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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九全十美txt下载     九全十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医者之心

    是后排的一个女孩子晕了过去,旁边立着的婆子立即上前抬到边上,站着的嬷嬷用手中裹着棉布的棍子重重的敲着歪了坐姿的女孩子,众人慌忙重新坐正了,李青只觉得左手被人碰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头,顾如烟已经斜斜的倒在了她身上,李青急忙伸手去扶她,背上却被重重的敲了一记,痛得她低低的“啊”了一声,旁边已经有婆子过来把顾如烟抬到一边。

    接下来的时辰,不时有女孩子晕倒被抬过去,醒转过来再端正的跪坐回去,旁边的人闻若未闻,只纹丝不动的端正跪坐着,跟着周嬷嬷诵读女戒。

    午饭,几乎没人吃得下,李青勉强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孟水佩也吃了半碗,黄玲儿喝了小半碗汤,就放下了,顾如烟晕了几次,饭菜送到嘴里又呕了出来,李青悄悄的拉着她的手,偷偷诊了诊脉,知她是吃不下东西的,转过头,低低的劝黄玲儿道:

    “玲儿姐姐还是得吃些东西,下午才好撑得下去。”

    黄玲儿眼波流动,看了李青片刻,挑着碗里的米粒慢慢吃了小半碗饭。

    晚上回到屋子里,李青只觉得浑身的骨头要一根根散开来,扯得筋、肉无处不痛,知道是劳损着了,勉强取了衣服去了净房,守净房的婆子已经取了热水过来,李青央送水的婆子多倒些热水,婆子面无表情的看看她,手下却多倒了半桶热水进去,李青低低的道了谢,脱了衣服泡在热水中,揉着能摸得到的几个穴道,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好多了。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孟水佩和黄玲儿不在房里,顾如烟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李青急忙走过去,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按住脉搏,顾如烟慢慢转过头,睁开眼睛看着她,张张嘴想说话,李青微微笑着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凝神仔细的诊着脉,片刻,笑着把顾如烟的手放回去,摸摸她的脸颊说道:

    “没事的,就是累着了,姐姐帮你去了簪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说着,帮她去了簪环饰物,散了头发,又站起来给她脱了鞋子,把脚放好,扯开细布薄被,仔细的盖上,笑着安慰她:

    “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顾如烟神情安静放松下来,脸上也带出些笑意来,有些依恋似的看了看李青,闭上了眼睛。

    李青坐在床边,听她呼吸渐渐均匀绵长起来,知她睡熟了,方轻轻的站起来,放好帐子。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皱起了眉头,顾如烟这是之前忧虑、伤心、惶恐过度,今天又过于劳累些,郁结于胸,现在这病的症候虽然还没有发出来,却也得吃些药才能疏散得出来了。

    但是,她们已经这些入了官的人,生病非经特旨,都只能以症取药,顾如烟这病,表症还没有发出来,如何取药呢?若等这病表症出来……不行,再象今天这样劳累两三天,这顾如烟半条命都要没了,可是,她懂医术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李青站起来,来回转着圈。

    门口有人影晃动了一下,黄玲儿湿着头发走了进来,李青突然想起顾如烟那声“玲儿姐姐”,眼睛亮了一亮。笑着说道:

    “洗了澡,舒服些了吧?”

    黄玲儿拖着脚步走到床边,长长的舒了口气,仰面倒了下去,

    “可不是舒服多了!”

    “如烟妹妹累坏了,澡也没洗就睡着了,我刚帮她去了簪环。”

    黄玲儿听了,用手臂撑起身子,往顾如烟床上看了看,又倒了下去,叹了口气道:

    “烟儿也是个可怜的。”

    “嗯?你们从前认识的?”

    李青好奇的问道,黄玲儿甩了鞋子,把脚放到了床上,

    “她母亲是我继母的姨表亲,从前她母亲在世时,多少疼爱她!真正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惜她母亲去年上没了,不过半年,她父亲就续了弦。”

    黄玲儿有些愤愤,也有些伤感寥落的说着,李青黯然的低低说道:

    “都是没娘的孩子!”

    黄玲儿没有出声,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青又说道:

    “如烟妹妹今天饭也没吃下,我看她把饭送到嘴里又呕了出来,从前,我也这样过一回,不过,我那是因为哭得伤着了,如烟妹妹是不是离开家时也哭得狠了?”

    黄玲儿听了,撑起半边身子,隔着帐子看了看顾如烟,回头又看了看李青,

    “你倒是个细心的,她的性子太软了些!一听说要入官,就是知道哭,可不是哭伤了!也不想想,哭有什么用?!”

    “噢,那倒是要早点吃些药才行,不能耽误了,我听奶娘说过,这病疏散得及时,倒没什么,若是耽误了,说不定要伤了半条命呢。我还记得当时吃的药名,你看,要不要找当值的嬷嬷讨些药,给如烟妹妹吃?”

    黄玲儿坐了起来,拖着鞋子走到顾如烟床前,掀起帐子,仔细的看了一回,又坐回床上,皱着眉头,用脚尖挑着鞋子慢慢的晃着,李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建议道: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嬷嬷?”

    黄玲儿转过头,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顾如烟,轻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两人穿了衣服鞋子,当值的嬷嬷就住在隔壁房子里,黄玲儿和李青到了门口,敲了门,当值的嬷嬷沉着脸听了,又到乙号房里看了一回,沉吟了一会儿,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她去禀了外面当值的司官。

    黄玲儿和李青回了屋里,孟水佩还没有回来。黄玲儿冷笑道:

    “这是个小贱人!老娘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李青只觉得汗也滴下来了,黄玲儿又回头斜着眼眉看着她说道:

    “你也当心些!”

    黄玲儿吹熄了灯,两人放下帐子,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进了屋子,李青惊觉起来,悄悄掀起帐子,只见孟水佩正回身关了门,轻手轻脚的往里走,李青放下帐子,静静听着孟水佩淅淅索索了一会儿睡下了,也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有婆子给顾如烟送了几丸药过来,李青忙上前,装作好奇的从顾如烟手中拿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

    “药丸子都是一个味。”

    黄玲儿从梳妆台前回过头,对顾如烟道:

    “昨天我看你病了,找了嬷嬷给你求了这药,快吃了吧,往后,别淌那些没用的眼泪水!”

    孟水佩笑着倒了杯水递给顾如烟道:

    “昨天妹妹生病,我竟没看出来,妹妹快吃了药吧。”

    黄玲儿“哼”了一声,转过了头,顾如烟郑重谢了黄玲儿,冲孟水佩感激的笑笑,接过水把药吃了。李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药很对症,顾如烟吃上几天就能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从跪坐到优雅的站立、行走、奉酒、进箸、近身侍候,规矩也从女戒学到了大庆礼法、律法、制度。大家渐渐的适应了。只有李青,肤色越来越苍白干枯,已经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柔嫩水润,一天天老气横生起来,除了那管声音仍旧甜糯妩媚外,人越来越不起眼了。孟水佩对她越来越亲热,只是李青总是很累,拒绝了她出去走动的邀请,每日除了上课、吃饭,只在房内躺着,有时和顾如烟说说话,黄玲儿也经常在各屋走动,乙号房里多数时候只有李青和顾如烟在。

    渐渐的,院子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再过两周就是秋夕节了,院子里的气氛慢慢有些不安和诡异起来。

    李青洗漱完毕,正准备往角门回房里去,孟水佩从角门迎着她过来,眼光飞快的扫了遍周围,拉着她转到角落里,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秋夕节的安排?”

    李青茫然的摇摇头,孟水佩盯着她,又回头飞快扫了下四周,低低的说道:

    “我告诉你,可千万不能说给别人!”

    李青忙点点头,孟水佩贴着她的耳朵,略有些兴奋的说道:

    “听说秋夕节我们要进宫观礼!”

    她们这些准女官的观礼,其实就是跟在当值的女官后面学习,孟水佩的兴奋肯定不是因为能跟着学习,秋夕节上皇上、皇后、妃嫔和所有在京的成年皇子都会在,她的兴奋是为了皇上还是皇子?

    李青惊呼道:

    “真的?!”

    孟水佩忙用手捂住她的嘴,飞快的四下张望着,李青拉开她的手,点着头压低声音道:

    “你放心,我……”

    摇着头示意不会再说这件事,孟水佩轻轻的松了口气,拉着她往角门走去,边走边说:

    “我一听到,就想着来告诉你,我们姐妹一定要互相照顾才行呢。”

    李青忙着点头,感激的说道:

    “多谢姐姐。”

第十五章 秋夕节(上)

    秋夕节前十天,宫里来了两位公公,开始带着大家演习礼仪。地点也从点翠阁挪到了枕水阁前面的空地上,大家在嬷嬷的棍棒下,在公公极其苛刻的眼光中,一遍遍的练习着进、跪、拜、叩,痛苦劳累之下竟是隐隐的兴奋。

    孟水佩越发忙了,黄玲儿也开始神出鬼没起来,李青仍是每天上课,吃饭,睡觉,低着头进进出出,一幅极羞怯木讷的模样,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顾如烟浮躁起来,有些坐不住了,早晚找着机会和孟水佩搭话,孟水佩客气却极疏离,顾如烟又转向黄玲儿,黄玲儿干脆是话也不搭,直接无视了她。顾如烟就想拉着李青去串门,李青只说累了,一步不肯动,顾如烟一个人走到门口,犹豫着又回到床边坐下,刚坐下又站起来走到门口,来来回回,李青躺在床上,只当没看见,最后看她咬着牙出了门,忙跳下床把窗帘掀起一条缝偷偷看着,只见她在门外又踌躇起来,呆呆站了半晌,竟转身又回了屋子,李青急忙躺回床上,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摇头。

    煎熬了几天,顾如烟仿佛死了心,每天垂着头上课、吃饭,其余的时间就是和李青一起呆在屋子里,说着闲话:

    “黄玲儿说,你们是亲戚?”

    “嗯,我母亲有个姨姐嫁了她父亲做续弦。”

    “你们从小就认识?”

    “也不算太小,我那个表姨嫁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六七岁了。”

    “那黄玲儿的母亲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没的?”

    “好象很早就没了,表姨夫续得晚。”

    “那黄玲儿跟着谁长大的?怎么……”

    顾如烟吃吃笑起来,脸上泛起层红晕,走过来和李青并排坐着,眼睛里闪着八卦的亮光,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不知道,我那个表姨夫姨娘最多,少说也有六七个呢,还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听我娘说,表姨夫就喜欢那种狐媚样子。玲儿也爱跟着这些人学,是表姨夫家长辈实在看不下去,才续了我表姨的,表姨哪敢管她,去年,她和一个姨娘打架,谁知那姨娘有了身子,竟见了红流了。她父亲没办法就送了她来做女官了。”

    李青暗暗叹了口气。

    秋夕节前三天,王嬷嬷正式说了秋夕节进宫观礼的事。宫里来的两位公公也开始教授秋夕节那天的安排和规矩,皇上和皇后何处受礼,何处宴乐,何处观烟火,何殿作何用途。众人听得极仔细。

    顾如烟兴奋得脸有些红,晚上拉着李青不停的说着话:

    “青姐姐,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安排到永和殿?致爽阁也好啊,皇上说不定能看到我们呢!

    哪怕广和殿也行啊……”

    李青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兴奋的坐不住的小丫头,打了个呵欠,自管自的睡着了。

    李青睡得正沉,突然被一股蔷薇花的香味惊醒,轻轻掀起帘子,看到黄玲儿坐在床上,正把裙子里包着的东西往床上抖,象是感觉到了李青的目光,黄玲儿猛然转过身来,李青躲闪不及,忙挥手示意她继续,然后放下帐子,翻身往里睡了。黄玲儿眼神闪烁不定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方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黄玲儿探究警惕的目光一直盯着李青,孟水佩象是感觉到什么不对,也不动声色的盯着李青和黄玲儿。

    去上课的路上,黄玲儿拉了李青稍稍落后些,悄悄的和李青说道:

    “我看你也算是个好的,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了别人,特别是那个姓孟的小贱人!”

    李青有些不耐,轻轻的答道:

    “姐姐不放心,就不要告诉我了。”

    黄玲儿微微一窒,抬头看了看前面故意慢下脚步的孟水佩,低低的飞快的说道:

    “你采些花瓣,揉碎了涂在身上,比那些花露不差什么。”

    说完,轻轻的扭着腰肢径自走了,孟水佩犹豫片刻,停了停脚步,笑容满面等了李青,低声问道:

    “妹妹可要当心些,那个黄玲儿可不是良家,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问我爱什么花儿。”

    李青微笑着答道,孟水佩狐疑的看着她,李青也不理她,低眉顺目的往前去了。

    秋夕节前一天,她们的课暂时停了,开始为秋夕节的观礼作准备,衣服饰物也由婆子送到了各屋。李青抖开来:一件流彩菊纹云锦宫装上衣,一件淡黄底撒花烟罗如意月裙,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还有一双淡黄色薄底菊纹云锦鞋子,都是依着各人的尺寸做出来的。

    孟水佩小心的把衣服收进了柜子,黄玲儿拎着衣服在身上比划着,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要是红颜色就好了。”

    孟水佩脸上闪过一丝讥笑,顾如烟坐在床上,仔细的看着衣服上的花纹,兴奋的脸上微微发红。

    未初入宫,辰正,王嬷嬷、周嬷嬷、赵嬷嬷端正的站在院中,盯着众人开始沐浴梳理更衣。

    午正饭后,众人在前院排队站好,王嬷嬷命她们依次上前,由周嬷嬷和赵嬷嬷认真仔细的检查面容、身体、装束。作为女官,是不能化装的,更不能有任何异味。

    检查是从癸房的女孩子开始的,查到丁房的潘文莲时,周嬷嬷的脸冷了下来,斥骂道:

    “你这个贱婢!涂了什么东西?”

    潘文莲浑身抖如筛糠,颤不成声的答道:

    “回…回姑…姑话,没…没…没涂,真的…没…!”

    赵嬷嬷冷“哼”了一声:

    “贱婢,还敢狡辩!”

    说着,回头盯着丁房的另外三个女孩子,厉声问道:

    “谁看到了?”

    丁房的三个女孩子浑身打着颤,只是摇头,赵嬷嬷正要再说话,李青身后传来了一个恭敬中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声音:

    “回姑姑话,我看到她偷偷往洗澡的水里倒了东西。”

    李青垂着头,不敢回头去看,只听声音,仿佛是甲房的谷红琴,潘文莲猛的转过头来,急急的辩解道:

    “没有!我没有!你胡说!”

    谷红琴“哼”了一声:

    “可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她也看见了!”

    王嬷嬷站在旁边,冷冷的盯着谷红琴,顺着谷红琴的手指,盯到了孟水佩身上,站在李青前面的孟水佩不安的轻轻动了一下,恭敬的开口道:

    “回姑姑话,是谷妹妹说了,我才看见的。”

    王嬷嬷眼神冰冷的盯着孟水佩,孟水佩渐渐不安起来,王嬷嬷嘴角隐隐闪过一丝冷笑,回头吩咐道:

    “把这个居心叵测的贱婢先关起来,等回来禀了大人再处置。”

    旁边的几个婆子答应着,上前按住潘文莲,堵了嘴,拖了下去。

    孟水佩后背直了起来,李青悄悄用手摸了摸束在宫绦中的几粒极小药丸,这是她精心配制的,能让人一时半会浑身松软,没有力气,却又极不易觉察。万一有什么事,她也能有个机会。李青稳了稳心神,安然站定,却感觉到站在后面的黄玲儿微微发起抖来。

    轮到孟水佩检查了,李青用眼角余光悄悄的盯着王嬷嬷,见她转过身去,紧盯着前面的检查,忙后退半步,贴着黄玲儿,飞快的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天生。”

    黄玲儿皱皱眉,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感激的看了看前面重又垂首低眉规规矩矩站立着的李青。

    黄玲儿走了出来,孟水佩微微抬起来头,嘴角含着笑意看着,周嬷嬷眉头皱了起来,黄玲儿忙陪笑解释道:

    “姑姑,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她。”

    说着,用手指着李青,李青垂首低眉,恍若没听见,黄玲儿垂着的手纂成一团,有些颤抖起来,王嬷嬷走了过来,站在李青面前,开口道:

    “你说说。”

    李青温顺的上前半步,恭敬的答道:

    “黄姐姐的床在我边上,夜夜能闻到。”

    王嬷嬷点点头,走到黄玲儿旁边,半天方讽刺般开口道:

    “还是个希罕物。”

    黄玲儿站到了李青身边,轻轻的舒了口气,孟水佩愤然的盯了李青一眼,别过了头。

    未初,宫里来了几个小公公,领着她们往内宫去了。进了内宫,来到一所宽大的殿堂内,李青微微抬头,看见殿门上面挂着的匾额上写着宁寿殿三个字。

    王嬷嬷吩咐大家先候着,留赵嬷嬷看着,和周嬷嬷一起出去了。

    直到申末酉初,王嬷嬷、周嬷嬷才陪着四个穿着织锦礼服的嬷嬷进来,王嬷嬷叫着名字,众人依次上前行礼,李青也恭顺的上前行了礼,一个穿着深青色织锦礼服的嬷嬷紧紧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孟水佩眼光瞄见,若有所思的看着李青。

    见完了礼,四个嬷嬷开始挑选起来,孟水佩、黄玲儿、李青和顾如烟被挑在一处,和甲房的杨玉珠、余秀荷、谷红琴,还有其它房的三人一起,随着那个着深青色礼服的嬷嬷沿着迷宫一般的路往宫院深处去了。

第十六章 秋夕节(中)

    走了一刻钟功夫,停在了一间宫殿后面,几个公公迎出来,恭敬的向走在前面的嬷嬷见了礼,嬷嬷点点头,回身看着垂首低眉恭顺站着的她们,声音平和冷淡的说道:

    “今天晚上各位就在这一处帮着侍候酒水。”

    李青落后几步,站在后面,见她点了前排站着的杨玉珠、余秀荷、黄玲儿和丁房的王淑芬道:

    “你们四个到永和殿侍候。”

    又点了谷红琴、丙房的刘秀玉、孙贞秀道:

    “你们三个到致爽阁侍候。”

    最后指着孟水佩、顾如烟和李青道:

    “你们三个,到清风居听传唤吧。”

    李青垂着头,看见站在她前面的孟水佩突然微微抬起脚,飞快的向站在前面的余秀荷脚后踩去。余秀荷“唉哟”叫了半声又急急咽了下去,那嬷嬷威严的问道:

    “怎么啦?”

    不等余秀荷开口,孟水佩抢着答道:

    “回姑姑话,顾妹妹没站稳,踩了余妹妹的裙子。”

    顾如烟愕然抬头看着孟水佩,又急急看向嬷嬷,慌忙解释道:

    “我没……”

    孟水佩猛的拉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顾妹妹,不要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顾如烟挣脱了她的手,泪水盈眶,正要开口,嬷嬷眼里闪着嘲讽的光,呵斥道:

    “都闭嘴!你,过来让我瞧瞧。”

    余秀荷忙上前半步,嬷嬷低头看着她裙子上的一块污渍,抬手招了两个杂役太监过来,吩咐道:

    “把这蠢奴才押下去,告诉王嬷嬷,今天是好日子,先关一晚上,明天打上二十棍子,发到浣衣局做杂役吧。”

    又转过头,冷笑着对余秀荷说道:

    “连个裙子都看不住,主子的东西还敢让你拿着?!”

    余秀荷惊恐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旁边的太监已扑过来,封了口,拖了下去。

    站着的几个人都悄悄的挪动着,离身边的人尽量远些。嬷嬷冷笑着盯着众人,半晌方指着孟水佩三人道:

    “你们三个,谁去永和殿?”

    李青低头不语,顾如烟正想抬头,李青偷偷拉了拉她,孟水佩恭敬的上前半步道:

    “回姑姑话,顾妹妹和李妹妹都还小,身子也弱,我去吧。”

    那嬷嬷眼中的讥笑更浓了,点点头“嗯”了一声,回身对旁边站着的几位公公道:

    “带她们过去吧,都盯着些,别出了篓子。”

    几个公公答应着,示意她们跟着走。

    顾如烟眼里盈着泪,抬头看着李青刚要开口,却看到李青眼光凛利、警告般冷冷的盯着她,只吓得浑身一凛,忙把话咽了回去,连眼泪也不敢再往下流了。

    李青见她禁了声,暗暗松了口气,轻轻推推她,垂首跟在引路的公公后面往右边走去。

    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所幽静风雅、玲珑精致的房舍前,公公带她们进了偏厅,有两个中年公公迎出来,带她们进来的公公交待道:

    “这两个是候选的女官,今天晚上跟着这一处学着侍候酒水。”

    两个中年公公答应了,带她们来到屋子后面的一个小小隔间里,面容温和的吩咐道:

    “咱们这一处是备用的,你们两个就在这儿歇着等传唤吧。”

    李青心里松了口气,这大半天,累得脚都要断了,忙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回头看着垂头丧气站在那儿的顾如烟,心里叹着气,招呼她道:

    “歇一歇吧,你只记着,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没用。安心些吧。”

    顾如烟歪坐在旁边凳子上,脸上带着丝不甘,也不言语,李青不再理她,只自顾自的闭目休息了。

    那穿着深青色礼服的嬷嬷往宫院深处去了,行到一处花园,对面几个大宫女迎面而来,相互让了半步,嬷嬷含笑致意,眼睛却看向走在最后的那个宫女,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永和殿的秋夕盛宴正是热闹。

    皇上和皇后高高的端坐在上,宽大的殿堂里,秋夕月舞正舞得精彩,高髻华服的妖娆舞女舒着广袖,舞得殿内春意融融。

    一曲终了,奚地的使臣金文远用力的鼓掌叫着好,韩地的使臣杨元峰端坐在对面,眯着眼睛,微微笑着看着他。和金文远坐在一排的大皇子冷冷的看着杨元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了,后面跪着的宫女又往杯中注满了酒。大皇子举起杯子,遥遥指着杨元峰道:

    “杨大人,在韩地可曾见过这等舞姿?”

    杨元峰拱拱手道:

    “这等仙子般舞姿,微臣真是见所未见。”

    大皇子哈哈大笑道:

    “你这韩地粗陋匹夫,也知道这是仙子舞姿,倒也没瞎了眼睛!”

    说着,仰头喝了杯中的酒,后面的宫女忙又注满,杨元峰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想说话,旁边坐着的四皇子重重的把酒杯放到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大皇子道:

    “大皇兄总是管不住自己,又喝多了!”

    大皇子狠狠的盯了眼四皇子,转过头,斜眼瞄着坐在旁边的三皇子道:

    “四弟这乱出头的毛病,你也应该教导他改改,别闯了祸事出来!”

    三皇子手抚着衣带上的玉佩,含笑回道:

    “四弟说得是,大皇兄是又喝多了,你也得节制些才是。”

    大皇子大怒,额头青筋跳了跳,回头却看见杨元峰翘着嘴角,微微昂头睥睨着他,遥遥冲他举举杯,喝了口酒,大皇子“啪”的拍了下前面的几案,略有些踉跄着站起来,走向杨元峰。

    皇后微微皱眉,转眼看着皇上,只见皇上脸色不变,恍若未闻,也舒了眉头,端庄安然的微笑着。

    大皇子冲到杨元峰面前,伸出根手指指着他道:

    “都说你韩人勇猛,说那林蕴海高强,还称什么阎罗!呸!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能欺负几个小虾小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啊?明儿爷就请旨,踏了你平阳府!爷倒要会会那个林阎王!”

    杨元峰腰背挺直的站起来,微微笑着回道:

    “大皇子想会我们爷,倒也不必等明天,我们爷现就在上岭关外,遥祝皇上秋夕节呢,我们爷必是愿意会会大皇子,也好早日到这京城来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大皇子脸色铁青,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回身便欲寻了东西砸过去,皇上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皱起,皇后看见,忙笑道:

    “璋儿,你醉了!来人,扶大皇子下去醒醒酒。”

    后面侍候的太监忙答应着上前,二皇子站了起来,上前扶着大皇子道:

    “皇兄醉了,我扶你去喝碗醒酒汤吧。”

    边说边拖着大皇子往配殿去了。三皇子也站了起来,笑意盈盈的对杨元峰道:

    “我大皇兄性子粗直,酒又多了,杨大人多见谅才是。”

    杨元峰忙回礼,连称不敢:

    “三皇子这是要折煞死微臣了,大皇子脾气直爽,微臣一直极为敬佩。”

    皇后看皇上阴沉不乐,笑着建议道:

    “珏儿说今年烟火局的安排极是用心,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去致爽阁看烟火吧?”

    皇上脸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

    后配殿,大皇子甩开二皇子的手,赵嬷嬷带着两个宫女迎过来,二皇子见是皇贵妃身边侍候的人,也松了手,停下脚步道:

    “好好侍候大皇子。”

    转身就出去了,赵嬷嬷忙示意两个宫女上前去扶大皇子,大皇子推开两人,踉跄着走到殿角的榻上躺下,赵嬷嬷带着两人急忙跟过去,在他背后放了几个靠垫,让他躺舒服了,大皇子皱着眉头,极不耐烦的说道:

    “去,给我倒杯水来!”

    赵嬷嬷示意两人侍候着,忙起身去后面要醒酒汤。

    黄玲儿和孟水佩正在后面,跟着一群汗流满面的宫女忙着,赵嬷嬷进来,吩咐立即取醒酒汤来,领头的宫女急急的取了来,赵嬷嬷四下看了看,指了指黄玲儿和孟水佩道:

    “你们两个端着过来!”

    两人急忙上前,孟水佩抢着端了汤,黄玲儿恨恨的端了漱盂,跟着赵嬷嬷进了偏殿,大皇子半躺在榻上,旁边站着的宫女上前接了,孟水佩和黄玲儿在旁磨蹭着不愿下去,赵嬷嬷低声呵斥道:

    “还不赶紧下去!”

第十七章 秋夕节(下)

    大皇子听到呵斥声,抬起朦胧醉眼,正迎上黄玲儿瞟过来的如丝媚眼,更闻到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抬手指着黄玲儿道:

    “你,过来!”

    黄玲儿忙上前,孟水佩也急步上前,赵嬷嬷脸色微变,正想开口阻止,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

    “皇贵妃娘娘到。”

    大皇子急忙站起来,整整衣服迎了出去,赵嬷嬷回身狠狠的呵斥两人:

    “滚回去!”

    致爽阁外,皇上阴沉着脸,皇后笑着说道:

    “珏儿今年安排的湖上演灯,听说是从民间寻来的高手,皇上等会儿品鉴品鉴,可一定要指点指点臣妾,也好让臣妾知道,到底高在哪里。”

    皇上脸色微霁,点了点头,有宫人在旁小声回了皇上和皇后:

    “皇贵妃娘娘来了。”

    年过四十依然美艳的皇贵妃上前给皇上和皇后请了安,在下首坐了,仔细的看了看皇上笑道:

    “皇上有些乏了,妾侍候您到烟波斋歇息片刻吧。”

    皇后脸色微微一沉,转而笑意盈盈道:

    “皇上要是觉得乏了,还是去清风居吧,也近些,今天晚上那儿也安排了人,一切都是齐全的。”

    皇上点点头,站了起来,皇后和皇贵妃忙跟着站起来,皇上挥挥手道:

    “你们在这儿看灯吧,朕想一个人歇会儿。”

    皇后和皇贵妃双双曲膝答应了。卢公公侍候着皇上下了楼梯,致爽阁门口,赵嬷嬷看着卢公公,垂着眼皮,点下了头,卢公公含笑转过眼,小心的说道:

    “皇上,天黑,您慢着点走。”

    清风居里,李青头靠着墙角,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听到一片急促的脚步跑进来,顾如烟“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李青也清醒过来,急忙站起,一把抓回正欲往外奔的顾如烟。

    一个中年公公急步进来,低声说道:

    “皇上来了,你们呆着不要出去!”

    说完又奔了出去,李青松开手,坐回凳子,冷冷的看着如热锅蚂蚁般转着圈子的顾如烟。片刻,奔出去的中年太监又奔了回来,招呼两人道:

    “你们两个,快,跟我来!”

    李青心里一沉,下意识的摸了摸宫绦里的药丸,跟在顾如烟后面奔了出去。

    偏殿里,卢公公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青和顾如烟,用尖细的声音问道:

    “叫什么名字啊?”

    李青和顾如烟胆怯的上前报了姓名,卢公公眼睛眯得更细了,低低的笑了两声,挥挥手,旁边的小太监端着黄杨木雕花茶盘上来,卢公公接过茶盘,放到李青手里,柔柔的吩咐道:

    “去,给皇上送去。”

    李青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看顾如烟,顾如烟正满脸热切的看着她手中的茶盘,卢公公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温柔的说道:

    “你也去!”

    两人转出偏厅,李青回头看着顾如烟那张热切的脸,咬咬牙,把茶盘递给了她,顾如烟欣喜若狂的接过,不停的点着头表示感谢,李青皱皱眉头,低低的提醒道:

    “小心打翻了!”

    顾如烟不敢再动,小心翼翼的托着茶盘,李青不露声色的落后半步,跟在了顾如烟身后。

    两人转进内室,门口的小太监掀起帘子,李青跟在顾如烟后面低头进去,室内烛光略有些暗淡,空气中弥散着一种甜甜的香味,一层层如烟雾般垂挂着的轻盈绡纱帘幔前,一动不动的站着两名小太监,帘幔后面,皇上正微微闭着眼睛躺在一张美人榻上。

    两人轻轻穿过帘幔,李青低着头,眼睛四下打量着,悄悄找了个帘幔阴影处跪下,低低的伏下了身子,顾如烟走到榻前,跪到皇上面前,举起托盘,声音微微颤抖着禀道:

    “皇上,请用茶。”

    皇上动了一动,眼睛睁开些,打量着榻前跪着的顾如烟,纤细幼小的身形,垂着头,露出的后颈白嫩而细致,皇上眼中微微有了兴致,

    “嗯…抬起头来。”

    顾如烟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白皙柔嫩的脸上满是稚气,一双笼烟眉,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胆怯,尖尖的下巴让人怜惜,两腮微微发红,衬得眼睛仿佛汪出无数根情丝来,皇上只觉得身上一热,嘴角含了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矮几,柔声道:

    “放那里,你过来。”

    顾如烟挪过去,把茶盘放下,又挪到皇上面前,皇上伸出一只手,轻轻揉捏着顾如烟的下巴,

    “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话,奴婢叫顾如烟。”

    “嗯,如烟如雾,好名字,多大了?”

    “回皇上话,十三岁。”

    “十三岁……”

    皇上坐了起来,拉了顾如烟的手,慢慢的揉了一会儿,微微用力,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揉了进去。顾如烟软软的叫着:

    “皇上……”

    李青跪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正紧张间,有人在后面拉了拉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小太监跪在她后面,推着只羊脂玉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两杯酒,示意她送过去,李青喉咙有些发紧,偷偷看了看前面,飞快的盘算着,顾如烟实足只有十二岁,如果……,只怕她承受不住,受了伤,且不说不能请医诊治,就算能,伤的地方也……后面的小太监又推了推她,李青下了决心,接了托盘,转过身,偷偷从宫绦里取了只药丸出来,放进了其中一只杯子里,端着托盘,轻轻的挪到矮几旁,低着头,拉了拉顾如烟,把放了药的杯子靠近皇上举起托盘,顾如烟回头看见她,微微转了身子挡住皇上的视线,取了只杯子,双手奉了上去,软软的叫道:

    “皇上……”

    皇上眼光有些迷离的看着她,就着她的手喝了杯中的酒,伸手取了另一只杯子,送到顾如烟嘴边,顾如烟仰头喝了下去。李青看着顾如烟的一转一挡,心中有些发凉又有些好笑,转眼看见她喝下了那放了药的酒,无奈之余反倒坦然了,她已经尽了力了。

    接过空杯子,李青拿着托盘悄悄的挪回阴影中,又往里挪了挪,努力把自己藏好,悄悄回头,却找不到那个小太监了。

    屋里,皇上已经扯开了顾如烟的上衣,露出纤细白嫩的上身,李青皱着眉头,心里闪过丝疑惑,四下看了看,飞快的把食指伸到杯子里沾了点酒,放在舌头上尝了尝,这酒里放了少量的春药!李青身子轻轻的发起抖来,这是谁?是在图谋谁?她?不会的,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准女官,还看不到那些大人物的眼里,图谋皇上?这药量极轻微,并不会伤害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青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屋里已是春光无限,皇上抱着已经不着一缕的顾如烟放在了榻上,顾如烟浑身发软,无力的抱着皇上,神志仿佛有些迷离,只喃喃的不停的叫着“皇上…皇上…”

    李青尴尬无比,又往外挪了挪,却碰到了帘幔外当值的小太监,李青抬起头,哀求的看着他,小太监垂着眼帘,用手指微微指了指后面,李青大喜,忙点头谢了,小心而快速的爬到小太监手指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个极小的边门,李青爬了出去,却一头碰在了一双靴子上,是卢公公,卢公公看到她,微露惊讶,转而皱皱眉头,抬脚轻轻的把她踢到了旁边的角落里,仍支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屋里一片透着痛快的喘息声,中间夹着顾如烟高高低低的叫着“皇上”,喘息声微微停了停,只听见皇上沙哑发紧的声音:

    “叫哥哥,叫朕哥哥!”

    卢公公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回皇上是真高兴了,明儿宫里就能又多位贵人了,回头看了看惊恐的李青,是哪个丫头无所谓,皇上高兴了就行。

    卢公公紧紧身子让自己靠墙立着,呶呶嘴示意李青出去,李青忙挤了出去,刚出门,就被一只手拉进了边上的隔间,李青定了定神,看见拉她过来的是那个中年太监,正回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压压吧。”

    李青感激的接了过来,双手捧着喝了一口,那中年太监垂着眼帘,低低的说道:

    “我让人带你回去,今天的差使就算结束了。”

    李青低低的道了谢,喝完水,随着个小太监去了宁寿殿,殿里已有不少人在等着了,孟水佩和黄玲儿也在,看到她进来,两人一起迎了过来,黄玲儿狠狠的瞪了孟水佩一眼,孟水佩仿佛没看见,只往李青身后张望,看看没有人了,忙回过头来追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顾妹妹呢?”

    李青仿佛没听见,也不理她,只往里走了几步,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来,头靠墙壁,微微垂下,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孟水佩不甘心的推着她,追着问道:

    “你倒是说话呀,顾妹妹呢?你把她怎样了?”

    李青任她摇晃,只是不理,黄玲儿在旁,一把推开孟水佩,骂道:

    “你这个贱人,推什么推,想知道自己去找啊!”

第十八章 谁算计谁(上)

    第二天卯初的铃声没有响起,但李青还是准时醒了,躺在床上想着心事,那春药是怎么回事?皇贵妃是大夫人的堂姐,但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没有利益,就没有动机,皇后?更没有动机,那个卢公公,也许更有可能,皇上的高兴就是他的利益,入官前,沈青叶那句“不如留在京城”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家虽然低调,可族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只怕暗里的实力比文丞相更胜一筹,沈大小姐的眼光计谋就是男人也比不上,可不是个肯随口说话的人,她要做什么?

    李青正烦燥间,帐子突然被掀起来,孟水佩钻了进来,李青吓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起来,板着脸冷冷的盯着她,孟水佩满脸笑容:

    “妹妹,你知道,我最照顾你了,我们姐妹一定要互相照应,坦诚相待,你告诉我,顾妹妹去哪儿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青眯起眼睛看着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抬起双手在胸前飞快的合了一下,孟水佩惊讶而茫然的看着她,李青抬起双脚,狠狠的把她踢到了床下,孟水佩裹着李青床上的帐子,“叽哩哐啷”的滚到了地上,黄玲儿猛的掀起帐子,两眼放光,满脸兴奋,飞快的从身后抓起瓷枕,砸向孟水佩,孟水佩急忙滚开,瓷枕碎了一地,门“哐”的一声,从外面被踢开,当值的周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冲了进来,看了看李青的床,又看着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的孟水佩,厉声呵问道:

    “怎么回事?”

    李青抿着嘴,嘲讽的看着孟水佩,并不答话,黄玲儿满脸是笑,也不开口,孟水佩脸上青红不定,忍着痛站起来回道:

    “回姑姑话,我…我怕青妹妹昨天累着了,来看看她睡得好不好,不小心摔倒了。”

    周嬷嬷嘴角闪过一丝讥笑,板着脸说道:

    “既然如此,下次小心些。”

    后面的几个婆子忍着笑上前帮她去了裹着的帐子,收拾干净屋子,就出去了。

    见婆子们都出去了,黄玲儿趴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青翘起一只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孟水佩,孟水佩低头又理了一遍衣服,转身出门去了。

    午饭后,王嬷嬷带着人,当着众女孩子的面,发落过昨天犯事的潘文莲和余秀荷后,又堆了满脸的笑容说道:

    “还有个大喜的信儿呢,今天一早,皇上就封了翰林院编修顾墨海大人之女顾大小姐做了新贵人,连带着顾大人也升了两级呢,可真正是光宗耀祖!”

    李青面无表情的听着,孟水佩垂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死死的咬着嘴唇,黄玲儿斜着眼幸灾乐祸的看着孟水佩。

    女孩子们的课算是暂时结束了,往后直到十月,在被送往各藩王处之前,她们五人一班,每日半天轮流到宫里各职司处学习,其余的时间里嬷嬷们也拘管得不那么严了,她们可以到花园里走动走动,也可以到园中的书阁里看看书。

    孟水佩、黄玲儿、李青仍在一组,孟水佩进进出出只盯着李青,李青却是极老实规矩,躲在人后,从不多行一步,多说一句,不当值的时候,就在书阁里看书,孟水佩跟着翻了十来天的律法、经史,渐渐坐不住了,不再跟着李青去书阁,只是当值的时候仍跟得紧。

    没了这帖膏药,李青舒服了很多,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当值,其它的时间都是在书阁里津津有味的翻看那些大庆朝的律法、礼仪、制度,倒也自得其乐。只是忧心着连庆和郑嬷嬷,不知他们如何了。

    一天,象往常一样,李青一个人在书阁南窗下的榻上看着书,周嬷嬷走了进来,李青忙站起来曲膝行礼,周嬷嬷含笑打量了她,示意李青随她来,李青跟着转过一排厚厚的柜子,里面竟有个仅容两人站立的空间,李青挤进去,从柜子缝里向外看去,外面竟是一览无余,可从外面,却一点也看不到里面,真是个绝佳之处。

    周嬷嬷低低的说道:

    “你刚进来没多久,郑嬷嬷就找到了我。”

    李青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周嬷嬷接着说道:

    “我和郑嬷嬷当初一起进宫的,后来,她随着郡主去了厉家,我一直在宫里。我看了你这些时候了,是个难得的,郑嬷嬷奶了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李青看着她,没有开口,周嬷嬷微笑起来,眼睛里带着赞赏,从怀里取了张纸出来,递给李青,笑着说道:

    “郑嬷嬷说你不见了这个,必不会相信我,竟是真的!”

    李青接过来,是她写的“琉璃世界”四个字,放松下来,笑着解释道:

    “嬷嬷知道,这里面总是小心些好。”

    周嬷嬷点点头,眼睛看着外面说道:

    “郑嬷嬷让我告诉你,他们都很好,有几件事要告诉你,沈家大小姐指给了二皇子为正妃;这次女官,皇上已经应允了让韩地先挑;干活的人已经看好了,只等你有了准信就下定;玉姨娘有了身孕。”

    李青听说沈青叶指给了皇后嫡子二皇子为正妃,微微一怔,心中隐隐有些明了,低低的说道:

    “多谢嬷嬷,嬷嬷知不知道王嬷嬷和赵嬷嬷是谁的人?”

    周嬷嬷回头看看李青,转过去继续看着外面回答道:

    “王嬷嬷是沈大人的人,赵嬷嬷不知道。”

    “请嬷嬷悄悄留心些这院子里的动静,特别是礼部的安排。”

    周嬷嬷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李青也走出来,回到榻上继续看书。

    沈府,后院书房。

    礼部尚书沈志贤皱着眉头,看着女儿沈青叶道:

    “叶子,你真的认为大师的话能影响皇上?”

    “父亲,皇上这几年越来越相信鬼神之说。”

    沈青叶眼光微转,带着丝促狭说道:

    “就算父亲,不也对广慈称大师而不名嘛,他要是说了什么话,父亲必定也会考虑听从一二吧?再说,以寒谷寺的声望,得广慈相助,必事半功倍。”

    “可是,大师是方外之人,一向不问世俗之事,那个李青真能说动大师?”

    沈青叶露出丝讥讽的笑意,

    “生在世间,谁能真正置身世俗之外?如果这京城还有人能说动智然和广慈,必定是这个李青。”

    沈尚书眉头紧皱,长叹了口气道:

    “叶子,你自小聪慧,为父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为父一直最疼你,只希望你以后日子过得幸福,那二皇子,你真就觉得他好?”

    沈青叶垂下头,手指划着椅子扶手,半晌方抬头道:

    “女儿以后能过得好,父亲放心。”

    沈尚书看着她,

    “那个李青为父看过了,水一样的人,又极聪明,这种女子……单论争宠,只怕难有对手,叶子,你要想清楚!”

    沈青叶眼睛微微收紧,认真的看着父亲说道:

    “我不和她争宠,二皇子以后要是独宠她,倒也省心。”

    沈尚书脸色沉了下来,

    “要是她生了皇子呢?!”

    沈青叶脸上的笑容如花儿般绽放开来:

    “父亲,我可是收着颗百子莲呢。给她吃了也不算辱没,她得了宠爱就行了,孩子…就算了吧。”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李青和外面通了音信,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才突然发现,这园子里的秋色竟如此美丽。书阁南窗下那一大片深粉浅紫的蔷薇,艳丽得仿佛是黄玲儿,想到黄玲儿,李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至少是个真小人不是。

    礼部,门口一个小厮跳下马,飞快的奔了进去,找到沈尚书,在他耳边低低的禀报着,沈尚书听完,脸色变幻不定,来回走了几步,吩咐道:

    “去告诉王嬷嬷……”

    离宫院子里,婆子过来交待各屋:

    “有贵人进了离宫,各位姑娘呆在院子里,不准随意走动。”

    黄玲儿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快的去了净房。孟水佩急急的找着李青,却四处不见,站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回身打开妆奁匣子,从里面取了条手帕子出来,塞进怀里,出门去了甲号房,叫了谷红琴出来,低低的问道:

    “谷妹妹,你昨天丢的那帕子找到没有?”

    谷红琴摇摇头,转眼看着她问道:

    “姐姐拾到了?”

    孟水佩忙摇摇头,挎了谷红琴的胳膊,把她拉得离门口远了些,才悄悄的说道:

    “你昨天刚丢的帕子,这会儿肯定还在那地方呢!刚嬷嬷们说,有人进来呢,你那帕子上可绣着名字呢,万一被人拾了去,就是大祸了!”

    谷红琴有些着急起来,

    “那怎么办才好?要不,去找嬷嬷们说说?”

    孟水佩忙示意她低声,又把她往边上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怎么行!嬷嬷要是知道了你这样粗心,肯定会撵了你去做杂役的。”

    谷红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孟水佩眼里闪过丝笑意,拧着眉头为难的说道:

    “唉,只能赶紧去找了回来了!我陪你去吧,只要找回来不就没事了。”

    谷红琴有些犹豫,孟水佩叹了口气道:

    “我当你是自己亲妹妹一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你惹了这大祸。”

    谷红琴感激的点点头,孟水佩拉着她,急急的往前院走去。

    前院厢房里,几个婆子正围着王嬷嬷不知在做什么,孟水佩心中暗自庆幸,拉着谷红琴偷偷溜出了院子。

第十九章 谁算计谁(中)

    黄玲儿极快的理好仪容,换了衣服,眼珠转了转,把衣服脱下又重新小心的理好穿上,也偷偷溜出了院子。

    离宫门口,十几个下人、小厮簇拥着大皇子和奚地的使臣金文远来到门口,大皇子下了马,守门的官差和内监媚笑着涌出来,磕头请安不迭,大皇子心情极好,笑着扔了把金瓜子过去,官差和内监忙扑上前去抢,大皇子哈哈大笑起来。

    离宫司官已经奔了出来,磕头请了安,低头恭腰的侍候着大皇子进了离宫。

    官房内,大皇子倨傲的坐在上面,奚地使臣金文远满面笑容,陪坐在下首,司官哈着腰站在大皇子面前,大皇子用手指点着司官吩咐道:

    “今儿,爷带着金大人过来,要给宁和郡主挑些女官。”

    司官身子僵了僵,立即媚笑道:

    “听爷吩咐。小的这就去让她们准备准备。”

    大皇子满意的点点头,司官刚要下去,外面有个礼部堂官求见大皇子,司官抬眼看了看进来的堂官,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下眼神,堂官进来给大皇子磕头请了安,大皇子也不看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问道:

    “什么事?”

    堂官忙躬着腰上前,恭敬的回道:

    “回爷的话,下官听说金大人来了,想请金大人移步过去片刻,对一对宁和郡主嫁妆里一些物件的尺寸。”

    大皇子点点头,吩咐道:

    “宁和郡主的嫁妆,要用心些准备,若差一点点,爷定不会饶了你们!”

    礼部堂官忙躬身答道:

    “爷尽管放心,郡主可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借下官几个胆,也不敢差了一星半点。”

    大皇子露出满意的笑容,金文远笑着站起,和大皇子告了退,随礼部堂官出去了。离宫司官上前媚笑道:

    “爷,这儿又狭小又憋闷,要不,小的带您老到后头园子里坐坐?那儿凉爽,景色也好。”

    大皇子哈哈笑着道:

    “你这奴才倒是个识趣的!嗯,就到后头园子里坐会去。”

    司官忙侧着身子在前头引着,大皇子带着几个小厮进了园子,一路逶迤前行,往书阁去了。

    李青正窝在南窗下面的榻上看书,听到说话声,急往外看去,正看到司官引着大皇子直奔书阁进来,李青大惊,急忙抱起书跳下榻钻进了柜子后面,屏息站着。

    司官引了大皇子进了书阁,在南窗下的榻上坐下,小厮将茶奉上,大皇子吩咐司官道:

    “你先下去准备着,等金大人回来就挑人,爷还有事呢。”

    司官连声答应着下去了,李青有些郁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幸好书抱进来了,四下看看,然后极其小心的坐了下来,继续翻看起来。

    孟水佩带着谷红琴到处找着帕子,谷红琴急得四处乱翻乱寻,孟水佩四下里张望着,转了转眼睛,拉着谷红琴道:

    “我们去点翠阁那边看看。”

    谷红琴愕然道:

    “我昨天根本没去过那边!”

    孟水佩怔了怔,立即笑道:

    “许是风吹过去呢,帕子那么轻,风一吹就跑了,我们快去看看。”

    说着,拉着谷红琴奔了过去,点翠阁周围静悄悄没有声息,孟水佩皱着眉头,

    “会不会是枕水阁?!”

    拉着谷红琴又奔向枕水阁,又奔向缀锦楼……

    黄玲儿出了院子,皱着眉头思量片刻,低头闻了闻身上,昨天居然没用蔷薇花瓣!嗯,先去弄些蔷薇花瓣来。抬脚奔向书阁外的那片蔷薇丛。

    黄玲儿奔到蔷薇花丛边,一边飞快的摘着花瓣,一边四下张望着,正看到书阁门口垂手侍立着的小厮,黄玲儿呆了一呆,手里的花瓣落了一地,随即狂喜起来,这是菩萨的安排,这是我的!

    黄玲儿稳了稳心神,缓缓抬起手臂,仿佛不经意的理了理头发,然后扭着腰肢,风情万种的沿着蔷薇花丛往书阁方向慢慢靠了过去,媚着眼神,仿佛看着情人般的盯着书阁窗户。可书阁里仿佛没有人,动静全无,黄玲儿微微掂起脚,窗户太高,什么也看不见,黄玲儿咬着嘴唇,拧着帕子,眉头皱了皱,有了主意,眼角瞄着书阁窗户,手伸向了一朵盛开的蔷薇花,随即娇滴滴高声“哎哟”了一声。

    南窗榻上闭目斜躺着的大皇子听到声音,站了起来,往窗外望去,黄玲儿正急切的盯着书阁,瞄见窗口的人影,眼眉间立即柔媚如丝,举着兰花指,风情无限的微微扭动着身体,“哎哟”起来。

    大皇子看到窗外的黄玲儿,眼睛亮了起来,秋夕节那天,他看到的就是这个可人儿!大皇子急忙回头吩咐小厮:

    “把那位姑娘请进来。”

    小厮答应着,片刻功夫,黄玲儿含羞带怯,柔若无骨的挪了进来,大皇子紧紧盯着她,头也不回的吩咐小厮:

    “守着门。”

    小厮垂手退后,关上了门。

    大皇子上前半步,直接抱起黄玲儿放到了榻上,一把扯去宫绦,黄玲儿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全部散开了,落了一地,白嫩玲珑、曲线极好的身子丝缕全无的呈现在榻上,大皇子呼吸猛的粗重起来,一把扯去自己的裤子,扑了上去。

    李青躲在柜子后面,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可黄玲儿娇滴滴的惨叫声和大皇子出自人性本源的狂喊乱叫,透墙穿壁,无法阻挡。李青索性放下手,也不堵了,心里郁闷得血都要吐出来了。

    正是热闹时,门突然被人推开,四皇子站在门口,仿佛看戏般看着室内的无限春光,大皇子正是拼命努力的时候,也不回头,恶狠狠的喊道:

    “嗯!滚出去!嗯!”

    三皇子站在四皇子后面,看着黄玲儿被高高举着的白花花的两条腿,用扇子半掩着满脸笑容,拉了四皇子出来,示意小厮关了门。兄弟两人站在门口相视而笑。

    片刻,室内静了下来,三皇子微微示意,四皇子回身推开了门,大皇子裤子还没有穿好,小厮忙上前去侍候他穿衣,黄玲儿赤条条的蜷在榻上,刚弯腰从榻下拾起件衣服,大皇子回身扯下窗帘,甩在黄玲儿身上,黄玲儿满脸泪痕,忙用窗帘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双腿颤抖着下了榻,面无人色的躲到了大皇子身后。

    四皇子摇着手中的扇子,斜着眼睛看着黄玲儿道:

    “果真是个尤物,怪不得大皇兄忍不住,宁可违了父皇的旨意也立时要了呢!哈哈,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哈哈。”

    三皇子站在门口,合起扇子,轻轻的在手里拍打着,悠悠然的看着大皇子,含笑不语。大皇子阴沉着脸,干脆的坐在榻上,看着三皇子和四皇子道:

    “想怎么样?说吧。”

    门口一个小厮飞奔进来,禀报道:

    “二皇子和沈大人来了。”

    话音未落,沈尚书跟在二皇子后面,带着一群仆从小厮,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三皇子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在了手心里,脸色阴了下来,四皇子脸色铁青,骂道:

    “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他的?!”

    大皇子也站了起来,看看三皇子,又看着正要走进来的二皇子,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二皇子鬓角微微有些汗滴,大步进了书阁,沈尚书跟在后面,已是气喘吁吁,沈尚书进来,上前给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请安,大皇子冷冷的盯着他,一言不发,三皇子忙满面笑容的上前扶起,四皇子仿佛没看见,只斜着眼睛看着二皇子,二皇子环视着众人,眼光停留在光着脚,裹着窗帘的黄玲儿身上,黄玲儿紧紧的抓着帘布,头低着,脸深深的埋在怀里,只能看到满头散乱的长发不停的颤抖着,仿佛感觉到二皇子阴冷的目光,黄玲儿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二皇子移开目光,转过头,看着大皇子,温和的说道:

    “皇兄这样,岂不是让沈大人和礼部为难?!”

    大皇子“哼”了一声,沈尚书在旁,有些尴尬的陪着笑,三皇子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四皇子冷笑着道:

    “二皇兄是想说大皇兄让礼部为难了呢?还是想说我和三哥让礼部为难了?”

    不等二皇子说话,又转向沈尚书,拖着长音,意味深长的说道:

    “沈大人,我们兄弟让你为难了?”

    沈尚书带着硬堆出来的满脸的笑,不敢回话,只不停的鞠躬施礼。二皇子伸手拉起沈尚书,也不理会四皇子的话,回头叫了小厮:

    “把这贱婢拉出去打死。”

    黄玲儿惊恐的抬起头,浑身打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皇子回头看了看黄玲儿,转过头斜着眼睛看着二皇子,伸手拦住了小厮,似笑非笑的说道:

    “爷刚得的玩意儿,还没新鲜够呢!二弟要做这好人,就做到底吧。”

    回头吩咐自己的小厮:

    “去,叫顶轿子来。”

    小厮飞奔出去,大皇子转身出了书阁,黄玲儿浑身颤抖着,脚步趔趄的紧跟着大皇子出了书阁,路边花丛旁,孟水佩和谷红琴躲在一颗大树后,谷红琴发着抖,孟水佩紧紧抿着嘴,指甲抠进了树皮里,眼神怨毒的盯着黄玲儿,突然伸手猛的把谷红琴推向了黄玲儿,然后悄悄回身飞快的溜走了。

第二十章 谁算计谁(下)

    谷红琴尖叫着摔了出去,挥舞的胳膊一下子抓到了黄玲儿披在身上的窗帘,黄玲儿瘁不及防,窗帘被抓落在地,尖叫一声,捂着脸浑身赤裸着呆在那里。

    书阁中,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沈尚书已走到门口,见此情景,二皇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黄玲儿赤裸的身体,三皇子举起扇子,掩在面前,四皇子则指着大皇子,笑得前仰后合,沈尚书别过了脸。

    大皇子头上的青筋高高暴起,飞起一脚把谷红琴踢了出去,谷红琴被踢得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路边的石头上,口鼻里不停的涌出鲜血来。黄玲儿已拾起窗帘紧紧的裹在了身上。小厮领着顶青布小轿飞奔进来,不等轿子停下来,大皇子一脚把黄玲儿踹进了轿子,铁青着脸转身走了,黄玲儿扑进轿子,轿帘也被扯下来压在了身下,小厮上前拽出轿帘,斜歪着挂上,招呼着轿夫抬起来,跟在大皇子后面飞快的去了。

    李青躲在柜子后面,看着黄玲儿两腿间的斑斑血迹,和谷红琴口鼻中不停涌出的一片鲜红,只觉得身子发冷,胃里一阵痉挛,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嘴,垂着头,无声的干呕着,慢慢的,脑子里有些混沌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在最不应该犯的时候,发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她拖了出来,急急的拍打着她的脸,李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周嬷嬷正焦急万分的看着她,李青挣扎着,拉着周嬷嬷的胳膊想坐起来,声若游丝的问道:

    “多久了?”

    周嬷嬷明白她的意思,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只有半刻钟,我在院子里没找到你,想着你必定在书阁里,他们一走,嬷嬷就赶紧过来了。”

    李青松了口气,闭了会眼睛,调起些精神来,低低的说道:

    “这里……赶紧走。”

    周嬷嬷点点头,扶着李青站起来,边警惕的四下看着,边拖着李青往外走去,

    “我带姑娘去缀锦楼。”

    李青咬着牙,屏着一口气被周嬷嬷连拖带拽的拉到了缀锦楼,放到了里面隔间的罗汉榻上。李青面无人色的仰面躺在榻上,周嬷嬷返身回到缀锦楼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方松了口气,转身进了隔间。

    周嬷嬷侧身坐在榻上,握着李青冰冷的手,担心的说道:

    “郑嬷嬷说你也懂些医术,你这是生了什么病自己可知道?要吃些什么药?嬷嬷去找司官讨了来。”

    李青喘息着,闭上了眼睛,这病从她两岁那年就有了,确切的说,她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候就有了,这两三年没再犯过,她就大了意,至于药,李青休息了一会儿,方声音微弱的问道:

    “雷公藤?”

    周嬷嬷面色变了变,半晌方苦笑道:

    “姑娘,这有毒,宫里是不能带进一丝一毫的。”

    李青闭了闭眼睛,她这药方里,这个已经是毒性最轻的了,还有药引……

    药得尽快吃下,不然,她明天早上只怕起不了床!后天是千秋节,必有一番忙碌,她吃了药至少要养上一天,才能撑得下来,节后她们就可以准备启程去韩地、晋地或者奚地了。一定不能误了!在这种地方,她没有办法掌控任何事!

    李青闭着眼睛,飞快的思量着,月静!月静在慈安寺!老和尚一向想得周全,一定会配好药丸让月静带在身边的,想到此,李青睁开眼睛,看着周嬷嬷,低声问道:

    “嬷嬷,慈安寺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就在边上。”

    “这里的守卫多不多?守得…严不严?”

    周嬷嬷怔了怔,

    “这里只是处离宫,现如今也只住着你们这些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御林卫能派到这里守着?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些笑容来,

    “嬷嬷能不能想办法现在就去一趟慈安寺?”

    周嬷嬷皱着眉盘算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李青拉了拉周嬷嬷,周嬷嬷俯下身子,李青轻轻的说道:

    “嬷嬷去寺里,找一个从寒谷寺来的,叫月静的小师父,和她说,青青病了。今夜里必要用药的。”

    周嬷嬷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李青冲她微微笑着眨眨眼睛,周嬷嬷恍然若悟,担心的问道:

    “虽然守卫松懈,到底……姑娘可有把握?”

    李青眼里含着笑,轻轻点点头,周嬷嬷看着她沉静深邃的眼睛,莫名的生出无数信任来,只觉得她说得必是不错的,点点头道:

    “我这就去,今晚正好我当值,倒多些便利。”

    李青笑容满面,微微点着头:

    “嬷嬷快去,我歇会儿,自己能回去的,晚上如果有事,也许还要劳动嬷嬷呢。”

    李青咬着牙,慢慢回到房里,看见孟水佩正坐在床上发着呆,手里下意识的一下一下猛揪着帕子,听到动静,“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李青强提着一口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孟水佩猛的堆出满脸笑容,又仓惶收了回去,满眼警惕、恐惧和惶惑,看着李青,努力着想再挤出些笑容来,嘴唇不停的抖动着,却没能说出话来,李青慢慢坐到床上,冷冷盯着孟水佩那张变幻不定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谷红琴不是自己跌出来的,而是被她最信任的所谓“朋友”推出来的。李青厌恶的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她,回头放下帐子,躺到了床上。

    李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发昏,强行静下心神,调整着呼吸,小腹处的阴寒一点点往外散发着,李青知道自己这一路走回来已是耗尽了精力,在吃到药之前,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不会有,慢慢的,心神渐渐平了些,呼吸也平稳下来,李青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有人轻轻的推着她,是周嬷嬷,见她睁开眼睛,周嬷嬷伏下身贴着她的耳朵悄悄的说道:

    “月静师父让你放心。”

    李青脸上露出丝笑容,转过头,看着妆奁匣子,轻轻的说道:

    “嬷嬷,你打开那匣子,里面有个青花瓷的瓶子。”

    周嬷嬷取出瓶子,李青示意她取下棉纸卷成的塞子,

    “这塞子里裹着四粒小药丸子,嬷嬷都放到那茶水里去!”

    周嬷嬷满脸惊讶,眼里露出迟疑来,李青微微闭了闭眼睛,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这是迷药,不过让人昏睡一夜,伤不了人的。”

    周嬷嬷起身把药放进了暖窠中的茶壶里,李青暗暗松了口气,周嬷嬷坐回床边,李青拉了拉她的手,

    “多谢嬷嬷,夜里不会有事的,嬷嬷安心休息就是。”

    周嬷嬷点点头,起身出了门。

    半夜,李青被人轻轻推醒,月静一身黑色夜行衣,伏在她旁边,见她睁开眼睛,忙上前扶着她半坐起来,月静的师父广元蹲在李青床前,微微露出点头,正从怀里取出个扁长的匣子,打开来,取出只小小的瓷盅,放在妆台上,又从匣子里取出粒青色的药丸,放入盅里,反手滑出把匕首,划开手腕,让血流进瓷盅,李青皱着眉头,看着浸了血的药丸飞快的释放出无数极细小的泡泡,融化开来。这药要用童男子的血做药引,她的病、这幅药和这药引也是她对这个世界不能理解的地方之一,这病中的古怪、这个上古的方子,蕴含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血流了差不多一盅,广元裹了伤口,端起来递给月静,月静接过来送到李青嘴边,李青强忍着恶心,一口气喝下。

    月静抱着李青,缓缓运气帮她揉着腹部,有一盅茶的功夫,李青觉得小腹处涌起股温暖的气息,知道自己已经无碍了,轻轻按按月静的手示意好了。月静轻轻的舒了口气,李青眼光闪了闪,拉了拉月静,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月静眼中闪出丝兴奋的光芒来,忙点点头,一边示意广元先走,一边小心的走向孟水佩,孟水佩睡觉前有喝杯茶的习惯,现在这习惯让她沉沉的晕睡着。

    月静看了看晕迷中的孟水佩,取出根银针来,飞快的扎入她面部的穴道中又拔了出来,孟水佩醒了过来,看着床前的黑影,惊恐万分,那黑影直直的立着,突然飘向床尾,转了个圈又极快的飘到妆台旁,孟水佩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躲却无法移动哪怕一根小手指,想闭上眼睛又不敢闭上,极度惊恐之下,晕了过去。

    月静看她晕过去了,跳了回去,冲李青示意了下,李青笑咪咪的挥手让她赶紧离开。

    第二天一早,李青慢慢起了床,吃了早饭,孟水佩眼窝发青,脸色青白,紧紧的跟在李青后面,一步不敢落下,李青看着她发青的眼窝,认真的问道:

    “孟姐姐是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你眼睛青得好吓人!以前我们府里有个婆子撞了邪,就象你这个样子!”

    孟水佩打了个寒噤,双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李青眯着眼睛,看着她的双手,孟水佩倒退两步,瘫坐在床上,半晌方强压着心神,露出哭一般的笑容,

    “哪…哪有…那个婆子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李青眯着眼睛,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反常,若无其事的说道:

    “那个婆子欠了恶鬼的帐,后来还了。”

    孟水佩下意识的摸了摸了怀里,李青举起握在手中的杯子,慢慢喝了口水,嘴角露出丝冷笑来。

第二十一章 欠债还钱

    午后,阳光正是灿烂的时候,孟水佩偷偷溜出院子,李青遥遥的盯着她,只见她出了院门,往书阁方向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仿佛有些胆怯的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又往湖边走去。

    快到湖边亭子的时候,孟水佩又踌躇了起来,半晌才绕过亭子,来到一处没有遮拦的花丛旁,蹲了下去,李青也不靠近,只远远盯着,足足有一盅茶的功夫,孟水佩才站起来,警惕的四下张望了片刻,方才脚步轻快的往院子方向跑去。

    目送着她跑得远了,李青快步走到那丛花旁,仔细的查看着,花根边上明显被翻动过,李青从旁边拣了根树枝挖开来,很快就挖出条银红的手帕子来,李青扔了树枝,用手拣起帕子,抖了抖,仔细的看去,手帕子上绣着富贵花开,角上用细细的银色丝线绣着个“琴”字,这是谷红琴的帕子,看来谷红琴的死是和这个帕子有关了。

    李青把手帕子塞进怀里,用脚把那堆土堆回原样,悄悄的回去院子了。

    千秋节那天一早,嬷嬷们就看着大家开始梳理更衣,申正时分,李青和孟水佩、杨玉珠、王淑芬、刘秀玉等人就到了春和殿。

    春和殿后配房,李青正跟在当值的宫女后面,忙得额角冒汗,王嬷嬷进来,叫了李青往外走去,李青心中微微一突,滞了一滞,眼角余光里悄悄瞄了瞄孟水佩,果然看见她正紧张的盯着王嬷嬷,又盯向自己,李青忙低下头,理了理衣服,跟在王嬷嬷后面走了出来。

    王嬷嬷带着李青,出了后配房,转进偏殿,绕过一架紫檀木大理石山水屏风,屏风后面的竹榻上,二皇子正坐在榻上低头喝茶,旁边只有一个中年太监微微躬身侍立着。旁边的正殿内丝竹轻响,笑语声声,宴会正是热闹时候。

    王嬷嬷带着李青上前磕了头,二皇子手中的杯子往下垂了垂,中年太监忙上前接过杯子,二皇子脸色有些微红,李青远远就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心中暗暗叫苦,王嬷嬷堆着满脸的笑:

    “回二爷,人带来了。”

    二皇子挥挥手,王嬷嬷又磕了个头,起来小心的退了出去。

    二皇子打量着伏在地上的李青,一个瘦弱的小丫头,皱皱眉头,声音冷淡的说道:

    “把头抬起来。”

    李青抬起头,眼帘低垂,仿佛不敢抬眼去看,二皇子上身微微前倾,仔细的看了看,五官生得只算过得去,这脸色也太差了些,白得毫无生气,皮肤也粗了些,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半天方开口道:

    “听说你和沈家大小姐、芳菲还有宁和郡主都是闺中密友,自小身子骨又弱,沈大人托了我照顾你一二,芳菲也曾托付过我,想让你随了宁和郡主去奚地,看来你这身子是弱了些,不宜长途跋涉,还是留在我府里吧,沈大小姐往后也能照顾你一二。”

    李青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只不敢显露出来,知道自己的声音过于甜糯妩媚了些,更不敢开口,只好俯下身去磕头,眼光却尽可能的四处看去,正看到了后边屏风下露出的一只粉绿鞋子,她们今天的鞋子,就是这样的粉绿宫鞋!李青心中暗暗祈求:“佛祖保佑,那一定要是孟水佩的鞋子!”

    二皇子酒有些涌上来,扶着开始发晕的头说道:

    “明日拣选,让王嬷嬷给你告个病,先送你到安乐堂,我让人在那儿等着接你。”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李青下去,李青又磕了个头,站起来,垂着头,眼睛盯着二皇子和中年太监的脚,倒退着向外走去,快到屏风前时,中年太监给二皇子脱完鞋子,直起了身子,李青抬起头,正看到中年太监弯腰扶着二皇子躺下,两人都是看不到这边的时候,忙飞快的从怀中取出那方银红的帕子,用力向屏风后扔去。

    屏风后的鞋子不见了,几乎是同时,屏风后面响起一声恐惧异常的尖叫声,穿过屏风、穿过墙壁,传到了偏殿和正殿所有人的耳朵里。

    李青转过身,露出满脸恐惧,二皇子光着脚从塌上跳了下来,正殿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仿佛有无数的人涌了过来。

    孟水佩恐惧得脸都变了形,浑身抖如筛糠,眼睛盯着地上的银红帕子,双手抱着头,不停的尖叫着,状若疯癫。

    皇后、皇贵妃、淑贵妃,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恭贺皇后千秋节的使臣们都涌了过来,看着偏殿里疯子一样尖叫着的孟水佩,恐惧得瑟瑟发抖的李青,和光着脚的二皇子。皇后脸色铁青,皇贵妃眼珠不停的转动着,在三个人身上看来看去,大皇子盯着二皇子光着的脚,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来,三皇子阴郁的盯着二皇子,四皇子看着发疯般不停尖叫着的孟水佩,满脸兴奋。杨元峰盯着李青,嘴抿得紧紧的,面色极为难看。

    “堵了这贱婢的嘴!问问她,鬼叫什么?”

    皇后厉声吩咐道,孟水佩听到个“鬼”字,颤抖着指着地上银红帕子尖叫着喊道:

    “鬼!鬼!有鬼!有……”

    旁边太监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反扭着手臂,摁倒在地,大皇子上前拣起帕子,抖开来,孟水佩看见大皇子,恐惧得眼珠仿佛暴出了眼眶,一下子挣脱了太监,尖叫着转身往外跑。几个太监急忙上前扑倒她,紧紧捂着她的嘴,孟水佩脸扭曲得仿佛地狱里的恶魔,拼命挣扎着却动弹不得。

    皇后双手颤抖着指着孟水佩,一叠连声的喊道:

    “打死!打死!把这贱婢立即打死了!”

    皇贵妃见她看见大皇子更加恐惧的样子,面色沉了下来,看了看木然没有知觉,只顾翻来覆去看帕子的大皇子,眼中露出份恨铁不成钢来,狠狠的剜了大皇子一眼,忙附合道:

    “没听到娘娘的吩咐?这种没规矩的贱婢,还不赶紧勒死算了!”

    旁边的太监急急的抽出根白绫子来,娴熟的绕在孟水佩脖子上,用膝盖顶住孟水佩的后背,用力一拉,孟水佩的头就古怪的扭在了肩上。另一个太监抖开块白绫,飞快的裹了孟水佩,拖了下去。

    二皇子眼光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中年太监跪在地上,给他穿上了鞋子。三皇子回头看了眼面色阴沉的杨元峰,又看了看李青,垂下眼帘,手里的扇子轻轻打开又合上,四皇子看够了热闹,走到三皇子身边,三皇子看看他,眼风又扫向二皇子和站着的李青,四皇子眼珠微转,看着二皇子笑着开口道:

    “这是闹得哪一出?二皇兄好象有点醉了。”

    皇贵妃瞄了瞄皇后和淑贵妃,大皇子闻言,丢了银红帕子,从怀里掏出条淡灰的帕子擦了手,扔给后面侍候的太监,仿佛没看到皇后铁青的脸和皇贵妃警告的眼神,哈哈笑着说:

    “二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三皇子眯着眼睛笑起来,皇后眼神严厉的看向大皇子,大皇子满不在乎的看着她,继续说道:

    “就是动静大了些!哈哈。”

    “璋儿,你灌饱了酒胡说八道呢!还不快闭嘴!”

    皇贵妃呵斥道,大皇子身子缩了缩,下意识的往后站了站,四皇子转过头,打量着低垂着头的李青:

    “这不是给韩地和奚地准备的女官吗?!二哥……啊……哈…哈……”

    三皇子眼里闪过丝笑意,板着脸制止道:

    “四弟难道也喝多了酒?二哥岂是那样的?”

    边说边回身对韩地使臣杨元峰说:

    “杨大人,我这四弟随意惯了,爱开玩笑,你不要当真才是,明日的拣选,必是齐全的。”

    边说边转过脸来,含笑盯着二皇子说道:

    “二哥,你说是不是?”

    二皇子依旧板着脸,眼神冰冷的看着三皇子道:

    “那是当然。”

    晚上回了院子,王嬷嬷已带着人将各房抄检了一遍,并没有查出什么违禁的东西来,只沉着脸说乙房不宜居住,让李青搬到了正中间的屋子,和值夜的嬷嬷一起住了。

    第二天巳正时分,三皇子、四皇子陪着韩地的使臣杨元峰到了离宫,三十四名女孩子依次站好,上前报了名,杨元峰挑了十名女官,李青也在其中。礼部的堂官忙将杨元峰挑出的十名女官写成册子,一份交给杨元峰,一份留在了礼部备案。

    紧接着,大皇子陪着奚地的使臣金文远也挑了十名女官出来,大皇子声称要为宁和郡主也拣选几名女官,又挑了四名女官去,剩下的十名女官就是要送往晋地的了。

    李青微微松了口气,悄悄托了周嬷嬷把消息递到了外面,回到房里,只安心等着出发的日子。

    出发的日子听说定在了十月二十六,是个宜于出行的好日子,杨玉珠、王淑芬、孙贞秀、刘秀玉也都被挑到了韩地,几个人闲话间,情绪很是低落,说起韩地的冰天雪地来,惆怅而畏惧,李青也是个怕冷的,不过想想,她并没打算到韩地去,也不大担心这个了,只暗暗猜想着路线,在心里仔细的计算着行程。

    拣选第二天天刚有些黑,王嬷嬷叫了李青出来,带着些笑容道:

    “沈大小姐想见见你。”

    李青有些惊讶,踌躇了片刻,笑着道:

    “姑姑请带路吧。”

    王嬷嬷满脸笑意,点点头,带着李青往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沈大小姐的探访

    穿过花园,一路往前院走去,穿过月洞门,来到离宫官房,李青看到沈青叶贴身侍候的大丫头翠菊正等在门口,翠菊看到李青过来,矜持冲她点点头,掀起帘子,示意李青进去,李青谦卑的曲膝谢了,跨了进去。

    沈青叶一个人坐在右边的扶手椅上,看到李青进来,并不起身,只微笑着示意李青坐下,从李青入官那天起,她和她的位置已经是天渊之别,李青并不在意,笑着曲膝福了一福,在左边的椅上坐下来,沈青叶眼光微转,上下打量着李青,那张嫩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哪去了?现在这张脸,再垂下眼帘,真是太过寻常。轻轻叹了口气道:

    “怪不得二皇子不放在心上,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生了病?脸色怎么如此……”

    李青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沈青叶道:

    “姐姐不用担心,我自小身子就弱,生活不适自然先是脸色不好,只是不好看而已,倒没别的妨碍。”

    沈青叶脸色古怪的看着她,只是不好看而已?她真是要打算隐入民间?半天方说道:

    “今天我去看小九了,听她说你想去奚地?”

    “奚地、韩地、晋地本也无所谓,我只是怕冷,想着要是能不去韩地最好。不过,现如今,去韩地也很好。”

    李青一边说着,一边悠悠然的看着沈青叶,沈大小姐深夜来此,决不是来嘘寒问暖,关心她想去哪里的,她不说,自己就陪着她说说闲话好了,沈青叶眼光深沉的看着李青,沉默了半晌,慢慢开口问道:

    “青青也不问问我来找你做什么?”

    李青微微歪着头,嘴角挂着笑问道:

    “姐姐来找我做什么?”

    沈青叶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青青的聪明和见识,我一向极为佩服,只是这豁达淡漠得也太过了些,人生于世,就算不想争,也要不得不争。”

    李青微微笑着,眼光温柔平和的看着沈青叶,她说得对,这些天,她被携裹在是非中,也已经不得不争过了,可她沈青叶却不是不得不争,她的志向过于远大了。沈青叶看着她静谧幽深的眼眸,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本来以为我们姐妹以后可以长久的在一处,二皇子是很好的选择。”

    李青收了笑,确实是很好的选择!是你的,不是我的。眼光微微有些清冷起来,

    “姐姐希望我做什么?只管吩咐青青,青青能做到的,必定尽了全力,我们姐妹的情份,不必因了二皇子。”

    沈青叶窒了一窒,脸上闪过些尴尬,随即平静了下来,直接开口说道:

    “青青能不能捎个话给广慈大师,二皇子想跟着他学学佛法。”

    李青嘴角翘起,果然是这样!她选了二皇子,现在开始为他坐上那把椅子谋划了。只是这话却捎不得,如果知道了她可以左右寒谷寺、左右广慈大师,沈青叶绝不会让她踏出这京城一步!只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影响,让她多看两眼,却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对她才更有利些。想到此,李青笑着说道:

    “寒谷寺虽方外之处,毕竟也是红尘世俗之中,更是在落雁山下,姐姐眼光见识非常人可及,何不找广慈大师聊聊?至于我,自然是希望姐姐心想事成。总比别人强些。”

    沈青叶没有言语,只目光复杂的看着李青,李青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方抬头道:

    “姐姐以后前程无量,清波也是个可怜之人,希望姐姐以后怜她远离家国,无人可靠,照顾她一二,小九一向单纯,二皇子虽疼爱她,毕竟是男人,平日里姐姐多教导爱护些。”

    说着,站了起来,曲膝深深福了一福,沈青叶忙站起来,扶了她,郑重答道:

    “青青放心。”

    微微顿了顿,

    “青青,那韩平王诡计多端,为人阴险,你…要小心。”

    李青低着头,心思飞快的转着,沈青叶知她甚深,这样说,是担心什么?她是不是也不希望她去了那平阳城的王府中?李青抬起头,眼神清明的看着沈青叶说道:

    “姐姐,我怕冷,不会去韩地的。姐姐以后听到什么不好的信儿,多劝劝小九,我不会有事的。”

    沈青叶眼睛亮了亮,果然是有打算的,嗯,只要不进了平阳王府就好,皱着眉头道:

    “青青,你这是何苦?!”

    “姐姐,人各有志。我不想隐瞒姐姐,还请姐姐成全。”

    沈青叶点点头,李青退后半步,郑重的曲膝福了一福,沈青叶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想想前几天闹出的大事,嘴角闪过丝冷笑,歪着头看着李青道:

    “外头还有件笑话呢,说起来和青青也有关。”

    李青有些惊奇,和她有关,啊,李敏华应该就是前几天出嫁的,难道闹出什么事了?李青皱着眉头:

    “和我有关?什么笑话?”

    沈青叶想着那天新房中,一片红色中那张青春艳丽的脸,那些胡言乱语,笑着道:

    “你那个妹妹,十月初十的好日子,竟然在新房中闹了起来,定要让替福康郡王拜堂的四公子做她的夫君,福康郡王当场就晕厥了过去,隔天就没了,王妃气个仰倒,又心伤福康郡王,至今还病着,你父亲和母亲当天晚上,就跪到王府请罪去了,昨儿听我父亲说,王府已经递了折子,给你那个妹妹请了封号叫贞郡王妃,王妃铁了心,定要她替福康郡王守一辈子墓道。你母亲听到信儿,就晕了过去,你父亲今天已经上了谢恩折子。”

    李青怔住了,那张嚣张艳丽的脸,那个青春逼人的身影,那袭红衣,从此就要被活埋在地下阴森的墓道里,李青微微打了个寒噤。李云生竟然还上了谢恩折子!沈青叶看着脸色苍白的李青,有这样的父亲,真是让人太过寒心,也怪不得她一心要逃离,要隐去民间。

    李青回到屋里,沉思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出门到前院找了王嬷嬷,恭敬的曲膝行了礼,低声说道:

    “姑姑,李青有个自幼伏侍的奶嬷嬷,自我入官,就脱了籍在外养老,过几天我就要出发去韩地,往后……想请姑姑成全,让我见一见她。”

    王嬷嬷有些愕然,她怎么敢提如此出格的要求?昨天……还是问问沈大人的好,笑着说道:

    “姑娘,虽说这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不是老身能作主的事。姑娘请稍等等,老身去回了大人。”

    李青笑盈盈的曲膝谢了。

    第二天下午,王嬷嬷把李青带到了官房边上的小抱厦中,郑嬷嬷已等在抱厦中了,看着李青那张苍白干枯的脸,忍不住悲上心来,不住的掉眼泪,姑娘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一把抱住李青忍不住哭出声来,李青拍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低的安慰道:

    “嬷嬷不要哭,你知道的,我用了药膏,停个半年就能和原来一样了。”

    王嬷嬷退到了台阶下,含笑远远看着,大人都给了方便,她自然也不去会做那不识趣的恶人。郑嬷嬷止了眼泪,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姑娘怎么突然就捎信说要见面了?”

    “一是有些话当面说更好些,二是,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不会连累了周嬷嬷。”

    李青低低的解释道,郑嬷嬷点点头,有今天的见面,以后不管出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再查信是如何递出去的了。

    “姑娘,连庆找好了一家镖局,定了三男一女四个镖师,连庆说,姑娘选的地方最近听说不太平,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近些的,就在庆国境内了,出了事,平王一定又会大做文章,朝庭肯定会大肆搜捕,还有个知情的沈青叶,事情就麻烦了,再远,就是韩地,她们一群京城口音的庆人,太容易暴露,边境处正好又不太平,出了事也不显眼,朝庭可以推脱干净,平王也不至生了疑心,更不至于为了个婢女大动干戈,

    “就在那里,那四个镖师是什么来历?庆叔可打听过?”

    “打听了,一男一女原来是韩地的,另两个是庆国人,姑娘知道,韩人勇猛,各个镖局里的镖师多数是韩地的人。”

    李青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却又想不出头绪,半晌方点点头。郑嬷嬷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件贴身厚夹衣来,看了李青一眼,李青微微点头,郑嬷嬷转过身出来,双手捧到王嬷嬷面前道:

    “姑姑,韩地酷寒,姑娘自小身子骨弱,老奴做了件贴身的棉衣,姑姑您看……”

    王嬷嬷装模作样的略略按了按,笑着道:

    “依着规矩,这里面是片丝不准入的,不过,规矩不却人情,老身仔细检查过了,姑娘就收下吧,这也是奶嬷嬷的一片心。”

    郑嬷嬷捧了衣服回来,交到李青手上,

    “姑娘要的东西,昨天连夜缝在里面了。”

    李青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突然想起千秋节那天,韩地使臣杨元峰死盯着她的眼神,心中一丝不安涌了上来。

第二十三章 船行得太快了

    杨元峰不可能认识她,那天盯着她,肯定是因为她当时不该在那里的,盯着她的不只他一个人呢!她心神不宁,也许是临近出发,过于担心的缘故。李青轻轻摇摇头,仿佛要把这些不安甩开,眉头微微皱了皱,转了话题问道:

    “听说府里出了事?”

    郑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两只手轻轻的拍了下,感慨的说道:

    “这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那个家竟象要散了一样!九月里,玉姨娘小产了,查出来竟是大少爷在玉姨娘的吃食里放了红花,府里就闹开了,老爷打了大少爷,下了重手,直到十月初十那天,二小姐出嫁,也没起得来床,也是祸不单行,二小姐出嫁本来是件大喜的事,新房里却出了大事,姑娘知道那福康郡王是快死的人了,二小姐哪里知道?二小姐那脾气,不管不顾的竟闹了起来,又乱嚷着说拜堂的那个才是她夫君,替福康郡王拜堂的是王府庶出的四公子,屋里的喜娘也不知是怎么侍候的?!竟让二小姐跑了出去,抓了四公子的手不放,王府里乱成一团,福康郡王当天夜里就没了,老爷和夫人在王府门房里跪了一天一夜,竟没人理会。昨天听说二小姐要活殉,夫人就昏了过去,醒过来拼命闹着,要去王府接回二小姐,老爷说她患了失心疯,让人把她捆了关在屋子里,玉姨娘也病着,现如今,府里是雁姨娘主持。”

    李青愕然,玉湖小产?二少爷哪来的红花?李敏华怎么知道拜堂的是谁?进新房坐床之前,她都得顶着那个厚重的盖头,除了自己的脚尖,她什么也看不到!新房里光喜娘就得有四个,李敏华顶着满头珠翠,穿着那样厚重的礼服,竟能跑出来?还能找到四公子!陪嫁的丫头、嬷嬷呢?她喊出来第一个字,嘴巴就能被堵上!哪能让她闹得这样大?

    玉湖是个忠厚人,如果府里主持中馈的是她,厉夫人和大少爷还能得些照顾,可玉湖小产了,病着!银雁当了家,厉夫人这疯病只怕是好不了了,大少爷呢?他是李云生的独子,李云生总要护着些吧!

    文夫人满意了吗?

    李青闭了闭眼睛,当年是多大的仇恨,竟能让文夫人隔了十年还不能消除哪怕一点点?要毁了她的女儿,再毁了她的外孙女!当初,如果厉夫人不截了这门亲事,是自己嫁过去,敏华,是不是会好一些?!如果当初自己不计划着当个名门寡妇,是不是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姑娘!”

    郑嬷嬷声音严厉的叫着她,李青恍过神来,她又想多了,忙抱着棉衣站起来,轻轻跺跺脚,笑着道:

    “好了,好了!嬷嬷,我没事了。”

    郑嬷嬷轻轻松了口气,姑娘聪明太过,总是想得太多,这些事,哪件不是她们咎由自取!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郑嬷嬷才依依不舍的告辞出去了。

    隔了几天,她们一行十人就随着韩地的使团启程了,杨元峰很是照顾她们,每天晚出早歇,派人打好前站,太阳一落山就休息,到了驿站就有热水、热食,自带的干净被褥,凡事都是齐全的,一路上的安排竟是极细心周到。一行人倒也不觉得太辛苦,行了二三天,就到了洛水边上的平安码头,早有几艘大船等在那里。

    杨元峰坐了主船,李青她们十个人还有十来个婆子坐了另一艘大船。上了船,行程立即就紧了起来,一路上,有风时竟是扯着帆日夜行船,无风时几十个纤夫轮流拉纤,也是天不亮就开船,天黑透了还要走上一阵子才停船休息,一路上除了补充给养,路过的码头集镇,竟是一个不停。

    一连行了四天,李青心急如焚,连庆他们走的是陆路,这样下去,如何跟得上来?

    第五天,李青船上有个嬷嬷受了风,病得有些重了,发起热来,船上的护卫忙打起旗语,禀报主船,船队略慢了一慢,她们的船往主船靠了过去,两边搭了船板,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跟着个护卫到了李青她们船上,给那个嬷嬷仔细的诊了脉,就让人抬着那婆子去了主船,又从主船转到了后面的船上了。

    船队的速度几乎没有任何减缓,李青夜里觉也睡不着了,看着窗外滑过的点点渔火,捏着贴身穿着的夹衣,暗暗向菩萨祷告:

    “药王菩萨原谅些个,让她们受些苦,也是迫不得已,以后李青有机会,必定重重的报答她们。”

    第二天,船上的女官中就有人也发起热来,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过来诊了脉,说是无妨,只是着了风寒,配了药送过来煎。

    隔天,发热的人并不见好,其它的人反倒陆陆续续的也发起热来,到了晚上,竟有一多半的人病倒了,李青也在其中。

    杨元峰有些着急了,令人停了船,几天里头一次太阳没落山就停船休息了。杨元峰带着个小厮过来查看,山羊胡子老头仔细的和他解说着病情,就是普通的风寒,可是药吃下去,却不大见效,杨元峰眉头紧皱,旁边的小厮悄悄拉了拉他,低低的说了几句,杨元峰微微点头,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道:

    “你进去问问她们,以前有没有人生过这样的病?吃的什么药方可还记得?”

    婆子答应着进去了,片刻回来禀报道:

    “都说生过的,都说药方记不得了,只是,有两个说,以前是一边吃药,一边静养,几天也就好了,另外三个说有时候不吃药,只饮食清淡些,再静静养上十来天就好了,如今是太累着了。”

    杨元峰眉头紧皱,坐在大船上行路,再舒服不过的,竟也能累着!究竟是累着了,还是想拖延行程?如果是拖延行程,想做什么?有什么图谋?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小厮,小厮苦笑着看着他,低低的说道:

    “庆人文弱,又是女孩子们,比不得我们,习惯了急行军。爷吩咐过,一根头发也不能少。”

    杨元峰无奈的点点头,庆人是文弱了些,这又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只是,坐在船上竟然也能累着!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真是一群让人头痛的东西!算了算了,慢点就慢点吧,小心的捧到平阳府,交给王爷头痛去吧。

    第二天起,虽说还是早出晚歇,但相比之前的日夜兼程,慢了差不多一半,李青舒了口气,这下连庆他们能赶到前头去了。

    船又行了十来天,一天,辰末时分,船就到了桃仁码头,此行的水路终点,过了桃仁码头,洛水就一分为二,一条叫青衣江,弯向奚地去了,一条叫白水江,是通往晋地的。从桃仁码头往韩地,就只有陆路了。

    以她们的速度,还要再走个七八天,才能到了庆国和韩地相邻的金川府,那里世代由金川头人领着府尹,可金川头人却是三年二年就换,以致金川府归属混乱,朝令夕改,各大小地方几乎都是各自为政,竟说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归了庆国,还是属于韩地。李青选定的地方,就是那里,从金川府脱了身,立即就返回桃仁码头,然后坐了船沿着白水江去晋地。桃仁码头是她和连庆他们约定见面的第一个点。

    出了船舱,李青低头理了理斗篷,在这里,一切规矩只能从简,她们上下船并没有围起帷幔,船上看岸上和岸上看船上都是清清楚楚,李青慢慢的走着,希望连庆他们能看到自己。

    上了岸,众人只觉得双脚发飘,身体仿佛还在晃动,竟有些站立不稳,李青她们相互扶着上了车,直奔客栈去了。桃仁码头没有驿站,杨元峰早命人包了家宽敞干净的客栈,准备让大家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

    护卫们护着李青她们进了客栈后院,进了最里面的上房,婆子们忙着过来打扫了房间,又抱出被褥上来铺了床,取了自带的茶叶器具,泡了茶端上来,十个人每两人一间房安顿下下了,站在房间里还是觉得身子仿佛还在不停的晃动着,极不舒服,赶紧躺下休息,中午饭也没起来吃。

    直到下午,李青才觉得好了些,起来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茶水,看着旁边床上睡着的刘秀玉,皱着眉头,算着行程,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连庆他们肯定已经到了这桃仁码头,连庆是个仔细人,只要到了肯定会派妥当人日夜在码头守着的,刚才她下船时应该就能看到,这会儿,连庆一定在想法子进来见她。正盘算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下门,李青手按着桌子,却没起身,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婆子们一向是敲了门立即就推门进来的,使团里其它的人不会也不应该过来她们这边。

第二十四章 暴雨

    刘秀玉翻了个身,听到声音,李青心跳仿佛漏了半拍,慢慢转过头去,看她又睡了过去,方闭着眼睛用手抚抚胸口,然后轻轻站起来,把门拉开了条缝,偷偷往外看去,只见门外一个婆子带着个穿着厚棉衣的粗使丫头正挨屋送热水,李青看着那个粗使丫头,仿佛有点熟悉的感觉,刚才门是她们敲的吗?

    水快送到她们房间了,李青轻轻关上了门,片刻、婆子敲敲门,推门进来,福了一礼,

    “姑娘,客栈送热水过来了。”

    李青坐在桌子旁,点点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后面拎着大水壶的丫头,那丫头仿佛感觉到李青在看她,飞快的抬起头,冲李青笑了笑,李青愕然的发现,这“丫头”竟是桑枝!看着桑枝头上插的那朵粉红花儿,李青忍不住笑了出来,忙低下头装作喝茶,这花肯定是木通给他戴的。

    桑枝上前去换暖窠里的茶水,李青抬起头,微笑着对那婆子说道:

    “嬷嬷,刚才我听到那窗户外面有些个动静,怪吓人的,嬷嬷看,要不要通知护卫去看看?”

    那婆子一脸疑惑,这是二楼,窗户外面能有什么?可也不敢太大意,忙笑着道:

    “姑娘别怕,我先去看看。”

    说着,快步往窗户走去,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往四下里仔细张望着。

    桑枝飞快的取出个小包来递给李青,又笑嘻嘻的冲她比划着,示意她安心。李青把小包收进袖子里,背对着窗户,冲他眨眨眼睛,盯着他头上的粉红花儿满眼的笑意,桑枝眼睛瞄着窗户,小姐这会还有心情笑话他!也不理会她的取笑,看到婆子关了窗户,就要回过身来,忙老老实实的垂头站好,李青也收了眼神,转过身微笑着看着婆子,婆子笑着说道:

    “姑娘,我刚都看了,外面这会儿什么也看不到,姑娘放心,楼下院子里住的都是咱们的护卫,大人也在楼下住着呢,这院子里是混不进人来的,姑娘且宽心。”

    混不进来?这屋里现就混进来了一个!李青微笑着点点头,曲膝谢道:

    “多谢嬷嬷了。”

    婆子笑着出去了。

    李青松了口气,转过头,却看到刘秀玉正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李青一时怔住了,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她都看到了什么?

    刘秀玉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挽着头发,看着她愕然发怔的表情,冷淡的说道:

    “你做什么我不管,只是,你不能连累了大家!”

    李青心里正飞快的转动着,杀人灭口!她夹衣里有这样的药粉,一点点就行,可是,她根本没那胆子!也狠不下这份心来!怎么办?正愁肠百转间,听到刘秀玉的话,急忙点头应承着: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了大家!”

    刘秀玉抬眼看了看她,挽好头发,下了床坐到了桌子边上,喝了杯茶,直到晚上吃了饭,睡下了,也没再理会李青,李青强压着心里的不安,脸上却是一丝也不敢流露出来。

    第二天一早,客栈门口一溜几十辆车依次排开,护卫挡了门口的闲人,李青她们走了出来,刘秀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李青冲她笑笑,低低的说道:

    “你放心!”

    刘秀玉抿着嘴,目光执着的看着她,一言不发,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李青后面,李青心里郁闷万分,这是不是叫出师不利?还没怎么样呢,就招了这么帖膏药黏上了,偏偏惹不得,躲不得!李青垂着头,无奈的和她上了同一辆车,还是和上船前一样,她们每两人一辆车。刘秀玉在李青后面,利落的上了车,理了理衣服,和李青对面坐好,目光炯炯的盯着李青,李青垂眉顺目,把自己在狭小的车厢里窝好,闭上眼睛迷糊起来。

    车子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就颠簸得厉害起来,还能听到一片急促的“得得得”的马蹄声,是马儿小跑起来了。李青的头被摇得撞到车厢板上又弹了回来,实在没法迷糊了,只好坐直了身子,和刘秀玉面面相觑。

    刘秀玉仍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她,李青被盯得无奈,只好转过头看着车窗,车窗是被钉死了的,只留下了几条缝隙通风透气,缝隙外面的天仿佛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树木的阴影悠悠的移向后面,嗯,是悠悠的、缓缓的移动着,从前……从前,车窗外的树是连成片的,那些黎明时分,空旷的高速路上,车子在沥青路面上飞速滑过,非洲鼓点轻轻敲着,油门踩到底,仿佛飞了起来……

    外面一声沉闷的雷声,打断了李青的臆想,刘秀玉也挪动了一下,靠到车窗边上,透过缝隙,看向外面。车子速度猛然加快,车厢里晃动得更厉害了,李青和刘秀玉急忙用手扶住车厢板壁,努力稳着身体。

    紧接着又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随即就有雨滴打得车厢顶上,“啪啪”作响,一会儿功夫,雨就倾泻如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流了进来,李青忙把车厢里的垫子拿了一个,堵在车窗上,回头看刘秀玉还怔在那儿,忙招呼她:

    “快,拿个垫子把那个窗户也堵上,要不然,等会我们连个坐的地方也没了。”

    刘秀玉忙拿了个垫子堵上窗户,可水还是渗进来了,两人挪动着,渐渐挤在了一起,车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车厢不远处马蹄声停了下来,一个护卫扯着嗓子喊道:

    “大人吩咐:大家快点走,前面有个庙,可以避雨!”

    喊完,马蹄声再次响起,一会儿就跑远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路上越来越泥泞,车子也越走越慢,没多长时间,李青和刘秀玉就浑身湿透了,两个人打着颤,挤在一处,也不堵窗户了,反正车厢里也都是水了。

    足足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车子才停了下来,外面有婆子掀起车帘,李青和刘秀玉浑身是水,颤抖着下了车,那婆子也浑身是水,冻得脸色发青,发着抖引着她们奔进了前面的大殿,这是座废弃的破庙,大殿里的神像和其它东西已经被扔到了外面,空旷的后殿正旺旺的烧着几堆火,火上搭着架子,架着行军锅在烧水,婆子把她们两个安置在一堆火旁,又奔出去接别的姑娘了,李青和刘秀玉紧紧的靠向火堆烤着身体和衣服,渐渐觉得缓过了一口气。

    十个人都围在了火堆边上转着身子烤着衣服,几个婆子忙着把烧开的水倒进茶壶里,又有婆子取了茶碗过来,把水倒在茶碗里递给她们,李青接过来,居然是生姜水,刚才进来时居然没闻出来!李青抽抽鼻子,这鼻子也会冻得失灵?

    喝了半碗滚热的生姜水,李青觉得总算是活了过来,唉,两辈子加在一起,好象也没受过这样的罪。连庆他们昨天是连夜出发的,一定是避过这场雨了,不至于有人淋病了。在地上放的草团上坐下来,李青环顾四周,发现这宽阔的大殿里,只有她们十个人和侍候的婆子,那个杨元峰还有那些护卫呢?李青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还在专心喝着姜汤的刘秀玉,嗯,还是叫上她吧,免得她一时看不见她,生出事来,伸脚踢了踢刘秀玉,刘秀玉抬起头,不满的看看她,低着头继续喝汤,李青又踢了踢她,问道:

    “我要到门口看看,你去不去?”

    刘秀玉立即放下碗,站了起来,李青带着她,走到了殿门口,外面天黑得象是已经到了夜晚,雨下得仿佛瓢泼一般,杨元峰带着个小厮打着伞站在殿前台阶下,大殿前隐隐约约能看到停满了车辆,车辆旁边和车底下都蹲满了人,李青只觉得泪水一下冲进了眼眶,鼻子有些发酸,回头看了看宽旷干爽的大殿,那里的空间足够外面的人都进来坐着,回过身,拉了拉刘秀玉,示意她看外面的人,

    “让他们进来躲躲雨,烤烤火吧。一样都是父母生的。”

    刘秀玉眼睛有些发红,忙点点头问道:

    “怎么叫?”

    “和那个杨大人说就行了,你叫他进来我来说,还是我叫他进来你来说?”

    李青眼睛里闪过丝捉弄,认真的问道,刘秀玉满脸通红的咬着嘴唇,和个陌生男人说话,怎么开得了口?

    “你倒是快点啊!外面那么多人在雨里淋着呢!”

    李青绷着脸催促道,心中乐开了花,被她这一天盯出来的怨气去了大半,刘秀玉狠狠的咬了下嘴唇,低低的说道:

    “你来叫,我说!”

    这丫头倒也爽气,李青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回过身,冲着杨元峰那边拼命的挥着手,杨元峰身边的小厮几乎立即就看到了李青挥舞的手臂,忙拉了拉杨元峰,两人一起上了台阶,李青见他们到了大殿门口,悄悄用脚踢了踢刘秀玉,刘秀玉身体有些僵硬的上前曲膝福了一福,也不抬头,低低的说道:

    “大人,让外面那些人进来避避吧。”

第二十五章 破庙中

    杨元峰困惑的回过头,看着那小厮,这两个丫头片子在搞什么鬼?小厮空着的一只手摊了摊,示意自己也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当然更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了。

    这吱吱唔唔说得什么啊?李青在后面重重的踢了刘秀玉一脚,踢得刘秀玉身子微微一晃,猛的抬起来头来,大声喊道:

    “大人,让外面那些人进来避避雨吧!”

    杨元峰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小厮身上,李青也被她吓了一跳,醒悟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刘秀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傻傻的看了一会儿杨元峰,突然醒悟过来,急忙转过身,握着脸躲到了李青后面,再不肯转过身来,杨元峰温和的看着刘秀玉瘦削的后背,这个庆国来的小姑娘,柔弱是柔弱了些,害羞也是太害羞了些,心地倒是良善,红着的脸倒是有些……嗯,让人怜爱。杨元峰缓过神来,露出满脸笑意,转眼看着李青,李青上前一步,福了一福,笑吟吟的说道:

    “大人,这殿里十分宽阔,我们就在后殿用帷幔围出些地方就够了,让外面的人进来避避雨,烤烤衣服吧,不然,我们姐妹心里也难安宁。”

    杨元峰收了笑容,这声音,甜糯、柔和还有些妩媚,原来女人的声音能好听到这样!杨元峰低头打量着李青,最多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体形修长,过于瘦削了些,但是,很柔软,湿了又烤干的衣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神情从容,五官有些普通,但那双眼睛,笼在浓密的睫毛下,静谧幽深,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那潭水让他竟有些失神,小厮在后面轻轻拉了拉他,杨元峰恍过神来,刚才那个害羞的小姑娘就是有心,只怕也没胆子和他提这样的建议,这肯定是她的主意,忙退后一步,郑重的施了一礼道:

    “多谢姑娘,在下替外面的兄弟谢谢各位姑娘!”

    李青曲膝还了礼,也不多言,这个杨元峰看来不是那种死板之人,倒也知道变通。转身拉了刘秀玉进去,杨元峰目送着两人进了大殿后面,回头和小厮对视了一眼,小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分头到外面安排车辆和岗哨了。

    殿内,几个嬷嬷很快的拉起了帷幔,把姑娘们围在后殿一角的两堆火旁。

    李青透过帷幄的缝隙向外看去,外面的护卫和车夫等人陆续进了大殿,脱了滴水的蓑衣放在大殿门口,先进来的几个人又生起了几堆火,架起行军锅,熬起姜汤来,陆续有人进来,围坐在火堆旁,不大会儿,外面火堆旁围坐的人也喝起姜汤来,殿里一时温暖如春。

    李青在帷幔后,仔细的看着外面的动静,生火熬汤,人进人出,都极是安静有序,这些人进退有度,令行禁止,那平王倒也名不虚传,治军有方。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在金川脱身离去,否则,进了韩地,想脱身只怕就难了。李青暗暗思量着,轻轻挪了挪身子,往刘秀玉身边挤了挤。

    侧头看了看刘秀玉,只见她头垂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睡着了,李青轻轻推了推她,刘秀玉打了个机灵,猛的抬起来头了,满脸通红,神情慌张的看着李青,李青皱皱眉头,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刘秀玉眼神慌张的闪烁着,不停的眨着眼睛,和她今天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样子判若两人,李青心里涌出无数疑惑来,眼珠转动了几下,转过了头,不再看她,刘秀玉仿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李青靠着柱子,慢慢思量着,听说,那个平王,也是个爱色的,平阳王府内没有正妻,侍妾却不少,孩子也有一堆了,她们这一帮人进了王府,还不知往后如何呢?李青想起他那张轮廓清晰的脸,眉眼间那份极其干净的感觉,就是煞气重了些。这样的人品,这样的身份,这些女孩子们是不是很愿意去做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象黄玲儿一样,去做大皇子的“新鲜玩意儿”?

    李青转过头,默默的看着刘秀玉,一路行来,她满腹心事,竟然从没留心过同行的这些小姑娘们,这一天多的寸步不离,这一场雨的相互扶持,让她们贴近了很多,李青看着刘秀玉垂着的头颈,瘦削而优美,这个清秀的小姑娘,柔和而坚韧,有份坚持,有些善良,象一株兰草,安静清新却极耐品味。这样一株兰草,就在王府里慢慢枯干?

    李青转着眼珠,那个杨元峰,这个时候出使庆国,必是个极得平王信任的,这使节做得有声有色,一点亏也没吃过,一路上看来,竟还知武事,也是个有才干的,这样的人,一定深得平王爱重,如果开口向平王讨个女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看面相,这个杨元峰应该也是个重情义的,这一路上的安排周到贴心,人必定是个细心的,刘秀玉如果能跟了他,总强过做三千后院之一吧。

    李青盘算着,把帷幄的缝隙微微拉开些,往外看去,杨元峰坐在东边靠里的火堆旁,正和身边的人笑着说着话,旁边的人传了个皮囊给他,他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是酒吧,闪动的火光映在黑红色的国字脸上,竟有几分温暖的感觉。

    李青放下帷幄,转头看着旁边火堆旁忙着准备午饭的婆子,和东倒西歪靠着柱子睡着的女孩子们,转了转眼珠,何不去打听打听那个杨元峰,李青打定主意,轻轻起身,走到正在熬着粥的婆子身边,笑着低声说道:

    “嬷嬷,我帮你吧。”

    婆子连说不敢,李青微笑着在旁边递东递西的帮着,一边和她慢慢说着闲话。

    “嬷嬷,韩地有多冷?”

    “这一路上越走越冷了,多亏嬷嬷们费心照顾,这一路上带着我们这些人,要多费多少心!多亏了杨大人呢!那个杨大人有五十岁了吧?”

    李青好奇的问道,嬷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笑了半天,方低声说道:

    “姑娘这眼力,真是……杨大人不过二十出头,还没成亲呢!”

    说完又笑了起来,李青忙懊悔的陪礼道:

    “嬷嬷你看我这眼力,杨大人这样能干,我想着必是上了年纪的呢,嬷嬷可不要和人说去!”

    那婆子又笑了起来,看了看锅里的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了个碗来,盛了点粥出来递给李青,

    “姑娘尝尝。”

    李青忙接过,小心的喝了一点,享受的眯着眼睛,连连点头道:

    “真好喝。”

    那婆子满足的笑了,坐下来,边把火拨开边低低的和李青说道:

    “王爷可看重杨大人啦,杨大人家里只有个老娘,穷是穷了点,可人好又能干,还没成亲呢。”

    说着,冲李青眨眨眼,李青端着碗,愕然的看着那婆子促狭中带着些关心的眼光,饶是她脸皮够厚,被人这样瞧破又取笑了去,也禁不住脸红起来,放下碗,嗔怪道:

    “嬷嬷又胡说呢!”

    边说边站了起来,跺跺脚转身回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大雨才渐渐停了下来,李青站在大殿后门口,极目远望,雨后的天空和远处的树林干净得仿佛天堂,太阳已经落了山,一架彩虹从遥远的天边伸过来,清晰美丽的让人不敢相信,李青呆呆的看着那天堂彩虹,刘秀玉也走到门口,失神的看着,其它的女孩子们陆续聚了过来,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彩虹和天空,不知道是谁轻轻的抽泣起来,在大家的抽泣声中,李青垂着头,默默的坐回柱子旁,都是可怜的人,没有父母的护持,没有家族可依靠,她们是风中的柳絮,不知道飘零到哪里,流落到何处。

    帷幄外,杨元峰听到哭泣声,皱皱眉头,抬手叫了个婆子过来,很不耐烦的问道:

    “这是怎么啦?”

    婆子陪着笑解释道,是看彩虹看得哭了。杨元峰不解的回过头去,看着跟在后面的小厮,小厮也摊摊手,这小杨,一碰到这帮女人的事,就看着他,他哪知道这些女人的事?王府里的女人们他是知道些,可这些是庆国来的小姐们,中间还夹着位“一根头发也不能少”的姑奶奶!只好看着杨元峰,低低的说道:

    “不出事就行。我去门口看看探子回来没有。”

    杨元峰忙点点头道:

    “快去看看,要是前面的路还能走,最好还是赶到清泉镇歇息。”

    小厮转身出去了,杨元峰想了想,也转身去了大殿门口。

    门口处,一个探子正翻身跳下马来,杨元峰和小厮忙迎上去,听了探子的禀报,两人眉头都皱了起来,看来,只能在这个破庙里歇一晚上了,他们都无所谓,好歹还有个大殿,就是露天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那些庆国的小姑娘们,淋了雨,要是夜里再休息不好受了寒,病上几个可就麻烦了。

第二十六章 伤寒(上)

    杨元峰阴沉着脸,背着手,脚步急促的原地转着圈,突然停下来,小厮有些头晕的看着他,杨元峰瞪着小厮低低的吼道:

    “我们一天不回到韩地,爷驻扎在上岭关外就一天不能动!本来依着我的计划,日夜行船,现在差不多已经进了金川府!爷就能……这会儿竟然还没出了桃仁码头!二十二日前,说什么也得进了金川府!不能误了爷的大事!”

    小厮苦着一张脸看着他,还没开口,杨元峰又抢着说道:

    “别跟我提什么一根头发的话!”

    小厮咽了口口水,摊着双手说道:

    “现在着急也没用不是?先别说那么远了,今天晚上得先安排下去,等前面的路能走了,你再赶行程吧。”

    杨元峰不耐烦的挥挥手,

    “老规矩,你去安排那帮丫头片子,我每个时辰派人探一次路,一旦通了,立刻就启程!”

    说完,背着手大步出去了。小厮皱着眉头站了一会儿,小杨说得对,这行程是得赶紧了,不然就误了爷的大事了。

    婆子们在后殿又生起了几堆火,烧热了地面,然后熄了火,扫干净,把被褥抱出来,铺成一排,外面的护卫拉来几辆车堵了后门,李青她们就睡在了后殿地上。

    睡到半夜,李青被一阵狼嚎声惊醒,拉开压在她身上的王淑芬,往刘秀玉这边挪了挪,狼嚎声就在殿外,越来越近,中间渐渐开始夹杂着狼的惨叫声,李青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应该是个小狼群,十几二十只的样子,依那些护卫的身手,大约也就够热热身,李青放松了心神,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睡。

    却听到旁边有呻吟声,李青轻轻支起上半身,趁着火堆的光线往左右看去,低声呻吟的是睡在刘秀玉旁边的杨玉珠,嘴唇仿佛也有些干裂,李青心中一突,忙伸手过去摸她的额头,刘秀玉被她压了一下,打了个激灵,一下也醒了过来,李青示意她噤声,杨玉珠额头热得烫手,李青拉出她的手,按在了脉上,刘秀玉坐了起来,摸了摸杨玉珠的额头,唬了一跳,转头看着一声不发按着脉的李青,李青眉头渐渐皱起,这是重伤寒,昨天淋了雨,受了寒,可这会儿就烫成这样,也太快了些,也许是在船上时……就没好清爽,昨天受了湿寒,就激发了出来,这都是自己的错!李青心中自责不已。

    放回杨玉珠的手,李青垂着眼帘,轻轻说道:

    “她病得厉害,现在就得叫人来看看。”

    刘秀玉忙点点头,转着头四下找当值的婆子,李青把她按回被窝:

    “你睡回去,小心着了凉,我去吧。”

    说着,起身抓起旁边放着的斗蓬披在身上,飞快的穿了鞋子,过去摇醒了当值的婆子,

    “嬷嬷,有人病了,病得很重,额头烫手!得赶紧让大夫来看看!好象是伤寒,只怕还会过给别的人。”

    婆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听了李青的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拼命的点着头说:

    “我这就去禀报了大人!”

    转身爬起来飞奔出去禀报。杨元峰和小厮面面相觑,真是怕什么有什么!小厮眉头皱起,问婆子道:

    “是你发现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是谁病了?”

    婆子怔了怔,她当值时竟睡着了,听了李青的话就奔了出来,倒忘了应该先去看看,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扑通”跪倒,不停的磕着头:

    “奴婢该死!奴婢睡着了,是李青姑娘告诉奴婢的,奴婢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病了,奴婢该死!丁大爷饶了奴婢这回吧!”

    丁一冷冷的看着她,

    “若没事也还罢了,若有点什么不妥当,我就是想饶你,爷那儿也交待不过去!你先下去侍候着,如何处置,我和杨大人商量了再说。”

    婆子趴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才惶恐的下去了。丁一看她进了帷幄,转过头看着面沉如水的杨元峰道:

    “让钱大夫去看看吧,伤寒的药,我们带的不齐全,得赶紧赶到前面的镇子上才行。只要药齐全,倒不会有什么大碍。”

    杨元峰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没好气的说道:

    “钱大夫治治跌打损伤,治个小风寒还过得去,这伤寒哪是他能治的?前面是清泉镇,可不是平阳府!到哪儿去请能治伤寒的好大夫?这伤寒……要是伤了一个两个,爷那里怎么交待?”

    小厮意味深长的笑着,嘿嘿,只要有里面那位姑奶奶在,伤寒算什么大病?!不过,那位姑奶奶的身份,爷不说,他可是打死也不敢露半个字出来。只笑着劝杨元峰道:

    “你只管放心,爷让我来,就是为了把里面那些姑奶奶们平安的带回平阳府!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只管放下心来,真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药要齐全,我们得赶紧赶到清泉镇才行。”

    杨元峰疑惑的看着丁一,军里哪次发伤寒不是死伤过半?这小子凭什么底气这样足?还一力承担?只要药齐全就行?爷让他带回的是那个姑奶奶,不是那些姑奶奶,难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心这样狠了?爷号称阎王,也没这样过!难道是爷另有交待?杨元峰心中闪过那张羞得通红的脸、那个瘦削的后背……目光渐渐冷了起来,盯着丁一,慢慢的从牙缝里挤着话:

    “你打着什么主意?还是明白告诉我的好!”

    丁一愕然的看着面冷如霜的杨元峰,知道他想左了,想解释却又没法解释,张口结舌了半天方连成了句:

    “你个小杨,我什么时候是那种恶人啦?唉,你就不要管那么多,我告诉你,里面的人,我保证哪个都是一根头发也不少,都好好的带回平阳府!”

    杨元峰惊讶中带着更多的疑惑,丁一推推他,

    “这也已经寅初时分了,前面路也通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杨元峰点点头,出去安排车辆了,丁一叫了钱大夫去诊治。

    婆子进来,叫醒了大家,传了杨大人的话,大家忙乱着起身收拾。

    李青和刘秀玉帮杨玉珠收拾好,一个婆子扯了块布挡着,钱大夫在外面诊了脉,丁一拉着他走开了几步,把耳朵送过去,示意他可以说话了,钱大夫贴着他的耳朵,低低的说道:

    “丁大爷,好象是伤寒。小人学艺不精,实在诊不确切。”

    丁一看着他,揉着下巴,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方咬着耳朵说道:

    “你去让她们自己说症状,问她们以前得过这病没有,记不记得药方?”

    钱大夫哭笑不得看着丁一,这丁大爷,怎么总让病人自己说症状,说药方,病人要是能自己看病,还要他们这些大夫做什么?虽有腹诽,想想自己也是治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听了钱大夫的话,刘秀玉眉头扬了起来,上次也是这么问的,难道韩地的大夫看病都是问病人吃什么药的?李青皱皱眉头,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安来,上次这个钱大夫开出的方子,李青就知道他医术不精,那方子照着书抄下来,也不知道依着体质不同、依着病情不同调整一二,现在诊不清伤寒也不意外,为什么不建议到前面的镇上找大夫,而是问她们吃什么药?难道……可是,这不可能啊!李青心底闪过丝惶惑,呆呆的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杨玉珠,不能不治,不能不救,可是……

    “姑娘,我们带的药只怕都不对症,大人吩咐,得尽快赶到前面的镇子上。”

    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李青收了心神,和刘秀玉对视了一眼,冲婆子点点头。

    片刻,一行人收拾了,准备上车,李青低低的对刘秀玉说道:

    “我和杨姐姐一辆车吧,路上也好照顾些。”

    这一天下来,刘秀玉对李青的防范已经几乎没有了,忙点点头:

    “妹妹小心些。”

    婆子扶了杨玉珠上了车,李青便欲跟了上去,旁边一个婆子忙奔过来,拦了李青陪笑道:

    “姑娘,大人吩咐,还是照原来的车子坐着。”

第二十七章 伤寒(下)

    李青微微一怔,看着那婆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婆子又福了福,笑着说道:

    “大人吩咐奴婢和杨姑娘一辆车,一路上服侍着杨姑娘,姑娘请放心。”

    李青听了,立即退后两步,微笑着曲膝福了一福,郑重谢道:

    “那烦劳嬷嬷了,请嬷嬷这一路上每隔一刻钟给她灌些温水,尽量多让她喝些水,额头上用帕子沾了温水搭上去。路上能睡着最好,如果呕了,请嬷嬷立即禀了大人,请大夫诊治。”

    婆子得了丁一的吩咐,恭敬的一一答应着,满口应承道:

    “都依姑娘吩咐的做,姑娘但请放心。”

    李青看着言听计从的婆子,抬起头,眯眼看着车队最前面骑在马上的杨元峰,和跟在他后面,也骑在马上的小厮,还有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钱大夫,心底一阵阵发凉,继而生出无数愤怒的火苗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如果李云生不送她入官,他是不是也会设法让李云生送她入官?她救了他,他竟这样图谋她!陷她为奴!李青狠狠的挫着牙,除了她的身份,杨元峰和那个小厮还知道什么?她的安排呢?连庆呢?还有桃仁码头的客栈里,桑枝究竟是混进来的?还是干脆是他们放进来的?还有那几个保镖,无论如何不能用了!

    刘秀玉在旁边拉了拉她,

    “上车了,你发什么呆啊。”

    李青忙回过头,勉强笑笑,转身上了车,窝在车厢里,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零乱如麻。

    路上虽然还是有些泥泞,但已经不太影响马车的行进了,巳正时分,他们已经进了清泉镇,打前站的护卫已包了家客栈,婆子们把杨玉珠抱下车,刘秀玉在路上就已经开始两颊发红,呼吸粗重起来,李青叫了个婆子先把刘秀玉扶下了车,刚跳下车,就有婆子过来禀报又有谁发了热,李青站在车旁,看着禀报的婆子,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为首的婆子见状,忙上前福了一福,笑着说道:

    “大人吩咐了,让奴婢们一切听李姑娘安排。”

    李青恼怒的眯起了眼睛,看看围在她旁边的婆子,个个满脸疲惫,还有脸色不是苍白就是发红的女孩子们,只得压了火气,吩咐婆子把发热的姑娘们安排在一处。

    进了内院,客栈早准备了热水,李青让婆子给发热的女孩子们擦洗干净。

    李青洗沐完,转到隔壁,屋子里已堆满了一包包的药材,婆子们还在不停的往里拿着,李青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满屋的药和忙碌的婆子,愤怒之余倒有些好笑起来。

    婆子见她过来,忙笑着迎上去:

    “姑娘,大人吩咐送了这些药过来,姑娘看看哪些合用。”

    边说边小心的看着李青,李青点点头,上前翻着药包,吩咐婆子去取只大篓子过来,婆子奇怪的看了看李青,脚下却没有怠慢,飞快的奔出去,很快就取了个半人高的竹篓子回来,李青翻着药包,不时的取出些药材扔进篓子里,不大会儿,篓子里就几乎扔满了药,李青吩咐婆子:

    “把这里的药拿了去给你们大人,让他派人看着煎上三遍,然后把三次的药汁混了,除了发热的,每人一碗喝了,剩下的药渣边熬边加水,熬上两个时辰,拿熬出的水让大家洗澡洗衣服。”

    两个婆子答应着抬了下去,李青走到炕边上,依次给躺在炕上的五个女孩子仔细的把起脉来,一刻钟的功夫,把好了脉,吩咐婆子去取了几只红泥火炉和熬药的瓦钵过来,李青取了只瓦钵放在桌子上,边翻药包边取出些药放到瓦钵里,一盅茶的功夫,取好了药,吩咐婆子把瓦钵放到火炉上,加了凉水熬上,又取了个小瓦钵继续放着药,不大会儿功夫,一排四五个瓦钵就都熬上了药。

    二个时辰后,李青吩咐婆子又给杨玉珠几个又服了一次药,几个人高热虽然没有退,呼吸却平稳了许多。李青心中微松,明天再煎上一剂药就差不多了。放松了心神,李青只觉疲倦一下子冲了上来,吩咐婆子两个时辰后再给杨玉珠她们吃一次药,就回房睡下了。

    醒来已经差不是申末时分了,李青刚睁开眼睛,炕前矮凳上坐着的婆子忙站起来,上前侍候李青坐起来,笑着说道:

    “姑娘醒了,大人来过两趟,听说姑娘睡了,没敢惊动,让奴婢等姑娘醒了就禀报姑娘:依着姑娘的吩咐,药已经喝了,也熬了水洗了澡,请姑娘放心。”

    李青点点头,穿了外衣,问道:

    “杨姑娘她们怎么样了?”

    “还是发着烧,不过,人都清醒过来了,依姑娘的吩咐,让客栈熬了清鸡汤,几位姑娘都喝了些,看着精神头好了不少!姑娘的药真是管用!连钱大夫都说姑娘是神什么技呢。”

    李青看着笑容中带着些疲惫的婆子,声音柔和的谢道:

    “多亏嬷嬷们照顾得好,嬷嬷辛苦了。”

    婆子忙摆着手,

    “姑娘这样讲,真要折煞奴婢了,姑娘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哪还有活路?!姑娘这也是救了奴婢的命!”

    婆子说着,便想跪倒磕头,李青忙拉住她,笑着道:

    “嬷嬷不要这样!我饿了,嬷嬷还是赶紧给我找些吃的吧。”

    婆子笑起来,

    “奴婢真是糊涂了,大人说姑娘辛苦了,让人熬了红果汤,只等姑娘醒了吃,饭也早就准备着了,奴婢这就去端了来!”

    说完,匆匆出去了。

    李青转到隔壁,侍候的婆子忙上前见礼,低低的禀报道:

    “几位姑娘都睡着了。”

    李青点点头,轻轻的走过去,挨个仔细的又诊了脉,脉象平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吩咐婆子还是每两个时辰给她们吃一次药,就回房吃饭去了。

    李青吃了饭,婆子收了东西下去,片刻上来禀道:

    “姑娘,大人到院门口给姑娘请安来了,大人还想请姑娘把刚才那方子抄了给他。”

    李青把手中的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从早上压到现在的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还想要方子,哼!

    “你去告诉他,我那方子一字千金,要方子可以,拿银子来买!那方子四十九个字,便宜了给他,就算一万两黄金吧。拿了银票子过来换方子去!”

    婆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青,呆了半晌才转过神来,出门时竟一脚绊在了门槛上,几乎摔倒。

    杨元峰听了婆子的话,眼睛瞪得眼珠几乎要掉下来,半天方憋出话来:

    “这个女人……”

    突然回身奔了回去,婆子看着跑得飞快的杨元峰,只觉得头有些晕,这跑得哪象个大人?

    杨元峰奔回院子,一进院门就一迭连声的叫着钱大夫,钱大夫披着外衣,拎着鞋子就奔了出来,丁一听到动静,也忙跟在后面出了屋,杨元峰急急的问道:

    “药渣呢?那药渣呢?”

    钱大夫一边穿鞋一边用手指着院子里放着的大木桶答道:

    “哪,都在那个桶里。”

    杨元峰奔到桶边上,用手捞了两下,桶太深,杨元峰用力把桶翻倒在地,桶里的水流得满院都是,药渣也跟着流了出来,杨元峰满脸喜色的叫着钱大夫:

    “你过来看看,认认清楚都是什么药,记个方子下来!”

    钱大夫瞪着眼睛看着杨元峰,半天没说出话来,杨元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让你认药渣!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写着方子!”

    钱大夫苦笑着说道:

    “我的杨爷,这药都熬成这样了,我这半吊子的大夫哪里认得出?就算是认出什么药,还有个剂量呢,现有开方子的人又不是不在,你不去找那位姑娘要方子,弄这些没用的药渣做什么?!”

    杨元峰满脸失望,低头看着满地的水和药渣,有些不死心,

    “真的认不出?你就不能试试?”

    “我的杨爷,我是跌打大夫,正个骨治个伤还算拿手,这样的方子,你就别难为我了!”

第二十八章 卖身契(上)

    杨元峰垂头丧气的站在翻倒的木桶旁,半天才回头看着钱大夫和丁一道:

    “我去要方子,她竟要我拿一万两黄金去换!”

    钱大夫张着嘴巴,半天才合了回去,

    “一万两黄金!”

    丁一清秀的脸上露出些疑惑来,皱着眉头,揉起了下巴,都是被这伤寒吓着了,做得好象过了些,这姑奶奶有点不大对,好象火气不小,爷当初是吩咐了掳了她回去,可毕竟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入了官,这事除了爷和他,没人知道啊!

    丁一正怔神间,杨元峰点着他的肩膀说道:

    “这姑奶奶到底什么来历?跟她要个方子,她竟敢开口要银子!还一万两黄金!连她的人都是爷的!你给我想想办法,赶紧把这方子弄了来!”

    丁一看了看他,没有言语,一边示意钱大夫回屋里去,一边拉了杨元峰进了上房,关了门,贴着他耳朵低低的说道:

    “这姑奶奶的来历不是你该问的。这事以后万不可再提半个字!至于方子,今晚上飞鸽传书给爷,这事得爷决定。”

    杨元峰皱皱眉头,满脸狐疑的看着丁一,丁一拍拍他:

    “杨大爷,我也知道现如今正是军里伤寒多发的时候,这方子有多难得我也明白的很!不过这事你放心,反正,快的话,到明天晚上,就能收到爷的吩咐了。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赶到金川府!今天已经耽误了一整天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得上路。”

    杨元峰若有所悟的看着丁一,突然笑容满面的紧靠着丁一耳语道:

    “别的我不问,你只说,方子是不是就是那姑奶奶开出来的?”

    丁一意味深长的冲杨元峰笑着道:

    “这个,不知道,嘿嘿,我怎么知道!?”

    杨元峰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站起身子,板着脸整整衣服吩咐道:

    “明天一早要赶路,那些丫头片子还有一半躺着起不来呢,还有个姑奶奶,不,是还有个活祖宗,得重新找些四轮马车才行,这事,小丁你去办吧。”

    丁一笑意满眼,这小杨就是聪明,这人可比方子重要,有了人,要什么方子没有!笑着打了个千应道:

    “是,听杨大爷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第二天一早,李青她们就上了新换的四轮马车,车厢内宽敞许多,铺了厚厚的垫褥,可以半躺下,李青上了车,一个婆子跟在后面准备上车侍候着,李青拦住了她,从现在开始,她得让他们习惯她一个人呆着。

    “不烦劳嬷嬷了,我想一个人。”

    婆子迟疑的回头看着丁一,丁一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听从李青的吩咐,婆子笑着退下了。

    一路上虽然赶得极紧,但饮食上却一直安排得很是妥当。戊初时分,车队赶到了留山镇。

    李青洗漱停当,立即赶去给杨玉珠等人诊了脉,几个人都恢复得不错,李青暗暗松了口气,她们这一场病,说起来可都是自己起的因。

    回到房里,一个婆子跟着送了红果汤来,李青看了一会儿那白瓷盅子里淡红色的汤汁,端起来慢慢喝了。连庆他们不知道到哪里了,她的计划要调整,也只有等赶到汇合地点才能重新安排,这样紧着赶路倒正合了自己的心思,这汤,正好,她正要补好了体力跑路。

    在房里吃了饭,一个婆子捧了个匣子进来禀报:

    “大人在院门口给姑娘请安。”

    边说边把匣子送到了李青面前,恭敬的说道:

    “大人说,这里面是一万两黄金的票子,请姑娘收了,好抄了方子出来。”

    李青低头喝着茶,也不抬头,也不看那匣子,慢悠悠的说道:

    “你去和你们大人说:一万两那是昨天的价儿,今天涨了,要两万两黄金。”

    婆子捧着匣子的手抖了一抖,迟疑着没有动,半晌方低低的说道:

    “姑娘,这里面可是一万两黄金!大人要是恼了,姑娘要吃亏的。”

    李青放下杯子,起身郑重的冲那嬷嬷曲膝福了一福谢道:

    “多谢嬷嬷!嬷嬷不用担心,只管去和杨大人说了就是。”

    婆子捧着匣子忙回礼不迭道:

    “姑娘快不要这样,奴婢担不起、担不起!”

    李青笑着重又坐下,婆子仍迟疑着,看着李青,又把匣子举了过来,李青微微摇摇头,笑着道:

    “这匣子嬷嬷只管拿了回去,把我的话说给那杨元峰听就是。”

    婆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抱着匣子转身出去了。

    杨元峰抱着匣子,一脚踹开院门,院子里,屋檐下挂着几个硕大的红灯笼,几个护卫正光着上身擦洗,惊得忙转过头,正房晕黄的灯光下,丁一正和一个护卫头儿看着地图,听到声音,丁一急忙回身,正看到杨元峰抱着匣子冲进来,忙示意那护卫头儿先下去。

    杨元峰冲进正房,把匣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瞪着眼睛,脸涨得通红,用手指点着丁一,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丁一忙上前拉着他坐下,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中,

    “杨爷,你先喝口水,顺顺气,慢慢说话。”

    杨元峰被他拉到了炕上坐下,接过杯子,仰头倒了进去,握着拳头狠狠的捶在炕桌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奶奶的,那……小丫头片子,竟说一万两是昨天的价儿,今天涨两万两了!有这么涨价的吗?!啊?!”

    丁一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杨元峰看了他一会儿,又重重的捶了下炕桌,

    “这方子爷明天可是一定要拿到的!你去和那丫头片子说去!告诉她,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丁一苦着脸看着杨元峰,拧着眉头道:

    “她就是不给,你又能怎么样她?你还能绑了她?那可是爷的人!她现要两万两?就给她两万两,爷急着用这方子!再说,她人都是爷的,银子自然也是爷的,只是,我们一时半会到哪再去弄这一万两金票子去?再传信给爷,万一她明天再涨到四万两呢?这祖宗这两天心情不好!”

    杨元峰眉头舒展了些,咬着牙道:

    “你说的对!她连人都是爷的,这银子自然也是爷的!不过过过她的手!没钱,我写了欠条给她!”

    丁一正背着手疾步来回走着,听了杨元峰的话,笑出了声,

    “还是杨爷有办法,没钱可以先欠着,我和你一起过去和她商量。无论如何,这方子今天得送出去!”

    杨元峰点点头,两人对视着叹了口气,一起出门往后院去了。

    婆子禀报了,隔着帘子互相见了礼,杨元峰捅捅丁一,示意他说,丁一恭敬的开口道:

    “姑娘,那方子,就依姑娘,两万两黄金,只是,杨大人现只有一万两票子,余下的一万两先写个欠条给姑娘,等到了平阳府再付,姑娘先请抄了方子出来,可好?”

    李青坐在门口椅子上,转着手里的杯子,眯着眼睛问道:

    “你是谁?”

    “奴才丁一,是王爷的小厮。”

    “你既是王爷的小厮,不跟着王爷,在这里做什么?”

    李青不客气的追问道,外面略沉默了一会儿,方回答道:

    “奴才领了差使,跟着杨大人侍候各位姑娘回平阳府。”

    李青转着杯子的手停了下来,这个丁一的差使就是把她弄到平阳府了,哼!写欠条?李青眼珠转动着,这方子给他也无妨,这欠条,嘿嘿,

    “杨大人现手头不方便,按理说晚几天给也行,不过,我在京城里就听说杨大人家里穷得很,大人到平阳府准备怎么还我这一万两黄金?”

    门外,杨元峰恨恨的咬着牙答道:

    “姑娘放心,在下家里虽穷,这一万两黄金就是借了来,也必还给姑娘!”

    李青在屋里轻轻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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