁加上厉色指责的时候,她登时也是怒火上冲,一跺脚,气冲冲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宏光惨笑一声,道:“什么意思,我倒是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这一整晚的,你到底去了哪里?”

    贺小梅到了此刻,哪里听不出蒋宏光话里的意思以及他心中所想的,一时间也是脸颊通红,又羞又气,甚至连眼眶里都有隐隐一丝水气流动,看着竟是快被气哭了出来,指着蒋宏光/气道:“你、你、你……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

    蒋宏光身子大震,如遭电殛,脸色在瞬间苍白如纸,眼中一片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慢慢又流露出几分绝望痛苦之色,伸出手指指着贺小梅,连那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贺小梅看着他那张平日里让自己十分心仪的英俊脸庞上,此刻面容扭曲透出了几分狰狞丑恶之色,心中一阵烦躁,甚至还隐隐有几分畏惧之意,一跺脚,大声道:“你脑子糊涂了吧,那就回去好好清醒一下,我现在懒得跟你说了,我回洞府去了。”

    说罢,她一转身便快步向回走来,走了几步便看到沈石与孙友面露惊讶之色地站在那边山道一旁,贺小梅顿时脸上又是一阵尴尬之色,心里更是一阵气恼,低下头一言不发,大步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沈石与孙友看着贺小梅快步走远,随即又回头望去,只见此刻那棵大树之下,蒋宏光兀自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处走开的贺小梅窈窕身影,看去犹如丢魂失魄一般。

    沈石摇了摇头,心想此人怎地是这般心性,不觉便有几分不喜,加上平日跟蒋宏光也素来不熟,就没有上去劝慰的意思,只转头对孙友道:“我们走吧。”

    孙友看去与沈石的反应相差不多,点了点头答应一声,不过嘴角边却是露出一丝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他平日看这个蒋宏光也是有些日子的不顺眼了。在两人走过蒋宏光身边时,沈石目视前方没有什么动作,孙友却忽然间忍不住呵呵轻笑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一笑而过。

    蒋宏光木然站在原地,片刻后慢慢转过身,先是冷冷看了孙友的背影一眼,随即又转了回来,目视前方那一排依山面海优美风景里的洞府,看着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的方向。不知何时开始,这个山道上忽然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

    孤独而冷清。

    就像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他一般。

    忽地,他猛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一下子跪倒在地,咬紧了牙关,过往无数次在求道修炼历程里的艰苦从他脑海中浮现掠过,那是他吃过的无数的苦头,那是他从小因为家世太差而受的屈辱和白眼,一桩桩一件件,如针一般刺着他的心。

    他嘶哑着声音压抑地吼叫着,猛地一拳狠狠打在厚实的泥土地上,接着伸手如爪,狠狠抓住了一把碧绿的野草,在手心里拼命紧抓着,同时口中从牙缝间,慢慢地透出了几个字,带着痛苦也带着一点疯狂,低吼道: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无杀意

    第一百七十九章有无杀意

    在山上耽搁了半天,又看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男女吵架,虽说对贺小梅突然的夜不归宿也有几分好奇猜想,不过沈石与孙友都没那个多管闲事的意思。一路离开之后,前往金虹山下渡海仙舟的码头,看看天色,差不多也快过了辰时。

    孙友陪着沈石一路下山,路上与他谈笑闲扯,展望即将到来的百山界选拔大会,看去心情大好,沈石当然也能理解这个好朋友此刻的心情,也是从心里为他高兴。至于这一场事关孙家内斗的另一个孙恒,他们两个都是不约而同如有默契地没有提起。

    走到山下,看到那渡海仙舟的时候,沈石便与孙友道别,孙友笑道:“你早去早回,接下来可是大事连连,一直都半年后四正大会这一段时间,可算是咱们修道一途中最紧要的时候之一了。”

    沈石点了点头,道:“我晓得。”说着正准备转身上船的时候,忽然从前头那渡海仙舟上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看去像是在仙舟上的一个水手,快步来到两人身旁。

    沈石正疑惑处,却听到旁边孙友呆了几分讶异,愕然开口道:“许三,你怎么来了?”

    那个名叫许三的男子默不作声,却是示意孙友跟着他走到一旁,然后在无人文学 僻静处一阵低声话语后,他便又面无表情地走回了那艘高大的渡海仙舟之上。

    孙友走了回来,沈石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怔了一下,却是发现孙友的脸色似乎有几分凝重与难看,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人是谁,这是有什么事吗?”

    孙友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许三是我外祖母许家那边的人,刚才是过来对我说了一个消息,流云城那边那处宅子,就是春泥姑娘所住的地方出事了,像是被猛兽盟的人发现然后被人围攻。”

    沈石身子猛然一震,失声道:“什么?”

    孙友看他脸色震惊难看,连忙急声道:“你别急,虽说中间有些危险,不过最后还是我舅舅他们带人过去救下了,春泥姑娘应无大碍,如今正安置在许家大宅里。所以你要过去看她的话,就直接去许家吧。”

    沈石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底也隐隐有几分后怕,当下点了点头,道:“好,那我这就过去,同时也要当面多谢许家主救命之恩。”

    说着便转身大步向前走去,孙友多少能体会他的心情急切,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沈石走出了几步,忽然身子一顿,过了一会忽然又转过身来,看着孙友,道:“孙友,刚才那人有没有说,猛兽盟是如何发现那处宅子的?”

    孙友摇了摇头,道:“并未提及此事。”说着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猛兽盟那些人算是流云城这里的地头蛇,对城中情况十分熟悉,说不定是从哪些城狐社鼠之类的地方打听到的也说不准。”

    沈石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对孙友打了个招呼,便自去了。

    ※※※

    流云城中,许家大宅。

    偌大的家宅楼阁层叠,雕饰精美,而随处可见超过百年时间的一些楼台亭阁,又像是静静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的风雨岁月,透着一丝厚重沧桑。花园小湖点缀其中,又有几分典雅景色,落叶残花早被扫净,整座大宅都透着一丝干净齐整的气息,仿佛有一股勃勃生机,从这宅院里散发出来。

    大宅西苑一处庭院里,有三间屋子,平日都是安排当做客房,昨夜忙乱之中,却是有人被安置到了这里,除了中间靠北的那间没有人住之外,东厢房西厢房两处,都有人住了进去。

    凌春泥,就是被许家安排住在西厢房这里的客人。

    昨日那一场突如其来的争斗,一直持续到夜深时分,算起来当真是去鬼门关上走了一回,虽然到最后凌春泥自己身体上倒是没受到什么特别严重的伤,但所受惊吓也是不小。在被许家救下之后,带回许家大宅并安置到西苑这里,凌春泥本以为自己会惊惶而彻夜难眠,事实上,在刚刚安置睡下的开始时候,她确实也是辗转反侧,心里也是格外思念沈石,但是也不知什么时候,她躺着躺着就这样睡了过去,进入了梦乡。

    她做梦了,而且不止一个梦,是好多好多复杂艰涩而又模糊含义不清的怪梦,每个梦的时间似乎总是很短,一个梦持续一会便会忽然破灭然后又身陷另外一个梦境,就这样仿佛无穷尽一般地梦着,在光怪陆离的虚幻中茫然漂浮。

    有人说梦如朝露水泡,轻而易举地破灭便消失无踪,而凌春泥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里穿行时,哪怕她偶然想记住些什么,却往往发现自己在梦境破灭的时候便会忘掉其中绝大多数的东西。

    她只是隐约记得,这许多梦中,噩梦居多,但也有一些让她欢喜高兴的美梦,她所记得的温暖和唯一还记得的人,是沈石。

    后来,她醒了。

    醒来已是天亮时分,竟是沉睡了一整夜,凌春泥躺在床榻被褥间,有些许的恍惚与茫然,心想最近这段时日以来,自己不知怎么似乎总有些贪睡慵懒,或许是因为关在家中太久而倦怠了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忽然没来由地心中痛了一下,刚才那念头里,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将那一处小屋当做“家”了么?

    可惜现在却已经没有了罢?

    她心中有几分黯然,轻叹一声,坐了起来。目光扫过这间屋子,昨夜到的匆忙,加上人在疲惫惊吓后也实在没有多余闲心,几乎都没好好打量过这里,现在认真一看,便发现这屋里十分宽敞,无论桌椅柜台都是古香古色,透出一股厚重久远的气息,尽显这许氏大户人家的底蕴。

    屋子里到处都显得十分干净,显然是时常有人打扫,并没有因为突然住进人而显露出任何忙乱污点,包括地上也是如此。眼角余光掠过床脚,凌春泥看到了卷成一团的小黑猪就趴在床沿下方地上呼呼大睡着。

    看起来,这只猪显然要比她更加贪睡,并且无忧无虑或者说是没心没肺的,一看便睡得香甜无比,光看它这幅模样,任是谁都不会想到昨晚会有那么一场凶恶的厮杀,而这只小黑猪在最后时候也是大发凶威,在那小屋里横冲直撞掀翻了好多个猛兽盟修士,光是被它咬断脚踝的就至少不下五个人。

    普通的炼气境修士,哪怕是手持兵刃身强体壮见惯厮杀的那些猛兽盟修士,在这只黑猪的獠牙之下似乎也都没有什么抵抗之力,这一点却是凌春泥从未想到的。以前沈石将小黑留在她这里,说是陪她作伴解闷和保护她,但凌春泥向来只觉得是前者,平日小黑整天一副好吃懒做懒洋洋的模样,哪里有什么可以震慑外敌地方了?

    不过昨晚一场战斗,显然充分说明了世上妖兽千千万,无奇不有哪怕就是一只猪你也不可以小看它,不然的话昨夜那些断脚狼狈的猛兽盟修士就是下场。

    她带了几分慵懒,伸了个懒腰,便下了床。走过呼呼大睡的小黑猪身边时,小黑的两只耳朵动了动,似乎往上边翘了一下,不过不知是不是睡得太香不愿醒来,又或是觉得此时此刻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小黑的猪耳朵很快又耷拉下来,嘴里咕哝了两声,连眼睛都没睁开,依然在香甜无比地睡着。

    整理好衣装,正有些怔怔出神的时候,凌春泥忽然听到了门外有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传了进来,道:

    “在下许腾,请问凌姑娘起身了吗?”

    凌春泥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只见屋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面带微笑,正是许腾。身为许氏世家的家主,许腾在流云城中也是素有名声,连凌春泥往日都曾经听说过,当然那时候两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也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站在这位曾经觉得高高在上的许家家主面前,虽然此刻看起来,许腾笑容和蔼温和,倒也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凌春泥不敢怠慢,或许心中还有几分本能地敬畏,垂首低声道:“小女子见过许家主。”

    许腾打量了一下凌春泥,微笑道:“凌姑娘昨夜休息的可还好么?”

    凌春泥点了点头,道:“很好,多谢许家主昨日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许腾哈哈一笑,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说起来我与沈石也算相识,而且当日他也曾出手救过我的三弟,一切都是应有之义。”

    正说话间,忽然从院子另一侧发出一声吱呀声,却是东厢房那里走出来一个丫头,许腾与凌春妮转头看去,只见那丫头过来禀告道:

    “老爷,钟小姐已经起身了。”

    许腾点了点头,挥手让这丫头下去了,随后对凌春泥微笑道:“钟姑娘身上有伤,所以我安排了一个丫鬟伺候着,不过好像她也不是很喜欢,怎样,要不要随我过去一起看看她?”

    凌春泥心里本就有几分挂念钟青竹,闻言连忙点头答应下来,两人走到东厢房门外,许腾如前一般,敲门自报姓名,片刻之后,便听到钟青竹略带几分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道:

    “请进。”

    房门是虚掩的,许腾带着凌春妮推门而入,一进门凌春妮便看到这边屋子里的格局摆设,与自己住的西厢房几乎一模一样,而此刻钟青竹身上的伤处也早已包扎清楚,披着一件绿绒披风,脸色稍显苍白,清丽容貌间略见憔悴,却隐约又似多了几分平日少见的柔弱温和之美。

    看到许腾与凌春妮过来,钟青竹向前欠了欠身,脸上带了几分歉意,对许腾道:“许世伯,我身上有伤不便,无法见礼,还请恕罪。”

    许腾连忙虚扶一把,笑道:“坐着、坐着,快好好坐着,这些虚礼理它作甚?”说着又笑道,“这几年来,我也是早就听说你这个钟家后起之秀的名声了,早欲一见,可惜总不得机会,今日一见,贤侄女果然是人中翘楚,前途不可限量啊。”

    钟青竹笑了笑,道:“世伯过奖了。嗯,关于昨晚之事,我……”

    许腾不待她说完,便微笑着插口道:“贤侄女放心,你昨晚既然交待了,我当里理会得,此事家中都已禁言,也没有派人往钟家送信,以免令堂担忧。你只管在我这里好好养伤就是了。”

    钟青竹默然片刻,眼中还是掠过一丝感激,低声道:“多谢世伯。”

    许腾哈哈一笑,道:“小事而已。”说着又在这里与她们二人闲聊片刻,随即便有事离开了。

    许腾走后,这屋里便只剩下了凌春泥与钟青竹二人,两个女子彼此对望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显得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凌春泥慢慢走了过去,靠着床沿边上坐下,默然片刻后,轻声道:“你的伤势怎样了?”

    钟青竹看了她一眼,道:“没什么大事了,只是血流的多了些,将养几日就会好的。”

    “哦,那就好了。”凌春泥道。

    “嗯。”钟青竹轻声答应了一句。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

    就在钟青竹觉得有些不太适应这显得尴尬的气氛,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却听到凌春泥坐在那边道:“青竹……姑娘,我想问你个事。”

    钟青竹道:“你说。”

    凌春泥深深呼吸了一下,脸色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如常,静静地道:“昨晚最后那时,你把手放在我脖子上,如果……如果没有小黑和许家来人救援,那你会不会真的掐死我啊?”

第一百八十章 亲近

    第一百八十章亲近

    钟青竹缓缓抬头,向她看去,只见凌春泥脸上并无异色,神情平静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个普通的问题一般。她沉默了一会,随后嘴唇微动正要开口回答时,忽然凌春泥一仰头,脸上神情露出几分懊恼之色,摇了摇头带了几分歉意,对钟青竹笑道:

    “哎呀,真是对不住,我又说错话了。”说着她叹了口气,道,“青竹姑娘你别在意,我这个人有时候脑子很笨的,所以会说一些傻话。昨日若不是你在场救了我几次,我早就落在猛兽盟的手里了,又还能问什么死不死的话?”

    钟青竹深深地看了身前这个女子一眼,默然片刻后轻声道:“无妨的。”

    凌春泥笑着伸过手来,拉住了钟青竹的手掌,微笑着道:“总之呢,咱们两个也算是机缘巧合共度了一场生死患难,却不知你肯不肯赏脸跟我做个朋友呢?”说着她看去眼光里似乎有些期盼,轻声道,“其实我一直都没什么要好的朋友的,有时也特别想有一个平时能说说话聊聊天的好姐妹,可是……嗯,可以吗?”

    钟青竹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凌春泥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是她这时望向凌春泥,只见这女子身段丰腴,容颜娇媚,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间,一股仿佛出`长`风`文学`www`cfwx`net自天然的柔媚之美便自然而然地流露而出,莫说是男子,便是身为女子的钟青竹,在此刻竟然都有几分为之心动。

    她心底忽地一阵没来由的心痛,有那么片刻,她在心中茫然地想着:难怪、难怪他会喜欢这个女子,又或许,他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女子么……

    她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没有说话,凌春泥却有些误会,带了几分惭愧与失望,微微低头,低声道:“呃,对不住,是我唐突了。青竹姑娘你出身大家,又是凌霄宗的亲传弟子,前程似锦,我、我真是……你别生气啊,就当我没说……”

    最后一个“过”字还没说出口,钟青竹已经回过神来,摇摇头打断了凌春泥的话,道:“不是那回事,我们……可以做朋友的。”说着她笑了笑,笑容里似乎也有几分无奈,道,“什么家世,什么地位,其实我小时候的出身,也未必便比你好到哪里去了。”

    凌春泥顿时喜笑颜开,显然对能和钟青竹成为朋友十分欢喜,与她说话间顿时便多了几分亲密,而钟青竹虽然一开始也并不是很适应凌春泥的亲切,但是一阵闲聊谈话下来,渐渐的却是对凌春泥的印象有了少许改观,发现这个姑娘似乎与自己之前所想的并不是完全一样,也而且谈吐言辞里,居然和自己也颇为谈得来。

    又或许,自己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多少真正知心的朋友么?

    就这样,凌春泥坐在钟青竹的床边,陪她说了一阵子的话,两人对彼此的认识也渐渐深入了些,只是过了一会,钟青竹忽然若有所感,微微低头,发现凌春泥的一只手掌还握着自己的右手,而那丝异样也正是从她手上传来的。

    钟青竹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凌春泥,道:“春泥,你的手好凉啊。”

    凌春泥一怔,连忙从钟青竹的手掌里抽回自己的手,带了几分歉意笑道:“哎呀,我都忘了这回事了,没冷着你吧?”

    钟青竹摇摇头,看向凌春泥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疑问,道:“我记得昨天晚上那时,就觉得你身子和手掌很是冰凉,那时还以为是受了惊吓,怎地到了现在还是这般?”她打量了一下凌春泥身上衣物,道,“是不是天冷受凉了?”

    凌春泥笑着把双手手掌放在一起搓了搓,然后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没,我挺好的啊,身上没病没痛的,就是天生这样吧。”说着又把手伸给钟青竹,笑道,“你现在摸摸,是不是又热一点啦?”

    钟青竹伸手轻轻握住凌春泥的手掌,只觉得她掌间肌肤上确实比刚才温暖了少许,只是那一丝暖意如此脆弱,分明还是掩不住更深处的那一层寒意,如水,如冰。

    钟青竹握着她的手停顿了片刻后,然后微笑着说道:“嗯,感觉确实好多了。”

    凌春泥嘿嘿一笑,脸上带了几分温柔狡黠的得意,正想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从她们这间屋外的那处庭院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带了几分急切与焦灼,大声地叫道:

    “春泥,春泥,你在这里吗?”

    床榻内外,两个女子竟是同时身子一震。

    凌春泥一下子跳了起来,那一刻仿佛有一道光彩从她脸上绽放一样,整个人都亮了几分,那一份欢喜那一份笑容,似花儿猛然绽放。

    她猛地回身,快步地向着房门跑去,一把拉开了门扉,屋外的光亮洒落下来,只见屋外院中,青石路上,一个男子站在那里转头看来,正是沈石。

    “石头!”

    凌春泥一声欢呼,跳了出去,神情激动而喜悦,甚至连眼眶里都突然有几分水雾隐隐出现,而沈石也是在看到凌春泥之后,立刻大步走来。两人在小院里路上相遇,凌春泥笑着扑来,沈石则是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她,终于也是放心了心,欣慰笑出声来。

    依偎在那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凌春泥瞬间便觉得有一种格外的满足与踏实,仿佛这些日子来的思念惊险,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毫不重要,只要……能在他的怀抱,就足够了。

    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抱住沈石的腰身,像是带几分贪婪一般把自己贴紧了他的身子,去呼吸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而沈石也是笑着抱着她,轻轻摸着她的长发,轻拍她的后背。

    低语数句后,他偶然抬头望去,忽然便是一怔。

    只见前方石径尽头,东厢房内,洞开的门扉里那一座床榻上,正有一个受伤而略显憔悴的女子倚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怔怔地从那边看着这一幕。

    无人望见的地方,她垂落的手掌悄悄抓住了自己的披风一角,缓缓握紧,直到那骨节发白,深深陷入了肌肤之中。

    ※※※

    久别重逢,中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危险事,险些就阴阳相隔再不复见,无论沈石还是凌春泥都是有几分后怕。不过总算还好,眼下看来一切都还算安稳,沈石先是进来谢过了钟青竹,又关切地问她的伤势,钟青竹则是看起来一如平日那般淡然,只说自己无碍。

    沈石匆忙到此,一来便着急着过来见她们二人,虽然此刻心里还有不少疑问话语想跟这两个女子说,包括凌春泥身子如何、钟青竹伤势怎样以及有些奇怪的钟青竹为何会出现在那僻静小屋处,不过眼下却并不是他细说的时候,因为到了许家这里,他还得要去先拜见一下许家几位前辈家主,毕竟这次真是靠他们才救下了凌春泥与钟青竹,真是一份好大人情。

    所以在见过凌春泥与钟青竹,确认她们两人确实都安稳无事后,沈石与她们说了几句话后,便又再度折回许家前堂客厅,那里许腾已经在等他了。

    两人落座,一番感谢笑谈,许腾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友好,全然看不出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傲人气势,对沈石详细说了一番昨夜情况,最后更是带了几分关切,道:“沈兄弟,现在的情势你也是明白,不用我多说了,那位凌姑娘最近最好还是先住在这里,一来养伤,二来安全,也能避免再被猛兽盟那匹恶徒找到。”

    沈石沉吟片刻,也没有在矫情,点头前身,抱拳道:“如此就打扰许前辈了,这般恩德,沈石日后定有回报。”

    许腾哈哈一笑,摆手道:“沈兄弟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此外那猛兽盟伤我三弟在先,我们许家本来也正要对付他们,此次不过正好是一个开端罢了,接下来便要斩草除根,将这一伙作恶多端的恶徒从流云城中驱逐出去,还这城里一片朗朗乾坤。”

    沈石心念一动,想了想道:“前辈,若果真如此的话,或许在下也能略尽几分绵力,也算是报答贵家救助之恩。”

    许腾笑着摇摇头,伸手示意他坐下,微笑道:“跳梁小丑尔,何劳沈兄弟你的大驾,不必不必。”

    沈石又恳请数次,许腾只是微笑推辞,话里话外只让沈石与凌春泥等好好在此休息便可,沈石无奈,只得受了他这般美意,同时道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请许家主万万不要客气。

    经此一番叙话交谈,两人的关系感觉倒是亲近了不少,沈石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随后又是去后宅看望了一下许兴。前番受伤道行受损后,许兴整个人看去苍老了不少,不过精神却是不坏,看到沈石过来也是十分高兴,拉着他说了好一阵话,最后也是对他说,对付猛兽盟那件事不用沈石插手,许家自然会搞定,话里行间更是不经意流露出几分许家就是低调太久了,这次若是能好好一展獠牙实力,也能让流云城里其他世家看看清楚之类的意思。

    话到此处,许兴也是笑着夸了几句沈石,只道沈石前程远大,许家这里也是欢喜,毕竟都算是朋友了。沈石含笑答应,如此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许兴也不强留,唤人送他。

    刚走到门口处,沈石正要向外走去,忽然只见门外人影一闪,一个雪肤冰肌容貌清美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口中正喊了一声:“爹!”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了正走出来的沈石,先是一怔,随即一抹嘴角掠起一抹笑容,天光之下,那少女笑意盈盈,轻声温柔地道:

    “沈大哥好。”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暖和

    第一百八十一章暖和

    沈石怔了一下,随即认出眼前这容貌出众的少女正是前些日子见过一次的许兴女儿许雪影,虽说只是一面之缘,但上一次在许家客厅里,这个少女的言谈举止尤其是明白是非跪地救母的举动,还是让他印象十分深刻,也让沈石对许雪影这女孩子的印象很好。

    此刻见她笑意盈盈对自己施礼,沈石连忙欠身让过,微笑道:“原来是许小姐,多日未见,近来可好?”

    许雪影目光盈盈如水,看去心情不错,点头微笑道:“我很好啊,沈大哥你呢?怎么今天突然到我们家里来了?”

    沈石刚要回答,便听到后头屋里传来许兴的声音,却是他听到女儿的声音,此刻在后面床榻上提高声音说了一句,道:“小影,不得无礼,你小小年纪叫什么大哥不大哥的,沈兄弟乃是爹的救命恩人,你要叫一声叔叔才是。”

    许雪影闻言却是抿了抿嘴,看起来有些不情愿,而且似乎平日里她也是甚得许兴宠爱,对这个老爹并没有太过惧怕的意思,只在哪里轻轻哼了一声,嘟了嘟嘴道:“什么叔叔嘛,他明明也没比我大几岁?”

    许兴坐在床上大怒,一拍床垫喝道:“你说什么,还有没有礼数了,没得让沈兄弟看了笑话!|长|风|文学 [c][f][w][x].net平时你娘真是把你宠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沈石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对许兴摆了摆手,笑道:“许三爷,息怒息怒,何必为这一点小事生气。其实我也确实只比雪影小姐虚长几岁,再说往日在金虹山上,我与孙友平辈论交,他却要叫你一声舅舅,真要说起来,雪影小姐叫我一声大哥也不为过,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他这里一番话说出来,这才让许兴脸色好看了一些,但看过去兀自有些愤愤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女儿。只是许雪影看去巧笑嫣然,却是半点畏惧之意也不见,只笑着向沈石问道:“沈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怎么来了呢?”

    沈石犹豫了一下,心想雪影小姐也是许家的人,不算外人,便将这其中的事粗粗说了一遍,许雪影听后“啊”了一声,看去脸上有些担忧之色,随即道:“原来如此,对了,沈大哥你现在是要回西苑去看那两位受伤的姐姐吗?”

    沈石点了点头,笑着答应一声,随即回头又对屋内的许兴道:“许三爷,你好好养伤,等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许兴笑着拱了拱手。

    沈石走出屋外,约莫才走出十多步远,忽然只听后头脚步声急促响起,回头一看,却是许雪影跑了过来,道:“沈大哥,我们家占地颇大,庭院回廊也多,外人初来乍到的难免认不清路,而且西苑距离这里也不算近,让我带你回去吧。”

    沈石一想还真是如此,许家这片大宅传承数百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扩建重修,若非长久在此生活起居的人,还真是容易迷路。沈石本意也是想着向走到大宅前院再找个下人打听一下西苑方向,只是想不到这许雪影虽然才是十岁出头的少女,却是个玲珑心窍思虑周全,居然想到了这一层,当下便笑着点了点头,对许雪影拱手道:

    “如此最好不过,我先谢过雪影小姐了。”

    许雪影抿嘴一笑,领着他向前走去,同时微笑着道:“沈大哥,那两位姐姐与你是什么关系啊?”

    沈石窒了一下,犹豫片刻后,道:“她们一位是我的同门师妹,另一位是我的……好朋友。”

    “哦。”许雪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路穿堂过门,走过几处回廊,曲折蜿蜒里还从一处花园里走过,约莫一刻之后,许雪影果然是带着沈石重新回到了西苑这里。

    沈石看了看来路,心想许家不愧是百年世家,这片大宅当真是阔大豪奢,通往这里的路径都不止一条,只是这条路感觉或许是从后院过来的缘故,更加曲折一些,走的时间也比上一次过来久了几分。

    与此同时,西苑里听到沈石等人的动静,很快有了反应,凌春泥从东厢房那里探出身来,见是沈石,顿时露出欢喜的笑容,在门口挥手叫了一声。

    沈石笑着走了过去,凌春泥先是对他微笑了一下,随后目光落到跟在沈石背后的许雪影身上,怔了一下,向沈石问道:“石头,这位姑娘是……”

    沈石这才察觉许雪影居然并没有马上离开,一时有些尴尬,连忙笑着介绍道:“哦,这位是许家三爷的女儿雪影小姐,我前头去看望了一次许三爷,是雪影小姐送我回来的。”

    凌春泥“啊”了一声,才待说话,便看到许雪影已经落落大方半点没有怕生模样地走了上来,看了看凌春泥,微笑道:“这位一定是春泥姐姐吧,我是许雪影。之前我就想着,能和沈大哥在一起的朋友是什么样的女子,如今一见,姐姐果然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的大美女呀。”

    凌春泥脸颊微红,却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世高贵容貌同样出众的少女居然嘴巴这般甜,只是但凡女子总有爱美之心,更何况是被许雪影这样的少女当面夸奖,她心头也是一阵欢喜,不过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妹妹你说笑了,其实你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啊。”

    许雪影走到她的身旁,拉着她的手笑嘻嘻说了起来,只是几句话的工夫,两人看去似乎便亲近了不少,让沈石看着也是有些目瞪口呆,正好又看到在她们身后那房门打开,隐约可以看到钟青竹仍然坐在床上,便先走进了屋去。

    ※※※

    看到沈石走了进来,钟青竹脸色淡淡,看着并没有更多表情,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身前。

    沈石走到床边,拉过一张圆凳坐下,刚想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钟青竹沉默平静甚至隐隐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他忽然间却是有一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感觉,有些茫然,也有几分尴尬。

    屋里的气氛忽然有些冷淡下来,两个人坐得很近,却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而在那门外不远处,凌春泥与许雪影站在一块儿,倒是不停地说着,不时传来两个美丽女子银铃般悦耳的轻笑声,看起来短短工夫,她们还真的已经成为了性情相投的朋友。

    屋里屋外,一门之隔,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沈石暗自皱起了眉头,心里感觉也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解一些眼前这意外的尴尬气氛时,却只见钟青竹目光向门外看了一眼,眼底似有一丝黯然之色掠过,轻声道:

    “她确实很漂亮,而且性子又好,人又温柔,所以谁都会喜欢她,哪怕是那个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的小姑娘,对吗?”

    “嗯……”沈石下意识地随口应了一声,只是片刻之后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道,“春泥她就是这么个人,其实你在其他方面可比她强多了。”说着他笑了起来,随手屈指笑道,

    “你也真是的,怎么会想着跟她去比,你容貌不输她,家世胜过她,更不用说在修道上,天资前途道法境界,连我都比不过你,更何况是她了?要我说啊,你也有点太好胜了吧!”

    说着哈哈笑了起来,钟青竹默然片刻,随后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看去似有几分开怀,让屋里的气氛重新缓和了下来,只是那笑容深处,无人看见的深心里,却是辗转起伏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

    转眼一天过去,天色暗了下来,已是入夜时分。

    在许家盛意邀请下,沈石也就留在西苑这里过夜,几点烛火在苍莽的夜色黑暗中亮起,点亮了东厢西厢的屋子。

    西厢房里,好不容易有了独处时间的凌春泥抱着沈石依偎了好一会儿,然后又低声将昨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沈石听了也是仍然有些后怕,轻轻拥着她,心中仍是对此事有些疑惑不解之处。只是眼下也没什么心事去细想此事,随口又告诉凌春泥许家这里打算出手对付猛兽盟的事。

    凌春泥顿时喜道:“此事当真么,若是真的,只要猛兽盟被除去,以后我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沈石笑着点点头,道:“应该是如此罢。我本来也想许家主提出,可否在对猛兽盟动手时,让我也加入略尽绵薄之力,也算还他们对你的救命之恩,不过却被许家主推辞了,唉,这个人情有点大,以后不好还啊。”

    说着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凌春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道:“石头,是不是因为我……”

    沈石连忙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和你无关,什么人情再重再大,难道还能强过你的性命么?只要你没事就是最好了。”

    凌春泥轻咬下唇,凝视沈石,忽然一言不发地深深抱了他一下,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言不语只是就这样搂着不放。沈石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

    凌春泥有几分羞怯之意地直起身子,微转过身子,悄悄揉了揉眼睛,等了一会觉得心情平静了一些,这才转过头来,却看到沈石坐在屋中桌子边上,取下了腰间如意袋,从里面取出了不少东西摆放在桌上,其中颇有些正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与此同时,沈石向她招了招手,道:“春泥,你过来。”

    凌春泥走到他的身旁坐下,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石道:“我明早打算要出去狩猎一场,随身的符箓东西稍微整理一下。”说着,他从桌子上扫了几十个晶莹剔透的灵晶归成一堆,推到凌春泥身前,道:“眼下你可能要在许家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身边还是要带一些灵晶,这些先收着。”

    凌春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吧。”

    说着忽然眼角余光扫过旁边,却是在另一堆灵晶背后看到了一个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小东西,忍不住有些好奇地伸过手去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眼,却是一枚深黑色的奇异黑色晶石,点点细小的银点似有似无地点缀其中,仿佛最深沉的黑夜天幕中那无穷无尽的繁星。

    “咦,这是什么东西啊?”她有些好奇地问。

    沈石向这边看了一眼,怔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道:“一个没用的玩意吧,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凌春泥好奇地看着这枚黑晶,忽然间像是突然有什么发现一般,她猛地双手合十,把这块黑晶夹在手心里,带了几分惊喜与高兴,笑着对沈石道:

    “呀,这块晶石好暖和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愿望

    第一百八十三章愿望

    沈石一早离开了许家大宅,因为考虑到如今凌春泥住在许家里已经算是十分安全,他这次出来便把小黑也带到了身边。出外游历探险,小黑一来可以找寻灵草,二来遇见妖兽时还是一个可靠的打手,唔,应该算是可靠吧。

    至于去狩猎妖兽的地方,沈石考虑过后,最后还是决定再去一次蜈蚣山,上一次到那里遇见了许兴被山熊堂的修士暗算围攻,并没有真正深入山脉深处,所得不多,这次去可以好好探索一下。至于之前曾经传说那蜈蚣山里有鬼物出没,沈石在上次过去时整整一日一夜都没有发现半点踪迹,想必也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无聊流言了。

    主意既定,他便带着小黑出城向蜈蚣山行去,一个时辰后便到了蜈蚣山山脚下。与前次一样,因为地势广阔,山林茂密,他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修士的身影,不过相比这一整座宝地山脉中,抱着同样目的前来的修士包括散修应该是为数不少的。

    沈石振作了一下精神,向山里走去,同时对小黑正色道:“小黑啊,咱们过几天可是要去百山界干大事了,那可是不能马虎的,必须得好生准备。你今天尽点心,好好多找几棵高阶灵草出来,我也多给你几个灵晶,行不?”

    小。长.风。文学 黑咧嘴哼哼点头,看起来心情不错,沈石顿时也高兴了一些,于是一人一猪便向山里走去。谁知进山之后大半天工夫下来,沈石的好心情便渐渐磨折干净,小黑看去似乎并没有特别偷懒的意思,经常都有嗅来嗅去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何,这只往常对灵草极度敏感的小猪在蜈蚣山这里,竟然半天都没找到几棵灵草,偶尔有所发现的,也都是些最普通最低端的一阶灵草。

    反倒是沈石这一路过来,遇见了不少低阶妖兽,格杀之后取得的兽身灵材,价值似乎反而更高了不少。

    如此又过了一阵工夫,沈石终于忍不住对小黑道:“喂,笨猪,你要是不想找就算了,老老实实偷懒罢我也习惯了不会说你的啊,干嘛最近居然学会装样子了?”

    小黑嘴里哼哼两声,看起来神情间也有几分疑惑不解,蹲在沈石脚边,看着眼前这片山野,抬起一只猪蹄挠了挠脖子下巴,嘴里呼呼哧哧哼哼了一阵。

    沈石没好气地看了它一眼,道:“这么大一座山脉,灵气充沛,不可能没灵草的。”说着顿了一下后,神色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也皱了皱眉,带了一丝疑惑,自言自语道,

    “倒是这一路上妖兽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啊,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外围山势里没这么多妖兽啊……”

    ※※※

    流云城,许家大宅西苑。

    西厢房里,凌春泥独自一人枯坐良久,眼看着将近黄昏时分,这一天就要这么不知不觉中过去时,她才忽然惊醒一般,从那块铜镜边惊醒过来,猛然又觉得这屋中竟是如此的憋闷,心里烦躁不安,急忙便快步走到哪门口边,一把将房门拉开,走到了院子里。

    傍晚的微风轻轻吹过,带着几分凉意拂在她的脸庞,也让她的心情平复了些许,只是心底深处的那一丝恐惧,却仿佛已经化作一只毒蛇,正死死地缠在她深心处,再也不会松开了。

    她觉得有些艰于呼吸,站在小院里抬头仰望天空,黄昏时分的天空灰暗而低沉,没有半点高远开阔的感觉,仿佛让人觉得便是这天,也要为难她一般。

    “啊……”

    她看了良久之后,忽然间心绪猛然激动,竟是忍不住一口大声叫了出来。叫声才出口,凌春泥便想起这里乃是陌生的许家,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掩口,将大半的叫声压了回去,这一时忙乱中,倒是让心底的绝望减轻了少许。

    不过这一声叫喊虽然压抑住了,但不等于没人听到,所以过了片刻之后,小院这里的东厢房房门忽然打开,钟青竹脸上带着几分诧异之色,站在门口那边看了过来,道:

    “春泥,你怎么了?”

    凌春泥转头向钟青竹看了一眼,强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我没事。”

    钟青竹微微皱眉,打量了一下凌春泥那明显有些异样的苍白的脸,沉默了片刻后,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若是无事,进来坐坐吧。”

    凌春泥怔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发现了那根白发后她心境凄苦,又或是此刻她心心念念的沈石不在身旁而她却格外软弱,所以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走向了东厢房那里。

    进了房间,凌春泥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钟青竹,略带了几分惊讶,道:“你这是能下地走动了吗?你的伤……”

    钟青竹此刻身上仍然还披着那间绿绒毯子,在凌春泥进来后她便重新回到了床榻边坐下,听到凌春泥有些疑惑的问话后,她淡淡笑了一下,道:“好多了。”

    凌春泥带了几分不可思议,道:“这么快?”

    钟青竹伸手轻拂了一下那道伤口处,淡然道:“本该如此罢,凝元境后修士肉身便渐趋坚韧强健,回复也较常人强上十倍,只要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伤,又或是那些附骨蚀肉的剧毒,一般情况下这伤势都会好的这么快,我这个……”她想了一下,随后道:“大概再有三四天时间,差不多就无大碍了。”

    凌春泥眼中多了几分羡慕,道:“有天资道行真是好啊。”

    钟青竹看了看她,道:“怎么,难道你没修炼道法吗,我看你也是炼气境的修为吧,日后只要勤奋修炼,再加上一些机缘,也未尝不是没可能修到凝元境的。对了,你修炼的道法是什么来着?”

    “……”凌春泥一时茫然,半晌之后才呆了苦涩强笑了一下,道,“我在修道上天资太差,也没什么好功法,凝元境……不敢想了。”

    说着,似乎是害怕钟青竹还要追问自己的功法,凌春泥连忙岔开了话题,道:“青竹,你道行这么好,修炼有成,又是名门弟子,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钟青竹怔了一下,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凌春泥叹了口气,道:“我打小就是在流云城这里长大的,与干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连海州都没出去过,几乎都是在流云城这里打着转转。听说咱们这块鸿蒙主界辽阔无比,天下间有无数神奇之地,有无数不可思议的奇景异地,我都从来没看到过。”

    钟青竹哑然失笑,随即摇了摇头,道:“咱们鸿蒙界确实十分辽阔,不过你倒是高看我了。”

    凌春泥道:“怎么?”

    钟青竹微笑道:“其实你把我想得太好了,真要说起来,这么多年我其实也没去过什么其他地方,也就是前两年随我师父乐长老去了一次天鸿城,算是大开眼界了一回,真正见识了那天下第一名城的风采。至于其他辽阔界土里的神奇之地,我也没去看过,不过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去看的。”

    凌春泥若有所思,脸上有一阵茫然掠过,道:“总有机会么……青竹,那天鸿城真的那么好吗?”

    钟青竹点点头,道:“非常壮观,特别是传说中的天鸿十景,确实神奇造化,乃是人间奇景。”

    凌春泥微微低头,轻声道:“好想去看看啊。”

    钟青竹看了她一眼,道:“让沈石带你去好了,反正你们……”后面的话她不知为何住口不言,脸色看去有些怪异,但凌春泥心事重重,却是没有发现,只是眼底深处,似乎隐隐有一道向往的光芒缓缓亮起。

    “天鸿城吗……”

    ※※※

    三日之后,沈石从蜈蚣山探险游历归来,回到许家大宅。

    这三天里,凌春泥暂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衰老的迹象,只是那根白发仍然像是一之毒蛇在不断偷偷噬咬着她的心,但表面之上,她仍是做出了一副欢喜幸福的模样,迎接着沈石的回归。

    只是与三日前出发时候相比,沈石这次回来看去身上颇有风尘之色,似乎是这三日在野外应该有些辛苦或是与妖兽的争斗并不轻松,同时脸色上看去带了几分凝重,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凌春泥压抑住自己心头的不安,做出自己最美丽的笑容与沈石相处,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为他宽心,沈石看起来倒是很快笑笑,也将心事遮掩过去。

    凌春泥忍了又忍,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该随口提什么非分要求,可是片刻之后,她却是终究没能忍住,低声对沈石道:“石头,我们去天鸿城好不好?”

    沈石一怔,带了几分惊讶,道:“天鸿城?你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

    凌春泥低眉顺眼地坐在他的身旁,轻声道:“我……我其实,想去那里很久了。”

    沈石挠挠头,犹豫了一下,带了几分歉意,道:“春泥,再过七八日就是宗门里准备去百山界进行四正大会精英弟子选拔的大会,我虽然拜入了师父门下,但按规矩也是要去参加的,算是为半年后的问天秘境历练一番。这样吧,等这次百山界回来,我就带你去天鸿城那里好好玩一次,行不?”

    凌春泥默然片刻,道:“你这次去百山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呃,这还真不好说。”沈石摇摇头,“我估摸着至少也得一个月后了罢。”

    凌春泥身子猛然一震,脸色又是一片苍白,沈石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怎地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凌春泥低头不语,好半晌之后低声道:

    “我没事。”

    “哦……”沈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对凌春泥道,“我有点事要先出去一下,这事……你等我回来再说。”

    凌春泥抬头看他,道:“你去哪儿?”

    沈石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一股心事重重的模样又是隐约再现,摇了摇头,道:“我去南宝坊那边找个人,你不认识的,就这样吧,等我回来。”

    说罢,便匆匆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失孤

    第一百八十四章失孤

    再度出了许家大宅,沈石一路走到流云城城南的南宝坊,经过那条热闹长街上的神仙会商铺门口时,他向里面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走了过去,一直向长街尽头那片南天门广场走去。*顶*点*小*说 .

    和往日里的情况一样,南天门这个散修聚集摆摊的地方仍然还是拥挤喧闹的模样,无数的修士在这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又或是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各种灵材而争吵辩论,每一次沈石看到这一幕情景时,常常都会觉得从另一个角度看,所谓高高在上远远凌驾于普通凡人之上的修士,其实也还是普通人,同样也有凡世俗人的七情六欲。

    他在人群里信步走去,看着并无目的,与周围走动的大部分修士看起来并无两样,没过多久,他便走到了这片散修集市的中间地带,在某一处有些眼熟的摊位前停下脚步。八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的一个摊位上发现了某个平凡无奇的黑罐,并从中发现了妖族秘法阴阳咒的清心篇,这才有了他如今与众不同的修道之路。

    沈石目光转过,忽地一怔,却是看到在那摊位之上,此刻坐着的那人却并非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老候,而是另一个看去有些皱纹的中年男子。而与此同时,那男子看到沈石在自己摊位前停下脚步,马上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看上我这里的灵材了吗,是哪一样,你尽管挑选,我的东西绝对是好的。”

    沈石皱了皱眉,在他摊位前蹲了下来,目光直视在身前那块绸布上扫过一眼,便知道这上头十件中倒有六七件是假货或是劣货,剩下几件真品也都是常见货色。他摇了摇头,对这些灵材自然没有半点兴趣,而是看着这个摊主,道:

    “老板,我问一下,原来这个摊位不是那个老候的吗,他人怎么不在了?”

    那男子一怔,显然没想到沈石居然会问起这个,带了几分狐疑之色,看了沈石一眼,道:“你找老候做什么?”

    “你认识他?”

    男子点了点头,道:“嗯,算是认识吧。”

    沈石心中一喜,连忙道:“那你可知他现如今在何处?”

    那男子迟疑了一下,呵呵笑了一声,却是摇了摇头,道:“他好像很久没来这里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啊。”

    沈石目视于他,那男子表示无奈地摊摊手,只是眼神却有几分躲闪闪烁,过了片刻之后,沈石叹了口气,从腰间如意袋中摸出了一颗闪亮的灵晶,丢了过去。

    那男子一探手直接抓住了那颗灵晶,顿时眉开眼笑,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眼之后,对沈石哈哈一笑,道:

    “谢公子赏!”

    ※※※

    沈石离开南天门这里的时候,从那个男人口中已经知道了一些关于老候的事,事实上这个男人确实不是很清楚老候的近况,因为从很久以前老候就突然不再来南天门这里摆摊兜卖灵材了。不过幸运的是,往日里此人一直都在老候附近的另一个摊位摆摊,所以与老候也有几分熟悉,居然知道老候平日的住址,基本上那一颗灵晶买到的就是这点东西了。

    按照那男子所给的地址,沈石又一路走到流云城东面,也就是昔日候家老宅的附近。其实当初候胜拜入凌霄宗并成为凝元境的亲传弟子后,父以子贵,老候在候家的地位也是有所提升,在这一点上倒是与钟青竹有些类似,不过候家并没有像钟家那般败落,门中英才俊杰也有不少,所以老候也不像钟青竹的母亲那般风光。

    只是后来候家突然败落,被其他世家将世代相传的基业尽数瓜分,老候也是被迫搬离,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老候的生活开始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异变,虽然他因为与候家血脉疏远而没有受到牵连,但是他再也没有去南天门摆摊,也几乎很少人再见过他。

    沈石沿着大街走去,在离那座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宅外百十丈远外的一处小巷口停下脚步,在心里轻轻回忆盘算了一下,发现老候的异状应该就是当日高陵山脉中发生异变之后的不久,也就是他发现唯一的儿子候胜有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时候。

    沈石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进了这条巷子。这条小巷在长街边上,不过相比起以前凌春泥干娘所住的那条肮脏污秽的陋巷,这里明显要热闹许多,有许多人家都住在这里。巷子里的房子多数都是灰暗狭小的,在这里居住的人脸上多半都带有几分麻木疲累之色,只有几个年纪还幼小的光屁股小孩儿,还在这条昏暗的巷子里彼此打闹追逐着,挥洒着与这片地方有些格格不入的天真与欢乐。

    沈石越过了那几个小孩,走到了小巷尽头,在最里面的那扇破木板门上,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低沉的敲门声回响起来,周围有几道麻木的视线向这里看了一眼,但没有任何人有出头干涉的意思,不知为何,沈石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而门里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难道前头那男子给自己的是假消息?又或是老候如今已经不住这里了吗?

    他又敲了一阵,门里还是没声音动静,沈石不禁有些着急起来,用力稍大,那木门吱呀一声,却是直接向里打开了,居然是没有上锁的。

    伴随着大门打开,一股异常的恶臭从门里飘了出来,虽然不是特别浓烈呛人,但还是有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沈石身子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向里面走去,而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只见灰暗狭小的屋里,好像在地上躺着一个人影。

    他心中一动,迟疑了片刻还是踏步走了进去,走到那人身旁扳过他的身子,当那张憔悴无比骨瘦如柴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沈石真的没认出这个跟死人几乎没什么两样的人居然就是老候。

    这个人并没有真的死去,口鼻之间还有残留的一口气,呼吸衰弱,但看起来只要无人管他,应该再过不久他就会死在这无人问津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中。

    而这个看起来形如骷髅苍老不堪的人,从那仅有的一点脸型轮廓上看,沈石终于还是勉强辨认出这就是老候。

    看着那张脸,沈石半晌没有说话,虽然来这里时多少会想到一些失去独生儿子候胜会对老候造成一些打击,但失孤之后的他会落到如此心丧若死的地步,还是出于沈石的意料之外。

    或许,一个儿子,又或是一个年轻人,终究是不能体会到老人失去一生挚爱孩子的感觉吧。

    沈石在老候的身边蹲下,轻轻叫了一声,道:“老候,你还记得我吗?”

    老候浑浊而空洞的眼眶里,眼珠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沈石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叫沈石,是候胜的同门师兄弟,你想起来了吗?”

    老候的目光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是在听到了候胜两个字后,猛地收了些许触动一样,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有些吃力地看了沈石一眼。

    他的眼神迟钝而无力,并且在看到沈石的脸后很快便闪过一丝漠然失望之色,像是马上又要回到之前那麻木等死的模样。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在老候的眼前突然多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只旧布做成的小狗,很是破旧,甚至已经有些不成形状,布狗的一只后腿还有屁股上的尾巴,都已经掉落不见了。

    这只破旧的布狗玩偶就拿在沈石的手上,也不知他从何得来又从哪里拿出来的,就这样放在老候的眼前,而在看到这只布狗后,老候身子猛然一震,眼中陡然现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光彩,竟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气力,一下子抬起了头,口中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只是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又或是没了力气,沈石并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过沈石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反而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

    “跟我走吧。”

    老候慢慢转头,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年轻人,但很快就用尽全身残余的气力,拼命点头。

    ※※※

    流云城,许家西苑。

    “天鸿城的天鸿十景,你都曾经看过了吗,真的有那么漂亮神奇么?”

    凌春泥趴在钟青竹房间的桌边,微微侧着头看着倚坐在不远处床上的钟青竹,带了几分好奇地问。

    钟青竹摇摇头,道:“也不是啊,大概那次过去,我也就看五六处奇景吧。天鸿十景虽然出名,但有些并不是常年能见到的。”

    凌春泥抿了抿嘴,眼中似有几分向往之意,轻声道:“石头跟我说起这个时,说是他在天鸿城的时候只见过三处奇景,分别是龙桥落日、长城揽月和不夜之城,其他的因为时间紧促,也都没去看的。”

    钟青竹淡淡道:“这三处确实是最常见的,据我所知十景中常见的大概有五景,另有三景是随季节变换出现的,一年中只有某段时间才能看到,而最后的两景,其实是已经根本消失,再也看不到了。”

    凌春泥一怔,愕然道:“什么?”

    钟青竹笑了笑,道:“帝宫秋阳,鸿钧巨柱,这两样景色也曾是天鸿十景之列,但是在万年之前的人妖大战后,天妖王庭的帝宫变为一片废墟,妖皇殿前鸿钧巨柱毁的毁,拿的拿,早已不复昔日盛况了。”

    凌春泥点了点头,好一阵子没说话,只是眼眸里目光闪烁,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她轻轻抬起头来,忽然叫了一声,道:“青竹。”

    钟青竹应了一声,道:“什么?”

    “你知道去天鸿城的话,应该怎么走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鬼

    第一百八十五章人鬼

    流云城外,向西偏北百余里,一片丘陵起伏,山林茂密。因为此处并非多产灵草或其他灵材的所在,所以向来少有人至,鸟鸣林幽,就这么年复一年。

    这一日,日头高悬天气晴朗,看起来与平日并没有什么异样区别,但是平日里幽静的这片山林,却忽然像是多了几分肃穆之意,清脆的鸟鸣声几乎绝迹,整座山林像是都沉默了下来,虽然是在白日,却带了一点阴森气息。

    山林前方,忽然有人影晃动,向这里走了过来,正是沈石与衰弱老朽的老候。因为老候的身子太弱,已经完全不能支撑他走上这一大段路途,所以沈石是直接将老候背在了背上,一路走过来的。

    虽然不是自己走过这百余里路,但是这一路颠簸,趴在沈石背上的老候气色看去仿佛又是衰败了不少,吸气少而出气多,总让人有一种随时都会断气死掉的错觉。可是虽然全身上下到处都像是一个死人,但是唯独在这个垂死老头的眼中,竟然还有几分光彩,似乎还在期翼着什么,一直努力地睁开着,向着前方眺望着。

    沈石背着老候一直走到了山林之外,然后抬头看了看这片初看并无异样但细察之后便会发觉阴森肃穆的山林,他脸上的神情也有几分复+长+风+文学+www+cfwx+net杂,沉吟片刻后,轻轻将老候从身上放了下来,找了块大石头让他靠着坐在地上。

    老候的脸色依然那么难看,浑浊的视线扫过了这片山林,然后望向沈石,嘴唇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能发出来。沈石也看到了老候眼中的疑问,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喊叫或是做其他任何老候期望他做的事,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山林深处,然后让开了身子,让老候整个人都显露出来,而自己则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山风徐徐吹过,高大茂密的树木枝叶轻轻摆动,如绿色的波浪起起伏伏。

    没有鸟鸣,没有兽吼,只有那清冷的风声。

    渐渐的,在那风起的远处,在那片山林之中,忽然隐隐又有一点低微的声音掺杂进来,那声音轻细却诡异,如泣如诉,犹如夜深人静时深山荒野里的鬼哭声。

    鬼哭之声既起,便连绵不绝,从小到大,从低到高,渐渐汇聚成溪流小河,在那风中此起彼伏。

    老候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眼中露出几分恐惧之色,而沈石看去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意,但是看向那片山林时脸上的神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些。

    忽然,那林木背后猛地有白影一闪,紧接着竟是跳出了一个骷髅,两点鬼火点燃在眼眶里闪烁着对血肉鲜明的渴望与贪婪,死死地盯着沈石与老候这两个活人,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从那林子中冲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老候嘴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地惊叫,本能地想要逃避但是很快发现自己竟是衰弱到连逃命都不成的地步,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可是他随即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石并没有任何躲避之意,甚至看起来他连动手抵御这只扑来的鬼物的动作都没有,就是那样沉默平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随着这只骷髅鬼物的突然扑出,向着那两团鲜活血肉扑去,这片山林里那股奇异的鬼哭声瞬间大盛,似乎有无数暗藏的诡异之物同时被刺激到了,鬼哭之声大作。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一声厉啸陡然而起,就在那片鬼哭声最深处,高亢凄厉,竟是一下子将所有的阴森嚎叫都压了下去。

    鬼哭之声登时大衰,山林重回寂静,而那只扑出的骷髅鬼物也仿佛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从这片山林深处掠了出来,快如疾风,一下子冲到那只骷髅身后。骷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森白的骨架都战栗颤抖起来,然而它什么都还没做,便被两条血红的手臂一下子拗断了脊椎骨,断成两截,随即所有的骨架哗啦啦尽数碎裂,变为一片白色碎骨,掉落到地上。

    山林里一阵骚动,而在沈石眼前出现的那个红色身影,赫然也是一只鬼物,但是这只鬼物看去还有人形,只是全身几乎没有衣物,皮肉鼓胀至少有常人的两倍宽大,并且完全变成了鲜红颜色,望之几乎就像是鲜血淋淋的血肉直接裸露在外。而在这只鬼物的头部,甚至更加的诡异与可怖,右边半脸几乎都是白骨,而左边半张脸却还保持了近乎正常的人形面孔。而两只眼睛上,同样也是左边眼眶里是正常人眼,右边眼眶中却是一团幽绿鬼火,阴阳伴生不人不鬼,利齿獠牙突兀而出,便是传说中九幽黄泉地府之中最可怕的恶鬼似乎都没有这样恐怖的外形。

    老候口中忽地嘶哑一声,双足一蹬,竟是就此吓晕了过去,沈石吃了一惊,连忙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并不是断气,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始按他的人中施救,同时握住老候一只手,试着度几分灵气过去,看能不能让他好受些。

    前头的那只鬼物似乎也吃了一惊,正要向前冲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后头山林里的鬼哭声又有渐起之势,猛一转身,却是对着那片山林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厉啸声。

    那声音刺耳而尖厉,瞬间再度压制了所有鬼哭声音,也让那片山林渐渐安静了下来,随后这只鬼物才转过身来,右边骷髅脸上没有表情,左边人脸上则是露出了几分焦急之色,猛地向沈石这里大步走了过来。

    这时沈石已经放开了老候,站了起来,看到了这样一个恐怖的鬼物靠近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仍然还是对这幅可怖的尊容感到不舒服,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太多的反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叹气声,这只鬼物猛地停下了脚步,就在距离老候五尺之外的地方,半边人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之意,然后慢慢地转向沈石。

    沈石轻轻摇了摇头,道:“他没死,不过……我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和现在是差不多的样子了。”

    那只鬼物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目光缓缓转回到老候身上,獠牙横生的血口中发出了一声低沉嘶哑的嚎叫。

    沈石慢慢地走到他的身旁,叹了口气,脸上也带了几分悲悯之色,轻声道:

    “他应该是以为你已经死了,候胜。”

    ※※※

    候胜,这个不人不鬼可怕的怪物,竟是当日的候胜。

    没有人能够再从外表上认出他来,哪怕是那半张还勉强保持完整的人脸,可是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被他身上更恐怖的地方所震骇,再也不会想到其他。而自古以来,更是从未听闻过有这种半人半鬼的怪物,未曾有过沦落鬼道却仍然保留几分神智的事情。

    只是这世上总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眼前的候胜便是如此。此刻,候胜,或者说是这个可怕的鬼物,半张鬼脸上麻木不仁,而半张人脸上却是缓缓流下了一道泪水。他盯着那个衰老不堪像个死人更多过活人的老头,忽然双膝一软,竟是慢慢地跪倒在地,跪倒在已经被吓昏又或是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住的老候跟前。

    他口中发出了类似鬼哭的嚎哭声,然后慢慢地俯下身子,将那半人半鬼的头颅磕在坚实的泥土地上,“砰”的一声低沉闷响,地上多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他已经变成利爪的双手,在地上用力划过,仿佛是绝望地挣扎,抓出了十道深深的抓痕,而鬼哭之声并未断绝,他开始不停地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越磕越快,哭号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厉,那声音里满是痛悔痛恨和无尽的绝望。

    血肉炸开,鲜血飞溅,涂抹了他整张脸庞,越发的恐怖,令人不敢目睹也无法直视。

    而在这凄厉而凄惨的一幕里,忽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身子,同时传来沈石带着叹息的声音,道:“好了,后头还要做事的。”

    这句话平凡而普通,但对于外表恐怖的候胜来说,却似乎比什么都有用,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终于停下了那甚至是带了一丝疯狂的磕头,慢慢地抬起身子,又看了一身老候后,然后转向沈石,森然的獠牙蠕动了几下,却是从口中跳出了几个嘶哑的字眼,带着有些变异古怪的声调,低声道:

    “多……谢……你!”

    ※※※

    “我当时也没想到会是你。”沈石与满脸血迹外表恐怖的候胜相对而站,默然片刻后,似乎眼中神情还是带了几分难以置信,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居然有人在变作鬼物后还能保持灵智的。”

    “我也没想到……”候胜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一些刺耳和古怪,光从外表来看几乎已经很难再把他视作一个人的模样,此刻看去已经稍微平复了一些情绪,开口说道,“我也是渐渐恢复清醒的,但是等我完全回复灵智的时候,我的肉身便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了。”

    沈石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那个镇魂渊下巫鬼干的?”

    候胜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一开始是她将我变成鬼物的,自然和她脱不开干系。”

    沈石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声低微的叫声,突然从两人身旁传了过来:

    “小……小胜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杂音

    第一百八十七章杂音

    凌春泥一怔,随即猛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的欢喜,颤声道:“啊……你、你是说真的吗?”

    沈石看着凌春泥的神情模样,心下不由得也多了几分歉意,笑着点了点头。凌春泥一声欢呼,欢喜无限,沈石与她在一起这么久,似乎还是今天看到她的模样是最欢喜的时候 ” 。

    沈石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抱了一下她,道:“春泥,这些日子我一直忙着,没看顾到你的心情,真是有些对不住你了。”

    凌春泥连连摇头,眉宇间娇媚无限,满满都是柔情蜜意,一双手紧抱着沈石身子,把头贴在他的胸口,闻着那熟悉的气息,轻声道>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切都好。”

    ※※※

    翌日清晨,沈石按例早起,做着每日的功课,而最近一段时间颇为贪睡的凌春泥则是一反常态,以不知哪来的勇气与毅力战胜了强大的睡魔,从温暖的被窝中也爬了起来。

    当她推开窗扉的时候,一股略带凉意的晨风吹了进来,凌春泥的身子抖了一下,拉紧了衣襟,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喜悦欢快的笑容,低声自言自语道>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等到沈石做完画符的例行早课,已经是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对一直安静守候在一旁而眼中早已满是期待之色的凌春泥笑了笑,道:“好吧,咱们收拾收拾东西,这就走。”

    凌春泥掩口轻笑,从桌边的椅子上一跃而起,步伐轻快地走到床边去收拾衣物了。沈石身上有如意袋,装纳东西很是方便,再加上凌春泥携带的东西也不算多,不过都是些日常用品,反正都是一股脑放进他的如意袋中,轻松自如。

    收拾好东西之后,沈石却是又转头向凌春泥看了一眼,目光却是落在她丰腴柔软的胸前。凌春泥被他突然这么一看,脸颊顿时微红,用手一挡,嗔道:“坏蛋,你看什么啊?”

    沈石失笑,随后道:“那块黑晶……没事吧?”

    凌春泥这才醒悟,伸手从怀里贴肉处取出那系了红绳的黑晶,只见在粉白细腻同时丰腴隆起的肌肤上,黑色的晶体安静地躺在那儿,散发出一丝奇异而神秘的光辉,与周围的雪白颜色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却又仿佛更平添了几分异样的诱惑与娇媚。

    沈石看了两眼,发现那黑晶确实没什么异样,只是想到巫鬼之事,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放心,便对凌春泥又追问了一句,道:“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你自己有没有感觉什么异样之处?”

    凌春泥微笑摇头,目光如水落在他的身上,柔声道:“我很好的。”

    沈石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是过了一会叮嘱了她一句要小心藏好,不要让人看见了。凌春泥嘻嘻一笑,走到他身旁双手搂着他的一只臂膀,如小鸟依人一般贴在他的身旁,吃吃笑道>

    “你放心好了,这黑晶我知道一定很宝贵的,除了你谁也看不到。”

    “哦,那就好。”

    沈石答应了一声,同时收拾好了东西,便带着凌春泥走出房门,西苑这里在他们西厢房对面的东厢房那边,房门仍然还是紧闭的,沈石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有些犹豫,正是沉吟处,反倒是凌春泥比他干脆些,道>

    “我要去和青竹说一声。”

    沈石迟疑了一下,虽然神情还有几分踌躇,但于情于理也没有自己带着春泥就此不告而别的道理,所以也还是跟在凌春泥身后走到了东厢房门口。

    凌春泥伸手在门上敲响了房门,过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钟青竹走了出来,目光先是落到了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凌春泥脸上,怔了一下之后,随即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石,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双清亮明眸的深处,有一道微光轻轻颤动了一下。

    “青竹,我和沈石要出门一趟了呀。”凌春泥看起来这些日子里与钟青竹的关系倒是越发的亲密了,眼下都可以亲昵地拉住她的一只手,笑嘻嘻地对着她说道。

    钟青竹默然片刻,道:“你们这是……要去天鸿城么?”

    沈石一皱眉,而凌春泥看起来更是吃惊,愕然道:“咦,难道你是神仙么,怎地我还没说你居然就知道了?”

    钟青竹淡淡一笑,看着她道:“你前日才跟我说想去天鸿城,那模样都快想哭了罢,今天一早又突然这么高兴像是马上要嫁人的样子,还能是什么其他事呢?”

    “喂!”凌春泥吓了一跳,脸颊顿时晕红了一片,轻轻打了她一下,嗔道:“你别胡说啊,谁想哭了,谁……谁高兴的想嫁人了,你说什么嘛?”

    钟青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轻轻一笑,笑意中目光掠过那个幸福的女子,落在一旁沈石的身上。

    沈石对着她笑了笑,只是不知为何笑容中好像有些不太自然,钟青竹沉默了片刻,微笑道:“春泥可是好姑娘,心地也好,你可要照顾好她了。”

    沈石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明白的。”

    说罢,他对凌春泥打了个招呼,道:“春泥,我们走吧。”

    “嗯!”凌春泥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一声,却忽然又凑到钟青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对她笑着道:“青竹,你在这里等我啊,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跟你好好说说天鸿城的景色。”

    钟青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目送凌春泥走到沈石身边,看着他们并肩走出了这座小院。当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渐渐消失,她脸上的笑意也随之缓缓沉散,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在这空无一人形单影只的小院里,轻轻地道>

    “那里的景色,我早就看过了,谁要听你说啊……”

    ※※※

    离开西苑之后,毕竟此刻凌春泥还是做客许家,所以沈石还是先去拜访了一下许腾家主,算是知会一声,许家主为人豪爽热情,听说他们二人打算去天鸿城游玩时,便笑着想要赠送些灵晶礼物,沈石当然于情于理都不能收,坚持婉拒了。

    在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便是许家的那位小姐许雪影偶然经过客厅附近,听到沈石等人在这里说话,过来打招呼时听闻了此事,居然也有几分动心想去那天鸿圣城看看,不过这份心思当然立刻就被许腾以及她那位老爹许兴给否了,弄得雪影小姑娘一阵子怏怏不乐。

    沈石告辞之后,带着凌春妮离开许家大宅,便踏上了这一场游玩的旅途。

    众所周知,天鸿城乃是整个鸿蒙主界的中心,而去往那座万年古都的最便捷方法,自然便是通过上古传送法阵。海州这里的上古传送法阵就座落于流云城中,十分方便,沈石与凌春泥一路行去,在城中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上古传送法阵之外。

    看着前方那座闪烁着神秘玄奇暗金之光的上古传送法阵,看着那一块块巍然耸立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渡过了多少千百万年时光的金胎石,隔了老远,也能感觉到那一股仿佛带着莽古荒凉的气息。

    凌春泥的手掌有些发凉,看起来似有几分紧张,不过在眼神里,更多的仍然还是期待向往之意。沈石微微一笑,牵着她柔弱无骨而微凉的手,向那座上古传送法阵走去。

    相比起凌春泥期待中略显紧张的模样,一直跟在他们两人身旁脚边的小黑就自然得多了,说起来这只小黑猪也算是经历丰富,从妖界到人界,中间光是跨越异界界土就经过了好几处,更不用说到了鸿蒙主界后,随着沈石回到金虹山凌霄宗,这中间又是坐了好多次传送法阵,比凌春泥的经验丰富太多了。

    此刻的小黑猪,嘴里又叼着一根叫不出名字的灵草,在嘴里嚼着,悠闲无比抬头昂胸地走在沈石的身旁,神情洒脱,看去真是一只帅气潇洒的猪,如果有人看它的话。

    当在金色的光辉中站定,那股庞大的气息降落的时候,凌春泥紧紧握住了沈石的手掌,不知为何,沈石看着她却忽然想起了当初自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坐这传送法阵时的模样。

    昨日种种,似在眼前。

    往事如烟,却未淡忘。

    他微微笑了出来,同样握紧了她的手。

    下一刻,当金光掠过时,他们的身影同时消失在那一片虚空之中。

    ※※※

    沈石当年第一次乘坐传送法阵时,曾经受到过“蚁噬”的痛苦,对他来说是一段不算愉快的回忆,不过相比起当初那个身无道行的少年,凌春泥虽然境界不高战力更是弱小,但好歹也有个炼气境的道行,所以凌春泥并没有感觉到这种蚁噬的苦楚。

    没有了这一层后顾之忧,沈石便放心地带着她继续搭乘传送法阵。鸿蒙主界极其庞大,天鸿城距离在大陆南边沧海之滨的海州也有十分遥远的一段距离,光是转乘传送法阵,便要折腾好多次。

    走走停停,加上中间休息的时间,在这一日的午时过后,沈石与凌春泥还有那只看去怡然自得的小黑猪,终于是在一片金光闪烁中,从那座上古传送法阵中走了出来,踏上了那闻名遐迩的天鸿城城外阵岛。

    巨大龙桥横跨海面,如苍龙跃海壮观无比,这第一眼的景色,便将凌春泥震了一下,微微张大了嘴巴,带着欢喜抓着沈石的手,笑着指着前面那座巨大白桥。

    沈石笑道:“那叫龙桥,眼下还不是时候,等到黄昏时分,在这龙桥之上遥望落日,那便是著名的天鸿十景之一,龙桥落日。”

    凌春泥脸上露出满足欢喜之色,娇媚的容颜里仿佛都在散发出异样美丽的光芒,正想回头对沈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两人却听到前方龙桥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吵闹声,同时一个带着几分森冷的男子声音压过了所有杂音,在那远处霍然响起>

    “元始门宋丕在此,阁下够胆的话,就不要走!”

第一百八十八章 买酒

    第一百八十八章买酒

    “元始门?”

    站在龙桥一侧的沈石与凌春泥都是一怔,对视了一眼,沈石微微皱起眉头,向那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在前方龙桥中段地方,此刻已经聚拢了一堆人,隐隐围成一个圈子。刚才那个男子声音便是从人群里面传出来的,只是周围人数不少,一时却是看不清那说话人的模样以及那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随着那男子话语声一旦传开,龙桥附近范围的人群忽然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了片刻,原因自然也是简单,便在于那元始门三字。

    方今天下,鸿蒙诸界,修真之道大盛远迈前代,而其中威名最盛者当然就是号称四正名门拥有万年传承的四大名门,分别是元始门、凌霄宗、镇龙殿和天剑宫,这四大名门大派里都有昔日人族兴起之日六位圣人传下的血脉传承,向来被视为人族修真界里的正统。

    而在四正名门中,元始门又隐隐与其他三大名门有所不同,不仅是因为多年以来这个门派一直实力强大英才辈出,更因为其他三个名门中都是只有一位圣人传承,而元始门却有三大圣人的传承集于一身,而且其中更是有昔日排名第一号称人族之皇的元问天。

    千百年来,虽未有公开头衔冠冕,但n长n风n文n学,w◇ww.cf≡wx.n↘et元始门向来隐为天下修真之首,无论实力还是势力都是公认的最强门阀,其影响力势力遍布鸿蒙大陆各州,走到哪只要提到元始门的名字,都是如雷贯耳一般。

    如此赫赫声威之名门大派,其门下弟子的身份自然也不同凡响,而此刻听起来却像是有人跟元始门弟子起了冲突一般,倒是让人惊讶好奇。而且听那男子话里自道姓名乃是宋丕,这宋氏一族在元始门中也是有来历的,昔日人族六圣中便有一位宋文德宋圣人,将自家家世传承放在了元始门里,地位与凌霄宗的甘家、天剑宫的南宫家差相仿佛。知不知道这位宋丕到底是不是那个宋家出身的子弟?

    人群里静默了一会,仍然没有人开口说话,看起来之前与元始门弟子起冲突的那一方在听到这边自报师门后也是被元始门的名头一时震住了。沈石沉吟片刻,微微摇了摇头,他自己的师门就是四正之一的凌霄宗,所以元始门的威名虽然显赫,但对他来说其实也并不是特别高山仰止的那般感觉,而这一次来到天鸿城,主要还是为了陪凌春泥好好游玩一次,没意思去多管闲事。

    是以他心念转动间,便拉了拉凌春泥的手,顺便叫上了蹲在脚边的小黑,然后两人一猪走到龙桥一边,打算从人群外围走过去。

    龙桥之上,虽然到了此刻还是静默无声,但从周围聚拢过来围观的人倒是慢慢有增多的样子,看起来好奇之心谁都有之。凌春泥在走过人群时,也是忍不住好奇之意,转头向人群里看了一眼,她虽然道行低微,但元始门声名远扬,她平日也是听说过的,所以对那些元始门弟子也有几分好奇,不知他们是什么模样。

    沈石本来打算要走的,不过看到凌春泥的模样,心想反正也无所谓,干脆便和她一起站着远远地看了一眼。

    目光转动间,凌春泥便从人群间隙里看到了那边圆圈里果然站着两人,分为两边,一边单独一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方脸浓眉气度不凡,但此刻脸色阴沉,眉头微皱;而另一边则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着便服,初看着道行境界似乎都不如对面那男子,但面上神情却是自信骄傲,冷冷地看着那人,倒像是看着一只蝼蚁一般。

    过了片刻,只听那中年男子面色不虞,强自冷哼了一声,道:“元始门了不起么?”

    他这话里兀自有强自嘲讽之意,但是这世上聪明明眼之人何其多,周围人顿时有不少便看出了这中年男子已然心有怯意,一时间几声低低窃笑声便从人群里飘了出来。

    那自称宋丕的男子看起来也是聪明的人,闻言哈哈一笑,神态越发自信或是自大,盯着那男子冷笑道:“阁下这般说话,就是看不起我们元始门了?”

    那中年男子脸色一变,面上神情变化,气势不知不觉又弱了三分。没办法,元始门的势力实力实在太强,别说是毫无根底的散修了,就是普通的修真门派,若是不小心触怒了元始门,在这等修真巨擘面前,也几与蝼蚁无异。甚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出身小修真门派的修士反而更不敢招惹元始门,因为散修孤身一人,就算恶了元始门最多也就是亡命天涯隐名埋姓罢了,但有了家世门派的牵累,那可就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这个中年男子光从外表上,一时也看不出来到底是散修还是出身修真门派的修士,不过明显看得出来的是他对元始门这个名头十分忌惮,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有些难以下台,目光闪烁了片刻后,忽然沉声道:“你名叫宋丕,和元始门里那个宋家有何关系?”

    宋丕淡然一笑,神情倨傲,神色间似有一股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一般居高临下的气势,淡淡道:“那很重要么?少爷我正是文德公一脉出身,你待怎样?”

    周围人群里一阵骚动,不少目光都落在了那年轻傲气但仪表不凡的宋丕身上,而那中年男子心里暗骂了一句,心道若是不重要,若是你这小畜生自己不看重,又为何故意在文德公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过他心中反正也无意与元始门以及宋家一脉为敌,反正早有计较,当此时便趁势哼了一声,朗声道:“我素来敬佩六位圣人,若无他们,焉有我人族今日盛世?万年之下,崇仰之心不曾稍减。既然你是文德公的后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与你动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说着一拱手,却是转身就走。

    这一下大出旁边围观众人的意料之外,包括那宋丕也是呆了一下,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他想到这其实乃是那男子的脱身之计时,那家伙的身影却已经早就消失了,显然在看似稳步出了这片人群后,他是立刻就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一溜烟跑了。

    宋丕吃了这一个哑巴亏,脸上神情便有些挂不住,而旁边人群里似乎也有几声窃笑声,不过热闹看过,人群慢慢便散了开去,宋丕冷眼看过周围,却也没法找到那几个笑话的人,气恼之下,又是冷哼一声。

    不过随着人群散去,却有三个原本站在人群中看着并不起眼的修士没有随着人群后退,反而走上几步,来到了宋丕身边,其中一位白衫男子走到宋丕身前,道:“公子,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

    宋丕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是没看到,刚才是他先惹我的。”

    那人怔了一下,看起来对宋丕这句话有些尴尬,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傻乎乎的耿直脾气,当然不回去反驳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公子,出门前宋长老吩咐交办的事,你看……我们继续往海州那边去么?”

    宋丕却是摇了摇头,不知从身上哪里摸出了一把折扇,“刷”的一声打开了,轻扇两下,姿态潇洒,微笑道:“急什么,咱们难得出来一趟,更何况是到了这天下第一名城,怎能不好好玩几天再走?”

    那白衫男子一皱眉,劝道:“公子,可是长老交待说……”

    宋丕摆摆扇子,却是笑道:“行了,不就是让我去凌霄宗知会一下四正大会的那些事么,其实十年一次这都多少回了,凌霄宗那里想必也是早就知道规矩的。再说这时间期限也十分宽裕,算算至少也有十多日呢,就在这里玩几天再去海州罢。”

    说着,宋丕对这三人点点头,便转身向天鸿城方向走去,而那三人面面相觑,领头的白衫男子摇头轻叹了一声,便带着其他两人跟在宋丕的身后,看起来倒像是他的保镖或是随从一般。

    ※※※

    周围有人看到这一幕,沈石也看在眼底,虽然因为站得远没听到宋丕与那三个男子的说话,但看得出来他们应该都是早就一行的。沈石心想得亏是刚才那中年男子见机跑得快,否则且不说他在道行境界上是否能胜过这出身元始门宋家的宋丕,就算压过宋丕一头,但这后来的三个修士一看却都是惯于厮杀拼斗的模样,道行境界也绝不会低,到了最后真要比斗起来,吃亏的也绝不会是宋丕这一边。

    看着那宋丕气焰嚣张得意洋洋地往天鸿城走去,凌春泥在一旁看到沈石若有所思的模样,悄声问道:

    “石头,怎么了,那元始门的人很厉害么?”

    沈石回头呵呵一笑,道:“元始门威名赫赫,当然是极厉害的了,不过刚才那些人我就不知道了。算了,别人家的闲事,咱们懒得管,走罢,进城去!”

    凌春泥“啊”了一声,却是有些不舍,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这里到黄昏时候,有一个‘龙桥落日’的奇景么?”

    沈石笑道:“是有啊,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总不能就在这边白等罢。这样吧,咱们先进城,回头回海州时再找个黄昏时分过来这里看,不就行了。今天我先带你去看一看‘长城揽月’和‘不夜之城’吧。”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微笑道,“其实我自己也就只看了这几处景色,还是上次杜师兄领我过来的……啊,对了!”

    他忽然一顿,随即一拍掌,哈哈一笑,却是拉着凌春泥就往天鸿城方向快步走去,凌春泥看他欢喜模样,奇道:“石头,你想到什么了?”

    沈石笑道:“上次杜师兄带我来这里的时候,特地领我去买了一种酒,味道清雅甘美,与众不同,我也带你去尝尝鲜。”

    凌春泥“咦”了一声,笑着道:“什么美酒啊,居然让你一直记得?”

    沈石看着远方高大雄伟的天鸿城,回头笑道:

    “竹叶青。”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蛇

    第一百八十九章青蛇

    天鸿城下,那看似一望无际楼宇层叠的街道上,沈石带着凌春妮行走着,当初那一次来到此处是靠杜铁剑带他过来,过了这么久回忆起当初的路线还真有几分麻烦。不过幸好沈石自来性子慎密,记性也不算坏,一路走着记着,绕了几处路口,又找人问了几次路,最后终于是找到了那条卖酒的小巷子。

    小巷的僻静与前番来此时并无两样,两人走在幽静的巷子里,凌春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围,对沈石道:“石头,怎么他一个卖酒的会把店门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皐 ” 。俊?br />

    沈石笑道:“我也不晓得啊,上次也是杜师兄带我过来,也许是这酒家脾气古怪,又或是他家里的酒水确实不凡,专做那口碑与熟客生意,真要有好酒之人,自然而然也会过来了。”

    凌春泥掩口一笑,道:“这么说来,这户酒家倒是会做生意的很嘛,也不知他的美酒到底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好喝?”

    沈石耸了耸肩,道:“咱们两个平日都是不怎么喝酒的,也就是买来随便尝尝,不过我以前喝过一次,感觉还不错。真要说喝酒的话,我那位师父和杜铁剑杜师兄那才是酒中饕餮一般的人物,想必他们是喜欢的,待会我也多买点,给我师父带些回去。”

    正说着,沈石忽然觉得手边有异,低头一看,却是凌春泥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一只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掌,眼中目光盈盈,不知为何却似乎有一点依恋不舍之意,柔情无限。

    沈石微笑了一下,在这僻静巷子里又没旁人,两人自然可以亲近些,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他心里也是不经意地掠过一个念头,春泥最近应该是有些孤单吧,好像总有些情绪外露的模样,以后若是有机会,自己还是要多陪陪她。

    在小巷里走了一阵,便看到里面尽头那一扇半门半窗的地方,与沈石记忆中的样子毫无变化,看来是没走错。沈石心中一喜,对凌春泥指了指那边,便笑着走了过去,看那木板窗扉正是虚掩着,便伸手在上头轻轻敲了几下。

    “咚咚,咚。”

    几声低沉的声响在小巷中回响起来,凌春泥站在一旁等了片刻,却发现那窗里似乎没有动静,不禁有些诧异,看了沈石一眼。沈石也是怔了一下,随即想起上次到这里时,杜铁剑过来敲窗户的时候似乎也敲了好几次。他犹豫了片刻后,又等了一会,见那窗扉里确实还是没反应,便试着又敲了几下,并且手上稍稍加力,让声音变大了些。

    似乎这一下有了效果,片刻之后,那木窗之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响,随即一个声音传了出来,道:“谁啊?”

    沈石听到这个声音又是一怔,上一次他过来的时候,听到的是一个低沉男子的声音,可是这一次却是个悦耳的少女口音,好像有些与之前不同。他迟疑了片刻后,还是朗声道:“姑娘,我是过来买酒的。”

    “吱呀”一声,那扇木窗打开了,沈石与凌春泥同时向窗里看去,只见在窗口果然站着一个十四五般大小的少女,容貌平凡,梳着两个大辫子,油光发亮,身上透着一股子利落劲儿,看了一眼沈石便径直道:“哦,要买什么酒,买多少?”

    沈石连忙道:“我要买竹叶青酒,嗯,先买两坛吧。”

    那少女一皱眉,道:“竹叶青酒是我爹最近私酿的好酒,存货不多,只卖给熟人,寻常客人是不卖的。”

    “啊?”沈石愕然,却是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事,而那少女看了他一眼后,眼神平淡,反倒是转眼间看到站在沈石身旁的凌春泥,忽然眼前一亮,目光里顿时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似乎哪怕她自己也是一个女子之身,也为凌春泥的娇媚容颜所震惊。

    “这位姐姐,你生的真好看。”片刻之后,那少女居然忍不住赞叹出声,眼神中更是异光闪烁,看起来倒是半点不在意旁边的沈石了。

    凌春泥陡然被人这么夸奖了一句,而且还是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虽然有些吃惊但心里还是多了几分欢喜,微笑着对她点点头,道:“多谢妹妹夸奖,你也很好看呀。”

    那少女嘟了嘟嘴,道:“哪有,我丑死了,我爹就一直说我将来长大了没人要,干脆一辈子就在这里学酿酒卖酒算了。”

    “呃……”凌春泥一时哑然,心想你那位真是亲爹么,怎么会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这时沈石在一旁伸过头来,试着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并努力地想继续原有的话题,道:“姑娘,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就买两坛竹叶青,行不?实在不行的话,一坛也可以啊。”

    那少女摇了摇头,目光都没看沈石,只是以一种羡慕赞叹的目光一直望着凌春泥,看得凌春泥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热了,才随口道:“不行啊,我爹交待过的,竹叶青酒就只能卖给那几个熟客,你认识我爹么?”

    “呃……不认识。”沈石心想当初过来时自己站在一旁,甚至都没看到那酿酒老板的脸,一时间也有些沮丧,心道看来白跑一趟了,只得对凌春泥带了几分歉意笑了一下。

    凌春泥却是丝毫没有在意的感觉,嘻嘻一笑,站在他身边柔声道:“没事啊,买不到就算了,咱们去看其他的景色也好的。”

    “唔……”沈石点点头,便准备转身离开,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后头传来那少女的声音,却是又叫住了他们,道:“对了,这竹叶青酒常人连名字都不知晓,你是从谁口中知道的。”

    沈石道:“是从我一位师兄口中知道的,他前次带我来过这里一次。”

    “请问贵师兄尊姓大名,我看看是不是熟客?”

    沈石心中一喜,心想难道有门,连忙道:“他叫杜铁剑。”

    那少女想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这名字没印象。”

    沈石一呆,心想杜师兄当日看起来和这里的老板似乎挺熟的啊,怎么到了他女儿这里就没印象了呢?正踌躇处,忽然又听那少女道:“这位客人,你那位师兄是什么模样的,能跟我说一下么?”

    “呃……他气度英武,相貌还算俊朗,擅使一把大黑剑,哦,对了,他的头发不太多……”

    沈石一边回想杜铁剑的形象,一边斟酌言辞地说着,前头那少女神情都没什么变化,但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一怔,却是开口打断了沈石的话直接问道>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个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嚣张狂妄看起来豪气干云其实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让人一看觉得骄傲自大,偏偏因为他师父很拽而他自己也很拽,然后对他都没办法,最后还顶着一个大光头的家伙?”

    “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太好听啊……呃,好吧,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点像。”沈石道。

    “哦,是那个光头叔啊!”少女淡淡地道。

    ※※※

    “啊,你说什么?”

    少女没理会沈石诧异疑惑的神情与追问,淡淡道:“光头叔打小是这条街上出生的,后来得了机缘才去了凌霄宗,不过跟我爹的关系一直很好,又因为从小喝我家酒长大的,所以常常过来。那好吧,算是熟客了。”

    沈石茫然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忍不住又问道:“可是你刚才叫他什么?”

    少女翻了个白眼,道:“我爹说了,他从小到大在我们家不知骗了多少酒水去喝,叫我不要跟他客气,往日便是他在这里当面我也是这样叫的,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对了么?”

    沈石默然片刻,正色道:“没有这回事,你尽管这样叫吧。”

    那少女哼了一声,回身去房里捣鼓了一阵,过了一会提了两个坛子出来,道:“两坛竹叶青,十个灵晶。”

    沈石哈哈一笑,连忙接过,又取了灵晶递进去,凌春泥在一旁也是高兴,不过又有些好奇,道:“石头,为什么这酒叫做竹叶青啊?”

    沈石一窒,这事他还真不知晓,想了一下,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啊,杜师兄当日也没跟我细说过,不过这种酒喝起来有一股清雅甘醇的滋味,别有一番风味,就像是人在雨后青竹林中一般,或许是这个缘故?”

    凌春泥“哦”了一声,才想点头,忽然却听那窗里的少女哼了一声,道:“瞎说。”

    沈石怔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倒也不以为意,凌春泥掩口轻笑,对那少女道:“妹妹,他是瞎掰的,让你见笑啦。不过你知道这其中缘故么,能否请教一下。”

    那少女看起来对凌春泥十分友好,与对沈石的态度截然不同,被她这般娇柔轻语一问,登时便高兴了好些,立刻点头道:“好啊,我告诉你。这就之所以叫做竹叶青呢,一是酿成之后酒色略见泛青,有翠绿竹叶之色;二是酒味清雅,有青竹之韵;不过这两点都不重要,之所以叫做竹叶青呢,是因为这种美酒,是我爹用一种名叫‘竹叶青’的毒蛇酿出来的,它其实是一种蛇酒!”

    “啊,蛇酒?”沈石与凌春泥都是吃了一惊。

    那少女看着他们吃惊神色,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少见多怪了罢!我跟你们说,在鸿蒙主界东南极远之地闽州,穷山恶水毒瘴竹林里,有一种当地特有的剧毒之蛇,名叫竹叶青。其毒性极烈,常人被咬必死无疑,便是修士中了这种蛇毒,若是境界不够也要元气大伤。竹叶青全身碧绿,隐身青竹林中几与竹叶无异,极是隐蔽,性情阴沉毒辣,伺机而动出则必中,往往发现时都已被其所伤,多少年来,当地死在这种毒蛇口中的可不知有多少人了。”

    凌春泥平日对这些毒虫便有些不太喜欢,此刻听了脸色便有些微微发白,只是偶然间她看了那少女一眼,却见那姑娘眼角余光似笑非笑,似有几分深意,正看着自己。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耳光

    第一百九十二章耳光

    风声呼啸,几道人影从空中落下,站到了巍峨高耸的长城之上,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城墙之上的风很大,但附近仍然可以偶尔看到几个人影走动,显然多半也是为了到此欣赏那两处与长城有关的奇景的。

    袖袍轻拂,身子潇洒,宋丕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古老的城砖与满是沧桑痕迹的墙道上掠过,中间在那一段缺口也就是通往下方的石阶处,稍微停顿了片刻 ” 。

    身后三个随从里那个中年男子走上一步,道:“公子,此处还有些闲杂人等,再说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往前走上一段,寻个清静所在,到时再好好看看这传说中的天鸿奇景。”

    宋丕微微皱眉,似有几分犹豫,不过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四人便往前头信步走去。他们这里气度俨然与众不同,此刻还在城墙上的人多半也是修士,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全然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一样。

    在他们走后又过了一阵子,石阶上又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沈石与凌春泥二人,一路攀爬石阶,终于是好不容易登上了这长城之巅。

    沈石看去气息还算正常,凌春泥却是胸脯起伏带了几分喘息,不过眼中光彩夺目喜悦之色闪烁,看起来倒是十分欢喜,额外又添了几分娇媚,笑着对沈石道:“可算是上来了!”

    石头笑着点点头,拉着她走到一旁,站在这长城之巅,与在地面仰望的感觉又是不同,除了那在巨大建筑面前感觉到自身渺小的错觉外,在这高耸入云的城上,夜风苍茫夜幕低垂,就连星星看去似乎也近了许多,有种让人想要乘风远去的飘逸之感。

    或许,仙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站在众生之上,翱翔于天地之间?

    可是谁又真的修成了仙,要知道就算是昔日人族六圣那样的圣人,被无数人崇仰敬畏的神仙一般的人物,最后还是归于黄土。而后来的人,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高处风中,偶然会感觉到那般心怀。

    沈石抬头看了看天色,“啊”了一声,道:“糟了,看起来今晚好像没月亮啊。”

    凌春泥也是抬头,果然只见漆黑的夜幕苍穹上,点点星光稀疏闪烁,却不见明月升起,看来这一晚不凑巧,是看不到传说中的长城揽月景色了。想到这里,凌春泥脸色不禁流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沈石看在眼中,哈哈一笑,轻轻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带她往前走去,同时微笑道>

    “没事的,这么大的长城,难道还会跑走不成?这长城揽月的奇景在这里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今日没有,日后机会还怕不多么?总有一天,咱们再来看上一场就是了。”

    凌春泥默然片刻,眼神中似有些许黯然,不过随即展颜微笑,眼中脸上,满满都是幸福欢喜,轻轻伸手抱住沈石的腰间,依偎在他身旁,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站在长城之上,没有了长城揽月,但还有另一道奇景不夜之城。

    星光之下,清冷夜色,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前方一处城墙边上,向着那城下望去。

    一片华灯,万点灯火,如一场辉煌灿烂的光海,就这样猛地出现在眼前,从脚下漫延而去,直到远方无边无际,煊赫繁华不夜天,便在此时。

    那灯火美丽庞大的令人有窒息之感,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想象在那每一盏灯火背后的世界与或许从未见过的人们又是怎样的人生?茫茫灯火之海中,只有在这座巨大城池中心那一大片地方是漆黑一片,不用说,那便是盘古大山的所在。

    沈石从背后搂着凌春泥的腰肢,一起眺望着这人间奇景,一边轻声道:“听说很早以前,天妖王庭还在的时候,那一片盘古大山上的妖皇帝宫,是这整座天鸿城里灯火最璀璨耀眼的所在,那些奢靡的天妖皇族们日日高歌饮宴,通宵达旦,是真正的不夜之城呢。”

    凌春泥靠在他的怀里,呼吸间闻到他身上温暖的气息,眼神朦胧,仿佛饮酒也将欲醉,只盼着这一夜永不过去,这时光永留此间。

    ※※※

    忽然一阵有些仓惶急乱的脚步声猛然从背后响起,同时“哎呀”一声听似慌张的声音,打破了长城之上这个小小角落里的温馨,同时一阵风声撞了过来,竟是冲向他们两人的背后。

    凌春泥吓了一跳,一声轻呼还没反应过来,沈石已经皱起眉头,抱着她向旁边猛地退开几步,两人随即转头看去,只见却是一个年轻人在刚才那处踉跄两步,口中带了几分酒气,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似乎并没有想到沈石居然能够带着凌春妮在这短暂片刻间躲了过去。

    他身子晃了两下,看来是脚步不稳,沈石目光略微低垂,向那人下盘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两只脚在地上却没什么移动晃荡,脸色便有些沉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这里发作,忽然只听另一边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却是呵斥了几句后,夜色里,从前方走来三人,为首者正是那位元始门宋家出身的宋丕。

    只见他微笑着走到沈石与凌春泥身前,拱手笑道:“二位受惊了,我那下人平日贪杯,今晚又喝多了一些,走路不稳,冒犯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他虽然话里客气,但拱手间身子纹丝不动,神情里更有倨傲之色,仿佛就是随口说上两句就已经是很给了别人面子,同时一双眼睛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沈石后,便落在凌春泥那娇媚动人的脸庞上,仿佛再也挪不开了。

    沈石看过那几人一眼,只见除了那宋丕之外,之前撞过来的那下人也已经走了回去,虽然看似被骂了一顿,但那人脸上却不见有何沮丧之色,反而是跟身旁另一个年纪差不多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一起,嬉笑看来,眼中反有几分兴奋之色。

    除了这三个人外,还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随从跟在宋丕身后,看去脸上神情有些与众不同,带了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叹息,不过似乎平日也见惯了自家公子的做派,所以也就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沈石收回目光,很快感觉到凌春泥往自己身上又贴近了几分,同时微微低头,看来也是对那宋丕灼热的目光有些讨厌。沈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抬头看了这几人一眼,淡淡地道>

    “喝多了就小心一些,刚才的事就算了,告辞。”

    说着,他带着凌春妮转身便欲离开。宋丕眉头一挑,脸色微沉,不过也没等他有何言辞动作,旁边另一个年轻随从却是已经一个箭步跳了出去,挡在了沈石与凌春妮面前,冷哼了一声,带了几分不屑之意,道>

    “大胆,我家公子是何等身份,你竟敢如此无礼?”

    沈石双眉一皱,刚要说话,忽听身后那宋丕又是一声轻笑,施施然走上前来,“啪”的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折扇,打开后在这夜色寒冷的风中扇了两下,然后微笑着道>

    “宋文,不得无礼!”说着,他不看沈石,只是望向凌春泥,轻扇两下一副潇洒神态,微笑道,“这位姑娘,在下名叫宋丕,乃是出身于中州元始门宋氏世家,家祖便是昔日人族六圣之一的宋文德。今日与姑娘一见,深感庆幸,只觉得你我之间或有夙缘,心向往之,冒昧请教姑娘闺名,还望告知在下。”

    凌春泥先是一惊,随即却是转过脸去,脸上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来。她虽然道行低微也没怎么出过海州,但从小长大,她一直都是生活坎坷,偌大的流云城繁华喧嚣,她却是早在那片繁华热闹下看到了另一面的黑暗龌蹉。这个年轻公子哥话说的漂亮又是一副潇洒模样,再加上那显赫身世,望之仿佛就是一个俗世翩翩佳公子,只是或许这模样能骗到一些更天真的小姑娘,对她却是没什么用处的。

    金风玉露宿世良缘,还是素昧平生勾三搭四?

    她之所以忍着不说话,只是因为害怕那个人的家世而已。

    沈石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挡路的那个年轻人宋文,又转眼看向宋丕,忽地沉声道:“你这是想找事?”

    宋丕怔了一下,似乎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在他看来不太起眼的年轻人,事实上他刚才瞄过沈石脚边那只小黑猪的时间都比看沈石用的时间多一点点,在他眼底,这样的人以前他遇见太多了,年轻人有血性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在权势之下低头?

    他笑了起来,微微摇头,道:“阁下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与这位姑娘闲聊几句,如何能说是找事呢。”

    话音刚落,便听他身后刚才那个装醉的年轻随从冷笑一声,却是又接了一句,道:“臭小子,你敢这样对我家公子无力,我看你才是找事吧?”

    说着仿佛借着那一丝也不知是否存在的酒意,此人猛一踏步竟然就冲了过来,却是一巴掌直接向沈石脸上抽了过来,而宋丕在此时目光刚好转开,微笑着看向凌春泥,似乎对身边此人的动作正好没有看到。

    一切,仿佛都是如此的天经地义一般。

    那一记挥手风声极烈,看似普通暗地里却已带了几分劲道,甚至隐隐已有凝元境的道行,光是这样一个普通的随从都是凝元境的修士,宋家的势力实力可见一斑。

    就像是他们经常遇到也经常听到的,很快的,一声带着痛楚的惊呼声猛地响起,除了那一记常常听到的清脆耳光声并没有响起。

    “轰!”

    一声低沉的轰响传了开来,宋丕宋文等人忽然一怔,这声响却不是平日里他们在中州乒那些散修取乐时的声音。目光转动力,却只见沈石与那年轻男子身影交错的瞬间,忽然火光猛地明亮一闪,一声闷哼,那男子身子大震而退,而沈石手起掌落,面无表情地直接打了下去。

    “啪!”

    他的手掌直接打在了那人的脸上,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彻这片长城左右。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文武不齐

    第一百九十三章文武不齐

    长城之上在那片刻间忽然一片安静,包括宋丕在内的几个人一时间都有几分愣神,甚至就连被摔了一记耳光的那个年轻随从看起来都有几分错愕乃是难以相信的模样。如此过了一会,忽地一声惊呼响起,却是站在宋丕身旁的宋文面带急切之色,看着那被打的人,叫道>

    “宋武,你没事吧?”

    而在一旁的宋丕脸上也是陡然一沉,一股戾气似从眼中掠过,这一记耳光突然而清脆,在他看来几乎和打在自己脸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冷哼一声身子一动,就要向前踏步而去 ” 。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身影却是挡在了他的面前,宋丕一看,眉头皱起,喝道:“伍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他叫做伍成的便是宋丕这一行人中岁数最大看起来也相对最为沉稳的那个中年男子,并且听起来也是唯一一个不姓宋的人。事实上,宋丕算是元始门宋氏世家的嫡系子弟,宋文宋武则是同胞兄弟,在身份上算是宋家的旁支,打小是跟在宋丕身边的。只有伍成与宋家无关,他出身平凡,得了机缘拜入元始门,一路修炼至今,性子谨慎沉稳,做事尽心尽力,颇得元始门中一些前辈长老的看重。

    这一次往凌霄宗送信,事情不算很大,宋家派出宋丕过来,多少也就是增添几分历练开开眼界,至于伍成同行而来,便是有些照看的意思。

    四人之中,伍成的境界道行最高,但是宋丕等人平日仗着家世,向来都是骄横惯了的,往常宋丕喜欢装作潇洒温和,做那俗世翩翩佳公子的作态,对他态度也是平和,但此刻气往上冲,顿时便不管那许多,直斥伍成。

    伍成却没理会背后的宋丕,与宋丕火冒三丈的模样不同,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却是落在了被打的宋武身上,当目光看到宋武胸口一片焦黑的痕迹时,比起宋丕等人的怒火滔天,他脸上却是立刻多了一丝谨慎,看起来甚至比白天在龙桥上发生冲突时还更慎重一些。

    他拦住宋丕,又一把抓住嗷嗷叫着想要冲过去大打出手的宋文,目光盯着沈石,沉声道:“这位朋友,何以随便出手伤人?”

    沈石面无表情,随手将花容失色的凌春泥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他,道:“是他先动手的。”

    “呸!”一声怒喝从伍成旁边传来,却是踉跄倒退了几步的宋武这时已经缓了过来,只觉得胸口剧痛,衣物上焦黑一片之下,血肉肌肤看起来都伤了不轻,他自小跟着宋丕,有那元始门宋家的名头罩着,别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向来对他们这些年轻人礼让几分,哪里吃过这个亏。一时间又痛又怒又是羞恼,甚至也没去细想为何平日里一记几乎毫无威胁的火球术可以瞬间伤到自己,只怒喝道>

    “不长眼的混账,受死!”

    话音未落,他已经再度冲了过去,只是中间身子摇晃,看来胸膛处受的伤还是有些影响到他,而一旁的宋文看到兄弟冲上,一声暴喝也是跟了过去,伍成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下子却是再也拉不住,眼中焦急之色一闪而过。

    他们这里气势汹汹的扑来,沈石脸色也是阴沉下来,凭良心说,元始门名列四正之首,隐隐有天下第一门阀的威势,再加上六圣之一的宋家,这种家世背/景放到眼前,一般来说他也是不愿去招惹的。

    只是别人打上了门直接往你脸上招呼,觊觎了你身边的女人,如此的肆无忌惮气焰嚣张,又哪里还有退路?

    他手上轻推,将凌春泥向后推开几步,然后看着前方宋文宋武两兄弟扑来,手上劲风凛冽,却是各自多了一把宝剑,剑光清亮锐利,望之不凡,显然是上好的灵器法宝,而且看那样式一模一样,似乎还是一对的。

    而在远处,宋丕看到宋文宋武已经向沈石冲去,身子便停了下来,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也不说话,只是忽然咳嗽了一声。这声音传了开去,伍成那边没什么反应,宋文宋武却是同时露出一丝狞笑,手上剑芒同时泛起更亮光芒,疾风般刺来,照亮了这两张年轻的脸现出几分狰狞,竟是转眼之间已经下了死手。

    沈石自从开始修道之后,这些年来几乎都是在搏杀厮斗中渡过来的,不说那妖界三年的磨砺,便是更早一些在青鱼岛的时候,他也是经常去妖岛上狩猎妖兽来赚取灵晶,哪怕是从妖界回来直到现如今,这中间修炼之途的大半时间几乎也都是伴随着狩猎冒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石虽然眼下道行境界并不算特别高深,但对厮杀斗法的经验却是丰富无比,不但超过了寻常大多数的名门世家弟子,甚至就连一些整日舔血的散修也未必比得上他。

    只一眼间,沈石立刻便感觉出这宋文宋武两人的气势与之前已是截然不同,那股杀意看似隐晦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忽地手臂一震,指缝间便突然现出了数张黄色纸片。

    伍成拦住了宋丕却没拦住宋文宋武两兄弟,心下虽有几分犹豫但也并没有多少过于担忧,不管怎样他也是出身于元始门的弟子,这么多年来本门天下第一的念头也是早已深入心中,刚才所做的不过是性子沉稳,下意识地想问清楚沈石来历而已,等看到宋文宋武扑上,他也只是暗地里摇头,心想门里这些世家的公子少爷们也实在是太过跋扈了,好歹也先开口问问清楚再说啊。

    所以他一开始没拦住那两兄弟,便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此刻陡然看到沈石手上那几张黄色符纸,脸色便登时一变,低声轻呼了一句,道>

    “符箓!”

    话音未落,甚至在他刚想提醒宋家兄弟二人小心的念头还在产生之前,伍成便看到一团火苗猛地在地面那个年轻人手上燃烧起来,一股灵力喷薄而出。

    那速度之快让他心头猛然一跳,甚至有那么片刻间他有点怀疑是否自己有些眼花。

    什么时候,五行术法的施法速度竟然会如此之快了?而那符箓催发的速度又是何等的迅捷?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之间沈石手臂刚刚抬起,宋文宋武脸上刚刚露出狞笑,两边相距眼看只有不到数尺之远的时候,宋文忽然身形猛地一顿,本来与兄弟宋武齐头并进的势头一下子如陷泥沼,犹如千斤重担猛地压在身上肩头,一下子落后了宋武数个身位。

    五行术法??沉土术!

    宋武还没反应过来,眼中满是热切嗜血的目光,挥剑向那沈石砍去,平日里在中州,元始门势力无孔不入,宋家声望如日中天,跟着宋丕公子,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被人当面摔了耳光,真是奇耻大辱!

    剑芒之下,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反正有公子门阀在,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在。正经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待会将这不长眼的恶徒杀了之后,等公子将那个女人玩腻了,自己也要过来好好狠狠地玩几次,才能念头通达!

    心念之下,片刻间他甚至想到了久远日后的事情,嘴角笑意更浓,吼叫着将剑芒劈了下去。

    只是剑光之中,他忽然心中一动,感觉自己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宋文呢?

    回应他的是一支忽然从黑夜深处不知从何而来的水箭,穿破了黑暗瞬间凝结成形,尖锐无比地刺破了这片虚空,准确无比地钉在了他砍下的剑尖之上。

    “叮!”

    一声清脆的锐啸声骤然而起,宋武身形大震,心口一阵气血翻涌,那水箭术的力量竟是异常强大,直接将他的身形打退了几步,而片刻间他眼前一花,却看到沈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欺身而近。

    背后,伍成带了几分惊怒的声音猛然响起,几道风声乍起,伴随着一声大喝:“手下留情!”

    什么情况……

    宋武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看沈石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冰冷毫无表情,仿佛在这一刻竟是一块真的石头一般,左手径直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

    那里有一处旧伤,是不久之前被一个火球砸出来的,而这一次,那个拳头毫不客气地再次重重砸在了那处伤口上,同时响起的还有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断折声。

    宋武在刹那间嘶嚎出来,声音犹如一只绝望的疯狗般凄厉,他的整个身子就像一只般本能地蜷缩成团,那一瞬间无比强烈而可怕的剧痛瞬间击垮了这个从小几乎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宋家子弟,涕泪俱下中他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而在片刻之后,他在强烈的痛楚与眩晕中仿佛感觉自己的身子猛然一轻,竟是飘了起来。紧接而来的,仿佛是两声有些熟悉的怒吼声。

    那是伍成与宋丕的声音。

    一看情势不对,他们二人立刻便是出手相救,然而那沈石的施法速度快得令人愕然,而一旦出手之后之狠辣果断,也是令人咋舌。

    只一照面间,宋武便已身受重伤,瞬间失去了战力,而当他们脸色大变冲出救人的时候,忽然便只见那宋武的身子被沈石一把拎起,如提小鸡,直接向他们二人这里砸了过来。

    风声呼啸,宋武一下子被丢了过来,伍成与宋丕身子硬生生地顿住,连忙伸手接下,然而还不待他们做出下一个动作,伍成猛然心头一抽,看到沈石的身影已经如疾风一般,冲到了落后几步的宋文身旁。

    这几下惊变陡生,宋文也是心中震骇,看到沈石冲了过来,心里一阵慌乱,但出身名门的训练终究还是有几分底子,手中灵剑一横,便已挡在身前,灵芒亮起,护住全身。

    沈石却是视若无睹,直踏怒吼一声正要祭出剑芒御敌时,忽然间一声惨叫猛地从他口中发出,身子一下子向旁边歪倒下去。

    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脚边,似这个漆黑的夜里神秘的鬼影,无声无息的一只黑猪,张开雪白森然的獠牙,和它的主人一样,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下去。

    那骨折崩裂的声音甚至比刚才还清脆可怕!

    沈石面色毫无改变,手上动作更无丝毫迟疑,一只手直接按上了宋文的小腹。

    “咚、咚、咚!”

    在这长城之上,接住宋武的伍成与宋丕眼中,便看到了那一幕,几乎是连续最多只相隔短短一息时间的低沉闷响,在宋文的身下以令人齿酸乃至头皮发麻的频率,迅速地散发开来。每一声的闷响,伴随着一道火光或是一记冰冷的水色,而宋文的身子如弓弦一般,每一次都幅度巨大的颤抖了一下。

    仅仅几次之后,宋文的身子便无力地垂落,脸色完全惨白如死人一般,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片刻之后,那低沉闷响渐渐沉寂,他的身子也从沈石的手掌上,缓缓地缓落摔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沈石默然无言,慢慢地转过身子,看着那还站着的两个人,神情冷漠,而伍成与宋丕的脸上兀自还有一丝愕然。

    长城之上,夜风萧萧,寥落星光里,夜色正是一片萧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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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仙介绍:
曾经统御鸿蒙诸界强盛无比的天妖王庭,已经湮没于岁月尘土之中,人族取而代之,在亲手埋葬了妖族的辉煌之后,成为了鸿蒙世界的新主宰。万年之下,前所未有的人族修仙盛世之中,诸多蛰伏异族暗中窥视,一个平凡少年背井离乡,迎来了他突起波澜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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