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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九全十美txt下载     九全十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到底谁占了便宜

    平王到逸梅庄时,已经是酉末戌初了,李青带着秋月等众丫头婆子早就迎在了桃花源院门口,小丫头侍候着平王沐浴更衣后,李青乖巧的上前,半跪着给他绞干了头发,歪歪扭扭的挽了个发髻。李青的这份乖巧体贴,让平王紧绷的脸放松了不少,秋月、琉璃,还有松枝等旁边侍候着的小丫头都松了口气,紧绷着脸的平王,浑身散发出来的煞气,让她们胆怯到腿软。

    厨房送了晚饭过来,李青笑语殷殷的陪着他吃了饭,又亲手泡了杯茶端上来,平王脸色平和下来,坐在东厢炕上看起了带过来的文书,李青悄悄退到西厢外间的榻上,有些郁闷的歪在大靠枕上,秋月笑盈盈的上前给她轻轻揉着手腕,李青看着她,低声抱怨道:

    “你们竟然要怕他冷着脸!他冷脸只管让他冷去好了,哪,他现在心情好了,我的心情可是很不好!”

    秋月一边给她揉着手腕,一边笑着说道:

    “夫人,你以前不是教过我们嘛,是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义务,份内的事一定要做好,夫人现在是王妃,就应该做好王妃份内的事啊。”

    “秋月,我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总不能把他当成天一样对待吧!”

    秋月停了手,奇怪的看着李青,

    “夫人,夫君不就是天嘛,爷是您的夫,也是韩地的王,他就是天啊。”

    李青颓然垂下了头,长长的叹着气悠悠的感慨着:

    “秋月,我好寂寞啊,如烟花般寂寞!”

    秋月笑了起来,

    “夫人,您还和以前一样,没道理的时候,就开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

    李青把头埋在了大靠枕里,这世上,她和木莲,都是如烟花般寂寞的人。

    戌末时分,李青又过去东厢剪了剪灯花,换了杯茶送过去,平王抬头看着她,温和的吩咐道:

    “你身子弱,先去歇着吧,让小丫头侍候着就行了。”

    李青忙曲膝谢过,沐浴洗漱后,躺在床上,只数了几只羊,就睡着了。睡梦中,有个温暖的怀抱轻轻环住了她,李青迷迷糊糊的往那个温暖怀抱里拱了拱,睡得更沉了。

    第二天,李青一觉醒来,刚想伸一伸懒腰,才发觉自己被平王从背后圈在怀里,李青怔了怔,心思微转,还是趁他没醒来前,赶紧起床的好,李青小心的举起手,轻轻把平王的胳膊抬起来放到旁边,悄悄转过头,看到平王正满眼戏谑的看着自己,李青窒了窒,转过头,就要起身,平王手臂略用力,把她拉回了怀里,懒洋洋的说道:

    “还早呢,陪爷说说话再起来也不晚。”

    李青身子微微有些僵硬的躺在床上,皱起了眉头,

    “爷,还是先起来再说话吧。”

    平王双手微微用力,把李青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看着她皱起的眉头,轻轻笑着,伸出手指抚着她眉间,低声调笑道:

    “青青不喜欢看我皱眉,我也不喜欢看青青皱眉。”

    李青怔了怔,她说过不喜欢看他皱眉吗?肯定是喝醉酒那晚!那晚,想起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李青的脸红了起来,平王有些失神的看着她脸上的飞红,身子发起热来,李青感觉到了平王的变化,心里一紧,趁着他失神的片刻,动作快速轻捷的推开他的手臂,跳下了床,光着脚飞快的跑了出去。

    平王怔了怔,看着晨光中,她光着脚轻盈跑动的背影,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跑了出去。

    李青洗漱后,换了件淡灰色素面宽袖紧身细纹罗纱衫,一条绣了几支银色芦苇的粉霞柔绢曳地裙出来,平王也已经起来,洗漱完毕了,李青忙上前,侍候着他穿衣服,平王抬着手臂,低头看着李青,她好象很喜欢这些素淡的颜色,这淡灰,这粉霞中的银色,穿在她身上,如此静谧脱俗,如此,诱人!

    李青侍候着平王穿好了衣服,厨房送了早饭进来,平王吃过,喝了几口茶,起身准备出门,李青忙跟在后面送他出去,平王走到东厢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笑着看看李青,仿佛很随意的问道:

    “连庆动身去晋地没有?”

    李青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平王,小心的回道:

    “应该已经动身了。”

    “嗯,还是让木通带商队去晋地吧,以后,这条商道,就让连庆和木通两头打理着,也能让人放心些。”

    李青皱起了眉头,疑惑的抬头看着平王,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把这么重要的商道放给她?平王微微低头看着李青和她眼里的疑惑,伸手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带着些暧昧的笑,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青青不要皱眉,三弟是个书生,做不了生意,这商道,放在你手里,我才能放得下心。你我,是一体。”

    说完,笑着托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吩咐道:

    “不用送我出去了,今天我就不过来了,你好好歇息,明天卯初是吉时,要起得很早。”

    说完,抬手抚了抚李青的鬓角,转身大步出了屋子,李青目瞪口呆的看着平王的背影,转过头看着屋里低头侍立着,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丫头们,一时郁闷得无以复加,他竟连拒绝的话都不容她说!这是商量,还是吩咐?

    李青恨恨的踢了两脚门帘,转身回到东厢,趴在榻上,头埋在大靠枕里,什么叫他和她是一体?明明她是她,他是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他一体了去!这商道,哪里是放给她,明明是要把她的人都抢了去?商道只要不是她管,这中间的漏洞就都是她的机会,可如今这商道扔到自己手上,这还占谁的便宜去?李青翻了个身,躺在榻上,皱着眉头,仔细的盘算了起来。

    半晌,李青打定了主意,吩咐叫木通到花厅等她。

    李青到了花厅,屏退了松萝和松明,悄悄的吩咐木通:

    “爷让你带商队经拉井山去晋地,我答应了,你且记着,路上跟在我和爷后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要万分小心,小心外面,更要小心商队里面,只要有一丝不确定,就让人送信给我,到了晋地,把商队交给庆叔,人平安,货平安,你的差使就算办妥当了。”

    木通眼睛亮了起来,迟疑了下才问道:

    “夫人,那我们的生意?”

    “我们的生意不能混在里面了,王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倒被他占了便宜去,还是清爽些好。我们的生意,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

    木通重重的点着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都听夫人的。”

    “你现在赶去王府,求见王爷,跟他要人,记着,往后,商道的事,统统吩咐他给的人去办,我们自己的事,让我们的人去办,要分清楚了。这商道,不过就那么些事,也简单,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些人上了路,你和庆叔也就好脱了手,专心做我们自己的生意了。”

    木通眯着眼睛笑着应了,告了退,急忙出去吩咐了小厮准备出门的事,自己骑着马,飞快的奔平阳府去了。

    第二天,寅正刚过,李青就被秋月叫了起来,庄子里已经是灯火通明,李青打着呵欠,松萝和竹枝侍候着她洗漱后,琉璃取了件淡青色如意云纹锦衣,和一条百蝶穿花烟罗裙,李青换了衣服,看着满桌的点心,困意浓重,胃口却是一点也没有,郑嬷嬷逼着她吃了碗燕窝粥,又吃了块绿豆酥,李青坚定的摇着头,再也不肯吃了,郑嬷嬷无奈的看着她,吩咐厨房送了红果汤过来,李青喝了,外面有婆子来禀报说,侍卫们已经在庄子外侍候着了。

    郑嬷嬷看了看沙漏,已经快到吉时了,忙和秋月、琉璃等人一起,侍候着李青准备出门,秋月拿了件百花飞蝶绉纱斗篷,给李青披在身上,虽然是夏天。可这是凌晨时分,夜凉如水。

    一行人到了二门,二门院子里灯火通明。李青带了秋月、琉璃等七个丫头,郑嬷嬷足足挑了二十个管事和粗使婆子随行,孙义又从王府挑了二十个专门跟着出门的婆子送过来,院子里站满了随行的人,郑嬷嬷扶着李青上了车,琉璃跟着上车侍候着,秋月带着松萝上了后面一辆车,松明等人每两人一辆车,也分别上了车,车子动了动,往大门外缓缓行去,李青掀起帘子,和郑嬷嬷挥了挥手,郑嬷嬷满脸笑容的曲膝行着福礼,目送着李青的车子转个弯,看不到了,又站着望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松萝兴奋的坐在车子里,感觉到车子动了,长长的兴奋的叹着气,秋月笑着看了看她,松萝脸红红的问道:

    “秋月姐,这次出门,真的能看到我弟弟么?”

    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

    “夫人说能,肯定就能,唉,你看看你,自从知道了你弟弟的信儿,就开始这样神神鬼鬼的!你弟弟现跟着杨大人读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秋月姐,不是不放心,是不敢相信呢,秋月姐,你不知道,杨大人是我们银湖镇人人都知道的神童!神童呢!”

第七十六章 无聊与新鲜

    秋月抿嘴笑着看着她,

    “你还是收收心,赶紧睡一会儿是正经,这一路要走一个多月呢,夫人身子弱,我们这一路上都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用心侍候着,得了空就赶紧让自己歇息好才行,你把自己折腾病了,就是给夫人添乱,真这样,我可就不得不让人把你送回庄子去了!”

    松萝吐吐舌头,忙帮着秋月收拾好东西,半靠着大靠垫,眯上了眼睛。

    李青的车子出了大门,停了下来,梁静在车外恭敬的禀报道:

    “夫人,孙管家求见。”

    李青点点头,琉璃掀起象眼格绵布帘子,李青隔着绡纱帘看着外面,孙义站在灯光下,旁边还站着位黑衣黑甲的侍卫,是黑衣卫,李青转眼看了看四周,四周站着的都是黑衣黑甲的黑衣卫,人静悄悄的站在马旁,马也没有声音,仿佛和夜色融成了一体,孙义上前躬着身子请了安,笑着禀报道:

    “夫人,爷吩咐说,让王统领带人护送夫人先出发,爷在望乡驿等着夫人。”

    李青眼睛里溢出笑意来,他自然是没耐心跟着她的车子慢腾腾的作蜗牛爬,这样最好,她也不用一路上应酬他、侍候他了,这才是真正的旅游呢。李青笑着应了,琉璃放下帘子,车子顿了顿,重新缓缓往前行去。黑衣卫上了马,围住车队,缓缓往前走去。

    车子走了一会儿,马蹄声越来越紧促,车子跑动得渐渐快了起来,李青坐在车里,感受着车子的震动,改造后,震动果然减轻了不少,比进金川府时坐的车子,不可同日而语,好了不知道多少,李青笑容满面,伸展着腰身,掀起帘子,看了看黑漆漆的外面,吩咐琉璃给她脱了外面的衣服,卸了簪环,舒舒服服的躺下准备睡一觉,琉璃从前面的柜子里取了条淡黄底满绣缠枝并蒂莲滑丝锦夹被,给李青盖上,不大会儿,李青就睡着了。

    李青一觉醒来,太阳已经明晃晃的照着大地了,车子依旧轻快的跑着,李青掀起帘子,隔着车窗上糊着的绡纱,眯起眼睛看着外面刺目的阳光,和远处阳光下一片片青绿的农田,黑衣卫们骑着马沉默的跟在车旁,李青微微抬着头,看着他们身上厚重的黑衣黑甲,虽说已经进了八月,可这样的阳光下,又是黑衣,不知道热得多难受呢,他们是黑衣卫,是平王的贴身近卫,她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车子单调的跑着,李青拿了本书,看了会儿,觉得头晕,放下书,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车子外面有马蹄声传来,李青有些惊讶的看着骑在马上的婆子,看来,孙义送过来的所谓跟着出门的婆子,都是会骑马的了。婆子跳下马,牵着缰绳,动作轻捷的跳到李青车前坐下,回过身轻轻敲了下车门边:

    “琉璃姑娘,夫人可醒了?”

    琉璃转头看着李青,李青点了点头,琉璃笑着回道:

    “嬷嬷,夫人已经醒了。”

    车外的婆子立即恭敬的禀报道:

    “夫人,奴婢们在前面找到家干净些的客栈,离这里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奴婢请夫人示下:中午是不是停在那里吃饭歇息?”

    李青转头看着琉璃,琉璃忙转头看了看车上的小沙漏,小声的禀报道:

    “夫人,现在快巳正了。”

    李青点点头,温和的吩咐道:

    “嗯,就在那里吧,辛苦你们了。”

    嬷嬷忙连称“不敢”,跳下车子,上了马,往前面飞奔而去。

    车队很快到了婆子说得客栈,李青的车子停下来时,客栈内外的人都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客栈外面也拉上了帷幔,黑衣卫简单布了防,这里是韩地,他们还可以放松些。

    李青扶着秋月的手下了车,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慢慢进了客栈,客栈正中放着张大桌子,桌子上铺着自带的白绫桌布,椅子上铺着她们自已带的石青色半旧妆花缎大坐垫,李青在客栈里走动了一会儿,站了片刻,才坐到椅子上,饭菜是竹雨准备的,李青看着桌子上清淡却不简单的四样小菜,笑着问竹雨:

    “你是不是连锅灶都带着呢?”

    竹雨笑嘻嘻的曲膝福着回道:

    “回夫人话,带了好几只锅呢。不过炉灶不好带,只带了几只红泥小火炉,路上给夫人炖些燕窝粥什么的,就不用停车了。”

    李青点点头,看着客栈外长长的车队,怪不得能收拾出这么几十车的行李来。

    李青很快吃好了饭,吩咐一个跟出门的婆子叫了王统领过来,客气的问道:

    “王统领,咱们大概什么时辰能到望乡驿?”

    王统领抱拳鞠了一礼回道:

    “回夫人话,以我们现在的脚程,还要二个半到三个时辰。”

    李青轻轻皱皱眉头,温和的问道:

    “王统领,你看我们这脚程能不能再快一些?”

    王统领眼睛亮了亮,忙躬身回道:

    “回夫人话,快是能快的,就是车子要颠簸些,爷吩咐过,不能让夫人累着了。”

    李青笑着吩咐道:

    “那就赶一赶吧,我们早一些到,大家也好早一点休息。”

    王统领咧嘴笑着,重重的答应着出去了。

    李青很快收拾好,上了车,车子明显得快了起来,也颠簸起来,车上换了秋月侍候着,秋月放了好几个松软的靠垫在李青身旁,李青看书吧,头晕,再睡觉吧,又睡不着了,车窗外是几乎一样的景致,行人是看不到的,黑衣卫不会让人离车队靠近哪怕一点点,这才头一天,要是这样在路上走上一个多月,回来再走上一个多月,不累死,也要闷死了!李青郁闷的看着窗外,出门前的兴奋和期盼,消融得一干二净!

    申末酉初,车队就到了望乡驿,驿丞早就带人收拾干净驿站内外,在驿外候着了,李青吩咐婆子赏了驿丞和驿站里的小吏、杂役,下了车,进了正院,琉璃带着竹枝等收拾着正屋,李青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彩霞,心情渐渐愉快雀跃起来,虽说路上单调得令人发疯,可她毕竟可以每天站在不同的地方看朝阳,看落日!

    丫头婆子们忙进忙出,李青笑盈盈的在院子里走动着,到每一个她能到的地方,一块砖也能让她兴致勃勃的看上半天。秋月跟在后面,笑吟吟的随着她走来走去,夫人一直安安静静,极少有这样高兴的时候,这样才是十五六岁孩子的模样啊!

    李青走遍了她能去的角角落落,连根草也没放过的研究了一遍,才满足的进了屋,沐浴洗漱去了。

    李青换了件白色素雪绢宽袖短上衣,葱黄素绫长裙,松松绾着头发,插了支镂空雕着层层叠叠缠枝菊花的黄玉簪子,神清气爽的走到正屋门口,看着远处渐渐浓厚起来的暮色,秋月掀帘出来,笑着说道:

    “夫人,还是进去吧,外面蚊虫多,要是咬着了,夜里又要睡不好了。”

    李青笑着转身进了屋,刚坐到厢房炕上,小丫头在门口禀报:

    “夫人,王爷来了。”

    李青下了炕,出了厢房,平王已经进了正屋,李青忙曲膝请安,平王站在门口,微微笑着看着她,抬了抬手,

    “起来吧,赶得这样快,累不累?”

    李青笑着摇摇头,

    “谢爷关心,还好。”

    平王点点头,秋月用小托盘托了杯茶送上来,李青笑着捧起杯子,

    “爷坐下歇会儿吧,喝杯茶润润喉咙。”

    平王伸手接过李青手里的杯子,一饮而进,把杯子放到秋月手里的托盘上,笑着说道:

    “我去外面沐浴了再过来陪你吃饭,不用叫你的丫头了,让小厮们侍候着就行。”

    说着,转身出了正屋,李青笑颜如花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样不麻烦她,真是太讨人欢喜了,今天晚上,最好能想办法让他睡到外面去!

    平王沐浴洗漱,换了件香云纱长衫进了屋,李青陪着他吃了饭,丁三送了厚厚一叠文书进来,平王坐到东厢房炕上,专心看了起来,李青泡了杯茶端给他,转着念头,把他赶出去?好象不太可能,这正房,东西厢都是一样的陈设,不如让他睡在这里,自己睡到西厢房去,李青笑盈盈的走到炕前,柔声问道:

    “爷要看完这些文书再歇息吗?”

    平王抬起头看了看李青,含笑温和的解释道:

    “这些都是很急的事,明天一早要送出去的,我看完了再陪你,好不好?”

    李青窒了窒,忙解释道:

    “不是这个,那个,我让人把爷的被褥就铺在这东厢,爷看好不好?”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李青暗暗舒了口气,悄悄出来,吩咐秋月让小丫头把平王的被褥铺到东厢去,自己悄悄进了西厢,上床睡觉去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从背后搂过来,李青一下子惊醒过来,猛的坐了起来,平王吓了一跳,随即轻声笑了起来,直起上身,搂着李青,低下头,脸颊贴到李青耳边,

    “吓着你了,嗯?”

    李青身体僵了僵,回过身,想推开平王,

    “爷不是说要睡在东厢的吗?”

第七十七章 渴望

    平王笑着搂紧了李青,躺到了床上,用手轻轻缠着她的头发,懒洋洋的说道:

    “爷睡东厢,岂不冷落了青青。”

    李青胸口闷了闷,推开平王的手臂,转过身,背对着平王,

    “我累了。”

    “嗯,路上都做什么了?看书?”

    平王从后面紧贴着李青,把她揽在怀里,温和的问道:

    “车子晃着,看书头晕,什么也没做,很无聊,我累了。”

    李青往外挪了挪,平王一只手微微用力,把她拖了回来,脸贴着李青耳边轻轻笑着说道:

    “坐车无聊,明天我带你骑马怎么样?”

    李青眼睛亮了亮,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要是骑马,至少路上可以快一些,她就可以先一步,到下一站看看风景,逛逛集镇,等着车队了,李青想了一会儿,忍不住转过身来,看着平王认真的问道:

    “你说话算数的啊,明天真的带我骑马?你不是有很多事情的嘛?”

    平王眼睛往李青松松的衣领里看去,松开手指上缠着的头发,手从李青衣服下面伸了进去,心不在焉的答应着:

    “嗯,真的,爷说话算……”

    平王的手伸到了李青胸前,轻轻揉捏着,嘴唇压了上去,李青被他身上的滚热裹着,有些头晕,用手推着平王,气息也有些紊乱起来,

    “你……轻…点,唉……不要……”

    平王被她甜软的声音缠绕着,熏熏然如醉酒般有些迷乱起来,这身子、这眼睛、这声音,这个小小的人儿,这样的柔媚温暖,今天夜里不是在梦中,这个小小的人儿就在怀里,平王的心里充满了愉悦,身体也愉悦着,李青两只手有些紧张的抓着平王的肩膀,平王吻着她的耳垂,喃喃安慰着她,温柔而缓慢的进入了她的身体,李青慢慢放松下来,手臂缠绕着平王的脖子,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平王轻轻笑着,咬着她的耳垂,喃喃叫着“青青”,李青渐渐头晕而迷乱起来,小小的厢房里春意浓浓。

    第二天一早,李青醒来时,平王已经离开了,秋月笑吟吟的挂起帘子,转身捧了衣服,曲膝福了一福,

    “夫人,爷一早就走了,吩咐奴婢们等夫人醒了,再进来侍候。”

    李青怔了怔,刚要坐起来,才发觉自己是赤裸着的,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秋月笑着上前准备给她穿衣服,李青脸上飞过丝红晕,低声问道:

    “什么时辰了?”

    “快辰末了。”

    李青怔住了,急急忙忙的穿着衣服,哀叹着抱怨道:

    “你应该叫醒我的!让我上车再睡就是啦!现在,那么多人等我!大家肯定……”

    李青脸涨得通红,大家肯定都知道昨晚她“累”着了!李青用手抚着额头,倒在了床上,

    “秋月,我出不了门了!”

    秋月笑盈盈的给她系好衣服上的带子,

    “夫人还是赶紧些,我已经让人准备好热水放到净房了,夫人要出门,也得赶紧沐浴洗漱了才行呢。”

    昨晚她是累极了,就那样睡着了,现在才发觉自己身上还是……李青脸上已经红得不能再红,跳起来冲进了净房。

    李青沐浴洗漱干净了,换了件淡绿色绡纱琵琶袖短上衣,白底绣绿色梅花绡纱曳地裙,脸红红的出来,匆匆吃了半碗粥,喝了红果汤,一定要秋月给她找了顶帷帽戴上,才勉强被秋月拖着出门上了车。

    车子缓缓出了驿站,上了宽宽的驿路,急促的跑动起来,李青隔着纱帘看着外面不停晃动着的灿烂阳光,懊恼的叹着气,继续抱怨秋月:

    “秋月,你是我的丫头,怎么能听他的呢?你应该早就叫醒我的!”

    秋月不理会她的抱怨,笑着禀报道:

    “夫人,刚才王统领让婆子带话说,路上要赶一赶了,中午找个地方吃了饭就走,这一路上就不歇息了,我帮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夫人昨晚累着了,再睡一会儿吧。”

    李青脸上又飞起片红晕来,秋月侍候着李青脱了衣服,散了头发,松松的编了两条辫子,李青靠在大靠枕上,随着车子晃来晃去的看着窗外。他说了要带她骑马走的,可现在,人也不见了,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中午时分,车队停在了一家小小的茶棚前,李青下了车,站在茶棚里,四周应该是农田,远处应该还有个村庄,可李青眼睛能看到只是道明黄的帷幔,和恭敬侍候着的丫头婆子们,她象一只关在金丝笼中的鸟儿,被人拎着出门时,笼子外面也一定要罩上层厚厚的罩子!

    李青心情有些恶劣起来,吃了碗汤,一口饭也不肯吃,秋月无奈的看着她,她不是郑嬷嬷,没办法逼着夫人多吃一口。

    车队继续颠簸着快速跑动着,李青靠着大靠枕,看着车外,被晃得渐渐迷糊起来,昨夜的劳累和这半天的颠簸,让她觉得腰背渐渐有些酸软起来,琉璃笑着建议道:

    “夫人还是睡一会儿吧。”

    李青点点头,躺在松软的被褥中间,在晃动中慢慢睡着了。

    李青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末时分了,车子还在晃动着,奔跑着,琉璃侍候着她漱了口,从旁边的暖窠里取了碗燕窝粥出来,笑着禀道:

    “这是秋月姐让竹雨炖了送过来的,夫人中午吃得少,这会儿,要垫一垫才行。”

    李青接过,低头慢慢吃着,以后,还是不能这样任性,这路上,已经很辛苦了,她晚起了,大家就要这样拼命赶路,她中午不吃饭,竹雨给她炖这碗粥,还样颠簸的车上,不知道有多为难。

    李青吃了粥,琉璃收好了碗,看着李青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笑着说道:

    “夫人头发乱了,我给您梳一梳,绾个发髻吧。”

    李青点点头,琉璃给她通了头发,很快绾好了发髻,找了支雕着几片层叠的叶子的碧玉簪插上,李青对着镜子仔细的看了看,满意的夸奖道:

    “琉璃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琉璃笑得眼睛弯了起来,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夫人心情好起来了,夫人心情好了,大家才跟着心情好。

    李青掀起帘子,隔着绡纱看着外面,这里离平阳府并不远,可看起来人烟已经显得有些稀少了,农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不再连成片,相较于庆国,韩地还是荒芜得多了。

    地面微微有些震动传了过来,在颠簸的车中也能清晰的感觉到,琉璃惊讶的看着李青,李青眼睛亮了亮,这震动她很熟悉,这是很多很多的黑骑在奔过来。李青直起上身,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车队猛的停了下来,李青忙示意琉璃掀起帘子,外面的黑衣卫已经齐齐的跳下了马,低着头半跪在地上,李青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回头急急的吩咐琉璃,

    “快快快,快把我的衣服穿起来!”

    琉璃手脚麻利的给她穿着衣服,李青焦急的转头看着车外,一匹极高大,黑得发亮的马冲到了李青车前,前蹄高高腾起,停了下来,平王紧绷着脸,神情冷峻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青的车子,李青微微有些怔神,仿佛又回到了罗甸城外,那个阳光灿烂到让她流泪的傍晚。

    琉璃飞快的系好了最后一根带子,小声的禀报道:

    “夫人,好了。”

    李青恍过神来,点点头,掀起帘子就要往下跳,已经从车前下来,恭敬的侍立在车旁的梁静吓了一跳,忙回身拦住了她,程燕看了看平王,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回身从车前取了踏板放在车旁,伸手扶着李青下了车,李青下了车,走了两步,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平王,

    “你说过要带我骑马的!”

    平王低头看着一脸渴望的李青,阳光下,这一抹淡绿,站在微风中,裙裾轻轻摆动着,在一片土黄和黑色中,格外的清新而柔弱,这脸,这皮肤,平王有些怔神,怎么会有如此白皙柔嫩的皮肤,仿佛透明,碰一碰也许就会有水流出来,平王眼神滑到李青的腰上,纤细而,柔软,握在手里更柔软,平王喉咙有些发紧,脸绷得更紧了。

    李青盯着紧绷着脸的平王,努力掂起脚尖,焦急的提醒着:

    “是你说要带我骑马的!”

    平王顺着李青拼命掂起的脚尖,看到了李青眼中的渴望,心情跳跃起来,她渴望他!平王嘴角翘了起来,弯下腰,伸出了手臂,李青大喜,忙把手伸上去,平王抓住她两只手腕,微微用力,李青觉得仿佛飞起来一般,被平王拉进了怀里,侧着身子坐在了马上。

    平王冷着脸,用马鞭指着梁静和程燕吩咐道:

    “你们两个,跟过来侍候夫人!”

    转过头,看着王统领吩咐道:

    “带着车队尽快赶到牛头驿!”

    “是!”

    王统领高声答应了,平王调转马头,纵马往前奔去,李青双手搂着平王的腰,紧紧贴在平王胸前,快乐得仿佛要飞起来,梁静和程燕匆匆从旁边的黑衣卫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混在黑衣卫中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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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风和花

    平王带着李青,飞奔了十来里路,才渐渐慢了下来,李青从平王怀里探出头来,兴奋的四下张望着,黑衣卫远远的散在四周,平王低下头,用下巴轻轻抵了抵李青的头顶,笑着问道:

    “害怕吗?”

    李青仰起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平王,

    “不怕,我喜欢这样,象是要飞起来了!”

    平王扬扬眉梢,看着李青亮亮的、溢满了快乐的眼睛,心里也跟着快乐起来,低着头温柔的看着她,

    “累不累?”

    李青脸上又泛起红晕来,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嘟嘟嘴,急忙转着话题,

    “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呢,你要是早上就带我一起走就好了。”

    平王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搂着李青,低着头亲了亲李青的脸颊,轻轻笑着解释道:

    “现在是换防的时候,去军里,不能带你去,我一忙完,就来接你了。”

    李青转头四处看着,这夏末的野外,无数五颜六色的野花在绿意盎然的大地上随着风自由自在的摇曳着,远处树林神秘的静静站立在,更远的地方,山脉如同剪影般迷人,微风中带着青草的香、野花的香、和莫名的香,活泼泼的吹来吹去,李青闭上眼睛,仔细的闻着这难得的自由的风。

    平王低下头,看着闭着眼睛,笑颜如花的李青,轻轻笑着吻了下去,李青惊醒过来,抬手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转头四下张望着,

    “你的侍卫都在看着呢!”

    平王大声笑了起来,放开缰绳,任马自已慢慢走动着,双手抱起李青,傲然说道:

    “看?谁敢?”

    李青白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脸,撒娇般说道:

    “你天天带我骑马好不好?”

    平王低头看着她,把她往怀里搂得紧了些,温和的解释道:

    “这些天军队在换防,还有秋粮的事,很忙,不能每天带你骑马,我一有空,就带你出来骑马,好不好?”

    李青微微转着眼珠,挪动了下,伸手圈住平王的脖子,仰着脸,眼波如水般柔柔的看着平王,拖长着声音带着些含糊,软软的提着要求:

    “那你教我骑马,好不好?你忙的时候,我就自己骑马好了!”

    平王怔怔的看着李青,眼神陷进了她水一般柔媚的眼睛里再也拔不出来,李青轻轻摇着他,撒娇般软软的强调着自己的要求:

    “我要自己骑马!”

    平王微微闭了闭眼睛,嘴角带着笑,把李青紧紧的抱在怀里,温柔的答应着:

    “好,好,我教你,等回去我就教你好不好?就在逸梅庄边上,我让人圈块地出来,给你作马场。”

    李青胸口闷了闷,眉梢一下子搭拉了下来,圈块地骑马!亏他想得出!李青嘟着嘴,拍着平王的胸口,抗议道:

    “我要现在学,在这里骑马!我不要在马场里骑马!”

    平王轻轻笑着,低头吻着李青,贴到她耳边低声哄着:

    “青青乖,只要有空,我就带你出来,嗯?”

    李青推开他,有些泄气的抱怨道:

    “我是英明神武的平王王妃!竟然不能骑马!”

    平王睁大眼睛,愕然的看着她,突然纵声大笑起来,李青把头埋在平王怀里,算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就这样,偶尔能出来放放风,已经是极奢侈的了,昨晚之前,这些都是她想都没敢想过的。还是哄着他多带她出来几趟更实际些。平王笑了一阵子,搂着李青,边笑边问道:

    “到底是平王英明神武?还是我的王妃英明神武?”

    李青笑盈盈的仰着头,伸手圈着平王的脖子,用感叹的崇拜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王爷您啦,又英俊,又聪明,又神气,又威武!”

    说着,直起上身,微微闭上眼睛,温柔的吻了过去,平王一下子搂紧了她,重重的吻了回来,李青舌尖象小蛇般轻轻探了过去,平王呼吸粗重起来,猛的推开李青,眼睛炽热而迷茫的盯着李青,半晌,才哑着嗓子轻轻笑起来,把李青搂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青青乖,别再乱动了,嗯?”

    李青把头埋在他怀里,开心得笑了起来,平王满脸笑容,一只手紧紧的搂着李青,一只手拉了拉缰绳,让马慢步跑了起来,李青笑够了,慢慢的转着眼珠,搂着平王,窝在他怀里,笑语盈盈的说着话:

    “再过半个月,就是秋夕节了,这可是我到韩地的第一个秋夕节呢!唉……真是可惜!”

    平王低下头,笑着问道:

    “青青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在平阳府,看不到韩地最热闹的秋夕节了!这可是我到韩地过的第一个秋夕节呢!”

    李青拖长着声音,怅然的感慨着,平王笑了起来,低头用下巴蹭着李青的头,搂在李青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揽起她,半晌,声音里带着丝懒洋洋的问道:

    “青青难道不知道,韩地的秋夕节,最热闹的地方不是平阳府?”

    李青垂下眼帘,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有些泄气的低声嘟嚷着:

    “我怎么会知道?我以前又没到过韩地!”

    平王哈哈大笑起来,浮石城的秋夕灯会闻名已久,不光韩地,连奚地、金川府,甚至庆国临近的地方,都视浮石城为秋夕节第一热闹去处!不过,他喜欢她这样耍些小心机,缠着他陪她!他更喜欢看她被他点破时,心虚的耍着小无赖,平王松开手里的缰绳,抱起李青,低头就要吻过去,李青急忙抬手挡住了他,

    “你不让我……你也不能动我!”

    平王怔了怔,闷声笑着吻在李青手上,渐渐越笑越欢快,越笑声音越大,李青缩回手,把头埋在了平王怀里,平王哈哈大笑着,高声说道:

    “青青,抱紧我!”

    李青忙紧紧的搂着平王,平王双手抓起缰绳,带着李青,纵马狂奔起来。

    黑衣卫围着平王,如狂风卷过,很快就到了牛头驿,李青怅然的抱着平王,在他怀里磨蹭着,不愿意这么快就进了驿站,进去那小小的四方院子,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去,平王低下头,温柔而耐心的哄着她:

    “青青,下次我再带你出去,臣子们等着召见呢,都是很重要的事。”

    李青忙点点头,抬头看着平王笑着示意她的理解,平王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翻身下了马,把李青抱了下来,李青站在地上,飞快的环顾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紧紧围在周围的黑衣卫,曲膝福了一礼,

    “多谢爷,妾告退。”

    平王拉了她的手,脸又紧绷起来,眼睛里却带着笑看着她,低声说道:

    “我送你进去。”

    平王牵着李青的手,李青微微低着头,落在平王后面半步,在黑衣卫的簇拥下进了牛头驿正院,到了后院门口,平王松开李青的手,李青曲膝告了退,带着梁静和程燕进了院子。

    王府几个跟着出门的婆子和秋月、竹叶、竹枝已经在院子里垂手迎着了,李青怔了怔,秋月上前扶了她,笑着解释道:

    “是这几个嬷嬷骑着马带我们先过来的,夫人要是先到了这里,身边没人侍候怎么行呢?!”

    李青心情放松下来,秋月侍候着她沐浴洗漱,换了件绣着桃红色缠枝并蒂莲的云锦宽袖紧身短上衣,一条软银轻罗曳地裙,李青皱着眉头看着身上的一片桃红,秋月抿嘴笑着说道:

    “夫人且将就将就吧,匆匆忙忙的就拿了这件,其实夫人穿得鲜艳些,更好看呢!”

    秋月从匣子里取了对蝴蝶钿花给李青插在了发髻上,端祥了下,笑着继续说道:

    “爷肯定也喜欢!”

    李青站起来,看了看镜子里的身影,耸了耸肩,

    “他喜欢不喜欢有什么要紧?!”

    秋月急忙按住李青的肩膀,急急的说道:

    “夫人不能这样子!大家闺秀哪有这样子的!郑嬷嬷看见了,又要罚了!”

    李青哑然失笑,她喜欢耸耸肩,可郑嬷嬷说,这样子是“成何体统”!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做过这个动作了。李青笑着回过头,

    “好了,我知道了,我错了,再不敢了!”

    秋月松了手,低声抱怨道:

    “夫人,您可是王妃,韩地最尊贵的人!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就是失仪,让人笑话了去,可怎么好?我和琉璃都不用活了!”

    李青怔怔的看着秋月,那些风、那风里的野花、野草,竟象是要在这短短的瞬间把她勾回原形去!她还在这里,还是平王妃,头上顶着块天!

    李青低着头呆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神清亮的笑着说道:

    “秋月说得对,以后不会了,秋月放心就是。”

    秋月笑着盯着李青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侍候她在东厢炕上坐了,竹枝泡了茶端上来,李青慢慢喝着茶水,翻着本书。

    过了小半个时辰,竹叶进来禀报说,车队已经进了驿站。

    不大会儿,琉璃进来,曲膝见了礼,笑嘻嘻的抱怨着李青:

    “夫人一定知道爷要来接您的,也不跟奴婢们交待一声!害得我们吓坏了,真真是乱成一团!”

    李青长长的叹着气,

    “琉璃过来,我看看哪里坏了,要不要修一修。”

    琉璃笑着凑到李青面前,悄悄的说道:

    “夫人,爷对您真是好!”

第七十九章 调戏

    李青斜着眼睛看了看她,挥挥手,皱着鼻子吩咐道:

    “快去洗澡去,一身的汗臭!”

    琉璃笑嘻嘻的曲膝退下了,不大会儿,外面有婆子进来禀报:

    “禀夫人,爷吩咐,让夫人自己吃饭。”

    李青点点头,心情愉悦起来,吃了晚饭,在东厢炕上慢慢看着本书,戌正时分,平王带着满身的酒气进了屋,李青忙下了炕,吩咐竹雨做醒酒汤来,平王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揽着她的腰低头说道:

    “不用,没醉!”

    李青皱着眉头,把他的手从背后拉过来,拉着他把他推到炕上坐下,吩咐秋月,让人赶紧准备热水,侍候爷沐浴。片刻功夫,竹枝禀报说热水准备好了,平王笑着站起来,去净房沐浴了。

    不大会儿,平王沐浴洗漱完,穿着身淡青色的轻罗衣裤出来,竹雨送了杯梨汁过来,李青端起杯子,递给平王,

    “这是梨汁,爷喝些,就是没醉,润润喉也好。”

    平王笑着接过杯子一饮而进,竹叶捧着热水、漱盂,侍候平王漱了口。平王放下杯子,挥挥手吩咐道:

    “都下去吧。”

    秋月等忙曲膝告退出去,关上了门。李青怔了怔,平王抱起李青,几步到了床前,把李青放到床上,俯身压了上去。

    秋月出了门,悄悄吩咐小丫头,准备热水随时听传唤,自己带着竹枝、竹叶歪在西厢炕上值夜。

    过了小半个时辰,东厢传来平王低沉慵懒的声音:

    “来人!”

    秋月急忙站起,竹枝、竹叶也急急的跟在后面站了起来,秋月微微示意,竹叶急忙出门去叫热水,秋月和竹枝到了东厢门口,恭敬的禀道:

    “爷,奴婢们进来侍候了。”

    “嗯!”

    半晌,里面才传来懒懒的声音,秋月轻轻推开门,带着竹枝,捧着衣服等进了屋,屋子角落里还亮着一枝灯烛,竹叶带着小丫头抬着热水进来,平王赤裸着上身,半靠着床头,裤子已经穿上了,李青已经穿好了亵衣亵裤,正努力从平王怀里挣脱出来,枕头扔得离床不远,被子却远远的抛在了屋角,脚下是夫人的裙子,秋月忙低下头,拣起了裙子,李青声音中带着糯糯的甜意,

    “热水送到净房,我要…沐浴。”

    平王直起身子,跟在李青后面下了床,贴在李青身后,低低的笑着,声音暧昧的说着话:

    “我侍候你就行,可比她们强,叫她们做什么?”

    李青脸红红的,轻轻的咳了几声,也不理他,叫着秋月,径直进了净房,平王带着满足的笑意,看着李青进了净房,转过身径自出了屋,往外院去了。

    李青洗了澡出来,屋里已经收拾干净,被褥也已经换过了,竹枝和几个小丫头垂手侍立着,李青转头看了看屋内,顿了顿,问道:

    “王爷呢?”

    “回夫人的话,爷去了外院。”

    竹枝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平王轻轻的笑声,和懒洋洋的调笑声:

    “青青想爷了”

    李青窒了窒,镇静的曲了曲膝,平王眼里只有李青,挥挥手,秋月忙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

    两人上床躺下,平王从背后搂着李青,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

    “我去外院了,让小厮们侍候着就行,青青,明天,”

    平王顿了顿,有些小心的继续说道:

    “青青,金川府有件大事,我明天就得赶过去,要是这件事办成了,北金川从此就能安定下来,青青,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我就赶回来陪你。”

    李青疲倦得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忙点着头,平王半晌没听到李青的声音,手下微微用力,把李青往怀里搂得紧了些,

    “青青,我算好了,肯定能在秋夕节前赶回来,你到浮石城等我,我陪你去看灯,好不好?”

    李青迷迷糊糊的听到了看灯,忙口齿不清的答应着:

    “嗯,好。”

    平王抬起头,看着已经睡着了李青,轻轻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两下,搂着她也睡着了。

    第二天,寅末时分,平王醒来准备去练功,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李青,仔细的看了半晌,轻轻亲了下去,李青一下子惊醒过来,平王轻轻笑着:

    “吵醒你了?”

    “嗯,什么时辰了?”

    李青迷迷糊糊的问道,平王用手指划过她浓密的睫毛,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寅末了。”

    “这么早。”

    “嗯,我每天这个时辰起来练功。”

    李青清醒过来,翻过身来,

    “天天嘛?”

    “嗯。”

    李青疑惑的看着他,平王看着她眼中的疑惑,笑着解释道:

    “我以前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睡得沉着呢,没叫醒过你。”

    李青嘟嘟嘴,那今天干嘛要吵醒她,难道还想从今天起立了规矩,要她天天起来侍候他练功不成!平王笑着看着她,解释着自己的习惯:

    “我每天卯时练一个时辰的功,从三岁开始,除了去年生病那一阵子,天天如此,辰初吃早饭,今天辰正就要出发,去金川府。”

    “嗯,”

    李青心不在焉的听着,闭上眼睛打算继续梦周公,平王低头咬了咬李青的耳垂,

    “青青要大半个月后,才能见到爷了,想不想爷?嗯?”

    李青有些郁闷的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平王,突然眯了眯眼睛,绽放出满脸笑容来,伸出手臂圈住平王的脖子,软软糯糯的叫着:

    “爷……”

    温温柔柔的吻了过去,平王怔了怔,俯身回吻过来,半晌,才微微喘着粗气抬起头,声音有些发紧的说道:

    “青青,我真的得去练功了!”

    “嗯。”

    李青眼睛里闪过笑意,一只手圈着平王的脖子,另一只手滑下来,伸进了平王的上衣里,在他胸前轻轻重重的划动着,半闭着眼睛,凑过去轻轻的咬着他的耳垂,下身挪动着,紧紧贴着他,平王身子轻轻抖动了下,有些狼狈的扭过头去,李青用脚勾上平王的小腿,拉开他上衣的带子,脸贴在他胸口,微微用力咬着他胸前,平王压抑着重重的哼了一声,声音嘶哑的低低叫着:

    “青青,我真的要……”

    李青顺着平王胸前往上吻去,沿着颈部,吻到下巴,又吻住了他的下唇,舌尖慢慢的如小蛇般探了进去,平王仿佛痛楚般闷哼了一声,声息粗重滚热起来,重重的吻了回去,李青感觉到他下身硬硬的顶了出来,轻轻笑着推开他,

    “爷,你真的要去练功了!”

    平王紧紧搂着她,也不答话,气息粗重的又吻了过去,一只手伸进了李青衣服里,一路揉到胸前,另一只手扯着李青的衣服,李青急忙坐了起来,推着平王,

    “你得去练功了!”

    平王跟着坐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李青,顺势脱了她的上衣,一把把她圈在怀里,压到床上,一边脱着她的亵裤,一边轻轻笑着:

    “你这个……小妖精,爷被你调戏了,不找回来怎么行?!今天早上,爷就在你这儿练功了。”

    丁三和丁四等在外院,从寅末等到卯正,也没见平王出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这是第几次?”

    “除了爷去年生病,是第三次。”

    “孙大爷他们侍候那会儿,不知道有没有误过?”

    “孙大爷说,爷小时候很爱笑,笑起来……”

    丁四住了口,丁三斜了他一眼,王爷笑起来,有些孩子气,低声责备道:

    “这个话,爷可有些忌讳,下次千万小心些。”

    丁四忙点点头,笑着继续说道:

    “爷昨天可一直在笑,笑得哈哈的,那么大声,田头吓坏了,他说他以为爷不会笑呢!”

    丁三也笑起来,

    “爷整天绷着脸,黑衣卫里好多人还真没见爷笑过呢。爷要是每天心情都象这两天这样好,我们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丁四点点头,悄悄的说道:

    “里头这位,现在都这样,要是再生了儿子,爷还不知道宠成什么样呢!”

    丁三脸骤然冷了下来,盯着丁四,狠狠的警告道:

    “这话,说到我这儿也就算了,要是别人听到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这种事,你我连半个字都说不得!”

    丁四打了个寒颤,捂着嘴,看着丁三连连点着头,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丁三望着已经笼在一片朝阳光辉之中的内院,心里闪过丝阴影。

    辰末时分,平王送李青上了车,看着车队缓缓奔跑起来,才调转马头,在黑衣卫的簇拥下,往北金川飞奔而去。

    李青浑身酸软的躺在车上,琉璃仔细的给她盖上条略厚些的满绣着缠枝蔷薇花的拉丝绡纱被,又取了只松软的小靠枕,给李青垫在腰后,笑着说道:

    “夫人好好睡一会儿吧,今天,夫人可真真是累坏了。”

    李青脸上泛起红晕来,轻轻的“呸”了一声,

    “你和秋月都被我给惯坏了!竟敢取笑起你家夫人来!等我歇好了,再好好给你们两个立立规矩!”

    琉璃嘻嘻笑着,并不理会她,回身拉上了绵布帘子,车子里立即暗了下来,琉璃笑着说道:

    “夫人先歇好了,再想立规矩的事吧。”

    李青轻轻笑着,片刻功夫就睡着了。

第八十章 路途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青一行人每天早早出发,路上尽可能的赶着脚程,中间歇息的时间就充足出来,每天也能早早的到驿站歇息,大家走得都轻松起来。只有李青,病虽然去了根,可底子毕竟弱,天天在车上颠簸,下巴渐渐尖了起来,裙带也宽了出来。

    秋月焦急万分,拉着竹雨变着花样做吃的,想尽法子想让李青多吃几口,李青一边勉强着自己尽量多吃些,一边笑着安慰秋月和琉璃:

    “没什么事,我身子好着呢,不过就是瘦了些,等回去歇上几天,好好的养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

    从平阳府出来已经半个多月了,竟然一滴雨也没下过,路上,经常能远远看见祈雨的队伍,李青叫了婆子过来仔细的问着,韩地夏秋之间虽说少雨,但今年这样还是不多见,李青看着远处还是一片青绿的农田,心里有些难过,在寒谷寺时,她曾经见过那些求医的农人,穷到、苦到她不能想象,那还是在号称富庶的庆国京城一带,这里是苦寒之地,百姓又穷到、苦到何种程度?李青实在想象不出,若是灾年,又能有多少人能熬出条命来?在金川府,热情招待过她的那户人家,平常年景,已经穷苦成那样,若是灾荒之年,一家人不知道能活出来几个来,这些现在还青绿着、美丽着的地方也许很快就是遍地饿殍,人间转眼即成地狱。

    李青默默看着窗外,有些感伤起来,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道:路是若是遇到祈雨的队伍,不要冲撞,让他们先行。略踌躇了下,李青又嘱咐道,若是路上有方便的寺庙,不拘什么寺庙都行,停一下,她要去上柱香。

    婆子寻了王统领,转了夫人的吩咐,王统领怔了半晌,恭敬的应了。

    隔天,车队在一个小小的寺庙前停了下来,黑衣卫清空了寺里所有的人,李青下了车,进了这个不知道供着什么神明的小寺庙,接过秋月递过来的香,插进了神像前的香炉里,默默的祈祷着:

    “这个世上,应该是真有神明存在的,不管你是什么神明,既受了这一方香火,必当庇佑这一方百姓,若这雨非你能力所及,那也请你为这一方百姓奔走一二,解了这旱情。”

    李青抬头看着那个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条,脸上也涂抹得极其鲜艳,显得滑稽异常的神像,又转到背后去看了看,实在认不出这是何方神圣,转回到神像前,仰头看了一会儿,心里微微一动,笑着说道:

    “你这个样子,不象神明,倒象个唱莲花落的叫花子呢!若是三日内你能求了雨来,解了这一方旱情,我李青就为你重塑金身,扯去这些布条,还你本来面目。”

    秋月愕然看着李青,急忙转过身在神像前跪倒,不停的磕头祈祷着:

    “神明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夫人的不敬……”

    李青也不理她,转身出了寺庙,秋月忙爬起来,又鞠了几个躬,才急忙跑出来,侍候着李青上了车。

    傍晚时分,一行人进了绿树驿,李青沐浴换了衣服,靠在炕上慢慢的吃着碗莲子羹,琉璃急步进来,走到李青身边低声禀报道:

    “夫人,木通来了,求见夫人。”

    李青一下子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片刻又舒展开来,笑着吩咐道:

    “带他进来。”

    木通进了正屋,李青已经坐在上首椅子上等着他了,木通跪倒磕头请了安,李青抬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木通站起来,垂手恭敬的侍立着,禀报道:

    “禀夫人,夫人要的人,已经到了,是从金川府找了来的,刚已经交给秋月姐姐了,庆叔传信说,明白小姐的意思了,请小姐放心。”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她的信要快,只能通过平王的信道来传,只好说得极含糊,连庆是个仔细谨慎的人,既说明白了,就是真的明白她的意思了。李青笑着看着木通,打趣道:

    “大掌柜的,路上可还好?”

    木通咧开嘴笑着,躬着身子上前半步回道:

    “回夫人的话,托夫人的福,一切还算顺利。”

    琉璃在旁“扑嗤”一声笑出了声,李青也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木通,交待道:

    “不可大意,这会儿是在韩地,也不会有什么事儿,过了浮石城,进了金川府地界,就不一定有这么太平了,再进了陇平府,更要万分小心才行。”

    木通忙躬身答应着:

    “夫人放心,奴才连睡觉都睁着只眼睛呢,爷给了二十个人,有一半都是功夫极好的,江湖上也精通,这一路上,奴才就让他们打点着行程。”

    李青点点头,木通虽说是领头的,平王也不过想借着他让自己和连庆帮他操心些买卖上的事,这商队关系重大,一路上的安全,平王自然会安排妥当,倒不用她多操心。木通抬头仔细的看着李青,小声的说道:

    “夫人瘦了不少。”

    “不用你担心这个,赶紧回去吧,准备好,三天后,让人过来带了这两个绣娘送去晋地。”

    木通答应着,退了出去。

    李青匆匆进了东厢,吩咐秋月叫了竹枝和松明进来,吩咐道:

    “你们两个,去看看那两个绣娘的手艺,回来禀报我。”

    竹枝和松明曲膝应着退了出去,李青转头吩咐秋月道:

    “去把你们这几天在车上做的东西都取出来,等会拿给那两个绣娘看看。”

    秋月答应着,出去取东西了。

    第二天,李青带上两个绣娘一起上了路,琉璃侍候着李青,秋月和两个绣娘坐在一辆车里,忙了一路。

    隔天,一早起来,秋月挂起帘子,欣喜异常的禀报道:

    “夫人,下雨了,半夜里就开始下了!”

    李青忙跳下床,奔到窗前看着外面不急不缓的雨丝,笑得弯起了眼睛,秋月跟在后面,拿了羽缎对襟长衣给李青披上,笑着说道:

    “这雨肯定是夫人求来的。”

    李青怔了怔,回过身郑重的交待秋月:

    “这个话,千万不可再提半句!福祉和祸患总是连在一起的,全看人家是怎么想、怎么说了。”

    秋月郑重的点头答应着:

    “奴婢知道夫人的意思,夫人说过,书上说的那些个‘祸水’,都是可怜的人。”

    李青点点头,转过身,透过窗棂,看着漫天飘洒的雨丝,这雨如此迷人、如此浪漫!李青出神的看了半晌,才回过身来吩咐秋月:

    “你去找王统领,让他派人去打听打听,那个庙叫什么名字,里面供的是什么神明,再让那些会骑马的婆子也派一个人去打听打听,两个人分别打听了,就不会出错。”

    秋月答应着,李青回身看了看窗外,继续吩咐道:

    “问问王统领,今天是继续赶路还是在驿站歇息,告诉他,都听他的安排。”

    秋月曲膝应了,叫了竹叶、松萝进来侍候李青洗漱,出去传话了。

    不大会儿,李青洗漱完了,换了件杨妃色暗纹云锦长衣,一条白色妆花裙,竹雨送了早饭进来,李青慢慢吃着碗粥,秋月进来,禀报道:

    “回夫人,人都派出去了,王统领说,这雨不大,倒没什么妨碍,夫人的行程安排得紧,若是耽误一天,也许就要连夜赶路了。”

    李青点点头,吩咐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车队转上了驿路,雨滴细细碎碎的打在车顶上,车里隐隐约约透着丝阴凉的气息,李青微微缩了缩身子,秋月忙建议道:

    “夫人,点只薰炉吧,这车里,湿气有些重。”

    李青犹豫着没有答话,秋月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夫人,还是点上的好,不然,万一夫人生了病,才真正麻烦了呢!”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不大会儿,外面有婆子送了只薰炉进来,秋月接过放在了车厢角落的架子里,车子里渐渐温暖也干燥起来,李青舒展着身子,有些晕晕然的睡了过去,这些天,她体力透支,打不起精神,一上车就晕晕欲睡。

    韩地的驿路铺得很好,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这样的雨,路上并没有泥泞,车子比平时的速度只是略慢了一点点。

    雨一直不急不缓的下了三四天,两个绣娘被木通的两个小厮接走送去晋地了,李青脸色日益苍白起来,已经看不到血色了,几个丫头侍候得越发经心,秋月担心的建议着:

    “夫人,歇一天再赶路吧,再这样,你真要病倒了可怎么办?”

    李青慢慢喝着红果汤,笑着说道:

    “你去跟王统领说,看看能不能赶一赶,最好能提前几天赶到浮石城,在那里好好歇息几天,等王爷过来。”

    秋月点点头,出去传了李青的话。

    秋夕节前两天,李青一行人赶到了浮石城,府尹接出城外二十多里,一路侍候着进了城,在城里一处院落里安顿下来,李青下了车,直接进内院歇息去了,这一路上的起居,都是王统领安排着,自然这也是平王的意思,李青从不多问半句。

    院落不大,草木繁盛,布置得错落有致,房屋精巧富丽,较之平阳府,建筑、家俱、摆设,都活泼了很多,李青坐在正屋东厢榻上,满意的打量着周围。

第八十一章 读书人的事

    吃了午饭,李青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下午,醒来时,人清爽了很多,心情也明快起来,竹雨送了燕窝粥进来,李青竟一口口都吃了下去,秋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脚步轻快的侍候李青加了件蜜合色织锦缎长衣,建议道:

    “夫人不如到花园里走走吧,琉璃刚回来说,这园子虽小,倒也精致。”

    李青点点头,秋月叫了松萝、竹枝侍候李青去了后面花园。

    李青高兴的逛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屋里,晚饭也多吃了小半碗。晚上早早就歇息了。

    夜半时分,李青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在身后,猛的惊醒过来,一下子坐了起来,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一个滚热的手臂伸过来,把她揽到床上,李青松了口气,抱怨道:

    “下次半夜三更的回来,就睡在外院好了。”

    平王把她紧紧揽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脸颊,两只手一路抚了下去,半晌,才低低的叹了口气,

    “青青,你真是瘦了很多,这些奴才是怎么侍候的?”

    李青窝在平王怀里,怔了怔,没有说话,平王把她搂得紧了些,轻轻笑着,半晌才懒洋洋的说道:

    “那两个绣娘拿的那些衣服样子,都是青青想出来的?嗯?晋地比我们这里暖和些,有银子也奢华,青青真是聪明。”

    李青只觉得浑身冰冷,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平王用下巴轻轻抵着李青的头,慢慢的说道:

    “你让连庆拉着晋地的王公贵族拿干股做生意,分一杯羹给他们,青青,你真是……聪明!只是,一来你那点银子不够,二来……“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懒洋洋中带着丝轻慢:

    “你以为,凭连庆一个奴才,就能攀得上晋地的王公贵族?”

    李青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仿佛要痉挛起来,拼命控制着自己,平王感觉到李青的冰冷和僵硬,把脸贴到她耳边,轻轻吻着她的脸,一只手从她胸前温柔的抚到腹部,停了下来,轻轻笑着,慢慢说道:

    “青青放心,爷都替你安排好了,金川府的绣娘怎么能靠得住,爷已经让孙义从府里挑了十个绣娘送到晋地去了,晋地……爷也已经吩咐了赵勇,你,放心,爷帮你把贪吃的鱼都网进来。”

    李青只觉得后背火烤着一般,心却冷得仿佛结了冰,平王手下微微用力,揉着她的腹部,慢慢揉到了腰上,贴到她耳边,叹了口气,

    “青青,你我是一体,你想什么,要告诉爷,这样的事,爷不想再有下次,嗯?”

    李青拼命的抑制着浑身的颤抖,咬着嘴唇答应着:

    “嗯。”

    “青青瘦了很多,以后少操些心,多养养身子,万事有爷呢。嗯,睡吧。”

    李青仿佛躺在水火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晕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青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末了,秋月挂起帘子,李青把头埋在枕头里,含糊的说着:

    “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不想起来,要是再也不用醒来多好。”

    秋月笑着劝道:

    “夫人还是起来吧,爷打发人来问了好几次了,还有松萝,急得都不行了。”

    李青把头埋在枕头里,半晌才叹着气爬起来,吩咐秋月:

    “先找个人去,把松萝的弟弟带进来,再给松萝放两天假。”

    秋月笑着应了,转身出门吩咐了下去。

    秋月侍候着李青洗漱后,松松的给她绾了个发髻,插了支红宝石蝴蝶钿花,又侍候着李青换了件淡粉色素云锦大红羽纱里子对襟长衣,一条淡粉底百蝶穿花曳地裙,腰间系了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李青打量着镜子中的影子,有些怔神,秋月退后两步,笑着看着李青感叹道:

    “夫人穿这个颜色真是好看!就是太瘦了些!夫人今天脸色不大好,要不用些胭脂吧?”

    李青摇摇头,走到桌子前坐下,竹雨已经带着婆子送了早饭进来,李青慢慢吃了碗粥,吃了只虾饺,点点头,回过身夸奖道:

    “这虾饺做得真好,虾子很新鲜。”

    竹雨笑着回道:

    “爷说夫人喜欢吃河鲜,一早就让人送了篓活虾来,我看那虾又大又好,就做了虾饺,想着夫人必定是爱吃的!”

    李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是他后院之一,是他新得的宠物,就象大皇子说的“爷新得的玩意儿”,喜欢的时候自然宠爱有加,别说河鲜,就是海鲜,也一样可以活着送过来!可她只是宠物,要有做宠物的自觉,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她只能温顺的等着他新鲜劲过了,再把她象用旧的帕子一样,扔在角落里,蒙尘、灰败、腐烂,他的后院又会添进新的“玩意儿”!

    李青吃了饭,端着杯茶,靠在东厢榻上,茫然的望着窗外,她不想做任何人的“玩意儿”,她与这世间的女人不同,与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不同,她花了十年时间学那些枯燥的医书,还有木莲,还有寒谷寺,她有资格不做任何人的“玩意儿”!一定有办法,慢慢想一想,仔细想一想,就算是神,都有疏漏,以前她是太大意了。

    李青低着头,慢慢盘算着,如今平王真的是她头上的天,高高在上的威压着她,她只能想办法找出缝隙,在缝隙中想出办法来,不管她心情如何,想法如何,她都得先哄好这片“天”,在他不留意间,找到可以利用的缝隙,为自己准备退路,在要走时,能走得了,躲得住,还能生活得好,生意、银钱,寒谷寺、自己身边……都要费些心。

    李青低着头,仔细的、认真的盘算着,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了她肩上,李青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平王微笑着,正低着头,仔细的看着她,李青急忙下了榻,曲膝要行福礼,平王拉着坐到自己身边,搂着她的腰,低着头笑着看着她,温和的问道:

    “睡得好不好?”

    李青垂着眼帘,点了点头,平王手下稍稍用力,把她拉近了些,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

    “这些奴才是怎么侍候的?”

    李青抬起头,笑着回道:

    “妾没事,妾自小身子弱,这一路上,要不是丫头们侍候得精心,妾早就病倒了。”

    平王轻轻搂了搂她,李青笑着问道:

    “爷怎么有空这会儿过来?”

    平王低头看着这个牵得他心痛的小人儿,她聪明得让人眩目,却总笨笨拙拙的做错事,昨晚她一定是吓坏了,想着她昨天夜里那样紧紧的冰冷的蜷成一团,他心里又痛了起来,她还小,又没人教导,自己太心急了些,平王轻轻揽紧了李青的腰肢,低头在她唇上点了一下,

    “杨元峰要过来给你这个主子请安,我带他过来。”

    李青睫毛颤抖着,身子微微往后躲去,平王怔了怔,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抚着李青的脸,手指轻轻划过眉眼,眼神微微有些迷离,温柔的安慰着她:

    “青青,不要怕,爷都是为你好,你放心,爷不会伤害你,没人能伤害你!”

    李青垂下眼帘,声音中带着些怯怯的问道:

    “杨元峰是不是等在外面呢?”

    平王点点头,站起来,温柔的牵着李青的手,往正屋去了。

    正屋里,杨元峰已经垂手等候着了,见平王牵着李青出来,忙低下头,上前两步,跪了下去,磕头请安,平王牵着李青,把她送到上首右边坐了,才走到左边坐下,秋月用黄杨木小托盘托了两杯茶过来,李青捧起一杯,奉给了平王,平王笑着接过,慢慢喝了两口,看着李青坐下了,转过头,带着丝笑看着杨元峰,慢慢的说道:

    “杨元峰,你说你五体服了四体,只是心不服,意难平,今天爷在,你就说说你的不服,不平,让夫人教导教导你,爷给你做个见证,如何?”

    杨元峰忙磕头谢了,伏在地上,半晌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漠然看着他的李青,咬咬牙问道:

    “夫人学识渊博,见识深刻独到,下…奴才敬服,可奴才不明白,可夫人既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要这样侮辱斯文?”

    李青放下杯子,看了看杨元峰,又看了看带着满眼的兴趣和鼓励看着自己的平王,转过头,声音平和淡漠的问道:

    “杨元峰,你当初写那一万两黄金的欠契时,是不是知道回到平阳府,爷必定会替你还了这一万两黄金?”

    杨元峰怔了怔,抬头看了看平王,脸上微微泛起丝红晕来,低头回道:

    “回夫人话,不会。”

    “嗯,你号称能吏,必定明白韩地岁入多少,支出多少,自然也知道爷的银子不是随便用的,所以,你早就知道,爷最多只会花一万两黄金买那个方子。”

    杨元峰低着头,一声不吭,李青看着他,继续问道:

    “那你是觉得回到平阳府,肯定能借到这一万两黄金了?”

    杨元峰头伏得低了些,

    “回,夫人,借不到。”

    李青直起上身,嘴角带出丝讥讽,冷冷的说道:

    “你明知道这银子还不上,还敢写欠契,还敢押上一门三代的身契,为什么?”

第八十二章 灯会前夜

    李青盯着伏在地上的杨元峰看了半晌,才淡淡的继续说道:

    “因为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婢女,王府的婢女,就算手里有欠契,有身契,又能如何?又能拿你这封疆大吏,王爷信臣怎么样?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明晃晃的被人骗了,欺了!杨元峰,是不是这样?”

    杨元峰伏地磕头不已,只说不出话来,平王脸色冷峻了下来,冷冷的盯着杨元峰,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这是一,其二,这半年多,你竟置这身契如无物!你是觉得我忘了这事呢,还是觉得,既便我贵为王妃,这身契,也不过是爷一句话的事,你是不是还想着,爷必不会准了这身契,爷若准了这身契,便是沉迷女色,辱了读书人的斯文,爷是明主,自然不会为了个女子,辱了你这个读书人的斯文,爷自然会替你作了这个主。”

    李青顿了顿,转头看了看正紧绷着脸盯着杨元峰的平王,继续说道:

    “别的且不去说,杨元峰,你刑名也是极精通的,你说说,这身契,可有哪一丝哪一毫违了王法的?这身契既是合了王法,爷若废了这身契,岂不就是视王法如无物,爷准了身契,就是辱了读书人的斯文,若不准,就是公然视王法如无物,杨元峰,你将爷置于这两难境地,是臣子之道吗?”

    平王微微点着头,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杨元峰伏在地上,身子轻轻发起抖来,李青看着他,缓了缓声气,

    “杨元峰,你自诩是读书人,仁义礼智信,你做到了几条?”

    杨元峰伏在地上,只觉冷汗顺着后背流下来,却一句话也辩驳不得,只摇着头看着平王,无力的解释着:

    “爷,下官、奴才,从来没想……不敢……”

    李青冷眼看着伏地颤抖着,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辩解的杨元峰,轻轻冷笑着说道:

    “我的奴才,做不到仁义礼智信俱全,不过,义礼信却一定得做得好,如今看来,杨大人根本不知义礼信为何物,这个奴才,你还做不得,还是好好的跟着爷,做你的官吧。”

    回过头吩咐旁边侍立着的秋月:

    “传信回去,让郑嬷嬷立即派人去官府给杨大人办了脱籍去。”

    秋月曲膝应了,平王放下手里的杯子,站了起来,走到杨元峰面前,用脚踢了踢了杨元峰的肩膀,

    “到院子外面跪着好好想想去!若给夫人做奴才都不够格,你还能做爷的封疆大吏?”

    杨元峰爬起来,跪到了院子门口,秋月怜悯的看着他踉跄着出了门,低下了头,平王转过身,李青也站了起来,平王上前半步,和她一起边往里走,边笑着说道:

    “青青不要和个奴才动气,且别忙着给他脱籍,杨元峰能干也忠心,这事,一时考虑不周肯定是有的,要说这些个心思,谅他还不敢,至于说欺到夫人头上,只怕他连想也不敢想,夫人还是给他个机会吧。”

    李青低着头,一言不发,平王笑着拉着她坐到榻上,低下头看着她,继续说道:

    “我去前院,还有些事,中午就不过来吃饭了,你下午好好歇息吧,晚上,我带你去看灯,杨元峰就让他跪在门口,什么时候夫人消了气,什么时候再叫他起来就是。”

    李青微微笑着应了,起身送平王出了院门,回了东厢,秋月侍候着李青靠在榻上,悄悄的说道:

    “夫人,院子门口,还跪着呢。”

    李青转过头,看了看秋月,带着丝笑容说道:

    “让他跪着就是,跪个半天一夜的,死不了人的。”

    秋月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起身倒了杯茶递给李青,李青喝了一口,翻着本书,慢慢看着。

    午饭后,李青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快到申正了,洗漱后慢慢吃了小半碗燕窝粥,依旧靠在榻上慢慢看着本书,申末时分,平王回来,吃了饭,喝了会儿茶,才起身拉了李青,

    “走吧,爷带你去看灯。”

    李青笑着站起来,吩咐秋月换衣服,平王拉过她,上下打量着,笑着说道:

    “这衣服就很好。”

    转过头吩咐秋月,

    “取件斗篷来。”

    秋月忙取了件银纹绣百蝶织锦缎斗篷来,给李青披在身上,李青跟在平王后面,秋月忙带着松明紧跟着,出了门。院门口,杨元峰跪在一个厚大的秋香色绣花织锦缎垫子上,李青盯着他膝下的垫子看了片刻,才转过身跟在平王后面走了出去。

    暮色浓厚起来,外面已经挂起了灯笼,二门口,丁三、丁四垂手跟上侍候着,大门里面,几十个护卫穿着各色衣服,整齐的站立着,到了大门口,平王回过身,拉了李青的手,往大门外走去,护卫们立即散开,或明或暗的拱卫在四周,一行人慢慢的往浮石城最繁华热闹处逛去。

    平王拉紧了李青的手,让她靠近自己,笑着解释道:

    “浮石城的灯会,就数今晚和明晚最热闹,明晚要狂欢彻夜,官府一早就要发竹筹,城里每户五支,进城的人每人一支,每个灯棚前都设着筹桶,派专人守着,要是觉得哪家的灯最好,就把竹筹投到这家的筹桶里,到了子时,谁家筹桶里的竹筹最多,谁就是今年的灯王。”

    李青仔细的听了,笑着问道:

    “这灯王有什么好处没有?”

    平王笑了起来,

    “青青,好处倒没有,不过,这浮石城紧邻着金川府,又连着奚地,”

    平王顿了顿,低下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浮石城往南是陇平府,现如今,这里倒算不上连着奚地了。浮石城政令宽松,往来商队极多,每年的灯王都是一夜之间声名远播,做起生意来,可就是事半功倍了,青青大概不知道,金川府的头人们,年年也要来这里斗灯,热闹得着。”

    李青有些惊讶,这些商人的意识真是让人敬佩,可是……

    “头人们为什么要来斗灯?也是为了做生意?”

    “金川府的大生意,都是头人们把持着的,这些大小头人们平日里你争我斗,极需要收敛人心,这灯会,就是最好的机会。”

    平王轻轻笑着,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李青点点头,看来,这浮石城是平王用心经营之处,政令宽松、灯会、往来不禁、秩序良好、风气开放等等都吸引着金川府的土人和各地的商队,十来年的功夫,就造就了浮石城如今这样的繁华,李青轻轻感叹着,

    “这浮石城,虽说只是邻着金川府,爷却让它成了金川府的中心。”

    平王停下脚步,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伸手揽住了李青的腰,笑着说道:

    “南金川忙别头人的灯棚离这儿最近,咱们先去他那里看看。”

    李青看着街上手挽着手的男男女女,便任由平王揽着她的腰往前慢慢的边走边看,不大会儿,就到了一处搭得极高的灯棚处,灯棚入口处一溜挂着几十只一尺多高的走马灯,照得门口亮如白昼,平王拥着李青,仔细看着走马灯上栩栩如生的图画,连下来,竟是一出折子戏。

    一行人进了灯棚,正中架着戏台,李青惊奇的问道:

    “这灯会,还唱戏不成?”

    平王轻轻笑着解释道:

    “不光唱戏,还有杂耍百戏呢,只要能引得大家投筹就行。”

    天还早,灯棚里人并不多,两人在护卫的簇拥下,沿着戏台,慢慢欣赏着、评论着周围挂着的各色各样的灯笼,转过戏台角,平王停了下来,李青抬头看去,戏台后台的明亮灯光里,坐着个面色有些紫涨的中年胖子,戴满宝石戒子的手指着面前跪着的男女仆从,正恶狠狠的骂着,平王拥着李青,往阴影处挪了挪,李青怔怔的盯着台上的胖子,绊在了平王脚上,平王诧异的看着李青。李青回过头,看着平王,轻轻的问道:

    “爷,那个胖子就是忙别头人吗?”

    平王盯着李青,点了点头,李青低下头,片刻,低声说道:

    “我想仔细看看他。”

    平王看着她,点了点头,丁三往左右走过去看了看,回身躬着身子示意道:

    “爷,这里清楚些。”

    平王拉着李青走了几步,站到了紧贴着后台的灯影下,李青盯着忙别头人仔细的看了半天,又示意平王带着她转到台子另一边仔仔细细的看了,皱着眉头,半晌,才低低的说道:

    “爷,我们出去说吧。”

    平王绷着脸,拥着李青出了灯棚,到了处僻静处,丁三悄悄示意护卫四下散开围住了,李青拉了拉平王,在他耳边低低的说道:

    “那个忙别头人,头里面生了东西,也就是半个月到一个月里的事了。”

    平王眼睛里闪过震惊,紧紧绷着脸,看着李青,半晌才贴着李青,低低的说道:

    “他只有三十二岁,从小练的功,功夫好,极健壮,青青,你……”

    李青看着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若是能把把脉,就能知道确切的日子,他身子里应该是积过毒,血浓脉脆,这会儿已经到极限了,一旦筋脉爆开,神仙也救不得。”

第八十三章 疾驰(上)

    平王面色冷峻的怔了一会儿,眼睛里闪过丝犹豫,低头看了看李青,放松着面容说道:

    “这事回去再说,我先陪着青青去看灯。”

    李青笑着拉住了他,

    “我累了,这街上香味太浓,我也受不住了,回去吧。”

    平王低头看着她,嘴角露出丝笑意,拥着她往回走去,

    “明年,爷带你来……”

    李青停下脚步,伸手摁在他嘴唇上,笑着说道:

    “爷心里想着就是了,爷是韩地的王,一言九鼎,明年的事,太久远。”

    平王笑着看着她,揽着她继续慢慢往前走去,李青抬头看着平王问道:

    “爷要去南金川吗?”

    “嗯,他是那里的大头人,和我们、和庆国两头都有联系,儿子都还小,没有继承人,若是这次安排得好,南金川往后就平稳多了。”

    “嗯,从这里到,陇平府,若是骑马,要几天?”

    李青问道,平王看了看她,

    “我过去,是两天。”

    李青有些惊讶,

    “车队过去要十二天呢。”

    李青低着头,盘算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平王建议道:

    “不如,爷带着我,骑马去陇平府吧,这样,来回最多六七天,也不会误了这边的事。”

    平王看着李青,半晌才低声说道:

    “若要两天内赶过去,就得直奔陇平府方向去,这一路上几乎没有村镇,吃饭歇息都在野外,太辛苦,又不能带丫头,青青?”

    李青笑着抬头看着他,

    “也不过两天功夫,到了陇平府总要歇息几天,才往回赶,回到浮石城,好好歇息几天再回平阳府就是了。”

    平王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两人进了大门,平王揽着李青,俯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

    “我送你进去,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今晚,让你那两个丫头给你收拾收拾东西,让梁静和程燕侍候你去,别的人就不用知道了,我让王大齐留下来守着这院子,从今晚起,任何人不准进出。”

    李青点了点头,两人一路走到内院门口不远处,平王看着依旧跪在院门前的杨元峰,皱皱眉头,低下头笑着求情道:

    “青青,金川府的事,还少不得让这奴才去奔波一二,青青就饶了他这次吧。”

    李青盯着杨元峰膝下的垫子,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到了门口,停了下来,杨元峰伏下身子磕了个头,李青淡淡的吩咐道:

    “起来吧。”

    平王揽着李青进了院子,秋月回头看了看正扶着台阶挣扎着站起来的杨元峰,眼里闪过丝犹豫,脚下顿了顿,垂下头,转身进了院子。

    平王送李青进了屋,李青停下脚步,回过身,笑着说道:

    “爷赶紧去吧,忙完了,也好早点休息。”

    平王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李青吩咐竹枝和竹叶准备热水,转过身叫了秋月和琉璃进了东厢,李青有些疲倦的在榻上坐了,琉璃上前给她理着靠垫,又取了条大红里子的拉丝杭绸夹被盖在她膝上,秋月泡了杯热茶端过来,李青接过,捧在手里,看了看秋月,秋月欲言又止的看着李青,李青微微笑着说道:

    “秋月有话就说吧。”

    秋月往门口看了看,侧着身子坐到李青旁边,凑到李青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的禀报道:

    “夫人,出平阳府的时候,您不是让我留心着松明嘛,刚出门在街上,我们进去那个灯棚前,松明象是看到了什么人,脸色青白得吓人,我叫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回来我问她,她死活不肯说,只说是看到个人长得太丑吓着了,夫人,我一直和她在一起,肯定没有她说得长得那么丑的人。”

    李青捧着杯子的手僵在了空中,半晌才把手里的杯子递给琉璃,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转头吩咐琉璃:

    “你亲自去前院,找到丁三,带他悄悄到这儿来一趟,有重要的事。”

    琉璃答应着出去了。李青轻轻叹息了几声,转过头吩咐秋月:

    “这事,任何人不准提起,也不要流露出分毫来,从今天起,你不用看着她了,随她去吧。”

    秋月郑重的点点头,不一会儿,丁三跟着琉璃匆匆进来,李青吩咐琉璃和秋月在门口看着,声音低低的吩咐道:

    “你去禀报爷……”

    丁三仔细的听完,面色凝重起来,躬着身子应道:

    “夫人放心,奴才这就去跟爷禀报这事。”

    李青点点头,丁三躬下身子告了退,匆匆出去了。

    李青默然坐了片刻,才叫了秋月和琉璃进来,仔细的交待了明天出门的事,秋月满脸的担忧和不赞成,眼圈红了起来,李青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转过头看着琉璃吩咐道:

    “你去把她拉到里屋伤心去,别让人看见。”

    秋月忙眨着眼睛,把眼泪眨了回去,和琉璃一起侍候着李青到净房沐浴了。

    李青沐浴洗漱干净,上床睡觉了,秋月和琉璃打发了小丫头们,关上正屋门,悄悄的收拾着李青的行李。

    第二天辰正时分,秋月叫醒了李青,侍候着她洗漱了,换了件淡玉色细绵布窄袖上衣,一条秋香色撒花绫裙子,外面穿着件淡玉色刻丝对襟长衣,李青吃了半碗粥,两块点心,正喝着红果汤,平王大步进了屋,李青忙放下白瓷盅,曲膝行礼,平王伸手拉起她,从秋月手里接过汤盅,递给李青,笑着看着她喝了,李青喝了汤,漱了口,笑着问道:

    “现在走吗?”

    平王点点头,秋月叫了梁静和程燕进来,和琉璃一起,拿了几个包袱给她们两个,又取了件石青织锦缎羽纱里斗篷过来,仔细的给李青披上,系好带子,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往院外走去。

    到了大门外,丁三牵着马已等着了,几十名黑衣卫牵着马,团团围在周围,平王翻身上了马,黑衣卫也整齐的跟着翻身上马,平王弯下腰,把李青拉到马前侧身坐下,给她理了理斗篷,裹严紧了,低头用下巴抵了抵李青的头,笑着说道:

    “我们走了。”

    “嗯。”

    李青搂着平王的腰,笑着应了。平王掉转马头,在黑衣卫的拱卫下,小跑着往城外去了。

    出了城门口,大队的黑衣卫已经骑在马上等待着了,见平王一行出来,前后护卫着,往陇平府方向疾驰而去。

    一行人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在一处荒芜的开阔地,停了下来,李青的腿已经麻木了,平王跳下马,伸手抱了李青下来,李青搂着他,苦笑着说道:

    “爷可不要松手,我站不住了。”

    平王笑着扶着她慢慢走了几步,梁静和程燕上前曲膝道:

    “爷,奴婢们侍候着夫人走一走吧。”

    平王犹豫了下,看着李青,李青笑着点点头,梁静和程燕一人一边,扶着李青慢慢走了一会儿,不远处,有黑衣卫用黑色帷幔围了个小小的地方出来,程燕笑着问道:

    “夫人,可要方便吗?”

    李青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小的帷幔,和帷幔不远处笔直侍立着的黑衣卫,叹着气点了点头,程燕笑着说道:

    “夫人,这好歹还有个帷幔,我们,以前跑江湖时,跟男人一样,都是……”

    李青笑了起来,

    “所以啊,我从来不想当女侠!”

    梁静也笑了起来,

    “看夫人说的,夫人这样尊贵的人,当什么女侠?哪个女人愿意跑江湖,都是没办法的事。”

    李青点点头,进了帷幔,梁静在外面等着,程燕笨手笨脚的侍候着李青,李青叹着气,忍着满身的不自在,总算是解决了问题。

    一行人歇息了一刻钟左右,准备继续赶路,平王从丁三手里接过只玉匣子,打开来,递给李青,

    “这里面是百年的红果,你含一粒。”

    李青看着玉匣子整齐放着的十来粒小小的红得仿佛透明的红果,皱皱眉头,

    “我没事,不要这个,太酸!”

    平王笑着取了一粒,塞到李青嘴里,合上匣子递给丁三,一行人上了马,继续一路狂奔。

    中午没有埋锅做饭,黑衣卫们停下来,生火烧了些水,烤热了干粮就吃了起来,丁四带着几个黑衣卫,如烧烤般烤熟了调好味的肉条,裹在饼里给了平王,平王慢慢吃了两个饼,又喝了碗丁三随身带着的暖窠里倒出的红果汤,丁四侍候着他漱了口,就算是吃好了,李青喝了几口汤,在梁静取出来的点心中挑了块红豆糕,勉强吃了半块,就吃不下了,只仔细的看着黑衣卫和平王,原来贵为韩地的王,奔波在外,供奉也不过如此。

    平王看着李青咬着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红豆糕,却咽不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行人上了马,继续往陇平府方向疾行,戌初时分,平王便下令宿营,黑衣卫很快支起了帐篷,布了防,生火做起饭来。

    李青被平王抱进帐篷,放在厚厚的垫子上,人已经疲惫到极点,晕晕然只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丝筋肉都疼不可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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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疾驰(下)

    有人送了热水进来,梁静和程燕给李青脱了衣服,简单擦洗了,换了身轻罗衣裤,又取了粒药丸出来,用水化开了,喂李青吃了下去,这是李青给自己准备的镇疼安神的药,不大会儿,李青身上的痛楚渐渐麻木起来,人晕晕然蜷缩在被子里,韩地的秋天,竟如此寒冷!

    迷糊中,有个温暖的身子抱住了她,李青往这份温暖里挤了挤,

    “青青,起来吃点粥。”

    李青迷迷糊糊的被人喂了些粥,紧紧抓着这份温暖,把身子又往里挤了挤,耳边传来仿佛极其遥远的轻笑声叹息声,迟钝而麻木的痛楚击打着她,周围冰冷刺骨,她不想再回到冰水里去,她一定要抓住这温暖,把自己窝进来,埋起来。

    平王有些无奈,也有些怜惜的看着紧紧抓着他衣服,把身子往他怀里挤了又挤的李青,她的神志仿佛有些恍惚,平王伸手抚着李青冰冷的手臂,皱着眉头问道:

    “夫人吃的什么药?”

    “回爷的话,夫人说是专门解疼安神的药。”

    平王皱着眉头,摸了摸李青的额头,额头并不热,平王松了口气,

    “去看看,有没有带薰炉。”

    程燕答应着出去了,片刻回来禀报道:

    “回爷的话,查过了,没有带薰炉。”

    平王抬起头,冷冷的看了程燕一眼,挥挥手示意她出去,低头看着窝在他怀里的李青,勉强脱了衣服躺下,把李青搂在怀里。

    李青紧紧贴着这份温暖,身子慢慢暖和起来,人也渐渐平缓舒展了,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青醒来时,虽然还是疲倦,但身上的疼痛却已经好了很多,平王早就不在帐篷里了,李青叫了程燕和梁静进来,简单洗漱换了衣服,吃了碗粥,黑衣卫收拾了营地,一行人上路继续往陇平府疾驰。

    亥初时分,黑衣卫簇拥着平王进了陇平府,沿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直奔府尹府第。

    府尹潘林杰早就等候在了府门口,平王下了马,抱着晕晕沉沉的李青直奔后院。

    后院正房,潘夫人带着众丫头婆子迎了进去,平王把李青放到床上,阴冷着脸吩咐众人仔细侍候着,去了外院。

    潘夫人亲自侍候着李青脱了衣服,扶着她泡到了热水中,李青身上慢慢暖和起来,人也渐渐清醒起来,眼神模糊的看着潘夫人,勉强笑着谢过。

    沐浴洗漱后,李青换了套亵衣裤,扶着潘夫人,躺到了床上,被褥已经烘热了,李青半躺在松软温暖的被窝里,舒服的叹了口气,潘夫人笑着看着她,只听说新王妃年纪小,没想到竟然只和她女儿差不多年纪,潘夫人接过丫头手中的绵帕子,上前曲膝福了一福,才侧身坐到床边,一边仔细的给李青绞着头发,一边笑问道:

    “夫人,吃点东西再睡吧,”

    李青摇摇头,她这会儿,什么也吃不下,潘夫人温和的劝道:

    “夫人,若是吃不下东西,就喝几口燕窝粥吧,总要吃一点,空着肚子睡觉,伤身子。”

    李青转头笑着看着她点了点头,丫头送了燕窝粥来,潘夫人把绵帕子递给丫头,接过碗,把李青托在怀里,侍候着她吃了半碗。

    不大会儿,绞干了头发,李青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潘夫人把她放好,仔细的盖好被子,放下了帷帐,熄了灯,带着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睡梦中,李青往身边熟悉的温暖处挤过去,钻进那个温暖的怀里,把自己放舒服了,满足的叹了口气,沉沉的睡着了。

    在陇平府休息了两天,李青体力恢复了很多,精神也好了起来,第三天一早,平王带着李青,在几十名黑衣卫的簇拥下,往拉井山去了。

    拉井山下,几个戴着包头布,包头布左边插着根长长的鲜艳的山鸡翎,穿着深灰色短衣短裤的越人正站在山脚下的大石头上,往进山的路上张望着,看到平王等人过来,几个人身手轻捷的从山石间一路跳跃飞奔过来,李青在马上惊讶的看着他们,这些人倒更象猴子!平王用下巴抵了抵李青,轻轻说道:

    “这几个应该都是头人的近卫,看他们头上的花翎。”

    李青点点头,黑衣卫中有一匹马冲了出去,马上的黑衣卫下来,和那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几个越人满面笑容的转身在前面引着,一行人沿着曲折的山路进了山。

    骑着马走了小半个时辰,前面的路马已经不能进去了,两个头上没有插任何翎毛的越人抬着个竹椅子,正等在路上,一个越人护卫笑着示意把马给他,几个黑衣卫留下来看着马,其余的人围在了平王和李青左右,越人护卫笑着请李青坐上竹椅子,一行人继续往山里走,李青坐在竹椅子上,欣赏着四周险峻异常,也美丽异常的风光山色,这是木莲第一次落脚的地方,木莲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宽敞的山谷中。

    山谷里零零落落的站着许多插着同样翎毛的越人护卫,警惕的盯着平王和黑衣卫。

    一行人来到了一处高大的台子前,台前站着个身材高大,头上插着十来根鲜艳的翎羽的中年男人,旁边站着两个五官明丽、体形健美的女子,一个年纪大些,三十几岁的样子,一样年纪小些,大约二十出头,都穿着露着腰身的短上衣,和鲜艳却极短的裙子,光着脚,中年男人仿佛没有看到平王,眼神郑重的紧盯着李青,两个女子,盯着平王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好奇的打量着李青,竹椅子停了下来,平王上前扶着李青站起来,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台子前站着的是他们的头人。”

    李青笑着应了,平王牵着李青的手,往台子走去,离台子五步远的地方,越人护卫拦住了众黑衣卫,平王抬手示意黑衣卫等在台下,转身牵着李青往台子走去,中年男子上前半步拦到台前,盯着李青问道:

    “你就是木莲传人?”

    李青点点头,打量着他,头人身材极高大,比平王还要高出半个头去,面容黎黑粗糙,带着几分凶狠,眼神却幽深清亮,一边耳朵上挂着几个小小的金环,李青冲他微微笑了起来,头人怔了怔,脸上竟少了几分凶狠,回头指着平王问道:

    “他说他是你的夫?”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头人上下打量着李青,半晌才问道:

    “你给他生过孩子了?”

    李青傻住了,半晌才怔怔的说道:

    “还没有。”

    “那他就不是你的夫!你是自由的!”

    头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李青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心里突然涌起股想要大笑的冲动来,拼命忍着笑,转头看着平王,平王脸绷得紧紧的,盯着头人,半晌才说道:

    “阿六头人,这是你们越人的规矩。”

    阿六头人不屑的扫了一眼平王,回头看着李青问道:

    “你打算给他生孩子?”

    李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平王,平王脸黑了下来,

    “阿六头人,我们会生很多孩子。”

    李青眼里闪过丝冷意,垂下了眼帘,阿六头人不理会平王的话,只盯着李青又问一遍:

    “你打算给他生孩子?”

    李青抬起头看着阿六头人问道:

    “阿六头人,我的夫君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嘛。”

    “生不生孩子要女人说了算,这是木莲神给我们定的规矩!你是木莲传人!”

    李青惊愕的看着阿六头人,回头看着平王,点了点头。阿六头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带着李青和平王上了高台,高台是从一个宽大的山洞中延伸出来的,平王牵着李青的手跟在阿六头人后面进了山洞。

    山洞里很明亮,光线柔和的笼着四围,山洞正中摆着张巨大的几案,上面放着新鲜的瓜果,几案后面是一幅一人多高的画像,上面画着个头发极短,衣服怪异的年青男子,男子的面容画得很古怪,李青盯着画像看了半晌,眼光才往周围移去,几案左右各放着几把扶手椅子,最左边上首的椅子上坐着位个子很高,却枯瘦异常的老人,眼窝微微陷了下去,眼睛却象野兽般明亮,旁边依次坐着四五个年龄不一的老人,其中还有个老妇人,都紧紧的盯着李青。

    阿六头人上前双手合什,腰弯得极深的行着礼,

    “大巫,人来了。”

    枯瘦的老者点点头,盯着李青看了半晌,又转过头,打量着平王,声音尖利的问道:

    “你就是韩地的王?”

    平王紧绷着脸,腰背挺直的点了点头,大巫尖利的笑了两声,看着李青问道:

    “你是木莲传人?”

    李青点点头,大巫回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几位巫祝,尖利的笑着说道:

    “那好,我们可以让木莲神认认你,不过,若木莲神不认你,依我们的规矩,你或者你的夫要留下一只手或脚给木莲神赔罪,你要想清楚了。”

    李青皱皱眉头,有些迟疑的看着平王,他可没和她说过,还有什么让木莲神认一认的事,或是不认,竟还要留下只手脚来!谁知道这是怎么个认法?她可没什么把握能过了这一关。

第八十五章 戒指

    平王把手伸到她腰间,轻轻揽着她,贴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若是万一,我拦着他们,你赶快往外跑,只要出了山洞,护卫们就能赶过来。”

    李青抬头看着平王,半晌才点了点头,大巫尖利的笑着,起身进了洞,不大会儿,恭敬托着个盖着红绸布的大红托盘出来,高举过头放到了几案上,几个巫祝和头人都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喃喃祷告着。

    大巫祷告完了,上前恭敬的掀开红绸布,托盘里是一个一尺见方,黑漆漆的匣子,大巫小心的打开匣子,从里面又取了只小一些的匣子出来,小心的放到了几案上,回过头,示意李青上前,李青走到几案前,看着几案上的匣子,平王紧跟在李青后面,惊愕的盯着几案上的匣子。

    匣子三寸见方,黑檀木制成,做工极细,上面横坚各刻着六行四四方方的小方格,每个方格里都刻着个曲曲弯弯、各不相同的字符,大巫盯着李青,声音尖利的说道:

    “这是木莲神留给我们的圣物,木莲神说过,这些方格依着顺序按一遍,就能打开这匣子,能打开这匣子的人,就是他的传人。你既有木莲信物,寒谷寺也说你是我们木莲神的传人,我们就让你试一试。不过,木莲神有规矩,只能试一次。”

    平王盯着那匣子上面刻着的曲曲弯弯、全无规律的符号,眉头拧到了一处,俯到李青耳边,担忧的问道:

    “青青,这些符号你认不认识?若不行,就……”

    李青脸上忽喜忽悲的盯着匣子上面的字符,仿佛没有听见大巫的话,也没有听见平王的话,这是英文字母,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木莲!匣子里是什么?木莲留了什么在匣子里?

    李青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匣子上的字母,慢慢的一个个的按着那些字母,匣子轻轻的弹开了,大巫嘴唇颤抖着扑倒在地,流着眼泪,不停的磕着头。平王扶着李青的肩,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盯着匣子。

    匣子里孤零零的放着只戒指,一只崭新的男式白金戒指,宽宽的戒面上嵌着粒五分左右的钻石,李青伸出手,掂起戒指,对着光仔细的看着,戒指里面M和L两个字母弯成心形,头靠着头亲密的偎依着,这是木莲的婚戒吗?

    李青一只手攥着戒指,另一只手有些慌乱却仔细的抖着匣子,匣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李青丢开匣子,舒开手,看着孤零零躺在手心里的戒指,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平王眼睛里闪过丝惊慌,急忙把李青搂在怀里,李青把头埋在这熟悉的温暖里,哭得肝肠寸断。

    大巫带着众巫和阿六头人祈祷完了,站起来,恭敬的侍立在李青旁边,听着她悲伤的哭泣声。

    李青哭了良久,才渐渐止了哭声,抽泣着从衣袖里拉出帕子擦着眼泪鼻涕,平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大巫恭敬的上前,尖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青巫,我们越人等了数百年,总算等来了木莲神转世传人!当年,木莲神封这匣子时,传说也是这样大哭着,连山里的鸟兽都跟着哭呢。”

    李青听了,泪眼花花的看着手心里的戒指,只觉得心酸难忍,伏在平王怀里,又哭了起来。平王搂着她,抚着她的后背。李青哽咽得语不成句:

    “我,我要,回去,回家去!回家去!”

    平王把她揽在怀里,低声哄着她,

    “好,好,我们现在就走。”

    平王转过头,含笑盯着大巫,没有说话,大巫眼神温和的看着被平王圈在怀里的李青,微笑着恭敬的说道:

    “青巫,拉井山是木莲神的家,也是您的家,您随时可以回来。”

    平王嘴角翘了起来,大巫转过头看着平王:

    “我们越人有越人的规矩,青巫一天没和你生孩子,你就不是我们青巫的夫!我们越人的事,只听青巫的安排,你,是外人。”

    李青抽泣着抬起头来,看着大巫,大巫眼神幽深柔和的看着她,李青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低头想了一会儿,站直身子,冲大巫曲膝福了一福,大巫怔神间,李青已站直了身子,看着大巫说道:

    “多谢大巫厚爱,越人的事,全凭大巫安排,李青无德无能,若强要作主,只会害了越人,王爷希望大巫能让了韩地的商人经拉井山到晋地做些生意,大巫若觉得可行,就收些过路钱让他们经过,若觉得不妥,也全凭大巫作主。”

    大巫眼睛里带着笑,看着李青,声音尖利中带着些尊敬与温和,

    “青巫是大智慧,青巫在韩地,韩地就是咱们越人的朋友,朋友要经过,哪会有什么不妥。”

    李青抽泣着回头看着平王,平王满眼的笑意,上前半步,轻轻拥着李青,看着大巫笑道:

    “拉井山是青青的家,越人也是我们韩地的亲人和朋友,这商道,是韩地商人的赚钱之道,也应该是越人的赚钱之道,我和青青脚踩两处,自然希望两家都好。”

    大巫微微笑着,看着李青,李青冲他点了点头,平王笑着告辞道:

    “大巫,青青身子弱,我们夫妇就不多停留,那些细务就让阿六头人和陇平府潘府尹去商量可好?”

    大巫看着李青,见她神情疲惫的靠在平王怀里,并不反对,才笑着看着平王,点点头,平王拥着李青出了山洞,大巫带着众巫,和阿六头人一起把平王和李青送到了入山处,大巫走到李青面前,亮亮的眼睛含着笑意对李青说道:

    “我和阿六隔一阵子就让人去平阳府看望你,青巫要好好养养身子,早日生个孩子出来,青巫有了血脉延续,才是咱们越人之福。”

    李青有些尴尬的看着大巫,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平王揽着李青,含笑说道:

    “大巫放心,等青青身子好些,我们很快就会有孩子,到时我让人来给大巫报喜。”

    大巫笑着点点头,和李青、平王告了别,平王把李青抱到马上,在黑衣卫的簇拥下,疾驰而去。

    一行人在陇平府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往浮石城方向疾驰而去。

    中午,一行人绕到了一个小镇子上,在一家小客栈里吃了饭,休息了将近一时辰才又上了路,酉正时分就绕到附近的镇子,包了家客栈吃饭歇息了。

    梁静和程燕侍候着李青洗了澡,躺到了床上,平王拥着李青,懒懒的躺在床上,李青转头看着他,平王笑着说道:

    “南金川那边,杨元峰做得很好,不必着急,再说,”

    平王顿了顿,轻轻笑起来,把李青往怀里拥得紧了些,贴着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青青是爷的福星,你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松明?是奚地陇平府王总兵的女儿,和她的丫头换了身份,被连庆买了去,在浮石城竟碰巧遇上王总兵义子王怀德,通了消息。”

    平王轻轻的得意的笑了起来,半晌才接着说道:

    “这个王怀德,拉了几百名奚地残部,做了盗匪,被奚地,大约还有庆国,在后面怂恿着,不停的扰着陇平府的安宁,爷早就想清了这块小疥癣,免得以后扰了爷的商队,只愁找不到他们,如今,”

    平王笑着亲了亲李青的耳垂,

    “如今,竟想打爷的主意。”

    李青认真的听着,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因为爷带了我吗?”

    “嗯。”

    平王轻轻笑着,

    “他们就以为有机可趁了,真是笑话!”

    “爷都安排好了?”

    李青问道,平王笑着点点头,

    “嗯,爷把这线放得可足够长,这次可要把这伙盗匪一网打尽了,一个也不能逃了去!”

    李青打了呵欠问道,

    “嗯,松明呢?”

    平王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李青,扬了扬眉梢,

    “让人把她送走了,青青放心,睡吧。”

    李青睫毛抖动了两下,他会把松明送哪里去?是去了回不来的地方吗?李青闭上眼睛,往背后的温暖里缩了缩,心里零乱如麻,她一天比一天贪恋着这背后的温暖,李青慢慢用手捏着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她也许应该象木莲那样,在寒谷寺里远观着这万丈红尘,守着心里的这一枚戒指,可是,她没有戒指,她更恐惧那高大殿堂里的阴冷苍凉,李青又往背后挤了挤,这温暖能贪恋几天?这样寒冷的世间,这个怀抱如此诱人……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她太累了,不要去想,等歇息好了,再去想,再去仔细的、好好的想一想,这些天,现在,太累了,先睡吧。

    第二天,直到辰正时分,一行人才收拾停当,离了客栈,往浮石城方向控制着脚程缓缓奔去。一路上,哨探往来不断,中午,一行人悠悠然的绕到一处小镇上吃了饭,歇息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整装上路。

    平王骑在马上,紧绷着的脸上透出丝阴冷与兴奋来,黑衣卫队形严谨,紧紧拱卫在平王周围,一行人外松内紧,控制着马速,速度平缓的往浮石城方向奔去。

    ..............

    今天在外面开年会,第二更只怕会很晚才能更,亲们,鞠躬抱歉下!

第八十六章 伏击

    陇平府往浮石城一路上地形起伏不大,没有高大的山陵,也没有连成大片的树林,只是偶尔有些不是太高的小山陵,和东一片西一片显得有些零落的小片灌木丛,有很多树,却不成林,人烟也极稀少,并不是个适合埋伏的地方。

    李青转着头,看着周围的环境,走了一个多时辰,前面是一处低洼之地,左边突出着一块不是很高却极陡峭的山崖,右前方是一处浓密的灌木丛,树木也比其它地方密集很多,一路上看来,这里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了,李青下意识的抓紧了平王的衣服,平王仿佛怔了怔,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搂了搂李青,眼睛里亮光闪过,用下巴抵了抵李青的头顶,低声问道:

    “青青也看出来了?”

    “嗯,这里象个口袋。”

    李青低声答道,平王轻轻的、带着丝冷意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李青,傲然说道:

    “口袋?青青说得对,不过,这是爷手里的口袋!青青怕不怕?”

    李青把头往平王怀里埋了埋,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平王轻轻笑着,用力搂了搂李青,

    “不用怕,有爷在,青青放心!”

    “嗯!”

    李青低声应着,平王突然拉住了缰绳,抬起手,然后用力的往下划去,丁三急忙点燃了手里的信号烟花,高高的抛了出去,烟花带着尖利刺耳的啸叫声在空中炸开,绚丽而嚣张,黑衣卫立即分成两部分,紧贴着平王的四五十名黑衣卫停下来,布了阵形,团团围在平王四周警戒着,其余的黑衣卫弯腰摘下挂在马上的长枪,催着马全速往那片洼地后的灌木丛冲去。

    李青直起身子,带着些好奇和兴奋,紧紧的盯着如一阵黑色旋风般冲向前方的黑衣卫,转眼间,黑衣卫已经冲到了灌木丛前,灌木丛中惊恐的尖叫着跃起无数的人来,持刀砍了过去,黑衣卫长枪刺过,凄厉的惨叫声连成一片,很快,就有无数装束各异的人往左右拼命逃散开去,平王嘴角露出丝冷冷的笑意,盯着前方。

    灌木丛侧面,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脚步声,李青忙转过头,一名中年将领挥舞着弯刀,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后面跟着的骑兵中夹着无数挥舞着弯刀,兴奋的嚎叫着奔跑着的兵丁,成扇形往灌木丛包抄过去,截断了那些装束各异、正四散着拼命逃着的人群所有退路,李青愕然看着那些装束精良、训练有素的兵丁,抬头看着平王问道:

    “爷,那是……”

    “那是陇平府总兵吴守强。”

    李青舒了口气,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不是说,王怀德只有几百个人吗?”

    “嗯,爷喜欢以多灭少!”

    李青窒了窒,半晌才说道:

    “人家都说爷最擅长以少胜多!”

    平王嘿嘿笑着,低头抵着李青的下巴,

    “以少胜多?爷没那么多兵马,只好以少胜多,只要有足够的兵马,爷还是喜欢用十倍的兵马一路压过去!”

    李青愕然,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只看着远处甚至不止十倍的精壮兵马一路压向那些可怜的散兵游勇。

    突然,平王身子紧绷起来,最外面的黑衣卫发出低沉的报警声,李青转过头,正看到左边山崖后面窜出十来个身形极其矫健的人影来,在草丛中忽左忽右的飞一般射了过来。李青只觉得喉咙发干,紧紧抿着嘴,免得自己叫出声来,双手抱着平王的腰,紧紧的贴在了平王胸前,平王轻轻笑着,安慰着李青:

    “不要怕,这些个小贼,近不得爷的身,青青,看爷射杀这些小贼!”

    说话间,已经接过丁四递过来的长弓,搭上箭,射了出去,长箭划破空气,凄厉的啸叫着扑向那些飞在草从中的人,飞着的人仿佛骤然间被定了格,停在了空中,血花绚丽的绽放开来,人带着箭直直的落在了草丛中。

    转眼间,平王已经射出了四五箭,黑衣卫也张弓搭箭,凄厉的啸叫声响成一片,山崖上扑出来的数十人在离平王百步外,就已折损大半,剩下的三四个人猛然收住身影,互相看了一眼,立即转身往左右往左右散开准备逃逸,最外面的四五个黑衣卫从马上窜起,如箭般疾射而出,追了上去。

    平王哈哈大笑着,把弓递给了丁四,一只手揽着李青,一只手抖着缰绳,纵马往灌木丛方向奔了过去,黑衣卫队形严谨的围着平王,如一块棱角分明的黑铁往前奔去,灌木丛的伏击已经结束了,黑衣卫陆续返回来,围在平王左右,地上的草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血腥味浓郁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吴守强的兵丁正拖着地上的尸体,分成两堆摆放着,杂乱的堆在一起,垒得高高的,是衣着杂乱的奚地的“匪徒”,仔细理好摆放整齐的是韩地的兵丁,大约有十来具。

    李青头微微有些发晕,胃里翻滚着,干呕起来,平王一只手搂紧了她,把她往怀里拢了拢,李青把头紧紧的埋在平王怀里,不再去看外面的血腥。

    平王勒转马头,离了这一片血腥之地,黑衣卫陆陆续续回来,简捷的禀报着战况,吴守强纵马奔了过来,四五个兵丁拧着个满身血污的人紧跟在后面,吴守强奔到平王面前,勒住马,在马上抱拳行了礼,咧嘴笑着禀报道:

    “回爷,这帮兔崽子一个也没让他们跑掉,杀了个干净,照爷的嘱咐,把王怀德给爷活捉来了!”

    说着挥挥手,两个兵丁摁着拼命挣扎着的王怀德,站在后面的兵丁在他膝窝里重重踢了一脚,王怀德往前扑着跪在了平王马前,李青低头打量着被摁着跪在地上,仍在不停的挣扎着的年青男子,只有二十岁左右,人很瘦削,体形单薄,衣服已经撕得几乎完全破碎开来,一条又长又深的刀伤从左肩直划到右腹,皮肉狰狞的往外翻着露在外面,挣扎中,血顺着身体不停的流下来,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但仍能看得出面容清秀,书生气十足。

    平王用马鞭指着王怀德,傲然问道:

    “王怀德,爷给过你生路,允你回去奚地,你竟如此执迷不悟!”

    王怀德抬起头,看着平王,不再挣扎,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牙齿上糊着血污,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呸!你这个恶魔!你杀了我义父,我与你不共戴天!只要我活着,就要杀了你!”

    “义父?不过是个义父!王总兵的亲儿子,可在奚地好好的做着官儿呢,他不来报仇,你这个义子倒孝顺得很呢。”

    王怀德死死的盯着平王,他要死了,那枚刺耳的烟花响起时,他就知道这仇报不了了,死就死吧,总算可以死了!义父死了,这世间唯一爱过他,给过他温暖的人死了,这一年多,他活着,只靠怀念着那份温暖,靠这份仇恨支撑着,他今生杀不了他,报不了这仇,死了也好,也许,死了,归于土中,就能回到那温暖中去了。

    王怀德渐渐垂下了头,仿佛呛着般咳了起来,血从嘴角涌出来,半晌,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眼神微微往下,看着李青,咳了几声,

    “这位夫人,云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求你,给她条生路。”

    李青默然的看着他,没有说话,王怀德看了她一会儿,眼神里闪出片绝望来,

    “她已经……死了,是吗?”

    李青转过头,抓紧了平王的衣服,不再看他,王怀德慢慢抬起头,眼神凄凉的看着平王,满脸满嘴的血污,狰狞而凄凉的笑着,

    “给我个痛快!”

    平王点点头,挥了挥手,摁着他的兵丁拔出刀,李青忙把头埋在了平王怀里,眼角处刀光炫然闪过。

    留下吴守强清理战场,黑衣卫簇拥着平王,继续往浮古城方向纵马急速奔去。

    晚上,到了个小镇,包了家客栈,李青沐浴后,勉强喝了碗粥,交待程燕:

    “这一阵子,炖燕窝粥用白燕。”

    平王挥挥手示意程燕出去,程燕忙曲了曲膝,退了出去,平王把李青抱在怀里,搂着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低低的笑着说道:

    “青青是第一次看见杀人吧?“

    李青点点头,平王抚着她的鬓角,声音温和的安慰道:

    “过几天就好了,往后,再看到,青青就不会害怕难受了,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好些天都见不得红色,以后,就没事了。”

    “爷第一次,杀人,多大?”

    李青抬头看着平王问道,

    “七岁,父王带我出征,我杀了几个俘虏。”

    平王搂着李青,出神的望着窗外,有些悠远的低声说道:

    “我三岁就开始练功了,父王最疼我,七岁时就开始带着我出征,教我行军布阵,我第一次杀人,都是一刀断喉,也没让血溅到身上,可到了夜里,总做恶梦,睡不安稳,父王把我抱在怀里睡。第二天就没事了。”

    平王说着,眼睛里带着赞赏的笑意,低头看着李青,

    “青青的胆量和见识,别说女子,就是男子中,也极少见!不愧是我的王妃!”

    李青垂着眼帘,眼珠微动,飞快的转着心思,半晌,抬起头,笑着说道:

    “世间男女有别,这胆量和见识,也有男女之别吗?”

    ............

    昨天年会开得太晚,偶食言了,昨晚没更,今天补上,三更吧,谢谢!

第八十七章 鸿沟

    “嗯,女子天性柔弱,胆量见识自然不如男子,男为乾,女为坤,男女之间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平王慢慢说着,顿了顿,低低笑着,俯下头,贴着李青耳边说道:

    “青青是奇女子,自然不能与这世间庸脂俗粉相提并论,就是男子,能及得上青青的也不多,只有青青,才配得上做我林蕴海的妻!”

    李青微微笑着,看着平王说道:

    “这男女之别,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来,是关着夫妻之义的,爷要不要听?”

    “噢?”

    平王满脸兴趣的看着李青,李青抬头看着他,笑着说道:

    “有个教书先生,和学生说,男人纳妾乃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学生问,因何理所当然?先生解释道:男人譬如茶壶,女人就是杯子,一把茶壶自然是要配很多杯子才好。”

    平王仔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比喻倒是妙极!”

    李青盯着他,等他笑声停了,才慢慢的继续说道:

    “男人自然愿意做茶壶,可女子,不一定想当那些杯子中的某一只。”

    平王微微怔了怔,看着李青,李青抬起头,看着平王的眼睛,带着笑容,声音缓慢而坚定的说道:

    “我就不愿意!我的茶壶只配一个杯子!”

    平王眼睛里闪过愕然,慢慢收了笑容,看着李青,李青目光幽幽的迎着他的目光,半晌,平王轻轻咳了一声,

    “青青,你是爷的妻,是平王正妃,爷,也最疼你,那些姨娘,不过是些个奴才,青青何必和她们计较?”

    李青垂下眼帘,心底瞬间冰冷一片,平王用力揽着她,这温暖的怀抱深处,那些硬硬的骨头硌得她疼得想流泪。李青轻轻推开平王,低声说道:

    “爷,轻点,骨头痛,爷放下我吧,我累了,想躺一躺。”

    平王抱起李青,温柔的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李青侧过身子,面向里面,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平王侧着身子坐到床边,目光幽深的看着李青的侧影,半晌,俯下身子,微微压着李青轻声说道:

    “青青,我答应你,以后,不再纳人,西院的四个姨娘,都是入府多年,也给爷生了儿女,怎么能弃之不顾?青青,这后院的事,都听你安排,一个月两天也好,一天也好,全凭青青安排就是,青青?”

    李青转过身,睁开眼睛看着平王,微微笑着说道:

    “是我不好,这几天功夫,就起了贪心。还请爷恕罪。妾不懂规矩,不知礼仪,哪里管得了爷的后院,这些天,妾太过疲惫,失礼之处,爷多担待一二,明天还要赶路,妾累得很了,想歇着了。”

    平王半躺在床上,搂了李青,低头吻了下去,李青轻轻侧过头,闪开来,平和的笑着说道:

    “妾累极了,明天还要赶路,爷也早点歇息吧。”

    “青青累了,我搂着你,好好睡,嗯?你和我,你我相称就好,青青,只要你不点头,我不去西院就是。”

    李青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再理他,平王手臂微微用力,把李青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李青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脖子里挂着的戒指,只觉得心里又涌起无数的酸楚来,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第二天,申正时分,一行人就到了浮石城,平王扶着李青进了内院,秋月和琉璃接出了院子。秋月和琉璃左右扶着李青,坐到东厢榻上,李青皱着眉头,着急的吩咐着秋月,

    “脏得很,叫人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洗一洗。”

    平王笑着坐在李青旁边,

    “夫人还是歇息一会儿再沐浴吧,免得太过劳累虚脱了。”

    李青转头看着他,带着些笑意说道:

    “若是不沐浴干净,这样脏着哪里休息得好?爷也去沐浴洗漱吧。”

    平王点点头,去了前院。

    秋月和琉璃带着丫头,侍候着李青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件浅紫色锦纱宽袖紧身上衣,一条白底满绣缠枝忍冬花如意月裙,扶着李青半靠在东厢榻上的大靠枕里,琉璃取了条大红棉纱里子的拉丝被,给李青盖好,秋月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大绵帕子,仔细的给李青绞起头发来,竹雨送了燕窝粥进来,李青接过,慢慢吃了,漱了口,琉璃泡了杯眉山茶递过来,李青接过,捧在手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唉,总算活着回来了!”

    秋月在后面笑着责怪道:

    “呸呸呸,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

    李青轻轻笑着,

    “这几天,又脏又累,唉,从来没有这么脏过!以后,我再也不骑马出去了!”

    琉璃嘻嘻笑着,轻轻给李青揉着腿脚,秋月沉默了片刻,低声禀报道:

    “夫人,你不在的时候,松明出去了两趟,最后一趟出去,就再没回来,我和琉璃去跟王统领说了,让他派个人去找找,王统领说,”

    秋月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他说,松明已经被送走了,说是爷的意思。”

    李青捧着杯子,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我已经知道了,这事你们不要问了,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吧。若有人问起,就说送她回家了。”

    秋月和琉璃互相看了看,低声答应了。

    绞干了头发,秋月给李青松松的绾了个发髻,李青吃了碗粥,就疲惫不堪的睡着了。

    第二天,李青一直睡到巳正时分,起来洗漱后,换了衣服,秋月取了件淡黄色羽缎对襟长衣给她穿在外面,

    “夫人,多穿件衣服吧,这里九月里,可比京城凉得多呢。”

    李青笑着穿了,竹雨送了早饭进来,李青吃了半碗粥,又吃了几个蟹黄小笼,有些惊喜的转头看着竹雨问道:

    “这里的螃蟹大不大?”

    竹雨曲膝福了一福回道:

    “回夫人话,就是太小,奴婢只好剔了蟹黄出来,市面上也不多,前天看到一次,今早一看到,奴婢就让人全都买回来了。”

    李青笑着点点头吩咐道:

    “那就熬些蟹油出来,我们带在路上吃。”

    竹雨笑着应了。

    中午,平王进来吃过饭,松萝泡了茶端上来,李青接过奉了一杯给平王,自己再取了一杯,端在手里坐在东厢榻上,平王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挥挥手示意丫头们都退下,转头看着李青说道:

    “我等会儿就走,去南金川,若是顺利,差不多一个月就能返回了,这里,还是让王大齐护送你回去平阳府,你且安心歇息,什么时候想动身了,什么时候再启程就是。路上慢些走,也不至于太过辛苦了。”

    李青笑着应了:

    “是,爷路上当心些,我歇息两天,就启程回去了,再晚,怕天气就太冷了。”

    平王点点头,仔细的看着李青,

    “回去好好养养身子,这些天太辛苦了。”

    说着站了起来,李青忙跟着起来,送了他出去。

    李青歇息了三四天,就让人收拾行李,上路返回平阳府了。一路上,行程安排得极宽松,车子平缓的在驿路上行进着,车厢里平稳了许多,一路上,也能慢慢的看些书打发时间了,车厢里面两个角上都放了熏炉,烘得车厢里温暖如春,李青拿着本书,慢慢看着,偶尔抬眼看看外面的浓浓秋色,秋月拿了件肚兜,在轻轻晃动着的车厢里,仔细的做着针线,李青回过头,看着秋月略显平淡的眉眼,心里微微一动,又想起杨元峰膝下那个厚厚的垫子来。

    李青放下书,盯着秋月,笑着问道:

    “秋月,有件事,你跟我可要说实话。”

    秋月放下手里的绣活,惊讶的看着李青问道:

    “夫人,秋月什么时候没跟您说过实话?”

    李青嘿嘿笑着问道:

    “杨元峰跪着的那个垫子,是谁给了他的?”

    秋月仿佛一口气窒在了喉咙里,脸涨红着,眼神闪烁起来,半晌,才有些语无伦次的回道:

    “夫人,他一个书生,一个人,夫人把他训斥成那样,他也不是跪惯了的人,万一跪伤着了,没人照顾,夫人又不是一定要把他怎样,怪可怜的,夫人……”

    李青盯着秋月,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起来,郑重的问道:

    “秋月,你喜欢他?”

    秋月猛的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摇了几下手,又停在半空,两只手又拧在一起,半晌也没说出话来,李青看着她,坐直了身子,轻声的问道:

    “你想嫁给他?”

    秋月低下了头,一声不吭,李青皱着眉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半晌,才慢慢的说道:

    “秋月,我早就说过,你和琉璃,就算不能让你们嫁给自己喜欢的、想嫁的人,也一定不会把你们嫁给你们不想嫁的人,现在,你有了喜欢的人,想嫁的人,是件好事,可是,那个杨元峰,自视极高,建功立业的心思太重,一来我怕他会嫌弃你,二来,他不是个能体贴你的人,秋月,你想清楚了。”

    秋月抬起头,看着李青,眼睛里闪过丝柔情,低声回道:

    “他是神童,是才子,又做着爷的封疆大吏,我不过是个奴婢,夫人,我从来没敢想过要嫁给他,只希望能在他身边,侍候着他……”

    ............

    第二更,好累啊!

第八十八章 现实的打算

    李青愕然看着秋月,这个跟了她十年,被她教导了十年的秋月,居然愿意给杨元峰做个妾侍!李青伸出手,摇了摇秋月,

    “秋月,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秋月脸色有些灰暗的看着李青,半晌才说道:

    “夫人,我是个婢女,没有家人,长得也不好看,又不象夫人那样聪明能干,他,怎么能娶我?怎么会娶我?”

    李青怔怔的看着秋月,秋月勉强笑了笑,看着李青继续说道:

    “夫人,我们这些个奴才婢女,要做正头夫妻,能嫁给谁?多是要嫁给同样做奴才的,就算夫人作主,脱了籍,嫁到外头,稍微有些门第的,谁愿意娶个婢女出身的人作正室夫人?依着律法,奴婢们都是贱民,也是嫁不得官宦士子的,夫人敬重我们,拿我们当人看,可象夫人这样的人,也就夫人一个罢了。”

    李青默然的看着秋月,这世间,奴婢不过是主子家里的物件之一,平王至今也没分清过哪个是秋月,哪个是琉璃,在他眼中,这些奴婢,还不如他的马重要,秋月温和的看着李青,面色渐渐平和下来,

    “私下里,我和琉璃也说过这话,夫人现如今贵为王妃,也许有人贪图着些什么,愿意求娶夫人的贴身婢女,若是那样,夫人,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本来,我是想着,若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宁可自梳了,一辈子侍候夫人也就算了,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夫人,看到他第一眼,我喜欢他,若是能跟在他身边,侍候着他,我就很满足了,其实夫人今天不问我,回去了,我也会求了夫人,这事,我也仔细想过了,他以后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也许还会纳其它的妾侍进门,可哪怕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能看到他一面,我就很知足了,若我有那个福份,能生个一男半女的,这辈子,也就没什么不满足的地方了,孩子虽是庶出,可毕竟也是主子了,往后有夫人关照着,总不会差了前程去。”

    李青叹了口气,看着秋月,她的打算很实在,也可行,她调教出来的丫头,果然和她一样的现实。

    “那个杨元峰,也是你家夫人的奴才呢。”

    李青歪着头,含着笑,慢慢的说道,秋月斜了她一眼,

    “那是爷宠着你,哄着你开心罢了,爷的大臣,真能给你做了奴才?!”

    李青有些无语的看着秋月,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秋月,若你嫁了,琉璃也嫁了,你们都走了,只剩了我一个人,那我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秋月横了李青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话,探过身子理了理李青身后的被褥靠垫,扶着李青躺了下去,

    “夫人还是睡一会儿,好好养养身子吧,再瘦下去,回到庄子,郑嬷嬷肯定要拿我和琉璃开刀作伐,夫人还是先体谅体谅我们吧。”

    李青笑着躺了下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一行人走了将近一个月,总算进了望乡驿,孙义、丁一带着仆妇下人,早就等在了驿站外,琉璃给李青穿上件莲青色绣着同色缠枝西番莲哆罗呢斗篷,掀起车帘,秋月已经下了车,小心侍候着李青下了车,孙义和丁一跪在地上,磕头请了安,李青笑着请了两人起来,紧了紧斗篷,笑着说道:

    “孙管家,丁管事不必多礼,外头冷,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秋月扶着李青,进了内院正屋,正屋里火炕火墙早就烧上了,屋里温暖如春,李青舒了口气,琉璃给李青取了斗篷下来,松萝、竹枝、竹叶侍候着李青简单洗漱了,才叫了孙义和丁一进来。

    李青坐在正屋上首,孙义和丁一进来,重又磕头请了安,李青笑着吩咐道:

    “我这里没什么事,孙管家就先请回去吧,有丁一侍候着就行了。”

    孙义陪着满脸的笑容,躬着身子禀报道:

    “回夫人,爷早就传了信,吩咐奴才把春熙院和后面的小花园连到一处,把院子里外重新整修一遍,奴才紧催着工匠们,总算按时完了工,现如今,春熙院已经修整收拾停当了,夫人回来就能住进去了。”

    李青怔了怔,笑着说道:

    “孙管家辛苦了,我也累了,明天一早就直接回逸梅庄歇息着了,春熙院还是以后再去看吧,孙管家先请回王府吧。”

    孙义满脸的苦笑,身子躬得更深了,小心的说道:

    “夫人,爷……”

    “孙管家先请回去吧。”

    李青打断了孙义的话,孙义咽下了后面的话,怔了怔,躬身告退出去了,李青转头看着丁一,笑着吩咐道:

    “明天一早,我们直接回逸梅庄。你今天也辛苦了,也先下去歇息吧。”

    丁一忙躬身答应着,告了退出了院子。

    院门外,孙义正站在拐角处,等着丁一,两人互相看了看,孙义叹了口气,

    “爷吩咐把夫人接到府里住着,竟然没和夫人商量好不成?现如今,这怎么办?接不回夫人,爷过些天回来,这可怎么交待?”

    丁一也叹着气,看着孙义低声说道:

    “夫人的脾气,连爷也没法子的,我们这些个奴才,有什么法子?”

    孙义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和丁一一起并肩往外走去。

    李青沐浴洗漱干净,换了家常半旧衣服,坐在东厢炕上,靠着大迎枕,秋月拿着大绵帕子,边给李青绞着头发,边悄悄说着话:

    “夫人,爷对你真的是好,春熙院再把后面的小花园圈进来,可大了一倍不止,夫人真的不打算搬回王府去住了?”

    李青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

    “这一路上,我也想通了,这世上,你家夫人这样的人,也就你家夫人这一个,若是住进了王府,我就不是我了,我来这世间,想着远观红尘,却又受不得寂寞孤独,这会儿想明白了,其实也不是不能两全,王爷于我,也可以是怡情之物。”

    秋月手抖了一下,扯了一缕头发下来,痛得李青叫出了声,秋月松了帕子,急忙奔到门口四下看了看,才轻轻拍着胸口回来抱怨道:

    “夫人又开始胡说了,这话哪是夫人应该说的!”

    李青轻轻笑出了声,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秋月说得对,这事做得,话可说不得,回去逸梅庄,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仔细的规划规划,还有银子,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还得想办法挣银子去,还有得让月静回去一趟,让老和尚挑些人过来,我想在我那块封邑里挑个地方出来,建个寒谷寺北寺出来,还有,秋月的亲事,琉璃的亲事,还有,我的十里庄,我的水地龙,噢,还有,回去赶紧派些人出去找找,看看玉山脚下有没有温泉。”

    秋月怔怔的看着李青,半晌才摇着头,笑着继续给她绞起了头发。

    .............

    第三更,昨晚年会闹得太晚,好累,好在年会一年只有一会!勉强算是完成了三更,亲们,鼓励下吧!

第八十九章 各有前程

    第二天,申末时分,李青就回到了逸梅庄,郑嬷嬷迎在庄子二门外,上前扶着李青下了车,眼泪就汪了出来,

    “夫人怎么瘦成了这样?”

    李青忙挽了她的胳膊,

    “我累坏了,这里又冷,先进了屋,让秋月侍候着嬷嬷,慢慢的伤感,好不好?”

    郑嬷嬷带着眼泪笑了起来,

    “听夫人这话说得,精神必是好得很,嬷嬷知道夫人怕冷,屋里火墙、火炕昨天就烧上了,热水也都准备好了,让嬷嬷扶着夫人进去吧。”

    秋月和琉璃笑着退到后面,郑嬷嬷扶着李青进了桃花源。

    李青沐浴洗漱干净,秋月取了件桃红撒花丝绵小袄,一条月白刺绣妆花裙,李青坐到东厢烧得热热的炕上,舒服的叹着气,郑嬷嬷接过松萝捧过来的帕子,坐到李青后面仔细的给她绞着头发,松叶泡了杯热茶送上来,李青接过,捧在手里,喝了两口,笑着问道:

    “嬷嬷,这一阵子没什么事情吧?”

    “没什么大事,只是,”

    郑嬷嬷顿了顿,接着说道:

    “夫人走后没多久,文大爷就说病了,庆余堂的大夫给诊了脉,说没什么事,文府来了人要接文大爷回府养病,汤掌柜就给挡了回去,说夫人吩咐过,没您的准许,不准大爷出厚德居半步,木通又不在,他可不敢作主,没想到,过几天,文大爷竟真的病倒了,汤掌柜到庄子上来寻我,我就依着夫人的吩咐,让人悄悄寻了文大奶奶说了这事,可巧,文大奶奶正在娘家住着,捎话说,夫人不在家,不敢随便接人违了夫人的吩咐,可大爷病着又不能不管,大奶奶就每天亲自过去照料着。”

    “噢?”

    李青笑了起来,眼睛里亮光闪过,

    “大奶奶这事倒做得聪明,不知道是自己的主意,还是有谁在旁边指点着的。”

    “可不是呢,汤掌柜收拾了处僻静的小隔间给大爷养病,大奶奶每天过去送饭熬药,大爷病重的那几天,大奶奶衣不解带的彻夜照料着,大爷病好了,大奶奶人整整瘦了一圈。厚德居上下没有不夸大奶奶的,汤掌柜说,文大爷病好了以后,对大奶奶可是尊敬体贴了不少。”

    李青轻轻笑着,

    “大奶奶若真是学得聪明些了,倒是文国梁的福份。”

    “可不是这话,这过后,虽说大爷病好了,大奶奶也还是隔三岔五的去看望大爷,帮他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有时也带儿子过去。”

    郑嬷嬷顿了顿,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大奶奶偷偷带吃食给文大爷,依着夫人吩咐,汤掌柜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文府里陈姨奶奶也使人去了好多次,还让人偷偷送东西过去,都被汤掌柜挡了回去。”

    李青笑着喝着茶,看来过一阵子,还要给这个文国梁挪个地方才行。

    第二天午后,未正时分,林蕴涛夫人王氏和林蕴波夫人苏氏结伴而来,说是听说夫人回来了,过来请安,李青微微有些惊奇,将两人让到了东厢,王氏和苏氏见李青人瘦弱了很多,满脸疲惫,陪着略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笑着告辞道:

    “夫人奔波了这几个月,太过劳累,今天就不多打扰夫人了,等夫人身子好些,我和采薇再过来给夫人请安。”

    李青微笑着把两人送到二门外,方扶着秋月慢慢回了桃花源。

    李青在庄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歇息了半个多月,才差不多恢复了些,气色也渐渐缓了过来。

    又快到冬天了,李青扔下手里的帐本,隔着窗户看着外面隐隐约约的秋末萧瑟,已经十一月了,她的十里庄,今年是没钱再修了,明年,依着这帐本上的收益看,要到明年夏天她才能有钱继续修她的水地龙,可她还想在她的封邑里修庄子,修寺庙,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连庆在晋地的生意被平王横插一脚,除了那个成衣铺子,别的都只好放了手,她干脆让连庆在晋地开了几家庆余堂分号和厚德居分号,往后,她还是靠生药、饭庄和成衣铺子这样不伤大局的生意赚银子的好,粮食这样的东西太过敏感,万一招了平王的忌,倒不划算,毕竟,她现在背后多了个越族,行事更要小心才行。

    平王,那是个阎罗,她不想更不愿意触犯了他,她和他相互尊敬着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李青正出神间,秋月掀帘进来,笑着禀报道:

    “夫人,丁一求见夫人,说是派去玉山的人回来了。”

    李青眼睛亮了亮,起身下了炕,吩咐道:

    “让他到花厅等我。”

    秋月曲膝应了,到门口叫了个小丫头去传了话,回身取了件石青缂丝斗篷给李青披上,李青笑着拢紧了衣服,沿着抄手游廊往花厅去了。

    丁一磕头请了安,站起来垂手侍立着禀报道:

    “回夫人话,派去玉山查探的人回来了,正依着夫人的吩咐,画图纸、理物产册子,晚上理出来些,就呈给夫人过目,温泉找到了三眼,其中一处在山脚,一处在山脚处略上去些的地方,最大的一眼温泉在半山腰。”

    李青脸上露出笑容来,眼睛亮亮的问道:

    “水热不热?”

    丁一笑着回道:

    “回夫人话,都极热,探不进手去,都没有异味,是极好的温泉。”

    李青点点头,等晚上看了图纸,最好还是能到实地去看一看,她一定要修个温泉庄子住,冬天里,在皑皑白雪之中喝喝酒,泡泡温泉,是何等惬意的事!

    李青笑眯眯的想着,可要修这温泉庄子,还得先修路,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李青慢慢皱起了眉头,厚德居的收益远低于她的预期,庆余堂现在已经开了九家,可收益的增长极其缓慢,并没有达到她的预期,都要想想办法才行,李青低头思忖了片刻,抬头问道:

    “三爷那个什么文会,放在厚德居开了几次了?”

    “回夫人话,两次,明儿是第三次。”

    李青扬了扬眉梢,想了一会儿,吩咐道:

    “明天,你跟着我,去看看这个文会,嗯,不要跟三爷说,我们偷偷看看就是。你先下去吧。”

    丁一微微犹豫了下,躬身答应着退了出去。

    晚间,李青吃了晚饭,沐浴洗漱后,秋月泡了杯眉山茶送上来,李青坐在里间炕上,靠着大靠枕,慢慢喝着茶,仔细的研究着丁一送进来的封邑简图。秋月吩咐竹枝和竹叶小心侍候着,就先回了东厢自己屋子里。

    松萝站在后倒座房间里,隔着窗棂,有些心神不宁的盯着院子里的动静,看到秋月出来回了屋,两只手拧着,在房间里犹豫着转了几个圈,咬咬牙,出了门,往秋月房里去了。

    松萝站在秋月房间门口,抬手想敲门,又缩了回去,转身想离开,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咬着牙,闭上眼睛重重的敲了几下门。

    秋月开了门,见是松萝,笑着让道:

    “是松萝啊,快进来,我刚泡了壶茶,进来尝尝吧。”

    松萝脸上有些青红不定的看着秋月,堆出一脸的笑来,秋月眼神里闪过层狐疑来,看着松萝,不动声色的让着松萝进了屋。

    松萝进了屋,两只手不安的揪着腰间的荷包,秋月笑着把她按在炕上坐下,取了只杯子过来,从炕几上的茶壶里倒了杯茶出来,递给松萝,笑着说道:

    “你尝尝,这是绿牡丹,夫人说不喜欢这个味,我倒觉得好,你也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松萝笑着端起茶,低头喝了几口,秋月起身从柜子里取了一碟子豌豆黄、一碟子紫薯酥出来,推到松萝面前,笑着让道:

    “竹雨做的点心,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两样,正巧我这会儿有,你多吃几块。”

    松萝放下杯子,拈了块豌豆黄放到嘴里,秋月含笑看着她,松萝垂下眼帘,慢慢吃着点心,秋月端起杯子,喝着茶,看着她吃点心。

    松萝吃完点心,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抬起头,鼓足勇气看着秋月说道:

    “秋月姐,有件事,早就想求您,可我一直说不出口。”

    秋月放下杯子,仔细的看着松萝,带着些笑,温和的问道:

    “我们姐妹,还有什么求不求的,但凡我能做到的,都会帮了你,你只说就是。”

    松萝面容放松了些,仿佛舒了口气般,看着秋月,又有些心虚般的低下了头,手指来来回回的划着裙子,半晌才声音低低的开口说道:

    “秋月姐,你知道,我弟弟,现拜了杨大人为师,我弟弟,很聪明,很懂事,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秋月笑着点点头,

    “我知道。”

    松萝抬起头看着秋月,眼睛亮亮的,闪过丝火热,

    “秋月姐,我弟弟,以后肯定能象杨大人那样,为官做宰!”

    秋月笑着点着头,看着松萝,松萝眼睛里亮亮的闪着光,继续说道:

    “秋月姐,我想求你帮我求了夫人……”

    松萝声音低了下去,秋月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丝疑惑,

    “求夫人做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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