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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九全十美txt下载     九全十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章 陷阱

    文姨娘身子微微抖动着,忙辩解道:

    “夫人说……”

    “夫人同意了?”

    平王打断了文姨娘的话,冷冷的问道:

    “爷,夫人……”

    文姨娘急急的解释着,平王压抑着声音,打断了文姨娘的解释:

    “爷问你,夫人同意了没有?”

    “没,没有。”

    文姨娘颤抖着答道,平王猛的起身下了炕,阴阴的盯着文姨娘,慢慢的说道:

    “夫人的话,你敢驳了?还是想怂着爷驳了夫人的话?你,很好!看来,夫人是不在你眼里了,是不是,连爷,也不在你眼里?你觉着,夫人容着你,爷也是好性子?”

    文姨娘扑通跪倒在地,磕着头,平王坐回到炕上,绷直了上身,盯着文姨娘,轻轻冷笑起来:

    “你以后不用过来请安,夫人也惹不得这样的闲气,从今天起,你就在芙蓉院里,好好养着吧。出去!”

    文姨娘颤抖着爬起来,急忙退了出去。平王阴沉着脸坐在炕上,李青微微笑着端起杯子递过去,轻声的劝道:

    “爷也用不着生气,哪家的后院不是这样。”

    平王怔了怔,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着李青,正要说话,就听青蒿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张姨娘,夫人不是吩咐过,让你不用过来请安了吗!”

    “哼,我是来给爷请安的!”

    张姨娘高昂的声音立即反驳了回去,李青端着杯子的手紧张的抖动起来,杯子里的水洒在了手上,秋月和竹叶急忙过来,接过杯子,用棉帕子给她轻轻拭去手上的茶水,平王急忙站起来,拉过李青的手,关切的问道:

    “烫着了没有?”

    李青心神不定的摇着头,勉强笑了笑,声音发紧的回道:

    “没事。”

    平王心痛的看着面色有些仓惶的李青,轻轻拥着她,坐到了炕上,门帘猛的掀开,张姨娘一身明丽的黄色,神采飞扬的闯了进来,平王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猛的转过身,压抑着声音,恶狠狠的吼道:

    “滚出去!”

    张姨娘狼狈的退到了院子里,李青微微低着头,声音轻细的说道:

    “爷还是早点去前院吧,我想歇息一会儿。”

    平王怔了怔,搂了搂她,温和的安慰道:

    “青青放心,没事了,我让孙义请周医正来给你把把脉,你好好歇息几天吧。”

    李青抬起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爷不用这样,我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平王点点头,轻轻拍拍李青的后背,温和而低沉的说道:

    “青青歇息吧,我去前院了。”

    平王出了正屋门,在院子里停了停,叫了郑嬷嬷过来,低声吩咐道:

    “夫人受了惊,让人去请周医正过来看看,去春晖院告个病,这几天就不要过去请安了。”

    郑嬷嬷恭敬的曲膝答应了,平王顿了顿,继续吩咐道:

    “夫人怕人高声说话,这院子里,都交待下去,轻着些,万不能惊了夫人。”

    郑嬷嬷答应着,平王紧绷着脸,大步出了院门。

    顾姨娘远远的站在一座高大假山后,盯着春熙院,看着文姨娘狼狈的出了院门,看到张姨娘满脸愤然的出了院子,看着平王阴着脸大步出了院子,仔细的思量了一阵子,转身悄悄的离开了。

    春熙院东厢,洪嬷嬷和郑嬷嬷垂手侍立着,李青垂着眼帘端坐在炕上,声音细细的说道:

    “这事,还是,郑嬷嬷,和洪嬷嬷请教吧,我……”

    李青脸上泛起丝红晕来,垂下了头,半晌才继续说道:

    “请洪嬷嬷多指点。”

    郑嬷嬷悄悄拉了拉洪嬷嬷,两人告了退,出了正屋,进了东边厢房,郑嬷嬷泡了茶敬给了洪嬷嬷,两人坐定,郑嬷嬷恭敬顺从的和洪嬷嬷说着话:

    “夫人年纪小,从小孤苦,也没个教导,现如今,洪嬷嬷来了,这院子才算有了主心骨……如今,这事,嬷嬷也知道,这些都是大家的规矩,夫人也不懂,这西院侍寝的事,爷只说让夫人安排……夫人,唉!嬷嬷可要指点指点,错了规矩可是大事。”

    洪嬷嬷沉吟着,半晌才低低的开口道:

    “说起来,这府里,以前老姨奶奶侍寝是一个规矩,先头王妃在的时候也定过规矩,不知夫人的意思……”

    郑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

    “夫人哪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让爷满意罢了!这事……嬷嬷看?”

    洪嬷嬷为难的说道:

    “这是爷房内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哪里敢开这个口?”

    郑嬷嬷叹了口气,

    “就是这个话呢,夫人吧,唉,这满府里,还有谁能跟爷提这个事的?”

    洪嬷嬷眼睛亮了亮,仔细的思量了片刻,笑着说道:

    “这事,也就老祖宗能问一问,我今天就去趟春晖院,请老祖宗跟爷提提,看看爷的意思,不过,”

    洪嬷嬷顿了顿,眼含笑意的斜着郑嬷嬷说道:

    “只怕爷会依着老姨奶奶那会儿的规矩,一处五天,按着日子轮,毕竟,夫人,年纪小了些,大约也是为了这个,爷跟夫人倒不好直说。”

    郑嬷嬷叹息着,身子微微探过去,轻声说道:

    “唉,总要爷心里高兴,夫人才好。不过,嬷嬷可得谨慎着些,爷,脾气大。”

    “这你放心,这可是爷的房事,只能悄悄的和老祖宗说了,爷是个孝顺的,对我们这些个老人也尊重,有我呢,你且放心。”

    郑嬷嬷悄悄的和李青禀报着:

    “依着夫人的吩咐,都妥了。”

    顿了顿,笑着低声说道:

    “爷早上走的时候,吩咐给夫人告几天病,就不要去请安了,爷还说,夫人怕人高声说话,这院子要轻着些才行。”

    李青怔了怔,眼睛微微眯了眯,他到底是派人打听过她了,他还听说了什么?

    申末时分,平王进了春晖院,文老太妃笑着拉着他坐到炕上,关切的问道:

    “媳妇病了?”

    平王笑着点点头,解释道:

    “李氏身子弱,倒也没什么大事,歇息两天也就好了。”

    文老太妃点点头,转过头,挥挥手,黄嬷嬷会意,忙带着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文老太妃拉着平王的手,笑着低声说道:

    “今天,洪嬷嬷来我这儿,说起这西院侍寝的事,倒也是提醒了我,你媳妇身子弱,也不能多侍候着你,我看,还是照原来的老规矩,几个姨娘一处五天轮着倒也好,你看呢?”

    平王额头青筋微微跳了跳,半晌才笑着说道:

    “儿子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让母亲操心这样的小事,是儿子的不是。这事,母亲就不要多忧心了,就让儿子自己安排就是,母亲也上了年纪,凡事且放宽心,这些奴才,越来越大胆了,这样的小事,也敢惊动了母亲,是儿子疏忽了。”

    文老太妃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母亲是担心你,往日里,文氏还能帮你操劳些,现如今,你身边也没个操心的人,李氏出身卑微,哪里懂咱们这样大家的规矩礼法?实在不行,我让黄嬷嬷帮帮你?总不能让你自己操心这内院的大事小事吧。”

    平王眼角跳了跳,眼睛眯了起来,片刻放松了面容,笑着说道:

    “黄嬷嬷若是能帮着李氏操劳些,倒是正合适,只怕母亲这边一时也离不得她。”

    文老太妃笑容满面的拍拍平王的手,

    “我这里能有什么事,有董嬷嬷几个就足够了,你那儿的事最重要,就让她去吧,我也就放心了。”

    平王道了谢,文老太妃叫了黄嬷嬷进来吩咐了,黄嬷嬷愕然的看着文老太妃,片刻,急急的转过头,正迎到平王阴冷的眼神,看着平王嘴角露出的一丝阴阴的笑意,黄嬷嬷只觉得头晕眼花,忙跪倒磕头道:

    “老祖宗,奴婢,奴婢放心不下您,奴婢见识短,哪里担得起这样的重责,老祖宗,奴婢不敢。”

    平王阴阴的看着她,声音平和的说道:

    “这事,除了嬷嬷,还有谁担当得起?嬷嬷就不要推辞了。”

    说着站了起来,笑着告辞道:

    “母亲,儿子就带着黄嬷嬷先回去了,多谢母亲关爱。”

    文老太妃满脸笑容的看着平王,挥挥手说道:

    “快去吧,有黄嬷嬷看着些,我也就放心了。”

    平王大步出了春晖院,黄嬷嬷惶恐不安的跟在后面,到了离春熙院不远处,平王猛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冷冷的盯着黄嬷嬷,嘴角挂出丝笑意来,慢慢的说道:

    “今晚上天太黑,这路上也是看不清楚,听说黄嬷嬷摔断了腿,还是好好养养吧,免得老祖宗牵挂你,丁三,好好侍候黄嬷嬷的断腿!”

    黄嬷嬷浑身发着抖,强自镇定着,

    “爷!”

    “爷念在你侍候老祖宗这几十年,还算尽心尽力上,就不和你多计较了,这腿和嘴可要一起养着!养好了,再回去侍候老祖宗吧!”

    说完,转身往春熙院去了,丁三微微躬了躬身子,客气的说道:

    “嬷嬷,得罪了。”

    春熙院门口,洪嬷嬷笑容满面的带着几个婆子提着灯笼,已经等在院门口了,平王冷着脸进了院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眯着眼睛看着洪嬷嬷问道:

    “你有个儿子现在外院回事处当差?”

第一百七章 生财之道--给各位书友拜年啦!

    洪嬷嬷怔了怔,忙回道:

    “回爷的话,是奴婢的大儿子,叫洪万喜。”

    “爷已经吩咐了孙义,明天就打发他到卓索马场当差去。”

    洪嬷嬷呆住了,卓索马场在韩地最北边,最为苦寒,是流放之地,爷这是说……洪嬷嬷脸色惨白,喉咙里一下子哽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来,平王冷冷的看着她,继续吩咐道:

    “黄嬷嬷摔断了腿,你去好好侍候她吧。爷这里不敢劳驾你。”

    洪嬷嬷跪倒在地,也不敢发出声音来,只磕头不已,平王也不看她,转身大步进了正屋。

    李青正搂着林红袊在炕上笑得前仰后合,见平王进来,忙抱着林红袊站了起来,林红袊脸上泛着片快乐的红晕,眼睛亮亮的,奶声奶气的给平王请了安,平王笑着摸了摸林红袊的脸,温和的看着李青说道:

    “你也别太累着,让奶娘抱她回去歇着吧。”

    李青笑着点点头,亲了亲林红袊,把她交给了奶娘,吩咐奶娘抱她回去歇息了。李青侍候着平王沐浴洗漱了,换了衣服,陪着平王吃了饭,平王在东厢炕上看着文书,李青泡了杯茶捧上来,就悄悄下去沐浴洗漱了。

    李青绞干了头发,松松绾了绾,换了身葱黄绫掩衿短上衣,和一条同色绣着深黄缠枝西番莲花边的散脚裤,过来给平王重新泡了杯茶,平王抬起头,突然把文书放到几上,直起身子,伸手从身后把李青抱过来,把脸埋在她耳边,李青往后躲着,笑着说道:

    “爷还是赶紧看你的文书吧,还有那么多呢。”

    平王两只手从李青腰间抚到了小腹,眼睛往衣领里看了进去,半晌才懒洋洋的说道:

    “你陪着爷一起看。”

    李青轻笑着,微微转过身子,仰着脸看着平王,带着丝慵懒,慢慢问道:

    “我陪着爷,爷还看得进这文书?”

    平王低着头,微微有些迷离的看着烛光下的李青,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笼着汪盈盈眼波,正满眼妩媚的看着他,平王抬起手,抚着李青柔嫩白晰的脸和淡红的嘴唇,慢慢往下揉到了胸前,重重的叹着气,

    “青青,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只要乖乖的,爷,看得进去。”

    李青坐直了身子,正了正面容,咳了两声,说道:

    “好吧,爷看文书吧。”

    平王轻轻笑着,拿起件文书来,李青凑着他的手歪着头看着,不动也不说话,平王飞快的看着文书,又拿起件翻开来,李青很快看到了木通的名字,忙仔细看过去,平王笑着说道:

    “连庆和木通做得很好,头一批粮食十天前就送到了长岭一带,比原来打算的早了二十几天,连庆是个难得的人才,咱们在晋地的生意已经铺开了,走了晋王府老王妃娘家的路子。”

    “晋地还是老王妃作主呢?”

    “嗯,”

    “老王妃也快五十了吧。晋地的生意,暗股还是要多送几家。”

    平王低下头,用下巴顶了顶李青的头,笑着说道:

    “青青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嗯,我选了几个,青青也看看?”

    李青笑着摇着头,重重的叹着气抱怨道:

    “我可没心思看这个,连庆和木通什么时候到平阳府?庆叔净帮着你做事了,我的生意还不知道亏了多少呢!”

    平王轻声笑了起来,放下文书,轻轻搂了李青,

    “嗯,爷这趟生意赚得不错,青青亏了多少,爷补给你就是,爷的也是青青的。”

    “爷可说错了,青青的都是爷的,爷的还是爷的,可不是青青的。”

    李青慢慢的说着,平王怔了怔,手下用力,搂紧了李青,贴到她耳边,低低的温柔的说道:

    “青青,你要相信我。”

    李青往后靠到平王怀里,笑着仰起头说道:

    “爷,说到这生意,我倒有点想法,爷要不要听听。”

    平王眼睛亮了亮,笑着点点头,

    “青青说吧。”

    “爷的红果,每年由户部定了价,放给韩地的几家大商户,我算了算这价,低了些,不过,若要提价,一来有与民争利之嫌,二来,只怕那些个商户也不一定肯,所以,”

    李青顿了顿,看着仔细听着的平王,笑着继续说道:

    “不如竞标,把这红果的销售地分成几块,依各地各年的用量估算出相应的红果量,除了往年的那些个商家,只要有实力的商家,不管韩地,晋地,庆国、奚地都允他们来竞这个标。中了标的,户部按竞标价先收订银,其余的银子买红果时再收取,还可以搭上些其它的药材一并竞标。”

    平王眼睛里亮光闪过,笑容满面的低头看着李青,懒洋洋的问道:

    “青青要插手这红果的生意了?”

    李青点点头,笑着说道:

    “爷若是竞标,我想要庆国那一标,以今年的价加五成到十成竞标。”

    “青青有了好主意?说来爷听听。”

    李青斜了平王一眼,郑重的说道:

    “爷,这红果生意是我的,爷不能再插一脚!今年一年,我都没挣到银子!”

    平王轻轻笑着,搂紧了李青,认真的答应着:

    “好,我答应你,这红果的生意,是青青的私房,爷不插手就是。”

    李青满眼笑意,仰起头,眼波盈盈的看着平王说道:

    “若挣了银子,就分三成给爷,算是保护费吧。”

    平王哈哈大笑起来,搂着李青倒在了炕上,

    “青青,爷是那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要收你保护费?!”

    李青倒在平王怀里,笑着圈了平王的脖子,

    “爷不就是占了座大山的山大王嘛。”

    平王笑着俯身把李青压在了身下,李青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来,轻声提醒着:

    “爷,你的文书还没看完呢。”

    平王有些艰难的转过头,看着炕几上薄薄的一叠文书,撑起身子,轻捷的跳下了炕,伸手抱起了李青,往内室走去,

    “青青,文书先放一放,咱们一起琢磨琢磨更重要的事情吧。”

    满屋的融融春意中,李青身上泛着层粉红,软软的伏在床上,平王光着上身,从后面搂着她,餍足的轻轻叹着气,贴在李青耳边,喃喃的低语着:

    “青青,有了你,爷才知道什么叫食髓知味。”

    第二天,直到辰初,李青还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平王进了屋,秋月忙带着丫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李青窝在被子里耍着赖:

    “秋月,今天不用请安,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平王带着满身的寒气压到了李青身上,手伸进了被子里,李青急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平王手臂用力,揽紧了她,头微微抬起,仔细的看着李青带着点点青紫的脖颈,用手指轻轻抚摸了几下,突然贴着李青耳边,暧昧的笑了起来:

    “青青,爷昨晚,猛了些,身子痛不痛?下次,爷一定温柔着些。”

    李青挣扎着转过身来,推着平王笑道:

    “爷赶紧去前院吧,我也要起来了,今天还要去碧莲院看着给红袊收拾屋子,好多事情呢。”

    平王笑着坐直了身子,抚着李青的头发笑着说道:

    “这韩地的红果生意,有一半在王氏娘家手里,大哥大嫂伉俪情深,青青腊八施粥时,不妨和王氏提一提,这生财之道也让王家分些,大哥好做,爷也好做,其余的,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李青坐了起来,点点头,笑着回道:

    “爷放心,我也是很敬重大嫂的。”

    平王点点头,犹豫了片刻,笑着说道:

    “青青,爷今天得出趟城,后天回来,青青不要劳累着了,红袊的院子让下人去操心收拾就行,嗯?”

    李青笑着应了,平王起身出了门,李青又靠在了床上,秋月轻手轻脚的进来,笑着说道:

    “夫人,这回可得起来了。”

    李青笑着坐起来,秋月和竹叶、木兰侍候着李青洗漱了,换了件桃红撒花袄,一条月白绣花曳地裙,吃了早饭,披了银狐斗篷,带着人去了福佑院,看着人布置碧莲院去了。

    隔天,周医正又进来诊了脉,开了些汤药,李青仔细的看了药方,笑着吩咐道:

    “这个周医正人情好过医术,这药,不用煎了,我也不耐烦吃这么苦的东西。”

    秋月笑着取走了药方。郑嬷嬷掀帘进来,悄悄的禀报道:

    “夫人,张大奶奶托汤掌柜找了我,想求见夫人。”

    李青怔了怔,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什么事情,来人有没有说?”

    郑嬷嬷摇了摇头,李青低头沉吟了片刻,吩咐道:

    “如今我们住在这王府里,还是万事小心些好,我如今也算病着,倒不方便见她,你去回了她,若不急,就等春节朝拜时找个机会说话,若是急,后天我去无着庵施粥,让她去那里见我吧。”

    郑嬷嬷答应着出去了。

    午饭刚过,丁一进来禀报说,文老太爷想求见夫人,李青皱起了眉头,文老太爷这时候来,只怕和文大爷有关,张大奶奶来,必定是和大奶奶有关,李青思量了片刻,吩咐丁一:

    “我如今病着,也不敢见人,一来身子不好,二来也怕过了病气去,让文老太爷过几天再来吧。”

    丁一答应着退了出去,李青叫了竹叶进来吩咐道:

    “你今天回去一趟,找你父亲仔细打听打听,大奶奶什么时候回的府,回府后发生什么事没有,还有,文府里最近可有什么大事,这事要机密!去跟秋月告个假,只说要回家看看就是。”

    竹叶答应着出去了。李青仔细思量了半晌,文家的事等王爷回来商量商量,求了恩典,有个定论的好。

第一百八章 施粥

    腊八早上寅末时分,王府二门里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孙义和丁一垂手侍立着,平王扶着李青下了两轮小车,牵着手送她上了车,低下头笑着嘱咐道:

    “施了粥就赶紧回来吧,庵里冷,有什么事让孙义和丁一去办就行。”

    顿了顿,平王继续说道:

    “晚上还有些事,要和青青商量呢。”

    李青笑着点头答应着,平王放下了车帘,转身往二门里去了,秋月微微低着头,垂手侍立着,见平王离开了,赶紧从旁边上了车。梁静和程燕坐到车前,车子缓缓往二门外去了,平王站在二门外的阴影里,看着车子出了门,转过弯看不到了,才转过身,大步往外书房去了。

    李青的车子出了平阳城,王夫人和苏夫人的车子已经等在城门外了,远远看到李青的车子过来,两人忙下了车,上前见礼,秋月掀起帘子,李青忙直起上身,笑着说道:

    “外面寒冷,不必这样多礼,快请上车吧。”

    王夫人和苏夫人笑着施了礼,上了车。跟在李青车辆后面,一行人往无着庵去了。

    辰末时分,一行人到了无着庵,月如带着众人迎了出来,李青穿着石青缂丝银狐斗篷,扶着秋月的手下了车,接过了手炉,站定了,打量着周围,只见庵门口左右依次排开,各放着十来口大锅,正冒着袅袅热气,门口远些的地方停着无数的车马,旁边做诊室的院落和其它几个院落门口和旁边,都站满了人,王夫人和苏夫人也下了车,惊讶的打量着四周,月如微笑着,请了李青和王夫人、苏夫人进了庵,庵内无说殿等处也站满了人,李青微微有些惊讶,转头看着月如问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门口还有那么多的车马?”

    月如安静的笑着,慢慢的回着话:

    “这庵里庵外的人,多是在这里医过病,都传着咱们这庵里的粥,吃了是健身祛病的,一人带着一家,一家带着一村的,有的是从昨天起就在这儿等着了,怕他们冻着,庵里就让他们住了进来,昨天还从庄子里拉了好几车柴薪过来取暖。这外面的车辆,是今天一大早来的,进来就施舍,手笔大得很,我还以为夫人是知道的呢。”

    苏夫人抿嘴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今天夫人要来这庵里施粥,平阳府知道的人可不少,自然要来捧捧场面,若能见着夫人一面,更是大福份了。”

    李青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苏夫人,笑着说道:

    “看来请两位来陪我施这粥,是请对了,这外面的车辆,只怕九成是冲着两位夫人的面子来的呢。我一向深居简出的,哪有这份人情?月如,你要好好的谢谢两位夫人!”

    月如微笑着双手合什施了一礼,王夫人笑着说道:

    “月如师父施了这礼,只怕我这施舍得加了倍才行了。”

    月如忙又施了一礼,郑重的谢道:

    “月如替穷苦病人谢夫人大恩。”

    王夫人怔了怔,李青看着她,笑着解释道:

    “月如师父是从寒谷寺栖霞殿过来的,这庵里的师父们都是从栖霞殿过来的,守着寒谷寺的规矩,施舍用于施舍,庵内只留七日衣食。”

    王夫人和苏夫人惊讶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郑重起来,对着月如敛衿施了半礼,

    “失敬了,月如师父见谅才是。”

    月如忙微笑着回礼,王夫人直起身子,仔细打量着月如和周围几个气度安然的尼姑,笑着和李青说道:

    “怪不得月如师父和这庵里庵外都是气度不凡,原来竟是寒谷寺的师父们来了咱们韩地,说起来,我可要派夫人的不是了,既然知道,也不早些告诉我们,不然,我们府里大人孩子生了病,放着寒谷寺的师父们不请,还要请什么太医!”

    苏夫人忙笑着凑趣道:

    “就是这个说法,这可是夫人的不是。”

    李青笑着曲了曲膝说道:

    “那我就陪个不是吧,过了年,普济堂也有师父过来咱们韩地,若要建寺,还请两位夫人不吝金银,多多施舍!”

    王夫人眼睛里亮光闪过,苏夫人笑着说道: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夫人放心,我来当个二金主,大嫂银子最多,让她做个大金主!”

    王夫人眼睛亮亮看了看李青,笑容满面的转过头看着苏夫人说道:

    “你我这样的,嫁妆全都施出去,也当不了这大金主和二金主!有了寒谷寺这三个字,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施舍呢。”

    李青笑着转过头看着月如说道:

    “王夫人娘家可是咱们韩地最大的药商,现如今既有了银子,你就求了王夫人,让她回去打个招呼,这庵里若去买药,可不能多挣咱们的银子。”

    月如忙笑着合什施了一礼,

    “还请王夫人多关照。”

    王夫人眼睛亮亮的,忙回了半礼,笑着说道:

    “月如师父只管放心,庵里若来买药,那是给他们脸面,不施舍已经是不对的了,还敢挣钱?”

    几个人说话间,月清过来微笑着禀报道:

    “夫人,师兄,粥好了。”

    月如点点头,转头看着李青,李青笑着让了王夫人和苏夫人,三人一起到了门口,从第一口锅里盛了点粥出来,月清等接过送了出去,就算是施了粥了,月影、月纹等人接过勺子,开始给排着长龙的人群施粥。

    李青转过头,低声吩咐月如:

    “你在门口看着吧,我陪两位夫人去庵里看看。”

    月如点点头,微微躬身目送李青和王夫人、苏夫人进了庵堂。

    李青带着王夫人、苏夫人走进庵堂,进了观音殿,秋月点了香奉上来,李青和王夫人、苏夫人接过,磕头上了香,三人慢慢看着,往后堂走去。

    李青轻轻拉了拉王夫人,落后半步,低声说道:

    “大嫂知道,我也开了家药铺,叫庆余堂。”

    王夫人放慢了脚步,低声回道:

    “嗯,夫人的庆余堂,现如今可是金川府数一数二的药行了,家父每次提起,都敬佩不已。”

    李青微微笑着,低声说道:

    “过了年,庆余堂打算做红果的生意,现如今,咱们韩地这红果生意做得实在不划算,因我和寒谷寺有些个渊源,得了些红果的方子,只是庆余堂本薄店小,想请王氏药行提携一二,不知……”

    王夫人垂下眼帘,眼珠飞快的动了动,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夫人真是太客气,庆余堂现如今在药材行可是数得着的,夫人看得上王氏药行,是王家的福份,家父必是极愿意的。”

    李青微微笑着,看着王夫人说道:

    “那就烦请大嫂传个话吧,若令尊愿意,过些天庆叔回来,我让他去王府拜见。”

    王夫人忙笑着点头应了,苏夫人回过身来,笑着叫道:

    “你们两个说什么私房话呢,我也听听。”

    李青忙笑着说道,

    “说起来,有件事,正要说给两位听听,帮我出出主意呢。”

    三人慢慢往后走着,李青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也知道,前些时候,我拘了文大爷在厚德居劳其筋骨,本想着他能知道些错处,改过自新,也不枉我担了这恶名,可谁知他竟是堆烂泥。”

    王夫人和苏夫人互相看了看,李青笑着看着她们两个,继续说道:

    “只可怜大奶奶,性子太过软弱,如今虽没了那些个小妾淘气,前些日子,却被陈姨奶奶堵在屋里,骂了好几天。我听了,也觉得气闷得不行,一个妾侍,虽说是生母,可这样把三媒六聘的大奶奶骂得出不得屋,这文府也实在是……”

    李青顿了顿,苏夫人皱了皱眉头,

    “难道没有规矩礼法了?”

    王夫人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李青回头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这中间夹着我们府里那位,文府老太太又没了,老太爷又太过好人了些,这陈姨奶奶在文府就是老太太一样了,这事,我本来不方便多说,可怜着大奶奶实在凄苦,想着帮帮她。”

    见李青说明白了,王夫人叹了口气,

    “这平阳府谁不知道文府的陈姨奶奶,大奶奶我也见过两次,唉,是个斯文人,命苦了些。”

    李青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远处笼在薄薄雾气中的山峦和枯树,悠悠的叹了口气,半晌才转过头,看着王夫人和苏夫人,笑容有些勉强的说道:

    “我们女人,嫁人就是撞运气,嫁个彼此相合的,能夫唱妇随,是难得的福份,若嫁得彼此不合,男人是能一个两个三个的纳妾进门,我们女人,只能大度着给他纳妾,给他……”

    李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若再不幸,嫁了文国梁这样的烂泥,也就只求着能保住条命了。”

    李青住了口,抬眼看着远处的山峦,王夫人和苏夫人默然相对,脸上露出些黯然凄容来,半晌,李青转过身,笑着说道:

    “我想帮帮张氏,至少让她能安安静静的过过日子。”

    王夫人看了眼苏夫人,笑着说道:

    “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这张氏,我们妯娌还帮得。”

    苏夫人在旁笑着点着头。

    李青笑着,郑重谢过。

第一百九章 为妻之道

    三人又到了后面禅房,喝了杯茶,就出门上车,去了逸梅庄,在庄子里吃了饭,略歇息了一会儿,就启程回平阳府了。

    申末时分,车子进了王府二门,李青下了车,上了二轮小车匆匆回到春熙院,急忙洗漱,重新绾了头发,插了支赤金富贵花开簪,换了件蜜合色小袄,一条亮黄闪缎长裙,穿了件金黄底绣百鸟朝凤白狐斗篷,带着琉璃、竹叶去了春晖院请安。

    文老太妃拉着她在炕上坐下,笑着问道:

    “说你今天去寺里施粥了?”

    李青忙笑着回道:

    “是,寅末时分就去了,也没敢惊动您,和大嫂还有三弟妹一起过去的。”

    文老太妃拍着她的手,夸奖道:

    “这样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要多行善积福,我年青的时候也喜欢到寺里施粥施药的,也常去庙里上上香,现如今年纪大了,也不想动了。”

    文老太妃顿了顿,笑容更盛,

    “今天早上红袊过来给我请安了,我看她竟不怎么咳了,人也胖了不少,这孩子生得真是好看!我怕她再受了寒气,让她隔几天过来请一趟安就行。”

    李青笑着站起来,接过丫头托过来的茶水,双手奉了过去,恭敬的回道:

    “这些天,红袊饭量可见涨了不少呢。”

    文老太妃重又拉着李青坐下,正要说话,门口小丫头禀报:

    “老祖宗,夫人,王爷来了。”

    文老太妃忙笑容满面的直起身子,爱怜的看着站在炕前微微躬身请安的平王,笑着招呼他坐下,李青早就站了起来,微笑着曲膝给平王请了安,捧起丫头托盘里的茶,奉给了平王,平王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接过杯子捧在手中,笑着说道:

    “母亲继续教导李氏就是,我也听听。”

    文老太妃笑咪咪的拉了李青坐下,拍拍李青的手,看着平王说道:

    “我正和媳妇说着红袊呢,媳妇这样疼爱孩子,正是为妻之道。”

    说着转过头,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继续说道:

    “王爷和他父亲和兄弟不一样,爱美人,喜欢新鲜,隔两年就得抬一个进府,这后院的孩子也就多了,虽说是妾养的,可总是咱林家的血脉,你能这样视同已出,我高兴着呢。”

    李青笑着点头应着,平王脸色发绿,急忙岔着话题:

    “母亲,我这会儿竟有些饿了。”

    文老太妃一听,一迭连声的吩咐着丫头婆子,

    “快取点心来,唉,黄嬷嬷不在这里,也不知道她们做得点心合不合你的口味!”

    李青忙站起来张罗着,平王紧紧盯着李青,见她笑容依旧,面色丝毫不变,心里渐渐没底起来,笑着说道:

    “母亲不用让她们取点心,若有粥,儿子吃点就行,前院还有些事,还要媳妇回去给儿子找些东西呢。”

    文老太妃听说,忙又着急的叫着丫头婆子,快取燕窝粥来,取莲子羹来,平王吃了碗燕窝粥,文老太妃又催着他赶紧去忙,平王告了退,李青侍候他穿上斗篷,跟在平王后面出了屋,李青低着头跨出门槛,平王侧身站在门口,盯住她,拉着她的手出了院子,伸手揽了她的腰,陪着笑问道:

    “母亲还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李青仰着头,笑盈盈的看着平王答道:

    “也没说什么,就是教导了些为妻之道。”

    平王窒了窒,半晌才低下头,低声说道:

    “母亲说的都是从前的事了,以后不会了,爷有了青青了。”

    李青笑着转了话题:

    “爷早上说,有事要和我说,到底什么事?”

    平王怔了怔,停住了脚步,用手托着李青的下巴,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李青拨开他的手,往前走去,平王满脸狐疑的看着李青的背影,半晌才追了上去,拥着她,笑着说道:

    “嗯,这事,等吃了饭再说吧。”

    两人吃了饭,平王端坐在东厢炕上看着文书,李青泡了茶奉上来,平王笑着接过杯子,抬头看着李青,微微迟疑了下,

    “这事,不急,等爷看完这些文书再和青青说吧。”

    李青笑着点点头,退下去沐浴洗漱了。

    沐浴后,换了身淡紫色绣水草边烟罗衣裤,坐在暖阁里的炕上,慢慢看着本书,平王进了屋,弯腰把李青连书抱起进了内室,秋月忙带着丫头急忙熄了灯,退了出去。

    平王把李青放到床上,在她身边躺下,用手臂支着头,李青笑着问道:

    “爷早上说的到底什么事?”

    平王想了片刻,手指慢慢划过李青的嘴唇,笑着说道:

    “过几天,李云生就要进平阳府了。”

    平王顿了顿,继续说道:

    “青青,只怕要委屈你了,我仔细想过,也和三爷商量过,若认了,只怕与韩地,不好,青青?”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笑着伸手揽着平王的脖子,

    “青青不委屈,爷不要想太多了。”

    平王揽紧了她,搂了一会儿,放开来,看着她慢慢说道:

    “我让人去洛城打听了,庆历十六年腊月,祁山脚下的那件……案子,只怕和他脱不得干系。”

    李青垂下眼帘,半晌才低低的说道:

    “我知道,以前庆叔也回去打听过,我知道。”

    “青青!”

    平王叹息着搂了搂李青,这样的事,她早就知道!唉,以她的聪慧,怎么会猜不到?!夹在这仇恨与亲孝之间,这些年不知道是何等煎熬!李青轻轻推推他,

    “爷什么时候取了洛城,一定要带我回去看看母亲,这十来年,我一次也没回去过洛城,我想去看看母亲。”

    平王低低的笑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李青的鼻子,温柔的说道:

    “好!爷一定早日取了洛城,带你回去看母亲。”

    “嗯,我也有件事,想和爷商量。”

    平王搂了搂李青,渐渐有些心在不焉起来,李青拍拍平王的脸,平王忙点着头,

    “青青说吧,爷听着呢。”

    “是文府的事,我想着,文府总这样也不行,这侯爷世子还是早一些定下来的好。”

    平王凝神看着李青,笑着点点头,

    “青青说得有道理,文家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不过,文国栋一则是嫡子,二则总算还本份守成些,青青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李青点点头,仰头看着平王,继续说道:

    “若立了世子,就让文大爷分出来独立门户吧。”

    平王低下头,仔细的看着李青,半晌才问道:

    “青青的意思爷有些不明白,那文国梁哪里是个能撑家的?若独立门户,岂不是……”

    李青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

    “我一时半会的,不打算放文国梁回去,过了年,想让连庆带他去金川府的庆余堂做个伙计去。独立门户,不过是让大奶奶带着孩子名正言顺的出来单住罢了。”

    平王微微皱起眉头,李青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着平王皱起的眉头说道:

    “文府实在有些……唉,文二爷不说了,二奶奶倒能管管家,可也就只能管好自己那个小院,文老太爷,爷也知道的,大奶奶虽然识书达礼,可性格懦弱,姨奶奶,这些年,婆婆也当得太理所当然了些,加上……还是让大奶奶带着孩子出去独立门户,往后多和娘家走动走动,张家好歹门风严谨,以后孩子们至少学得个谨慎守身。”

    平王点点头,温和的说道:

    “青青说得是,就依你的安排吧。”

    “嗯,往后,就托大嫂和苏氏,关照些大奶奶,多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和这平阳府的名门大家脱了往来,等孩子大了,好好挑门亲事,大奶奶也算能安安生生的过完下半辈子了。”

    平王定定的看住李青,半晌才问道:

    “青青还要托王氏和苏氏?青青自己请大奶奶来王府里多走动些,不就行了?”

    李青微微低了头,轻轻笑着,平王用手托起李青的下巴,盯住李青郑重的问道:

    “母亲的话,你真的不在意?青青可不是大度的人!”

    李青懒懒的仰着头,眼神迷离进来,带着些痴迷般看着平王,伸出手挽了平王的脖子,吻了上去,平王狠狠的吻了回来,半晌,猛的抬起头来,抓着李青的双臂,让她离开自己些,声音微微有沙哑的问道:

    “青青,你,还是先跟爷说说,青青这样的大度,爷心里不安宁。”

    李青低低的笑着,脚探进了平王两腿间,声音仿佛有些迷乱般,软软糯糯的低低的叫着:

    “林蕴海,你欺负我。”

    平王重重的“哼”了一声,猛的搂紧了李青,吻了过去。

    屋角的烛光摇曳着,纱帐里依旧充溢着暖暖的暧昧,李青沐浴干净,换了身粉白的轻罗衣裤侧身躺在床上,平王上了床,侧身压了过来,

    “青青,你还没和爷说清楚呢!”

    “嗯,我睡着了。”

    平王轻轻笑出了声,低头吻着李青的脖子,懒洋洋的问道:

    “青青睡着了,还能和爷说话?”

    “嗯,说梦话。”

    平王大笑起来,搂紧了李青,贴在她耳边,低低的郑重的说道:

    “青青,你放心,爷有了你,不会再要其它女人。”

第一百十章 逝去的欢爱

    西院芙蓉院里,文姨娘狠狠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面容微微有些扭曲起来,翡翠胆颤心惊的慢慢往门口蹭去,文二爷立了世子,大爷被分户别居,陈姨奶奶这回是真的病倒了,姨娘现在却是半步也不能出这院门,更不用说回去文府支撑大爷和陈姨奶奶的事了。

    桂花院里,顾姨娘皱着眉头听着婆子咬着耳朵,笑着吩咐银环取了二两银子赏了婆子,目送着婆子离了屋子,脸色阴沉下来,文大爷竟被分户别居!这是谁的主意?这是要绝了文大爷这一支的路!夫人?这个李青,真是成了精了,年纪轻轻,心机竟深沉至此,困住了文氏还不够,竟还要这样绝了文氏的后援去!竟能迷得爷事事听她摆布,当年陈姨娘那样受宠,爷也没听过她半句!

    顾姨娘站起来,慢慢的来回走着,腊八那天,母亲去了那个庵堂,撒了上千两银子,也没能见到夫人一面,看来,还是要再想办法才行,嗯,听说爷现在最疼红袊,她既想要这爱孩子的名声,宏强也得多去去才行,也许能因此得了爷的青眼呢。

    顾姨娘慢慢盘算起来。

    几天后,李云生到了平阳府,封诰仪式因为王妃身体不适,极其简单的结束了,李云生只远远看了一眼裹着厚重繁复的大红礼服,戴着满头珠翠的人影,连身形都看不出,哪里能看得出长相来,至于是不是他那个大女儿,完全没法子判断,想着沈大人有交待,李云生心底阴郁起来,到底还是找了机会,和三爷说,想见见遣到韩地的女儿李青,三爷亲热的笑着,竟告诉他那些女官都被王爷送给了金川府的头人!李青送到了哪家,他也不知道。

    李云生心底泛起股怒气来,皇上赐给平王的女人,他竟敢这样转手送人,这样视帝室尊严于无物!可想到上岭关的惨败,李云生陪着笑,一句话也没敢多说,回到驿馆,吩咐下人暗暗打听了,才确信平王竟真的把那批女官都送给了金川府的头人们,心下微定,看来平王妃不会是那个丫头了。

    送走了李云生,李青暗暗松了口气,再过几天,连庆和木通就要回来了,若是遇上了,倒是件麻烦事,不过,这也不用自己操心,平王既然插手这事,必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哪会让类似不小心碰到这种事情发生。

    碧莲院已经收拾妥当了,李青又去了几趟,仔细查看了各处,吩咐人烧上火墙、火炕,又过了几天,才选了个吉日,看着林红袊搬到了碧莲院。

    李青渐渐忙了起来,王府过个年竟然麻烦至此!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要准备的仪式太多,各种各样的事情渐渐都堆到了春熙院,孙义一天要跑无数趟春熙院,郑嬷嬷也跟着忙得脚不连地。

    苏叶回到了平阳府,李青叫了他进来,吩咐了半天,苏叶满脸兴奋的回了庆余堂,也开始忙碌起来,找可靠的伙计,准备药材器具,开始试着做李青要的药丸。厚德居和庆余堂各处的帐也都交了进来,早晚还要去春晖院请安侍奉,一时间,李青竟忙得早晚不闲。

    李青端坐在春熙院花厅炕上,打发走了最后一批来回事的管事,接过琉璃递过的茶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有些郁闷的问道:

    “这府里年也是年年过的,往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是谁管着的?怎么今年全堆到咱们这儿了?”

    琉璃抿嘴笑着回道:

    “就算没人管,府里凡事自然都有规矩,这年也是年年过得,不过,今年既然有了王妃,自然就得凡事请了示下才好做了。”

    李青转过头看着旁边几上堆得高高的册子,她这些天凡事先翻规矩,查旧例,也不过就是对着规矩旧例,看看这事那事是不是合着规矩、合着旧例罢了,李青皱皱眉头,仔细的想了片刻,转过头吩咐琉璃,

    “这两天,这些册子你也熟了,从明儿起,凡有回事的,你和秋月一起,嗯,先和他们对这旧例,若合着规矩、或是有着旧例,没有出入的,你和秋月就商量着吩咐下去就是,你们两个商量不了的,再回了我,嗯,每日处置的事记个节略下来,晚上给我看,还有,带上竹叶、竹枝、青蒿、水苏四个,跟着学学。”

    琉璃怔住了,半晌才抱怨道:

    “夫人这偷懒的法子,倒是想得快。”

    李青露出满脸疲倦来,往后倒去,

    “琉璃啊,你家夫人身子骨弱,操劳不得!”

    西院海棠院里,陈姨娘呆呆的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镜子里美得仿佛有些不真实的自己,耳边一直响着那婆子的话:

    “三小姐胖了不少,象极了姨娘,老祖宗夸了好几次了,说三小姐长得实在是好看,爷如今最疼的就是三小姐了!三小姐身边的丫头说,爷常常盯着三小姐出神呢!也是,谁看到三小姐都得想起姨娘来!姨娘的品貌,世间少有!谁不知道,爷是最爱美人的!”

    怜夏泡了杯茶送上来,暗暗叹息着,笑着劝道:

    “姨娘这下不用担心了,三小姐得了爷和夫人的疼爱,往后任谁也不敢轻慢了去,我偷偷去看过一回了,那些丫头婆子们用心着呢,只要三小姐好了,姨娘也就没什么心思了。”

    陈姨娘仿佛没有听到怜夏的话,只怔怔的盯着铜镜里的面容,半晌才转过头,看着怜夏,嘴角带着丝甜蜜的笑意,有些出神的说道:

    “怜夏,你说,我长那么大,都没出过二门,怎么就那天突然想着去偷看爷呢?”

    怜夏怔住了,半晌才勉强笑着,想岔开话题,

    “姨娘,你给三小姐做得衣服,还是放大一点好,三小姐最近胖……”

    “怜夏,你不知道,爷对我,有多温柔,那天晚上,我吓得不行,爷对我说:不要怕,我就真的不怕了,爷看着我,眼睛都移不开,他说:原来世上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说我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怜夏上前摇着陈姨娘,低低的着急的叫着她:

    “姨娘,你醒醒!那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不能再想王爷,要送命的!你有了三小姐,你要想想三小姐!”

    陈姨娘猛的站了起来,却又好象已经用尽了力气般颓然站住了,眼神里满是哀求的看着怜夏,

    “怜夏,我不是想争宠,我只想着一个月,哪怕两个月,爷能来一趟海棠院,来看看我,我知道她是夫人,是王妃,是主子,爷,也正宠着她,可她总有不能侍候的时候,一个月里总有几天她不能侍候爷,总要有人侍候爷吧,怜夏,我……”

    怜夏闭了闭眼睛,咽回了眼泪,扶着陈姨娘坐到炕上,转身端着杯子过来递给陈姨娘,轻声的说道:

    “姨娘,先喝口茶吧。”

    平王回到春熙院,进了屋,李青忙迎到门口,侍候他脱了斗篷,笑盈盈的说道:

    “爷今天回来得倒是早。”

    平王伸手揽了李青,边往屋里走,边笑着说道:

    “赵勇传了消息过来,青青不想听吗?”

    李青怔了怔,随着平王进了东厢,接过青黛递过来的茶,奉给了平王,笑着问道:

    “赵勇不是管着爷的谍报吗,有什么事竟要我来听?”

    平王笑着接过杯子,叹了口气说道:

    “青青托爷的事,竟然忘记了?”

    李青眼睛亮了起来,忙侧身坐到平王身边,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几上,摇着他的胳膊声音软软的催促道:

    “快说,厉芳菲现在好不好?嫁了人没有?”

    平王笑着揽了李青的腰,

    “厉家四房嫡女厉氏九月里大婚,嫁进了洛城吴家,为吴家长房嫡三子妇,吴家是河北郡望,族里出过几任丞相,现如今庆国的兵部尚书就是吴家嫡支,吴家门风严谨,诗书传家,倒是门好亲,这个嫡三子,从小以神童闻名,听说为人也是谦和有礼,十四岁中举后,就到各处游历,没再应试,嗯,这个吴家,有条家规,嫡支男丁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平王边说,边紧紧的盯着李青的神色,李青仔细的听着,眼睛里慢慢溢出笑意来,轻轻叹息着说道:

    “也不知道芳菲和这个吴三公子合不合得来。”

    平王眼睛里露出笑意来,揽了揽李青,无奈的说道:

    “青青,爷的谍报再能干,也没法子探听夫妻间是不是合得来这样的隐私事。”

    李青笑着直起身子,站起来,郑重的曲膝福了一礼谢道:

    “多谢爷!”

    平王笑着拉过她,

    “青青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厉氏?”

    李青侧身坐到炕上,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我知道她好就是了,这个时候哪里好派人去看她?这个芳菲,心地纯良,可是一点心机都没有。”

    “嗯,等爷取了洛城,青青再去看她。”

    李青失声笑了起来,

    “爷若取了洛城,还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心思招待我呢!”

第一百十一章 爱是祸端

    福佑院外,怜夏陪着陈姨娘躲在假山后,盯着春熙院方向,远远看到李青跟在平王身后,慢慢往这边走来,怜夏回头看着面色紧张的陈姨娘,低低的嘱咐道:

    “姨娘,待会儿您千万可得机灵些,万事以三小姐为重。”

    陈姨娘痴痴的盯着远处缓缓走过来的平王,两只痉挛般抓着斗篷,不停的点着头。

    李青和平王进了福佑院,从春兰院一路看了过去,最后进了碧莲院,碧莲院里,丫头婆子们战战兢兢的侍立着,李青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琉璃,琉璃会意,盯着个小丫头低低的问了,急忙上前两步,小声的回道:

    “陈姨娘在里面。”

    李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跟在平王后面继续往正屋进去了。

    正屋里,陈姨娘紧紧搂着林红袊已经跪在地上迎着了,李青站在平王身后,看着穿着身半旧衣裙的陈姨娘,嘴角露出丝怜悯的笑容来,平王盯着陈姨娘身上的半旧衣裙,面色阴沉了下来,林红袊胆怯的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平王,急忙越过平王,看向跟在平王后面的李青,胆怯而期盼的叫着:

    “母亲!”

    李青微微退后两步,悄悄出了屋。

    陈姨娘两只手仿佛有些痉挛般紧紧抓着林红袊,仰着头,痴痴的看着平王,胆怯的叫着:

    “爷?”

    林红袊看着李青出了屋,焦急的拼命的挣扎着,掰着陈姨娘的手指,只不敢哭出声来,平王冷着脸,眯着眼睛盯着陈姨娘和在她怀里挣扎不已的林红袊,怜夏跪在陈姨娘身后,只觉得头晕目眩,只恨自己不该出这样的主意。

    平王走到正屋上首,坐了下来,轻轻掸了掸衣襟,盯着紧紧抓着林红袊,膝行过来的陈姨娘,和在陈姨娘怀里,拼命挣扎着的林红袊,嘴角露出丝冷笑来,阴阴的问道:

    “你见爷,有什么事,说吧。”

    陈姨娘痴痴的盯着平王,嘴唇微微有些抖动,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爷,还记得,记得临平城,临平城……”

    平王眉梢高高扬起又落了下去,脸色阴阴的盯着陈姨娘,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

    “爷还以为你是为了红袊!”

    怜夏脸色惨白,却一动不敢动,扶在地上的双手渐渐颤抖起来,陈姨娘仿佛突然间想起了怀里的孩子,猛的晃着林红袊,焦急的说道:

    “爷,你看,红袊,是我的女儿,多漂亮,爷!”

    林红袊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扭头扑向门口:

    “母亲!母亲!”

    平王阴阴的冷笑着,

    “你的女儿?你也配?你恨不得捏死她!放开她!”

    陈姨娘浑身颤抖着,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林红袊正拼命往外挣脱着,一下子重重的扑倒在地上,急急的连滚带爬的哭喊着“母亲”,爬出了屋。陈姨娘仿佛清醒过来,急忙转过身,扑了过去:

    “红袊!”

    “回来!”

    平王一声暴喝,陈姨娘颤抖着转过身,怜夏顾不得尊卑,膝行两步颤抖着推着陈姨娘,低低的急切的说道:

    “姨娘,快请罪,快求爷恕罪,快!”

    陈姨娘嘴唇颤抖着,仿佛被抽干了气力般瘫软在地,平王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地上软成一团的陈姨娘和颤抖着推着陈姨娘的怜夏,淡淡的吩咐道:

    “姨娘病了,你好好侍候着,不要再让姨娘出来,往后,就好好养着吧!”

    说完,抬脚出了门,院门口,李青正抱着林红袊往外走去,平王忙跟了过去,笑着说道:

    “让奶娘抱着她吧,你哪里抱得动。”

    李青笑着亲了亲满脸泪痕的林红袊,把她交给了奶娘,林红袊胆怯的偷偷看了眼平王,不舍的松开了李青的斗篷,在奶娘怀里扭着头紧紧的盯着李青。

    平王轻轻咳了两声,看了看周围的丫头婆子,沉默的放慢了脚步,和李青并排走着,回了春熙院。

    进了正屋,去了衣服,平王阴着脸叫了郑嬷嬷进来吩咐道:

    “去问问孙义,西院的衣服是不是都按定例做好送过去了。”

    郑嬷嬷答应着出去了,平王转过身看着笑容满面的李青,挥了挥手,青黛带着丫头急忙退了出去,李青转过身,微微仰着头,眼睛里带着丝戏谑,笑盈盈的看着平王,平王的脸色更加阴冷起来,盯着李青看了半晌,突然放松了面容,叹了口气说道:

    “青青,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以后不会了。”

    李青仰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丝嘲讽的笑意,从前?今天的陈姨娘是从前,明天,也许这个从前就是自己了!平王看着她嘴角的讥笑,心底泛起股怒气来,

    “青青,爷是韩地的王,后院多几个姬妾又如何?!”

    李青心底突然涌起股爆笑的冲动来,忙转过头,用帕子掩了脸,笑得臂膀都有些耸动起来,平王忙从后面抱住李青,焦急的安慰着:

    “青青,不要哭,爷,爷不是那个意思,我,那句不算,最后说的那句不算,青青!”

    下午,李青坐在东厢炕上,慢慢喝着茶,半晌叫了水萍过来悄悄吩咐道:

    “你去,看看能不能打听打听,在碧莲院,陈姨娘为什么要穿着那套半旧的衣裙。”

    水萍答应着出去了,晚上,吃了饭,水萍悄悄的禀报了:

    “夫人,我找了碧莲院的大丫头侍墨,陈姨娘的丫头怜夏经常找她打听三小姐的事,就托她打听了,听说那衣服是陈姨娘头一次见爷的时候穿着的。”

    李青怔了怔,打发水萍下去了,一个人坐着发着呆,陈姨娘必定是爱着平王的,可是,平王只看到了她的脸,看到了她袅娜的腰身,哪里会记得她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首饰!唉!女人不能爱,至少不能毫无保留的爱,若做妾就更不能有爱!秋月,一定不能给杨元峰做妾,她爱着杨元峰!一个单纯没经历过感情的女孩子,爱上平王那样、杨元峰那样人才兼有的人杰,是祸端!李青呆呆发了半天怔,才起身去东厢给平王换茶水去了。

    转眼,已经是腊月二十了,依着行程,木通和连庆应该是今天进平阳府的,李青一大早起来,就有些盼望起来,巳正时分,丁一进来禀报,木通和连庆已经进了府,现在春熙院院门口候着了,李青忙站了起来,往院外迎了出去,秋月急忙取了件斗篷,奔出来给李青披上,李青裹了斗篷,急步往院门口走去。

    连庆和木通见李青迎了出来,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请安,李青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起来,平和着声音急忙说道:

    “地上凉,庆叔快起来,木通也起来。”

    连庆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跟在李青后面进了花厅,李青在炕上坐了,含着笑看着连庆吩咐道:

    “庆叔一路赶回来,辛苦了,还是坐下说话吧。”

    连庆微微犹豫了下,笑着谢了坐,侧着身子坐在了圆凳上,木通满脸笑意的垂手侍立在连庆旁边,秋月奉上茶来,李青接过,连庆和木通也接过茶,谢了秋月,李青盯着连庆看了半晌,勉强带着笑,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的说道:

    “庆叔这半年多辛苦了,瘦了不少。”

    连庆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温和的看着李青,转头看了看,花厅里只有秋月侍候着,连庆回过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奴才很好,夫人不用挂心,夫人气色看上去很好,听说王爷和夫人琴瑟和合,庆叔这心也就放下了。”

    李青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笑着说道:

    “庆叔还不知道我嘛,哪会有什么不好。庆叔这趟差使还顺利吗?”

    “顺利,爷是做大事的,晋地的事放到奴才手里,竟是全然信任,凡事只由奴才作主,这事情就好做。越人那边,大巫和我见过一面,那是个智者,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李青笑着点点头,继续问道:

    “庆叔这半年多在金川府、陇平府、晋地奔波,没生过病吧?饮食上习不习惯?”

    连庆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没生过病,都好,夫人不会担心,奴才跟着夫人,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了,身边侍候的人多着呢。”

    “连大爷如今可是大人物,可威风着呢!”

    木通在旁边笑嘻嘻的补充道,李青转眼看着木通,笑着说道:

    “嗯,木通也是木大爷了,也威风着呢!”

    木通嘿嘿笑着,连庆回头看了看木通,转过头,看着李青郑重的说道:

    “我一直交待着他们,咱们顶着的是主子的威风,也顶着主子的脸面,可不能妄自尊大,坏了主子的名声!夫人也要时时敲打敲打,奴才仗着主子的势,坏了事的,可多得很。”

    木通缩了缩脖子,李青笑着看着连庆,点点头,

    “我知道了,庆叔放心。”

    顿了顿,李青露出满脸期盼来,低声问道:

    “庆叔,咱们自己的生意,到底做得如何?”

    连庆露出满脸笑意来,从怀里取了本帐册出来,李青忙摆着手,

    “庆叔还是跟我说说就是了,这帐册子我可看得腻歪死了。这本册子,也不要放我这里,还是放到庆叔那里的好。”

第一百十二章 远虑

    连庆眼睛里闪过丝了然,把帐册又放回了怀里,笑着说道:

    “咱们的生意,虽说是小本经营,挣的银子可不少!比爷的生意是差了些,可也算是很丰厚的了,遵着夫人的嘱咐,咱们只做衣饰铺子和饭庄子这一块,晋地富庶,尚奢华,咱们的铺子只做最贵的衣饰,夫人做的那些个奢华精美的衣服样子,都卖得极好,奴才就搜罗了些能干的绣娘,月月推新式样出来,现如今咱们的成衣铺子,可是晋地京安城头一份,连宫里的贵人也到咱们铺子里来订衣服。”

    李青眼睛亮亮的,这衣食两样,若做高端,是最能挣银子的,连庆笑着看着李青继续说道:

    “饭庄子也极好,夫人在平阳府厚德居出的对联和那些个长短句,汤掌柜都让人送给了奴才,奴才央人写好了,挂在大堂里,晋地尚文,如今都知道厚德居的东家是词句大家,中隐于市的高人,连带着咱们的饭庄子也身价不凡,连杯清水都能卖出几倍的价钱去。”

    “今年银子足了,夫人的十里庄,还有那个水地龙,开春就能重新开始修了。”

    木通在旁躬了躬身子,笑着说道,李青眼睛笑得眯成一线,喝了口茶,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这衣服铺子、饭庄子之类,在王爷眼里都是小生意,一时倒无妨,只是,那个什么大家、高人的事,可万不能漏了我的身份去,爷,不喜这个,若有万一,庆叔干脆推到王爷头上去!庆叔,凡事小心着些。”

    连庆郑重的点点头,看了看李青,欲言又止,李青笑眯眯的喝了两口茶,才继续说道:

    “还有件事,又要庆叔多操些心了,明年开春,这红果的生意,户部会竞标,我也想争一标过来,若是能争到庆国那一标就更好了,庆叔知道,咱们有方子,红果入药,做了药丸出来卖,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再让寒谷寺的老和尚给咱们的药丸子说说好话,就不愁销路,我已经让苏叶试着做做药丸,看看红果的用量。这些药,还是做那些名门世家,有钱人的生意。”

    木通眼睛亮了起来,连庆微微皱起眉头,仔细的想了半晌,眉头舒展了些,笑着说道:

    “若竞标,必要收定银,我们现在的银子,只怕还吃不下庆国这么大的地方,还有,若做红果生意,必要碰到王家,夫人可有把握?”

    李青微微怔了怔,定银的事她倒没想周全,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这个,究竟吃下哪些地方,庆叔作主吧,我只是想着,庆国富庶,又有寒谷寺在,咱们做起生意来事半功倍。王家,咱们不去碰,还是和他们合作的好,咱们和寒谷寺有些关系,这事我透出点给大嫂,大嫂应该已经传话过去了,想来他们也愿意搭上寒谷寺,至少不想碰咱们,庆叔多费些心吧,仔细盘算盘算这事,若有了章程,就去王府拜见王家老太爷,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连庆点点头,李青喝了口茶,转头吩咐秋月和木通:

    “你们两个到门口看着些。”

    秋月和木通答应着退了出去,李青转过头看着连庆,皱着眉头问道:

    “老和尚找过你没有?”

    连庆点点头,低声回道:

    “找过几次,大师说,过了年他就让苦寂带人过来,三四月份再陆陆续续打发些人过来,夫人在平阳府,这北寺肯定是要建的,寒谷寺但听夫人安排。”

    李青皱了皱眉头,半晌才说道:

    “庆叔,我一直等着你回来商量这事,无着庵那边,我已经不再瞒着了,腊八施粥那天,就明说了是寒谷寺栖霞殿的师父们,这倒也没什么大关碍,寒谷寺往常也派人到其它寺里挂过单,这北寺,开春动工的时候,我是准备着明说的,建的是寒谷寺北寺,原本我想凭着一已之力,建多少是多少,可从无着庵这半年多的情形看,若这样一点点积累,十年二十年,也做不出寒谷寺一半的声誉来,还是得借着寒谷寺的名声。”

    李青顿了顿,笑着继续说道:

    “当初木莲竟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创出那么大名声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北寺,就建在玉山脚下,那一块是我的封邑,都给了寒谷寺用吧,玉山脚下已经找到了几处温泉,我准备选一处修个温泉庄子,往后,若寒谷寺在韩地也象在庆国一般,等王爷不在了,或是……我也好住到寺里去。只是……”

    连庆心里酸楚起来,强笑着说道:

    “爷还不到三十岁呢,夫人这打算也太早了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早些打算才好。

    连庆怜惜的看着李青,轻轻叹了口气,

    “大师说,若要建寒谷寺北寺,只怕夫人这护法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大师让奴才转告夫人,早日择个时机公开了这事才好。”

    李青皱了皱眉头,低着头思量了片刻,才笑着说道:

    “这修北寺的事,我和王爷说过了,只怕他早就派人去过寒谷寺了,就让他和老和尚商量着处理这事吧,这中间牵连太多,也不是咱们能把握的,就让王爷去安排好了,咱们只打点好修建寺庙的事,莲花峰是历时百年才陆续建成的,现在看,零乱了些,这北寺,咱们一开始就做好规划。”

    连庆点点头,笑着说道:

    “夫人说得有道理,说重些,这些都算得上是军国大事了,自然是爷安排更妥当些,夫人的封邑,木通把图带给奴才看过了,倒是块好地方,过了年,奴才先忙红果生意和这封邑规划的事,忙完这个,再去晋地看看。”

    李青笑着点点头,

    “庆叔这会儿,最要紧的是操心找些合适的人来用,咱们手里这些人,尽量都放到生意上,建寺的事,庆叔看看能不能从平阳府找些合适的人来用,要建的工程太多,人少了可不够。”

    连庆点点头,李青微微有些郝然的说道:

    “庆叔刚回来,还是先歇息歇息吧,这些事,都不急的。”

    连庆笑了起来,温和的看着李青,半晌才说道:

    “夫人放心就是,奴才爱惜着自己呢,奴才可是要侍候夫人一辈子的。”

    顿了顿,连庆笑意盈盈的说道:

    “我让人买了不少希罕的吃食回来,夫人小时候就喜欢这些希奇古怪的物事,偏还都知道是什么,怎么个吃法,这一趟,凡看到希罕点的吃食,能带回来的,可都给夫人带回来了。”

    李青笑逐颜开,她其实最喜欢吃海鲜,刚出海的新鲜的海鲜,可惜从来没吃到过。

    连庆告了退,回去歇息了,李青笑容满面的靠在东厢炕上,慢慢的盘算着银子的数目,打算着修十里庄和玉山脚下温泉庄子的事,她住的地方,要把房间修得大大的,全部要修水地龙,要用琉璃做窗户,要在白雪中泡温泉。

    竹雨进了屋,曲膝福了福,拿过只袋子来,从里面抓了把东西出来,笑着问道:

    “夫人快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连管事送了好多希奇古怪的东西过来,我才看了两三样,这个就不认识了,连管事说,若有不认识的,只管来问了夫人就是。”

    李青忙直起身子,凑过去看着竹雨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

    “这个叫干贝,嗯,不知道他们叫什么,这可是好东西,今晚是吃不成了,这东西吃前,得用黄酒泡上一天一夜,然后取出来,找个大碗,在碗里垫上火腿片、冬笋片,再挑十来个最大的虾仁放上,然后把泡好的干贝铺一层上去,倒上半碗上好的黄酒,上笼蒸上一个时辰,就好了,你今晚泡上,明天试一次。”

    竹雨笑着答应着,李青下了炕,笑着说道:

    “我也去看看,庆叔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

    竹枝忙取了件银狐斗篷过来,侍候着李青穿上,一起去了后面小厨房,后面说是小厨房,却是个大院子,正面三间正屋全部打通,支着锅灶,左右各四间轩敞的房屋,院子里干干净净,堆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口袋,几个婆子正蹲在地上拣着袋子里的东西,李青进了院子,婆子们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在了地上,李青笑着示意她们起来,进了厨房,厨房里干净异常,锅灶上微微反着光,角落里也是一丝灰尘不见,旁边红白案上盖着雪白的大块棉布,各种调料摆放得整整齐齐,李青满意的点点头,回过头看着竹雨夸奖道:

    “竹雨这小厨房管得不错,嬷嬷们的差使也都当得尽心,你去找郑嬷嬷,就说我说的,这个月小厨房当差的每人多发半个月月钱。”

    竹雨笑盈盈的带着小厨房的婆子磕头谢过,李青笑着招呼她们起来,转身回到了院子里,竹雨忙笑着吩咐道:

    “段嬷嬷、李嬷嬷,把连管事刚送来的东西,一样样拿过来给夫人瞧瞧。”

第一百十三章 食物

    李青一样样看着,大多是干货,居然有九头鲍、海参、鱼翅、黄鱼干、鳗鱼鲞、莼菜,李青看得喜笑颜开,李嬷嬷抱了两个椰子过来,竹枝笑着说道: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又重又硬,也没敢乱动。”

    李青伸手摸了摸椰子紫色坚硬的壳,微微有些失神,原来这里,也有这个东西,片刻,恍过神来,伸手找到椰子上面的三个孔,笑着吩咐道:

    “这可是好东西,你找个趁手的东西,从这三个孔中的一个捅开来,把里面的水倒出来端给我。”

    竹雨答应着,进了厨房,很快端着只碗,用丝帕包着只银调羹出来,笑着说道:

    “真真是奇怪,这个东西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水。”

    李青接过调羹,尝了一口椰子水,皱了皱眉头,把调羹递给竹雨,笑着吩咐道:

    “这个叫椰子,有一种是喝里头的水的,还有一种是吃里面的肉的,这个就是吃肉的那种。你把这水放好,用刀背把那个椰子敲开,挖出里面白色的果肉,今晚用它炖鸡汤吧,要两年的母鸡,先把鸡炖上半个时辰,再把这水和椰子肉放进去,再炖上半个时辰,调了味就好了,又香又清甜呢。”

    竹雨笑着应了,李青裹着斗篷,回了正屋。

    晚饭时,竹雨炖了椰子鸡汤过来,李青尝了一口,笑着转头看着竹雨,点了点头,竹雨笑容满面。

    李青盛了碗汤,送到平王面前,笑着说道:

    “爷尝尝这个汤,连庆带了几只椰子回来,我让人炖了这鸡汤,爷尝尝好不好。”

    平王笑着喝了两口,点点头,又盛了半碗喝了。

    一时饭毕,平王坐到东厢炕上,看着奉茶过来的李青,笑着说道:

    “听说连庆给你带了很多希奇古怪的吃食回来?这个椰子我倒是头一次吃,用来炖鸡汤,倒是清甜可口。”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

    “嗯,爷若觉得好,明天我就让人做了奉给母亲尝尝,这椰子吃着对身体倒是好的。庆叔还带了九头鲍、莼菜,也都是好东西。明天,我让竹雨蒸个干贝、做个莼菜汤给爷尝尝,就是不知道爷吃不吃得惯,爷若吃得惯,我再奉给母亲去尝尝。”

    平王笑着点着头,

    “连庆说,青青从小就喜欢吃这些希奇古怪的东西,偏还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叫什么,如何吃法,看来,竟是真的,往后,青青若喜欢这些,交待孙义派人去采买就是了。”

    平王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来,眼睛里浮出笑意来,伸手拉了李青过来,揽着她,低低的问道:

    “青青,上次和爷说的那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出自何处?”

    李青怔住了,半晌才慢腾腾的问道:

    “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故事?”

    平王眼睛里满是暧昧的笑意,俯在李青耳边低声说道,

    “嗯,青青不记得了?那天晚上,你醉了酒,拉着爷,只说是做梦,还说爷是牛郎,你是织女,一年才见得一次,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嗯,真是胜却人间无数。”

    李青脸色红涨又泛起些青色来,她果然和他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这个,要如何圆得过?平王低低的笑着,往怀里揽了揽李青,

    “爷让人查到现在,也没找到青青说的这个牛郎织女的故事,青青从哪里看到的”

    李青微微皱着眉头,半晌才慢腾腾的说道:

    “这个,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你不知道吗?真是奇怪,好象,我很小的时候,听奶娘讲的这个故事,你小时候没听过吗?”

    平王低下头,仔细的看着李青,半晌,笑着说道:

    “民间总是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我小时候也听奶娘说过很多故事,不过不如青青讲的这个好听。”

    李青忙笑着点点头,微微有些心虚的讨好的说道:

    “我也觉得这故事好听,所以一直记着呢。”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李青忙直起身子,笑着说道:

    “今天的文书看起来可比平时多,爷还是赶紧看文书吧,我去给爷泡杯眉山茶来,好不好?”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

    腊月二十四巳正时分,杨元峰陪着金川府的几个大头人,进了平阳府,面容有些削瘦憔悴的松萝站在离城门口不远处,被拥挤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远远的盯着骑在马上的杨元峰,拼命往前挤着,往驿馆方向挤过去。

    驿馆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门口笔直的站着几个兵丁,松萝轻轻咬着嘴唇,鼓足勇气往驿馆门口走去,兵丁拦住了她,上下打量着,客气的问道:

    “这位姑娘,这里是驿馆,你不能进去。”

    松萝忙陪着笑解释道:

    “这位大爷,我是来找杨大人,杨元峰杨大人的。”

    兵丁笑着,更加客气的说道:

    “你是杨大人的家人吧?杨大人还没见过王爷,这会儿还不能见家里人,姑娘先回去吧,杨大人见了王爷就能回去了,也不差多大会儿了。”

    松萝眼睛亮亮的,脸上泛起丝红晕来,羞涩的想解释,却又不愿意开口解释,慢慢低着头往回走去。

    松萝进了巷子口的茶馆里,占了个临窗的位置,紧紧的盯着驿馆门口,很快,驿馆里抬了几顶轿子出来,往王府方向去了,松萝直起身子,紧张的盯着轿子,几顶轿子都差不多,什么也看不出来,松萝失望的坐了回去。

    松萝焦急的坐在茶馆里张望着,直到申正时分,王府方向才过来了几顶轿子,进了驿馆,松萝急急的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拉了拉衣服,紧张的脚步有些趔趄的往驿馆奔过去。

    到了驿馆门口,兵丁拦住了她,松萝盯着院子里的轿子,着急的扬着声音喊道:

    “这位大爷,我,我是来找杨大人,杨元峰杨大人的。”

    院子里,正从轿子里出来的一个穿着大红色缂丝官服,裹着黑色包头布,耳朵上戴着对巨大的金耳环,四十岁左右的黑胖大汉听到说话声,转过头来,盯着松萝,上下打量了片刻,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来,往门口踱了过来,笑哈哈的问道:

    “这位姑娘,你要找杨大人?”

    松萝眼睛亮亮的点着头,

    “这位大人,我是,我是来找杨大人的。”

    黑胖大汉挥挥手,示意门口的兵丁放松萝进来,站在门口,笑咪咪的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是杨大人什么人啊?”

    “我,”

    松萝脸上泛起丝红晕来,两只手拧着衣服角,微微低下了头,黑胖大汉眼睛眯了起来,赤裸裸的盯着松萝,松萝拧了会儿衣服角,羞怯怯的低低的说道:

    “我弟弟,我弟弟是杨大人的学生,我是来,照顾我弟弟和,和我弟弟的。”

    黑胖大汉眼睛里闪过丝冷意,看来,这是杨元峰这厮的女人,竟撞到自己手里,哼,这回一定要这小子吃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黑胖汉子脸上笑容更盛,和蔼的说道:

    “原来是小杨的故人啊,我是贺山头人,和小杨可是生死之交,这小子,”

    贺山头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凑近了松萝,贴在松萝耳边说道:

    “眼力不错!”

    松萝涨红了脸,羞涩的低下了头,贺山头人阴阴的盯着松萝,声音越发和蔼起来,高声说道:

    “要不姑娘就到在下的屋子里坐坐,吃个饭,喝会茶,在下陪姑娘说说话,如何啊?”

    松萝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贺山头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松萝微微曲了曲膝,往院子里进去了,贺山头人站在门口,看着门口的兵丁,眨眨眼睛,哈哈笑着,微微压低些声音,暧昧的说道:

    “这平阳府的女人真是好啊,比咱们贺山的女人还够味!竟然是送上门来做生意的!”

    贺山头人光着身子,满脸笑容的出了内室,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衣服裹在身上,满足的坐到炕上,管家忙端着红果汤递上来,媚笑着说道:

    “爷玩得可痛快?”

    贺山头人接过红果汤,一口喝了,长长的出了口气,

    “娘的,还是个处!爷玩得爽!你娘的别忙着往屋里头瞄,爷过了瘾就赏给你。你去,做个身契,明儿跟杨元峰说,爷新买了个通房!带给他看!哼!”

    松萝目光空洞的伏在地上,耳边嗡嗡响着,那兵丁的话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她说是来找杨大人的,小的说,杨大人要见了王爷才能回家,让她回去,申正时分她又过来了,在门口叫着要找杨大人,贺山头人就和她搭了话,后来,贺山头人挨着她,趴到她耳边说了句话,接着贺山头人请她进去说说话,她就进了贺山头人的屋子。”

    贺山头人哈哈大笑说道:

    “杨大人,这回你相信了吧,我跟你说过,这种送上门做生意的贱人,多的是!不过,这个爷喜欢,就买了!”

    杨元峰面色清冷的盯着伏在地上的松萝看了一会儿,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贺山头人说道:

    “看来,我只好恭喜头人了,刚到平阳府就抱得美人归,不过,爷法度严谨,头人可要好自为之。”

    “杨大人放心,爷,那是阎罗,借在下几个胆子,也不敢犯了爷的法度,杨大人尽管放心!”

第一百四章 飞雪

    杨元峰出了驿馆大门,坐在微微晃动的轿子上,眉头拧到了一处,半晌,抬脚踢了踢了轿门,轿子停下来,小厮上前掀起轿帘,恭敬的问道:

    “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趟王府,找丁一,就说我找他有要紧的事,让他尽快到我府里来一趟。”

    小厮答应着放下轿帘,轿子重新抬起,往杨府回去了。

    晚间,杨府书房,丁一松松的靠在扶手椅上,端着杯茶,听了杨元峰的话,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你说的这个婢女,大约是叫松萝的那个,这一阵子,从夫人身边打发出来的婢女,只有她一个,十一月里就打发出来了,听说是自请脱籍的。”

    杨元峰皱起了眉头,半晌才问道:

    “连管事送来跟着我读书的远山,听说是夫人身边一个婢女的弟弟,不过,我可不方便问远山,他姐姐叫什么,会不会是这个松萝?”

    “不管是不是,既是自请脱籍,被夫人打发了出来,我们也就不要多管了,谁知道这里头有些什么事,照你说得这样,这也不是个正经女人,离了王府都做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再说这事,门口的兵丁看得一清二楚,也没冤枉了她,跟着贺山头人做个小妾,总比当街做这种生意强。”

    杨元峰点着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做这种皮肉生意的,从良做个妾是最好的归宿,远山那边,找个机会,我也旁敲侧击着问一问,万一真是这个松萝,这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多少难堪!倒也巧,这次没让他跟着回来。对了,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丁一笑着看着他,示意他说,杨元峰顿了顿,低着头慢慢转着手里的杯子,半晌才开口说道:

    “说起来,算是两件事,今天回来,娘就和我说了,想求了爷和夫人,送我弟弟杨元嶂跟着夫人做事……”

    丁一怔了怔,微微直了直身子,凝神仔细想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

    “你母亲是不是想着让你弟弟顶了你,进府听夫人差遣,换你个自由身?”

    杨元峰举了举杯子,仿佛想喝茶却又放了下去,摇着杯子,看着杯子里棕黄的茶水,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

    “你也知道,这种事我哪里开得了口?且不说爷和夫人怎么想,就是我自己,让弟弟替我去做奴才,这样的事儿,我想都没脸想,可元嶂竟然执意要去,竟说要跟着夫人挣个前程,娘也赞同,你说说,这算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杨,这我就不好说你了,你看看,我就是个奴才,不也一样坐在这里,和你这封疆大吏喝茶聊天?若说前程,远的不说,就说在我前面的几个小厮,赵勇、钱忠、李仁,都领着什么差使?孙大爷做了王府管家,说起来倒算是差的了,你倒是说说,这奴才的前程,哪一点哪一处不好了?这韩地,说白了,不都是爷的奴才吗?我倒还真是觉得你弟弟比你出息,不过没你那股子死读书的劲儿,没机会出头罢了。”

    杨元峰放下杯子,面容微微轻松了些,笑了起来,半晌才说道:

    “我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也知道我,迂得很,明白的时候极明白,糊涂的时候真是糊涂得不行,所以才找你商量商量这事,你这话倒和元嶂如出一辙。只不过,做爷的奴才和做夫人的奴才究竟不一样。”

    丁一斜了杨元峰一眼,往椅子背上懒懒的靠了过去,

    “小杨,你真是……不如你弟弟,你也不想想,爷的奴才是那么好做的?跟着爷的人,至少得有功夫,还得足够好,你弟弟再学功夫,也来不及了不是?我跟你说,”

    丁一直起上身,探到杨元峰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自从夫人十一月底搬回府里,爷就没离过春熙院半步!一天三顿饭都要回去春熙院吃,晚上文书竟都是抱进春熙院看的。有好几个早上,头天的文书竟没看完!爷什么时候这个样子过!夫人的底,你也知道点,可不简单,再说,”

    丁一顿了顿,犹豫了下,笑着说道:

    “这事倒不好和你说,你只管放心,元嶂人机灵,通经济,夫人现如今正要用这样的人,往后,元嶂的前程差不了,用你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奴才,换个中用不中看的奴才,说不定夫人会肯,若夫人肯了,爷自然也没话说,这事,还是让你母亲去求了夫人的好。”

    杨元峰皱皱皱眉头,迟疑着说道:

    “爷这,算不算沉迷于女色?”

    “呸,爷又没做荒唐事,也没耽误了政事,这话可半点提不得!爷,还好,夫人的心眼可不大。你刚说,两件事,还有什么事?”

    杨元峰抖了抖衣襟,有些郝然的嘿嘿笑了几声,

    “大丁你也知道,我娘一直想让我早点成亲,我么,一直忙,这事一直拖到现在,今天我娘说了,若这年里年外定不下亲来,就不放我走,我娘说,要去请夫人给指门亲事。”

    丁一往后靠到椅背上,哈哈大笑起来,

    “小杨,早说让你定下来,偏你挑三拣四,什么小家子气、娇骄二气、不够沉静……这下好了,你这亲事如今落到了夫人手里,说不定,夫人要找个五大三粗的恶婆娘塞给你,哈哈哈哈。”

    杨元峰也笑了起来,

    “夫人哪能象你这样?你知道我,最恨这纳妾之事,只想找个合了心意的,两相厮守一辈子,若是夫人指的这人……唉,大丁,你一定得帮帮我。”

    李青生辰前两天,下起了雪,李青裹着银狐斗篷,抱着手炉,站在檐廊下,茫然而欣喜的看着院子里随风飞舞的鹅毛大雪,宽敞的院子里,两边的抄手游廊红柱绿檐,绿檐两边挂着红红的灯笼,长长的流苏随风飘摇,穿红着绿的丫头们忙忙碌碌的沿着游廊来来往往,衬托得院落温暖而生动。

    王府里并没有因大雪放缓忙碌的脚步,三大殿和花园里早几天就开始灯火通明,彻夜忙碌,搭戏台,架油毡,拉帷幔,布置各处,李青生辰后就是春节,也算是两件事合成了一件。

    腊月二十六一早,卯正时分,李青就被秋月叫了起来,刚洗漱完,郑嬷嬷就端着个小小的碗进来,把碗里的一根面挑起,送到李青嘴边,笑盈盈的说道:

    “夫人吃了长寿面,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李青吃了面,郑嬷嬷又带着秋月等丫头给李青磕了头,李青笑着吩咐秋月,拿最上等的封儿赏了众人,秋月取了件大红富贵如意缂丝长袄,一条大红素绫裙,给李青换上,又取了支朝阳五凤钗给李青插在发髻上,左右各插了支金步摇,李青皱着眉头看着这一身大红,晃了晃沉重的头饰,郑嬷嬷笑着说道:

    “夫人可不能挑剔,这是规矩,得穿正红、戴凤钗去给老太妃、给爷磕头,这五凤钗、这步摇可是夫人的身份!回来还要换了大礼服去受外命妇的礼呢,受了礼回来,再让秋月给换夫人家常的衣饰吧,不过,也要喜庆些才行。”

    李青坐着两人小轿,去春晖院给老太妃、去正殿给平王磕了头,到前殿受了礼,再回到春熙院换衣服时,已经是巳正时分了,歇息了一会儿,吃了饭,换了件玫瑰紫百凤朝凤缂丝长袄,一条同色妆花缎长裙,穿了件浅紫缂丝面紫貂斗篷,坐着两人小轿,去了花园暖篷,王府请了戏班子、杂耍百戏,今天,平阳府里的命妇贵女,都集中在这王府里,等着她去陪着听戏取乐,她过生辰,更象是在娱乐别人,李青坐在轿子里,抱着手炉,自嘲的想着。

    晚上结束了宴席,李青微微有些熏熏然的回到春熙院,洗了澡,换了身葱黄色细棉衣裤,松松绾了头发,斜靠在东厢炕上,慢慢喝着杯温温的梨汁,眯起眼睛,心情愉快的盘算起杨老夫人的请求来。

    平王悄悄进了屋,站在门口凝神望着靠在大靠枕上,面色粉红,正笑盈盈出着神的李青,不禁有些恍惚起来,罗甸城外草地上,她站在一堆木片中,还是个没发育的孩子,拎在手里轻飘飘的,如今,这身影却让人移不开眼睛,李青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平王,忙从炕上站了起来,笑着迎过来。

    平王去了外面的大衣服,笑着坐到炕上,抚着李青的鬓角,温和的问道:

    “累了?”

    李青笑容满面的点着头,她和从前一样,喝了酒就要一直笑个不停,平王怜惜的搂着她,把手里的紫檀木匣子递过来,笑着说道:

    “这是爷给青青的礼物,打开看看!”

    李青伸手接过匣子,翻来覆去的看着,平王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和红得鲜艳欲滴的嘴唇,喉咙有些发起紧来,李青皱了皱眉头,仰着头看着平王笑盈盈的说道:

    “这个匣子,我好象看到过。”

第一百五章 做媒(上)

    平王笑着点着头,用手指抚着李青的眉头,温和的说道:

    “嗯,青青把它当出去,爷让人赎回来了,青青打开看看,少没少东西。”

    李青怔了怔,举起匣子,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往后倒在平王怀里,轻轻笑了起来,一只手把匣子丢到炕上,伸手挽了平王的脖子,眼神中含着丝迷离,水一般汪住平王的眼睛,带着丝慵懒,软软的说道:

    “我不要看,不过是些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嗯,还是爷好看。”

    平王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抱起李青下了炕,边往屋里走,边温柔的说道:

    “青青醉了,爷先把你抱到床上,爷,去沐浴!”

    第二天,李青从春晖院请安回来,叫了秋月进来,屏退了众人,仔细的看着秋月,笑着说道:

    “昨天,杨老夫人求了我,请我给杨元峰指门亲事。”

    秋月愕然的抬头看着李青,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嘴唇微微抖动着,半晌,才勉强说出话来:

    “夫人?”

    李青站起来,叹了口气,拉着她在炕上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这些日子,秋月再也没提过杨元峰,仿佛没有这个人,也没发生过什么事,大概也想忘了他,只是,年少慕艾情怀,哪里是能轻易忘的了的?李青拍拍她,声音温和的继续说道:

    “秋月,你听我说,你若要跟他,只能嫁给他,不能做妾,我让人去探探杨元峰的口风,若行,自然万事大吉,若不妥,长痛不如短痛,你从此就死了这份心,好不好?”

    秋月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拼命点着头。

    打发秋月下去,李青端坐在东厢炕上,仔细的思量了半晌,吩咐水苏叫了丁一来见她。

    不大会儿,丁一进了春熙院花厅,磕头请了安,李青笑着示意他起来说话,丁一垂手侍立着,李青含着笑,慢慢的问道:

    “听说,你和杨元峰交情很好?”

    丁一心头突了一下,忙躬身回道:

    “回夫人话,奴才和他相识也有七八年了,一起办过好几趟差使,平日里也能说得来。”

    李青点点头,端起杯子,低着头喝了几口茶,笑着问道:

    “那他弟弟,叫什么杨元嶂的,你应该也认识了?为人如何?才干如何?”

    丁一怔了怔,斟酌着回道:

    “回夫人话,奴才认识,杨元嶂比杨元峰小三岁,奴才去杨府时倒是经常见的,人很爱笑,街坊邻居都说他脾气好,爱帮人,其它的奴才倒没留意过。”

    李青笑着看着丁一继续问道:

    “说起来,杨家的情形我倒还真是一无所知,择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

    丁一心念微转,必是昨天杨老夫人已经托付过了,夫人要做媒,自然得清楚这双方身世家境,丁一身子躬得低了些,笑着回道:

    “回夫人话,这杨家原也算是书香世家,只是清贫些,杨元峰父亲中过举,没等选官就病故了,留下二子一女,长子就是杨元峰,十五岁就中了举,次子杨元嶂,原本一直是想走科举的路子,可惜读书上差了些,至今也没考出个功名来,又不愿意靠着杨元峰,到现在,还没有个正经差使,也没定亲,最小的姑娘,过了年听说也十七岁了,也没有许人家,杨家家境清贫,全靠杨元峰俸禄过活,杨老夫人身子不好,年年冬天要吃一冬天的红果汤才过得去,杨元峰的俸禄多用在了这上头,不过,杨家门风极是严谨,杨元峰也和奴才说过,想找个合心的,两相厮守过一辈子,不愿纳妾。”

    李青眼睛里漫出笑意来,盯着丁一,突然问道:

    “杨元峰托付过你了?”

    丁一呆了呆,躬下了身子,苦笑着小心的答道:

    “回夫人话,是托付过。”

    “嗯,那就好,我也喜欢看着这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他既然已经托了你,那这事,我也托付给你,你去问问杨元峰,他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列出个一二三来,若是已经有了意中人,那就更好了,我也就省了心了,至于这‘合心’二字,实在难办,总不能把满平阳府的姑娘一个个拉出来,由着他挑过去吧,若他还是只有‘合心’二字,我可就帮不了他了。”

    丁一眉眼带笑,忙答应了下来,李青笑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继续吩咐道:

    “我再给你个面子,你带了那个杨元嶂去见庆叔,若庆叔觉得还可用,我就答应了这换人的事,你也可以回去爷身边侍候着了。”

    丁一忙笑着躬身答应着:

    “是!奴才可是打心眼里愿意跟着夫人做事的。”

    李青笑着微微摇摇头,

    “我这里都是些小事,倒用不着你和杨元峰这样的大才,你先下去吧。”

    丁一告了退,出了院了,想了想,直奔杨府去了。

    杨府书房,杨元峰在屋里转着圈,丁一摊开手脚懒懒的倒在椅子上,悠悠然看着杨元峰,慢慢喝着茶,杨元峰转了几个圈,看着丁一,满脸苦恼的说道:

    “大丁,你倒是帮我想想啊。”

    丁一嘴里的茶一下子呛进了喉咙里,跳起来,又咳又笑的指着杨元峰,半晌,丁一笑够了,舒了口气,重又倒在椅子上说道:

    “小杨,是你娶媳妇,又不是我娶媳妇!你要我帮你想什么?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夜长无眠时,就没想过这媳妇是个什么样儿的?还要我帮你想?你倒是说说看,我帮你想了,算什么?”

    杨元峰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话来:

    “我这,哪有什么一二三?我哪见过几个姑娘家?我……这不是难为我嘛?!”

    “小杨,这就是你的不对的,你要找个合心的,又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合心的,那你说,人家怎么给你找?难不成把平阳府所有的姑娘全拉出来,排了队让你挑去?不可能啊!”

    杨元峰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盯着丁一,突然仿佛泄了气般倒在椅子上,

    “大丁,夫人肯定知道,夫人一定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合了我的意。”

    “呸!你自己都不知道,夫人怎么会知道?我告诉你小杨,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回头指个母夜叉给你,你也得老老实实的认了!”

    杨元峰垂着头,唉声叹气起来,丁一倒在椅子上,从桌子上顺手拿了个镇纸,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的看着杨元峰,半晌,杨元峰突然抬起头来,涨红着脸,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靠近丁一,小声的说道:

    “大丁,夫人身边的丫头,你可都认识?”

    丁一怔了怔,放下镇纸,坐直了身子,仔细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元峰,满脸疑惑的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看中夫人身边的丫头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夫人身边的丫头?你怎么能见到夫人的丫头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这可不是小事!”

    杨元峰忙拉住丁一,伸手捂着他的嘴,满脸通红的说道:

    “你不要嚷!我哪里看中了!夫人又不是没召见过我,夫人见人身边自然有丫头侍候着了,你乱叫什么?!”

    丁一松了口气,掰开杨元峰的手,倒回了椅子上,

    “原来这样,夫人身边的丫头多得很,我也就认得那几个大丫头。”

    杨元峰有些出神的发起了怔,丁一抬起脚,用脚背踢了踢他的腿,不耐烦的催促道:

    “你要说什么?倒是说呀,先说说看看!”

    杨元峰犹豫了下,才拉了丁一,小声的说道:

    “是这样,这个,这个一二三,我实在是说不上来,夫人秋天里去浮石城,我,爷带着我去见夫人,咳,夫人有些生气,罚了跪,大丁,你知道我,这十来年的老寒腿了,若跪在寒地里时候长了,就痛得钻心,夫人屋里有个丫头给了我个垫子,我可没敢仔细看人家,只是觉得她说话声音特别温和,人肯定很体贴,很良善,要不,你跟夫人说,就照着这丫头的样子找?”

    丁一愕然的看着杨元峰,半晌才干笑着说道:

    “小杨,你这是给我出难题,也是给夫人出难题,夫人身边那么多丫头,你连哪个都不知道,再说,你就听了声音,连长相都没看清楚,怎么个比照法?”

    杨元峰嘿嘿笑着看着丁一,

    “你觉得是难题,夫人可不会象你这么笨,夫人肯定知道的。”

    晚上,从春晖院请安回来,吃了饭,平王端坐在东厢炕上翻看着厚厚的文书,李青泡了茶奉上来,笑着问道:

    “爷今天还有这许多文书,爷和官员们,过年也不歇息吗?”

    平王放下手里的文书,接过茶,喝了一口,笑着答道:

    “当然要歇息,咱们韩地和庆国一样,初一封印,一直封到初五,初六才开印,正月十一起又要封印,这次是十天,一直到正月二十一再开印。不过,爷可歇不了那么多天,爷比那些官员们可忙多了,也辛苦得多了。”

    李青点着头,同情的看着平王,叹了口气说道:

    “爷真是太辛苦了,不过,爷肯定很喜欢这样辛苦着的!爷要是闲下来,只怕更心苦!”

    平王大笑起来,放下手里的杯子,直起身子,搂过李青来,叹着气说道:

    “青青,你真是可人疼,嗯,你说得对,爷喜欢这样忙着,爷喜欢掌控一切!”

    “嗯,爷赶紧看文书吧,爷看完这些文书,我有件事想和爷商量商量。”

第一百六章 做媒(中)

    平王看完文书,洗漱后进了内室,李青正靠在床头看着本书,平王上了床,半压着李青,拿过书翻了几页,笑着说道:

    “青青又在看这些神魔鬼怪的书了,这不是内宅女人该看的书。”

    绿蒿轻手轻脚熄了灯,放下一层层帘幔,关上门,退了出去,李青从平王手里拿过书,放到床头格子里,笑着问道:

    “内宅女人应该看什么书?女戒?女训?烈女志?女论语、女孝经、女史箴言?”

    平王窒了窒,嘿嘿笑了几声,转了话题:

    “青青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嗯,前天,杨老夫人,杨元峰的母亲,求了我,说要用小儿子杨元嶂换了杨元峰去,其实,我也知道,杨元峰那张身契,爷肯定没送到官府里去,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

    平王呆了呆,干笑了几声,没有说话,李青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说道:

    “其实我哪里敢收这么大一个奴才,当时拿这个身契出来,爷也是知道,都是因为被人欺负得太过,实在是气苦难忍。”

    李青顿了顿,平王身子僵了僵,伸手搂了李青,温柔的安慰道:

    “青青,想得多了,没有人敢欺负你,爷哪里舍得委屈你半分?”

    “嗯,我也让丁一去打听了,杨家要送杨元嶂来做这个奴才,一是想给杨元峰换个自由身,二来也是想让杨元嶂有个营生,这个杨元嶂,庆叔看过了,倒也满意,开了春,若寒谷寺北寺动工,那里倒是正经需要很多人手,我也不想再收什么奴才,杨元嶂想找个营生,就让杨元嶂跟着庆叔帮帮手,爷看可好?”

    平王慢慢用手指缠着李青长长的头发,目光顺着微微敞开的衣领滑了进去,心不在焉的说道:

    “好,青青这安排极好,青青,嗯,越来越丰盈了,真是,风光无限好……”

    李青坐在花厅炕上,听着丁一愁眉苦脸的禀报,眼睛里亮光闪过,漫出笑意来,慢慢眯起眼睛,盘算了半晌,绷着脸,声音平平的开口说道:

    “我身边的丫头,还有胆子这样大的?竟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哼!这样的丫头,我也不敢留了,你先下去吧,等我打发了这丫头,再说别的事。”

    丁一怔了怔,告退出来,皱着眉头从春熙院慢慢往前院走去,夫人这话说得重,可听声音,无论如何不象是气恼的样子,夫人要打发也得先知道是谁才能打发不是,可夫人说“打发了这丫头”,却没说要查一查这丫头是谁!夫人一定知道是谁!这春熙院,有几个丫头敢这样,夫人还不计较的?夫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先打发了这丫头,再说别的事”!

    丁一怔怔的站住了,片刻,急步往杨府去了。

    丁一等到杨元峰回来,拉着他匆匆进了书房,着急的问道:

    “你快说说,那个丫头漂亮不漂亮?”

    杨元峰惊讶的看着丁一,脸微微红涨起来,丁一推推他,

    “这不是害羞的时候,快说,漂亮不漂亮?”

    “我就是觉得她很温柔,没注意到漂亮不漂亮。”

    杨元峰老实的说道,丁一皱起了眉头,盯着杨元峰,没注意到,那至少说明不怎么漂亮,要是爷后院那些个女人,任谁看一眼都忘不了的,那就更不会错了,丁一眼睛里闪过丝促狭的笑意,冷着脸说道:

    “人家帮了你,你这次可把人家姑娘害惨了!夫人气恼着了,要把这丫头打发了,你也知道的,府里的规矩严苛,这种惹恼了主子的,打发出来哪有个好的!”

    杨元峰脸色苍白起来,紧张的抓着丁一的肩膀,着急的问道:

    “那该怎么办?我和她根本就,没什么,我去和夫人解释!”

    “你都要比着人家找媳妇了,还说没什么,人家是没出门的姑娘家,能象你这样,说没什么就没什么了?姑娘家的清誉都让你给毁了!让人家姑娘以后可怎么做人哪!唉!这事也怪我,不该帮你这个忙!”

    杨元峰搓着手,焦急的来回转着圈,猛的停下来,试探着说道:

    “要不,我去求了爷……”

    “呸,你求爷做什么?你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你求了爷能做什么?”

    杨元峰怔住了,疑惑的看着丁一,半晌才不那么确定的问道:

    “大丁,我也就和你说了这事,算不上毁了这姑娘家的清誉吧?!”

    “怎么算不上?你可是让我去和夫人说的:照着人家姑娘找媳妇,都说到夫人那儿了,还是照着人家的样子找媳妇!还不算?那你说怎么才算?上了手才算?”

    杨元峰脸涨得通红,垂头丧气的坐到椅子上,半晌,才求援般看着丁一问道:

    “大丁,你别光怪我,这事,你当时不也没说不妥当吗?那个,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总不能眼看着人家姑娘……爷是阎罗,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阎罗夫人,大丁,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能害了人家。”

    丁一拧着眉,斜睇着杨元峰,半晌,才牙痛般说道:

    “这种事,俗话说,一床锦被盖鸡笼,那个,这个,这事还是得你自己想想清楚!”

    杨元峰呆怔怔的看着丁一,

    “什么叫一床锦被盖鸡笼?谁是锦被?谁是鸡笼?怎么盖?”

    丁一倒在椅子上,手抚额头,

    “小杨,我头一回知道,你这个笨!笨!”

    杨元峰恍然大悟,指着丁一叫道:

    “你的意思是……可是……”

    丁一忙站起来,拍着杨元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明白过来就好,这事,你自己斟酌,好好斟酌斟酌,若是真有想法,你们家老太太那边,也得愿意了才行,好了,你自己个想着吧,我先回去了,想通了去找我,不过,这眼看着就过年了,你还是得快着点儿想才行!对了,今儿,夫人说了,连大管事那里正好少人用,就让你弟弟去做个管事,先跟着连大管事学个眉高眼低的,身契的事,夫人开了恩,你们兄弟两个都不用入籍了,爷也点过头了。”

    说着,丁一抬脚离了杨府,回去了。

    李青坐在东厢炕上,面色凝重的仔细盘算了许久,叫了水苏进来问道:

    “郑嬷嬷在做什么?”

    水苏笑着回道:

    “正盯着人准备福礼,擦祭器呢。”

    “嗯,让嬷嬷先到我这儿来一趟吧。”

    不大会儿,郑嬷嬷进来曲膝行了礼,李青挥挥手,示意丫头们都退出去,笑着招呼郑嬷嬷坐到炕上,低声说道:

    “嬷嬷,有件事,得和你商量商量。”

    李青顿了顿,仔细的把秋月和杨元峰的事前前后后说了,郑嬷嬷拧起了眉头,李青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嬷嬷,你先别皱眉头,这事,至少算得上两相情愿不是,秋月,只不过差着些身份罢了,杨元峰若只是个小吏,倒便当许多,可是,唉,嬷嬷,我还想成全了秋月。”

    郑嬷嬷拍拍李青的手,含着笑说道:

    “嬷嬷知道,姑娘心里,是拿秋月、琉璃当着姐妹看的,这杨家,门风好,人口简单,杨大人又立志不纳妾,虽说穷点,也不过让夫人破费些,多备些嫁妆罢了,倒是门难得的好亲,只是,嬷嬷怕杨大人不一定肯,就算杨大人肯,杨老夫人肯不肯也在两说呢。”

    李青点点头,拉着郑嬷嬷的手笑着说道:

    “所以,我才找了嬷嬷来商量啊,今天打发了丁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悟出些什么来,若不能,嬷嬷年前替我去趟杨府,看看杨老夫人,探探人家的话意去。”

    见郑嬷嬷点头应了,李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秋月的身份,大不了,我认了妹妹好了!”

    郑嬷嬷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夫人这说得哪里话,夫人什么身份,哪是能随随便便认个姐姐妹妹的?爷肯答应?若是杨家肯,秋月这身份,得找个不高不低,不起眼的人家认了去,才是最好。”

    李青眼睛亮了亮,笑着说道:

    “倒有一家,文府大奶奶的娘家,张家,可不就是这样不高不低,不那么起眼的书香世家?”

    郑嬷嬷笑着说道:

    “张家欠着夫人的人情,这事,倒说得。夫人,这些都先往边上放放,杨家肯不肯,还不知道呢,要不,我明天就过去吧,带上些礼物,替夫人去看看杨老夫人去?”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辰末时分,郑嬷嬷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丝意外,转头看了看,见秋月不在,忙上前低声禀报:

    “夫人,杨老夫人想见您,在府门外候着呢。”

    李青怔了怔,有些意外的看着郑嬷嬷,笑着说道:

    “看来,嬷嬷倒不用跑这一趟了。”

    郑嬷嬷引着杨老夫人进了正院,李青起身迎到花厅门口,杨老夫人急忙就要跪倒磕头,李青上前半步,扶着杨老夫人,不让她跪下去,笑着说道:

    “老夫人快起来,不用行这样的大礼,您是有年纪的人了,请炕上坐吧。”

    郑嬷嬷忙上前,扶了杨老夫人往炕上右边位置坐过去,杨老夫人忙推辞道:

    “夫人厚爱,可不敢失礼。”

    就要往旁边的圆凳上坐去,李青往炕上左边坐了,笑着说道:

    “老夫人但坐无妨,这花厅,爷是不过来的。”

    杨老夫人满面笑容的谢过,郑嬷嬷扶着她在炕上坐下,木兰奉上茶来,郑嬷嬷微微示意,木兰带着两个小丫头悄悄退到了门外。

第一百七章 做媒(下)

    李青陪着杨老夫人寒喧着,说了一会儿闲话,杨老夫人踌躇了片刻,笑着说道:

    “今天来,一是请夫人恕罪,二来还想求了夫人。”

    “老夫人请讲。”

    李青微笑着应道,杨老夫人迟疑了下,想了想才开口说道:

    “前天,求了夫人,为犬子指门亲事,谁知道,昨晚上犬子竟和老婆子说,这媳妇,他自己竟有了人选。”

    “噢?”

    李青微微扬扬眉梢,瞄了郑嬷嬷一眼,笑着问道: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杨老夫人抬头看着李青,微微有些迟疑的说道:

    “还请夫人恕罪,犬子想求娶夫人身边的一个,一位姑娘。”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带着温和的笑意,慢慢的说道:

    “这事我知道,我身边的一个大丫头,一时怜杨大人跪地之苦,送了个垫子,不过是顺手的事,没想到,杨大人竟这样记在了心里,唉,昨天我知道了,也觉得难为,老夫人,我这丫头虽然柔顺娴静、知书达礼,可毕竟是婢女身份,怕配不上杨大人。”

    杨老夫人微微松了口气,眼睛里露出笑意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也知道,犬子是个牛心古怪的性子,若不是他自己相中的人,老婆子还真不敢给他定下来,怕他这犟劲上来,倒害了人家姑娘,可他,过了年就二十六了!老婆子急得不行,如今,他相中了人,老婆子不知道多高兴,虽说是婢女,可毕竟是夫人调教出来的,这品格气度,一般人家的小姐只怕也比不上,寒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市井之家,若夫人和这位姑娘不嫌我们家境贫寒,就是福份了。再说,”

    杨老夫人顿了顿,笑着看着李青,继续说道:

    “做父母的,也不过就是盼着儿女们过得好,只要他们夫妻和合,别的那些个出身家世什么的,也不过也就是看着好看罢了。”

    李青微微有些动容,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笑着说道:

    “老夫人,这事,我得和王爷商量了才好,杨大人可是爷的肱股之臣,如今这事,得爷点了头才行。老夫人且回去,等我的信儿可好?”

    杨老夫人忙点头答应着,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杨老夫人才起身告辞,李青送她到花厅门口,站着看她远去了,才回过头,看着郑嬷嬷,露出了满脸笑容。

    转眼就到了除夕,吃了午饭,李青就披着紫貂斗篷,笑盈盈的站在院子里,看着郑嬷嬷指挥着丫头们换桃符、贴门神、挂灯笼,过年的喜庆都在这份忙碌中。

    申正时分,李青吃了饭,秋月和琉璃侍候着李青换上件大红百鸟朝凤缂丝长袄,大红素绫长裙,插了支赤金凤头花钿,穿上富贵花开缂丝面紫貂斗篷,带着琉璃、绿蒿去了春晖院,文老太妃已经换上了身秋香色绣如意寿纹吉服,戴了大红抹额,李青笑着上前请了安,接过丫头手里的紫貂披风,仔细的给文老太妃穿好,扶着她往后院萃云楼走去。

    林家的年夜饭,女人都是后院的萃云楼,男人在前院集贤阁。

    进了后院,刚进垂花门,王夫人和苏夫人已带着众丫头婆子迎了过来,两人微微曲膝行了福礼,王夫人笑着上前,扶着文老太妃另一边,笑盈盈的说道:

    “老祖宗,路上滑,慢些!”

    一行人进了萃云楼,萃云楼内温暖异常,高高的挂着十几个大红灯笼,照得楼内明亮非常,一楼阔大的阁间里摆了二十来张桌子,桌子旁已坐满了穿红着绿、满头珠翠的年青年老、胖瘦美丑不一的各色女子,正交头结耳,咕咕呱呱的说笑着,这拥挤的说笑中,透出满满的喜庆和热闹来。

    看到李青和王夫人扶着文老太妃进来了,屋子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忙站起来,曲膝行礼,莺莺燕燕的请安声响成一片,文老太妃满脸笑容的点着头,王夫人落后半步,文老太妃扶着李青的手,穿过人群,往楼上去了。

    楼上只要摆了三张桌子,李青扶着文老太妃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侍候她去了外面的大衣服,琉璃上前帮着李青去了斗篷,李青侍立在文老太妃旁边,满面笑容,温婉的招呼着三伯母、五婶娘、七婶娘、等等一众长辈,和王夫人、苏夫人一人一桌,引座、让茶、安箸、布菜、敬酒,侍候着吃了年夜饭。

    文老太妃笑着招呼道:

    “王爷今年准备的烟花好,咱们去看看?”

    众人应承着,李青和王夫人、苏夫人笑语盈盈的凑着趣,侍候着众长辈到了湖旁的枕翠阁。

    枕翠阁早就布置妥当,火墙烧得暖暖的,对着湖的窗户大开着,正中的榻上铺着厚厚的毛皮坐褥,李青扶着文老太妃在榻上坐下,奉了茶上来,王夫人和苏夫人侍候着三伯母、五婶娘、七婶娘在旁边铺着厚厚的毛皮坐垫的扶手椅上坐下,各自奉上茶来。

    李青仔细的盯着丫头们奉了点心上来,在各自旁边的几上放好,文老太妃笑着叫了李青过来吩咐道:

    “叫孩子们也过来,这里暖和,就坐在我旁边看烟火。”

    李青忙笑着答应,打了人去接了林红敏等人过来。

    不大会儿,林红敏穿着身大红衣裙,衿持的笑着,腰背挺直的率先进了枕翠阁,去了外面的银狐斗篷,团团行了福礼,就扑到了文老太妃怀里,林宏坚带着林宏强、林宏旭脚步稳稳的跟在后面进来,施了礼,林宏坚坐到了文老太妃左边,李青拉着林宏强和林宏旭,把他们哥俩安置在文老太妃右边坐下,林红袖还病着,林红袊太小,老太妃没让她出来,李青吩咐丫头送了杏仁茶和几个孩子各自喜欢的点心吃食过来,放到各自旁边的几上。

    湖对岸传来铿锵有力的鼓点声,林红敏拍手笑着喊道:

    “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一片绚烂的烟花在湖上绽开,艳丽而绚目,拉开了湖上烟花的盛宴。李青心神眼睛只盯着榻上的文老太妃,和旁边的孩子,见旁边侍候的丫头奶娘们伸着头看着外面,微微皱了皱眉头,悄悄叫了琉璃,过去看着林宏强和林宏旭。

    一时烟火散去,周围安静了下来,阁子里弥散着淡淡的硝烟味,李青忙命人关了窗户,换了热茶水上来,和王夫人、苏夫人上前替老太妃和几位长辈换了茶,奉了点心,才笑盈盈的退到旁边,边听着老太妃和几个妯娌说着话,边小心的侍候着。

    林红敏笑盈盈的窝在老太妃怀里,老太妃轻轻拍着她,和几个妯娌说着闲话,林红敏转过头,看着李青,突然拉了拉老太妃,笑语盈盈的高声说道:

    “老祖宗,孙女今天看书,有个地方不明白,煎熬着呢,老祖宗给我解解惑吧。”

    文老太妃宠爱的低下头,看着林红敏,笑着说道:

    “什么东西?就没问问教导嬷嬷们?你先说说,让祖奶奶们教导教导你。”

    林红敏眼睛扫过李青,咯咯笑着问道:

    “老祖宗,什么叫填房?”

    李青微微怔了怔,嘴角露出丝无奈的笑意来,王夫人和苏夫人急急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李青,王夫人忙笑着说道:

    “今年的点心真是样样都比去年好,特别是这个董糖,做得极是好吃,大小姐要不要尝一块?”

    七婶娘忙笑着附合道:

    “可不是,我正要说呢,我吃了块这豌豆酥,竟舍不得放下!等会儿,我可要抄了方子家去,大嫂子说的这董糖,我也吃了,真真是做得好!我往常可不吃糖,今天也吃了两块了,大姑娘还没尝过吗?”

    苏夫人忙端起董糖,笑着送了过去,王夫人回身招呼着三伯母和五婶娘:

    “三伯母、五婶娘,您也尝尝。”

    林红敏撇撇嘴,拉着文老太妃,笑着继续问道:

    “老祖宗,您还没教导我呢,什么叫填房?”

    琉璃站在林宏强身后,盯着林红敏的后背,李青暗暗叹了口气,笑盈盈的接口说道:

    “红敏,不要和老祖宗淘气,我告诉你就是,男子娶妇,首为元配,又叫结发夫妻,你母亲和王爷就是结发夫妻,若妻丧续娶,就是续弦,也就是你问的填房,比如我就是王爷的续弦,也就是你说的填房。可明白了?”

    林红敏怔怔的看着李青,李青笑着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她,继续说道:

    “少年结发是缘份,可白首偕老更难得!红敏有疑惑就问倒是好的,只不过,这样的话题,本不是姑娘家该谈论的,长辈们既示意了你,就不应该再执意问个究竟,你是王府的嫡长女,这礼法规矩上,可错不得分毫,免得让人笑话了去,失了王府的体面。”

    文老太妃轻轻拍拍林红敏的手,温和的说道:

    “你母亲教训的很对,往后,多跟着你母亲学学规矩,这话哪里是姑娘家该问的?跟着你的嬷嬷们也太不经心了。”

    王夫人四顾看了看,笑着问道:

    “我就听了个白首偕老,正感动着,一个不留神,谁把我这碟子里的糖不声不响的都拿了去了?”

    众人哄然而笑,七嘴八舌的重新说起闲话来,林红敏怔怔的看着李青,李青也不理会她,只笑盈盈的忙着招呼众人。

第一百八章 元宵

    戌末时分,李青送了老太妃回到春晖院,侍候着老太妃睡下了,才疲惫不堪的出了春晖院,扶着琉璃,就着前面丫头婆子手里的晕黄灯光,仔细看着路,慢慢往春熙院走去。

    “夫人,大小姐今天,过份了些!会不会,是有人调唆着……”

    琉璃低低的说道,李青小心的慢慢走着,轻轻笑着低声说道:

    “若有人调唆,也得她肯听才行,不用多理会,我可没功夫收伏她去,更没闲心教导她,唉,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些。”

    前面路上有几盏灯笼快速的往这边移动过来,琉璃扶着李青站住,婆子忙上前喝斥:

    “前面是谁?夫人在这里,小心冲撞了!”

    “夫人,是爷来接您了。”

    丁三的声音恭敬的答应着,李青微笑着站住,琉璃歪着头看着李青,低低的笑着说道:

    “夫人和爷定能白首偕老。”

    平王带着些醉意,拥着李青回到春晖院,李青洗漱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寅正时分,李青就被叫醒了,闭着眼睛洗漱完毕,穿上又厚又重的大礼服,去祭了宗祠,回来匆匆吃了碗燕窝粥,又随着平王去大殿受了元旦朝贺,回来换了吉服,又去前殿,陪着平王主持元旦赐宴。

    初二起,李青跟着平王到几位老臣府上看了看,接着,就忙着和竹雨仔细的拟定着菜单,准备一个接一个的宴会,微笑着端庄的参加着一个接一个的宴会,初四是立春日,赐了春饼到各家府上,初五煮了元宵赏了合府上下和王爷的黑衣卫,直到初六,李青才算松了口气,软软的趴在了东厢炕上,从年三十到现在,她从早忙到晚,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初七日,杨家托了三爷到国子监祭酒张居行府上求亲,求娶张家一直养在府外的一个庶出女儿,两家很快换了庚帖,下了小定。只等着秋天里成亲。

    秋月满脸通红,眉眼间带着喜气,正被琉璃、竹枝、竹叶还有竹雨围在中间,一边打趣,一边讨赏,绿蒿、水苏等十来个丫头也在旁边跟着起哄要赏钱,李青笑盈盈的靠在炕上的大靠枕上,看着被挤在中间的秋月,秋月转过头,看着李青抱怨道:

    “夫人,您也不管管!”

    “秋月要我管什么?该管的我都管好了呀,这庚帖也换了,小定也下了,嫁妆的事,郑嬷嬷正管着呢,你绣嫁衣这事,我又管不了,你还要我管什么?”

    众丫头哄堂大笑,琉璃拉着她,笑着说道:

    “绣嫁衣这事,夫人管不了,我们倒帮得,你再发一遍赏钱就行,只是,这荷包和公婆鞋,可就帮不得了。”

    秋月脸涨得通红,李青笑着吩咐道:

    “竹雨别光闹她,让她拿出银子来,你替她好好弄几桌席面出来,先请这满院的姐妹们喝了谢媒酒才是正事,不要替她心疼银子,这院子里,除了你家夫人,就数她银子多呢!”

    众丫头笑着闹着,拥着秋月出去了,琉璃落后几步,看着她们出了门,笑着过来给李青换了热茶水,又取了个小手炉过来,换过李青怀里的手炉,李青把手炉放在腹部,捧起热茶,喝了几口,满足的叹着气。

    正月十一一早封了印,平王就带着人出了城,一直到正月十四半夜才回到王府。

    早上,平王和李青从春晖院请安回来,平王拥着李青,慢慢穿过花园,李青看着园子角落里堆着的厚厚雪堆,和树上垂下的长长的冰凌,微微有些出神,不知道逸梅庄这会儿是怎样的景致,园子的雪有没有都扫了去,这雪真不该扫得如此干净。

    平王低下头看了看微微有些出神的李青,笑着问道:

    “青青在想什么?”

    李青恍过神来,脚下顿了顿,笑着说道:

    “我在想,这元宵节,平阳府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样的风俗。”

    平王眼睛里露出笑意来,揽了揽李青的腰,轻轻笑出了声,半晌才说道:

    “青青今晚,是不是想出去看灯?”

    李青怔了怔,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平王问道:

    “爷今晚要带我去看灯吗?”

    平王停下脚步,看住李青,一时没有说话,李青微微有些着急的拉了拉平王的斗篷,带着丝嗔怪说道:

    “是你问我想不想的!爷?”

    平王笑了起来,揽着李青往前走去,

    “好!青青想去,爷就带你去看看,看看咱们平阳府这元宵灯节,比京城如何!”

    申正刚过,李青就急急的吩咐摆饭,平王哈哈笑着,和李青一起吃了饭,李青换了件淡紫暗花云锦小袄,一条紫色织锦如意月裙,穿了白底绣花哆罗呢银狐披风,平王换了件月白色棉衫,穿了深蓝色银狐斗篷,拉着李青出了门,琉璃、绿蒿穿了厚棉斗篷,跟在后面,在二门口,平王和李青上了辆四轮单轴轻便车,慢慢往外驶去,走了半刻钟,丁三在外面恭敬的回道:

    “爷,夫人,前面不能过车子了。”

    平王笑着下了车,扶着李青下来,车子停在了一处稍稍偏僻些的巷子里,李青带着些兴奋,好奇的看着前面不远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市,平王笑着牵着她的手,丁一、丁三在前面引着,琉璃、绿蒿跟在后面,护卫们或明或暗的散在周围,一行人缓缓往热闹处走去。

    平王低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这元宵的热闹,头一件就是鞭春牛,这会儿,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去看这个。”

    丁一和丁三引着两人,从巷子里的一个门进去,转了两个弯,进了一处茶楼,一直上到三楼,楼上只在左右站满了护卫,并无其它人,正中放着张桌子,放着茶水,摆满了点心,檐下也没有挂灯笼,只在地上放了几盏小地灯,从窗户看外面,极是明亮,外面看里面,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李青满脸笑意,转头看着平王说道:

    “爷是不是让人包了这茶楼?这可不叫与民同乐!”

    平王哈哈笑着,揽了李青走到窗前,

    “只是这一层,没让人上来罢了,青青看,等会仪仗就从府衙门口出来,沿着这些街道一路巡行,这鞭春牛可是平阳府衙的大事,舞社火的、举羽仪的都是府衙里的衙役、司官、文书,赶春牛的是府尹袁德清,这是袁德清头一次鞭春牛,爷正好看看,他这春牛鞭得如何。”

    话音刚落,远处府衙门口爆起阵响亮的鞭炮声,李青吓得猛的扑进了平王怀里,平王急忙搂紧了。

    随着鞭炮声,外面此起彼伏的响起了阵阵叫好声、欢呼声,李青忙抬头看过去,府衙前,一只明亮的火狮子追着只上下翻飞的火球,极利落干净的高高跳跃着翻了出来,周围一片叫好声,后面一只小些的,看起来极为憨态可鞠的小狮子,连滚带爬的跟了出来,周围一片哄笑,一时间,大狮子追着跳动闪烁的火球翻、滚、腾、扑、跌、跃,动作大张大合,利落飒爽,极是英气,小狮子却在地上跌交、偷懒、搔痒、抖毛,一幅无知撒赖的模样,周围叫好声中夹着阵阵哄笑声,李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平王,指着小狮子边笑边说:

    “你看,你看,那个小狮子,真是可爱!”

    平王揽着李青,哈哈笑着说道:

    “这袁德清倒有几分巧心思,青青不知道,这舞狮子是要功夫的,平阳府一向太平,府衙里练过那么几天功夫的也就两个捕头,鞭春牛的规矩又是一定要府衙里的人来做,咱们韩地舞狮子又讲究成对,平阳府每年都为这第二只狮子发愁,今年这主意倒讨巧,这小狮子配得好!”

    在两只狮子的引导下,后面的人举着串灯、莲花灯、如意灯、推着麒麟花车,花车后,四个人脸涂得红红的,穿红着绿,扮成女人舞着旱船,扭扭捏捏的跟了上来,后面两个牧童打扮的人拉着牛车,牛背上顶着只巨大的放满了五谷的花蓝,府尹袁德清举着鞭子跟在牛后面,穿着官服,脸涂得红红的,不时扬鞭挥舞作奋力赶牛状,周围的人跟着叫着、笑着、拍着手、乱喊着、跟着队伍跑动着,一时热闹非凡。

    平王微微点点头,笑着俯在李青耳边说道:

    “这个袁德清,爷倒没用错人。”

    李青仰着头,用眼角斜看着平王笑道:

    “爷英明神武,怎么会用错人呢!”

    平王笑着叹着气,抬手轻轻捏了捏李青的鼻子,

    “唉,也就青青敢这么调笑爷!回去爷可要好好给你立立规矩!”

    鞭春牛的队伍走远了,两人下了楼,平王笑着牵了李青的手,

    “这元宵节第二重要的事,就是走百病了,爷带你去看看,不过,青青这里,可是百病回避。”

    平王俯下身,贴在李青耳边说道,李青忙点着头,瞪大眼睛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百病要回避我才对呢!”

    平王大笑起来,牵着李青,往人群中慢慢挤了过去。

第一百九章 添丁

    平王牵着李青,往城门口方向走过去,两人一边走,一边看着街市两边挂着的各式灯笼,李青看着街对面挂着的老虎灯,不禁笑出了声,忙拉了拉平王,示意他看,感慨道:

    “爷,你看,这老虎灯必是比着猫做的,这猫倒是只柔顺的好猫!”

    平王仔细看了看,也笑了起来,

    “青青看得清楚,说得可是,这是只好猫,就是头上多了个‘王’!”

    “爷看那边,那边那只莲花灯,做得真是精致!象真的一样!”

    平王笑着看过去,转过头示意丁一,丁一忙奔了过去,很快就提了那只莲花灯过来,李青满脸笑意的接过,提在手里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递给绿蒿,微微仰着头,眼波在灯光下如水般盈盈荡漾,笑着问道:

    “爷要把我喜欢的灯都买了来吗?”

    “嗯!”

    “唉,爷真要把我喜欢的灯都买了来,那这平阳府就剩不下几盏灯了,咱们府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挂得下呢?”

    平王大笑起来,拉紧了李青的手,停下脚步,微微低下些头,看住李青,温柔的说道:

    “好,那就不买了,都让它们挂在这里,爷和青青一盏盏看过去就是,这平阳府也是爷和青青的府第。”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平王,点点头,平王牵着李青,点评着花灯,继续往前慢慢逛过去。

    “爷,看那边!去看猴戏吧!”

    听到远处敲得极为喜庆的小锣,李青忙拉了平王说道,平王笑着牵着李青站到边上,李青满脸希奇的看着场子里的一群小猴子,一会儿扮成老太婆却是窜上窜下,一会儿拿着只木刀耍得热闹无比。

    平王低下头,看住李青,微微有些失神,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象现在这样,一会儿惊讶,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大笑,象个孩子般,露着真性情,从心底流淌出欢愉来,这是她的另一面嘛?这样的她,让他移不开眼睛,移不开心神,她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仿佛都有根看不见丝线,牵着他的心,左右着他的喜怒哀乐,牵得他心痛无比。

    李青看了半天猴戏,心满意足的吩咐琉璃赏了块小银锞子,在耍猴人的千恩万谢中,顺着人流,往城门口走去。

    两人边走边逛,快到城门口时,平王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

    “差点忘了,这走百病的可都是女子,今晚的城墙,一向是只有女子才好上去的,我要是上去了,只怕要被当成浪荡子打了下来。青青,我在城下等你,让丫头陪你上去走走吧。”

    李青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平王说道:

    “爷被一群女人追着打下来……”

    李青想象着这盛况,忍不住笑弯了腰,平王满眼爱恋的看着笑得开怀不已的李青,只觉得心底有朵花慢慢绽放开来,李青笑够了,直起身子,拉了平王的手轻轻摇着,眼波微微漾着,笑盈盈的说道:

    “爷不去,我也不去,我可是百病回避的,还要走什么百病啊!”

    平王眼神温柔似水,笑容绽放开来,忍不住伸手揽了李青,低声说道:

    “那,青青,我们去摸城门钉去,好不好?”

    李青忙点点头,平王揽着李青边往前走,边低声说道:

    “青青,摸了门钉,我们也该添个丁了。”

    李青脚步顿了顿,仿佛寒冷般微微颤抖了下,转过头,眼神中隐约带着丝悲哀般看了看平王,没有说话,平王心头突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悄悄钻进了斗篷里。

    回到车上,李青尽兴而疲惫的倒在平王怀里,

    “好累!”

    两人回到春熙院,刚沐浴洗漱了,郑嬷嬷匆匆进来禀报:

    “爷,夫人,西院玉兰院来找了爷好几趟了,说有要紧的事要禀报了爷,奴婢问她,她不肯说,只说这事一定得等爷回来,跟爷禀报了才行,这会儿,听说爷回来了,在院门口候着呢。”

    平王眉梢挑了起来,声音有些冷淡的吩咐道:

    “西院的事,回了夫人就是。”

    李青在旁轻轻拉了拉平王的衣袖,笑着说道:

    “她既来了,爷又在,就听听什么事,这样着急,许是有大事呢。”

    说完,转过头吩咐郑嬷嬷叫了玉兰院禀报的人进来,郑嬷嬷答应着出去,片刻功夫,张姨娘的贴身丫头玉兰进了屋,跪倒磕头请了安,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李青,欲言又止,李青冷淡的看着她,却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平王低头喝着茶,冷冷的吩咐道:

    “说吧。”

    玉兰又磕了个头,迟疑了下,禀报道:

    “回爷,今天太医来给姨娘诊了脉,姨娘有喜了,太医说,孩子还小,才一个多月,要小心安胎。姨娘让奴婢跟爷禀报:她心里不安,怕得很,想求了王爷,允她过来给夫人赔罪,恕她从前的不敬,容她把这孩子生下来。”

    李青眼睛眯了起来,平王的手微微有些抖动起来,盯着玉兰,半晌也没说出话来,李青盯着玉兰,眼睛里闪过丝寒意,温和的笑着说道:

    “回去告诉你家姨娘,只管安心养胎,我明天一早就搬去逸梅庄回避着她就是了,不管怎样,爷的子嗣最重要,她既怀了爷的骨肉,这府里自然以她为尊,请她尽管放开心肠,既有了孩子,自然万事以孩子为重。”

    玉兰怔怔的听着,呆呆的看着平王,平王突然露出满脸狞笑来,恶狠狠的吩咐道:

    “叫丁三进来!”

    丁三飞奔进来,仆倒在地,平王盯着丁三吩咐道:

    “去,叫张家来人,把张氏接回去安胎生养!她既在这府里不得安宁,连爷和夫人都放心不下,爷就给她个安宁!告诉张家,张氏肚子里的孩子若有半分闪失,爷诛他张家满门!去,今晚就让张家接回去!”

    丁三答应着,爬起来飞奔出去传信了,玉兰愕然傻在地上,李青眯着眼睛看着她,端起杯子,慢慢喝起了茶,平王狠狠的盯着玉兰,

    “怎么?还等着爷扶你起来,亲自送你回去?”

    玉兰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李青看着她出了门,放下杯子,下了炕,施施然进了内室,平王怔了怔,呆呆的站了片刻,急忙跟了进去。

    李青靠着个深紫色半旧大靠枕,正翻着本书,平王站在床前呆了片刻,笑着挤了过去,咳了两声,小心的解释道:

    “青青,你听我说,我就去过玉兰院一趟,在你搬回春熙院前,我,那天喝了些酒,本来想去看看就回来的,青青,真的就去过一趟,西院也就是去过玉兰院这一趟。”

    李青放下手里的书,笑盈盈的看着平王问道:

    “爷这么说话,妾如何担当得起?西院的四个姨娘,都是入府多年,也给爷生了儿女,爷怎么能弃之不顾?妾难道是那不明理不懂事的无知妇人?逼得爷要去西院,也得象做贼一样,偷着去的?爷这样,岂不是陷妾于不贤无德?”

    平王怔怔的看着李青,看着李青冰冷的眼神,脸上温和却疏离异常的笑容,半个时辰前,她的笑她的眼神,和她的人一样和他在一起,仿佛春风般包裹着他,那种温暖与安心,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牵着她的手,拥着她,心是那样的平和和安定,她是他所有的愉悦,是和他连在一起的骨肉,现在,她在远离他,他的心仿佛被割裂般痛了起来。

    平王急急的抱紧了李青,搂得李青透不过气来,贴在她耳边焦急的低低的说着话:

    “青青,不要走,你这样,我心痛,痛得很,是我不对,你不要这样,我答应过你,没做到,是我错了,青青,你原谅我这次,真的只去过那一趟,那天,我想你,想得睡不着,青青,不要走,跟我在一起。”

    李青努力挣扎着,让自己探出头来,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些困惑的看着平王,

    “爷松开我,我透不过气来,骨头痛!”

    平王贴着李青的脸,闭着眼睛,不动也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才慢慢动了动,低低的说道:

    “青青,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不能离开我。”

    李青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掠过丝笑意,微微动了动,把自己放舒服了,不再理会平王,睡了过去,逛了一晚上,她可是累坏了。

    第二天,李青直睡到辰正时分才醒过来,秋月过来挂起帘子,李青窝在床上懒懒的问道:

    “什么时辰了?今天竟是我自己醒来的?”

    秋月抿嘴笑了起来,

    “夫人哪能醒那么早?这会儿都辰正了,爷吩咐了,不让叫你起来,说你病了。”

    秋月说着,又笑了起来,

    “爷是要把夫人惯坏了呢!”

    李青伏在床上,没有说话,半晌才吩咐秋月:

    “你去告诉郑嬷嬷,收拾东西,咱们今天下午就搬回逸梅庄,要快。”

    秋月怔了怔,看着李青,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叫了绿蒿进来侍候李青梳洗,出去找郑嬷嬷,安排人收拾东西去了。

第一百十章 余辉下

    辰末时分,李青去了春晖院,辞了行,回到春熙院,简单吃了饭,换了衣服,穿了件石青色缂丝银狐斗篷,出了春熙院,上了两轮车,二门里,孙义和木通已经垂手侍候着了,孙义看着李青下了两轮车,嘴唇微微动了动,犹豫了下,转过头,看着木通低声说道:

    “木管家,爷一会儿就过来,要不,你跟夫人说一声,稍等一等?”

    木通咧嘴笑着摇着头,低声说道:

    “又不是出什么远门,不过就是去庄子,看脸色,夫人今天心情不好,我可不敢这会儿惹夫人不高兴去,再说,这二门里冷,只怕爷也不会让夫人在这寒风里等着,夫人身子弱,冻着了可不得了。”

    孙义怔了怔,苦笑着垂下了头,李青扶着秋月的手,正准备上车,抬头正看到平王背着手站在垂花门前,挺直着腰背,沮丧的看着她,微风轻轻吹动着衣角,透着淡淡的寥落和寂寞,李青怔了怔,低下了头,半晌,转过身,微微笑着走向垂花门。

    李青走到平王面前,两只手轻轻拉着他的斗篷往里紧了紧,仰着头,笑盈盈的看着平王问道:

    “爷今天忙不忙?”

    “嗯?”

    平王低着头,仔细的看着李青,李青微微垂下眼帘,笑着说道:

    “爷今天若是不忙,就早一些到庄子里来,若是晚了,天色暗下来,路上积雪那么厚,我不放心爷。”

    平王眼睛亮了起来,一股温暖的气息飞快的漫延出来,驱散了眼底的沮丧,平王伸出手,也不顾这满院的仆妇下人,把李青揽在怀里,狠狠的搂了搂,笑着拥着她,送到车上,牵着李青的手,拉着她回过头,满面笑容的低声交待道:

    “青青放心,我一会儿就过去,天黑前一定赶到桃花源,青青路上当心。”

    李青笑着点点头,进了车子,琉璃跟着进去侍候着,车子缓缓动了起来,往院外行去,平王背着手,满脸笑意的目送着车子转过弯,看不到了,才转身回去了外书房。

    孙义怔怔的站在院子里,早上跟爷说,夫人要车去逸梅庄,爷那样子,恨不得吃了他,从那会儿到现在,谁去回事谁倒霉,个个被骂得狗血淋头,中午饭也不吃了,爷就是再宠夫人,气成这样,这也得回转个几天吧,这可好,夫人不过笑了笑,说了两句话,爷就好了?没事了?

    昨晚张姨娘诊出有孕,却被连夜送走,和今天夫人突然去了逸梅庄,只怕脱不开关系,看来,爷是一头栽在夫人这一关了,从明天开始,自己只怕又得一趟趟往庄子里跑了。

    李青靠在桃花源东厢炕上,接过绿蒿递过来的热茶,捧在手里,喝了一口,舒服的叹着气:

    “唉,还是自己家里好啊!”

    琉璃斜了一眼绿蒿,笑着说道:

    “夫人的家也太多了些!就跟爷说的那样,这韩地就是夫人的家。”

    李青笑着看着琉璃,没有说话,不大会儿,水苏进来禀报热水准备好了,李青起身,笑盈盈的去净房泡她的花瓣浴去了。

    申初刚过,平王已经到了逸梅庄,李青迎到正屋门口,笑盈盈的侍候他脱了斗篷,坐到东厢炕上,奉了茶过来,平王看着穿着一身淡绿单薄衣裙的李青,放下杯子,伸手拉了她过来,笑着说道:

    “青青又怕冷,又不肯多穿衣服,你身子又弱,冻着了,爷岂不心疼。”

    李青窝在平王怀里,仰着头笑盈盈的说道:

    “爷若不累,陪我去花园里看看,好不好?”

    平王笑着点点头,李青起身,琉璃取了件淡绿绣水草长袄给李青穿在外面,穿了白色挖云羊皮小靴,披上深绿哆罗呢银狐里披风,李青穿好,又侍候着平王穿上斗篷,系好带子,两人往院外走去,琉璃急忙取了厚棉斗篷来,和绿蒿一起,准备跟过去侍候着,李青转过身,笑着吩咐道:

    “我和爷走一走就回来,不用跟过来了。”

    琉璃微微犹豫了下,曲膝答应着回去了。

    平王微笑着揽着李青,慢慢往园子里走去。

    园子里的路已经扫出来了,其余的地方仍覆着厚厚的雪,白皑皑的显示出假山和灌木的轮廓来,粗大的树木顶着满头长长的冰凌,仿佛沉睡般安静的伫立着,只有满头的冰凌随风轻轻晃动着,在落日余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亭台楼阁顶上都盖着厚厚的雪,清扫干净的路面上,偶有小鸟抖抖瑟瑟的飞下来,寻找着吃食。

    李青拉着平王的手,盯着脚下跳动的小鸟,轻轻叹了口气,

    “等会儿让木通找人做几个喂食的东西来,放上些米谷,给这园子里的鸟雀过冬。”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

    “青青这是妇人之仁,春生秋杀,乃顺天之令,逆之不祥。”

    李青歪着头,斜斜的看了平王一眼,

    “顺天逆天,那是爷的事,我一个内宅妇人,可不管什么天之令、地之令,我只要管好我的人,我的院子,我的东西,这鸟儿既住到了逸梅庄,就是我的鸟儿,能护着自然要护着。”

    平王脚下顿了顿,伸手揽着李青的腰,微微低下头,笑着问道:

    “那我算不算青青的人?”

    “青青的爷的人。”

    李青笑着,声音有些飘忽般说道,平王沉默着,手下用力了些,揽着李青往自己身边靠得近了些,慢慢往后湖方向走去。

    后湖里结了厚厚的冰,冰上覆着厚厚一层雪,看过去,仿佛只是一片略低些的地面而已,两人站在湖边粗大的歪脖子柳树下,看着湖面,李青微微有些失望,嘟嚷道:

    “我还以为能看到冰呢。”

    “这个容易,让下人们把冰上面的雪扫干净就是了。”

    “扫了就没趣味了,清水出芙蓉,讲究的就是个天然。”

    “嗯,青青,青青是爷的人,那我是不是青青的人?”

    平王突然又问道,李青怔了怔,仰头仔细的看着平王,平王眼睛盯住李青,抿着嘴等着她的回答,李青嘴角漾出丝笑意,往平王身边靠了靠,垂下头,

    “冷。”

    平王张开斗篷,把李青裹了进去,

    “青青,你还没回了我的话呢!”

    “嗯,爷就是爷,反正,青青是爷的!”

    李青仰着头,笑语盈盈的说道,平王眼睛里闪过丝困惑,李青伸手圈住平王的腰,把头贴在他胸前,懒懒的说道:

    “我最喜欢窝在爷怀里,好温暖啊。”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拉着斗篷裹紧了李青,用下巴轻轻蹭着李青的头顶,温和的说道:

    “我也喜欢搂着青青,也很温暖。”

    李青窝在平王怀里,半晌,用手指划着平王的后背,带着些好奇问道:

    “都说爷功夫好,怎么个好法?”

    平王窒了窒,半晌才闷闷的笑了起来,李青从平王怀里抬起头来,仰头看着平王,

    “月静功夫也很高,爷知不知道?”

    平王点点头,

    “那爷的功夫好,还是月静的功夫好?”

    平王笑得肩膀轻轻抖动起来,李青仰头看着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的平王,轻轻踢着平王的脚,

    “爷笑什么?”

    “青青,出家人练功,不过求个强身健体,爷练的是杀人的功夫,嗯,爷的功夫肯定不如月静的好看。”

    李青笑着点着头,认真的说道:

    “月静的功夫真的很好看,本来我想跟着月静练练功夫的,既然爷的功夫更厉害些,那我以后还是跟着爷练练功夫好了。”

    平王笑得更厉害了,半晌,才勉强说出话来:

    “青青,你,懒成那样,还练功?算了,青青,有爷呢,爷一辈子都把你搂在怀里,护着你,你不用练功,练功的苦青青可受不住。”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悠悠的叹息着:

    “我小的时候,就立志要练功,练成了功,就可以在夏天里天天跳到屋脊上坐着看星星乘凉,又凉快,又安静,又没有蚊虫,可是,爷知道,我身子不好,老和尚不许我练,现在我身体好多了,我要练功,我要在夏天里,坐在屋脊上去!”

    平王怔了怔,把李青往怀里搂了搂,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笑意温和的说道:

    “青青若想夏天里坐到屋脊上去,我带你去,不用练功,青青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李青伏在平王怀里,没有说话,只看着远方,通红的圆圆的太阳慢慢掉下了地平线,一群归巢的鸟儿鸣叫着从落日前飞过,李青怔怔的看着圆圆的落日,仿佛是梦中,她坐在副驾上,跺着脚,叫着笑着让他快开快开,追上那落日!

    李青慢慢从落日处移过眼神,仰起头微微有些痴迷的看着平王,落日的余辉下,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柔而深情,李青心里酸涩起来,掂起脚尖,吻住了平王,平王身子僵了僵,立即抬手托住了李青的头,轻柔的吻了回去。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大地渐渐被暮色笼罩,平王靠在树上,吻到了李青耳边,喃喃的问道:

    “青青,身上可干净了?”

    李青轻轻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平王喉咙紧了紧,笑了起来,

    “那我们回去吧,回去早些安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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