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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灯II全文阅读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鬼吹灯IItxt下载     鬼吹灯II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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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引子

    我祖上有卷残书,是“摸金校尉”前辈所著《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此书共有一十六字寻龙诀语,“风水秘术”属于术数的一个分支,然而何为术数?术数之兴,多在秦汉以后,《易》为其总纲,其要诣不出乎阴阳五行、生克制化,实皆《易》之支派,傅以杂说耳。物生有象,象生有数,乘除推阐,务穷造化之源者,是为数学。星土云物,占侯指迷,见于经典,后世之中流传妖妄,渐失其真,然不可谓古无其说。自是以外,末流猥杂,不可殚名,《史》《志》将之概总以“五行”。

    就凭着这卷奇书,我做起了倒斗的摸金校尉,其间发生了许多事,也遇到了许多人,这几年的经历对我来说,可谓是:“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回首来路,血雨腥风,好在踏遍青山人未老,现在我即将告别了“摸金校尉”的职业生涯,去往美国之前,我整理行囊的时候找到了一本从前的相册,我随手翻了翻,见到有一张我同几个伙伴的合影混杂在众多的老照片里面,照片背景是广袤的内蒙古草原,照片上的人里面有我和胖子,有些记忆不会被时间杀死,我还清楚得记得这张照片是我参军入伍前拍的,我们那时候的样子还是歪带帽子斜挎军包,以现在的眼光看有些可笑,不过当时我倒没那种感觉,还觉得这形象挺时髦,拍照留念后,我和照片上的这些同伴进入了大草原的深处,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那是要去漠北寻找一条黑色的妖龙……

第一章 赶冬荒(上)

    1969年秋天,越南人民反抗美帝国主义侵略的解放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而这时候,我做为众多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中的一员,被知青办安排在大兴安岭山区插队,接受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战风雪,炼红心,斗天地,铸铁骨。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几个月,刚进山时的兴奋与新奇感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我插队的那个山沟,总共才巴掌那么大点的地方,一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方圆数百里之内几乎全都是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

    屯子里的人靠山吃山,除了在平整的地方开几亩荒,种些个日常吃的口粮之外,其余的吃食主要通过进山打猎得来,山上的獐子、狍子、野兔、山鸡,还有林子里的木耳、菇菌等等,都是好嚼头,吃饱吃好不是问题。

    可那年冬天,山里的雪下得好早,西北风骤然加紧,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眼瞅着大雪就要封山了,大伙还没来得及储备过冬的食物。因为往年在秋季,山里的人们,要趁着野猪野兔秋膘正肥的时候大量捕猎,风干腊制储存起来,用以渡过大兴安岭残酷漫长的寒冬。

    这十年不遇的反常气候说来就来,秋季刚过了一半就开始下起大雪,然后又紧接着吊起了西北风,猎户们不免有些乱了阵脚,纷纷挎起猎枪,带上猎犬,争先恐后的进山“赶冬荒”,同老天爷争分夺秒抢时间,全力以赴地套狐狸射兔子,否则再晚一些,山里肯定会刮起只有冬天才刮的白毛风,那可就什么都打不到了,那样的话整个屯子都要面临可怕的冬荒。

    和我一起插队的伙伴胖子,最近也正闲得抓心挠肝,恨不得平空生出点乱子出来才好,见猎户们成群结伙的进山围猎,顿时来了兴致,摩拳擦掌的跟我商量,打算同猎人们一道进山打几只人熊。

    我对进山打猎的那份热情,尤其是“套狐狸”一类斗智斗力勾当的热爱程度,一点都不比胖子少,可平时很少有机会带枪带狗去耍个尽兴,对于这回的行动我早已心知肚明,支书肯定不会让我们参加。一是因为我们这几个知青进山不到半年,已经闹了不少乱子出来,惹得老支书发了飙,不让我们再胡作非为,最近他给我们安排的任务,除了削坟砖就是守着林场的木材,全是些个蹲点儿的苦闷差事;二来这次赶冬荒是屯子里的大事,围猎是集体行动,需要丰富的经验,以及猎人之间的配合默契,让知青这种从城里来的生瓜蛋子加入,万一出了岔子,大伙全部要饿着肚皮挨过严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也绝对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我们眼巴巴看着各家各户抽调出精壮的猎手,组成了“赶冬荒战斗队”,带着大批猎狗浩浩荡荡地进山,踏雪开赴围猎的最前线,我心里真是又着急又上火,即使知道基本上是没戏,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又去找支书通融,哪怕给我们知青安排一些后方支援的工作也好,再让我们在屯子里呆着,非得把人憋坏了不可。

    胖子也对支书强调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来,我代表我们五个知青向您衷心地请求,请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们投入到这场赶冬荒的革命斗争洪流当中去……”

    老支书不等胖子把话说完,就用另一句最高指示扼杀了我们的请求:“别跟我扯犊子,瞎咧咧个啥?毛主席不是还那个啥来着……,对了……他老人家还强调过要反对自由主义,要服从组织安排,这不咱屯子里的人都去打猎,剩下的全是些那个啥妇女儿童老弱病残,你看这雪下的,万一有没找够食猫冬的黑瞎子摸过来也是个麻烦,我看干脆就这么办,你们青年们,留下一半守着屯子,八一和小胖你们俩人,让燕子带着你们到林场看场去,正好把敲山老头替换回来,我可告诉你们俩,我不在这些天可不许整事儿知道不?”

    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好做罢,心中暗地里盘算着到林场附近也能找机会套狐狸,总好过在屯子里开展思想工作那么没意思,于是跟另外三个知青同伴做别,把铺盖卷往身上一背,同胖子一起在燕子的引领下,到团山子下的林场去看守木料。

    屯子里有几户人家作为知青点,插队的知青都固定住在这几户家里,而吃饭则是到各家轮流搭伙,赶上什么吃什么,燕子这姑娘就是我和胖子的“房东”,她也是个出色的猎手,支书安排她带我们照管林场,也是担心林场遭到野兽的袭击。

    燕子失去了进山打猎的机会,倒也没抱怨,因为知青远比山里人有知识,尤其是我和胖子这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侃能吹的,跟知青在一起的时候,她能了解到她从来没离开过的这片大山以外的世界,于是她挎上猎枪,另外又携带了一些必备的物品,便同我和胖子出发了。从屯子到林场要翻一道岭子,转两道山坳,路程很远,一路上西北风刮得嗷嗷直叫,卷得地面树梢的雪沫飘飘洒洒地漫天乱舞,加上天空即使在白天也是灰蒙蒙的,使人分不出是不是始终都在降雪,我用狗皮帽子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可风还是把脑袋抽得渐渐麻木。

    不过听燕子讲这种天气根本不算什么,山里边到了深冬腊月,林子里的积雪会有齐腰深,人在雪地中趟着积雪走很吃力气,走不了多远就会出一身的热汗,但却绝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步喘息,被透骨的寒风一溜,全身的汗水都会立刻变成一层层冰霜,而且没在深山里过过冬的人根本不会想象得到,最恐怖的要数山里人谈之色变的“白毛风”,所谓“白毛风”,也就是风里加着雪,银白色的旋风,比冰刀子还厉害,吹到人身上没有能受得住的,所以山里的猎户都要提前储备食物,到了天寒地冻之时,就开始在家里的热炕头上猫冬。

    走了快一天才到林场,这片林场紧挨着人熊出没的“团山子”,有条河从这片林海雪源中穿过,刚好将山区与森林分割开来,团山子上植被茂密,并不缺乏食物,山上的人熊,轻易不会过河到林子里来,猎户们也不敢随意去招惹凶残成性的山林之王——人熊。

第一章 赶冬荒(下)

    林场中伐下来的木头,在春水生长之时,就会利用河水把木料扎成筏子冲到下游,河的下游有条铁路,还有个小火车头,是专门用来运木头的,这里的情形十分象是著名小说《林海雪原》中描写的“夹皮沟”,“夹皮沟”在东北是确有其地,团山子的林场也有个差不多的地名,叫做“黄皮子坟”,这地名听上去显得很神秘,但就连燕子她爹那种老猎户,都说不出这个地名的来龙去脉,只是都说这附近黄皮子很多,很早以前黄大仙闹得挺凶,现在也没人提了,黄皮子是当地人对黄鼠狼的一种俗称。

    团山子林场虽然简陋荒僻,但社会主义建设离不开它,所以我们才要顶风冒雪来这里值勤,不过说实话冬天的林场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唯一需要料理的,只是过些时候到河流下游去帮忙发送最后一趟运木头的小火车而已。

    这林场有一排白桦木搭建的木屋,在春夏两季,都有伐木工人在这里干活居住,由于运输能力有限,砍多了树也运不完,所以他们每当完成生产任务,差不多到了中秋节前后,就会离开林场回家过年,这时林场就归距离最近的岗岗营子派人照料。

    在我们到来之前,林场是由敲山老汉和他的孙女,一个叫做“画眉”的姑娘负责看管,本来按照村支书的安排,我们应该把他们替换回去,但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就发现林场中十分不对劲,守林人的小木屋中空空荡荡,炉膛中灰烬冷冷的没有一丝热气,也没有见到这爷孙二人。

    我不禁替他们担心起来,急忙与我的两个同伴分头在林场中找了一圈,却仍没见踪迹,我心中越发不安,对胖子和燕子说:“今年天气冷得太快,事先又没有半点征兆,怕是山里的野兽也要赶冬荒,敲山老爷子和他孙女会不会被猞猁之类的恶兽给叼去了?”

    屯子里的猎狗都被猎人们带进山围猎了,所以我们没有带猎狗,现在风雪交加,团山子附近岭高林密,地形复杂,飞雪掩盖了人兽的踪迹,就算我们有百十号人去找,也未必能寻得到他们,更何况眼下我们只有三个人。我和胖子当即便寻思着要回屯子搬救兵,可又突然想到屯子里已经没人可找了,那时候我们年纪尚轻,一时竟然束手无策。

    还是燕子心细,她又在小木屋中仔细看了看,屋内的粮食和干肉还剩下一些,敲山老汉的猎枪和装火yao铁砂的牛角壶却都不在,猎户最善观查蛛丝马迹,小木屋中没有兽迹,东西摆放得也很整齐,他们好象还打了大量黏糕,应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不测,也许敲山老头带着她孙女去打兔子了,又或许他是担心大雪封山,没等我们来替换,便提前回屯子去了,满山老汉打了几十年的猎,经验非常丰富,虽然一把年纪,身手不如昔日灵便了,但既然他带着猎枪,只要在半路不碰上刚生崽的母人熊,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见林场中并无异状,我们三人才稍觉心安,一路上饥寒交迫,正是苦不堪言,这时候什么要紧事也都要扔到一边去了,最紧迫的任务是取暖和填饱肚子,于是我们便匆匆忙忙地烧了火炕,把冻得绑硬的贴饼子在炉壁上随便烤烤,吃了充饥。三人吃饱了天也黑透了,就开始象往常那样胡乱闲聊解闷,按惯例轮流开吹,胖子先侃了段解放前在东北剿匪的佚事,他这些都是听他爹说的,我已经听他讲了不下十遍,而燕子还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所以听得十分着迷。

    只见胖子口沫横飞,连比划带说:聚众掠夺民财的土匪,在东北地区又叫做“胡匪”或“胡子”,据说胡匪们不同与内地响马贼寇,他们自成体系,拜的祖师爷是明末皮岛总兵“毛文龙”,明右副督御使袁崇焕设计杀了毛文龙之后,毛文龙手下的大批官兵,分别流落东北沿海诸岛或深山,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以大明官兵自居,不做打架劫舍的勾当,但历经百年,随着人员结构的日趋复杂化,逐渐演变成为害一方无恶不作的胡匪,不过直到解放前,胡匪们仍然尊毛文龙为祖师爷。

    这些一伙一伙的“胡匪”,到后来被称做“绺子”,按各股匪首所报“字号”的不同,每股绺子的名称也不一样,例如“一铁鞭”、“草上飞”、“桑大刀”、“凤双侠”等等等等。

    解放前东北头号胡匪,魁首是个绰号叫“遮了天”的光头,此人年轻时是庙里的武僧,学得一身铜练铁布衫的硬功夫,但他“还俗”后也始终没长出头发,“遮了天”为人心狠手辣,两手沾满了干部群众的鲜血。

    日本投降后东北进行土改,为了保卫胜利果实不被土匪破坏,东总成立了专门的剿匪分队,经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残酷战斗,终于把“遮了天”这股胡匪的“四梁八柱”都给铲除了,“四梁八柱”是胡匪内部的一种组织名称,除了大当家的称做“大柜”之外,其余的所谓“四梁”,分别有“顶天梁”、“转角梁”、“迎门粱”、“狠心梁”,“八柱”则是“稽奇”、“挂线”、“懂局”、“传号”、“总催”、“水相”、“马号”、“帐房”的总称,这些人一完,整个绺子就算彻底倒了。

    而这“四梁八柱”中最关键的人物是“转角梁”,东北俗称为“通算先生”,他是整个绺子的军师,专门利用一些迷信的方术来“推八门”,决定整伙土匪的进退动向,军师一完,“遮了天”就失去了和他狼狈为奸的主心鼓,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但这人也当真狡猾至极,小分队始终抓不住他,好几次都被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有些迷信的当地人就传言说这个土匪头子,年轻的时候救过黄大仙的性命,这辈子都有黄大仙保着他,能借土遁,就算是派来天兵天将也甭想抓住他。

    可世事有奇巧,胡匪最忌讳提“死”字,但是这个字不提也躲不了,做土匪到最后多无善终,常言道“自做孽,不可活。”也许“遮了天”恶贯满盈,该着他气数已尽,那年深山里刚好也发生了罕见的“冬荒”,老百姓管这样的年份叫“死岁”,黄大仙终于罩不住他了。

第二章 黄皮子坟(上)

    “遮了天”这个绰号大概是取自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意思,民间风传他早年当和尚的时候救过黄大仙,一辈子都有黄皮子保着,谁也动不了他。这当然是谣传了,实际上他不仅没救过黄皮子,反倒是还祸害死不少。

    剿匪小分队追击他的时候,正好山里的雪下得早,天寒地冻,最后在一个雪窝子里搜到了“遮了天”的尸首,他是在一株歪脖子树上,上吊自杀的,在他尸首的对面,还吊死了一只小黄皮子,死状和他一模一样,也是拴个小绳套吊着脖子,这一个人和一只黄皮子,全吐着舌头,睁着眼,冻得硬挺挺的。

    胖子故弄玄虚,说得绘声绘色,扮成吊死鬼吐着舌头的模样,把燕子唬得眼都直了,我却对此无动于衷,因为这件事我听胖子说过无数次了,而且“遮了天”的死法也太过诡异,若说他自己穷途末路上吊寻死,以此来逃避人民的审判倒也说得通,可对面吊死的那只小黄皮子可就太离奇了,“遮了天”一介胡匪,何德何能?他又不是明末的崇贞皇帝,难道那黄皮子想做太监给他殉葬么?

    燕子却不这么认为,她对胖子所言十分信服,因为当地有着许多与之类似的传说,传说黄大仙只保一辈儿人,谁救了黄大仙,例如帮黄大仙躲了劫什么的,这个人就能受到黄大仙的庇护,他想要什么,都有黄皮子帮他偷来,让他一生一世吃穿不愁,可只要这个人阳寿一尽,他的后代都要遭到黄大仙的祸害,以前给这家偷来的东西,都得给倒腾空了,这还不算完,最后还要派一只小黄皮子,跟这家的后人换命,燕子觉得那个土匪头子“遮了天”,大概就是先人被黄大仙保过,所以才得了这么个下场。

    解放前在屯子里就有过这种事,有个人叫徐二黑,他家里上一辈儿就被黄大仙保过,有一年眼看着徐二黑的爹就要去世了,一到晚上,就有好多黄皮子围着徐二黑家门口打转,好象在商量着过几天怎么祸害徐家。黄皮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徐二黑发起狠来,在门口下了绝户套,一晚上连大带小总共套了二十几只黄皮子。山下有日本人修的铁轨,正是数九严冬滴水成冰的日子,徐二黑把这些黄皮子一只只割开后脊梁,全部活生生血淋淋地按到铁轨上,黄皮子后背的热血沾到钢铁立刻就冻住了,任凭它们死命挣扎也根本挣扎不脱,徐二黑就这么在铁路上冻了一串黄皮子,天亮时火车过来,把二十几只黄皮子全给碾成了肉饼。

    结果这下子惹了祸了,一到了晚上,围着屯子,漫山遍野都是黄鼠狼们的鬼哭神嚎,把屯子里的猎狗都给震住了,天蒙蒙亮时有人看见黑压压的一片黄皮子往林子里蹿走了,接着又有人发现徐二黑上吊自杀了,死法和胖子所讲那个故事中土匪头子的下场完全一样。

    胖子和燕子胡勒了一通,吹得十分尽兴,山外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正在扫除一切牛鬼蛇神,这场运动也理所当然地冲击到了大兴安岭山区,就连屯子里那位只认识十几个字的老支书,一到开会的时候都要讲:“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是在正中间的光明大道,左边一个坑是左倾,右边一个坑是右倾,大伙一定不能站错队走错路,否则一不留神就掉坑里了。”所以我们三人在林场小屋中讲这些民间传说,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们这林场山高皇帝远,又没有外人,我们只谈风月,不谈风云,比起山外的世界要轻松自在得多。

    燕子让我也讲些新闻给她听,外边的天又黑又冷,坐在火炕上唠扯有多舒服,但是我好几个月没出过山了,哪有什么新闻,旧闻也都讲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对她和胖子说:“今天也邪兴了,怎么你们说来说去全是黄皮子?团山子上有道岭子不是就叫黄皮子坟么?那里是黄皮子扎堆儿的地方,离咱们这也不远了,我来山里插队好几个月了,却从来都没上过团山子,我看咱们也别光说不练了,干脆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连夜上山下几个套子,捉几条活的黄鼠狼回来玩玩怎么样?”

    胖子闻言大喜,在山里没有比套黄皮子和套狐狸更好玩的勾当了,当时就跳将起来:“你小子这主意太好了,虽然现在不到小雪,黄皮子还不值钱,但拎到供销社,换二斤水果糖指定不成问题,咱们都多少日子没吃过糖了,我他妈的要是再不吃糖,可能都要忘了糖的味道是辣还是咸了,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是傻把式,连说带练才是好把式,咱这就拿出实际行动来吧……”说着话一挺肚子就蹿下火炕,随手把狗皮帽子扣到脑袋上,这就要动身去套黄皮子。

    燕子赶紧拦住我们说道:“不能去不能去,你们咋又想胡来,支书可是嘱咐过的,不让你们搞自由主义整事儿,让咱们仨好好守着林场。”

    我心中暗暗觉得笑,屯子里的老支书是芝麻绿豆大的官,难道他说的话我就必须服从?我爹的头衔比村支书大了不知多少倍,他的话我都没听过,除了毛主席的话,我谁的话也不听,山里的日子这么单调,好不容易想出点好玩的点子,怎么能轻易做罢,但这话不能明说,我还是语重心长地告诉燕子:“革命群众基本上都被发动起来赶冬荒斗天地去了,难道咱们就这么干呆着不出力?你别看黄皮子虽小,可它也有一身皮毛二两肉,咱们多套几只黄鼠狼就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支援了世界革命。”

    燕子听得糊里糊涂,添砖加瓦倒是应该,可“团山子”上的人熊那不是随便敢惹的,当地猎户缺乏现代化武器,他们打猎有三种土方法,一是设陷阱,下套索、夹子之类的,专门捕捉一些既狡猾跑动速度又快的兽类,象狐狸、黄皮子之类的,猎狗根本拿它们没办法,只能以陷阱智取;再者是猎犬追咬,猎犬最拿手的就是叼野兔;三是火枪窝孥,其中发射火yao铁砂的猎枪是最基本的武器,前膛装填,先放黑火yao,再压火绒布,最后装铁丸,以铁条用力压实,火绒卡住弹丸不会滑出枪膛,顶上底火,这才可以击发,装填速度慢、射程太近是致命缺点,用来打狍子、獐子和野猪倒是适用。

第二章 黄皮子坟(下)

    猎人狩猎的这三套办法,唯独对付不了皮糙肉厚的人熊,上次我们在喇嘛沟遇到过人熊,险些丢了性命,所以此刻燕子一提到人熊的威胁,我心中也打了个突,但随即便说:“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人熊又不是刀枪不入,而且晚上它们都躲在熊洞里,咱们趁天黑摸上团山子套几只黄皮子就回来,冒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别忘了咱们的队伍是不可战胜的。”

    胖子在旁边急得直跺脚,一个劲儿地催促我们出发,干革命不分早晚,却只争朝夕,在我的说服下,燕子终于同意了,其实她也很想去套黄皮子,只是老支书的话在屯子里还是比较有威信的,需要有人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帮她克服这一心理障碍。

    林场小屋外的天很冷,雪倒是不再下了,大月亮地白得渗人,但那月晕预示着近期还会有大雪袭来,山坳里的风口呼啸着山风,在远处听起来象是山鬼在呜呜咽咽地恸哭,我从屯子来林场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要套黄皮子或狐狸的主意,该带的家伙也都带了,一行三人借着月色来到林场的河边。

    河面上已经结了冰,冰上是一层积雪,站在河畔上,距离河道十几米,就可以听到冰层下河水叮咚流淌之声,由于是“赶冬荒”,秋天过了一半,突然有寒流袭来,所以河水冻得很不结实,直接踏冰过河肯定会掉冰窟窿里,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踩着冻在河中的圆木过河。

    月光映着薄雪,银光匝地,河面上隆起一个个长长的横木,都是没来得及运到下游,暂时被冻在河中的木头,踩着圆木即使冰层裂开,木头的浮力也不会让人沉入河中。

    看着河面并不算宽,真过河的时候,才发现河面绝对不窄,我们三人将距离来开了,一根根踩着木头迈着走,因为天冷穿得衣服厚重,脚步也变得很沉,脚下碎冰哗啦哗啦乱响,虽然惊险十足,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一点都不害怕,相反有些激动,骨子里那种冒险的冲动按捺不住,觉得这种行为可真够刺激。

    过了河就是当地猎人们眼中的禁地团山子,这山上林子太密了,燕子也没把握进了这片林子还能走出来,我们虽然胆大包天,却也不敢冒进,好在那“黄皮子坟”是在团山子脚下,离河畔不远,那里有一个隆起的大土丘,上面存草不生,土丘上有无数的窟窿,大大小小的黄皮子都躲在里面,可能因为这土丘象坟包,里面又时常有黄皮子出没,所以才叫做“黄皮子坟”。

    我们并没有直接走上“黄皮子坟”,在附近找了片背风的红松林子,这里是下风头,黄皮子和山上各类野兽不会嗅到我们的行踪,看来这里就是一个天然的最佳“埋伏点”,我把胖子和燕子招呼过来,三人蹲在树后合计怎么动手。

    胖子出门时从屯子里顺出两水壶土烧,土烧就是自家烧锅酿的酒,刚在林场小屋的时候装在军用水壶里煨热了,过河时一直在怀里揣着,这时候取出来,竟然还带着点热呼气,我看他喝得口滑,就要过来喝了几口,这酒甜不罗唆,要多难喝有多难喝,可能就是用苞米瓤子和高粮秆子整出来的土烧。

    胖子说:“别挑三捡四的了,凑和喝两口吧,暖和暖和好干活,有这种土烧酒已经很不错了,咱们这山沟子里就那么几亩薄地,哪有多余的粮食酿酒啊,不过我那还存着一整瓶从家带来的好酒呢,等套了黄皮子,我得好好整个菜,咱们喝两盅儿解解乏。”随后胖子就问我怎么套黄皮子?

    我嘿嘿一笑,从挎抱里拿出一个鸡蛋,有点尴尬地对燕子说:“对不住了燕子,我看你家芦花鸡今天下了两个蛋,我就顺手借了一个,时间紧任务急,所以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但是我后来一想对于狐狸和黄皮子来说,鸡蛋实在是太奢侈了,于是我就又从芦花鸡身上揪了一把鸡毛……”

    燕子气得狠狠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把:“你偷了鸡蛋也就完了,咋还揪俺家芦花鸡的鸡毛呢!”胖子赶紧劝阻:“咱们要文斗不要武斗,回去我让这孙子写检查,深挖他思想根源的错误动机,但眼下咱们还是先让他坦白交代怎么拿鸡毛套黄皮子。”

    我说套黄皮子其实最简单了,鸡毛的气味足可以撩拨的这帮谗鬼坐卧不安,燕子她爹是套狐狸的老手了,老猎人们都有祖传的“皮混饨”,制做“皮混饨”的这门手艺已经失传了,“皮混饨”实际上名副其实,是一个特制的皮口袋,传说这里面在制皮的时候下了秘药,嗅觉最灵敏的狐狸也闻不出它的气味有异,这皮囊有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六棱形口子,外口是圆的,可以伸缩,狐狸和黄皮子都可以钻进去,往里面钻的话这口子带暗扣,象是有弹性一般越钻越大,但皮囊里面的囊口,却是六边形的,专卡黄皮子的骨头缝,这种动物的身体能收缩,但唯独钻不得六角孔,进来容易出去难,只要它往外一钻,囊口就会收紧卡到它死为止。“皮混饨”之所以高明,是因为它能完完整整地保全猎物皮毛,比如狐狸皮值不值钱看的是尾巴,但万一设的套子和陷阱打到了狐狸尾巴,这张狐狸皮就不值钱了。

    屯子里现在只有燕子家才有一副“皮混饨”,她祖上就是猎户世家,这“皮混饨”也不知传了多少年代了,死在它里面的黄皮子和狐狸简直都数不清了,因为这件家伙太毒太狠,无差别的一逮一个准,猎人们又最忌讳捉那些怀胎或者带幼崽的猎物,那么做被视为很不吉利,所以燕子他爹轻易都不使用。我却早就想试试这传得神乎其神的“皮混饨”好不好使,这次也偷着带了出来。

    把鸡毛涂上些鸡蛋清放在皮囊中做饵,剩下的鸡蛋黄倒入空水壶里,舍不得给黄皮子吃,当然也舍不得扔,还得留着回去吃炒鸡蛋呢,再用枯枝败叶加以伪装,上面撒上些雪抹,最后用树枝扫去人的足迹和留下的气味,这个套子就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事就是在远处观察,看看哪只倒霉的黄皮子上当。

    我们伪装完“皮混饨”,就回到红松后苦苦等候,可那山林雪地上静悄悄的始终没有动静,月上中天,我都快失去耐性了,这时候雪丘上终于有了动静,我和胖子、燕子三人立刻来了精神,我定睛一看,心中立刻吃了一惊,我的天,这是黄皮子坟里成了精的黄大仙姑啊。

第三章 夜擒(上)

    明月照残雪,朔风劲且衰。我们潜伏在红松树后,虽然筑了雪墙挡风,但毕竟是在下风口,时间一久,还是被冻得丝丝哈哈的,当真是有些熬不下去了,可就在这时,终于有了动静,我急忙把手往下一按,低声通知胖子和燕子二人:“嘘……元皮子来了。”

    虽然我们平时提起黄鼠狼,都以“黄皮子”相称,但在山里有个规矩,看到黄皮子之后,便不能再随随便便提这个“黄”字了,因为大兴安岭自古以来多出金矿,山里人常说“三千里大山,黄金镶边。”就是指的这个意思,这地方有山就有沟,有沟就有金,但那都是解放前的说法,按传统观念来讲,是黄皮子和黄金犯冲,都是老黄家,所以套黄皮子或是寻金脉的时候,绝不能提这个“黄”字,要以“元”字代替,否则一定扑空。

    瞄见“黄皮子坟”那边有动静,我们仨立刻来了精神,特别是我跟胖子,自从上山下乡以来,我们俩当红卫兵的“剩勇”没地方发泄,拿脑袋撞墙的心都有,此刻下意识地把套黄皮子的勾当,当成了正规的作战行动,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就甭提有多认真了。

    我凝神秉气透过伪装去观察雪丘上的动静,只见有个长长的脖子,顶着个小脑袋从雪丘后探了出来,两只大眼睛闪着灵光,警惕地转着脑袋左顾右盼,过了良久才完全把身体暴露出来,看到此处,燕子悄声低呼:“是母的,这皮毛真好!”

    我心中也不禁惊呼一声,以前在屯子里见过不少被人捉住的黄皮子,有死的也有或的,活的一个个贼眉鼠眼,死的就更别提了,怎么也和“好看”二字不沾边,但此时出现在前方的那只森林精灵,皮光毛滑,俩眼贼亮,气度与神态皆是不凡,站在雪丘上宛如一位身段婀娜的贵妇人,不知为什么,我看到它后第一感觉那是个人,而不是一只兽,心想这大概就是山里人常挂在嘴边,时常灵验的“黄大仙姑”吧?捉几只小黄皮子太没意思,正好撞上点子,要捉就应该捉这只出乎其类的母黄皮子。

    这位“黄仙姑”,可能是从附近哪个树洞里溜出来觅食儿的,由于我们埋伏的地方甚远,它虽然十分警惕,但显然没能发现到我们的存在,开始围着我们设下套的“皮馄饨”打起转来,它走得慢条斯理不慌不忙,似乎并不饥饿,对那皮囊中传出的鸡毛混合蛋清的气味也不太在意,只是对形状古怪的皮囊心存好奇,但又有几分惧怕,轻易不敢过去看个明白。

    胖子有些焦躁:“这骚皮子怎么不上套?”想找燕子要猎枪去打,我把他的动作按住,开枪就成了打猎,一开枪那皮子就不值钱了,而且最中要的是,那样就失去了套黄皮子的最大乐趣,这件勾当好玩就好玩在要跟黄皮子斗心思,看看我们伪装的“皮馄饨”究竟能不能让它中套,趴冰卧雪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一定要沉住气。

    我估计“黄仙姑”不可能不饿,它一定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也许它的黄鼠狼老祖宗曾传下一条信息,世上有那么一种有进无出的“皮馄饨”,钻进去的黄皮子肯定会被猎人活活剥了皮子,可它并不敢确定眼前这皮制的囊子,就是那传说中害了无数黄皮子性命的“皮馄饨”,怎么看这皮囊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与常见的陷阱套夹都不一样,颠过来倒过去地看都不象有危险的东西,而且这皮囊中发出一股股神秘的气味,不断撩拨着它的心弦,刺激着胃液的加速涌动……

    我一边侦察,一边揣摩着“黄仙姑”的心理活动,尽可能把套黄皮子的乐趣发挥到极至,人们说:要饭的起大早——穷忙活,我和胖子等人在山勾里呆的时间长了,弄不好这辈子就扎根在这干革命了,但除了穷忙活之外,也极有必要找点娱乐项目,只是平时在屯子里被老支书看得紧,没机会到山里去玩,一天到晚除了干活就是学习,背不完的语录指示,写不完的斗私批修心得,除此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算着自己当天赚了多少工分,又因为偷懒被扣了多少工分,我和胖子都是心野之辈,耐不住寂寞,难得这次有机会进山套黄皮子,更何况遇上这么一只“黄仙姑”,只有过了“小雪”这一节气,山上兽类的皮子才值钱,可即使现在看来,这黄仙姑身上的皮子,换十斤水果糖是不成问题了,我们心中窃喜,越来越是兴奋。

    我隐隐有些担心,害怕自己得意忘形,一不留神惊走了“黄仙姑”,可怕什么来什么,胖子蹲了半宿,存了一肚子凉气,看见“黄仙姑”一高兴,没提住气,放了个回音袅袅七拐八绕的响屁,我和燕子听见他放这个屁,心里顿时凉了,到嘴的肥肉要跑了。

    常言道:“响屁不臭。”但不臭它也是屁,这点动静足以惊了雪丘上的“黄仙姑”,此时那黄皮子正好转悠到皮囊口的下方,也就是夹在我们埋伏之处与“皮馄饨”陷阱中间,它本来已经打算钻进皮囊了,正在将钻未钻之时,被胖子这个屁惊得全身的毛都乍了起来,远地蹦起多高,一弓身就要象离弦之箭般逃向密林深处。

    山里的黄皮子最贼,它只要钻进树林,可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自然环境,钻洞上树无所不能,而且连拐带绕跑得飞快,进退之间有如闪电,就连猎狗也辇不上它。可还没等它蹿开,就听见一声枪响,火yao铁砂轰鸣,原来我旁边的燕子也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黄仙姑”,见它要跑,也不顾这么远的距离能否击中目标,抬猎枪就轰了一发。

    猎枪远了自然无法命中,只是静夜中枪声动静极大,震得松树枝衩上的积雪纷纷掉落,而且这一枪还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那“黄仙姑”已成惊弓之鸟,出于本能的反应,一听见动静就想没命的逃跑,可还没等撒开步子,又听身后一声枪响,山里的走兽飞禽,对猎枪有种本能的恐惧,知道这种声音是会要命的,它慌不择路,又加上逃生时习惯钻树窟窿,结果心慌意乱之下,竟然直接钻进了面前的“皮馄饨”口里。

第三章 夜擒(下)

    “黄仙姑”刚一钻入皮囊,立刻就明白过味儿来了,不过既然钻进了绝户套后悔可不顶用了,这时候它身子才进去半截,急忙就想缩身退出,但那“皮馄饨”的口子,设计得实在太毒了,六棱的口子可松可紧,在皮囊外掏越扯口子越大,但从里边往外,带中囊口边上的锁片,立刻就会使囊口收紧,六棱硬锁内橼又薄又紧,当时就卡进了“黄仙姑”的骨头缝里,疼得它一翻跟头,当场便晕死过去。

    从胖子放屁惊了“黄仙姑”,到燕子猎枪走火,把“黄仙姑”吓得钻进了绝路,疼得晕死过去,说时迟,那时却快,这只不过是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我们三个人伏在红松树下,都看得傻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如此的转折,略微愣了一愣,才欢呼着跑过去捡回“皮馄饨”。

    我刚把“皮馄饨”抄在手中,便听深山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黑夜中有一股巨大却无形的震慑力,当场就把我们骇得一怔,“黄皮子坟附近有熊洞!”我们三人面如土色,互相对望了一眼,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一齐发声呐喊,甩开脚步,踏着积雪没命地往河边跑。

    今年冬天来得太早,人熊还没帖够膘就钻树洞岩穴猫冬去了,还没有完全进入那种半死状态下的冬眠,如果是被枪声惊醒了追踪而来,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过我也顾不上多想,先跑回林场就安全了一多半,还是踩着冻在河面的圆木,按照原路返回了林场,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了木屋后彼此见到对方狼狈的样子,又都觉得好笑。

    胖子把木屋里的油灯点上,他急于要看看胜利果实,从外边扯开皮囊,把“黄仙姑”从里面拎了出来,见它一动不动耷拉着尾巴,还以为是死了,若是不活着剥皮,毛皮的成色便要差了几分,而且我和胖子都不会剥兽皮,始终是打算把活的黄皮子拿到供销社去换水果糖,这时一见“黄仙姑”好似已经断气无常了,都有些心疼,这下子十斤水果糖立马又变成二斤了。

    燕子经常套黄皮子,知道这家伙的习性,急忙出言告诉胖子:“你千万别松手,这玩意儿最会装死,一松手它就抓住空子蹿没影了,小心它还有一招……”

    胖子本来都要把“黄仙姑”扔到地上了,一听燕子提醒,马上又把手抓牢,死死握着仙姑的后退和尾巴,这时一件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黄仙姑”果然是在装死,而且它似乎听懂了燕子的话,知道装死瞒不过了,不等燕子点破它的第二招脱身之术,立刻从肛门里放出一股臭气。

    屋里油灯光亮虽暗,但还是可以看见胖子手中抓的黄皮子身后冒出大团浓烈的气体,那团烟雾般的气体还没散开,我就觉得一阵奇臭扑鼻,呼吸为之滞涩,立刻头晕脑胀,眼花耳鸣,想要大口呕吐,急忙蹿到门边,把屋门拽开,外边的冷风一吹进来,那烦厌之情略减,但仍是极其难过。

    燕子也中了招,一溜烟似的冲到屋外,抓了两把雪抹在脸上,这时我发现胖子还在屋里,心中立刻担心起来,屋中恶臭熏天没法进去,刚想开口招呼胖子,就见胖子从窗户里撞了出来,脸都让“黄仙姑”的屁遁给熏绿了,由于他就把黄皮子拎在手里,也来不及躲闪,被熏得着实不轻,他双眼被臭屁辣得眼泪横流,根本看不见门口在哪,结果撞到了小木屋的窗户上,破窗而出,然而即使这样,手里还死死的抓着“黄仙姑”,一面用另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抹雪,一面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落到老子手里你还想跑?十斤水果糖啊……熏死我也不撒手。”

    “黄仙姑”被胖子捏得再次晕死过去,我见终于套到了黄皮子,而且团山子上的人熊没有追踪过来,心中感觉十分振奋,便对胖子说:“黄皮子的臭屁熏不倒烈火金钢,小胖你真是好样的,天都快亮了,赶紧把它捆了,明天好拿去换糖,最好能再换两盒烟回来,他妈的天天卷喇叭筒嘬蛤蟆头,烟草质量太差,实在是应该改善改善了。”

    一提到能用黄皮子去换糖换烟,我们都兴奋不已,看来让我们看林场还真是个美差事,明天天黑争取能套只大狐狸回来,那可就发了。胖子盼着能套来更多黄皮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将“黄仙姑”的后腿用铁丝系了个死扣,给它拴到墙角,然后我们从面缸里找了些敲山老头留下的黄米面黏豆包充饥。

    吃着粘牙的黏豆包,大伙都觉得非常奇怪,眼下离春节还很远很远,敲山老头从哪搞来这多半缸黄米面豆包?难道这老头挖社会主义墙角不成?何况他和他孙女又哪里吃得了这许多豆包?这其中似有蹊跷,不过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只是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又吃了许多黏豆包。

    这时那刚刚被胖子捏晕过去的“黄仙姑”也醒了过来,我掰了一点豆包扔给它,可它却不吃,象是一个哀愁神伤的美妇人,蹲在墙角望着自己被铁丝拴住的腿,那副神情说不出的忧伤,水汪汪的大眼中,一滴一滴的淌着眼泪。

    胖子看得有趣,笑骂:“你他妈还有脸哭你,我正要审审你,赶紧坦白交代,你究竟偷过人民群众多少只鸡?我告诉你明天天一亮我就要代表人民,把你送到供销社做成毛围脖。”

    我和燕子捧腹大笑,正当我们自得其乐之际,林场的小木屋外突然间响起一阵砸门声,一个锯木头般刺耳的哭泣声随风传来,我赶紧抄起猎枪推开木门,门外夜幕笼罩,朔风夹雪吹得正劲,诺大个林场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第四章 熊的传说(上)

    我们正夜审“黄仙姑”,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急忙起身开门,然而小木屋外一片空寂,悲风怒嚎,象是被打入幽冥的怨魂在恸哭抽泣,被狂风一吹,断断续续地飘荡在空中,徘徊不散。但我明明可以感觉到,绝不是风声作怪,天空中在传递着一种不详的信号,那是从位于上风口的黄皮子坟附近传来的哭声,黑暗深处确实是有黄皮子之类的东西在哭。

    我心中暗自发狠,看来这“黄仙姑”果然不简单,也许这个夜晚不会太平,黄皮子们一定要来作祟了,也省得让胡爷我明天再上山下套了,正好就在这林场里给它们来个一网打尽,全剥了皮子换成他娘的好烟好酒。

    燕子也跟在我身后出门来看,她一低头,发现雪地上有东西,我回头看去,只见门前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破瓷碗,碗中装了几粒黄豆,那豆子亮汪汪的不同寻常,我们大为奇怪,就把破碗端回屋中,碗中几粒“黄豆”被油灯的光芒一照,更是金光灿烂夺人二目,这才发现不是黄豆,是五粒金豆子啊。

    我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没回过神来,难道是黄皮子们想用金豆子赎这只“黄仙姑”回去?胖子见钱眼开,赶紧把屋门关上,捡起金豆子来就用牙去咬,那时候他根本不懂怎么鉴别黄金,只不过这金光耀眼的真金放在面前,难免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了。

    我连忙把他的手按住,这些金豆子成色不对,小心被黄皮子投了毒,我再仔细一看,碗中金豆子共有六粒,大小相差无几,但形状有异,并不规则,可能是从什么地方硬抠下来的,还有那装金豆子的破瓷碗,象是有些年代的古物了,边缘破损处有半个鬼头的青色花纹,将碗端到鼻端轻轻一闻,有股尸臭令人做呕。

    连金子带破瓷碗,八成都是古墓里的陪葬品,我们开门之后虽然没见到黄皮子的踪影,但这情形再明显不过了,那些小家伙,想用金豆子换回被我们捉住的“黄仙姑”,这件事想想也有点令人毛骨悚然,深山老林中的黄皮子还真成了精不成?连拿金豆子换命的事都懂。

    燕子有点害怕了,不如拿了金子就把“黄仙姑”放了吧,要不然让黄皮子缠上了,咱们谁也别想消停。胖子却大大地不以为然:“这年月连黄皮子都学会这套鬼把戏了,竟然想用糖衣炮弹腐蚀咱们钢铁般的毅志,做它娘的清秋大梦,想得倒美。金子我看咱们就没收了,母黄鼠狼子照样不放,我正打算明天上山把黄皮子坟的老窝端了,顺便给它们来个满门抄斩,以绝后患,说不定咱们还能找到更多黄金。”

    我点头同意,套一只黄皮子没过够瘾,明天还要接着干,三人正商议间,屋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我们头皮真有点发麻了,但那时候就是不信邪,各抄家伙准备打黄皮子,但开门一看,来的却不是旁人,而是跟我一起插对的另外三个知青,两男一女,冯建设、陈抗美,王绢。

    这三个知青本来是留守在屯子里看家的,大半夜来到林场肯定是出事了,我赶紧把他们拉进屋里,让他们上火炕取暖,胖子多长了个心眼儿,伸手去摸王娟的屁股,把王娟吓得从炕上直接跳到地下,我赶紧替胖子解释:“误会、误会,他担心你们是黄皮子变的,所以才摸摸你们长没长尾巴。”

    冯建设、王娟等三人都没听懂什么意思,我也顾不上再做解释,忙问他们为何连夜赶来林场,难道是屯子里出了事?还是进山围猎的那些猎户遇到危险了?冯建设没再耽搁,立刻把事情原由说了出来,原来看守林场的敲山老头,他孙女从小有抽羊角风的毛病,最近病情开始加重了,敲山老头为了给她治病,就想进山猎杀人熊,取活熊的熊胆入药,据说对治抽风有神效。这老头平时不仅脾气倔,主意也很正,悄没声地谁也没告诉,自己偷偷准备就绪,就带着孙女去捉人熊,结果他岁数太大了,比不得从前,没等他找着人熊,就先把自己掉进了雪窝子,等他孙女回去找人帮忙,带着大伙找到他,敲山老头已经完了。

    老支书怕去林场换班的人没见着敲山老头,会进山到处乱找遇到危险,屯子里已经没有能赶夜路的青壮年了,好在从屯子到林场这段路还算太平,路途也熟,便连夜让三个知青带了条猎狗来林场通知情况,顺便叮嘱我们绝不能进山,敲山老头死于非命,大队猎人还在深山里“赶冬荒”,现在屯子里已经够乱的了,林场这边可不能再出事了。

    敲山老汉是屯子里元老辈的人物,从年轻时他就在深山里打猎,我在山里插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时常受他照顾,听闻噩讯传来,心里很不是滋味,随便跟冯建设等人聊了几句,因为看天气变化,可能很快还会有场大雪,他们便没多停留,通了讯息,这三个人就立刻返回屯子去了。

    送走三个知青同伴后,我就开始在心里盘算,东北人熊的熊胆被称为“东胆”,与“云胆”并列为双璧,而且只有人熊的“东胆”才能医治抽风,“黑瞎子”的熊胆则是下品不顶用,敲山老汉为了找东胆把命搭了进去,如果没有“东胆”,他孙女画眉的抽风怕是没治了,我现在一穷二白帮不上他们别的忙,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去团山子捉人熊取胆。不仅是我有这个念头,胖子和燕子也都动了心,三人一拍即合,十八九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更没什么顾虑,当下便合计着怎么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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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熊的传说(下)

    实际上人熊的学名称作“羆”与熊不同“羆”遍体毛色黄白不仅脖子长后肢也比普通的黑瞎子较高力大无穷一人粗细的老树说拔起来就能给拔起来遇到人便人立而起穷追猛扑而且姿态五官似人性猛力强可以掠取牛马而食所以叫做“人熊”山里的猎人轻易不敢招惹人熊更别说打主意去猎熊了但人熊并非捉不得只是要冒的风险极大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就会把命搭上因为人熊这种猛兽膘肥体壮皮糙肉厚即使弹丸洞胸穿腹血流肠出它尚且能够掘出泥土松脂塞住伤口继而奋力伤人致命所以即使枪法精湛火器犀利也绝难以力取之。

    有言道:“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自古以来有许多猎人们猎杀人熊的传说大多是以智取胜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则约略是说那人熊喜欢以千年大树的树洞为穴空树洞里气热熏蒸冰雪消融人熊吃饱了就坐在其中猎人们找到熊洞就从树洞处投入木块人熊性蠢见有木块落下就会伸手接住垫坐在屁股底下随着木块越投越多人熊便随捡随垫越坐越高待到人熊坐的位置与树洞口平行的时候猎人们瞅准机会以开山大斧猛斩其头或从古树的缝隙中以矛攒刺毙之。

    以前屯子里有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他在山中遇到人熊渡河便潜伏起来窥视过河的是一只巨大的母人熊带着两只小人熊母人熊先把一只崽子顶在头上赴水渡河游上岸后它怕小人熊乱跑就用大石头把熊崽子压住然后掉回去接另外一只熊崽子潜伏着的猎人趁此机会把被石头压住的小人熊捉走了母人熊暴怒如雷在河对岸把另一只小熊崽子拉住两条腿一撕两半其生性之既猛且蠢由此可见一斑。

    这些传说我们进山后都没少听说但传说终归是传说若是当真按此施为未必管用况且团山子上的人熊都有固定的习性它们绝不会下山过河来林场附近出没只是在岭深林密处活动我们商量了几套办法似乎都行不通正焦躁间燕子一拍装着黄米面黏豆包的大缸:“我说怎么敲山老头整了这老些豆包原来他是想用黏豆包捉人熊这种办法好多年没人用了也不知还好不好使。”

    我和胖子茫然不解待得燕子对我们解释清楚我们都觉得用黏斗包猎杀人熊这办法不错不过虽然可行可这毕竟是一个很古老也很危险的办法最后我们终于决定冒险一试夜间套黄皮子的时候曾听到团山子里有人熊的吼声这样就免去了许多麻烦已经能够大致上判断出熊洞的方位捉人熊取东胆这勾当绝对够刺激而且东胆能治敲山老汉孙女的病两只熊掌一身熊肉拿到供销社能顶我和胖子大半年的工分那时候我们一天才赚五工分折合成*人民币大约是一角五分钱累死累活干几个月下来连一张回家探亲的车票都买不起无论从何方考虑都是绝对值得冒险干一票的。

    我和胖子这伙在深山老林中插队的知青每天的生活简单概况起来就是:“抬头看木头低头看石头啃着冷窝头想着热炕头。”巴不得找些新鲜刺激的事情来做这回有借口名正言顺地去山上猎人熊都兴奋得睡不着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便在屋里简单地休息了一会儿。

    天一放亮我们就带上一口袋敲山老汉用剩下的黄米面黏豆包还找了几根桦木套筒这东西就是一段段掏空的圆木筒子外加一把筏木的长柄斧头这些都是猎杀人熊的必备工具相比之下猎枪到显得有些多余了不过为了提防团山子还有别的猛兽猎枪猎叉还是不能离身。

    到天亮为止没见黄皮子再来闹腾但把“黄仙姑”锁在小木屋里说不定就让它逃了于是胖子找了个筏木工人曾经用来装松鼠的木笼子把“黄仙姑”用铁丝捆扎麻瓜堵嘴、黄腊灌肛装到笼子里面负在背后带了等割了熊掌掏了“东胆”一拎到合作社结算换成好吃的好喝的。

    夜里一夜没下雪但地面林梢残雪未消被早上的阳光一照山上山下一派银妆素裹人熊最是嗜吃黏豆包我们既然带了许多黏豆包也就不必再同昨夜那般担心在林中直接撞上人熊三人过河后仍然是走上“黄皮子坟”去寻找山上的熊洞。

    一路上攀岩过沟越走林子越密逐渐遮遍了日色打后半晌开始天色变得灰蒙蒙的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雪了燕子天生心热如火既然东胆能治病救人那还有啥好说的整呗可是她毕竟是在山里长大的历来知道人熊的厉害见我和胖子二人浑不在乎不免有些奇怪地问我难道不怕人熊吗?我趁机胡吹人熊有什么可怕?听说美帝喜欢用巨熊来比喻苏修难道咱们怕苏修吗?这他妈苏修那帮王八犊子竟然亡我之心不死想把咱们也一起给整修了从我这来讲也不能让他得逞咱们这么老多人咱就铁了心跟他干上了看最后谁把谁练爬下。听说苏修那边什么脖日列夫天天吃奶油面包可劳动人民呢?连黑面包都啃不上啊这能不修吗?为了让普天下受苦人都从水深火热中得到解放咱们一定要多套黄皮子多挖熊胆为支援世界革命出把子力气。

    胖子听我在前面对燕子轮开了吹就趁机挖苦我他对燕子说:“甭听他胡掰昨天套了只黄皮子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都整到支援世界革命的高度上去了燕子我告诉你吧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同志曾经教导我们说——有些孙子不自觉扯了大旗当被面蒙着自己还去唬弄别人。燕子你知道咱们这谁是那号人吗?”

    我正待反唇相讥可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一株参天大树脚下这株老树怕有不下千年的树龄了亭亭如盖大可蔽牛但树已经枯死了树身上露出好大一个窟窿里面冒出阵阵黑气木笼中的“黄仙姑”也在这时变得异常不安焦躁好象受了极大的惊吓我心想这窟窿能装进头大牯牛了十有**便是熊洞我们昨天半夜套黄皮子时听的人熊的咆哮声似乎就是从这传出来的。我们三人立刻停下脚步抖擞精神准备猎熊但停步细观只见那石壑树隙间堆满了肥嫩厚大的松茸遍布着叫不出名目的各方奇花异果显得十分古怪并且没有熊洞那股搔哄哄的气味如果不是熊洞那树洞下究竟底是什么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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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剁掌剜胆

    枯死的千年老树看上去使人觉得十分奇怪怪就怪在这树与周围的环境并不协调虽然不是隆冬季节但提早到来的降雪使整个森林变成了一个银白的世界唯独这株大树附近没有积雪而且树洞中堆满了珍贵的松茸以及各种酱果我最开始一看见树干上的大窟窿就以为这里是熊洞但离得近了并未闻到腥骚的臭味不禁开始起了疑心。

    我刚要开口问燕子这枯树洞附近怎么没有积雪燕子见我要说话连忙冲我摆手:“小点声这嘎就是熊洞人熊虽然蠢但是善于营巢不象一般熊瞎子的窝里又臭又潮腥气逼人。”因为熊洞里面热所以老树周围才没有雪周围一圈没有雪的枯树洞还堆着那么多松茸这就表面肯定是熊窝。我见燕子判明了熊洞方位便没敢说话打个手势指了指附近一个草窝子三人悄悄潜了过去着手准备猎熊的家伙。

    在山里猎杀人熊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需要敢于直接面对杀人熊的气魄和胆略猎户们平时不敢动人熊倒并非因为胆色不够只不过靠山吃山狩猎完全是为了生存套狐狸射兔子也能糊口又何苦非做那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勾当呢实在是犯不上挺而走险。

    如今我们就要冒险猎熊办法已经商量好了是按山里猎户祖辈上传下来的老法猎户对套猎的各种手艺都要加以“套”字命名称呼套狐狸和黄皮子的“皮馄饨”叫做“混饨套”;用黏豆包猎熊就叫“黏乎套”。虽然积雪未消但山里的气候还不算冷我们背进山的大批黄米面黏豆包都用保暖的狗皮褥子包得严严实实并没有冻住这就省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把几个桦木做的套筒取出来递到胖子手中对他说道:“王凯旋同志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上吧。”胖子赶紧推辞道:“其实纵观你在各个历史时期的表现以及你自身的客观条件你都比我更适合完成这一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我看还是你上吧老胡我在后边掩护你。”

    燕子说:“你们别争了这活儿一个人整不了胖子肉厚劲头也大适合去当饵胡子手稳跟我拿斧子在树洞边找机会下手记住了千万别慌而且下手的时候一定不能手软得照死了整万一势头不对咱们就逃逃命的时候绝不能直着……”

    我们正在远离熊洞的草窝子里商量着如何如何动手可话刚说了一半就觉得身后的红松猛地晃了两晃我赶紧回头去看深山老林周围除了草就是树没有别的东西但那树确实是在微微摇晃地震了不成?正想着就见那棵大红松又是一阵猛颤针叶和挂在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掉了下来好象是树上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蠢蠢欲动。

    抬头向上一望可了不得了原来一只硕大长毛的人熊正趴在红松上面它低着头也在用血红的双眼看着我们红色的眼睛加上长长的手臂以及锋利的爪子都表明了它的身份这正是人熊中最恐怖的“杀人熊”山里人传说人熊吃过人脑浆子之后双眼会变红然后什么都不想吃了整天想吃人肉实际上双眼通红的人熊是由于天气时令错乱而变得比平时加倍狂暴凶残。

    人熊在树稍上用双臂紧紧抱着树干数人合抱的红松被熊身重量压得一阵阵颤人熊大概是想直接溜下树来但山里的人熊爬树知上不知下它只会上树不会下树只能一撒手直接跌落下来平时它就这么爬到树梢然后从树上摔下反反复复这是它平时的一种娱乐也可以练习它一身憨健的蛮力打磨厚皮。

    我们被这情形惊呆了刚才只是留意枯树熊洞中的动静哪曾想山里虽然下了雪但时令错乱人熊还没有不分昼夜地在洞里猫冬而那人熊突然现树下有人急于想添噬人脑浆子一着起急来似乎也忘了平时怎么下树抱着树梢干不断晃悠。

    红松虽粗也架不住人熊这么折腾晃了几晃便在一阵“喀碴碴”的声响中断裂开来我们三人这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落荒散开闪避只见人熊裹在松枝里重重掉落在地地上的积雪被激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人熊虽是皮糙肉厚但它一摔下树被树杈松枝连划带扎也自吃痛不轻咆哮声起震动松林。

    我们穿得衣服很厚行动起来格外笨重就地滚倒躲闪断裂的松树准备猎熊的器械散落了一地那人熊生来性猛抱着红松枝干从高处跌下来也没受伤悍然而起人立着扑向离它最近的胖子。

    胖子毫无思想准备当其冲面对杀人巨熊他平日里那种“胸怀五大洲放眼全世界”的大无畏气魄此时半分也没剩下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只想逃跑心慌意乱之下没奔出一步便又摔倒在雪地之上。

    再爬起来的时候人熊已经扑到面前一爪子挥落胖子背后的棉袄便开了花好在他慌乱中还记得猎熊之术随手抓起了滚落在身边的桦木套筒可刚一回身就立刻被人熊按住人熊扑住人后立刻乐得眯起了眼睛它接下来习惯性要做的动作就是用满是倒刺的舌头去舔人脑袋要吸允活人的脑浆血液。

    有的猎人说人熊这么做倒并非是贪嗜人血人脑而是觉得人这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皮光肉滑的所以笑眯眯地伸出舌头去舔不管它的动机何在反正活人被它舔一口就准得归位我见胖子势危抓起地上的猎叉就打算冲上去救人。

    这时燕子也从雪地中爬起见人熊裹住了胖子连忙大叫着提醒他:“快用桦木套筒脱身!”胖子被人熊一搂疼得骨头都快断了见人熊眯着眼张开大口一舌头舔了过来差点被它口中的腥恶之气熏个半死但他也十分清楚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又臭有疼连忙把桦木套筒往自己脑袋和人熊舌头中间一挡人熊热呼呼的大舌头一下子就舔在了木筒子上一大块树皮立刻就被它的舌头带了下去胖子顺势一递把整个桦木套筒都塞进了人熊怀里趁机脱身出来。

    人熊眼皮极长它一眯眼长长的眼皮就会掉下来再睁开来需要费些周折此刻那人熊抱住了桦木套筒还以为是抱住了胖子一通乱舔但是感觉不对抬爪子一撩眼皮子见抱住的是块烂木头顿时更增恼怒吼哮声起熊吼带起一阵腥风响彻四野连远处的山谷间都在回应。

    我挺着猎叉前去接应胖子正赶上胖子脱身出来这一来倒把我闪在了人熊正面我突然被那熊声一震顿时感觉双脚软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类在粗犷原始的巨大力量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此时见人熊人立着张牙舞爪直扑过来哪里还敢同它放对倒拖了猎叉掉头就逃。

    这种情况下燕子也不敢轻易放枪山中猎人所用的抬牙子猎枪是非常原始的火器这种枪即使抵近射击头部也根本不可能一枪撂倒一头巨熊枪伤反而会增添它的狂暴中了枪伤的疯熊往往能把整只牯牛扯碎那样一来局面将会更加难以收拾。

    人熊三番四次没有扑到人被撩拨得了狂开始绕着大树追赶我们我的狗皮帽子也跑丢了浑身热汗直淌跑了几圈后心神逐渐镇定了下来眼见人熊在密林中东撞一头西扑一把的乱追我们虽然我们暂时可以凭借着密林粗树躲避但人力终究有限时间一久非得被它扑住不可于是边跑边招呼胖子和燕子快放“黏乎套”。

    燕子捉一空在地上捡起几个撒落的黄米面黏豆包对准人熊扔了过去人熊见有物劈面打来浑不在乎挥舞着熊掌随手乱抓把黏豆包捏得稀烂那黏豆包外边因为天冷冻得光滑了但其内部仍然又软又黏人熊闻到香甜的气味捡起黏豆包来就往口中填去。

    人熊性蠢吃了黏豆包就忘了撵人低头只顾去捡我们暂时得以喘息也赶紧用狗皮帽子去拾黄米面黏豆包捡满了一帽子就兜着扔到人熊身边人熊两手粘满了黏面子它吃得兴高采烈一高兴就眯眼大眼皮子一下子就耷拉下来把眼睛遮住于是便又习惯性地用手去撂眼皮但手上粘了许多黏乎乎的豆包这一来便全黏到了眼皮子上越是撂眼皮也就越睁不开立刻失去了视力它脚掌是圆的能直立半晌坐着的时候前掌不用据地当下也顾不上身在何方做在地上猛力拉扯自己的眼皮。

    我万没想到这“黏乎套”如此好使见人熊坐在地上只顾着去扯自己的眼皮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紧对胖子和燕子二人打个手势三人各持器械分前、后、左三面迅包抄过去胖子举起伐木的开山斧双手握住长斧柄轮圆了使出“力辟华山”的劲头猛剁熊头与此同时我跟他一前一后用猎叉戳进了熊眼燕子也在侧面用猎枪对准人熊的耳朵一火枪贯耳轰去。

    我们皆出死力雷霆一击即便不能使人熊立毙当场也要一举夺取它耳目感观使它难以伤人在这舍生忘死地合力夹击之下只听人熊长声惨叫脑穿头裂身体跟座大山似的轰隆栽倒下去也分不清是脑浆还是骨头碴子粉红色的血沫子大片大片撒在雪地上如同开起了一朵朵鲜花我们三人眼前血肉横飞以为这下人熊是必死无疑了没想到那人熊太过彪悍熊头上血肉模糊得都分不清五官了仍然猛地站起狂嚎着直冲出几步撞倒了一株大树方才仰天倒地头上血如泉涌四肢一下下地抽畜着渐渐不再动了整个森林也立刻从生死搏斗的喧杂声中陷入了沉寂。

    我们原本是打算先由我们之中一人胳膊上套了桦木套筒拿了黄米面黏豆包探胳膊进熊洞去下“黏乎套”等人熊黏住了眼睛再将它戳死在狭窄的熊洞里面可没想到这只巨熊没呆在熊洞里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过程短促却惊心动魄虽然最后以人熊的死亡告终但刚刚死神的阴影同样笼罩在了我们的头上如果当时胆色稍逊只想逃命而不能适时反击的话现在横尸就地的便是人而非熊了。

    我们三人刚刚斗脱了力脑中一片空白心口窝子碰碰乱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根本不敢相信真的在正面猎杀了一头巨熊看着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上扬扬洒洒落下才意思到不知从何时开始下雪了要趁着人熊刚死赶紧取出新鲜的熊胆当下勉力支持从雪地上爬起来用猎叉戳了戳熊尸确认它死得透了三人这才开始剁熊掌剜熊胆。

    人熊身上最值钱的也就是一掌一胆了整张的熊皮则次之以前我听说山珍中有熊掌、猩唇之属都是极昂贵的珍馐便打算剁下两只熊掌带回去但燕子说熊掌只有一只可以食用因为每到严冬到来人熊即藏在洞中不动不食进入一种半死般的睡眠状态在这段时间里它以舌添熊掌不休它所舔的这只熊掌营养价值最高但另一掌在冬日常掩其臀故不可食。另外熊皮也很特殊人熊体态纯阳毛质坚厚壮年男子不能穿熊皮袄只适合年老体衰之人。

    取了东胆给敲山老汉的孙女治病剁了只熊掌可以留到春节的时候拿去供销社换大批年货这回真可以算是满载而归了要是把人熊抬回去支书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可凭我们三人之力不可能把整只巨熊给拖回去扔在林子里再去找帮手那回来的时候熊尸肯定已经被狼掏净了就这么扔了实在可惜。

    我出了个主意干脆把这头人熊卸做几大块熊肉扔进熊洞里藏起来再搬石头封上洞口正赶上下起大雪也不用担心熊肉腐烂变质有充足的时间去屯子里找人手帮忙。胖子和燕子二人都觉得这是可行之策于是我点了根松油火把去探探树洞中有无别的出口免得堵了前门开了后门。

    但刚探身钻进树洞一看便现这树下的窟窿又大又深而且底下洞穴四通八达看来林中有许多大树下面都是空洞我未敢轻入立刻返回树洞外边刚才只顾着取胆剁掌倒没主意打扫战场这时细看那地面上有几株老树在刚才的激战中被人熊或拔或撞有的从中断裂有的竟是连根拔起树根拔出的泥土中依稀露出两三尊半截的石人、石兽面目狰狞古怪。

    我看得奇怪想回头问问燕子在深山老林里怎会有这些“四旧”?一回头才现燕子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石兽脸色白得吓人象是看见了什么比杀人熊还要恐怖的东西不等我开口问她她便颤声对我和胖子说道:“不好了这是山里的鬼……鬼衙门!逃……逃吧。”

第六章 鬼衙门

    被人熊撞倒的树根旁,泥土中埋着尊半截石像,造成罕见的虎头兽面,兽首人身,头上有盔头,双手握着以人头做装饰的石斧,气度不凡,但面目十分狰狞,燕子一见那些虎头人身的石像,立刻联想到山里面一个古老的传说,也顾不得收拾熊皮熊肉了,吃惊地对我们说:“那好象是山鬼的石像,这片林子恐怕就是山里的鬼衙门,咱们快逃吧。”

    “鬼衙门”的传说,在大兴安岭最西端的密林中流传了多年,相传那是阎罗殿在阳间的一个秘密入口,有在山中迷路的猎人,一旦误入“鬼衙门”,就会不知不觉地走入幽冥之中,成为孤魂野鬼,永远也回不到阳世了,不过近百余年间,已经很少有人能再次见到了。

    那“鬼衙门”最大的特征就是门前有虎头人身的山鬼守护,当然这个山里边的传说究竟是从哪朝哪代开始的,已经没人可以考证出来了,只是进“鬼衙门”走阎罗殿的鬼事,听着就让人从心底发怵,加上猎人们先天就对大山有种敬畏心理,所以燕子慌了神,只想催我们赶快离开。

    我和胖子都听过那个传说,而且我也知道事非之地不宜久留,不过我还不至于被一个虎首人身的石像给吓住,我随口安慰了燕子几句,什么“鬼衙门”?都是些封建社会的遗毒,咱们怎么能怕这些?但我心中却在同时寻思,必须先把眼前的情况理清楚了再做打算。

    熊洞本是枯树下一个半封闭的天然洞穴,只因为人熊刚才追着扑人的时候,把一株碍事的红松连根拔了,那红松恰好是生在熊洞侧近,树根提拉带塌了地下泥土,才露出一尊半截没入泥土的石兽,至于什么虎头山鬼守把“鬼衙门”的无稽之谈我跟本不信,在我看来,这虎头人身的武士石俑,极有可能是古墓前用来镇墓的雕像,不过当时我对五行风水、陵墓布局之道所涉尚浅,也不敢就此断言,只是好奇心起,既然发现了这些造型奇特的石人石兽,若不趁机探尽此奇,归有何趣?

    我劝说燕子别急着回林场,不如去那边找找“鬼衙门”在哪,看虎首石俑摆放的方向,如果山中有祠庙坟墓之类的建筑,大致应该是在“黄皮子坟”那边,黄皮子倒腾出来的古磁碗和金豆子,说不定就都是从那所谓的“鬼衙门”里得到的,咱们要是能找到那些宝藏,那将会为支援世界革命做出巨大的贡献。

    燕子跺着脚说:“你别扯犊子了,我不守着林场,偷着出来跟你们进山猎熊,就已经犯了错误了,回去免不了得让老支书狠批一顿,要再整点别的事出来,那我可咋向老支书交代啊?”

    胖子心里惦着那些黄金,也帮我一起蹿叨燕子,我们俩对燕子说:“燕子妹子,你别那么怕老支书行不?他职务再大,也不过是在屯子里说了算而已,而且咱们这又不是在犯什么错误,咱们现在这可是在支援世界革命啊,虽然看守林场是咱们份内的工作,但你别忘了最高指示是不能以生产压革命,在革命斗争的洪流面前,工作就得扔到一边去了,支书的话也不好使,他爱咋咋地,你还犹豫啥啊?别忘了这可是最后的斗争,打铁要趁热才能成功,晚了红旗就插遍全世界了,再整啥也不赶趟儿了。”

    我们说得上纲上线,燕子无言以对,她听着都犯迷糊,干脆把心一横,那就爱咋咋地吧,于是我们立刻动手,扔下熊皮熊肉暂时不再去管,只裹了熊掌熊胆带在身边,胖子突然想起来,关“黄仙姑”的木头笼子哪去了?刚才人熊从树上跌下,还折断了一大截红松,都砸在我们停留的草窝子上,当时我们只顾着躲闪逃避,混乱中将木头笼子扔到哪去了,现在还真没印象了。黄皮子虽小也有二两肉,更何况“黄仙姑”皮光毛滑少说能换十斤水果糖呢,轻易丢了可有点舍不得。

    绕着断裂的红松一找,才发现那木头笼子早就被松枝砸散了架,而且笼子里空空如也,“黄仙姑”早已溜之大吉了,胖子气得破口大骂。

    我记得“黄仙姑”的后腿被铁丝牢牢扎住,即便是笼子破了,它也不可能挣脱铁丝的束缚,顶多是用两个前爪爬出去逃跑的,黄皮子奔逃窜跃全仗着后肢给力,所以它不可能逃得太远,想到着我急忙抬头去看四周,雪地上除了我们和人熊搏斗时杂乱的足印外,果然有一条脱拽的粗痕,“黄仙姑”肯定是沿着这里逃的,顺着这踪迹寻去,我一眼就望见虎头人身石俑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拼命爬动,那正是从松鼠笼子里逃掉的“黄仙姑”。

    我们见它没逃远,立刻来了精神,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只见“黄仙姑”正用两只前爪,往黄皮子坟方向吃力地爬着,它发觉到有人从后追来,便一头钻进石俑旁的一个地窟窿里不见了踪影。

    我们追过去一看,原来虎头山鬼的俑人脚下有条隧道,年代久远水土变化,已经被泥土和松枝覆盖住了,上面的古松一倒,隧道就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里面黑咕咙咚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黄仙姑”就是逃进了这个小小的缺口。

    胖子气急败坏地用脚猛踹窟窿边上的泥墙,没踹几下,隧道墙的泥土就被踹塌了,古树根茎被拔出后遗留的凹坑里,便露出一个大窟窿来,一股阴风从里面冒出来,刮在人脸上凉嗖嗖的,看来其中空气流畅,在远端肯定另有出口。

    连胖子也没想到这土墙如此不堪,我赶紧将他拦下,看来这窟窿口的深洞并非隧道,只是在泥石间挖掘的作业通路,并不坚固,随时都可能塌掉,更不知是通着什么地方,赶紧找些松枝点了几根火把照明,钻进窟窿后的黑洞里面探查。

    洞里很窄,可能匍伏爬行才能前进,可是我们都舍不得把衣袖磨破,只能将火把斜着探在前面,然后猫腰蹲着往前一点点挪动,用火光一照,发现洞内四壁还残留有利器挖掘的痕迹,我当前开路,胖子拿着长柄开山斧紧跟在后,燕子举着另一只火把倒拖着猎枪垫后。

    我们都不知道这潮哄哄冷嗖嗖的地洞通向哪里,心中极是疑惑,我祖父当过风水先生,因为当年他懂得寻龙秘术,在省里颇有名望,结交了不少同道的阴阳风水术士,那些人中也不乏从事“倒斗”营生的盗墓贼,从他那里我得知盗墓贼中最厉害的是“摸金校尉”,“摸金校尉”能够外观山形内察地脉、分金定穴直捣黄龙,所谓“直捣黄龙”就是挖掘一条隐密精准的隧道简易,绕过铜壁铁椁,由金井中直透藏有秘器的墓室,也许我们现在钻的这个地洞,就是一条盗墓贼挖掘的盗宝隧道。

    不过我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泥洞既窄且短,始自虎头石俑脚下,攒行十余米便到了尽头,那里却并非藏有古尸秘宝的墓室,而是一道埋在泥土间颇为古旧的青石门,上面象是有飞檐斗拱,但地洞只挖出石门局部,一时也无法仔细辨别。那道石门分为两扇,半开半合,中见留了一条很大的门缝,两边各有一根石柱对峙,上有古朴的龙纹及日月象,已经剥噬不堪,这至少说明洞内这石制建筑是曾经存在于地面上的,经过常年风吹、雨淋、日晒等自然因素侵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和胖子都猜测这大概是座古祠,在地质作用下被埋入泥土,连上面的松树都长那么粗大了,也不知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了,总之年头一定少不了,到门口了岂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进去后有什么好东西就顺出来,要是什么都没有就给他刷两条标语,当四旧给它破了。

    燕子说这指定就是“鬼衙门”了,门后八成就是阴间阎罗殿,咱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甭管它里面有什么都别进去了。我对燕子说:“这地洞就这么短,又没别的出口,黄仙姑肯定是钻进这石门里了,咱们进去捉了它便回来,要是捉不住昨夜岂不是白忙一场,而且也换不了水果糖了,你难道不想吃糖吗?”

    燕子咽了咽口水:“咋能不想吃糖呢,其实水果糖不如知青们从城里带来的奶糖好吃……”胖子急着要擒“黄仙姑”,不等我把燕子的思想工作做通,就从我们身边挤了过去,抢先摸进了石门,我怕里面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担心胖子一个人落单,便招呼燕子赶紧跟了进去。

    火把亮光由于我们的快速移动而变得忽明忽暗,明暗呼合之际,我已看清门后没有泥土,是一间颇为宽敞的石殿,殿内有石柱石桌,两厢泥塑的神像横七竖八地倒着,角落旮旯里挂满了厚厚的蛛网和塌灰,放眼间各处是满目狼籍、一塌糊涂,火把光亮又甚为有限,一时间也看不清“黄仙姑”躲到了哪里。

    三个人同时进来,动静不小,不知是谁蹭落了一些塌灰,呛得我们不住咳嗽,好容易尘埃落定,互相一看,对方都是灰头土脸的极是狼狈。

    胖子在刚才钻过那段几米长的地道时,因为地洞低矮狭窄,蹲得他腿脚酸麻,这时进了石殿至少能够舒筋活血,连忙伸伸胳膊蹬蹬腿,发现自己的狗皮帽子上落了一大块蹋灰,正好门口附近有个跟树桩子似的圆木墩子,就摘掉帽子在那木墩子上掸了两下,然后顺势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对我说道:“我就跟这堵着来个一夫当关,量那小黄皮子也不能长翅膀飞了,老胡你到各处去搜搜看它在哪藏着呢,把它撵出来让我活剥了它的皮子,不过我看这间大屋好象还有后门,它要走后门了倒也麻烦,燕子快去后门把守……”

    我自打进了着古怪的石殿之后,对里面的种种东西都充满了好奇,早把逮“黄仙姑”的事扔在了脑后,被胖子一提醒才想起来,正要去找它,却见燕子急匆匆地把胖子从树墩上拉开,燕子对我们说:“跟你们说了你们还不信,这就是鬼衙门,山里人都知道,林子里的树墩子不能坐,因为那是虎神爷的饭桌,凡人坐了是要招灾惹祸的,你咋说坐就坐呢?”

    胖子抬脚踏住木墩笑道:“现在卫星都整上天了,原子弹也爆炸了,穷人都翻身得解放了,管他什么神爷王爷的饭桌供桌,那都是旧社会的黄历了,如今咱劳苦大众拿它当垫屁股的板橙那是看得起它,我要高兴起来还没准在上头撒泡尿呢。”

    我一把推开胖子,对他开玩笑说:“别他妈扯蛋了,劳苦大众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啊,再说你也不照照镜子,劳苦大众的队伍里什么时候有过你这号脑满肠肥的胖贼,一看你这肚子你就暴露了,不用问,肯定是打入我们劳苦大众内部的坏分子。”

    最让我纳闷的是这石殿不知是干什么的,特别是为什么在门口有这么个树墩子,欲穷其秘,便要看个仔细,于是我把碍事的胖子推到一边,蹲下身用火把去照,一看之下,发现这树桩般的木墩子果然大有明堂,上面有古朴的纹路,以及许多看不懂的古怪符号,最奇特的是木墩子正中间,刻着一个身穿古代女装的人形,那人形却无人头,而是生了一张黄鼠狼的面孔,那黄皮子脸一脸奸邪的笑容,十分可憎,令人说不出的厌恶,那副诡异的表情似乎有种无形的力场揪住人心,使人一看之下顿时觉得全身汗毛孔里透出森森凉意,我心道不妙,这回怕是进了黄皮子的老窝了。

第七章 老吊爷

    圆形的木墩子大概是个供桌说是木墩子实际上质地非常坚硬历久不朽大概是以一种半化石形态存在的罕见石木上面刻着黄皮子身穿人衣的神像神情极是诡异神秘中带着几分可怖。

    胖子哪管木墩子上有什么只顾着向我解释他长这么胖是为了将来打入敌人内部做准备我对他摆了摆手这时候就甭练嘴皮子了看来咱们是进了一座供着黄大仙的山鬼祠这点从木墩供桌上的图案以及石殿内东倒西歪的泥塑神像就可以看出来。

    石殿中倒塌的泥像就如普通寺庙中的城隍神灶形式相仿两厢都是些兽面人身的勾引、通判供桌后是只黄皮子精的泥塑殿中保留着许多离奇的碑文图形图形无外乎是些黄皮子成精吃人之类的可怕情形而那些碑文记载大多是我难以理解的诡异内容。

    深陷土石的石门殿中杂乱无章的破败情形这些都说明以前此地生过山崩一类的天灾才使这座石砌鬼祠半埋地下但石门前那条通道明显是后来被人挖开的不知道那些挖地道的人为什么不辞辛苦要掘出这座古祠?难道是他们想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荒山中的鬼祠里又能有什么?这些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但正是由于未知的事物逐渐增加无形中又增加了我一探究竟的决心。

    燕子一脑袋迷信思想对“鬼衙门”的传说天生有种畏惧心理她用手套擦了擦圆木墩子旁一个落满灰尘的石碗碗中都是黑褐色的凝固物这让她想起了山鬼饮人血的传说于是她开是猜疑是“黄仙姑”故意把我们引进这山鬼庙的越想越觉得怵。

    我和胖子都不相信小黄皮子会有那么嚣张的反动气焰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毫不在乎地对燕子说:“想引咱们进埋伏圈?那*还反了它了不成?再说黄皮子虽然精明但毕竟只是兽类怎么能如此过分渲染牛鬼蛇神的厉害这个思想倾向可危险了要知道无产阶级的铁拳能砸碎一切反动势力。”

    最后我和胖子得出的结论是山里人对黄大仙过于迷信看来浇树要浇根育人要育心机器不擦会生锈人不学习要变修这说明我们思想教育工作抓得还不够应该让燕子认识到黄皮子就是黄皮子它套上人皮也成不了精。

    燕子气得大骂道:“你们两个鳖犊子满嘴跑小火车让我说你俩啥好啊传说进了鬼衙门的人就得被山鬼捉住把血喝干了你们看这木墩供桌下的石碗都被人血染透了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啊我这咋是迷信呢?”

    我心想山鬼喝人血?这事可够邪性难道还真有这等人间悲剧不成?我低头看了看燕子所说那只用来装人血的石碗圆木供桌下果然有个很大的石碗东北管这种特大号的碗叫海碗这石碗也是有许多年代的东西了磨损甚重边缘都残破不全了。

    我想看看碗中深黑色的残滓是不是人血便把石碗搬起翻转过来往地上一磕从石碗中震出许多黑紫黑紫的粉沫来我又看了看拱桌上黄皮子精的神像恍然大悟把手向下一挥做了个伸手砍头的动作对胖子和燕子说:“这圆木墩子不是供桌而是断头台肯定是斩鸡头放鸡血用的你们看木墩边缘密密麻麻都是刀斧印痕在这上边斩了鸡头一定是将鸡血控进石碗里给黄大仙上供我为什么说是鸡血呢因为这石殿中供的是黄皮子黄皮子是不吃人的黄皮子喜欢吃鸡也绝对属于谣言它并不吃鸡它偷鸡也不是为了吃鸡肉而是只喜欢喝鸡血。”

    我这一番话说得燕子连连点头分析得入情入理早年间也的确有这种风俗让她相信了这石殿只不过是很久以前供黄大仙的庙祠而不是什么山鬼喝人血的“鬼衙门”燕子只怕山鬼不怕黄皮子毕竟山中的猎户哪个都套过黄皮子她心神镇定下来脑子就好使多了不再只想拽着我们逃跑看见黄皮子喝鸡血的石碗她突然想起一个流传了多年的古老传说她说要提起黄大仙庙来以前团山子好象还真有这么一座。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团山子下有金脉白天在山上掏洞挖金子晚上就在山下查干哈河畔扎营由于人太多了所以一到晚上营子里点起灯火照得山谷一派通明找黄金矿脉的人都信黄大仙认为山里的金子都是大仙爷的让他们挖到是黄大仙慈悲救济苦哈哈的穷汉都心怀感激就常到团山子下祭拜那里的黄大仙庙。

    那庙是以前就有的早已荒废多年可也正由于这黄大仙庙修得地点特殊刚好对着山下开阔的营地那地方也就是现在的团山子林场挖金人吃饭以及点火取暖就等于是给黄大仙上供点香了由于挖金的人太多了使得黄大仙在庙中“日享千桌供夜点万柱香”哪路神仙能有这么好的待遇?结果这事让山神爷知道了连嫉妒带眼红就把山崩了压死了好多人从此以后那黄大仙庙也没了山里的金脉也无影无踪了。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人在矿洞里挖出一个青铜匣子那匣子是黄大仙的凡人绝不能开打开之后这山就崩了匣子里究竟是啥谁也不知道看过的人全都死了。

    最后燕子说:“这都是老辈子的事了也不知是几百年前的传说这地方要不是鬼衙门就指定是古时候挖金脉的人们造的那座黄大仙庙。”

    我点了点头这听着还靠点谱儿想不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以前还挖出过金脉繁荣过一段时间要不是亲眼看了这埋在地下的黄皮子庙还真不敢相信不过我当然不相信山崩与山神老爷怒有关系更不相信在山中挖出个铜匣子山就崩了地震就是地震为什么非要牵强附会加上些耸人听闻的成份呢?

    说到这我们点的松枝火把渐渐暗了下来很快就要燃尽了赶紧又换了两支松烛点上这松烛是山里的一种土蜡烛非常简易缺点是燃烧得很快不如正规蜡烛劲烧出门走夜路的时候倒也对付着能使总好过没有光亮。

    我对胖子和燕子说既然这地方只是黄皮子庙那也没什么希奇的咱们宜将剩勇追穷寇到后殿去捉了那“黄仙姑”然后就趁天黑前赶回林场。

    “黄仙姑”被胖子用麻瓜塞了嘴黄蜡了封肛后腿也给铁丝扎住了它现在是既出不了声也放不了臭屁爬也爬不了多快几乎只剩下半条小命了所以我们倒并不担心它插翅飞了三人不紧不慢的向石殿深处搜索过去。

    黄大仙庙的石殿纵深有限后山墙依着山壁而建严丝合缝整座石殿只有我们进来的石门是唯一门户并没有后门石梁石砖的顶壁有几处破损呼呼呼地往下灌着冷风上面可能是山坡树洞或者地窟窿一类的地方但那缝隙都不到一掌宽“黄仙姑”也不可能从这钻出去。

    殿中有尊一半倾倒着的泥像就是黄大仙的神位那泥人身穿长袍与常人一般的高矮形象更加拟人只是獐头鼠目嘴边留着几根小胡子还是很接近黄鼠狼的嘴脸黄大仙泥像后边有个地窨子下面修了石条台阶通往地下更深处看来“黄仙姑”一准是从这逃了下去想寻求它老祖宗的保佑。

    我看这地窨子好生奇特地窨子口原本应该铺着青砖现在那些青砖都被撬开扔在了一旁这显然是一条密道极其隐蔽的入口看来这被撬开的地窨子也许正是那伙掘开地下古庙之人所为他们这显然是有所为而来他们究竟想找什么呢?难道就是当地传说中黄大仙装宝贝的那青铜匣子?

    我和燕子一前一后举着松烛胖子拿着家伙走在中间三人一步步拾阶而下这石头台阶又陡又窄地窨子里阴寒透骨我边走边把刚才这个疑问对胖子和燕子简略说了胖子说:“老胡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刚才下来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看见地道口上的土有多厚?那都是雨水从山上冲刷下来的泥石再次埋上的就算是以前有人进山挖宝那也应该是几十上百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东西也早就被他们取走了还能留给咱们吗现在进去黄瓜菜都凉了隔三差五地抓几只小黄皮子换几斤水果糖我就满意了你也别不知足了咱那不是还有只熊掌和金黄豆吗?这两天可真是捡了洋落儿洋财了咱们春节回家探亲的路费和今后的烟酒钱算是都有着落了。”

    我跟胖子和燕子说着话往下走才现这地窨子比想象中的深多了心里打起鼓来猜不出这究竟是通到什么地方越往下走空气质量越差但还算尚能呼吸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松烛的火苗由蓝转绿光亮忽强忽弱映得人脸上罩着一层青光我没见过鬼但我估计要是真有鬼的话脸色跟我们现在比起来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那松烛不仅熏人眼睛火苗也不大即使没风的情况下有时候也会自己熄灭我一手举着松烛另一只手半拢着火苗以防被自己的呼吸和行走带动的气流使它灭掉可这土蜡烛毕竟工艺水平低劣就这么小心还是突然灭了。

    我手中的松烛一灭眼前立时一片漆黑我停下来想重新点燃它再走可身后的胖子跟得太紧楼梯又窄收不住步了我被他一拱也站不稳了走在最后的燕子见我们两个要从台阶上滚下去急忙伸手去拽胖子的胳膊可她哪拽得住胖子跟我们一起连滚带撞的跌下楼去。

    幸好石阶几乎已经到了尽头我们穿得也比较厚实倒没受什么伤只是燕子手中的松烛也灭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我揉着撞得生疼的胳膊肘想从挎包里摸支松烛点上看看我们这是掉进什么地方了。

    但刚一坐起身就觉得戴着皮帽子的头撞到个东西脸旁有晃晃悠悠的东西在摆来摆去更高处有绳子摩擦木头不断出“吱纽、吱纽”的干涩摩擦声我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吊在这?随手一摸从手感上来判断象是以前东北的那种厚底踢死牛棉鞋再一摸里面硬绑绑地竟然还有人脚再上边是穿着棉裤的小腿肚子裤腿还扎着我顿时一惊鞋底刚好和我的头脸高度平行什么人两脚悬空晃来晃去?那肯定是吊死鬼黑灯瞎火一片漆黑之中竟然摸到个上吊的死尸东北山区管吊死鬼叫做“老吊爷”所有关于“老吊爷”的传说都极度恐怖我虽然从来不信但事到临头不害怕那才怪呢我当时就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

    我这一声把倒在我身旁的燕子和胖子都吓了一跳胖子摔得最狠尾巴骨垫到了石阶楞角上正疼得直吸凉气这时候还躺在地上没爬起来听我吓得一声惊呼不免十分担心忙问我:“老胡你怎么了?你……你瞎叫唤什么?你倒是赶快给个亮儿啊。”

    我刚才确实被吓得有些呆了手中兀自抱着悬空的死人双脚忘了放开猛听胖子一问不知该怎么解释随口答道:“我……我……这双脚……吓死我了。”

    燕子大概被我吓糊涂了黑暗中就听她慌里慌张地说:“啊?你咋死了?你可千万别死啊回屯子支书骂我的时候我还指望着你给我背黑锅呢你死了我可咋整啊。”

第八章 绞绳

    在胖子和燕子夹缠不清的话语声中我急忙将垂在胸前的死人脚推开身体向后挪了一些没想到后背也吊着一具死尸被我一撞之下登时摇晃了起来头顶上随即出粗麻绳磨擦木头的声音黑暗中也不知周围还有多少吊死鬼我只好趴回地面但仍能感觉到一双双穿着棉鞋的脚象“钟摆”一般悬在我身体上方来回晃动。

    我已经出了一头虚汗刚才从石阶上摔下来不知道把挎包丢在哪了黑灯瞎火的也没法找只好赶紧对燕子说:“燕子快上亮子!看看咱们掉到什么地方来了。”在林场附近绝不能提“火”字甚至连带有“火”字旁的字也不能提比如“点灯”、“蜡烛”都不能说如果非要说“点灯”一类的话只可以用“上亮子”代替这倒并非迷信而是出于忌讳就如同应对火警的消防部门一样字号从来都要用“消防”而不用“灭火”。

    燕子刚才从石阶上滚下来撞得七荤八素脑子有点懵听我一招呼她“上亮子”终于回过神来取出一支松烛点了起来这地窨子深处虽然空气能够流通当时仍然充满了辣得人眼睛流泪的浑浊气体松烛能点燃已经不错了微弱的亮光绿油油得又冷又清加上空气中杂质太多阻隔了光线的传导使得松烛的光亮比鬼火也强不了多少连一米见方的区域都照不到。

    恍惚闪烁的烛光下我急于想看看头顶是不是有吊死鬼但不知是松烛的光线太暗还是刚连滚带摔头晕眼花我眼前就象是突然被糊了一层纱布任凭怎么使劲睁眼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依稀可以辨认的也只有蜡烛的光亮了可那烛光在我眼中看来变成了绿盈盈的一抹朦胧亮光在我面前飘飘忽忽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但我听到光亮背后有个人轻声细语似是在对我说着什么我不禁纳起闷来谁在说话?胖子和燕子俩人都是大炮筒子说话嗓门大底气足可如果不是他们又是谁在蜡烛背后嘟嘟囔囔?我既看不清也听不真但人的本身有种潜意识越是听不清越想听听说的是什么我抻着脖子想靠得更近一些。

    身体移动的同时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片寒意隐隐觉出这事不太对虽然还没想出是哪出了问题但眼前朦朦胧胧地灯影却好象在哪里见过在靠近那支松烛就有危险了脑中一再警告着自己可意识到蜡烛危险的那个念头却完全压不倒内心想要接近蜡烛的**仍然不由自主地继续往前挪动已经距离松烛出的绿光越来越近了。

    刚刚明明是摸到吊死鬼穿着棉鞋的双脚而且在点亮蜡烛之后上吊而亡的尸体还有燕子和胖子就好象全部突然失踪了只剩下蜡烛那飘飘忽忽的一点光亮我猛然间想到吊死鬼找替身的事情就是引人往绳套里钻眼看那绿盈盈的光芒近在咫尺了我想赶紧缩身退开但身体就如同中了梦魇根本不停使唤这时只有脑袋和脖子能动都是这该死的鬼火我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想也没想用尽力气对准那松烛的绿光一口气吹了出去。

    松烛鬼火般的绿光被我一口气吹灭了整个地窨子里反而一下子亮了起来也没有了那股呛人的恶臭我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一个土炕的炕沿上双手正扒着条粗麻绳套往自己脖子上套着我暗骂一声晦气赶紧把麻绳推在一旁。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自己身处何方就现胖子和燕子同样站在我身边连眼直勾勾地扯着屋顶坠下的麻绳套打算上吊自杀燕子手中还举着一只点燃的松烛可那火苗却不再是绿的我连忙伸手接过燕子手中的松烛顺便把他们面前的麻绳扯落二人一声咳嗽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再次清醒了过来。

    我顾不上仔细回想刚刚那噩梦般惊心的遭遇先看看周围的情形举目一看地窨子深处是个带土炕的小屋我们从石阶落下来作一堆滚倒在地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土炕踩着炕沿差点吊死在房中这个地窨子内部的大小与普通民居相似内部十分干燥有土灶、土台和火炕一如山中寻常人家上头也有几到粱橼木头上挂着无数粗麻绳拴的绳套麻绳中都加了生丝铜线时间久了也不会象普通麻绳般朽烂断裂。

    不计其数的绞索中悬吊着四具男尸尸体已经被地窨子里的冷风抽干了四位“老吊爷”个个吐着舌头瞪着眼干尸酱紫色的皮肤使死亡后的表情更加骇人由于绞绳吊颈的时间太久了死者的脖颈已经被抻长了一大截。

    燕子太怕鬼了不管是山鬼、水鬼还是吊死鬼在松烛如豆的亮光中看到四位幕惊心动魄的“老吊爷”吓得赶紧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了我和胖子也半天没说出话来碰上吊客当头可当真算是晦气到家了。

    我见炕头有盏铜制油灯里面还有残余的松油便用松烛接过火去点了这一来屋中亮堂得多了举着油灯借着光亮一照现四具吊死的男尸装束都是相同一水儿的黑衣、黑鞋、黑裤连头上的帽子也都是黑的唯独扎在腰间的腰带和袜子、帽刺是大红的其实同样是红也分好多种它们这是艳红艳红的那种猪血红我看不出这身行头有什么讲就但应该不会年代太久似乎是二三十年前的旧式服饰我估计埋在土中的黄大仙庙大概就是这伙人挖出来的想不到他们进来后就没能出去我们一进这地窨子就跟臆症似的自己往绳套里钻要不是我把那鬼火吹熄了现在这地窨子里此时早已多出了三个上吊的死人民间都说上吊的死人必须骗个活人上吊才能转世投胎难道我们刚刚就是被“老吊爷”上了身中了魔障吗?

    胖子这时候缓过劲来了指着四具“老吊爷”破口大骂差点就让这些吊死鬼给套进去了想起来就恨得牙根儿痒痒地窨子里有口放灯油的缸胖子一面骂不绝口一面张罗着要给上吊的死人泼上灯油点了它们的天灯。

    我心想烧了也好免得它们日后做祟害人性命但刚一起身我现侧面的墙壁上有条墙缝那墙缝不是年久房坯开裂而是特意留出来的地窨子后面还有空间只是打了土墙隔断昏暗中没能觉就在土隔断上的墙缝中有两盏绿盈盈的小灯在墙缝后窥探着我们。

    地窨子里光线太暗那两盏绿色小灯一闪就不见了我脑袋一热也没多想就赶紧跳下土炕拨开悬在面前的吊客冲到墙侧的夹空里只见从我们手中溜走的“黄仙姑”正用两个前抓扒在墙上偷过缝隙往屋里瞅着。

    隔墙后也是一间建在地下的大屋不过这间屋里没有吊死的人反倒是吊了一排已经死挺了的黄皮子黄皮子跟人换命的传说由来已久据说黄皮子是仙家善能祸害人使人倒霉或是迷人心窍但它道行有限即使是修练几百年的老黄皮子成了精山里的精灵修炼成精十分不易但这所谓的“成精”也不过就是日久通灵例如能听懂人言或是模仿人的形态举止一类但人是生而为人所以即使成了精的老黄皮子仍然是比万物之灵的人类低等很多它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轻易要人性命它倘若想要了谁的性命就必须找只族中的小黄皮子跟这个人一起吊死这类事好多人都听说过但谁也说不清其中的究竟也许黄皮子迷惑人心就是通过自身分泌的特殊气味给人产生一种催眠作用。

    这些事在山里长大的燕子最清楚其次是胖子胖子的老子在解放前曾经在东北参加过剿匪工作对东北深山老林里的传说了解很多也给他讲过一些三人中只有我最不懂行当时我对黄皮子所知并不太多不过我看见“黄仙姑”趴在墙后鬼鬼祟祟就知道多半是它在捣鬼抢步过去将它捉了拎住后腿倒提起来一看只见它后腿上的铁丝还没弄断嘴里依然被堵着“麻瓜”“麻瓜”就是山里产的一种野生植物对舌头有麻醉作用捉了野兽给它嘴里塞个“麻瓜”它就叫唤不出来了而且口舌麻痹也张不开嘴咬人。

    身后的胖子也跟了进来我把“黄仙姑”交到他手中这回可再不能让着小黄皮子逃了我看了看吊在后屋的黄皮子刚好是七只其中三只的尸体还带住余温刚死没多久肯定是想跟我们换命的三只另外四只的尸身都干瘪枯硬了。

    我忽然想起点什么回头瞧了瞧胖子手中“黄仙姑”那双灵动的小眼睛又看了一眼刚刚我们上吊的方位心想那时候被黄皮子迷了心智伸着脑袋往绳套里钻当时对着面前那盏绿色的鬼火一吹将其吹灭才幸免于难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鬼火而是黄皮子的眼睛它被我吹得一眨眼才破了摄魂术不能让它这对贼眼再睁着了于是我掏了个剩下的黏豆包抠下一块来把“黄仙姑”的眼睛给粘上了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后面这间屋中所有的东西都与前屋对称也砌了土炕炕头有张古画画纸已经变做暗黄画上颜色模糊不清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画着一个身穿女子古装却生了副黄皮子脸的人形与庙中供桌泥塑完全相同看来这就是黄大仙的肖像但在那画中仙姑的脚边还画了一口造型奇特的箱子那部分画面格外模糊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当地传说黄大仙有口装宝贝的匣子难道就是这画中画的箱子?

    我和胖子当时一点都没犹豫立刻在屋中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黄大仙庙下的地窨子暗室有意模仿人类的居室但形制十分诡异处处透着邪气例如整间屋一分为二却又用完全对称的摆设一半吊着死人一半吊着死黄鼠狼的木梁此间种种匪夷所思都与寻常殊绝我们实在想看看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好硬着头皮不去理会那些。

    可里地窨子下里外屋就那么大的地方进退之间已经翻了个遍又哪有什么箱子匣子一类的事物我和胖子不免有些沮丧听到头顶上的房粱间时不时有悉唆之声出我们举着油灯往上照了照地窨子的吊顶有纵横交错的几道木梁再高处的穹顶上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大窟窿我恍然大悟这从黄大仙庙中斜通下来的地窨子从方向和距离上来判断已经到了黄皮子坟那个大土丘的下方了上面钻来钻去闹腾的都是些小黄皮子地窨子中的冷风也都是从上面的窟窿里灌进来的。

    我对胖子说:“看来那箱子里肯定有好东西外屋那四位吊着的八成都是想进来挖宝的结果中了黄皮子的套成了枉死鬼可能他们到死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好在咱们事先既然捉住了会妖法的黄仙姑将它折腾的只剩下半条小命才不至于被它害死我想若不趁此良机找到那箱子打开来瞧瞧岂不是凭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不过还有种最坏的可能性那就是那伙人还有别的同党让死个吊死鬼先趟了地雷然后已经收渔人之利挖走了那口箱子那咱们可就空欢喜一场了。”

    胖子气馁地对我说:“大小黄皮子们守着的箱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该不会只是一堆鸡毛鸡骨头?咱们犯得上这么折腾吗?依我看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咱就抓紧回去吃饭。”燕子早就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劝我说:“听说那箱子里藏着山神爷的东西凡人看了就要招灾这不是连黄大仙庙都被山崩埋了吗你们还找啥啊赶紧回林场吧。”

    我耳朵里听着他们俩人唠叨但心思却在不停地转动等他们俩差不多说完了我才对他们说:“你们俩不要动摇军心我记得燕子刚才说过山里的金脉都是黄大仙老黄家的我想那箱子里装的事物最有可能的就是黄金而且……”说到这里我环视四壁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而且这屋中四壁空空也就只有火炕里面能藏箱子匣子一类的东西。”

第九章 削坟砖-第十章 来自草原的一封信

    我对胖子和燕子说这地窨子里只有火炕中能藏东西另外我似乎还记得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那本残书中提到“阴阳宅”之说阴宅是墓地是为死者准备的而阳宅是活人的居所风水中的“攒灵相宅”之法又称“八宅明镜”之术这两侧完全对称的地窨子中很可能被人下了阴阳镜的阵符也就是类似古时候木匠所使的“厌胜”之术黄皮子中通有灵性之辈能在此地借“厌胜”摄人心魂不过我对那卷残书也不过是随手翻翻从没仔细读过只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理应随手将这地窨子毁了免得以后再有人着了道儿。

    我不相信黄大仙有什么藏宝贝的箱子但我猜测出于人们趋吉避凶不敢招惹黄大仙的心理有人托借仙道之名在庙中的地窨子里藏匿一些贵重物品这种事绝不奇怪而那只箱子很可能就是跟“团山子”古时候那条金脉有关如果能找到这件东西那我们可就算是立了大功了能够参军入伍也说不定。

    “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穿上军装不仅是我和胖子也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梦想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激动恨不得立刻就拆掉火炕胖子一听火炕里可能有夹层顿时来了劲头抖擞精神轮起长柄斧去砸火炕的砖墙。

    地窨子下的土隔墙是利用“干打垒”的办法砌的两边的火炕都跟这道墙连这虽然结实但也架不住胖子一通狠砸几斧头下去就把土墙砸塌了两边火炕下本就是空的也都跟着陷下去露出漆黑的烟道里面冒出一股黑烟混合着刺鼻的恶臭与灰尘呛得我们不得不退开几步等那股灰尘散尽了才过去一齐动手把敲掉的砖头搬开。

    胖子性急走在前面他举着油灯凑过去一看:“呦!这里面还真有东西。”于是伸出一只手往里面一摸一拽扯出黑呼呼一堆东西待得看清他拽出来的东西吓得燕子尖叫了一声我还没看清火炕下有什么东西倒先被燕子吓了一跳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瞧原来一具无头男尸被胖子从火炕下的烟道里扯了出来那具无头尸早就腐朽不堪连身上穿的古代丝制长袍都烂了原本它被砌在烟道里这时候被胖子扯出半个身子下半截还留在火炕里面。

    胖子见自己拽出来的是个无头干尸气得啐了口唾沫连骂晦气但仍不死心把斧子当成铁锤使又是一阵连砸带敲地窨子左侧的火炕被它整个砸破火炕下赫然埋着另一具无头干尸不过从穿戴来看这具干尸是女性。

    我正奇怪这火炕怎么成了夫妻二人的合葬棺椁胖子就把里面的炕砖翻开了大惊小怪地让我看干尸腔子上摆着的东西就在男女无头干尸的空腔子上有两颗保存完好的人头分别是一男一女披头散但埋在火炕里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那人头的皮肤虽然经过防腐处理仍是已经塌陷萎缩色泽也郁如枯蜡。

    我撞着胆子去看了看两颗人头现人头内部都被掏空了根本没有头骨血肉只是用铜丝绷着撑了起来就如同是演布偶戏的人肉皮囊两颗空空的人头里面各有一只死黄皮子我们三人看得又是心惊又是恶心风闻以前山中供奉迎请黄大仙之时黄大仙能化成仙风道骨的人形现身难道那人形就是黄皮子钻到死人空腔子里使的障眼法?

    燕子说这回可惹大祸了惊动了黄大仙的尸骨怕是要折寿的呀。我安慰她说你千万别信这些这都是庙里那些庙祝为了骗香火钱装神弄鬼愚弄无知之辈的以前我们老家那边也有类似的事山里供着白蛇庙庙里管香火的声称白蛇娘娘现身施药其实就是找个耍蛇的女子用驱蛇术来骗老百姓钱还有一件事听说解放前在雁荡山还有鼠仙祠其由来是有山民捉了只大耗子因为出奇的大当时就没打死而是捉了给大伙看个热闹可当地有神棍装神弄鬼借机拿这大耗子说事硬说这是鼠仙是来替山民们消灾解难的然后以此骗了许多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后来当神仙供的大老鼠死了神棍说鼠仙爷给大伙造了那么多福临走应该给它披上张人皮让它死后升天走得体面一些于是在乱坟岗子中找了具没主的尸体剥下人皮给鼠仙装敛越是深山老林中那些个文明不开化的地方越是有这种诡异离奇的风俗估计这死人头中的黄皮子也差不多都是属于神棍们骗钱的道具咱们根本犯不上对这些四旧伤脑筋。

    燕子对我所说的话半信半疑她是山里人虽然是解放以后才出生对这些邪门歪道本来信得不深但仍是心存些许顾及而且对那两颗被掏空了用来装黄皮子死尸的人头极为恐惧说什么也呆不下去了我只好让她暂时到大仙庙的石门外等着我和胖子拆掉另一半火炕就立刻上去跟她汇合。

    等把她打走之后我对胖子说这“黄皮子坟”下还真埋着“黄大仙”那么黄大仙有口宝贝箱子的传说多半也是真的把它找出来就是支援世界革命。于是我们俩歇都没歇又动手把另半边火炕也给拆了。

    但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拆塌了火炕一看里面只有些破瓷烂碗哪里有什么装有金脉黄金的箱子地上只是散落着一些米粒大小的金子火炕靠近墙根处还被打了个大洞地洞外边已经塌了下来堵得严严实实。

    我和胖子见状立刻明白了一切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那四个被吊死的黑衣人果然还有同伙他们一定是现从石阶下到地窨子里的人个个有去无回知道了下边有阵符结果使了招“抄后路”从山里打地道挖进地窨子将山神爷的箱子挖走了同志们白忙活了。

    胖子还是把地上的金粒子一一捡了起来自己安慰自己说这些确实少了点支援世界革命有点拿不出手但用来改善改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看这些金粒子与那夜在林场所得非常相似形状极不规则好象都是用来镶嵌装饰物体的帛金颗粒难道黄大仙那口箱子上面竟然嵌满了黄金饰品在被人盗走的过程中箱体摩擦碰撞掉落了这些残片?

    一想到那神秘的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宝贝我就觉得心痒但那东西不知已经被人盗去多少年了估计我这辈子别指望看见了我为此失望了足有一分钟这时候胖子把能划拉的东西都划拉上了再逗留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况且这么半天也怕燕子在上面等的不耐烦了于是我们就打算动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看到满地窨子都是死尸尤其是那四位“老吊爷”看着都替它们难受我就跟胖子研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把火给这地轿烧了因为底下室从来不会有光亮这地窨子里储有多半罐子灯油不少木制结构要放火还不容易把灯油舀出来胡乱泼了最后把油罐子一脚踢倒把油灯往地上摔去立刻就着起火来火焰烧得地窨子中的木粱木橼辟叭作响。

    我和胖子担心被浓烟呛死二人蹬着石阶跑出黄大仙庙外边的雪已经停了我们先找个树洞把熊皮熊肉藏了用石头封好这才踩着木头过了察哈干河回到林场这时才现被我们捉住的那只“黄仙姑”连气带吓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胖子一看这哪成啊黄皮子死了再剥皮就不值钱了但没那份手艺把皮子剥坏了更不值钱于是给它灌了些米汤吊命他连夜就带着熊掌和“黄仙姑”出山去供销社换东西为了几斤廉价的水果糖便顶风冒雪去走山路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插队的知青会做出来动机也并非完全是因为贪嘴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由于闲得难受。

    燕子则回屯子找人来取熊肉只留下我一个人看守林场等都忙活完了之后闲了两天我们又合计着套过了黄皮子这回该套只狐狸了可还没等行动老支书就派人把我们换回了屯子。

    支书说:“就怕你们留在屯子里不安分才给你们派到最清静的林场去值班想不到到你们还是不听安排擅自到团山子猎熊不服从组织安排这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整出点事来这责任谁来担?你们虽然猎了头熊也算是支农了但功不抵过我看留你们在林场早晚还得捅大篓子得给你们找点别的活干罚罚你们嗯……找什么活呢?”

    最后老支书分派我们三个去参加“削坟砖”的劳动因为山里开荒种地很难只有那东一块西一块的几十亩薄田今年又从山沟里平出一块地来那片地挖出许多坟茔因为我们这屯子是清代由猎户们逐渐聚集产生的所以这山沟附近以前的墓地是哪朝哪代的现在也没人能说清了这片无主的老坟地都是砖石墓穴大部分已经残破不堪基本上全部都被毁被盗或是被水泡过墓中的棺材明器和骨头渣子都没什么值钱的清理出去之后就剩下许多墓砖这墓砖对当地人来说可是好东西因为方圆几百里人烟稀少没有造砖的窑场墓砖又大又坚固可以直接用来盖牲口棚和简易建筑但墓砖上或是有许多残泥;或者启出来的时候缺角少楞;或是被敲散了导致砖体形状不太规则这就需要用瓦刀削抹剔除不整齐的一律切掉不一定要保证整块墓砖的完整但一定要平整规则这样的话砌墙时才方便。

    “削坟砖”一般都是屯子里的女人们来做因为男人都觉得这活晦气而且阴气太重现在就把这活儿都安排给了我们算是从轻处罚了工作由支书的老婆四婶子来监督。

    虽然从轻处罚可我最反感这种缺乏创造性的工作我们拿着恶臭的坟砖削了半天腰酸手疼胳膊麻于是我找个机会请四婶子吃了几块用“黄仙姑”换来的水果糖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借机偷个懒跟胖子抽支烟休息片刻。

    我吐了个烟圈这一天坟砖削的头晕眼花虽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但肚子里已经开始敲鼓了我忍不住问燕子:“燕子妹子晚上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

    不等燕子回答胖子就抢着说:“你们算是赶上了今天我请客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昨天屯子里有头病黑驴我扬大无畏精神不怕担那卸磨杀驴的名声帮忙宰了驴所以支书把头蹄下水都分给我了晚上让燕子给咱们炖锅驴蹄子吃红烧也成驴下水明早煮汤喝至于驴头怎么吃我还没想好你们说酱着吃成不成?”

    燕子被我们连累得来削坟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一直闷闷不乐但这时听胖子说要吃驴蹄子顿时乐得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四婶子在旁听了也笑:“这胖子黑驴蹄子是能随便吃的啊?就算是渴急了喝盐卤饿急了吃五毒那也不能吃黑驴蹄子啊早年间挖坟掘墓的人才用驴蹄子可别乱吃呀那可是喂死人的东西老吊爷才吃黑驴蹄子呢阴曹地府里判官掌薄牛头马面勾魂引鬼九幽将军降尸灭煞那九幽将军就是成了仙的黑驴精变的早年间庙里的泥像都是驴头驴蹄子。”

    我一听四婶子的话立刻想起曾经听我祖父讲过盗墓的摸金校尉用黑驴蹄子镇伏古墓中僵尸的故事黑驴蹄子是摸金校尉不离身的法宝跟她所言出入极大但我绝对想不到这四婶子竟然还知道这些典故连忙请教于她请她给我们详细讲讲。

    四婶子说:“啥是摸金校尉啊?整啥玩意儿的?那倒从来没听说过只记得在解放前呐山里的胡匪中有股绺子这绺子中的人马全穿黑衣黑裤戴黑帽扎着红腰带踩着红袜套黑鞋那身打扮那叫一个邪呼这伙人专门在深山老林里挖坟掘墓当时闹腾得凶极了解放后跟衣冠道一类的教门都给镇压了早年间凡是绺子都报字号这绺子的字号我到现在还记得好象叫啥……泥儿会。”

    我从没听过“泥儿会”这种盗墓贼的传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但是她提及的“衣观道”我和胖子倒略有耳闻这道门里的人为了炼丹专割男童生殖器做药引子解放后就被镇压不复存在了我听四婶子说得有板有眼就知道她不是讲来作耍的。

    这深山老林中放眼所见尽是寂寞的群山有机会听老人们前三皇、后五帝地讲古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项重大娱乐活动何况我和胖子等人在黄大仙庙中的地窨子里还亲眼见过类似于“泥儿会”这一胡匪绺子装束打扮的尸更增添了几分好奇心当下就央求四婶子详细讲讲“泥儿会”的事。

    可四婶子对“泥儿会”的了解也并不多她只捡她知道的给我们讲了一些那都是解放前的旧事了当时东北很乱山里的胡匪多如牛毛象“遮了天”之类的大绺子就不说了还有许多胡匪都是散匪仨一群俩一伙的打家截舍还有绑快票的就是专绑那些快过门出嫁在即的大姑娘因为绑了后不能过夜一过夜婆家肯定就不应这门亲事了所以肉票家属必须尽快凑钱当天赎人故称“绑快票”“泥儿会”当家的大柜以前就是这么个绑快票的散匪不单如此他还在道门里学过妖术传说有遁地的本事即使犯了案子官面上也根本拿不住他可能实际上只是做过“掘子军”一类的工兵擅长挖掘地道不过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外人根本不知道都是乱猜的后来他现掘古冢能横财于是就做起了折腾死人的买卖。

    他挖的坟多了名头也与日俱增收了不少徒弟形成了胡匪中的一股绺子就开始报了字号因为做的都挖土掏泥的勾当他和他的徒弟们也大多是在河道中挖淤泥的穷泥娃子出身干这行凭的是手艺为图彩头要突出一个“会”字所以字号便报的是“泥儿会”。

    “泥儿会”从清末兴起名义上以师徒门户为体实际上同胡匪绺子中“四粱八柱”的那种组织结构完全一样一贯为非作歹心狠手辣别说死人了就连不少山里的老百姓都被他们祸害过但官府屡剿无功几十年间着实盗了不少古墓到后来更是明目张胆因为老坟里边多有尸变或者墓主身体中灌有水银防腐他们为了取古尸口中所含珠玉便从坟墓中以麻绳拖拽出墓主尸骸把尸骨倒吊在歪脖树上流净水银然后再动手掰嘴抠肠有时候古墓离有人居住的屯子很近照样明火执仗或是光天化日地那么折腾毫不避讳干这行没有不横财的所以这帮人个个手中都有真家伙根本也没人敢管他们。

    他们挖开了坟墓把里面值钱的东西倒腾一空口留下满目狼籍的破棺残尸老百姓们看见后无不嗟叹那些古尸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死后让人这么折腾这幅情形实在是残不忍睹。

    “泥儿会”这股绺子都是在以大小兴安岭的深山老林中出没这山里面的三山五岭中凡是有残碑封土能被找到的古墓坟茔他们都要想方设法给挖开盗取冢内秘器由于常年干这种买卖做贼心虚所以迷信的门道也就很多他们穿成一身黑是为了干活时减少活人身上的阳气古墓都是久积阴晦之地历来都很忌讳把活人的阳气留在里面另外也都讲僻邪帽刺、袜子、腰带都使大红的全用猪血染过。

    关于他们的事迹现在还能说得上来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四婶子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解放前她亲哥哥曾被“泥儿会”的胡匪们抓去做苦力在掏坟掘冢的时候筛过泥淘过土最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脱出匪巢给她讲过一些在里面的经历。

    据四婶子她哥回忆“泥儿会”的匪曾经带着全伙胡匪在“团山子”一带挖了许多洞最后从黄皮子坟后边挖出一座黄大仙的窨子庙来他们想从庙中的暗道里找一件宝贝结果惹恼了大仙爷搭上好几条人命不过“泥儿会”也不是吃素的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结果还是让他们得了手从庙下的暗道中挖出一口描金嵌玉的箱子来。

    “泥儿会”的胡匪们得手后那些被抓来帮忙挖洞的山民便都被拖到山沟里杀人灭口四婶子她哥中了一枪枪子儿在他身上打了个对穿捡了条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回到屯子后枪伤就一直没能痊愈加之又受了极大的惊吓没撑几年便一命呜呼了至于“泥儿会”从黄大仙庙中掘出那口大箱子的下落以及其中究竟装着什么宝贝都没人知道了而且从那以后“泥儿会”也随即在深山老林中销声匿迹再没人见过这股绺子了肯定是遭了报应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和胖子听得全神贯注黄大仙庙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犯得上让“泥儿会”这么不惜血本地折腾?那口箱子又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泥儿会”那些胡匪最后的下场又是怎样?我们好奇心都很强恨不得把这件事刨根问底要不然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可四婶子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而且就连这点内容的真实性也无法保证当年他哥中了枪爬回屯子就剩下一口气了说出来的话也都是颠三倒四谁知道他说的靠不靠谱。

    我见实在没什么可再打听的了只好和胖子一起接着去削坟砖那时候提倡移风易俗平荒坟开良田因为在许多边远地区火葬还不现实仍然要实行土葬但和旧社会也已大为不同第一是薄葬其次是深埋不坟穴地二十尺下葬不起封土坟丘墓穴上面照样可以种植庄稼。

    不过我们这的深山老林中人烟稀少也犯不上为坟地和庄稼地的面积愁只是平些荒坟古墓用墓砖代替建筑材料而已但这坟砖极不好削这些青砖都被古墓中尸臭所侵臭不可近虽是年久仍不消散削割平整之后还要用烧酒调和石灰才能除掉异味。我又削了几块闻了闻自己的手指顿时熏得我直皱眉头我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脖子望着屯子外沉默的群山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难道我这辈子都要呆在山里削坟砖看林场了吗?**挥手改航向百万学子换战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虽然这确实锻炼人可毕竟和我的理想差距太大当时还太过年轻面对自己的前途心浮气燥一想到一辈子窝在山沟里不能参军打仗实现自己的抱负内心深处立时产生阵阵恐慌鼻子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胖子看我神色古怪就问我想什么呢?怎么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叹了口气答道:“妈了个逼的还不就是为亚、非、拉美各洲人民的解放事业愁。”胖子劝我道:“别愁了人家亚、非、拉美各洲人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咱们是顾不上了可能人家也用不着咱替他们操心眼瞅着快下工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驴下水到时候敞开了吃拿他们东北话讲就是别外道可劲儿造。”

    我抹了抹淌下来的鼻涕正要和胖子商量怎么收拾驴下水这时候老支书回来了他到大队去办事顺便给知青们取回了几个邮包这山里交通不便我们来插队好几个月了几乎都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头一次看见有邮包信件如何不喜出望外当下把一切事情都抛在了脑后我和胖子最记挂的当然是家里的情形可支书翻了半天告知没有我们的邮包这都是另外几个知青的。

    我虽然知道家里人现在都被隔离了当然没机会寄来东西但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正要转身离去老支书又把我们俩叫了回来他手里举着一封信说只有这封信是寄给你们俩的。

    我和胖子微微一怔赶紧冲过去把信抢了过来心里还十分纳闷怎么我们两个人一封信?燕子也十分好奇凑过来跟我们一同看信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地看了看信封信是我们老家军区传达室转寄来的所以里面还有个信封才是原件显然信人并不知道我和胖子插队落户的地址才把信寄到了军区随后又被转寄过来。

    我拆开信件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读了起来原来信人是我和胖子在全国大串联的时候在火车上结识的一位红卫兵战友丁思甜她年纪和我们相仿是文艺尖子我们一见如故曾结伴串联了大半个中国在**的故乡我们每人抓了一把当地的泥土整整一天一夜没有放手结果后来手都肿了在革命圣地延安我们在窑洞里分吃过一块干粮我们还在**接受了最高规格的检阅串联结束分手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通信地址这事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山里收到她的来信。

    丁思甜的父母都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丁家总共四个孩子分别以“抗美援朝忆苦思甜”为名这也是当年给孩子取名的主流她在给我们的信中提到:写给我最亲密的革命战友胡八一和王凯旋自从咱们在伟大的都北京分别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咱们一起大串联的日日夜夜早就想给你们写信可是家里生了很多事……我想你们一定如愿以偿地入伍参军了吧光荣地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一名革命战士也是我的梦想希望你们能把穿上军装的照片寄给我让我分享你们的喜悦……最后请不要忘记咱们之间的革命友谊祝愿它比山高比路远万古常青永不褪色。

    从信中得知想参军的丁思甜由于家庭成份等诸多原因只好到内蒙克伦左旗插队而且她显然是不知道我和胖子的遭遇同她差不多也没当上兵被到大兴安岭插队来了读完了信我和胖子半天都没说话实在是没脸给丁思甜回信又哪有穿军装的照片寄给她。

    我从丁思甜的来信中感觉到她很孤单也许克伦左旗的生活比山里还要单调克伦左旗虽然同我所在的岗岗营子同样是属于内蒙但不属同一个盟克伦左旗是草原上的牧区环境恶劣人烟更加稀少离兴安盟路很远丁思甜唱唱歌跳跳舞还成让她在草原上放牧真是难以想象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我正思量间现胖子翻箱倒柜地想找纸写回信便对他说:“别找了连擦屁股纸都没有到哪去找信纸我看咱们在山里都快呆傻了不如到草原上去玩一圈顺路去看看咱们的亲密战友。”

    燕子听我说要去草原吃惊地问道:“啥?去克伦左旗大草原?那十天半月都打不了半个来回这么多天不干活你们的工分不要了?回来之后吃啥呀?”

    我对燕子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我当然不能不考虑工分是知青的命根子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不同于参加生产建设兵团北大荒等地的兵团采取准军事化管理都是以师为单位的以下有团、营、连、排、班等标准军事建制兵团成员包吃包住每月有六元钱的津帖兵团的优点是有固定收入缺点是缺乏自由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知青施行的是工分制缺点是收入不可靠优点是来去自由请假很方便。也许会有人觉得奇怪既然知青那么自由为什么不回城呢?这主要是因为当时回去就没口粮了而且所谓插队既是户口已经落到了农村算是农村户口回去也是黑户城市里已经没你这一号了不可能找到工作毕竟民以食为天人活着不能不吃饭没工分就没口粮了所以就把人栓住了。

    前几天我们在团山子林场捡了不少金豆子这东西当然是不敢自己私留下来交公之后支书心眼好虽然那时候没有奖金这么一说还是答应给我们多打出两个月的工分来留着过年回去探亲的时候放个长假。也就是说我和胖子可以两个月不用干活在山里呆得烦了又挂念丁思甜当下便决定去草原上走一趟。

第十一章 禁区

    燕子说我和胖子是屎壳郎打冷战——臭的瑟这才刚安份了没两天又想出妖蛾子到克伦左旗的草原上去玩。怎奈我们去意已决收到信之后根本坐不住了而且捡日不如撞日刚好在转天早晨林场那条查哈干河的下游有最后一趟往山外送木材的小火车想出山只有赶这趟火车了。

    由于是出去玩而不是办正经事所以没好意思跟支书当面请假把这件事托付给了燕子去办代价是承诺从草原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很多她从没吃过的好吃的我和胖子也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因为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完全是一副无产阶级加光棍汉的现状扣上狗皮帽子再挎上个破军用书包就跑出了屯子在山里足足走了一夜才在清晨赶到专门运木材的小火车站。

    给木料装车的活都是屯子里的人头天夜里帮着干的我们到的时候火车已经动了呼哧呼哧地冒着白气趁看车站的老头不注意我和胖子爬上了最后一节火车悄悄趴在堆积捆绑的圆木上静静等候车。

    按规定这种小火车只往山外的大站运送木料根本不允许任何人偷着搭车如果在开车前被看站的老头现我们俩即使说出大天来也得被撵下来而且说不定还会被扣上占公家便宜的帽子开会做检讨所以这事实际上风险不小我和胖子只好跟俩特务似的潜伏着惟恐被人现。

    虽然我们小心谨慎可还是暴露了目标前两天在山里套黄皮子我就开始有点流鼻涕屯子里的赤脚医生人送绰号“拌片子”是一个比较“二”的乡下土郎中人和牲口的病都能治他给我开了点草药喝了之后也没见好偏偏在这时候忍无可忍打了个喷嚏我赶紧用手捂嘴可还是被看车站的老头现了。

    那老头听见动静一看有人偷着爬到了车上这还了得立刻吹胡子瞪眼一溜小跑地冲了过来想把我和胖子从小火车上揪下来可正在此时随着一阵摇晃火车轰轰隆隆地开动了车头逐渐加由慢转快铁道两旁的树木纷纷后退眼见看车站的老头再也追不上我们了我和胖子立刻不再在乎被他现会怎么样了嘻皮笑脸地同时摘下狗皮帽子很有风度地对那老头做出挥动着帽子告别的动作口中大喊着:“别了斯徒雷登……”

    我们搭乘的这种小火车运行度根本不可能同正规火车相提并论而且摇晃颠簸得非常剧烈在车上只觉脚下无根耳侧生风被折腾得七荤八素无暇再去欣赏沿途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风光裹紧了大衣和帽子缩在木头下背风的地方即使是这样也好过走山路出山那样的路程实在过于遥远。

    一路辗转绕了不少弯路在此按下不表单说我和胖子两个非止一日终于踏上了克伦左旗的草原如果把中国地图看成是一只公鸡的形状这片大草原正好是处于公鸡的后颈是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一部分属呼盟管辖与兴安盟相临近地域广阔林区、牧区、农垦区皆有。

    克伦左旗被几条上古河床遗留下的干枯河道隔断交通不便地广人稀先到了外围的农垦区知青点打听到丁思甜落户的草场位置然后搭了一辆顺路的“勒勒车”进入草原“勒勒车”是草原上特有的运输工具桦、榆等杂木造的车轱辘很大直径有一米多赶车的牧民吆喝着“勒勒勒勒……”来驱赶牲口。

    这是我们头一次到蒙古大草原来身临其境才现与想象中的差距很大所谓的草原都是稀稀拉拉扎根在沙丘上分布得很不平均草全是一簇一簇的秋草正长几乎每一簇都齐膝深虽然近处看这些草是又稀又长可纵目远眺无边无际的草原则变成了黄绿色汪洋无穷无尽地连绵不绝。

    我们耳中听着蒙古族牧人苍凉的歌声坐在车辕上的身体随着车身颠簸起伏秋天的草原寒气凛冽浮云野草冷风扑面空中雁阵哀鸣远去据当地牧民说前几天草原上也开始飘雪了不过雪没下起来估计今年冬天会来得早和山里一样都要提前着手做应付冬荒的准备工作。

    胖子没来过东北觉得山里和草原上都这么早下雪很不可思议叨咕着不知道为什么气候会反常?冬天来得早大概说明春天也不远了。我对胖子说:“古人说胡地十月便飞雪胡地是指塞外胡人的地盘我看咱们算是进了胡地了……”

    我们坐在勒勒车上闲聊几句这天高地远的景致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到即将重逢的战友丁思甜身上当年她扎着两个麻花辨戴着军帽在火车上跳忠字舞并教旅客们唱革命歌曲的形象曾一度让我和胖子惊为天人觉得她长得实在太漂亮太有才华了那时候大概已经有了点初恋的意识了不过社会风气在那摆着当时也没直接说出来或许也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层很久之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才体会到可能是有这种意识了。

    现在重逢在即我觉得心跳都有点加了能不能让我们亲密战友之间的革命友谊再进一步呢?那我就留在草原上不回大兴安岭了我随即就跟胖子商量想让他帮我问问丁思甜在她心目中我的位置究竟是什么?

    胖子立刻摇头:“我说老胡咱别这么不纯洁行不行?我刚还想让你帮我问问她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呢你怎么倒让我先替你去了。”

    我心想赶情你小子也有这贼心啊便对胖子说:“我他妈平时对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说说列宁同志说忘记过去可意味着背叛啊。”

    胖子拿出他那副二皮脸的表情答道:“你平时对我当然好了对待我简直就跟对待亲兄弟一样所以我想……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你一定会先替我着想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俩争了半天僵持不下最后只好妥协了决定分别替对方去问丁思甜一遍看看谁有戏。

    刚商量完这件事“勒勒车”就停到了草原上的两座蒙古包前只见丁思甜身穿一身蒙古族长袍头上扎了块头巾正在挤羊奶看见她我差点没认出来装束改变实在太大了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蒙族姑娘丁思甜也没想到我和胖子回突然来探望她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冲过来同我们拥抱在一起激动得哽咽难言战友们久别重逢都有说不完的话想说可心中的往事千头万绪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片草场位于巴伦左旗最北边的区域只有三四户牧民包括来插对的知青整片草场的人加起来不过十五六个丁思甜是落户到牧人“老羊皮”的家里平时除了“老羊皮”一家三口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突然见到当年大串联时的战友不禁喜极而泣。

    我安慰了丁思甜几句把我和胖子没能当兵也到兴安盟插队落户的事情对她简略讲了丁思甜轻叹一声似乎极为我们惋惜但她随即就打起精神说:“现在咱们也挺好的你看我们草原的景色有多壮丽蓝天做被地当床黄沙拌饭可口香草原上的生活最锻炼人你们来了就多玩几天明天我带你们去骑马。”

    草原上的牧民对马极其看重绝不会让外人骑乘自己的坐骑如果马被外人骑了或是马丢了对牧民来讲都是天大的不吉利而且这里的马匹也不多所以我以为根本没有骑马的机会也不抱这份念想了想不到丁思甜却告诉我们这里的牧民“老羊皮”不是蒙族他是解放前从口外逃难来的在草原上过了半辈子解放后干脆就当起了牧民对草原上那些忌讳也并不怎么看重跟他混熟了骑他的马他也不生气。

    我知道丁思甜乐观态度的背后更多的是一种对命运的无奈黄沙扮饭怎么会香呢?不过我还是不提那些扫兴的话才是于是让她给我们引见了牧民“老羊皮”一家“老羊皮”在草原上生活了半辈子可乡音难改还有很浓重的西北口音他说你们来得真是时候今天晚上正好要宰牛杀羊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黄昏时分附近的牧民和知青们都会赶来。

    我和胖子一听这消息当时就乐得连嘴都合不上了草原上的牧民真是太好客了以前是听说过没见过这回见识了算是真服了我们刚一来就宰牛还要杀羊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过意不去了更何况我们还是空着手来的早知道带点土特产做礼物了不过我们久闻手把羊肉的大名那今天可就厚着脸皮不见外了平时咱这都是几点开饭?

    丁思甜在旁笑道:“你们别拿自己不当外人今天宰羊是因为今年这片草场接连出了几次自然灾害但由于牧民们舍生忘死地保护集体财产没有使集体财产蒙受任何损失盟里说咱们这是支援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因为内蒙草原靠近边境采取的是军管所以上边革委会派了个干部来咱们这拍照报道牧民的模范英雄事迹宰羊是招待他的你们是恰好赶上了要不然我可没办法请你们吃新鲜羊肉。”

    我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白高兴了半天原来这么隆重是为了招待别人而且说什么牧区是支援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大寨跟牧区能比吗?不过人家既然要抓典型我们也没资格去过问天底下有我没我无所谓跟着蹭顿羊肉吃就应该挺知足了。

    天还没黑附近的几户牧民与知青们就6续到了加上我们和老羊皮也总共才有二十几个人知识青年就占了一半其余的知青我们虽然不认识但各自一提起知青的身份便都是插兄插妹跟旧社会拜了把子那种感觉差不多共同的命运使彼此之间根本不存在距离没用多一会儿就厮混熟了黄昏的草原夕照晚霞一望千里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光有知青去找那位干部借了照相机大伙在一起合了个影高高兴兴地等着晚上开饭大吃一顿。

    我同丁思甜帮“老羊皮”把要宰的那头羊从圈里捉了出来我觉得今天玩得十分尽兴又看到血红的夕阳下西边群山起伏便生出远行之意就跟“老羊皮”说明天想借几匹马让思甜带我们骑着马去草原深处玩玩。

    “老羊皮”一听此言脸色大变他告诉我说那边是去不得的草原的尽头是蒙古黄土高原也就是蒙古大漠连接的区域草原深处有个地方叫“百眼窟”现在破四旧有些话本来不敢说不过因为你们都是思甜这姑娘的朋友才敢跟你们明说“百眼窟”里藏着条浑身漆黑的妖龙接近那里的牧民或者是牲口都被龙王爷给吞了一律有去无回要不是今年闹冬荒牧民们担心牲口没抓够秋膘要不然绝对不会在如此接近“百眼窟”这片草甸子上放牧你也不问问谁还敢再往草原深处走半步啊倘若惊动了妖龙恐怕长生天都保佑不了咱们了。

    看“老羊皮”说得煞有介事我不免觉得好笑这也太扯蛋了草原上怎么会有龙?而且还是会吞吃人和牲口的妖龙这种事唬弄小孩可能好使我胡八一能信吗?

    “老羊皮”见我不信又说起一件亲身经历的事几十年前他给草原上的“巴彦”牧羊就听说了关于漠北妖龙的传说说的邪乎极了以至于“百眼窟”附近的草原成了一个被当地牧民们默认的禁区牲口丢在了那边也没人敢去找反正不管是人是马去了就回不来有一次从东北山区来了一伙人抬着一口古旧的大箱子看着跟口棺材似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伙人抓了“老羊皮”的兄弟拿枪顶着硬要他带路要去“百眼窟”“老羊皮”悄悄跟在后边想把他兄弟救下来但跟到百眼窟附近就没敢再往里面走眼睁睁看着他亲弟弟带着那伙人进入其中从那以后再也没出来过。

    “老羊皮”信誓旦旦地说他那次亲眼看见了那条黑色的妖龙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实在是不敢再靠近了从那以后天天晚上做噩梦也恨自己胆小懦弱眼看着亲兄弟走上了黄泉路却没勇气把他救回来。

    我见他言之凿凿神色间非是做伪自然是很同情他兄弟的遭遇但要说世上有龙我又哪里会信摇着头对“老羊皮”说:“您见到的那条什么……龙怕不是看走了眼我猜也许是条黑色的巨蟒?有些大蟒象水桶般粗细确实容易被看做是龙。”

    “老羊皮”望着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伸手指了指天空:“这后生你以为我老汉这么大一把岁数都活在狗身上连蛇和龙都分不清?甚蟒蛇能上天?我亲眼看见那神神……那神神是在天上的龙在天上。”

    (注:巴彦——蒙古语有钱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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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灯II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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