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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4章 前尘旧事,裴、舒心结(9)

    那时候,他发誓,将来他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妻儿家人,绝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他一直在努力地恪守着自己的誓言,跟舒雪玉是盲婚哑嫁,婚娶当日,舅兄开玩笑说,娶了他这妹子,想要再反悔就不可能了。那时候,虽然没有跟这位新婚妻子素未谋面,他依然选择了维护,大声地回应说:“舒兄这话错了,应该说,进了我的裴家的门,成为裴家人,你们想要再反悔,那才是不可能。”

    跟舒雪玉成亲四年,两人都不是好脾性的人,常有争执,但他都在努力地包容,有时候实在气不过了,就跑出去打拳练剑来发泄,等到脾气都消了,这才回来。

    那时候,虽然有磕磕绊绊,但是还算融洽。

    直到章芸出现……

    那一晚,他跟同僚出去相聚,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然而,当他酒醉清醒后,却发现身边多了位不着寸缕的姑娘,而且看情形,两人似乎……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仙人跳时,那姑娘却先开了口,让他不要做声,说是她的父亲在他的酒里放了迷一药,原本想要将他和自己的一位妾室放在一起,以此为把柄,要挟他带挈她的哥哥。她听说这件事后,觉得很不齿,想要来拦阻,结果那时候他却已经喝下了有问题的药酒,反而将她……

    末了,那姑娘并没有要求他负责,说这件事是她父亲造的孽,只求他不要声张。

    那时候,裴诸城为官虽久,却大多都是在边疆厮杀,从来没想过京城官员之中,居然会这样的龌龊手段。当然,对这个姑娘的话,他也不是全盘相信,终究还是抱着怀疑,并没有理会。再后来,无意跟一位友人到庵庙游玩,却发现那位姑娘形影伶仃地在庵庙内,被地痞流氓欺负。

    庵里的师太说,这位姑娘与人有私,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那人是谁,她的父兄十分震怒,将她送到庵庙中来。而且,到了庵庙后,那位姑娘被诊断出怀孕……

    孩子无疑是他的,那名女子因他受这样的屈辱,若非他那日凑巧到了庵庙,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觉得很对不起这位姑娘,而且那时候,她已经被父兄彻底遗弃,完全没有其他的依靠。裴诸城还是决定担起责任,将那位姑娘接入府中,纳为妾室,至少要让她衣食无忧。

    这个女子,名叫章芸。

    从那之后,一切都开始不对了,因为章芸,舒雪玉闹得天翻地覆,各种话语直刺人心,对他各种防备,似乎他随时都可能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他问她,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她回答他说,如果你值得相信的话,那为什么会有章芸?是啊,为什么会有章芸,其实他也很想问啊,他也觉得很憋屈很窝火啊,他也不知道官场上竟然会有如此龌龊卑鄙的手段,偏又不能声张,章芸因为他众叛亲离,又怀有他的孩子,难道他能够置之不理吗?

    无论舒雪玉发生什么事,他都是站在她这边的,为什么当他遇到事情的时候,舒雪玉却不能站在他这边,为他想一想呢?

    再后来,舒雪玉甚至跟他说,母亲想要把章芸身边的丫鬟提为他的妾室,她不能违背婆婆的意思,问他的意见。

    问他的意见?他明明就跟继母不合,舒雪玉根本就知道,何况她也不是怕事的人,居然没有替他回绝,而是问他的意见?他觉得这事情太荒谬了,好,既然问他的意见,那就答应好了!

    有了一,就有二,然后是柳姨娘,肖姨娘……最后是明锦。

    明锦出现时,他们夫妻正是僵持的最冰点,舒雪玉身体不适,温夫人介绍来一位神医,就是明锦。两人本来并没有交集,偶尔遇到,也只是点头之交。直到那次,他问起舒雪玉的病情,明锦说舒雪玉的病,多半是心病,让他多劝慰劝慰她。似乎是被这句话勾起了心肠,他忍不住抱怨起来。

    也许是医者父母心,已经习惯了倾听病患的抱怨,明锦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说两句。

    在她的劝导下,他似乎不那么暴躁了,就连舒雪玉那样性子的人,在她面前都会很安静,也会听她的劝。慢慢的,他和舒雪玉的关系有所缓和,而就在这时,他却察觉到,自己似乎喜欢明锦。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吓了一跳,但他也知道,这样不可以!明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委婉地提出,她要继续行医,不能再留在裴府,他当时觉得很失落,却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给明锦的饯别宴上,他居然又重蹈覆辙,阴差阳错地跟明锦发生了关系。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很离谱,也许真的是潜意识作祟,他其实……但无论如何,这次的确是他的错,所以,他执意以平妻之礼迎娶她过门。

    这样一来,事情更是闹翻了天,事态彻底地失控……

    就在一团乱的时候,他接到圣旨,要到边疆驻守,本来想要带明锦一起离开到边疆去,明锦却拒绝了,说要留在府内,处理家里的事情,让他不要担心。他独自到了边疆,没多久接到了府里的书信,说明锦有了身孕,生了女儿,他开心得偷偷溜回来见她们母女,奇迹的是,舒雪玉似乎不再那么针对明锦,这也让他松了口气,短暂地停留后,便又匆匆离开。

    中间几次归来,见舒雪玉和明锦似乎和好如初,府里的事情也井井有条,他奇怪之余,也对舒雪玉多了更多的歉意。

    然而,怎么都没有想到,等到他再次回来时,看到的,却是明锦的尸体……

第255章 前尘旧事,裴、舒心结(10)

    回忆就此打住,裴诸城不想再去想后面的事情,神色沉郁。其实,无论是章芸的事情也好,明锦的事情也好,还有从前很多的妻妾争斗,那时候他年轻气盛不明白,但现在却还是知道,舒雪玉受了委屈。他对她也有着很多的歉意,他曾经想要护着她的,但是最后没有做到……

    也许,对舒雪玉来说,留在裴府是一种折磨,和离,或者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那么,就成全她吧!

    “你是说,和离?”四德院内,接到消息的章芸顿时睁大了眼睛,说不清楚是喜是悲,“你说真的吗?夫人自己提出和离,老爷也同意了,说修书给夫人的父母,等他们到京城后,就商量和离事宜?”在得到小丫鬟的再度确认后,顿时欣喜若狂,只令王嬷嬷重重地打赏。

    “和离,居然真的和离了!”章芸喃喃道,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多少年了,她用了多少的心机手段,舒雪玉的正室之位却始终稳若泰山,就连当初被她栽赃,冠上谋害明锦的罪名,她也只是被软禁,老爷都没有想过休妻。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因为柳姨娘的死,两个人居然要和离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想想这些年来,她所付出的一切心血,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想当初,京城有多少人艳羡舒雪玉,文武双全的夫婿,没有通房,没有妾室,因为妻子的一耳光丢了爵位都浑不在意;因为被人侮辱妻子的一句话,提刀追着对方追过半个京城。男人们笑他傻,叫他“裴半疯”,可是,有哪个女儿家不想有这样一个丈夫?

    那时候,她也想,想要被人这样呵护着,宠着。

    曾经遥遥地望见过这对夫妻,也曾托哥哥打听过他们的情况,她觉得,那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偏偏配给了舒雪玉?舒雪玉脾气那么坏,个性又鲁莽,不但对他的仕途毫无裨益,甚至还会害得他丢掉爵位。如果那是她的夫婿的话……如果……

    就算不是,她也要把他变成她的!

    于是,请父亲设宴,宴请裴诸城和他的同僚,在酒中下了迷一药。只是这样还不够,她不要做一个让裴诸城厌恶的女人,于是,编造下谎言,说这是父兄造下的孽,她理应承受。然后又连同父兄做戏,驱逐出家门,长居尼姑庵,怀孕……她几乎赌上了自己的所有,终于赌赢了,如愿以偿地进了裴府。

    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妾室的名分而已,但她不着急,她可以慢慢谋划。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却也复杂。顺利的是,舒雪玉的确因为她跟裴诸城大吵大闹,复杂的是,无论她怎么耍手段,裴诸城却始终还是维护着舒雪玉。于是,她决定用美人计来拉拢裴诸城,但裴诸城并不理会,于是她转而试着从别人身上找突破口,向裴老夫人谎称,裴诸城收用了她身边的丫鬟眉月。

    如她所料,舒雪玉气急之下,果然应了。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裴诸城居然也答应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对她是有利的。

    然后是柳姨娘、肖姨娘。然而,虽然裴诸城跟舒雪玉的关系几乎到了冰点,但她也好,三位妾室也好,却始终不曾收拢住裴诸城的心思,更无法动摇舒雪玉的正室位置。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事情,天上掉下来一个明锦。

    最初对明锦,她充满了敌意,因为在她的劝说下,裴诸城和舒雪玉竟然有了冰融的迹象,不再那么针锋相对,这让她十分惊慌。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却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裴诸城居然喜欢上了明锦,虽然这让她嫉妒,但是,她也知道,这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明锦那个聪明的女人,也察觉到端倪,提出要离开,而裴诸城居然没有挽留。

    在这种时候,她又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于是,她在饯别宴的酒中,加了东西。裴诸城不会防备,但明锦人机灵,又是学医的,但是她相信舒雪玉。所以当舒雪玉端着那杯有问题的酒奉给她时,她毫无防备地就喝了下去。然后,在她的巧妙设计下,两人在一处空房相遇,然后……

    于是,如她所愿的,裴诸城和舒雪玉彻底崩了,而这次,裴诸城不再站在舒雪玉这边了。

    但也有意外,第一就是明锦居然是以平妻之礼被迎进门的,这让她又妒又恨;第二就是,明锦太机灵了,她似乎察觉到那晚的事情是被她设计的,处处都在盯她的短处,想要找到她的把柄,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发现,幸亏还有个妒火中烧的舒雪玉,几次三番地帮了她。

    本来,按照她的算计,明锦生产时,应该会有问题,正好舒雪玉掌府,到时候一句除掉两个人。

    然而,也许是明锦懂医,也许是她运气好,居然毫发无伤地生下一个女儿……

    之后,这两个女人居然莫名其妙地联手了,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地蛰伏着,寻找着一击即中,一句除掉两个眼中钉的机会。最后,终于被她找到了,除掉了明锦,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舒雪玉,暴怒的裴诸城终于对舒雪玉彻底失望,然后终于有了她露头的机会。

    然而,就算在那个时候,舒雪玉都没有被休弃,结果,居然败在了柳姨娘的死上。

    真是讽刺啊!

    不过,即使现在她已经被禁足,被贬为贱妾,这还是一个让她大觉快意的消息。章芸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狠绝的笑意,她虽然没有得到,但舒雪玉也别想得到!

第256章 前尘旧事,裴、舒心结(11)

    “夫人,奴婢斗胆问一句,”蒹葭院内,白霜再也顾不得尊卑上下,直盯着舒雪玉的眼睛,“您是真的要跟老爷和离吗?”

    “我——”舒雪玉欲言又止,紧紧地咬着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如果你不是真的要和离的话,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白霜盯着她的眼睛,微微地松了一口气,“算了,夫人的心思,奴婢还不了解吗?您不是真的想要和离,您是怨怼老爷不相信您,认为您是凶手,所以一时赌气就说要和离,是不是?或者说,你根本不想和离,只是想要试探下老爷的态度?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不论其他,这次您不该轻易说出放妻书三个字。当老爷说和离的时候,夫人您是什么感受?”

    “我……”舒雪玉咬唇不语。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地都为之停止。她怎么都没想到,会从裴诸城的口里,听到和离二字。虽然是她先说出口的,但是,其实在那时候,她是希望他能够拒绝的。

    “您觉得很难过,很伤心,是不是?”白霜继续道,“那您有没有想过,您说放妻书三个字时,老爷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老爷就不会觉得难过吗?”

    “那是不一样的!”舒雪玉脱口而出道,她本是十分高傲的性子,但如今对着贴身的婢女,想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矜持着也没有什么意思,“白霜,你是知道的,我在乎他,但是,他却已经厌烦我了。不然,他又怎么会轻易答应和离?也许,他早就想要如此做了,只是……”

    “奴婢倒不这样觉得。”白霜蹙眉思索着道,“夫人,您不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古怪吗?看起来好像是夫人跟柳姨娘起争执,不小心推了柳姨娘一把,结果柳姨娘刚巧撞在假山上,出了事端。似乎只是一场意外,但是,奴婢总觉得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您说呢?”

    舒雪玉皱眉:“的确是有古怪,我觉得,我当时推她的力道并不大,别说撞死,就算撞到假山上,我觉得都不太可能。但是,我弄不清楚,为什么最后,柳姨娘会因为那个伤口而死?”

    “问题就在这里!”白霜分析道,“咱们且不说柳姨娘的死,单说前面的事情,奴婢也觉得,柳姨娘可能是故意撞到假山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夫人,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跟夫人您本身并没有深仇大恨,之所以算计您,不过是为了两个,争宠!”

    舒雪玉点点头,却又不解:“所以呢?”

    “问题就出在争宠这两个字上,如果说老爷对夫人您再无情分,真的像您说的,夫妻情分已绝,没有宠,她们又为什么要跟您争呢?之所这样做,那当然是因为她们认为,您在老爷心里还有地位,针对您能够引起老爷的关注,不然她们还不如挖空心思去讨好老爷来得快,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白霜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舒雪玉心中巨震,低头沉思不语,许久才低声道:“白霜,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有弥补的可能性吗?”

    “奴婢觉得,这要看您和老爷怎么做了。”白霜紧紧皱着眉头,努力地思索着,忽然眉头一松,道,“就好比一张帕子,被人撕裂成了两片,如果就这样一直摆在那里,那永远都不可能连在一起。想要弥补裂缝,就得用针线,一针一针地串联起来,您说呢?”

    听到白霜用帕子来比喻,舒雪玉忍不住失笑,但随即又深思起来。

    “奴婢觉得,这次的事情的确很蹊跷,奴婢再说句僭越的话,夫人您自己平心而论,易地而处,您会觉得您是清白无辜的吗?是不是连您自己都会怀疑,也许柳姨娘真是你失手推到假山上致死的?何况,老爷跟夫人本来就有心结。这个时候,夫人应该要找证据来洗清自己,或者想办法让老爷相信您,而不是说和离,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白霜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言语间不无责怪之意。

    “我——”舒雪玉咬着唇,被白霜说得哑口无言,许久才低声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奴婢觉得,夫人您应该去跟老爷赔不是,说您并没有想要和离。”见舒雪玉这个模样,白霜就知道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轻言细语地劝说道,“夫人,凡事一码归一码,老爷冤枉您,是他的不对,等到事情查清楚了,该他给您赔不是。但是,您要有错也应该要认,好好的跟老爷把话说清楚,不要总是这么不清不楚地纠结着,否则,事情会越来越糟的。”

    舒雪玉扭头看着她,似有意动,却又垂下了头,似乎仍然有些犹豫。

    跟白霜打听了事情的经过,裴元歌就立刻察觉到其中的异样,看到急得六神无主的白霜,她将重点向她提点了下,让她劝劝母亲。毕竟,她是女儿,很多话都不方便说,但白霜就不同了,她是母亲的大丫鬟,终身未嫁,一直侍奉着舒雪玉,只要知道了要点,劝说起来应该比她更合适。

    但父亲这边就不同,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物。

    而她身为女儿,总不能去干涉父亲的私情,想来想去,也只能从柳姨娘身死一事入手,旁敲侧击。

    仔细地想好说辞后,裴元歌敲响了书房的门:“父亲,女儿能进来吗?”

    正在沉思中的裴诸城猛地回过神来,整理了下表情,道:“进来吧!”

    走进书房,看到裴诸城坐在书桌前,神色似乎平静,却也有着几分暗沉,裴元歌心里微微有了数,父亲他也许也不想和离。虽然说,因为娘亲之死,父亲对母亲有误解,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似乎这中间并不全然是因为母亲的死,两人之间,似乎有着很多的纠结,但愿白霜能够劝动母亲,两人能好好地谈一谈。

第257章 前尘旧事,裴、舒心结(12)

    “什么事?”裴诸城声音有些沉闷。

    “我想父亲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想要来给父亲讲些笑话,看能不能让父亲心情好些。”裴元歌笑眯眯地道,“这是女儿的一片孝心,父亲不许不听,不然女儿就生气了。”

    不愿拂逆了女儿,裴诸城勉强笑道:“好,你讲吧!”

    “嗯,从前啊,有四个盲人,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大象,终于有一天……”裴元歌绘声绘色地讲起了“盲人摸象”的故事,末了笑道,“父亲,你说这四个盲人可笑不可笑?明明摸到的只是大象的一部分,却偏偏认为大象就是那种样子的,你说傻不傻?”

    “他们是盲人,看不到,只能将自己感受的说出来,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以后你要做事的话,就要想想这个故事,不要只看到自己看到的事情,那未必就是真相。”裴诸城早就知道这个故事,顺便教导起女儿来,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却又说不清楚。

    “这样哦,女儿记住了。”裴元歌点点头,又道,“那我给您讲另外一个笑话,有个人生了重病,百治无效,听说有个神医很厉害,就去看了。结果神医告诉他说,这病他以前给一个人看过,需要蒸药浴。那人为了治病,就答应蒸药浴了,但是蒸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没问那人现在的情况,结果神医说,那人已经死了。”

    裴诸城微微皱眉:“这算什么神医?治死了也算治过吗?”

    “那个病人也是这样想的啊,就挣扎起来,结果神医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怕什么?那人是后来在战场是死掉的,又是被我治病治死的。”

    裴诸城不禁失笑:“那病人性子也太急了,没听神医把话说完就——”忽然间神色一变,默默地看着裴元歌,目露深思,终于明白过来,之前的盲人摸象也好,这个急性子的病人也好,其实歌儿话里话外都是在提点他……好一会儿才道,“歌儿,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有可疑,可以跟父亲明说,为什么要拐弯抹角?”

    “因为女儿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裴元歌坦然道,“所以女儿不敢明说。”

    “为什么不——”裴诸城正要问,忽然又顿住了,苦笑道,“的确,我也是那个摸象的盲人,急性子的病人,你要直说,说不定还没开口就被我撵出去了!”又思索了会儿,还是察觉不到问题所在,问道,“但是,这件事众目睽睽之下,都看到了是……把柳姨娘推到,因而受伤致死的,这中间还会有问题吗?如果说柳姨娘是在用苦肉计,没有必要连性命都搭上。”

    “父亲,女儿觉得,柳姨娘身死这件事,其实就是第二个笑话里的病人一样,我们都只听了神医一半的话而已,母亲的确推了柳姨娘,柳姨娘也的确撞伤了,且不论其中的细节,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无可置疑。但是,之后呢?柳姨娘从花园离开,到回房身死,这中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裴元歌思索了下,语出惊人道,“柳姨娘的确不可能用苦肉计,以至于搭上自己的性命,但是,有没有可能在母亲离开后,有人对柳姨娘下了毒手,才导致柳姨娘的身死呢?”

    裴诸城悚然一惊,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如果这样说的话,他就是冤枉舒雪玉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石砚小心翼翼的通报声:“老爷,夫人求见,您……今不见?”显然也是知道了今天的事情,知道两人闹得很僵。

    听到舒雪玉要来,裴诸城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才缓缓道:“请她进来吧!”

    舒雪玉进了书房,看到裴元歌也在,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却又勉力顿住,咬咬牙,走了进来,心中有着万语千言,却都哽在喉头,几度张口欲言,却觉得每个字似乎都有千斤重,沉沉地压着,无法翻身。

    想到她或许是来跟父亲说话,而自己这个晚辈坐在这里,难免会有尴尬,裴元歌起身:“母亲是有话要跟父亲说吧?那女儿先告退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一眼,对着裴诸城捂住眼睛,又指了指嘴巴,然后是耳朵,示意他谨记刚才的两个故事,不要做片面的盲人,不要做说话说一半的神医,更不要做听话听一半的急性子病人。

    裴诸城瞪了她一眼,挥挥手让她赶快走。

    见状,裴元歌知道父亲明白了她的暗示,微微一笑,吐了吐舌头,出了房门,顺便帮他们带上了房门。想了想,朝着飞霜院的方向走去。

    房间内,只剩下这对恩怨交错,十余年心结难解的夫妻,房间内一片沉寂。

    裴诸城想着歌儿之前的话,心中也有些犹疑起来,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道:“坐吧!”对于舒雪玉,他有着很多歉意,但是也有着很多的埋怨和不满,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辨。再加上今天的事情,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才合适,思索了许久,开口道:“和离的事情——”

    “我不想和离。”舒雪玉打断了他,将脸别到一边去。

    这句话她说的很快,像是害怕,稍一停顿就无法说出来一样。

    裴诸城讶然地睁大眼睛,看着舒雪玉,有些不解,不是她要提出和离的吗?

    “我……我之前说和离,是因为我觉得很冤枉,因为你连问都不问,就定了我的罪。我……我其实是想你能够拒绝的。”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舒雪玉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完全是在强迫自己开口,但有了开头,后面却慢慢地顺畅起来。但仍然不敢看裴诸城的脸,径自道,“我承认,我很生柳姨娘的气,我的确推了她,但是,我当时用的力道真的不大,我真的不知道,她怎么会死?我不该因为赌气就说和离,是我错了。”

第258章 殿下夜入闺房,吻(1)

    裴诸城更是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舒雪玉会来跟他认错,更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成婚这么多年,他知道她脾气倔强,甚至有些偏执,从来都不会低头服软,更不会认错。他也是一样的脾气,之前还好,等到后面出现了问题后,他曾经试图跟她解释,道歉,但是她根本就不听,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伤人,却从来不认错,不道歉。到最后,他终于放弃了和她好好谈话的希望,两人的关系也渐趋冰点。

    想到她又犯了老毛病,拿和离来耍脾气,裴诸城心中并非没有恼怒,很想开口讥刺两句,但想到她能说这些话,已经很不容易,摇了摇头,算了吧!

    “既然这样,那和离的事情就作罢吧。”裴诸城道,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

    闻言,舒雪玉讶然地抬起了头,错愕地看着裴诸城。

    “怎么了?”裴诸城被她看的不解,眉头微蹙,难道她又想要反悔,还是想怎样?这种闹腾的事情,她未必做不出来。

    “就这样吗?就这样就能作罢吗?”舒雪玉有些不解,也有些难以置信,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热,似乎想要落下泪来,却又忙忍住。

    “不然呢?”裴诸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你还想怎么样?”言语中不自觉地带了些防备。

    “我以为,那句话说出口后,你也同意了,一切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我以为,我出尔反尔,自己提出和离,却又反悔,你会觉得很厌烦,会不耐烦地骂我无事生非……我以为我需要陪很多的不是,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才能挽回……”舒雪玉喃喃地道。

    她曾经觉得道歉服软是那么的难,她觉得她这样强硬尚且不能挽回,如果表现得稍微软弱些,或许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他会更加肆意妄为。原来不是这样的吗?原来,他这样轻轻地,就会放过她的过错,不会揪着不放吗?

    裴诸城有些无奈,淡淡道:“你想太多了。”

    “不是想太多了,而是……”由己度人,她自己的脾性不好,所以……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发作起来常常会不分青红皂白,你会担心也不奇怪。”裴诸城淡淡地道,想起元歌说过的话,缓了缓语气,带着些歉疚道,“这次柳姨娘的事情,元歌已经跟我谈过,中间不是没有疑点,是我太武断,还没有查清楚就妄下结论,也许是我冤枉你了。”想了想,又道,“那天在同泽院门口,柳姨娘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她偷偷溜进同泽院,被我赶了出去,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在故意气你而已。你难道就不能相信……算了。”

    同泽院门口,看着两人的情形,十年前的他鲁莽直性,一腔热血,或许会觉得是舒雪玉在欺压妾室,但十年后,经历过这么多的是非,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柳姨娘在耍什么伎俩?只是,他懒得解释,也懒得拆穿,觉得没有意义。

    如果他值得相信的话,又怎么会有章芸?舒雪玉会这样认定。

    但如果换了是锦儿,就不会这样。

    他记得,那时候他的同泽院还是丫鬟在服侍,那天锦儿过来时,正巧撞到一个丫鬟衣衫不整地从他的房间跑出去,他完全没想到会被锦儿撞到,急忙就想要解释,但突然之间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想看看锦儿会怎么看这件事,于是故意没做声,泰然自若地继续看公文。

    结果锦儿也不作声,径自取过药膳盅,盛了一碗药膳递了过来。

    到最后,反而是他忍不住,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刚才发生什么事吗?”

    “你是裴府的主人,阖府的丫鬟都是你的下人,再说,你公务繁忙,应酬也多,外面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多少诱惑,你要真有什么心思,谁能拦得住你?早就该有事端了!”锦儿嫣然一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多半是丫鬟起了别样的心思,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他虽是武将,却也喜好文采,看过不知多少情诗情词,可是,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再绝妙的诗词,都不如锦儿的这番话更能打动他的心。之后,他就撤掉了同泽院的丫鬟,改由小厮和亲兵近卫服侍,不是向锦儿表示清白,而是不想再有类似的麻烦,干脆断了那些丫鬟的心思。

    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舒雪玉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忽然间,她想起明锦以前跟她说过的话,说让她试着相信裴诸城,当时因为彼此的尴尬关系,她完全没有听进去,现在却忽然心中一动。那天,柳姨娘原来只是……可是,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了呢?明锦说,让她相信裴诸城,是的,成亲四年,他不纳妾室,没有通房,连那些权贵们许以重利的诱惑都没有接受过……也许,一直以来,她所不相信的,不是裴诸城,而是她自己。

    她相貌不算绝美,个性差,脾气坏,不懂温柔,不会做小伏低,还曾经给他惹祸,一耳光扇飞了他稳稳的爵位,还一直都没有子嗣……虽然他从来不曾埋怨,但是在她的心里,其实很惶恐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能够拥有这样的夫婿,成为整个京城都嫉妒的女人。她总觉得,虽然他不说,但是心里对她应该有很多的埋怨和不满,只是碍于情面不愿表露,所以当章芸出现时,她觉得心底那些恐慌似乎在这一刻都验证了,他果然厌倦了,所以才会有章芸。

    其实想想都觉得可笑,如果他真的花心风流的话,她又有什么本事拦住他呢?他是自己整出来的功名,并没有依靠她母族的力量,而且父母兄长虽然疼爱她,但是却也站在他那边,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她在无理取闹。母亲更是劝她要贤惠,大度,不能嫉妒,如果妾室生了儿子,就抱过来养在自己膝下,将来也有指靠,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就闹得家宅不宁,让夫婿更加厌倦她。婆婆是继室,跟他的关系很差,他从来都不理会婆婆的意思,为此还被御史弹劾,说他不孝,却仍然我行我素……

第259章 殿下夜入闺房,吻(2)

    为什么十几年来,她始终不曾看透这些呢?

    “诸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时候,就是在章芸出现前,你虽然从来没说,是不是在心底有埋怨我?我脾气坏,没有子嗣,还一耳光打飞了你的爵位,而你,那时候是整个京城女子心目中的贵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舒雪玉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裴诸城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舒雪玉的心底,竟然将他看得这样高,垂眸良久,才徐徐道:“雪玉,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也不过是一名莽夫,被人骂疯子,性格乖张暴戾,每年在皇上那里,弹劾我的奏章堆积如山。你脾气不好,我脾气又何尝好了?难道你忘了,第二次封爵,是我自己追着砍御史砍丢的。我说过了,我会撑起裴府,如果说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那我算什么男人?这些都是该的,你……”斟酌许久,依然是那句老话,“你真的想太多了。”

    是啊,想太多了……舒雪玉有些恍惚地想着,如果在十七年前,她问出这句话,听到这样的答案,会不会就不那么惶恐不安?当章芸出现,她也不会那么惊慌失措到难以控制。如果能够冷静一点,妥善地处理章芸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到后来那种境地?

    而明锦,明锦和她,就像是相反的人。

    明锦漂亮,聪明,温和安静,也许是行医遍行天下,总透着那么一股自信从容的味道,似乎有着天生的贵气,却又温和近人,她能够耐心地听她所有的抱怨,然后再劝说她,温和的话语里有种奇怪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喜欢跟她说话,听她说话,就算后来明锦嫁入裴府,她嫉妒得发疯,但有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相信她的话,比如裴元华的事情……

    舒雪玉慢慢地闭上眼睛。

    “之前我来同泽院,我不是来找事的,我只是在铺子里听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在看顾我的嫁妆铺子,我只是想要来跟你道谢而已。可是到了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舒雪玉低着头,声音有些嘶哑,“我脾气很坏,是不是?来道谢的,结果到最后也能吵起来。”

    裴诸城没想到,那天舒雪玉过来,居然是为了铺子的事情跟他道谢?这让他觉得很不习惯,再想想之前的事情,也有些愧疚:“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来是有要紧的事情,我问你,你却又不肯说。我也是脾气不好,本来就有很多烦心事,一时急上来,就……说起来我也有错!”

    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裴诸城还会跟自己道歉,舒雪玉更觉得心头不是滋味,想了想,问道:“不是的,还是我脾气不好,遮遮掩掩的,我的确不经常到同泽院来,也难怪你会误会。有什么事情很烦心?是朝堂上的事情吗?不如找元歌来商量试试?”察觉到,一旦有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让元歌来帮忙,不禁有些赧然,道,“府务我还能处理,但外面的事情,我就逊色多了,元歌虽然年纪小,但却比我这个大人都强。之前铺子里出事,也是她出面处理。”

    “哦?”裴诸城来了兴趣,“出了什么事情?她又是怎么处理的?”

    舒雪玉遂将简宁斋的事情娓娓道来,裴诸城不禁笑道:“这个丫头倒是行事有度,很能分得清主次,说起来恐怕比我都强!之前玉之彦和温阁老的事情,虽然也是依仗她,不过以为只是些歪主意罢了,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有见识的……”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以前歌儿处理府事井井有条,他还没放在心上,后来接连在玉之彦和温阁老的事情上出主意,也只以为是她天生聪慧,但是这次简宁斋的事情上,就不只是天生聪慧四个字能够解释的,更多的是对人情世故的了解。

    这孩子以前足不出户,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随即因为裴元歌想到了她方才的话,又想到了柳姨娘的身死,顿时沉吟下来,犹豫了下,问道:“今天你跟柳姨娘在花园里相见,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动起手来?”

    舒雪玉心中一沉,随即又是淡淡的欣慰,至少,现在他肯问她,将经过说了一遍。

    他和舒雪玉难得这样平心静气地说话,裴诸城觉得,这时候舒雪玉应该不会说谎,但如果照她所说,柳姨娘的确是在三番两次地挑衅舒雪玉,似乎故意要激怒她,让她动手,难道她真的打的是苦肉计的办法?那又怎么会因此失了性命?还是说,真的如歌儿所言,问题出在柳姨娘离开花园到身死这段时间,有人在这个时候动手,杀了柳姨娘,嫁祸舒雪玉?

    虽然说柳姨娘身上没有其它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在刑部这些天,裴诸城也了解了不少刑狱上的事情,如果凶手是用硬物敲打在柳姨娘原本的伤口上,因此致死的话,因为柳姨娘之前跌在假山上,谁也不会想到,此事另外有凶手。

    凶手的心思很细密。

    “石砚,吩咐下去,把飞霜院围起来,当时在场的人都看管起来,不许通消息。”裴诸城想着,霍然起身,对舒雪玉道,“我再去看看柳姨娘的尸体,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那里血淋淋的,你就别去了,今日的事情,你也受了委屈和惊吓,先回蒹葭院歇着吧!”

    说着,大踏步地出了房门。

    没走多远,就遇到迎面而来的石砚,低声禀告道:“老爷,奴才刚才去找赵统领,结果没找到人,打听了下,才知道就在老爷刚离开飞霜院后,四小姐就吩咐赵统领率人把飞霜院围了起来,里面的人分别看管着。”

第260章 殿下夜入闺房,吻(3)

    歌儿?也是,这孩子既然觉得这件事的问题可能出在柳姨娘离开花园到身死这段时间,觉得飞霜院可能是问题所在也很正常……只是,能当机立断,立刻吩咐赵统领围院,看人,这份决断力实在让他有些惊讶。

    “那你去把刑部的石仵作请来,记住,不要声张。”

    刚到飞霜院,裴诸城迎面就撞上也过来的裴元歌,顿时板起了脸,道:“小孩子家的,来这凶杀之地做什么?满屋子血淋淋的很好看吗?还不出去?”

    裴元歌原本出了书房就往飞霜院来,但半路遇到张副总管,因为柳姨娘身死,舒雪玉有嫌疑,自然无心处理府务,因此积下许多事情来,有些是必须要主子决断的。于是耽误了些时间才过,听到裴诸城的呵斥,忙上前去挽着他的手臂,央求道:“父亲,您可是刑部尚书,我是您的女儿,要是见到血和尸体就吓得走不动路,那不是丢您的脸吗?您就带我一起进去,我想看看父亲怎么断案的?”

    看裴诸城的神色,她就知道,父亲和母亲谈得还不错,父亲开始相信母亲是冤枉的,不然也不会匆匆过来。

    这个孩子,真是胆大得没边了!裴诸城瞪着她想,但他毕竟是武将,女儿有胆量也颇为喜欢,想了想就道:“好吧,那就跟我一起进去吧!待会儿要是被吓到了,晚上做噩梦,不许找我哭诉!”

    “是,父亲!”裴元歌巧笑嫣然,挽着他的手臂,一起进去。

    如果说柳姨娘是被人另外谋害的,那么,从她离开后花园,到身死这段时间,一定会有孤身一人的时候,不然凶手行凶早就被人看到了。因此,裴诸城将柳姨娘的身边的丫鬟叫来,分别询问,慢慢地蹙起了眉头。

    这些丫鬟显然被柳姨娘的死吓坏了,说话颠三倒四,但从中还是拼凑出经过原委来。

    据她们所说,在舒雪玉离开后,柳姨娘就一直叫着头疼,说要死了,额头不住地有鲜血流过,一群人闹嚷着回到飞霜院。柳姨娘额头流血,然后了衣裳的模样自然把众人都吓坏了,吵吵嚷嚷的,连隔壁院子的肖姨娘也跟着过来,众人拥簇着柳姨娘回到寝房歇着。

    柳姨娘在床上躺着,不住地喊疼,又说头晕,众人慌乱不知所措,还是肖姨娘先平静下来,指派众人烧热水的烧热水,取毛巾的去毛巾,找伤药的找伤药,请大夫的请大夫,还有要去禀告府内的主子们的……忙乱不堪。忽然间,肖姨娘惊叫出声,然后众人纷纷涌了进来,就发现柳姨娘已经断了气,流了满床的血。

    当裴诸城问到柳姨娘是否有孤身一人的时候时,众人答说,她们被柳姨娘的伤势吓得脑子都乱了,没有留心其他的人,但都很肯定肖姨娘一直是陪着柳姨娘的,在不住地安慰着她,还帮她擦拭头上不住滴落的鲜血。

    听了这些,裴元歌心里已经有了底,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肖姨娘干的。

    说不定柳姨娘之所以挑衅母亲,百般纠缠,激得母亲动手,来耍苦肉计,都是肖姨娘教唆的,让柳姨娘以为可以借苦肉计算计母亲,引起父亲的歉疚,却没想到,自己的性命才是肖姨娘谋算的筹码,这才叫狗咬狗,一嘴毛呢!

    最后叫来的是肖姨娘,她的说辞跟先前也差不多,就是说自己在院子里听到喧哗声,然后过来查看,发现柳姨娘受了伤,就帮忙照看,结果最后柳姨娘死了,她也吓坏了之类的。

    裴诸城问道:“那你是不是一直都陪在柳姨娘的身边呢?”

    肖姨娘正要答“是”,忽然间心头闪过一念,难道说老爷察觉到异样,开始怀疑柳姨娘的死了?之前她也被看管起来,虽然不知知道老爷为何又来飞霜院,但还是听到了之前一个个丫鬟被叫出去的动静,显然是在详细询问。对,老爷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或者说,不是老爷,而是……

    肖姨娘将目光移到裴元歌微嫌稚嫩却依然清丽绝俗的脸上,正好迎上裴元歌幽黑沉静的眼眸,嘴角似乎还带着些微笑意。但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眼光一看,她就出了一身的汗,好像自己已经被这位才十三岁的小姑娘看透了一样,心头更是沉了下来。

    在裴府,她最忌惮的就是章芸,而章芸却是被这位四小姐扳倒的,谁更厉害,可想而知。

    所以,这整件事,她都是挑四小姐不在的时候,才撺掇柳姨娘去做,以免被四小姐撞破,察觉端倪,进而引火烧身。原本进行得很顺利,等到柳姨娘身死,老爷已经怀疑夫人时,四小姐才回来,应该不会出现问题的啊!但现在,老爷重新询问,显然是警钟,说明老爷心有怀疑。

    那么,这个之前没问的问题,就很要紧了。

    只是转瞬,肖姨娘的脑海中就闪过无数的念头,回答道:“回老爷和四小姐的话,因为柳姐姐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所以婢妾心中焦虑,曾经离开了窗前,到门口去看大夫来了没有。结果回来后就发现柳姐姐气息奄奄,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这肖姨娘反应好快,立刻察觉到不对,就想圆谎。

    裴元歌冷笑,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可惜,她再怎么圆谎,有个破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就在这时,石砚进来,说石仵作到了。

    根据石仵作的检验,柳姨娘的致命伤正是右额鬓角处的那个伤口,伤口极深,血肉模糊的,但是却只有一处伤。不过这也不奇怪,如果后花园那出是苦肉计的话,柳姨娘原本的伤口应该不算大,而凶手用的力道极大,制造出的伤口更大更深,覆盖了原来的伤口的话,那也的确只能看到一处伤口。

第261章 殿下夜入闺房,吻(4)

    而伤口则是被硬物大力击打所致。

    但具体什么能是凶器,石仵作也不能仓促断定,只说应该是有棱角的硬物。

    有棱角的硬物,裴元歌环视四周,陷入了沉思。离开书房后,她本就在反复思索这件事,之前听丫鬟们的回答时,更是飞快地整理着整件事的头绪,最后发现,事情的关键,在凶器上。

    若是如她所料,凶手的确是肖姨娘的话,那她只有可能在房间里,趁着指挥丫鬟们都离开的时候下毒手,随后柳姨娘身死,众人慌乱,父亲接到消息就急忙赶来,这中间并没有过去很长时间,而肖姨娘一直在飞霜院,那么,凶器一定就还在飞霜院。而且,刚才丫鬟们都说了,肖姨娘甚至连这个房间都没有离开过,那么,凶器应该就藏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凶器到底是什么,寻找起来就有些了无头绪。

    就在这时,裴元歌忽然看到柳姨娘的肩膀处似乎有着一出污渍,颜色跟周围的血迹有些不太一样,边道:“石仵作,你看姨娘肩膀处那团污渍是什么?是血迹干涸后的颜色吗?”

    柳姨娘毕竟是裴诸城的姨娘,石仵作不敢冒犯,因此只检查了她头部的伤口,略略一看,周身没有其他伤口也就作罢,这时听裴元歌说起,才注意到那团污渍。用手指沾起,捻了捻,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又要了一碗清水,还未完全凝固的液体放入里面,看着晕散开来的淡淡黑色,答道:“回小姐的话,这似乎是墨渍。”

    墨渍?柳姨娘的肩膀上怎么会有墨渍?

    等等,有棱角的硬物,墨渍……裴元歌思绪飞速旋转:“石仵作,以你所知,这凶器有没有可能是砚台呢?如果是好的砚台也是很沉重的,而且砚台角也是有棱角的。想必是凶手在用砚台击打姨娘时,血迹流过干涸的砚台,结果沾染了墨渍,顺着血流流淌下来,最后在肩膀处停留。”

    石仵作思索了下,道:“小姐所言有理,有可能就是这样。”

    裴诸城在旁听到,眉宇顿时皱得更深了,如果说凶器是砚台的话,那就不会是外来的人,而很可能是府内的人,尤其是飞霜院的院最有嫌疑……而且,刚才歌儿似乎一直很关注肖姨娘,难道说,她怀疑肖姨娘是凶手?肖姨娘跟柳姨娘一向还算交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似乎就在耳边,但是,裴诸城却难以相信,一向文文弱弱的肖姨娘,难道会为了嫁祸舒雪玉而亲手杀死交好的柳姨娘?如果是真的的话,这已经不仅仅是狠毒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裴诸城想着,看向肖姨娘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三分阴冷很厌恶,却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或许不是她?但无论如何,要先找出凶器。既然将凶手锁定在府内的人,他也很快就想到,凶手大概没有时间处理凶器,八成还在屋子里,于是挥手道:“搜!把这个房间,以及整个飞霜院都细细地搜索,看没有沾血的砚台,或者其他沾血的带棱角的硬物。”

    在护卫们搜索飞霜院时,裴元歌去招手叫来了柳姨娘的贴身丫鬟,吩咐了她几句话,随即又出了门,看到石砚在门口候着,叫他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石砚点点头,领命而去。

    很快,护卫们就将飞霜院翻了个底朝天,但没有找到任何沾血的砚台,抑或其他可能是凶器的东西。

    柳姨娘的贴身丫鬟也悄声道:“四小姐,奴婢去看过了,姨娘的砚台都在,一样不少。”

    如果说凶器不是柳姨娘的砚台,那就应该是肖姨娘自己带的砚台了。裴元歌等待着石砚的消息。

    不一会儿,石砚就跑了进来,低声地回禀了几句话。裴元歌道:“你大声些,告诉父亲。”

    “是。”石砚应声道,转向裴诸城,朗声道,“回禀老爷,奴才照四小姐的吩咐,找了个丫鬟到宛月院,找到掌管肖姨娘物件的丫鬟,假托大小姐的名义,说大小姐在院子里捡到了一方砚台,不知道是谁的,听说肖姨娘喜欢舞文弄墨,收藏的有好几方砚台,所以派人来问问,看肖姨娘的砚台有没有丢失的。那丫鬟清点过后,发现少了一方青州砚。丫鬟已经拿下,正在偏房等候老爷问话。”

    闻言,肖姨娘顿时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急速地思索着对策。

    凶器很有可能是砚台,偏偏肖姨娘的砚台少了一方,凶手是谁,再清楚不过。

    没想到心中的预感居然成真,裴诸城又是惊讶又是震怒,冷冷地盯着肖姨娘,问道:“没想到真的是你!肖姨娘,你跟柳姨娘平日里作伴,同出同进的,你也下得了手?”

    “不是婢妾,老爷,不是婢妾!”肖姨娘忙分辩道,“婢妾的确丢了一方砚台,但是那是早就丢了的,只是婢妾人微言轻,没有声张,那丫鬟也不知道!就像老爷说的,婢妾跟柳姐姐关系一想要好,又怎么会加害柳姐姐呢?一定是有人捡到了婢妾丢失的砚台,故意嫁祸婢妾!甚至,那砚台根本就是凶手偷走的!老爷,您要相信婢妾,婢妾真的没有做这种事情!老爷!”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裴诸城却没有理会,只是满面怒色地盯着她。

    “如果不拿出确实的证据,只怕肖姨娘你也不会服气!”裴元歌静静地瞧着她,平静地道,“肖姨娘不必急着喊冤枉,如果真的是你杀了柳姨娘的话,这凶器你是毁不掉的,既然房间里没有,那么,应该就会在你的身上,或者现在在你之前呆的那间房里。父亲,只要让人给肖姨娘搜身,再派人到她之前呆的房间里去找,一定能够找到凶器!”

第262章 殿下夜入闺房,吻(5)

    裴诸城点点头,手一挥:“还愣着做什么?照四小姐的吩咐去做!”

    闻言,肖姨娘顿时面色惨白,瘫倒在地。她本以为这个计谋天衣无缝,又担心四小姐机灵,看出破绽,所以特意挑的她不在的时候发难,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四小姐回来时,虽然事情已经揭幕,老爷夫人决裂,她以为四小姐也无力回天的,没想到四小姐虽然被事情惊呆了,却没有慌了手脚,当即就叫护卫将所有人看管起来,让她没有处理凶器的时间。

    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败在了四小姐的身上!

    婆子们先搜了肖姨娘的身,并没有发现砚台,但很快的,去搜屋子的护卫回来,果然在肖姨娘所呆的房间柜子里,搜到了一方青州砚,经过丫鬟辨认,的确就是肖姨娘不见的那方,砚台上还残留着未曾擦干净的干涸血迹。

    裴诸城怒不可遏,将砚台砸在肖姨娘身前,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还说你是冤枉的吗?”

    事实俱在,这下肖姨娘再也无法辩驳,只能俯首认罪:“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婢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坐下这样的糊涂事!不,老爷,婢妾不是存心的,是她,是喜鹊,是她撺掇婢妾的,她说只要柳姨娘死了,夫人又是凶手,老爷就会注意到婢妾,会宠婢妾,要婢妾到时候升她做通房,所以婢妾才会……老爷,婢妾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老爷明鉴啊!”

    听到肖姨娘讲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俨然要将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羊,当即跪倒在地,哭诉道:“老爷,奴婢只是个丫鬟,是伺候姨娘的,姨娘是主子,奴婢是奴才,难道奴才能逼着主子去杀人吗?这件事奴婢完全不知情,也不明白姨娘为什么要把事情推给奴婢。老爷明鉴,奴婢是冤枉的!”

    这时候绝不能说主意是自己出的,不然就死定了。若是把责任都推给姨娘,她只是个奴婢,不得不听命于主子,还有一线的生机。

    “你——”肖姨娘没想到喜鹊竟然也倒打一耙,更加急了,“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是你说,你娘从前在章姨娘院子里当差,偶尔听章姨娘说到过,说老爷跟夫人之间互不信任,只要稍微挑拨下,就能生事,给我出的主意,让我教唆柳姨娘去闹。这会儿你又不承认了?”

    章芸?裴诸城眉头皱得更紧了。

    喜鹊忙反驳道:“奴婢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宅门里面争风吃醋耍小手段是常有的,章姨娘手里可没有出过人命!明明是姨娘你自己狠毒,想要拿柳姨娘的性命给自己铺路,如今又赖到奴婢身上,想要拿奴婢顶缸。奴婢冤枉啊,老爷,奴婢冤枉啊!”

    “都给我住口!”裴诸城实在不耐烦听她们继续狗咬狗,怒声喝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石砚,把两人给我封口,人送到京兆府去,就说她们谋害府内的姨娘,已经查证属实,要京兆尹给我依法处置。记住了,看着京兆尹处置了再回来,跟他说,要是他想延期什么的,我明儿就要再找他商量商量我的家眷在白衣庵遇袭的事情,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交代?石仵作,今日的事情你也在场,我并没有冤枉人,劳烦你到京兆府替我做个证人吧!”

    封口,指的是灌哑药,这在大户人家是最常见,毕竟大户人家多隐秘,谁也不想家里的奴婢姨娘之流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被人当笑话。

    石仵作忙点头应是。

    石砚吩咐了几个护卫,将肖姨娘和喜鹊五花大绑,送到了京兆府,约莫傍晚时分回来禀告道:“回禀老爷,京兆尹听说事情的经过后,依律杖打三十,然后等候秋后处斩。结果肖姨娘和喜鹊都没能熬过三十大板,当场断了气。奴才仔细查探过后,确定无疑这才回来的。”

    裴诸城点点头,挥手命石砚下去,想了想,来到了蒹葭院。

    将事情的经过跟舒雪玉讲了一遍后,裴诸城犹豫了下,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是我冤枉你了,我没想到肖姨娘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那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也都是我那时候年轻气盛,遇事只看表面,不周到。其实,这些年来,我也有所察觉,只是……那些年里,委屈你了!”

    不只是肖姨娘柳姨娘,也有章芸,只怕没一个省心的。

    舒雪玉没想到,今生今世,她还能听到这样的话,心头泛起了百般滋味,眼睛一酸,忍不住掉下来泪来。随即别过脸去,好一阵无声之后,她才哽咽着开口:“其实,我也有错,就像肖姨娘说的,我不信你,所以她们稍加挑拨,我就会上当生事。这次要是我能沉住气,能够不要去信柳姨娘,不理会她,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而且,如果不是以前我行事不慎,授人口柄,你也不会……”

    习惯了舒雪玉揪住不放的性格,裴诸城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到她这样说,倒是一怔,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淡淡一笑,道:“也是我,那时候知道你误会了,却也没解释。说起来,还是你受了委屈。”

    “不是,是我——”

    “算了,就当我们都有错,以后记个教训吧!”这次的事情,的确让裴诸城震动极深,没想到肖姨娘看起来文静柔婉的,居然能够下这样的狠手,一时间心中有些发寒。再想到这些年来,姨娘们时不时的小动作,更觉得烦躁,不知道是他所看到的人有问题,还是天底下的妾室都是如此?

    这种腌臜事,实在让人心烦!

第263章 殿下生病了(6)

    尤其想到歌儿已经定亲,虽然说傅君盛现在看起来很好,但男人纳妾天经地义,连寿昌伯自己也有着五六房的妾室,现在的寿昌伯夫人更是妾室扶正的,谁知道傅君盛将来会不会也这样?虽然说歌儿聪明,未必会被那些妾室压下去,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身就够让人烦的了。

    但即便裴诸城再疼裴元歌,也知道,这种事情,只要傅君盛不出格,他这个做岳父的也不能强加干涉,毕竟女儿是要嫁到别人家的。裴诸城皱着眉头,最后也只能希望,傅君盛能够不要像他从前那样糊涂,能够看到歌儿的好,善待歌儿。

    唉,有个女儿,就是不省心啊!

    柳姨娘的死真相大白;父亲和母亲经此一事,似乎揭开了些许心结;魏师傅的绣图如期完工,很爽快地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并没有给众人看绣图,而是直接交到了吴大人手里,并大肆宣扬是因为简宁斋妙手,他自己也进了华秀斋做供奉师傅;简宁斋出现假丝线的阴影一扫而空,反而因祸得福,让许多人都充满好奇心,进来看东西,人流量增加了,买东西的人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接连几件好事,让裴元歌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这晚,裴元歌沐浴后,换了寝衣,正要入睡,忽然发现窗户没关。她睡觉时不太喜欢有人在旁边,因此值夜的青黛是睡在外间。裴元歌也没再叫她进来,自己起身下床,正要伸手去关窗户,忽然间眼前一闪,一个黑影从窗户中跃了进来,直直地盯着她。

    裴元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叫人,同时去拔头上的玉簪,随即看清来人,微微松了口气,道:“九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便觉一片阴影朝自己覆盖下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宇泓墨直直压倒,混乱中,只觉得唇似乎触到一片冰冷而柔软的肌肤,本能地觉得不妙,定眼望去,脑海中顿时“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那……居然是宇泓墨的唇。

    天啊!

    青黛原本在外间睡觉,忽然听到内间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似乎是跌倒的声音,以为裴元歌出了事,急忙披了件外衣进来,却看到幽静的房间内,自家小姐居然被一个红衣男子压倒在地,顿时骇得面容失色,失声道:“小姐!”

    “闭嘴!”

    被这一声喊唤回心神,裴元歌恼羞成怒喝道,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宇泓墨。原本以为他存心轻薄,必定不会轻易推开,谁知道才一用力,便将他推到在一边,正觉得奇怪时,旁边传来了青黛的声音:“小姐,是九殿下!”看清楚那人的容貌后,她又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在及时想到小姐的呵斥,硬生生地把声音压了下来,“小姐,看九殿下的样子,好像是病了。”

    裴元歌起身站起,拍拍衣裙,这才低头望去。

    果然,宇泓墨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墨黑的发丝不知何时散开,凌乱地摊在地上,仿佛一匹上好的墨缎,修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烛火的映照下,投下一片蝶翼般的阴翳。绝美的脸上一片潮红,在那白皙如玉的脸上鲜艳犹如滴血,比他身上的大红衣衫更加醒目,面上一片冰冷漠然,似乎只是熟睡而已,唯独浅色的唇紧紧地抿着,呼吸粗重急促,透漏出一丝淡得若有若无的痛楚。

    红衣潋滟的惊人艳色,比上次青黛所看到的温润蓝衣更加魅惑人心,青黛看得有些呆了,好一会儿才试了试他的额头,惊道:“小姐,很烫手呢!”

    看起来,应该是发了高烧。

    裴元歌秀眉微蹙,盯着地上的人,原本很恼怒他的轻薄,但现在看来,他只是因为高烧昏倒,凑巧而已。不过,虽然说青黛进来时并没有看到他们唇齿相依的情形,但她已经定亲的女子,却跟宇泓墨有了那样的接触……好在这是在她的闺房,青黛又是心腹,不会泄露出去,不然她的麻烦就大了!

    “小姐,九殿下怎么会在这里?”青黛不解地问道。

    裴元歌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青黛难免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小姐和九殿下……“小姐,那现在怎么办?奴婢去请大夫吗?”

    “青黛,你昏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个男人跑到我的房间里来,还要去请大夫!照我说,扔出去就是了。”裴元歌有些恨恨地道,想到方才的情形,既觉得羞赧,更多的却是恼怒。而最可恨的是,宇泓墨烧得糊里糊涂,未必知道怎么回事,青黛又没看到,而她却根本不能将这件事宣之于口,只能咬牙忍下这个哑巴亏!这个祖宗,病了不好好在他的宫殿里呆着,宫女伺候着,御医诊断着,又跑到她这里来给她惹麻烦!

    裴元歌确定,她跟这位九殿下绝对犯冲!

    “先帮我把他扶起来,放在……”裴元歌环视四周,又是一阵头疼,这是她的闺房,只有她这张雕百色花卉的黑漆红木拔步床,根本没有其他能放人的地方。再怎么说,她已经和傅君盛定亲,让宇泓墨一个男人躺在她的绣床上,实在有所不妥,但是——

    裴元歌带着怒气,盯着宇泓墨,微微地咬牙。

    因为发烧的缘故,宇泓墨的面色潮红,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但或许是没了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以及狂妄轻浮的话语,此刻的他,倒没有了素日的狂肆邪魅,透漏出几分安静病弱来,衬着那张绝色的脸,倒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怜惜来。

    裴元歌心头一软,道:“算了,把他抬到我的床上吧!”

第264章 殿下想吃豆腐(1)

    青黛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上前帮忙。昏迷的宇泓墨任由两人摆弄,头无力地偏倒,正巧靠在裴元歌的肩上。隔着薄薄的寝衣,裴元歌依然能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连呼吸间喷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裴元歌觉得有些不自在,腾出手去将他的头推到另一边。

    结果,刚推过去,他就又晃晃悠悠地偏过来了。

    再推,再偏;再推,再偏……

    算了,遇到这位祖宗,她处处都倒霉……裴元歌放弃了。

    窗户离床远,但裴元歌和青黛两个弱女子,还是费了一通功夫才将宇泓墨扶到床上,除下鞋子,将被角掖好,裴元歌转头吩咐道:“去把紫苑叫来吧,记住,别惊动别人!”房间里多了个男人,还是当朝九殿下,她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还好有个紫苑懂医,希望能够治好他。

    不然……她就真的麻烦大了!

    紫苑匆匆赶来,看到宇泓墨,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总比青黛要镇静些,帮宇泓墨诊断过后,神情微微缓和下来,道:“小姐不用担心,九殿下的情况看起来凶险,却并不要紧,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奴婢开副疏散的方子,再把烧退下来就没事了。”

    开完方子,才想起一件事,犹豫着道,“小姐,这些常备药材咱们院子虽然有,但都在库房收着,库房的钥匙在楚葵那里。”

    因为楚葵是众丫鬟中最细心谨慎的人,所以掌管静姝斋的库房。

    屋子里多了个病重的人,这事想要瞒过楚葵和木樨两个贴身丫鬟也不容易,反正都是可信的人,裴元歌挥挥手,命青黛去找楚葵拿库房钥匙,照着紫苑开的单子熬药。好在静姝斋虽然没有小厨房,但熬药的火炉药罐却是备着的,当即取了药材煎药。

    因为裴元歌吩咐了,所以行动都很小心,并没有惊动旁人。

    “楚葵,你到偏院的井水里汲些井水,把手帕巾子浸泡在里面,冰镇后拿来敷在九殿下的额头上。记住,如果帕子不凉了,就要及时更换,这样可以退热。我去煎药,木樨,你注意着院子的动静,别让人察觉到这里出了事。青黛,你来照顾九殿下,有事就来叫我。”作为静姝斋的一等丫鬟,又懂医术,紫苑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着,看了看纤弱的裴元歌,关切地道,“小姐,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夜间更不能走困,您先到晚间凑活一晚上,免得误了身体。再说,若是有了黑眼圈,明日老爷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再怎么说,小姐都是闺阁女子,又已经跟傅世子订了亲,这么晚了跟九殿下共处一室终究不好。

    紫苑说得有理,裴元歌点点头,道:“好,有事的话就叫我!”

    “小姐您放心吧,九殿下这里有奴婢们照看着呢!”紫苑笑着道,随同裴元歌到了外间,服侍她歇下,这才轻手轻脚地到院子里煎药。

    裴元歌原本还有些困意,但被宇泓墨的突然出现惊到,脑子里翻来覆去都在想这件事。

    这位九殿下怎么会好好地到她的静姝斋来?而且还是在感染了风寒,发着高烧的情况下,这就更奇怪了。风寒不算大病症,但若是没有照料好,风寒入侵五脏,也会落下病根。这时候,九殿下不好好地在皇宫休养着,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难道说,皇宫里有什么问题,让他无法安心养病?

    虽然说前世今生,裴元歌都离皇宫很远,但是却知道,那些地方的争斗厮杀,明枪暗箭,只会比高门大院更狠毒。宅门中尚且有人生病,不因病而亡,却因药而死,皇宫之中想必只会更加惨烈。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不敢留在皇宫里养病吗?

    裴元歌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终于有了淡淡的困意,阖上了眼睛。

    朦胧将入睡时,忽然听到内间一声惊叫,似乎是青黛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碎裂的声音。裴元歌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不会是宇泓墨出事了吧?抓起外衣披上,匆忙地赶到内间,却见青黛瘫倒在离床有四五步远的地方,面色微红,似乎颇为羞恼委屈,但更多的却是恐惧之意。

    紫苑楚葵和木樨都远远地离着床,不知所措。

    而宇泓墨不知何时醒来,半坐着起身,狭长潋滟的凤眸闪烁着幽幽的光泽,黑亮得像是负伤的猛虎,充满着一种暴戾而警戒的阴冷,直直地盯着房间内的每一个人,但凡被他看到的人,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一股透骨彻心的寒意,不自觉地打着寒颤,往后面退着。

    床边,半碎的药碗还在微微晃动着,黑酽酽的药汁洒落了一地。

    接触到那样的目光,裴元歌也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升起了一股畏惧之意,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九殿下的一面。第一次看到宇泓墨,虽然他总是笑吟吟的,但她却能感觉到,这位风情潋滟的九殿下貌似玩世不恭,但实质却是狠辣阴冷的,让她很有压迫感,所以她在应对他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后来接二连三的接触,虽然总是被玉红气得咬牙切齿,但不知不觉中,却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畏惧。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宇泓墨,裴元歌只觉得最初那种压迫感又回来了,而且比初见时更加骇人,就是一直完全不加掩饰的猛兽,对着所有人亮出了他锋利的爪牙。

    “九殿下,您醒了?”见他神色不善,裴元歌轻声地道。

    宇泓墨置若罔闻,依旧死死地盯着这边,一动不动,目光和神色阴冷骇人。

    敏锐地察觉到他面色依然潮红,眼眸虽然阴冷,却有些涣散模糊,似乎并未恢复神智,裴元歌心中更加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了想,轻声问着紫苑:“怎么回事?你们冲撞了九殿下吗?”

第265章 殿下想吃豆腐(2)

    紫苑面色为难,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熬好了汤药端过来,正巧楚葵拿了浸冷水的帕子,青黛想要为九殿下敷帕子,结果九殿下突然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抓住青黛的手腕,就把她甩了出去。奴婢还以为是青黛那里冒犯了九殿下,呵斥了她两句,上前想要给九殿下喂药,结果九殿下根本就不理会,挥手就打碎了药碗,若非奴婢见机快,及时退后,只怕也要被扔出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裴元歌百思不解。

    见九殿下似乎没有动静,楚葵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青黛,生怕一个动作过大,再引起九殿下的注视。

    她们只是小丫鬟,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眸光。

    宇泓墨那一甩力道不小,青黛只觉得浑身的骨架似乎都要散了,再加上他那般森然骇人的眼眸,更是吓得骨酥筋软,几乎站立不稳,如果不是楚葵扶着她,只怕又是一跤跌在地上了,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之前只觉得九殿下生得好看又温雅,没想到发起狠来如此骇人!

    裴元歌问道:“是不是你们粗手粗脚的,弄痛了就殿下,所以才会惹他生气?”

    “奴婢很小心了,应该不会的。”紫苑思索着道,神色有些焦虑,“小姐,怎么办?如果九殿下这样不肯让人近身,也不肯喝药,风寒会越来越严重,要是拖的时间长了就麻烦了!”

    “药碗打了,汤药也洒了,紫苑你先去再倒一碗过来,我来试试。”裴元歌眉头微蹙,从青黛手中取过手帕巾子,在冰凉的井水中浸泡过,拧干,然后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她刚跃出一步,宇泓墨就立刻察觉到她的动静,目光“嗖”的一下转了过来。

    只看他盯着青黛的方向,裴元歌看到已经觉得心中发寒,这会儿被他紧紧盯着,更是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但紫苑的话言犹在耳,如果她也不行的话,她也只好禀告父亲,让父亲来处理这件事。毕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九殿下在她房间出现意外!

    裴元歌迎着头皮,仔细地注意着宇泓墨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九殿下?”她试探着叫道,“是我,我是裴元歌,你在发高烧,要退烧才行,我给你敷条冷帕子好吗?”

    宇泓墨微微皱起眉头,眼眸中闪过一抹迷茫,努力地凝聚视线,似乎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问道:“裴元歌?”

    “是。”裴元歌应道。

    宇泓墨眉头一松,原本僵硬防备的姿态顿时卸去,“砰”的一声闷响,又倒了下去。

    裴元歌吓了一跳,忙摸了摸他的脑后,好在绣床上被褥十分柔软,倒是没什么事,把被子帮他盖好,将冰凉的帕子扶在了他的额头。这次,宇泓墨却再没有先前的那种激烈的反应,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将帕子放在额头。

    冰冷的帕子似乎让他感觉到舒服了点,昏迷中的他眉宇微松,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呓叹。

    木樨试探着上前收拾破碎的药碗和洒了一地的汤药,这次宇泓墨依然没有反应,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轻拍着胸,心脏慢慢落回原处。方才九殿下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了!

    见他这样,裴元歌微微放下了心事,心中一阵感慨。

    宇泓墨方才的模样的确骇人,但明显的神志不清,所有的动作完全是本能的反应,那种警惕和戒备的姿态,显然是长期防备下形成的,青黛和紫苑都是陌生人,也许是他察觉到陌生人靠近,就本能地亮出锋锐的棱角,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而她总算跟宇泓墨有过几次接触,他应该是察觉到是认识的人,所以才会放下戒备。

    方才的他的确骇人,可是,若穷根究源,更多的却是一种悲哀凄凉。

    如果他这位皇子殿下过得安逸舒适,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本能?显然是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危机和争斗中,这才养成这样的习惯。那座全天下最尊贵豪华的宫殿里,只会比她所处的宅门更加凶险诡谲,贵为皇子又如何?宇泓墨他要面对的明枪暗箭,只怕比她这位小小的尚书府嫡女要多得多,也要可怕得多。

    裴元歌想着,轻轻感叹,心中忍不住浮现出一股同情和怜惜。

    因为发烧,宇泓墨的脸上不断地渗出汗珠来,裴元歌取过帕子,轻柔地帮他擦拭着。

    这会儿工夫,紫苑已经重新倒了一碗汤药端进来,见宇泓墨已经安静地躺下,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听木樨笑声地将方才的情形简略讲了一边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些犹豫地将汤药递给裴元歌,心中有着淡淡的阴霾和隐忧。

    九殿下为何单独不抗拒小姐的接近?

    难道说……毕竟,小姐已经定下了寿昌伯世子的亲事,而九殿下却又那样乖张骄横的性子,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比五殿下更加恣意妄为。如果九殿下心里真的惦记了小姐的话,只怕这事情会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对紫苑来说,小姐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要过得好,并不是身份越尊贵就越好,有时候站得越高,是非就越多。

    但这些,显然都不是她一个丫鬟所能左右的。

    紫苑只能把这些都藏在心里,祈祷着苍天能够眷顾小姐,让她一声平顺喜乐。

    裴元歌原本以为九殿下已经认出了她,乖乖地任由她为他敷冷帕子,喂药这件事也应该没有问题才对。谁知道,刚开始时,宇泓墨还肯张嘴,但喝下第一口汤药后,脸立刻皱成了苦瓜状,虽然没有把药吐出来,但接下来却是左躲右闪,拼命地摇头,紧紧地闭着嘴,死活不肯喝第二口。

第266章 殿下想吃豆腐(3)

    这样子,根本就是像是个怕苦不肯喝药的小孩子嘛!

    没想到宇泓墨还有这样的脾性,裴元歌哭笑不得,安抚地道:“九殿下乖,别躲了好不好?乖乖地张开嘴喝药,不然病不会好啊!”还开始说的时候,还觉得九殿下这孩子气的习性有些好笑,但后来无论如何都喂不进去药后,束手无策之下,急得快要哭了。

    “我的九殿下,祖宗,你安安稳稳地喝药好不好?”

    旁边青黛和木樨看着,又是惊诧又是好笑,最后还是木樨提醒道:“小姐,不如拿蜜饯来去去九殿下口中的苦味?”

    这倒是提醒了裴元歌,忙道:“别拿蜜饯了,他昏迷成这样,晓不晓得嚼还是一回事。去把那瓶玫瑰清露取出来,用水化开,拿来试试。”

    果然这法子有用,强迫地喂了一口玫瑰清露后,宇泓墨终于不再那么抗拒喝药,就这样一口汤药,一口玫瑰清露地喂着,总算是把汤药给喂完了。裴元歌松了口气,看着这位天下第一难伺候的九殿下,想到方才那场忙活,一时恨得牙痒痒,顺手抓起旁边的药枕就想砸下去,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威名赫赫,恣肆嚣张的九殿下,居然怕苦不肯喝药?

    抬眼看去,见身边的丫鬟们都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见她笑了出来,这才跟着也笑了起来,只是不敢惊动别人,因此声音压得很低。裴元歌也不制止,等她们笑完了,这才严词警告道:“这件事儿你们在这笑过也就算了,过了这会儿,谁都不许提,知道吗?这位九殿下的名声你们也该知道,性情乖张,视人命如草芥,要是让他知道被你们看到他这个模样,未必不会杀人灭口!”

    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但紫苑等人想到宇泓墨之前猛兽般骇人的模样,齐齐打了个寒颤,到觉得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性,一个个忙捂住嘴,再也不敢笑了。

    因为冷帕子要不停更换,因此整晚上裴元歌都没能好好休息。

    第二日留了最谨慎的木樨和楚葵看屋子,不许别人进来后,裴元歌照惯例去给舒雪玉和裴诸城请安。一夜难眠,神色自然显得有些憔悴,把裴诸城和舒雪玉吓了一跳,听说是昨晚没睡好后,就立刻催促她回来休息。

    才刚走进静姝斋,就有听到内室里“啪”的一声碎裂的声音。

    这次是白天,不是晚上,立刻有人上前询问,结果紫苑出来摆摆手,道:“没事,刚才我不小心砸了个碗,都散了吧!”抬眼看到裴元歌,顿时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无奈地苦笑起来。

    进了内室,果然又是那副两军对峙般的情形。

    如同昨晚一样,等到裴元歌近前,宇泓墨心神一松,又昏迷倒在床上。裴元歌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顿时放下心来。比起昨夜烫手的情况,现在热度已经退了许多,呼吸也平顺了很多,面色也不像先前那样烧得通红,看起来紫苑的方子没错,宇泓墨正在渐渐好起来。

    虽然静姝斋规矩严谨,但无论是裴元歌还是宇泓墨,睡在外间都太乍眼,万一不小心被人看到,就是一场是非。于是,裴元歌命紫苑等人在房内加了一张美人榻。她累了一晚上,合眼便沉沉睡去。

    当宇泓墨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精雅秀致的闺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似乎是很多种花混合而成的,清雅幽淡,沁人心扉。雕花刻纹的美人榻上,女子横卧熟睡着,盖着粉紫色的薄被,更衬得她肌肤如玉,青丝散落下来,有几缕凌乱地撩在她白玉般的脸颊下,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着,似落未落,如画的眉目安静祥和,如梦如幻。

    当宇泓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那女子的容貌是如此的熟悉,印刻心底,仿佛是从梦境中凝聚出来的幻境,“砰”的一声,敲进了他的心里。真是个很美的梦境呢!宇泓墨想着,嘴角微弯,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裴元歌素来浅眠,立刻被这声叹息惊醒,看到宇泓墨挣开的黑眸,彻底松了口气,道:“你醒了?”

    宇泓墨这才发现,原本这不是梦境,一时间有些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真无辜!裴元歌暗自腹诽,面上却没表露,道:“我也不知道,昨晚都要入睡了,九殿下你却突然冒了出来,高烧昏倒。”说着,习惯性地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庆幸地一笑,“烧终于完全退了。”

    昨晚?

    宇泓墨微微一怔,隐约记起昨晚出现了一点事端,他心绪烦忧,在屋顶上吹风,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似乎走了很远的路,看到了一片让他很安心的容颜,然后就彻底模糊了。原来……昨晚,他生病时,无意中竟是来到了元歌的房间吗?

    亏他当时病得糊里糊涂的,还能避开裴府的护卫,不然必会惹下大乱子。

    还有……感觉到她柔软的手和他肌肤相触,宇泓墨的眸色顿时变得更加幽暗起来。

    “九殿下,你既然生病了,怎么不在皇宫休养,反而到了我这里来?”裴元歌有些好奇地问道。

    被她这样一问,宇泓墨的神色有些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自己竟然是来到了她的房间。怎么会来这里?当然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很想见她,所以才会来!可是,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宇泓墨含糊以词道:“皇宫,不是我能养病的地方。”

    这话,跟她昨晚的猜想也差不多,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隐秘,裴元歌倒没有再追问。

第267章 殿下想吃豆腐(4)

    突然间,宇泓墨神色一紧,问道:“昨晚……我烧得糊涂了,有没有说什么话?”应该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吧?

    裴元歌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没有,你一直在昏迷,什么话都没说过。”

    的确,他发烧时,一片静默,什么话都没说过。但是,昨晚裴元歌照顾他,清楚地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已经紧咬的牙关,死死地抿着嘴,似乎有着满腹的心事,却又强自克制,不允许自己说出一个字来。皇宫,应该是最不能说心里话的地方吧?也许随口一句梦呓,都会带来杀身之祸……想到这里,裴元歌对眼前的人又多了一分怜惜,见他嘴唇干涸,便道:“是不是觉得渴?我去给你倒水。”

    她……给他倒水?

    宇泓墨一怔,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从认识到现在,裴元歌对他要么是恭恭谨谨宛如带了面具,要么是横眉竖眼百般恼怒,最乖的时候,大概也就是那次月夜,因为害怕从屋檐上跌下去,所以紧紧地抱着他,何时这么温柔殷勤过?难道说女子定了亲事,就会格外温柔?

    本来,宇泓墨还有些窃喜,觉得心里甜甜的,但一念转此,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哼,为了傅君盛那小子……活该他被宇泓哲刁难!

    倒了杯清水,裴元歌想要递给宇泓墨,但高烧过后,他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手微微一颤,差点将水泼了一半。见他这样子,裴元歌索性拿过杯子,扶着他坐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软枕,将他安置坐好,这才将瓷盅送到他的唇前。

    宇泓墨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大,潋滟出无数光彩,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见他灼灼地盯着自己,却不喝水,裴元歌不解:“怎么了?不想喝清水,想喝茶?不行的,茶会解药性。”

    “不是,喝水就好。”宇泓墨低声道,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了水,低垂的眉眼微微转动,“我还要喝。”他为自己此刻的行为找了很好的理由,他病了,浑身没力气,他很渴,要喝水……

    裴元歌昨晚照料了他一晚上,倒没察觉到现在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即起身,又去倒了一杯清水,过来服侍他喝,眼见着他一口气喝了五杯水,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虽然你发烧出了很多汗,不过一次喝太多水也不太好,还是算了吧!”

    唉,到头了!宇泓墨有些闷闷地想着,忽然心念一转,道:“我饿了。”

    “也是,从昨晚到现在,你什么都还没吃,当然会饿!”裴元歌点点头,“说吧,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到大厨房点菜,顺便帮你带上。”想到这里,突然又有些犯愁,毕竟,宇泓墨在这里养病还是隐秘的,除了身边四个大丫鬟,静姝斋的其她丫鬟都不知道,更不能在大厨房那里露出破绽。如果她用的菜突然多起来,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有问题?

    宇泓墨正想说随便,忽然见心中一动,倒真的想起一样吃食,问道:“你们裴府的豆腐是在哪里买的?还是自己做的?有什么秘方吗?为什么感觉跟我以前吃过的不太一样,比我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你告诉我,我也去找个懂的厨子做来吃。”

    “豆腐?”裴元歌莫名其妙,“裴府的豆腐有什么特别的吗?”

    “嗯,口感很好,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豆腐。”宇泓墨也很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昨晚病得厉害,脑子烧糊涂了,连带着舌头也混乱了,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

    “等等,你什么时候吃过裴府的豆腐?”裴元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宇泓墨肯定地点点头:“就是昨晚啊,我烧得糊里糊涂的,朦胧中好像有吃到豆腐。应该是豆腐吧?软软的,滑滑的,好像还有点甜味,可是又不会觉得味道很淡,总之就是很好吃。或者不是豆腐?反正应该是在你这里吃到的,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昨晚,宇泓墨有在她这里吃什么东西吗?

    类似豆腐的,软软的,滑滑的,还有点甜……裴元歌似乎想到了什么。

    “反正就是很好吃,可惜只吃到一点点,才一小口,然后好像就没有了……”宇泓墨兀自在模糊的印象中搜寻着他记忆中的美味。

    “轰!”

    裴元歌脑海中忽然响起炸雷,想到昨晚被某个发烧得昏倒的人占了便宜,当时那家伙还吧唧着嘴,咬了她一口,终于明白宇泓墨所谓的豆腐,指的是什么!这个混账,昨晚占了她的便宜,她念在他不是存心轻薄的份上,没有跟他计较。而现在,他居然还敢提起,还敢说——

    裴元歌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美眸中燃起熊熊怒火:“宇泓墨!”

    突然来了这一声喊,让还沉浸在美味回忆中的宇泓墨生生打了个寒颤,看着突然见怒火燃烧的裴元歌,很是不解。但在她愤怒的双眸逼视下,莫名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小小心虚了下,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你想吃什么?”裴元歌死死地盯着他,几乎想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豆……豆腐,怎么了?”宇泓墨微微有些瑟缩,但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就是豆腐而已,至于裴元歌突然翻脸吗?

    还敢说!裴元歌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再也不顾及眼前的人是性格乖张的九殿下,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干嘛?我不过是想吃豆腐而已,至于这样吗?”从没见过她这样,宇泓墨有些被吓到了,更重要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心虚,强横不起来,小声道,“就算你们裴府的豆腐做起来很麻烦,需要再多珍贵的食材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双倍付给你——”

第268章 殿下想吃豆腐(5)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元歌的怒吼声打断。

    “宇泓墨,你给我去死!”居然还敢提,还敢提!就算他烧得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饶恕!裴元歌恼怒地抓起床上的软枕,想也不想地就冲着宇泓墨劈头劈脸地拍了过去,最后狠狠地将软枕砸到他身上,这才觉得稍微解气了些。

    然后,一旦冷静下来,顿时想起,刚才被她砸的人,是当朝九殿下……

    尤其想到昨晚他骇人的眼神,裴元歌更是小小地瑟缩了下,眼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畏惧之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紧张地盯着宇泓墨。他那样张扬狂肆的性子,被她这么一通砸,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又会怎么整治她?

    没头没脑地被裴元歌一通砸,虽然说她力气不大,用的又是柔软的软枕,并没有多少疼痛,但宇泓墨毕竟贵为皇子,难免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沉下脸正想要发作两句,但看到裴元歌突然畏缩的模样,心中却又觉得有些难过,不想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于是按捺下来,顺手抱出软枕,小声嘟囔道:“好歹我也是皇子,不过就是想吃豆腐而已,犯得着这么砸我吗?裴元歌,你越来越放肆了!”

    听到“豆腐”两个字,裴元歌又是一阵恼怒,脱口道:“闭嘴!”随即察觉到这样的语气又过了,强自忍耐,压抑着道,“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

    “不许?”宇泓墨哼了一声,“我提了又怎么了?”

    被他这副神态激怒了,裴元歌再也不顾后果,恶狠狠地道:“提了你就给我去死!”

    说着,愤愤地朝着他的方向空踢了一脚,怒气冲冲地离开,去了外间,留下宇泓墨抱着软枕,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想吃豆腐而已,至于这样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裴元歌越来越凶了!是不是定了亲事的女子都变得奇怪起来,一会儿格外温柔,一会儿格外凶?

    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

    就算是又如何?别说温柔的时候,就算她刚才拿软枕砸他凶悍的模样,都会让他觉得,就算这样被她砸一辈子,也会很开心……

    昨晚四个大丫鬟都累了一天,今天轮流守在外间,免得被人进来看到宇泓墨,现在守着的是楚葵,虽然也听到了里间的动静,但裴元歌没叫她,她也就没进去,也没有询问。

    裴元歌愤愤地坐在桌上,想到宇泓墨刚才开口“豆腐”闭口“豆腐”的模样就来气。

    如果不是确定他昨晚的确烧得糊里糊涂,刚才的表情又全然是疑惑,裴元歌几乎都要以为,他根本就知道昨晚的事情,是故意来捉弄她的!就算是九殿下,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就算不知情,也不能这么混账!裴元歌越想越气,总觉得就这样放过宇泓墨太便宜他,但他是九殿下,太出格的事情也不能做,甚至,最好别让宇泓墨发现是她在修理他。

    忽然间,裴元歌想起一事,顿时有了主意。

    他宇泓墨不是怕苦吗?不是不肯喝药吗?待会儿就告诉紫苑,在他的药方子里加一斤黄连!她倒要看看,现在清醒着的宇泓墨,堂堂九殿下,好意思跟昨晚一样闹腾着不肯吃药吗?!苦也要苦死他!裴元歌在心中暗暗腹诽道。

    因为宇泓墨高烧过后虚弱无力,因此在床上摆了小案。望着自己的晚膳,宇泓墨悄悄地咬住唇,有些欲哭无泪。一碗碧粳米熬的稠粥,一碟莲花馒头,这都没什么,问题是,摆在跟前的两碟菜,一碟凉拌苦瓜,一碟清炒苦瓜……他这辈子最讨厌吃苦的东西,最不喜欢的食材就是苦瓜。

    宇泓墨有些狐疑地看着裴元歌,她不是故意的吧?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讨厌苦味,在宫中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元歌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不过,如果她知道的话……宇泓墨叹了口气,如果是她知道自己讨厌苦的东西,故意拿这菜来整治自己,那反而好了。至少,能打听出他这么隐秘的事情,代表着她有注意他!

    “九殿下,您大病初愈,脾胃虚弱,所以饮食要清淡些,其余的菜肴都太油腻了,只有这两盘素菜,您先将就下吧!”裴元歌坚决不提这两盘菜是她特意点名让大厨房做的,见宇泓墨迟迟不肯动筷,故意问道,“怎么了?九殿下不喜欢苦瓜,怕苦啊?不过没办法,我的例菜荤素都是有数的,父亲和母亲又担心我身体不好,特意吩咐少几个素菜,多些荤菜,只好委屈九殿下了。”

    说到最后,微微扬眉,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抹笑意。

    “没有。”宇泓墨摇摇头,“这样就很好。”在元歌这里养病,已经给了添了很多麻烦了,没必要再为这个挑挑拣拣,让元歌觉得他很麻烦,更加讨厌他。反正以前在宫里,为了掩饰怕苦的习性,他也有吃过苦瓜,还算能忍,就不要再给元歌找麻烦了。

    吃完饭后,宇泓墨只觉得嘴里全是苦味。

    之前服侍宇泓墨喝水,是昨晚照顾昏迷的他所形成的惯性,因为昏迷中的宇泓墨不肯让别人近身。但这会儿宇泓墨已经醒了,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样难缠。因此,裴元歌吩咐丫鬟们服侍他用膳。但宇泓墨虽然不像昨晚那样尖锐,却也是执意不肯让紫苑等人伺候,最后还是他自己慢慢地吃完了。

    这点让宇泓墨觉得很遗憾:如果是元歌喂他的话,这点苦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他也清楚,元歌已经定亲,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过于亲密,就算是身边的丫鬟都是心腹,对她也不好,所以,他也没有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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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