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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九全十美txt下载     九全十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嫁与娶

    竹叶脸上飞起层红晕来,低着头,拧着手里的帕子,李青微微扬着眉梢,满眼兴致的看着竹叶,竹叶抬头看了眼李青,急忙又垂下了头,低低的含糊的说道:

    “奴婢全凭夫人作主。”

    李青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杯子,坐直了上身,

    “那你也得说说清楚,让我给你作个什么样的主出来才行啊?”

    郑嬷嬷侧身坐在炕沿上,略带些不快的看着吞吞吐吐的竹叶,微微皱了皱眉头,竹叶脸上又是一片飞红,眼睛里闪出片游移和焦虑来,看着李青,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郑嬷嬷脸色微沉,正要说话,李青笑着抬手止住了她,

    “嬷嬷不要急,这事,姑娘家哪有不害羞的,让她慢慢说就是了。”

    说着,转过头,微笑着看着竹叶,声音温软的说道:

    “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也没人笑话你去,你放心,能成全的我必定成全了你。”

    竹叶眼里涌出泪水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带着三分委屈七分难为,

    “奴婢求夫人作主,奴婢……”

    竹叶顿了顿,抬头看着正满眼鼓励般看着她的李青,稳了稳心神,话也流利起来,

    “夫人,还请夫人给奴婢作主,奴婢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世交兄长,小时候家里也说起过亲事,奴婢和他,也很投合,可是……”

    竹叶一时窒住了,吸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奴婢老子和奴婢的娘,想求了夫人,把奴婢许给别家。”

    李青怔了怔,转头疑惑的看着郑嬷嬷,郑嬷嬷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李青转过头,笑着问道:

    “你那个世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现做什么营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到你家求过亲?你父亲想把你许给哪家?”

    “回夫人的话,他姓张,叫来旺,今年十九了,祖上原也是文家的奴才,到祖父那一辈求了恩典,全家脱了籍,出府开了家专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如今祖父已经不在了,家里还有个祖母,他是长子,上头有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还小。”

    竹叶面容放松了下来,仔细的描述着张来旺家的情形,

    “前年,他父亲到家里和奴婢老子提过这事,因奴婢跟了夫人,奴婢老子自然不敢作主答应了。如今奴婢老子竟想把奴婢许给一户姓钱的人家,听说那人原是东安门外广盈库仓旧,因为有些本事,前一阵子被杨元嶂杨大人要了跟着去了北寺工地,现在大概也跟着进了户部了。”

    李青微微怔了怔,垂着眼帘,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才抬起头看着竹叶,笑着说道:

    “那钱家公子你见过没有?和张公子相比,你更中意哪家?”

    竹叶一时怔住了,疑惑的转头看着郑嬷嬷,又看了看竹雨,才迟疑着仿佛不敢肯定的回道:

    “回夫人话,奴婢没见钱公子,就是来旺,也是上次回家,经过他家铺子时,远远的看见过一眼,奴婢不敢违了夫人的令,更不敢私相授受。”

    “听你这么说,这两个人,一个你没见过,另一个大约也就是小时候见过一面两面的,如今你一年到头在庄子里,自然是没机会再见到那张公子,怎么知道哪个更合适些的?”

    李青微笑着问道,竹叶怔了一会儿,脸上红涨起来,

    “回夫人话,奴婢,只想嫁给来旺,从小,到现在……”

    “嗯,那张公子的心思呢?”

    李青打断了竹叶的话,竹叶咬着嘴唇,满眼深信和肯定的看着李青,

    “夫人,来旺,也是和奴婢一样的心思,肯定是和奴婢一样的心思!”

    李青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梢,看了竹叶半晌,抬手指了指杯子,竹叶正要起身去换茶水,竹雨已经上前两步,捧起杯子,下去换了热茶水奉上来,李青接过,慢慢喝了几口,才放下杯子,看着竹叶笑着说道:

    “你虽不象秋月琉璃那样是从小跟着我的,但既然进了这院子,就是咱们主仆的缘份,我自然要把你们都安置妥当了,即使不能象秋月那样做个夫人,也要嫁个差不多的人家才好,这个主我总还是做得的,这两家,虽也是良家,到底贫寒了些,我看,你不如再仔细思量思量,另择人家嫁了才好。”

    竹叶有些愕然的看着李青,郑嬷嬷举着杯子的手呆在了半空,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转过头,满眼笑意的冲郑嬷嬷眨了下眼睛,郑嬷嬷微微扬了扬眉梢,安然的继续喝起茶来,竹叶转过头,求援般看着竹雨,竹雨茫然的看着她,竹叶转过头,咬着嘴唇,满眼执着的看着李青,磕了个头,

    “奴婢知道夫人这也是为了奴婢好,可是,竹叶只求夫人成全,奴婢和来旺哥从小一处长大,竹叶不求荣华富贵,只想着能和来旺哥一处,安安份份的……侍候公婆,相夫教子,只求夫人成全!夫人答应过……”

    竹叶急忙把话顿了回去,伏地磕了个头,李青嘴角闪过丝笑意,转头看了看郑嬷嬷,淡淡的说道:

    “你说的对,我答应过你们,让你们自己选人家出嫁,只是,你们毕竟年纪青,见识少,我若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总要替你们多操些心去,你既然这样想着嫁进张家,我也就给张家这么个机会,嬷嬷,你回头遣人去平阳府打听打听,看看这张家到底门风如何,还有,仔细打听打听这位张公子的品行为人。”

    郑嬷嬷眼睛里带着笑意,恭敬的答应着,李青微微带着丝笑意,看着竹叶吩咐道:

    “你也给张公子捎个话,你的亲事,由我作主,不管哪家,要求亲都得求到我这儿来才行。”

    竹叶满脸疑惑,怔怔的看着李青,又转头看着郑嬷嬷,郑嬷嬷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竹叶微微放下心来,又伏在地上磕了个头,李青抬了抬手,

    “好了,不用磕那么多的头了,你先下去吧。”

    竹叶忙站了起来,曲了曲膝,告退出去了。

    李青看着竹叶出了门,转头看着垂手侍立在炕前的竹雨,温和的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看吧。”

    竹雨迟疑着看着李青,李青笑着说道:

    “我是说,刚才竹叶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先说说这个吧。”

    竹雨一脸错愕的看着李青,又看了看郑嬷嬷,才迟疑着开口说道:

    “回夫人话,我觉得,夫人好象,不放心竹叶,还有那个张公子。”

    李青眼底闪过笑意,打量着竹雨,不置可否的垂下眼帘,

    “嗯,你接着说。”

    “夫人,我觉得,要是竹叶和张公子一定要在一处,夫人肯定会成全她们俩个,夫人是担心,担心她们两个……”

    竹雨没什么底气的越说声音越低,李青微微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竹雨有些不安的畏缩了下,声音低得听不见了,李青眼睛渐渐弯了起来,露出满脸笑意来,轻轻点了点头,

    “我倒没看错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你知道就行,不要和竹叶说去,男婚女嫁,这是大事,要让她们两个都仔细想得清楚了,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才好成全。”

    竹雨眼睛里骤然聚满了神采,人也仿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着李青重重的点着头,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轻重。”

    李青脸上带着笑意,轻松得往后靠去,

    “那好,说说你自己的打算吧,我听听,我们竹雨想嫁给哪位有福气的公子少爷。”

    竹雨脸上飞过层红晕来,轻轻咬了咬嘴唇,抬头看着李青,压着羞涩,努力放松着声音,仿佛很自然的回道:

    “回夫人话,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

    竹雨顿住了,李青靠着靠枕,笑盈盈的看着她,竹雨稍微轻松了些,

    “夫人让奴婢管厨房,让奴婢去教厚德居的师傅们做菜品点心,手把手的教导奴婢管帐管事管人,奴婢长这么大,从跟了夫人,才知道女人的日子还能这样过!过得比男人还有底气,有尊重!”

    竹雨微微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一时哽住了,片刻,才接着说道:

    “夫人,奴婢也不是不愿意嫁人,可是,奴婢更想象现在这样,做夫人的管事,让那些男人都尊着敬着奴婢,叫奴婢竹雨大师傅,夫人,奴婢……”

    竹雨低下了头,拧着帕子,声音低了下来,

    “奴婢知道自己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李青满眼笑意的看着竹雨,

    “这也算不得贪心,你不过想过得更好些罢了,这也不难。”

    竹雨猛然抬起头,满眼惊喜又仿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青,李青冲她微微扬了眉梢,笑着问道:

    “那你现在,有没有看中的人呢?”

    竹雨急忙摇了摇头,

    “回夫人话,还没有。”

    “嗯,你还小,倒也不急,我正想着要开几家糕点铺子,这差使就派给你吧,庄子里的厨房你挑个人出来,禀了郑嬷嬷,把差使接过去就行了,店铺上的事,我让汤掌柜帮着你,银钱帐务上,让半夏派个人给你。”

    竹雨一时傻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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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訫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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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团圆年

    李青笑着看着她,接着吩咐道:

    “这事尽量紧着些去做,看看年前能不能开出一家来,往后,你做了外管事,到了外头,看得人、经得人就多了,自己留心着找个合适的人,禀了我,我备份嫁妆,把你嫁过去就是了。”

    竹雨缓过神来,急忙跪倒在地,磕头谢着恩,李青抬手示意她起来,

    “好好做好差使就行了,这头多磕一个少磕一个倒没什么要紧的。”

    竹雨仿佛有些眩晕般站起身,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李青,曲膝又深深福了一礼,李青笑着挥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郑嬷嬷放下手里的杯子,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轻轻感慨着:

    “这些丫头跟了夫人,姻缘也罢,做人做事也罢,可都是遂着自己心愿去的,都是夫人赐给她们的福份。”

    “看嬷嬷说的,那都是她们自己的福份,是她们自己这辈子、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我自己还是个没福份的呢!哪有福份给人家,我不过有你,有庆叔,有秋月木通他们帮我,照顾我,有你们,我才有了这么一点点的福份。”

    李青笑盈盈的接过话头,郑嬷嬷怔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看着李青,正色说道:

    “这话,夫人就说得差了,做奴才的,能跟个好主子,是天大的福份,生死富贵,都是主子的赏赐,奴才们自己哪有什么福份的?若有一星半点的福份,都是主子赐的,哪有主子的福份是因了奴才的道理的?”

    李青怔了怔,张了张嘴,到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无奈而颓然的垂下了头,郑嬷嬷顿了顿,看着李青,郑重的接着说道:

    “夫人是什么人?这世上,能跟夫人并肩的有几个?自然是福泽深厚的,再说现在,爷对夫人算是极好的了,爷毕竟是韩地的王,说句不该说的话,跟皇上也不差什么,对夫人能这样,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夫人的那些个想头,嬷嬷都知道,说句打嘴的话,夫人这样的人品,若嫁了略普通些的人家,自然都好说,可夫人如今做了王妃,嫁的是爷这样的王,凡事就都要往开了想才好,夫人是个明白人,可不能犯了糊涂去。”

    李青轻轻闭了闭眼睛,嬷嬷都是为了她好,她说的道理,她都明白,这世间的所有道理,她都明白,明明白白却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嬷嬷教训的是,青儿知道了。”

    李青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郑嬷嬷呆住了,眼睛一下子涌了出来,伸手抚着李青的鬓角,哽咽着笑着说道:

    “夫人,你看看你,就是会惹嬷嬷哭,长这么大,还跟小时候一个样,一句话就能让嬷嬷心软得万事都随着你性子去!”

    “嬷嬷,我知道了,你放心,长这么大,你看过我吃过亏没有?嬷嬷放心就是。”

    李青拉着郑嬷嬷衣袖,轻轻摇了几下,语调柔软,撒娇般说道,郑嬷嬷从袖子里取了帕子出来,按了按眼角,身子随着李青的拉动前后摇晃着,

    “好好好,嬷嬷知道了,知道了,唉,夫人从小到大,懂事的让人心疼,万事都能忍能让的,还有什么亏能吃的?”

    李青怔了怔,眨了眨眼睛,一时呆住了,半晌才苦笑着说道:

    “嬷嬷,那些个小事,有什么不能忍不能让的?你看看,大事上,咱们吃过亏没有?”

    郑嬷嬷看着李青,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重重的叹了口气,李青窒了窒,是的,她吃了那百子莲,绝了子嗣,她的病,除了老和尚,师太和连庆,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底细,对于郑嬷嬷,对于这个世上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的事?还有什么比被人绝了子嗣更让人痛心!就只这一件事,郑嬷嬷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原谅了平王去!

    李青眨了两下眼睛,微微失笑起来,她早就吃过这百子莲,这子嗣要绝早就绝过了,那两粒百子莲,于别人是砒霜,于她可是真正的蜜糖!这样也好,对于郑嬷嬷来说,主子是天,夫君更是天,若不是这件事,那平王在她眼里就是绝对完美的一片天了!

    “嬷嬷,你看看,我现在这日子,哪点不好?不用早起晚睡的侍候公婆守规矩,也不用和那些通房小妾惹闲气,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庄子里,嬷嬷若不来挑我的规矩礼法,哪还有第二个人敢说半个不字的?这日子,简直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郑嬷嬷笑了起来,抬手点了点李青的额头,

    “你呀,就是这个懒散,让嬷嬷头疼到现在,也没法子给你改了去!”

    李青笑盈盈的看着郑嬷嬷,郑嬷嬷满眼疼爱的看着李青,手指滑下来替她抿了抿头发,半晌,郑嬷嬷才转头四下看了看,又起身到门口,掀起帘子往外瞄了几眼,才回到炕边,依旧侧身坐了,低声说道:

    “夫人,这竹叶老子,如今已经是文府总管事,按理说,也该知足了,这会儿,竟盘算起竹叶的亲事来,这份心思,也太过了些,竹叶如今在夫人院子里侍候,这亲事自然是夫人作主,他一个外府奴才,竟敢这样指手划脚的?”

    郑嬷嬷脸上浮出层恼怒来,李青仔细的听着,轻轻皱了皱眉头,思量了片刻,开解道:

    “嬷嬷也不必想得太多,这些丫头一进这院子,我就和她们说过,往后这嫁人的事,让她们自己作主,竹叶家大约也是因了这句话,才起了这样心思的。”

    “夫人这话不妥当,夫人许了这些丫头们自己作主,那也不过就是略听听这些丫头自己的意思,总还是要夫人点头作了主才行,可没有老子把手插进来,先许了人家的道理去。”

    李青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说道:

    “这事,嬷嬷也不必放在心上,竹叶嫁了人,也就离了庄子,离了这院子,主仆一场,嬷嬷丰丰厚厚的替我备份嫁妆送了她出门,也算是你我都尽了心了。”

    郑嬷嬷慢慢点了点头,

    “夫人说得是,只是,杨元嶂那边,你看,要不要去提醒个一句半句的?”

    “不用,那个杨元嶂,我见过,庆叔也说过,是个极通透明白的,比他哥哥更明白这些人情世故冷暖亲疏,自己身边的人,想来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再说,就算一时看不清楚,也要他自己吃过亏,跌了跟头,才真正能长进起来,不必,随他们去。”

    李青思量了片刻,低声说道,郑嬷嬷点头应了,

    “夫人说得有道理,人,总是自己跌过的跟头,才记得最牢靠。”

    申正时分,丁一过来禀报,平王歇在玉山军营,晚上不回来了,李青微笑着应了,让人收拾了衣服用具和一包点心,交给丁一带了过去。

    第二天辰正时分,郑嬷嬷在门口禀报了,掀帘进来,曲膝请了安,微微皱了皱眉,禀报道:

    “夫人,文家大奶奶刚遣了婆子来,说是想过来给夫人请安。

    李青怔了怔,拧眉思量了半晌,也没想出能有什么事来,转头疑惑的看着郑嬷嬷问道:

    “最近文家可有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的?最大的事不过就是文老太爷上个月受了点小风寒,病了几天,还有,大房泽大爷进了太学,二房沣少爷拜到了张府二老爷门下,别的哪还有什么事的?!”

    郑嬷嬷笑着解释道,李青歪着头又想了一会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笑着吩咐道:

    “不管有事没事,大事小事,她来请安总不能不让她来不是。”

    郑嬷嬷笑着应了,答应着告退出去传话了。

    午后末正不到,郑嬷嬷就引着文大奶奶进了竹园居。

    李青笑盈盈的站在东厢门口,看着文大奶奶进了屋,文大奶奶拘谨的陪着满脸笑容,急走了几步,跪倒在地,磕头请安,李青急忙抬手示意郑嬷嬷扶她起来,郑嬷嬷笑着缓步上前,等文大奶奶磕了头,才弯腰扶着她起来,李青微微侧过身子,笑盈盈的让道:

    “大奶奶不必多礼,进来说话吧。”

    文大奶奶忙又福了一福,才跟在李青身后进了东厢。

    两人在东厢炕上左右坐了,竹叶捧了茶奉上来,李青接过,慢慢喝了几口,才笑着问道:

    “老太爷风寒如今可都好了?”

    文大奶奶忙站起来,福身回道:

    “谢夫人牵挂着,都好了。”

    李青直起身子,笑着让道:

    “大奶奶不必这样拘礼,一家人说话,这样站来立去的,还怎么说话?”

    文大奶奶陪着笑着重又侧身坐到炕沿上,李青温和的看着她,笑盈盈的温声说道:

    “大嫂不用太拘礼,就当自己家里一样,我也不爱那些繁琐的礼节规矩,大嫂随意些最好。”

    文大奶奶面容稍稍轻松了些,人也渐渐放松下来,和李青慢慢说着些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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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文:

    作者:兰初

    书名:系锦书

    书号:1790264

    简介:不想争,不想夺,只想安静过活!你若要再娶——行,我改嫁!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门好亲

    京城沈家大宅,沈志贤沈尚书阴冷着脸,坐在修齐堂上首的扶手椅上,眯着眼睛盯着旁边几案上的大红泥金庚帖,突然狠狠的把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旁边垂手侍立着的小厮哆嗦了下,急忙小心翼翼的上前拣起杯子碎片,打扫干净,垂手屏气退到了旁边。

    不大会儿,沈志远沈七爷的妻子周太太落后半步,恭敬的跟在沈尚书夫人梁氏身后,进了修齐堂,沈尚书面容平静肃然,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

    梁夫人满眼担忧的看了沈尚书一眼,转过身,笑容满面的让着周太太坐了,丫头送了茶上来,沈尚书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才放下杯子,平静的抬眼看着周太太,带着几分威严,缓缓的开口说道:

    “老七托了我,给六丫头找门合适的亲事,现如今,正有个极合适的人家,我看着好,就先应下了。”

    周太太怔了怔,脸上闪出欣喜来,忙站起来福了一福谢道:

    “多谢大哥费心,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梁夫人笑着拉了周太太重又坐下,沈尚书垂着眼帘,严肃着脸,平淡的说道:

    “是四皇子,来咱们府上求娶六丫头,这也是六丫头的福份,咱们沈家又多了位皇子正妃。”

    周太太愕然怔住,面色变幻不定的盯着沈尚书,梁夫人仔细的打量着周太太的脸色,忙笑着感叹道:

    “这真真是咱们沈家的福气,也是六丫头的福份,那四皇子为人谦和,识书达礼,生得又那样好,玉树临风,真是玉人一般,别说身份还这样贵重,就是不是这样尊贵,再贫贱些去,也是门难得的好亲呢。”

    周太太看着梁夫人,勉强笑了半笑,转过头,紧紧的盯着沈尚书问道:

    “听说这四皇子专好男风的?”

    沈尚书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沉了沉,脸色阴冷了下来,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放到几上,厉声斥责道:

    “这都是哪里传进来的混话?!皇子是能这样随便议论的?!”

    边说着,边转过头盯着梁夫人训斥道:

    “我一时不留意,家里的规矩竟荒废至此?这样乱七八糟的话,也敢传到府里来?你当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能把府里管成了这个样子?”

    梁夫人急忙站起来,面带惶恐的告着罪,周太太眯着眼睛,也跟着站了起来,冲着沈尚书肃了肃身子,沉声谢罪道:

    “大哥不要怪罪大嫂,这话是弟妇在外面听到的,跟咱们府里无关,弟妇回到京城不过一两个月,但凡出去,就能听到这些流言传闻,这四皇子好男风,满京城只怕没人不知道,也算不得什么阴私秘密。”

    沈尚书一时语塞,只阴着脸盯着周太太,冷冷的说道:

    “既然知道是流言,还理他做什么?四皇子好男风又怎么样?别说是皇室世家,就是略富贵些的人家,公子少爷喜女色好男风也是常事,这也算不得什么毛病,长大了,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说着,用手指着几上的大红泥金庚帖吩咐道:

    “这是四皇子的生辰八字,我已经让寒谷寺的苦河大师算过了,大吉大利,和六丫头极般配的,你拿了去吧。”

    小丫头上前,小心翼翼的捧了庚帖,送到了周太太面前,周太太怔怔的看着红得刺目的泥金庚帖,梁夫人忙接过庚帖,满脸笑容的送到周太太手里,

    “真真是难得的好姻缘,连苦河大师都极口称赞呢,快拿着,这真真是七弟和弟妹的福份,往后,晔儿和几个弟弟有了四皇子的提携,想要什么样的前程没有?!”

    周太太迟疑着接过庚帖,仿佛烫手般捏着庚帖一角,垂着眼帘,片刻,把庚帖轻轻放到旁边的几上,抬起头,盯着沈尚书,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样的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作不得主,得请我家老爷作主才是正理,这庚帖,我也不敢就这样接了,请大哥先收回去吧,等我家老爷作了主,回了话,我才敢回了大哥的话。”

    沈尚书脸上浮出层怒气来,抬手重重的拍在几上,压着声音训斥道:

    “这家里,也是有族规有礼法的地方,容不得你放肆,别说这是门难得的好亲,就算是火坑,为了沈家,该着谁也得给我跳下去!既顶着个沈字,享了这份尊荣富贵,自然也必得担了这份担待去!”

    周太太眉梢高高挑了起来,梁夫人忙上前拉着她坐下,陪着满脸笑容说道:

    “弟妹先坐下听我说,老爷是个急脾气,说话也冲,可他也是为了孩子们好,你想想,孩子们都好,不就是沈家好?沈家好了,咱们这些孩子才能有了依靠,日子才能过得好不是?你别急,先听我说,这四皇子到底如何,弟妹也不过道听途说罢了,并没有见过真人,我可是见过的,你要是相信嫂子的眼光,就先拿了这庚帖回去,回头咱安排个机会,你好好看看,若看不中,再退也不迟,若真是门好亲,因了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梁夫人拉着周太太的手亲热的劝说着,周太太低头思量了半晌,抬头看了沈尚书一眼,又转过头,看着梁夫人郑重的说道:

    “我听嫂子的,这庚帖我就先收着,人,若好,我给大哥大嫂陪罪谢恩,若不好,大嫂也不要怪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玉叶往火坑里跳!”

    梁夫人眉棱仿佛跳动了下,陪着满脸笑容,重重的点着头:

    “弟妹放心,只要你见了人,准保是满意的,嫂子只等着喝你的谢媒酒。”

    周太太点了点头,取了庚帖,曲膝告了退,径直往自己居住的梨韵院回去了。

    梁夫人笑着站在修齐堂门口,看着周太太出了院子,转个弯看不到了,才回过身,挥手斥退了屋里侍立着的丫头小厮,轻轻叹了气坐到沈尚书旁边的扶手椅上,微微有些伤感的说道:

    “老爷,这事,能不能跟青叶再说说,这亲事,算了吧,玉叶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真给了四皇子那样的人,我也不忍心哪,再说……”

    梁夫人顿住了话头,沈尚书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看着梁夫人,声音低沉而寥落起来:

    “唉,我要是能劝,当初……当初广慈那事……青叶是你的女儿,你最知道她,她聪慧太过,如今心也是越来越大,我哪里劝得了她?你我都劝不住她!唉,我真是怕她伤着了自己,这世上,天纵英才的人多的是,就是二皇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还有那个平王,那是用成千上万的死人堆出来的狠毒啊,唉,让六丫头嫁过去也好,好歹也是条路,四皇子虽说是个……虽说不能人道,”

    沈尚书声音低了下去,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六丫头嫁过去不过就是守着,别的倒也省心,日后咱们操着些心,让她领养个孩子就是了,四皇子也算是个明理的人,又有了这样的短处,总不至于亏待了她,比起姬妾成群惹闲气的,只有好的,哪里差什么?!你得空,多劝劝老七家的,七弟那里,我写信去解释,七弟是个识大休的,这事,就这样吧。”

    梁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重重的一声叹息,起身陪着沈尚书慢慢往后院进去了。

    周太太拿了庚帖,急匆匆的回到梨韵院,一进院子,就急忙吩咐道:

    “快叫五少爷来见我。”

    小丫头子急忙奔出去传了话,不大会儿,五少爷穿着件青底绣着几杆翠竹的织锦缎长衫,脚步轻快的进了正屋,微微躬身请了安,周太太挥手斥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轻轻拍了拍榻沿,示意五少爷坐下,拿了泥金庚帖,递给了五少爷,

    “晔儿,你看看这个,你大伯给你妹妹定了门亲事,是,四皇子。”

    周太太眉头拧了起来,

    “回来这些日子,娘可没少听说这个四皇子的事,怎么听,怎么看都不象是良配,娘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你看呢?”

    沈晔接过庚帖,翻开看了两眼,皱着眉头,合上庚帖轻轻扔到了几上,抬头看着周太太,低声问道:

    “娘答应下来了?”

    “娘哪敢随随便便就答应下来了?这关着你妹妹一辈子呢!我只说,要等你父亲拿主意,先拖着了,唉,你妹妹嫁人,可不象你娶亲,只要门当户对,姑娘家人品好就行,你若不喜欢,成亲后,再挑你喜欢的女孩子纳了一个两个的,只要不坏了规矩,也都不是什么大事,这姑娘家,可错不得半分。”

    沈晔沉着脸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周太太,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娘,我听晋地安福堂二掌柜说,四皇子,说是,不能人道,自己把自己当成妇人一样的。”

    周太太唬了一跳,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

    “你可不能瞎说,这个话可乱说不得,那个二掌柜是个什么人?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公子哥儿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怜与恨

    “娘,您别着急,先听我说,去年和今年,安福堂都送了好几个**到三皇子和四皇子府上,就连……”

    沈晔急忙顿住,

    “就连什么?你跟我都实说了!”

    周太太拉着他的衣袖,急切的问道,

    “娘,您别急,就连二皇子府上,他们也送了好几个美人进去,听说,他们还送了不少极小的女童到宫里去。”

    沈晔的俯过身子,贴到周太太耳边说道,

    “那个二掌柜,听话意,是专一负责给宫里和几个皇子物色**美人的,他的话,娘,也许是真的。”

    周太太面色铁青的呆坐在榻上,一时作声不得,半晌才恍过神来,转过头盯着沈晔斥责道:

    “你怎么和这样的人混到了一处?你父亲一日不在身边,你就这样不学好去?!”

    “娘,我没有,是二哥带我去厚德居吃饭,碰上的,我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好坐着陪着说说话,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些生意上的朋友还是要处的,父亲也常教导我,要和光同尘,才是处世为人之道。”

    沈晔急忙解释道,周太太怔怔的疲倦的挥了挥手,

    “好好好,你这些个大道理,我也听不懂,回头你只跟你父亲解释去,你赶紧写封信给你父亲,把你妹妹这事好好跟你父亲说说清楚,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妹妹跳进这样的火坑里去!”

    沈晔答应着,要了纸笔,干脆就伏在榻几上写起了书信。

    平阳府,张祭酒府上,承泽院正屋,丫头婆子们屏声敛气垂手侍立在暖阁外,张大奶奶脸色铁青的端坐在里间炕上,狠狠的瞪着畏缩着坐在对面的文大奶奶,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文大奶奶,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个蠢货!我怎么就教不好你?!”

    张大奶奶重重的喘着粗气,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文大奶奶胆怯着又往后缩了缩,低低的辩解道:

    “嫂子,我,也是没法子,才去……”

    “你就是个猪脑子!”

    张大奶奶一时气急,随手抓了只靠枕狠狠的砸了过去,文大奶奶畏缩着侧着身子躲着靠枕,眼圈红了起来,不敢再坐着,站起来垂头靠在炕沿上,丙只手无意识的轻轻扯着腰间系着的丝绦,张大奶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微闭了闭眼睛,平息着气息,半晌,才伤感的重重的叹了口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话说的一点都不假,你没事时一天往府里跑八百趟,这有了事,怎么就不来找我了?这胆子也有了,腿也长了,也长本事了,竟冲到十里庄,找夫人兴师问罪去了?!”

    “嫂子,我不是,我不敢,不是问罪,不是……”

    文大奶奶急忙辩解道,张大奶奶满眼无奈的看着文大奶奶,闭了闭眼睛,抬手点了点她,又轻轻摇了摇手,重重的叹息着,身子有些无力的往后靠到靠枕上,半晌,才失望而伤感的说道:

    “我手把手教导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蠢成这样?我问你,当初文大爷被送走,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夫人是不是说,一应安排都听你的意思?送他走,是不是你自己前前后后想好了,才去跟夫人说的?我不知道你这样的蠢货,夫人到底是怜惜你哪一点,肯这样不计得失的帮你,你如今跑过去,哭着喊着求夫人放那滩烂泥回来,过什么团圆年!听你这意思,是夫人硬拘着你男人不放他回来的?啊?”

    文大奶奶脸色惨白起来,猛的抬起头,愕然看着张大奶奶,不停的摇着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泽儿大了,我是想着,我又没个见识,泽儿总得有个父亲教导着,才好些不是,他,他在外面这么长时候,许是改了,改了也说不定,再说,如今,府里也,清静了,没人教唆着他……家里没个撑家的人,嫂子,你不知道我多难……”

    张大奶奶直起身子,脸上一片灰白,死死的盯着文大奶奶,文大奶奶胆怯的看着张大奶奶,不敢再往下说了,张大奶奶足足盯了她半盅茶的功夫,才颓然委靡下来,抬着手,无力的挥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出话来:

    “好好好,幸亏你不是我生出来的,咱们姑嫂一场,我自问也对得起你,往后,我也不敢再教导你,你如今的苦如今的难,自然是因了你男人没在家的缘故,你回去吧,夫人也说过了,你男人的事你自己安置,往后也不要再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来,我年纪大了,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再听你哭诉,没力气生这份闲气,你走吧。”

    文大奶奶怔怔的看着张大奶奶,迟疑着,

    “嫂子,我不是怪你,我也没有怪过夫人,都是我命不好,我谁也不怪,嫂子……”

    张大奶奶铁青着脸,抬手止住了文大奶奶的话头,

    “你回去吧,我也累了,且容我歇歇吧。”

    酉正时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清冷的弯月斜斜的挂在天际,漆黑的苍穹上,点缀着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闪烁不定的俯看着这清冷的人间,如同无数闪亮的钻石缀满在漆黑平滑的丝绒上,地上积着半尺厚的雪,平王裹着紫貂斗篷,在黑衣卫的簇拥下,催着马往十里庄疾驰而行,越过逸梅庄,远远看着前面一片温暖的亮光,平王紧绷的面容松驰下来,那片温暖的橘黄的光影,驱散了这黑暗冰冻的寒意,让他心底温暖而安宁下来。

    李青笑盈盈的接着平王进了东厢,奉了茶上来,平王把李青的手和杯子一起握在手心里,低头仔细看着李青的面色,

    “今天好些没有?听你这气息倒是比早上轻快了些,只是这手,也太冰了,别动,我给你捂一捂。”

    平王从李青手里取过杯子,放到几上,从背后揽着她,把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里,揽着她亲呢的坐在炕沿上,李青坐在平王怀里,笑盈盈的任他握着手,平王越过李青的肩膀,舒开掌心,仔细看着乖巧的放在自己掌心里的莹白得仿佛透明的双手。

    平王摊开手掌,和李青的手放在一起比划着,贴到李青耳边低声感慨着:

    “那年在寒谷寺,你包得只露出双眼睛来,又亮又深,我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

    “怕再多看一眼,就得溺死在里头了,后来又看到你的手,我就想着,这是怎么样的妙人儿,才能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手,这要是我的女人,该多好。”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李青眼底微微一沉,轻轻垂下了眼帘,慢慢从平王手心里抽出双手来,转过头,笑着说道:

    “爷今天是吃了饭回来的?”

    平王怔了怔,

    “爷哪天没陪你吃饭了?怎么会吃了饭再回来的?”

    “爷既然没吃过饭,这么晚了,还有这闲心看什么手啊眼的,爷不饿,我可是饿坏了。”

    李青转过头,微微嘟着嘴嗔怪道,平王用力抱了抱李青,大笑起来,

    “是我的不是,咱们赶紧吃饭去。”

    两人吃了饭,平王端坐在东厢炕上看文书,李青侍候好了笔墨茶水,就悄悄退出去沐浴洗漱后,径直进去内室歇息去了。

    平王看完了文书,洗漱进了屋,李青正散着头发,懒散的靠在床上,翻着本画册,平王倒在床上,掀起被子,紧挨着李青也挤到靠枕上靠着,探过头来,就着李青的手看着画册,

    “这画的什么?”

    “这是书楼各处的布局,我把盖书楼的事交给了朱先生,跟他说,让他用心建个可以百世流传的书院来,朱先生这兴致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书楼各处的布局都画了好几个样子,订了这么一册子送了过来。”

    李青把画册子递到平王面前,笑着解释道,平王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画得极细致的工笔布局图,伸手取过册子,随手扔到了床边的几上,

    “这图画得太过细致,这屋里烛光暗淡,明天白天再看吧,往后,晚上不要看这种伤目劳神的东西。”

    平王揽过李青,手上带着丝暖意,慢慢抚过李青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她,扔开靠枕,挥手扑灭了灯烛,揽着李青躺下,一只手臂枕在头下,长长舒了口气,低声说道:

    “四皇子已经去沈家求过亲了,沈志贤收了庚帖,把这门亲事应承了下来。”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管后面如何,不管她肯不肯嫁,沈家这位六小姐已经没有未来了。

    平王轻声笑了起来,李青慢腾腾的转了话题,

    “文大奶奶让人捎信,要把文大爷接回来。”

    平王怔了怔,皱了皱眉头,半晌,才懒洋洋的说道:

    “那滩烂泥,接他回来做什么?我还真不愿意看到他。”

    李青微微动了动,平王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没事没事,回来就回来吧,这是他们的家事,爷可懒得管这些,你也不必理会,随他们去就是,若过份了,让木通去教训教训也就是了。”

    “嗯。”

    李青笑了笑,低声应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冰和灯

    沈六小姐惊慌不定、失魂落魄的坐车回到梨韵院,周太太还没有回来,沈六小姐如惊弓之鸟般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再也不肯出来,两个丫头是面色惨白,一直瑟瑟抖个不停。

    周九姑满眼担忧的看着沈六小姐进了屋,微微皱着眉头,端坐在沈小姐屋外的暖阁里,等着周太太回来。

    过了一个多时辰,周太太才匆匆从外面赶了进来,也顾不上和周九姑寒喧,急步奔进了内室,沈六小姐蜷缩在床角,两个丫头满脸的惊恐不安,畏缩着垂头站在床前。

    周太太扑到床上,一把搂过沈六小姐,心疼得眼泪滚珠般落了下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吓成了这样,你这个样子,娘心里疼死啊!”

    沈六小姐抱着周太太,放声大哭起来,两个丫头扑倒在地,软在地上,也跟着哭了起来,沈六小姐边哭,边泣不成声的问道:

    “娘,娘,你把我……许给……谁了?许给谁了?”

    周太太搂着沈六小姐,轻轻拍着她安慰着,听了这样的问话,立即推开沈六小姐,满眼焦急和惊愕,慌乱的摸着看着沈六小姐的头发衣服,

    “我的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跟娘说,快说啊!”

    沈六小姐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委屈万分的又放声大哭起来,周太太搂着沈六小姐,转过头,狠狠的盯着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的两个丫头,

    “你这两个贱婢,快说,小姐到底这是怎么啦?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丫头伏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零零乱乱的,总算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周太太面色铁青,气息也忽快忽慢的不稳起来,沈六小姐拉着周太太的衣袖,哀哀哭着,

    “娘,我死也不嫁他,死也不嫁……”

    “好,好,你放心,娘没答应过这门亲事,娘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咱不嫁这样的人,你放心,娘绝不让你往火坑里跳,别哭了,有娘在,你放心。”

    周太太搂着沈六小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沈六小姐抽泣着,慢慢止住了哭泣,周太太吩咐小丫头送了热水进来,亲自拧了帕子,给女儿净了脸,又看着她喝了碗安神汤,躺到床上,又低低的安慰了她一会儿,看着沈六小姐慢慢睡着了,留下两个老成的嬷嬷看着,才悄悄的出了屋。

    周九姑还恭敬的等候在外面,周太太冷冷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微微扬了扬下颌,

    “你过来说话。”

    周九姑微微垂着头,恭敬的跟在周太太身后,出了沈六小姐的屋子,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正屋。

    周太太在上首坐了,接过小丫头奉过的茶,慢慢喝了几口,才重重的把杯子放到几上,冷眼盯着垂手侍立着的周九姑,慢腾腾的质问道:

    “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柜上竟如此拿大,就让你过来,就能解释过去这事的?”

    周九姑陪着满脸笑容,曲了曲膝,恭敬的说道:

    “周太太,六小姐象是受了惊吓,都是小号照顾不周,按小号的规矩,凡冲撞了客人的,是人罚人,是物毁物,断不能让客人受了半分的委屈去,六小姐刚才象是受了大惊吓,小的们也不敢再盯着细问,怕再委屈了六小姐去,只好赶紧送六小姐回到府上,如今,还请周太太示下,究竟是小号的人还是物让六小姐受了委屈,小的带了口信回去,交给我们大掌柜的从严处置后,我们大掌柜的必会上门赔礼请罪,给周太太一个交待。”

    “你!”

    周太太瞪圆了眼睛,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的指着周九姑,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狠狠的问道:

    “你们天衣坊,怎么会有男人的?”

    周九姑满脸愕然的看着周太太,眼睛里闪过片迷惑来,拧着眉头仔细回想了半晌,才恭敬的回道:

    “周太太,小号从来不接待男客,今天到小号的男人,只有……”

    周九姑迟疑了下,咬了咬牙,抬头看着周太太,低声解释道:

    “天衣坊总号大师姑昨晚到了小号,因四皇子有些事要和大师姑商量,今天倒是到过小号,也就坐了半盅茶的功夫,周太太大概不知道,四皇子也是小号的东家之一,真正算不得外人。”

    周九姑顿了顿,陪着笑说道:

    “若是四皇子冲撞了六小姐,小的回去禀报了,依着小号的规矩,我们大掌柜的也要请了四皇子上门来给六小姐陪罪才行。”

    周太太脸色铁青,气恼之下,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半晌,才抬手指着周九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滚!滚!不准再登我的门!”

    周九姑垂着眼帘,也不介意周太太的恼怒,只曲膝恭敬的告了退,退出了屋门,直起身子,微微垂着眼帘,嘴角往上挑了挑,轻轻拂了拂衣襟,神态安然的回去天衣坊了。

    张嬷嬷畏缩着进了屋,小心翼翼的捧着个包裹奉上来禀报着:

    “回太太,太太上次订的衣服,这几件已经好了,奴婢就顺道取了回来。”

    “扔出去!滚出去!”

    周太太暴怒起来,恶狠狠的猛然打飞了张嬷嬷手里捧着的包袱,声音尖利着咆哮起来。

    未初时分,平阳府又纷纷扬扬落起了雪花,李青裹着紫貂斗篷,抱着手炉站在游廊下,笑盈盈指挥着小丫头们堆雪人玩,杜若脚步轻捷的沿着抄手游廊走到李青旁边,曲膝禀报道:

    “夫人,丁一送了好多冰灯过来,现正候在院子外头,请夫人示下。”

    李青怔了怔,歪着头想了想,慢慢笑了起来,

    “让他送进来吧。”

    杜若笑着应了,奔出去传了话。

    不大会儿,丁一在前面引着,后面小厮婆子抬了几十盏玲珑精致,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冰灯进来,丁一看到李青,忙上前几步,

    “地上都是雪水,不要跪了。”

    李青急忙吩咐道,丁一满脸笑容的应了,身子躬得低低的请了安,笑着禀报道:

    “回夫人,这些冰灯,都是爷亲自看了图样,吩咐人雕出来的,今天上午刚刚完工,爷立即吩咐奴才给夫人送过来,夫人看看,爷说了,若夫人觉得不好,就让人重新再雕刻去。”

    李青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院子里,仔细的打量着放了满地的冰灯,挨个看完了,才转身笑盈盈的看着丁一说道:

    “个个都极好,你回去和爷说,多谢爷费心,我喜欢得很。”

    丁一笑得眼睛眯到了一处,连连点着头,躬着身子大声回道:

    “是!爷听了夫人这话,必定是极欢喜的。”

    丁一含着笑,小声的跟了两句话,李青转头看了看他,笑着吩咐道:

    “你也辛苦了,这么冷的天,来回跑着。”

    说着转头吩咐水苏道:

    “你去厨房,取些新鲜样的点心给丁大爷带着路上充充饥,再取个荷包来,赏给他。”

    水苏笑着曲膝应了,转身急步出去,叫了个小丫头去了厨房,自己进屋取了只荷包,放了两只小金锞子,出了给李青看了,递给了丁一,丁一眼睛亮亮的接过荷包,身子躬得深深的谢了赏,才带着小厮,恭敬的退出了院子。

    李青指挥着婆子和小丫头们,把冰灯点着了,在各处摆来放去,直折腾到申末时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才算勉强放好了。

    李青裹紧了斗篷,满意的各处走动着看了一圈,才回到正屋。

    平王回到竹园居,看着院子各处摆放得错落有致的冰灯,顿住脚步,仔细的欣赏了一会儿,才带着笑意,进了正屋,李青接出来,侍候他换了衣服,平王接过茶,喝了几口,笑着说道:

    “听说你今天赏了丁一?爷的冰灯,倒让他讨了赏去,倒便宜了他。”

    “我赏他,是看他这么冷的天,来回跑着辛苦,又不是为了这冰灯,哪里算便宜了的?”

    李青斜睇着平王,笑着说道,平王挑了挑眉梢,伸手把李青拉到自己怀里,

    “那爷呢?爷每天来回跑着就不辛苦了?你要怎么赏了我?”

    李青满眼无奈的看着平王,

    “爷,你是爷,只有你赏别人的,只有你赏我的,哪有我赏了你的道理的?爷真是的,越说越没有规矩了。”

    “你这院子里,只有你的规矩,爷的规矩,到了你这三尺小院里,就作不得数了,你说说看看,我这么辛苦,你要怎么赏了我才好?”

    平王揽着李青,带着丝无赖般说道,李青眨了眨眼睛,微微有些愕然的看着平王,半晌才摊了摊手,

    “爷想要什么?”

    “嗯,你绣个荷包给我吧。”

    李青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间,半晌才说出话来,

    “爷见我动过针线没有?”

    “嗯,没动过针线有什么要紧的?你这么聪明,针线上不过看上一眼,也就学会了,我也不挑剔你针角,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李青怔怔的眨了眨眼睛,看着平王慢吞吞的说道:

    “既是这样,这荷包上的花样,题字,也都得是我自己动手的才好,爷反正也不急着用这荷包,就慢慢等我先练字,练好了字,再学画,学好了画,再学针线,学好了针线,再给爷绣这荷包吧。”

    平王高高的挑着眉梢,半晌才搂着李青,笑倒在炕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族务

    平王笑够了,才搂着李青,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

    “我这里倒有件比绣荷包还要繁琐的事,得交到你这里才好。”

    李青扬了扬眉梢,转头看着平王,平王抬手按在李青嘴唇上,止住了她,笑着接着说道:

    “你先听我说完,是这样,依着咱们林家的规矩,族里的日常事务都应该是当家主母管着的,只是,你知道,母亲是个不能操心的,实在管不得族务,父亲那时也就没把林家的族务交到母亲手里,后来,我袭了位,做了林家的族长。”

    平王顿了顿,微微有些尴尬的笑着,

    “你也知道,你进府前那些年,府里也实在没个能担当起这事的人,这族务上头,唉,你知道,我这些年实在是忙得很,有时候只好让福生帮着管一管,可福生那脾气,一来面软,二来书生气太重,学了这些年,人情实务上,也还是差着不少,如今,族里就有些乱,违犯族规的事时有发生,门风也不如以前严谨,前天,五房一个子弟跟人在妓院里争风吃醋,居然动手伤了人!

    所以,我想着,你进府也快两年了,这族务还是依着旧例,交到你手上的好,有你管着,我也就后顾无忧了。”

    平王陪着几分小心说完,带着笑低头仔细的看着李青的神色,李青敛了笑容,斜睇着平王,干脆的拒绝了,

    “爷也太高看我了,就是这么个小院,若没有郑嬷嬷帮着,我还管不了呢,爷现在竟让我去管林氏这样的百年大族!别说管着族务了,就是那些个族谱族规,只怕我看都看不懂,爷还是熄了这心思,另寻他人吧,这族务,我接不了!”

    平王一时怔住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青,

    “青青,你?”

    李青仰着头,满眼坦诚的看着平王,

    “做人行事,量力而为,爷说的事,我接不了,自然是和爷明明白白说清楚的好。”

    平王半晌才缓过口气来,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李青的干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事先猜想了她能找出的无数理由,想好了这无数理由的应对之辞,可没想到,她干脆一句管不了、接不了,就把他所有的准备都作废了去,平王怔了半天,才苦笑着说道:

    “青青,你让我找谁去?”

    李青一只手撑着炕几,借了些力下了炕,也不理会平王的话,掀帘出去吩咐水苏去准备摆饭,看着水苏转身出去传话了,才转身回到炕边,侧着身子在炕沿上坐下,

    “爷是王,是主子,至于找谁,这事还是你乾纲独断的好。”

    平王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平王闷闷的吃了饭,心不在焉的看完了文书,洗漱后,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李青正伏在床上,赤着的脚慢慢晃来晃去的摇着,一边看着本书一边笑,平王站在床上,眼神被黏住般盯在李青的脚上,顺着脚往露在外面的小腿看过去,只觉得心里泛起股热浪来,笑着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扑过去捉住李青的双脚抱在怀里,两只手顺着脚腕滑了上去,李青吓了一跳,没等翻过身来,就被平王压在了身下。

    李青和平王重新沐浴换了衣服回到床上,当值的丫头已经换了被褥,平王从背后拥着李青躺在床上,一只手慢慢滑动着停在了李青柔软的腹部,脸贴着李青耳边低声说道:

    “青青,族务的事,你再想想,好不好?”

    “你找别人吧,我管不了。”

    李青倦怠的打了个呵欠,声音含糊缠绵的答着话,平王只觉得身子微微一热,轻轻笑了起来,慢慢咬着李青的耳垂,低低的说道:

    “你这声音最是消魂。”

    “我累了,爷慢慢消魂,我要睡着了。”

    李青打着呵欠,声音绵软着闭上了眼睛,平王微微抬起头,看着闭着眼睛的李青,手摸索着又探进了李青的衣服,往李青胸前揉过去,李青推着平王的手臂,转过身来,

    “你要是睡不着,就到外面躺着去。”

    平王低头堵在了李青唇上,温柔的慢慢吸吮着,半晌,才低低笑着松开李青,

    “你不是说要……到爷早上离开?要不,今晚就试试?”

    李青脸上泛着层红晕,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他,平王低低的笑着,抱着李青紧贴着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今晚还是算了,你这身子骨,虽说比去年好了很多,可还是得好好将养些日子,还是过一阵子,等你身子强健些了,咱们,嗯,再……好好的试一回。”

    李青闭着眼睛,只不理他,平王手掌抚到李青的腹部,停了下来,片刻,才低声说道:

    “你累了,睡吧,族务的事,你再想想,好不好?”

    第二天末正时分,连庆赶到了十里庄求见李青,李青微微有些惊讶的吩咐着,请连庆进了书房。

    连庆满脸笑意的请了安,侧着身子坐在炕前的圆凳上,绿蒿奉了茶上来,李青端着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看着绿蒿退下去了,才轻轻放下杯子,看着连庆关切的问道:

    “庆叔这么着急赶过来,出了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都好好的,夫人不用担心。”

    连庆笑着答道,李青微微舒了口气,上身放松了下来,连庆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接着说道:

    “今天一早,爷就把我叫过去了,跟我说了林家族务的事。”

    李青怔住了,片刻反应过来,脸上闪出几分恼怒来,

    “他找你做什么?”

    “夫人别急,先听我说,爷可没说夫人什么不是,只仔细跟我说了林家族务上的那些个前因后果,我回去仔细想了好半天,这是好事,夫人倒是正经应该接下来才是。”

    “庆叔,这族务的事,最是烦琐讨厌,做好了,自然是份内之事,做不好,可就是失德失职了,我好好的,揽这样的麻烦做什么?我知道庆叔的意思,想让我借这个在林家站稳了脚跟去,可我没打算在林家站什么脚跟的。”

    李青恼怒的发着脾气,连庆笑着看着满脸恼怒的李青,安然的等她说完,又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说道:

    “夫人说得是,我觉得夫人应该接下来,就是为了让夫人在林家站稳了,在林家给自己挣下这个一席之地。”

    “庆叔!我说过了,我不想在林家占什么一席两席的,也不打算掺到那些破落事里去!”

    李青从炕上跳下来,有些发急的跺着脚说道,连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不用考虑子嗣后继的事,凡事不愿意想太多,也不想操心太过,这我都知道,可夫人毕竟比爷小着十几岁,总要未雨筹谋,想一想爷走后的日子吧?夫人这性子,看着温婉和顺,其实最是任性倔强,受不得半分委屈,爷走后,夫人若想过些舒心日子,手里没东西哪能行呢?”

    “哼,我去山上,去寺里,隐居起来。”

    李青赌气说道,连庆苦笑着摇了摇头,

    “夫人是个聪明人,当初在莲花峰的时候,就知道怀璧之罪的道理,不敢做安逸打算,如今夫人自己就是块连城之璧,到哪里能隐得住的?夫人不要说这样的气话,趁现在爷心里有夫人,肯替夫人打算一二,能抓的一定要抓在手里。”

    连庆温和的劝说着,

    “如今爷既肯让夫人接了这林氏族务,夫人就该赶紧接过来才是,这高门大族的规矩,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若族老们允夫人接了族务,夫人就是林氏族里认可的族长夫人,爷往后……”

    连庆顿了顿,小心的看着李青的神色,试探着慢慢说道:

    “夫人如今年纪轻,爷,是个爱新鲜的,夫人得想得长远些,夫人如今辛苦些,接了这族务,理顺稳住了,过几年,就算爷有了新宠,夫人手里握着寒谷寺和户部,又有庆余堂、厚德居挣着银子,再加上管着林氏族务,内外连成一线,不管这新人再怎么得爷的宠爱,也越不过夫人去。”

    李青微微有些箫然的垂着双肩,低着头听着连庆的话,呆呆的站了半晌,眼泪如滚珠般扑落下来,连庆心疼的看着李青,重重的伤感的叹着气,李青抽出帕子,捂着脸,半晌,才咽回了眼泪,哽咽着点着头,

    “庆叔教训得是,我知道了,庆叔,若是……”

    李青哽着声音,说不下去了,连庆微微闭了闭眼睛,声音温和的安慰着李青,

    “夫人,凡事想开些,夫人的心思,庆叔都知道,可夫人嫁的,是韩地的王,是……阎罗,如今肯这样替夫人贴心打算将来的事,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夫人,且,知足吧,别想得太多,免得往后伤心太过。”

    李青心酸难忍,微微仰着头,忍回了眼泪,缓缓点了点头,

    “庆叔,我知道了,庆叔要常常提醒提醒我,免得我,变傻了。”

    连庆心疼的看着李青,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点着头。

    .....................

    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居然坚持了两更,哈哈,表扬下自己!

第二百五十章 酒(上)

    李青垂着头坐在炕沿上,两人沉默了良久,连庆平缓了心绪,声音平和温暖的低声说道:

    “这族务的事,夫人还是要应下来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眼下也快到年关了,夫人辛苦些,把这个年过好了,也就能稳住了脚步,内务礼法规矩上,有郑嬷嬷帮着,夫人也就是定定大事罢了,外面的事,夫人多用用丁二,这族务上,我和木通都要退后些才好,外面的人都知道,丁二先是爷的人,然后才是夫人的人呢,还有丁一,夫人不妨也多倚重些,我冷眼看了这一年多,丁一对夫人倒有几分维护之意,有这两个人帮着,夫人要修理林家那些个不争气的浪荡子,哪会费什么力气的?!”

    李青抬头看了眼连庆,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

    晚上,李青神情恹恹的接了平王进来,垂着眼帘替他去了斗篷,平王低头仔细打量着李青的神情,

    “怎么啦?昨晚累着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好好的,我去给爷泡茶。”

    李青声音郁郁的的低声答道,边说着,边转身就要进去泡茶,平王伸手拉了李青回来,带着笑容,温和的问道:

    “不用你去,你坐下来,跟爷说说,这是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人,我好好的。”

    李青不愿意再提及,立即转了话题,

    “苦寂的升坐大典也没几天了,逸梅庄里的抄书匠极是尽心,那些医书抄好了七八成了,我已经让人都送到北寺去了,管事说,再有个七八天,就能把剩下的医书全部抄完了,我想着,等这些医书抄完了,要好好的赏了他们,年前就不要再抄其它的书,放他们回去和家人一起好好过年去,爷看呢?”

    “这些事,你作主就是。”

    平王含着笑答应着,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李青问道:

    “连庆来过了?”

    “嗯,”

    李青微微皱了皱眉头,声音低落起来,

    “庆叔……说过我了,族务的事,听爷的吩咐。”

    平王诧异的扬着眉梢,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青,半晌,才揽着李青,带着笑意,贴到李青耳边,亲呢的说道:

    “你是被连庆说了,才不高兴的?他也是为了你好,嗯,连庆竟然能说得下你,我倒真是小看他了。”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

    “你也是该有个怕着些的人才行,爷的话,你都敢不放心上,当面驳回的,你啊……”

    李青垂着眼帘,眼底闪过丝清冷,微微曲了曲膝,郑重的陪礼道:

    “是妾的不是,请爷恕罪。”

    平王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怔神的看着李青,李青面色平和的从竹叶手里托着的托盘里取了杯子,奉给了平王,转身吩咐竹叶去让厨房摆饭,平王眼睛怔怔的盯着李青,下意识的接了杯子,李青转身看了看他,移开眼神,淡然开口道:

    “今天苦寂让人捎了信来,北寺那边堆了不少事,想让我过去看看,过几天的升座大典、法会、还有那些慕名远道而来的医家,重要的事都挤在了一处,我想明天就动身去寺里住一阵子,处理完了这些事,就从寺里直接回去王府,这样数九寒天里,爷也正好不用天天这样辛苦着来回奔波了。”

    平王手抖动了下,茶水翻出来洒在了手上,李青忙接过平王手里的杯子递给了旁边侍立着的小丫头,抽出帕子给他擦着手,平王紧盯着李青,反手抓住了李青的手,把她拖到了自己怀里,

    “你这是怎么啦?连庆和你说什么了?好好的,去什么寺里!我什么时候嫌过辛苦的?你今天这是怎么啦?族里的事,你若嫌麻烦,不想接不接就是了,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的?青青,你有话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这样,我心里……”

    竹叶早就机敏带着众丫头退了出去,平王低下头,紧贴着李青的面颊,声音低哑起来,

    “……难受。”

    李青垂着眼帘,头微微往后仰着,闪避着平王的亲吻,沉默了片刻,推开平王的脸,低低的说道:

    “我好歹也是寺里的护法,总不能万事撒手不管的,我和爷说的几件事,都是只有我去了才能作主的,爷,想哪里去了。”

    平王心里渐渐恐慌起来,她被他拥在怀里,却冷漠的划着鱼尾,慢慢的要往水底最深处潜下去,平王手臂下意识的用起力来,紧紧的往怀里搂着李青,

    “你哪也不能去!你是我和妻,你要和我在一起。”

    李青被他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忙抬手拍打着平王的面颊,

    “爷轻些,骨头要断了。”

    平王忙放松了手臂,低头紧紧的盯着李青,声音固执的说道:

    “你要么就在这庄子里,要么回去王府,其余地方,哪也不能去!”

    李青微微皱着眉头,仰头看着平王,平王抿着嘴,执拗的看着李青,李青失笑起来,抬手抚着平王的脸,声音温软的安慰着他:

    “好了,这事等会儿再说吧,饭菜该好了,先去吃饭吧,爷今天回来的晚,早就该饿了。”

    平王脸上微微放松下来,突然低头吻在了李青唇上,温柔的辗转吸吮着,半晌,才松开她,贴到李青耳边,慢慢的低声耳语着,

    “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你说话得算数。”

    微微停了停,声音温柔起来,

    “青青,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对你更好,你要的,我都能给你,你要的所有东西,我都给你,连我,也是你的,我的心都在你身上放着,你的心,也放一些在我身上,好不好?”

    李青身子微微有些僵硬起来,

    “爷这话说的……爷是我的夫君,是我头上的天,我的心不放你身上,还敢往哪里放去?”

    平王怔怔的看着李青,昨晚,她还好好的和他在一起,离他那样近,热情如火的响应着他,可现在,她穿着厚厚的冰冷的铠甲,不让他靠近半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平王心里如油煎般焦灼起来,一定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能忍受她这样冷漠的远离着他,她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的世界就会死寂而冰封起来,平王心收缩成一团,微微闭了闭眼睛,片刻睁开眼睛,专注而小心的看着李青,带着丝阴郁说道:

    “我今天有些气闷,你陪我喝杯酒吧。”

    李青怔了怔,

    “好,爷想喝什么酒,我让人热一壶端过来。”

    “女儿红吧。”

    “好,我让人准备去。”

    李青有些意外的呆了呆,立即笑着答应着,和平王一起起身,往外面吃饭去了。

    竹叶执壶往平王面前的杯子注满了酒,又往李青面前的杯子注了小半杯酒,平王吩咐道:

    “把壶给我,你下去吧。”

    竹叶忙换了只细巧的银酒壶送过来,平王接过,往李青面前的杯子注满了酒,带着些随意说道:

    “这酒极淡,蜜水一般,你多喝些也无妨。”

    李青笑着谢了,端起杯子敬了平王,慢慢喝了一口,这女儿红,是她最爱喝的酒,前些天自己也喝过两三次,确是如蜜水般,极是醇厚可口,平王今天居然要喝这个酒,倒有些奇怪,他不是一直嫌这女儿红甜得不象酒嘛。

    两人慢慢喝了几杯酒,李青脸上微微泛起层红晕来,转身把杯子递给竹叶,笑着说道:

    “爷酒量好,我可不行了,头有些晕,不能再喝了。”

    平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的酒量可不差,再陪我喝两杯吧,再喝两杯,我也不喝了。”

    平王伸手又从温水中取了只杯子出来,斟满了酒递给李青,李青迟疑了下,接过杯子,平王笑着举杯,看着李青慢慢喝了杯子里的酒,眼睛里泛出笑意来,李青放下杯子,笑着摇着头,

    “我不行,再不能喝了,爷自己喝吧。”

    “嗯,那我也不喝了,咱们吃饭吧。”

    李青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吃不下饭了,头晕得很,等会儿,让竹叶侍候爷笔砚吧,我得去躺着了。”

    平王笑着看着满脸绯红的李青,笑着点头应了,李青等平王吃了饭,才晃晃悠悠的起来,扶着紫草往净房沐浴去了。

    李青泡在热水里,紫草和几个小丫头侍候着她洗了头发,李青微微歪着头,靠在沐桶上,只觉得酒意涌上来,头晕得更厉害了,熏熏然的闭上了眼睛,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有些口干起来,低声吩咐着:

    “给我倒杯水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起落沉稳的脚步声,李青怔了怔,勉强抬起头,平王松松绾着头发,穿着身白绫衣裤,手里端着杯子,伏下身子,笑盈盈的送到李青面前,

    “我来侍候你。”

    李青微微有些恍神的看着平王,他这样灿烂的笑着,穿着这样雪白的衣服,真是好看,李青就着平王的手,有些迷糊的喝了杯子里的水,

    “这是蜜水?象酒一样。”

    李青口齿有些含糊的呢喃着,平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俯下身子,温柔的理着李青的头发,低低的问道:

    “要不要再喝一杯?”

    李青忙点了点头,就着平王的手,又喝了两杯,才满足的叹了口气。

第二百五十一章 酒(下)

    李青脸上身上都透出层淡淡的粉红来,黑亮的眼睛流波欲滴、花痴般看着平王,摇摇晃晃的抬手摸着平王的脸,笑颜如花,平王俯着身子,温柔的扶着她,任她水淋淋的手在自己脸上颈上划来划去,

    “我叫丫头进来给你擦干身子,好不好?”

    平王满眼笑意,温和的低声问道,李青不停的点头答应着,平王微微抬高声音,叫了丫头进来,用棉袍裹了李青,平王抱着李青坐到旁边的矮榻上,竹叶和紫草跪在地上,微微有些紧张得用棉帕子给李青绞着头发。

    不大会儿,绞干了头发,紫草取了条连身长袍来,侍候着晕头晕脑的李青换了衣服,平王抱着李青,进了内室。

    李青倒在平王怀里,痴痴迷迷的看着他,笑个不停,平王温柔的把李青放到床上,李青搂着他的脖子,笑着拖着他不肯松手,紫草进来熄了灯,放下了帘幔,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了。

    平王躺在李青旁边,用胳膊支着头,满眼笑意的看着怀里醉态可鞠的李青,心里暖暖热热的,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李青立即揽住他,热烈的吻了回去,腿脚也跟着缠到了平王身上,平王只觉得身上热得仿佛有火烧了起来,呼吸也粗重起来,急忙直起身子,艰难的让自己离开李青的身子,转过头,长长吐着气调整着气息。

    李青往平王身边靠过去,紧紧贴在平王身上,用手指抚着平王的脸,不停的笑着,含糊的说着话,

    “我看不清楚,把灯开?点?点开灯……”

    平王慢慢气息平和下来,轻轻搂着李青,温柔的问道:

    “什么看不清楚?”

    “你呀,我看不清楚。”

    “我是谁?”

    平王低低的慢慢的问道,李青怔住了,盯着平王迷惑的看了半天,拧着眉头,轻轻晃了晃脑袋,用手支撑着抬起上身,又摇晃着扑倒在平王身上,双手摸索着挽住平王的脖子,努力的想往他唇上吻过去,平王轻轻拉下李青的手臂,俯到她耳边,

    “青青,我是谁?”

    李青眉头拧在了一处,晃晃悠悠的抬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含糊的嘟嚷着:

    “你叫什么名字?”

    平王嘴角露出浓浓的笑意来,低头看着醉得糊涂了的李青,笑着贴到她耳边,吐着热气低声答道:

    “我是长生。”

    “长生?长生……”

    李青胡乱的揉着额头,眼神迷茫起来,

    “我是你的牛郎。”

    平王温柔的贴着李青耳边说道,李青怔了怔,突然伏在平王身上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平王忙支起身子,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仔细笑岔了气。”

    “牛郎?!哈哈哈哈,牛郎!能来这里?”

    李青前仰后合的笑着,半晌才笑够了,微微喘息着,把头埋在了平王怀里,笑一会儿停一会儿,平王怜惜的揽着她躺下,让她伏在自己身上,慢慢理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长生,长生是谁?”

    李青拧着眉头努力思索着,抬起头晕晕然的仔细打量着平王,伸手抚着平王的嘴唇,花痴般傻笑着呢喃着:

    “长生是你啊,你穿白衣服,真是好看,我喜欢你啊。”

    平王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心脏欢快的跳动着,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李青拉着平王的衣服,努力着要去亲吻他,平王急忙搂紧了她,喉咙发紧着控制着自己的欲望,有些艰难的说道:

    “青青,咱们,说说话,先说会儿话,好不好?”

    “嗯……”

    李青心不在焉的拖长着声音答应着,歪在平王身上,手指探进平王衣服里,放肆的划了进去,平王急忙捉住李青的手,拉了出来,艰难的说道:

    “你,别动了,不要动。”

    平王把李青的手拢在身后,李青不停的笑着,眼神迷离的仰头看着平王,

    “我喜欢你啊。”

    平王猛的用力搂紧了李青,俯在她耳边,急切的问道:

    “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躲?我不躲,我没躲啊。”

    “给我生个孩子!”

    平王屏着气,低头急切紧张的看着李青,李青抬头看着他,脸上现出层迷惑来,困惑的皱着眉头,思绪零乱起来,

    “你不懂,这个地方,不能生孩子,孩子,太,牵绊,麻烦,要他做什么?我跟你,快快乐乐的,过一天就,快乐一天。”

    平王一阵狂喜,身体微微战栗起来,颤抖着重重的把头埋在了李青发间,半晌,才抬起头,声音嘶哑的低声说道:

    “不麻烦,你放心,有我,没有麻烦。”

    李青困惑起来,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拧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平王,眼睛里闪着丝警惕盯着平王,

    “谁要孩子?我不会,生孩子,我吃了好多,好多,百子莲,百子莲,你听说过没有?”

    平王压抑着狂喜,满眼笑容的看着李青,不停的点着头,低下头,在李青唇上迅速吻了下,有些语无伦次的应答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放心。”

    平王顿了顿,轻轻咬着李青的耳垂,低低的问道:

    “青青,你跟我在一起,喜欢吗?”

    李青努力集中着自己零乱不堪的意识,困惑的一会儿摇着头,一会儿点着头,

    “嗯,不喜欢,喜欢?不能喜欢,要小心,小心,很小心才行。”

    平王怔住了,低头看着正陷在迷茫中的李青,李青皱着眉头,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一阵困倦涌上来,往平王怀里挤了挤,闭上了眼睛,平王怔了怔,用手抚着李青的脸颊,低头吻在了李青唇上,舌尖探进去,缠了进去,李青被他挑动着,挽着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了过去,平王两只手慢慢抚着李青的身体,嘴唇滑到李青耳边,低低的小心的问道:

    “小心什么?青青,告诉我,小心什么?”

    李青意识零乱着,紧紧贴在平王身上,下意识的答着话,

    “小心,不能喜欢,他有很多很多女人,好恶心!一头猪,种猪!以后还会有很多,年青又漂亮的女人,喜欢了,多难受啊,他说他是天,是我头上的天,多恶心啊!我想回去,我是要回去的!我一直都想要回家去。”

    李青慢慢抽泣起来,把头埋在平王怀里,哭了起来,平王呆住了,面色变幻不定的搂着李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低的温柔的安慰着她,

    “好,我带你回家,你的家在哪里?我带你回去。”

    “木莲都能回去,我也能回去……”

    李青仿佛没听到平王的话,抽泣着呢喃着,埋在平王怀里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闭上眼睛睡着了。

    平王搂着李青,浑身僵硬的侧身躺着,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口舌发干,他早该想到,她和木莲的那个传承,木莲知道的,她都知道,可是,木莲……

    平王低头看着怀里沉沉睡着的李青,心里忽而兴奋,忽而低落,一时间竟如油煎般无法平静下来。

    第二天,李青一直睡到辰正时分,才头晕身软的醒过来,平王躺在李青身边,枕着大靠枕,正拿着本书看着,见李青醒了,忙扔了书,俯下身子,笑着问道:

    “你醒了?头痛不痛?”

    李青抬手按了按额角,谨慎的看着平王,微笑着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爷还没回去平阳府?”

    平王伸手揽着李青,扶了她起来,

    “辰正了,我今天不去平阳府,就在庄子里陪你一天,头痛不痛?”

    李青抬手揉着额头,昨晚她好象喝醉了,那么几杯酒,怎么会醉了?她一喝醉酒就犯迷糊,昨晚,只有些支离破碎的片断,一些不祥的支离破碎的片断,李青怔怔的看着平王,平王满眼爱怜,坦诚的迎着李青的目光,温和的说道:

    “你昨晚有些醉了,一直笑得停不住,还记不记得?”

    李青疑惑着,慢慢摇了摇头,迟疑着低声说道:

    “我醉了酒就犯糊涂,也会胡言乱语的,昨晚,若有不妥……爷多恕罪。”

    “恕什么罪的?你我是夫妻,又不是君臣,头痛不痛?你上次说,酒后喝些梨汁好,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你先喝一杯再起来?”

    李青微微怔了怔,摇了摇头,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不用了,我体质阴寒,冬天不大能吃梨,等会儿吃丸药就好,爷早饭吃了没有?”

    “我等你一起吃。”

    平王扶着李青坐起来,扬声叫了丫头进来,侍候着李青去了净房,李青泡在热水里,皱着眉头,仔细的一点点回想着昨晚的情形,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只要喝醉了酒,就傻笑失态,酒醒后,还总是记不得做过什么,以前是,现在,好象还是。

    李青闷闷的泡在水里,昨晚她太大意了,好好的,他突然要喝酒,还要喝那个女儿红,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么绵甜的酒的!他挖了个坑,她竟大意的跳了下去!这些日子,她过得太过安逸,竟能疏忽至此。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冬日暖阳

    李青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头问道:

    “昨晚谁侍候我沐浴的?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小丫头曲膝答应着,立即转身出去传话了,不大会儿,紫草随着小丫头进了屋,李青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人,只留了紫草问道:

    “昨晚我只记得进了净屋,后来怎么出去的,竟想不起来了,你仔细跟我说一说。”

    紫草怔了怔,垂下了眼帘,曲了曲膝,低声回道:

    “回夫人话,昨晚爷沐浴出来,就过来了,正好夫人口渴,是爷喂夫人喝的……酒。”

    紫草声音清晰的低了下去,李青身子僵了僵,凝神仔细打量着紫草,半晌,才慢慢的低声重复着:

    “酒?”

    “是,爷让人取了壶女儿红和杯子来,亲自拿进来的,后来也是爷把夫人抱到屋里去的。”

    李青怔了片刻,垂着眼帘,挥了挥手,紫草曲膝告退出去了。

    李青慢腾腾的绾了头发,换好衣服出来,平王正歪在东厢炕上,看着文书,见李青进来,笑着放下手里的文书,李青曲膝请了安,侧着身子在炕沿上坐了,水苏带着丫头摆了早饭上来,两个人沉默着吃了饭。

    看着丫头们收拾干净了,李青转头看着炕几上堆着的文书折子,笑着建议道:

    “爷还是赶回平阳府的好,这会儿,府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求见爷呢。”

    平王下了炕,舒服的伸展着腰背,

    “明天见也一样,今天太阳好,外面也不怎么有风,我陪你到园子走走?”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吩咐水萍取了斗篷过来,侍候着平王穿了斗篷,自己也穿了件大红羽缎紫貂斗篷,平王站到李青身边,挥手斥退了水萍,上前仔细的给李青戴好了风帽,水萍递了手炉过来,李青按过捧在手里,跟在平王身后,往后面园子方向慢慢走去。

    粗糙的青石路面上打扫得极为干净,雪都被堆在路边林间树旁,仔细的堆砌成了飞鸟走兽的模样,园子笼在一片静谧的白色中,除了青绿的松柏,其它的树木花草都是顶着一头雪白,寂然的枯干着,静静的等着春风的唤醒。

    平王把李青揽在自己斗篷内,拥着她慢慢往前走着,李青转着头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她怕冷,人也懒,入了冬到现在,还是头一次到园子里来转一转,平王微微低着头,专注而温柔的看着李青,笑吟吟的看着她眼神转来转去的打量着四周,李青也不说话,两人沉默着慢慢的往湖边走去。

    湖里积满了雪,仿佛一大片雪白的洼地般,湖中间的水阁顶着厚重的雪,孤独寂然的默立在一片雪白中,九曲桥上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鲜艳的红栏杆突兀的横亘着,连接着湖岸和水阁。

    平王眯着眼睛看着在白雪映衬下,曲折回旋着、鲜艳欲滴的九曲桥,低头看着李青,笑着低声问道:

    “想去水阁里看看吗?”

    李青微微有些畏缩的看着满湖的冰雪,微笑着仰头看着平王,温婉的答道:

    “爷若想去看看,我陪爷过去。”

    “嗯,那咱们往小山那边过去看看,山顶上的那个暖阁,我记得是双层夹墙,上下串着火龙,今天一早,我就让人先过去准备着了。”

    平王笑着揽着李青,慢慢往东边小山过去了。

    李青微微有些诧异的随着他慢慢往前走着,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记不得了,她只记得他穿了一身白衣服,白衣胜雪的他,对她温柔似水。

    李青转过头,打量着身边的人,身形挺拔傲然,穿着一袭月白长衫,腰间系着条窄窄的羊脂玉带,正转头看着路边松树上飞快跳动着的松鼠,他的脸,轮廓分明,眉眼间那样干净,至少现在,她看不到他身上的阴寒凌利,温暖冬阳下的他,英俊、帅气,内敛而,温柔。

    李青心脏仿佛漏跳了半拍,迷茫而失神的迎着平王眼神,他的眼睛,他看着她的眼神,什么时候这样专注而温柔了?这温暖的冬阳,也会让人失态吗?

    平王低着头,眼神陷在李青幽深静谧的眼睛里,无法自拔,就这样溺死在这眼睛里好了。

    李青轻轻闭上眼睛,掂着脚尖,吻在了平王唇上,平王紧紧抱着她,重重的吻了回去。

    水萍带着众丫头婆子远远的缀在后面,忙屏着气,悄悄挥手示意丫头婆子转过身去。

    李青脸上泛着层红晕,伏在平王怀里,微微喘着气,平王轻轻搂着她,下巴在她头顶上慢慢蹭着,两人安静的站了半晌,才慢慢的往前走去。

    李青挂在平王身上,喘着气,勉强爬到了山上,山顶的暖阁里已经烧得温暖如春,当值的丫头婆子垂手侍立在暖阁前,平王笑着半拖半抱着李青进了暖阁,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李青软软的伏在榻上,任凭平王怎么夸赞外面的风光,再也不肯动一动。

    平王坐到李青身边,伸手抚着她的后背,笑着说道:

    “倒比夏天时强健了些,也算是自己走上来了。”

    李青气息还没有调均过来,斜靠在靠枕上,微微闭了闭眼睛,没有答话,平王手上温暖起来,慢慢顺着李青的后背抚下来,

    “从明天起,你跟着我,练些吐纳功夫吧,你这身子,太弱了些。”

    李青连连摇着头,

    “我这身子这样弱,哪里练得了爷那些杀人的功夫?我还是静静将养着才好。”

    “这吐纳功夫,是我从小练起的筑基功夫,强身健体最好不过,可不是杀人的功夫。”

    平王笑着温和的解释着,李青坚定的摇着头,

    “我学不来,以前在寺里时,连月静那点儿功夫都学不来,何况是爷的功夫?爷就不要勉强我了。”

    平王笑了起来,贴着李青,靠到靠枕上,揽着李青的腰,慢慢揉捏着,

    “你也太懒了些,别的事,懒也就懒了,可这身体上,哪里好偷懒的?你身子这样弱,往后若真有点什么事,要是忙起来,你哪里能支撑得下来?我这吐纳功夫,就是繁复些,练起来倒不费力,以你的聪明,不过听上一遍,就记住了,你且练练看看?”

    李青坚定的继续摇着头,平王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张了张嘴,想了想又咽了回去,沉默了片刻,笑着温和的说道:

    “还有件事,往后,私底下,你叫我名字就好,叫我长生就是了,咱们是夫妻,跟这天底下所有的民间夫妻一样,我是你的夫,可不是君。”

    李青怔怔的看着平王,昨晚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一定是自己说过什么话,也许是抱怨过什么,那些零乱的片断中,她好象还曾哭得泣不成声!昨晚的醉酒,是他刻意挖的坑,诱着她跳下去,他都做过些什么?他要做什么?

    李青垂着眼帘,心里升起浓浓的警惕来,不可置否的笑着转了话题,

    “咱们再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丁一肯定已经取了文书过来了,再说,也差不多到中午了。”

    平王笑着点着头,也不再在刚才的话题上纠结下去,笑吟吟的跟着李青转了话题,

    “好,你歇息好了,咱们就回去,我抱着你,象上次那样飞回去,如何?”

    京城,沈宅,沈尚书重重的把手里的书信拍在几上,满脸怒容,梁夫人皱着眉头,看着被沈尚书揉捏着拍在手掌下的书信,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七爷不肯?”

    沈尚书满脸怒意的点了点头,

    “老七在外头呆的时候太长了些,倒长出性子来了!这事,也由不得他!”

    “老爷,这事,我看,还是和青叶商量商量,那四皇子不过就是想娶个咱们家小姐罢了,他那个样子,只要身份够得上,是嫡支嫡出,娶哪个小姐还不是都一样的?老爷将心比心,这事,就退一步吧。”

    梁夫人温言软语的劝着沈尚书,沈尚书脸上闪过丝寥落,重重的叹息着,半晌,才点了点头,

    “青叶原就想过把五丫头嫁过去,五丫头年岁大些,凡事心里也更有数些,若不是四皇子指明要定六丫头,我也觉得五丫头更合适些。”

    “这也容易,下午我去趟二皇子府上,跟青叶说说,安排个时候,让五丫头和四皇子邂逅一回,只要安排妥当,这事也就能两全齐美了。”

    沈尚书思量着,慢慢点了点头。

    隔了一天,沈青叶就让人送了帖子过来,请几个妹妹到府上赏红梅,周太太拧着眉头掂量了几个来回,也没思量出什么不妥来,只好细细嘱咐了沈六小姐,打发她和五小姐、七小姐、和八小姐一起出门上车,往二皇子府去了。

    二皇子府后园的暖阁里,夹墙里火烧得极旺,暖阁里暖意融融,红袖盈屋,沈青叶端坐在正中的榻上,几个妾侍恭敬的垂手侍立在旁侍候着,沈家四位小姐、厉府两位小姐、文府小姐、林家姑娘等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透过敞开的窗户,欣赏着外面怒放的红梅,吟着诗作着画。

    沈青叶微笑着,慢慢喝着杯眉山茶,笑着和坐在榻前的沈五小姐说着话:

    “今年这园子里的红梅,除了这一处开得极好,外头书院边上的梅林,开得比这里的还要好很多,我今儿请了大家来赏梅吟咏,外头,二爷也请了人在赏梅会诗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结

    李青微笑着看着平王,伸手替他解开了斗篷带子,

    “爷今天回来得倒比平日早得多,看爷这脸色,有什么喜事不成?”

    “嗯,还是你最知道我!今天赵勇传了信回来,二皇子纳了沈氏堂妹,沈志远那个女儿,今天就是下小定的日子了。”

    平王起身脱了斗篷,随手扔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伸展着腰背,挤过来和李青靠在一处,揽着她笑着说道,李青歪着头仔细思量了片刻,笑着问道:

    “接下来呢?爷还打算插手吗?”

    “今天这小定若是顺利,接下来的事,哪还要咱们再多费心去。”

    李青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着平王,张了张嘴,平王低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你说就是,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李青犹豫了下,咬着嘴唇,慢腾腾的说道:

    “爷,这事,得打了死结,无法挽回了才好。”

    平王微微拧着眉头,仔细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李青,低声商量道:

    “人死了,还能有什么用?要活着才能有故事、有变故、有机会。”

    李青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叹了口气,

    “我和爷说过,嫁给四皇子这样爱男风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若想开了,这日子倒比姬妾成群,天天生事惹闲气强得多,这是一,二来,成亲后再有什么不好,和沈青叶还有什么相干的?人都是善忘的,没多长时候,就只记得眼前让你不愉快的人,那始作俑者,只怕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平王凝神思量着,慢慢点了点头,

    “你说得很对,这事,得在二皇子和沈氏这里打了死结才好,不过,若要在这里打死结,动作就得快。”

    平王说着,翻身下了炕,几步走到门口,吩咐人叫丁一进来。

    李青沉默着靠在大靠枕上,低着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看起来还是那样修长白皙,如玉般润泽灵动。

    听着平王沉声吩咐了丁一,听着丁一恭敬的答应着,听着丁一告了退,听着丁一退出了书房,李青才微笑着抬头看着平王,平王放松的舒展着腰身,重又坐回到炕上,笑着说道:

    “今年各处送过来的贡品,已经到了不少,我记得你最爱那些稀奇古怪的食材,就看着让人挑了些出来,已经送进小厨房去了,要不,我陪你过去看看?”

    李青笑着点着头,下了炕,穿了斗篷,随着平王往后面小厨房慢慢走了过去。这些天,平王平易的出奇,细心的出奇,温柔的出奇,这些出奇让李青心底生出浓浓的警惕来,这警惕让她敏感而柔顺,如同一只谨慎的隐藏着爪牙的狐狸,眼神柔顺着、警惕着,小心翼翼的想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无害的弱小猫咪。

    司洁带着小厨房众丫头婆子恭敬的迎在院子里,平王抬了抬手,示意大家起来,转过身,看着李青,李青微笑着上前半步,吩咐着司洁:

    “让大家散了,去忙自己的差使去吧,我和爷过来看看刚刚送过来的那些食材,你和司净陪着就行了。”

    司洁曲膝应了,打发了众丫头婆子各做各的差使去,和司净一起,陪着平王和李青进了东边的库房里。

    库房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十几个竹篓子,司洁和司净上前依次打开竹篓的盖子,李青走过去,弯腰从离她最近的篓子里取了只鲍鱼出来,仔细看了看,微笑起来,这可是好东西,依次放着的几只篓子都是这样的海货,李青慢慢边看边走,在一个篓子前站住了,弯着眼睛笑着从篓子里取了只小小的淡纹海马出来,托在手心里转过身,伸到平王面前问道:

    “爷认识这个东西吗?”

    平王伸手掂起淡纹海马,仔细看了看,笑着说道:

    “这小东西长得真是古怪,我平时倒没留意过。”

    “这可是好东西,不过送到庄子里实在是可惜了,明天让人把这篓子拿给周医正,让他用这东西泡些酒,放到王府里,留着给爷备用吧。”

    李青眯着眼睛笑着,慢腾腾的说道,平王怔了怔,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形状古怪的东西,笑着说道:

    “我日常起居都在庄子里,放王府做什么?要备用,也该放到庄子里备用才是。”

    李青眼睛弯了起来,微微仰头看着平王,笑盈盈的说道:

    “这庄子里,可没有用得着这个东西的时候,放到王府,说不定用的着的时候还多一些,嗯,也许在别的地方,爷也能用得着,让周医正给爷多泡几坛吧。”

    李青说着,从平王手里拿过淡纹海马,随手扔回了篓子里,转身挨个篓子仔细的交待着司洁、司净,交待完了,小丫头捧着盛了热水的沐盆进来,司净忙上前侍候着李青净手,平王看了看李青,回头看着装着海马的篓子,略一思忖,悄无声息的过去两步,掀开篓子,取了只海马出来,飞快的放进了衣袖里,司洁目不斜视的盯着脚尖,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隔天,平王午饭后,叫了周医正进来,紧绷着脸,把那只小小的淡纹海马推过去,

    “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周医正上前半步,小心翼翼的拿起海马,仔细看了看,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也舒缓下来,忙陪着笑回道:

    “回爷,这是味中药,叫海马,性甘、温、平、无毒,有强身健体、补肾壮阳、舒筋活络……”

    “好了好了,别跟爷掉书袋子,我问你,这东西泡酒,有什么用处?”

    平王满脸不耐烦的打断了周医正的背书,周医正微微怔了怔,忙躬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回道:

    “回爷,这种淡纹海马泡酒,是极好的壮阳药。”

    平王慢慢瞪大了眼睛,指着周医正,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京城,沈府后花园,暖融融的阳光下,沈六小姐神情委顿的趴在湖心阁的栏杆上,漫不经心的扯着手里的书,扯成碎片再一把把扔到水面上,平静无波的湖中,已经浮了一层碎纸屑。

    大丫头引月脚步微微有些仓惶的奔进来,沈六小姐看到她进来,急忙扔了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挥手斥退了周围侍立着的丫头婆子,拉着引月的手,急切的问道:

    “怎么样?今天看到了没有?”

    引月惊慌着转头看了看四周,把沈六小姐按着坐下,自己半跪在地,声音压得低低的,微微带着丝颤抖回道:

    “姑娘,我在天衣坊对面的茶楼里,看到那个人进去了,是一个人进去的,没和四皇子一起,我就在茶楼里等到他出来,悄悄跟在他后面,一直看着他进了四皇子府,府门口的护卫对他极是恭敬。”

    引月喉咙有些发起紧来,那个妖孽一样的男人,在四皇子府门口,回头看着她隐身的地方,笑得那样勾魂摄魄,笑得她心惊胆颤着瞬间失了魂魄,引月看着沈六小姐,张了张嘴,想说起这事却又咽了回去。

    沈六小姐“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拉着引月的手,眼里闪着丝癫狂,

    “引月,你说,他是天衣坊的人,还是……还是四皇子府里的人?不行,我要去见他,我要……”

    引月困惑的看着沈六小姐,她的姑娘自从那天从二皇子府赏梅回来,就变得魂不守舍、喜怒无常,越来越古怪起来,居然让她去找那个……那么让人……害怕的男人,现在,她竟然要去见他!去见他……引月心惊胆颤的看着沈六小姐,低低的哀求着:

    “姑娘,那个人……不能见,姑娘不能去!且不说男女有别,姑娘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去见他,见那么个……那么个……”

    引月说不下去了,那个人,不能见,不能看,看了就要被他蛊惑,看了就……引月脸上忽红忽白,神思恍惚起来。

    沈六小姐脸色骤变,突然扬手,狠狠的打在了引月脸上,引月惊呼着扑在栏杆上,沈六小姐怔了怔,呆呆的傻住了。

    引月捂着脸站起来,眼泪涌了出来,伤心的看着怔怔的傻站着的沈六小姐,上前扶着她坐下来,低声说道:

    “姑娘,引月不知道姑娘出了什么事,姑娘从小什么话都和引月说,如今究竟出了什么事,姑娘竟半丝口风也不肯漏给引月,引月不知道怎么帮姑娘才好。”

    沈六小姐眼泪如滚珠般落下来,拉着引月的袖子,用帕子仔细的抚着她的脸,

    “我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动手打你,都是我不好,引月,我要见他,只要见了他,就能说明白了,说明白了就好了,引月,你去找他,跟他说,我要见他,他一定有办法来见我,他肯定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引月,你赶紧去,我要死了……”

    沈六小姐掩着脸哀哀的哭了起来,引月轻轻拍着她,温和的安慰着:

    “不要哭了,姑娘不要哭了,我这就去,这就去找他。”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伤

    平王回到十里庄,进了二门,背着手停住了脚步,绷着脸吩咐道:

    “叫郑嬷嬷来见我。”

    丁一躬身答应着,急忙奔出去找人了,不大会儿,郑嬷嬷跟在丁一后面,一路小跑着进了二门。

    平王面色微微缓和了些,抬脚缓步往内院走去,郑嬷嬷垂着手紧跟在平王身后,平王也不回头,只淡淡的吩咐道:

    “王府外书房院子里侍候的人,也该换换了,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回头仔细着些,挑些妥当人送过去当差,一个丫头也不要,只挑那些年纪大些、老成稳重的婆子才最好,至于小厮,山上已经挑好了几个,过几天就到平阳府了,也交给你,你调教着学学规矩再过去当差。”

    郑嬷嬷眨了几下眼睛,怔怔的看着平王,一时不敢应答,平王顿住脚步,回过身,微笑着看了郑嬷嬷一眼,才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温和的吩咐道:

    “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虽说心细,可是又最不耐烦这些细务,嬷嬷就多操些心,爷身边的人,平日里你也要多留心些才好,替夫人照管一二,你是个聪明人,对夫人也是一心一意,爷身边的人,交给你,夫人放心,爷也放心。”

    郑嬷嬷呆住了,怔了片刻,急忙追了上去,

    “爷?”

    平王停下脚步,转过身,微笑着坦诚的看着郑嬷嬷吩咐道:

    “只管放心去做,你替夫人打算,就是替爷打算。”

    郑嬷嬷眼睛亮了起来,心里涌起股暖意来,眼眶微微湿润着,露出满脸笑容来,忙曲膝深深答应着:

    “爷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爷,放心。”

    平王温和看着她,轻轻抬了抬手,

    “嗯,你去忙吧。”

    郑嬷嬷恭敬的曲膝答应着,脚步轻快的退了下去。

    平王面容轻松下来,背着手,沿着青石小路悠悠然的往竹园居走去。

    周太太在莲花峰二皇子别院前踉跄着下了车,拎着裙子往院子里飞奔着跑了进去,一群丫头婆子抱着斗篷、手炉等一应物事,仓惶的跟在周太太后面,一行人惊恐着如逃难般奔进了内院。

    沈晔两眼通红,迎在院门口紧紧抱住狂奔的周太太,哽咽着劝道:

    “娘,娘,你静一静,别急,别急。”

    周太太面容仓惶狠厉的看着儿子,声音尖锐着刺穿了周围冰冷的气息,

    “你妹妹呢?玉叶呢?我的乖儿……”

    周太太一把推开沈晔,往屋里扑了进去,沈晔被她推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忍着痛,急忙爬起来,跟在周太太后面冲了进去。

    周太太奔到屋子里,屋子四周站满着丫头婆子,个个屏声静气,寂静的没有一点声息,周太太盯着床角处用被子裹着的人形,又转眼看着床上被子下面盖着的隐约的人形,怔怔的转过头,疑惑的看着沈晔,沈晔流着泪,指了指床上,周太太迟疑着,缓缓的走到床前,仿佛怕惊动了床上人一般,侧身轻柔的坐到床沿上,迟疑着、退缩着、慢慢的往被子上摸去。

    沈晔上前半步,跪在床前踏脚上,拉着周太太的手,哽咽着劝道:

    “娘,别……别看了,妹妹,是吊死的,吓着……您,妹妹最要好看,肯定不想……”

    周太太清醒了过来,猛的扑过去,“呼”的一声拉开了被子,沈六小姐面容紫涨,长长的吐着舌头,圆瞪着双眼,仿佛在直直的望着头上的苍天,周太太“嘤”的一声,没等哭出来,就直直的往后倒了过去。

    沈志远衣衫狼狈的赶到沈家在莲花峰的庄子时,灵堂已经布置了起来,周太太目光呆滞的端坐在灵堂正中,直怔怔的看着摇曳着的烛光后大些的那张灵床,沈晔搀着父亲一路进来,边走边低低的解释道:

    “……是妹妹的丫头引月头一个发现的,叫了人进来,一听说妹妹的身子都硬了,这丫头当时竟一头碰死在熏炉上了……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娘说把她们两个一处葬了,到阴司,也有个伴……”

    沈志远站在灵堂门口,双手颤抖起来,拼命控制着自己,努力把双手背到背后用力扣在一起,挺直着腰背,钉子般钉在灵堂门口,紧紧抿着嘴,眼睛直直的看着灵床上白布蒙着的女儿。

    半晌,才直直的转过身,看着跪了满院的丫头婆子,声音平板无波的吩咐着沈晔,

    “让她们都退下吧,玉叶是打定了必死的主意,才答应了那门亲事的,都放了她们去,人要死,谁能看得住?以前,沈家的男人得学着吃人,如今,连女人也开始吃人了!玉叶,是我的女儿,是个好孩子,有担当、有骨气,就连死,也死在仇人家里!沈家……不吃人,在沈家活不下去。”

    沈志远声音低落而阴冷了下来,他的弟弟,还没学会吃人,就被人吃了,现在是他的女儿,下面还有谁?

    沈志远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凝望着天际处遥远的夕阳,落日红彤挺的散发着红晕温暖的光泽,围绕在夕阳四周的云霞看起来是那样灿烂而辉煌,那美到极致、高贵到极致的金乌落脚处,却不是凡人能够生存的地方。

    夕阳坠入地平线,天色渐渐晕暗了下来,沈志远垂着头沉默着,半晌,才转头仔细打量着站在自己身边、长身玉立、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情慢慢平息下来,微微眯起眼睛,思量着问道:

    “听说你前天当面顶了你大伯父?”

    沈晔红涨着脸,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恨意,直直的看着父亲回道:

    “妹妹就这么没了!妹妹是死在他手上!是他杀死的……”

    沈晔声音哽住了,眼泪涌了出来,

    “他要我先找人做法事,给大……给二皇子妃的庄子去晦气,爹,他的女儿尊贵,难道妹妹……”

    沈晔用衣袖掩着脸,说不下去了,沈志远脸色铁青,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儿子,抬手用力却极温和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不是说这个,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沈晔红着眼睛,有些发怔的看着父亲,沈志远眼神温和的看着他,低声教导着:

    “你是男人,是撑家的人,为父一年比一年老了,往后这个家,要靠你支撑,弟弟妹妹都要你照顾,遇到天大的事,就是天塌了,也要冷静,脑子要清楚,不能失了分寸,乱了阵角,要是再做错了事,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沈晔恍然若悟的看着父亲,沈志远轻轻拂着他的衣服,温和的接着说道:

    “你妹妹这事,处理得还不错,只是有两件事做得不好,第一,不该当面顶撞你大伯父,第二,你怎么能把弟弟妹妹留在府里?好了,别光哭了,咱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你赶紧派人去把弟弟妹妹接过来,就说,要让他们劝劝你娘,至于玉叶,人死不能复生,早日入土为安吧。”

    沈晔急忙点着头,担忧的回身看着呆怔怔端坐着的周太太,沈志远也回过身,心痛的看着木偶一般的妻子,低声吩咐沈晔,

    “你去接弟弟妹妹吧,你娘那里,有我呢,不会有事。”

    沈晔点了点头,急忙出去套车接人去了。

    沈志远慢慢进了灵堂,挨着周太太坐下,伸手抱着她,低声安慰道:

    “阿绫,我回来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周太太目光呆呆的转过身,仰着头仔细的看着沈志远,半晌,突然扑到沈志远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沈志远流着眼泪,轻轻拍着她,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安慰着她:

    “阿绫,不哭,不要哭了,都过去了,好了,都好了,有我呢,你放心,放心,万事都有我呢,你放心,咱们的玉叶,我知道,你放心,咱们的玉叶不会白死,你放心……”

    二皇子府花园一角的小院里,沈五小姐---银姨娘,正低着头,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垂着眼泪,二皇子转过帘幔,目不转睛的盯着窗下的银姨娘,头发松松的胡乱绾起,只用了一根白玉簪,几根黑亮柔软异常的发丝垂在白皙纤细的脖颈间,后背瘦削单薄,却柔软,穿着件淡青色半旧得有些褪色的棉布短袄,柔弱而无助的默然坐在那里垂着眼泪。

    那滴滴眼泪仿佛滴进了二皇子的心里,滴得他心底酸涩而温柔起来。

    二皇子悄悄走过去,伸手轻柔的揽住银姨娘的肩膀,银姨娘受了惊吓般颤抖起来,转过身,仰头看着二皇子,脸色红涨着急忙起身行着福礼,

    “奴……奴婢,不知道,不知道……”

    银姨娘生涩的自称着奴婢,二皇子心疼起来,忙一把拉起她,温和的笑着说道:

    “不用这样多礼,怎么哭了?爷这几天忙,没顾上过来看你,进府这几天,可还过得习惯?这院子虽说偏了些,可胜在清静……”

    二皇子揽着银姨娘,边细碎的说着话,边往里屋走去,银姨娘紧张而生疏的和着二皇子的步履,依在他怀里往里间走去。

    二皇子转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王妃,见识气度都有,从来不在小事上让人不快。

第二百五十九章 腊月

    二皇子低头看着银姨娘身上的半旧袄子,轻轻捏着她纤细的腰肢,笑着问道:

    “新衣服还没送过来?怎么穿的这样素净?”

    “回爷的话,送过来了,夫人让人送了好多衣服过来,我……妾不知道爷过来……”

    银姨娘羞怯的半垂着眼帘回道,二皇子笑了起来,温柔的低声说道:

    “那些衣服,又不是我来了才能穿的?”

    银姨娘嘟了嘟嘴,轻轻扭着手里的帕子,垂着眼帘,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妾在家时,母亲娇惯,衣服,一向只穿奶娘和几个贴身丫头做的,从来……”

    二皇子俯下身子,凑到银姨娘耳边,听着她莺声燕语、吐气如兰,只觉得耳边痒了起来,心底也痒了起来,低低笑了起来,一只手拉开银姨娘腰间的丝绦,裙子滑落下来,二皇子抱起银姨娘,往床上倒过去。

    银姨娘胆怯着、羞涩着、温婉柔顺的给他宽着衣,充满爱意、生疏的迎合着他,二皇子兴致越来越高昂,动作也越来越猛烈,突然狠狠的抵在银姨娘身体里,身子抽搐着抖动起来,片刻功夫,二皇子瘫软着压在银姨娘身上,满足的舒了口气,

    “你这身子,真是可人意,爷今天真是畅快、最畅快!”

    二皇子慢慢翻下银姨娘的身子,银姨娘小猫般柔顺的伏在他胸前,二皇子惬意的揉着她腰间的柔软,

    “回头爷让人把你从小侍候的人接进府,娇花就得娇养,嗯?”

    “妾……谢爷怜爱。”

    银姨娘满眼羞涩中夹杂着仰慕,水汪汪的看着二皇子,往二皇子身上紧贴了过去,二皇子心情放松下来,下身紧绷着又翻身压到了银姨娘身上。

    日子慢慢滑着,苦寂的升座大典后,就进了腊月,北寺的书楼留下了不少远来的医者,他们晚上留连在书楼里,钻进那些堆到屋顶的各种珍稀医林手札里,白天到松风堂,流云堂验证着那些看到的记载和刚领会的心得,北寺如同慈祥睿智的长者,宽容得给他们提供着一切便利,供食供宿、解惑答疑,放任他们自由往来。

    日子很快滑进了腊月中,李青不等平王再提醒,早早的就收拾了东西,腊月十四晚上回到了王府春熙院。

    春熙院修整一新,除了水地龙,其它各处几乎都照着竹园居的样子细心布置过了,李青收拾妥当,换了件明黄底缂丝富贵祥云短袄,一条纱笼满绣缠枝牡丹曳地裙,绿蒿取了件大红缂丝百鸟朝凤银狐斗篷抖开,李青微微皱了皱眉头,垂着眼帘穿了斗篷,带着绿蒿、紫草,出了院门,往春晖院请安去了。

    红敏站在东厢门内,曲膝迎了李青,陪着李青转过百宝格,进了东厢。

    文老太妃坐在炕上,正拿着只五彩斑斓的布偶雉鸡耐心逗弄着奶娘怀里的林红袗,李青笑盈盈的上前跪倒在地,磕头请了安,文老太妃拿着布偶,拍了拍炕沿,转头看着李青,满脸笑容的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到这里坐,这样冷的天,你身子又弱,刚从庄子里赶回来,一路上辛苦了,今天该早早歇着才是,我也不计较这些个虚礼。”

    文老太妃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旁边侍立着的婆子忙上前扶了李青起来,李青斜签着身子坐在炕沿上,文老太妃拉过林红袗的手,拉着她转向李青,

    “囡囡,你看看,母亲回来了,囡囡还记不记得母亲?”

    林红袗眼睛只盯着文老太妃手里的布偶,李青笑着伸出手去,

    “红袗这样小,哪里还能记得,来,让母亲抱抱,母亲看看红袗重了多少。”

    奶娘急忙陪着笑脸,不等文老太妃吩咐,起身将林红袗送到了李青怀里,李青接过林红袗,抱在怀里,微微怔了怔,怀里抱着的,仿佛还只是一团衣服,李青仔细的端祥着林红袗的面色,文老太妃笑着说道:

    “你看看,这孩子,就是跟你亲,平日里除了奶娘,不肯让别人抱的,你医术上精通,正好也给她看看,这孩子,哪儿都好好的,怎么就是不长肉呢?瘦得让人心疼。”

    李青转过头,眼神温和的看着文老太妃,笑着点了点头答应着:

    “母亲也别太担心,小孩子,只要没有病根,胖些瘦些倒不打紧,红袗气色还好,没什么大碍,这一阵子,红袗的饮食上,媳妇多留心些,母亲放心就是。”

    文老太妃笑着点头应着,红敏侧着身子,紧挨着文老太妃坐着,一边斜睇着李青,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脸上露出笑容来,拉了拉文老太妃的衣袖,笑着说道:

    “老祖宗,外面有人进来了,肯定是父亲!我去接。”

    文老太妃笑呵呵的拍了拍林红敏的手,

    “去吧去吧,就知道跟你父亲亲,恨不得接到院子外头去才好!”

    林红敏吐吐舌头,轻盈的跳下炕,奔了出去。

    片刻功夫,林红敏满脸笑容的紧跟着平王进了屋,李青忙抱着林红袗站了起来,平王躬身给文老太妃请了安,文老太妃直起身子,伸手拉了平王,一叠连声的吩咐着:

    “你累了一天了,快坐着歇着,去泡昨天三爷送来的云顶来,今天张嬷嬷学着做了些栗子酥,我尝着还好,让她们拿来你尝尝?”

    平王侧身坐到文老太妃身边,笑着答道:

    “好,张嬷嬷是母亲调教出来的,做出来的栗子酥必定是极好的。”

    “可不是,我尝着比半闲堂的好。”

    林红敏亲呢的站在平王身边,声音轻快娇嗔的说着话,平王抬头看着李青,笑着吩咐道:

    “你抱着孩子,不用多礼,坐下说话吧。”

    李青微笑着,垂着眼帘曲膝答应着,重又坐到炕沿上,抱着林红袗,拿起炕上的布偶哄着她,林红敏斜了一眼李青,转过头,满脸笑容的看着平王,

    “三叔今天一早送了几尾无鳞鱼来,老祖宗一早就念叨呢,说父亲最喜欢吃这个鱼了,我吩咐了张嬷嬷,照父亲的品味,红烧一尾,再炖个汤,好不好?”

    文老太妃满眼赞赏的看着林红敏,笑呵呵说道:

    “红敏这孩子,越大越懂事了,知道照顾妹妹,也知道心疼父亲了,你今天就在这院里吃了饭再去吧。”

    平王微微迟疑着,偷眼看了看正专注的给林红袗擦着口水的李青,笑着点了点头。

    不大会儿,摆了饭上来,李青安箸布菜添饭,恭敬的侍候着三人吃了饭,平王略坐了坐,喝了杯茶,就告了退,带着李青出了院子。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几个婆子提着灯笼,小心的引着路,绿蒿提着盏琉璃灯,小心的扶着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平王顿住脚步,转过身,示意绿蒿退下,伸手揽了李青,低声说道:

    “我抱着你回去吧,天冷,你还没吃饭,我抱着你,咱们飞回去?”

    李青笑着推开平王的手,

    “爷胡说什么,这是王府,平白无故的飞来飞去,那些暗卫不得被爷吓坏了?你这一飞,他们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咱们慢慢走回去就是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嗯。”

    平王点了点头,用斗篷裹了李青,揽着她沿着青石路往春熙院缓步走去,

    “母亲性子粗疏,原先也不在意规矩礼节什么的,如今年纪大了,这些规矩什么的,倒讲究起来了,在春晖院,你且耐一耐,哄着老人家高兴就是了,回到咱们院子里,我听你的就是。”

    平王低声陪着小意解释道,李青笑着转过头,坦诚的看着平王,

    “爷言重了,我平日规矩礼节上粗疏,不过仗着远在庄子里,爷又大度,就偷懒放纵了些,如今是在王府,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哪敢再疏忽半点去?再说,这也是做媳妇的本份,我也算是读过书的人,这道理自然懂得。”

    平王眼光微闪,没再说话,只微微用力揽紧了李青,往春熙院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青去春晖院请安回来,郑嬷嬷已经在院门口等着她了。

    郑嬷嬷随着李青进了正屋,和水苏一起侍候着李青换了衣服,李青斥退了众丫头婆子,边喝着茶,边笑着问道:

    “嬷嬷忙得连吃饭的空都没有,这么急着等我,有什么大事?”

    “夫人任事不管,还调笑嬷嬷?”

    郑嬷嬷笑着嗔怪道,边说着边往李青身边挪了挪,低声禀报道:

    “也说不上什么大事,赵嬷嬷今天一早就过来找我,吞吞吐吐的说了几句,说是如今四小姐的饮食起居都是大小姐操心着,略有不适,哪怕是多哭两声,大小姐就吩咐禁食,一个月里头,倒有半个月是吃不饱的,说起来,这也是府里的老规矩,赵嬷嬷也不敢说什么,只是……”

    郑嬷嬷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看着李青,接着说道:

    “平阳府这里,民风倒比京城淳厚,我和那些积年的老嬷嬷聊过不少事,这样的事,在这里倒极少听说,可在京城,这不过是些小伎俩,瞒不过人的,这大小姐,小小年纪,心思就这样……那是她自己妹妹,一个庶妹,又没了娘,能碍着她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侧妃

    李青默然听着,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前一阵子一心想嫁到京城去,不知道现在心思变了没有,你让人悄悄打听打听,红袗那边,你吩咐下去,日常起居就报到春熙院吧,我是她母亲,既然在府里,就没有再烦劳大小姐的道理,总要自己操心管着才是正理,那孩子,再瘦下去,就真长不起来了。”

    郑嬷嬷重重的叹息着,轻轻拍了拍大腿感慨道:

    “这王府侯门里,就没个干净的地儿!一个姑娘家,还没出阁,就这样,唉,以后嫁进那些大家大族里,这样不知道积福,心眼又不够用,哪里活得下去?”

    李青歪着头,斜睇着郑嬷嬷,慢腾腾的问道:

    “嬷嬷什么这样心软爱管闲事了?你还是替我发发愁的好,庆国赐过来的那两个侧妃,正一路紧赶慢赶,要在春节前进府呢!我本来想着,她们若是年后进府,算着日子,咱们正好已经回去庄子了,眼不见心净,现在,只怕是避不开了,唉,嬷嬷再准备两对大金镯子吧,喝了茶,这礼总是要给的。”

    郑嬷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夫人也真是,又要赏人家那个大金镯子了,倒也实惠,两个加一起,足有半斤重呢。”

    李青放下杯子,微微露出些阴郁的笑容来,郑嬷嬷笑着轻轻拍着李青的后背,接着说道:

    “这事,早到府里也好,晚到府里也罢,也没什么大分别,爷心里有分寸,也许不肯委屈了夫人也说不定,夫人且看看再说吧。”

    李青垂着眼帘,半晌才点了点头,

    “这事,也只能随他去,不然,咱们又能怎么样?好在,咱们在这府里也不过住上大半个月,只经心着好好安排好这个春节,回到庄子里就能好好歇一歇了。”

    郑嬷嬷仔细打量着李青,笑着点着头,岔开话题,说起过年的安排来,两人仔细的商量了一会儿年节的种种安排,李青渐渐缓过神来,也不再去想那两个就要进府的侧妃,只笑着吩咐郑嬷嬷道:

    “嬷嬷多找些帮手,这一年多,我冷眼看着,绿蒿倒是个好的,嬷嬷看呢?”

    “我和夫人看得一个样呢,我也有意探过她的话,她是自小就被人拐出来的,不想再出府去,以后想在小厮中找个合意的人,成了亲,就靠着府里过日子,倒是个能长久用着的。”

    “那嬷嬷从明天起,就带着她,教导教导,以后也许能帮一帮你。”

    郑嬷嬷笑着点头应了,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告退出去。

    李青每天晨昏定省,侍候着文老太妃起居饮食,接客见人,礼节规矩上一丝不错,极是周到,文老太妃满意的夸奖了好几回。

    转眼就是到了祭灶前一天,吴未俊风尘仆仆的从双山城赶回了平阳府。

    吴未俊在大门口下了马,脸色阴沉着大步进了院子,厉芳菲带着从丫头婆子早就翘首以盼的等在了二门里,见吴未俊进来,急忙跑了几步,迎了上去,吴未俊忙上前几步,接住厉芳菲,低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外面这样寒冷,你在屋里等着我就是,出来做什么?万一受了寒,倒让人心疼。”

    厉芳菲笑颜如花,仰着头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吴未俊,只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羞涩着低下头,任吴未俊牵着手往内院进去了。

    吴未俊换了衣服,两人吃了饭,厉芳菲担忧的看着吴未俊,

    “差使不顺利?你脸色不好。”

    “噢,”

    吴未俊怔了怔,张了张嘴,起身揽着厉芳菲进了内室,斥退了众丫头婆子,扶着厉芳菲坐到床上,低声说道:

    “差使极顺利,夫人遣了丁二帮忙,户部又有杨元嶂照应着,哪有什么不顺利的?是另有件事,我心里极不安宁。”

    吴未俊顿了顿,慢慢的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

    “皇帝赐了两个侧妃给王爷,这事,你听说没有?”

    厉芳菲睁大了眼睛,惊愕的摇着头,吴未俊低头,苦笑着看着她,这么大的事,这两个侧妃春节前就要进王府了,只怕平阳府的达官贵人,已经是无人不知了,吴未俊收回心神,揽着厉芳菲,耐心的解释道:

    “皇帝赐了两个侧妃过来给王爷,一个是礼部侍郎家千金,另一个,是咱们吴家的姑娘。”

    厉芳菲怔怔的听着,惊讶起来,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这不是父亲的意思,是六叔自己的安排,六叔看好二皇子,早就附过去了,家里,也默许过这事,毕竟,一家子的路总是要宽着些好,这侧妃的事,我和家里说了我的意思,送人进平王府,只怕是弊大于利,可家里很愿意吴家有个女儿抬进平王府,除了咱们,也是另一条纽带。”

    厉芳菲仔细听着,慢慢点了点头,吴未俊低头看着她,微笑起来,他的小妻子,虽然单纯不用心计,但毕竟是大家出身,这些事,略微点一点就能明白。

    吴未俊思量了下,接着说道:

    “这次送过来的,是六叔嫡三女,也是六叔最小的女儿,在家里排行十二,小名叫瑞儿,今年只有十四岁。”

    吴未俊拧着眉头,顿了顿,嘴角露出丝苦笑来,无奈的说道:

    “六叔也是用了心思的,听说王妃嫁进府时,年纪幼小,得了王爷宠爱,就……唉,王妃,哪是他们想的那样。”

    “嗯,青青年纪虽然小,可说话做事,母亲说她比四十岁的人还老成。”

    厉芳菲重重点着头,吴未俊微微叹了口气,

    “我当年游历到京城时,就住在六叔家,瑞儿那时还小,最爱跟着我要听故事,天真活泼,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总想着能象我一样,出去走走,我也很疼爱她,现在……”

    吴未俊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厉芳菲,

    “那王府不是善地,再说她又是做妾,侧妃这名份,和妾也没什么大区别,她那性子,若不能得王爷宠爱,日子只怕极难熬,若真得了王爷宠爱,只怕……更没她的活路,王妃……可不是一味慈悲的人,再说,看现在这样子,王爷天天不顾辛苦,往来与平阳府和十里庄之间,只怕眼里心里除了王妃,一时半会也容得下别人去!芳菲,我们得想办法帮帮她。”

    “那家里呢?”

    厉芳菲担忧的问道,吴未俊苦笑起来,

    “这也是为了家里好,王妃比王爷更可靠,可家里现在还不相信我的话,再说,其实王府里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吴家的小妾,都没什么大关碍,这不过是一着也许用得着,也许用不着的伏子罢了,也许根本就用不上,可是十二妹妹一旦进了王府,一辈子就毁了。”

    厉芳菲轻轻靠在吴未俊怀里,慢慢点了点头。

    第二天,厉芳菲收拾了几篓子洛城送过来的土产,去杨府看望秋月去了。

    隔天未正时分,吴未俊带着贴身小厮,换了便服,骑马直奔望乡驿去了,按行程,李云生带着两位御赐的侧妃,也应该是当天晚上住进望乡驿。

    第二天辰初时分,李云生一行就上了车,马车小跑着,往平阳府进去了。

    平王在前院设了香案,李云生不敢拿大,陪着小心,微微躬着身子,飞快的读了圣旨,急忙双手将圣旨捧过头顶,奉给了平王,平王紧绷着脸,伸出几个手指捏起圣旨,转身扔到了丁一手里,嘴角扯出丝笑容来,慢腾腾带着丝冷漠说道:

    “李大人一路辛苦了,回驿馆歇息去吧,既来了韩地,也不必急着回去,过了年再走也不迟。”

    李云生忙深深的躬着身子,陪着满脸笑容谢着恩,微微侧过身,让出后面的两位侧妃来,

    “快过来拜见王爷!”

    两位侧妃一个年纪略长,面容温和沉静,一个年纪很小,眼睛极是灵动,仿佛一刻也停不下来,都穿着一样的银红宫装斗篷。

    年纪大些的姑娘上前半步,垂着眼帘,恭敬而胆怯的曲膝行着福礼,

    “妾罗氏见过王爷。”

    年纪小些的脚步轻快的上前半步,眼睛转来转去的看着平王,慢慢的曲膝请着安:

    “妾吴氏,见过王爷。”

    平王扫了眼两人,转过身吩咐丁一道:

    “夫人这几天正忙着,一时也没空见她们,你带她们下去,交给郑嬷嬷,先安排到外院客房住几天吧。”

    丁一急忙躬身答应着,转身客气的引着两人和丫头婆子转去了外院。李云生皱着眉头,怔了怔,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却又咽了回去,陪着笑告退出去了。

    丁一把两人交给了一个老嬷嬷,老嬷嬷引着两人进了一处极清静简单的院子,让两人分别住进了左右厢房里。

    吴家十二小姐吴瑞儿脸上带着兴奋、紧张和不安,也顾不得打量院子和房屋,只握着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转着,大丫头轻叶带人简单收拾了屋子,皱着眉头看着屋里,又探出头,打量几眼院子,轻轻叹着气,屏退了小丫头,从包袱里取了丸药出来,又从暖窠里倒了杯热水出来,递给了吴瑞儿,

    “姑娘,这是三少爷昨天给的药,赶紧吃了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安置

    吴瑞儿接过药丸,用手指捏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轻快的把药丸扔到了轻叶托着的杯子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轻叶,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来,

    “轻叶,我不吃这药了,我不想离开王府,不想离开王爷了!”

    轻叶愕然看着吴瑞儿,吴瑞儿笑着转了个圈,裙袂欢快的飞扬着,声音兴奋轻快的说道:

    “轻叶,原来平王长得这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而且,那样有气势,象一座山一样站在那里……轻叶,我一眼看到他,气都喘不上来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三哥是世上最好看、最有本事的男子,现在见了王爷!”

    吴瑞儿轻轻抽着气,兴奋的接着说道:

    “跟王爷一比,三哥简直……简直……”

    吴瑞儿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

    “唉呀,反正,三哥跟王爷根本没法比!轻叶,我就想嫁给这样的男子!你知道,我做梦都想嫁个这样的夫君!”

    吴瑞儿欢快的“咯咯”笑了起来,掂着脚尖,舞蹈般来回跳动着,轻叶嘟着嘴,看着杯子里已经慢慢化开的药丸,担忧的说道:

    “姑娘,可是……昨天三少爷不是说,王爷只宠着王妃吗?还说,王妃很厉害的!”

    “那又怎么样?爹以前最宠四姨娘,现在可是最宠六姨娘!母亲也是很厉害的呀!又能怎么样?”

    吴瑞儿浑不在意的说着话,掂着脚尖,在屋里兴奋的转来转去的打算着:

    “轻叶,咱们带来的衣服多不多?我最喜欢的那件大红羽纱的裙子带来没有?你快把杯子放下,咱们赶紧理一理衣服。”

    轻叶放下手里的托盘,无奈的看着吴瑞儿说道:

    “姑娘,咱们没带几件衣服过来,依着规矩,咱们的行李都是依礼部规制准备的,连姑娘一路上穿的衣服也都是宫装,姑娘怎么忘记了?再说。”

    轻叶顿了顿,低声说道:

    “姑娘以后可不能再穿大红了,还有,要是见了王爷和夫人,得自称婢妾,千万小心别说错了话。姑娘,那药虽说化了,倒也不妨碍药效,姑娘?”

    吴瑞儿怔了怔,抬手在眼前挥了挥,仿佛在驱散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东西,掂着脚尖,转了半圈,眼珠灵活的转动着吩咐道:

    “那些个旧衣服,没带来也好,咱们再去做新的就是,我问过天衣坊的九姑,她说,平阳府里也有她们的分号,一点不比京城的小呢,咱们去天衣坊,多多订些衣服!那些大毛的衣服,我最喜欢了!在这里可都能穿的着了!嗯,你去叫车子,咱们吃了饭就去!”

    吴瑞儿又兴奋起来,话题越漂越远,

    “轻叶,你说,王爷什么时候召见我?后天?明天?你说,会不会是今晚?轻叶,要是今晚可怎么办?那些宫装太难看了!”

    轻叶怔怔的看着陷在兴奋遐想中的吴瑞儿,半晌,才转头看着几上那杯已经变黑变冷了的茶水。

    西厢房里,罗家三小姐罗紫槐神情阴郁的靠在炕上,转头打量着屋子里精致却极简单的陈设,丫头小蝉正全神贯注的趴在窗户上,透过通风窗的缝隙紧紧盯着对面的东厢房。

    “看到什么没有?”

    罗紫槐直起上身问道,小蝉也不回头,只回身摆了摆手,罗紫槐起身下了炕,挤到小蝉身边,一起探头看着院子里。

    院子门口,引她们进来的嬷嬷正站在院门里面吩咐众丫头婆子,

    “仔细当差,用心侍候好两位姨娘,若有个什么病啊痛的,立即去跟我报了,片刻也不准耽误!两个姨娘是尊贵人儿,可半点疏忽不得。”

    众丫头婆子躬身答应着,那嬷嬷瞟了眼东厢房,转身昂然离开了。

    两人又盯着对面厢房看了半晌,对面厢房仍是没有半点动静。罗紫槐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的坐回到炕上,

    “算了小蝉,别看了,这样看,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的?算了。”

    小蝉迟疑着,叹了口气,转身从暖窠里倒了杯茶递给罗紫槐,侧着身子坐到炕上,忧虑的问道:

    “那咱们怎么办?”

    罗紫槐接过杯子,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杯子里清亮的茶汤,声音低落黯然的说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能有什么法子?就咱们两个,能有什么法子?”

    “姑娘,昨晚,咱们看得一清二楚,李大人巴接成那样,那人在这韩地,肯定不是一般人,一定是帮着她们做打算的,要不,我再去找轻叶套套话?”

    小蝉往前凑了凑,低声建议道,罗紫槐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刚进府,这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咱们可是一点也不知道,还是小心着安份些,再说,吴瑞儿是个没半点心机的,要是有什么事,都在脸上呢,只仔细看着就是了。”

    小蝉点头答应着,主仆两人孤独而黯然的沉默对坐着。

    未末时分,李青一觉醒来,郑嬷嬷就进了屋,侧身坐到炕上,笑眯眯的禀报道:

    “皇帝赏过来的两个姨娘,上午就进了府,爷直接让丁一带着交给了我,吩咐让安置到外院去住着,我就让高嬷嬷统总管着,把两个姨娘送到外院归去堂,住在东西厢房里了。”

    李青手里的杯子顿在了嘴边,怔了怔,放下杯子,歪头看着郑嬷嬷,

    “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人交给了你?该让孙义安置才是。”

    郑嬷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爷还不是怕你不放心!”

    李青一口气窒在了喉咙里,微微有些恼怒的说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什么时候管过他后院的事?我可没那个闲心好放在这上头!”

    郑嬷嬷仿佛没听见李青的话,笑着接着说道:

    “爷也知道夫人心思重,信不过他,如今外书房院子里的人都换了一遍了,爷如今除了外书房、春晖院和春熙院三处,别的地方轻易不踏进一步,爷虽说以前荒唐过,如今看起来,对夫人倒是真心实意,夫人也要体会体会爷这份心思。”

    “嬷嬷什么时候被他收买过去了?怎么净替他说话?”

    李青斜睇着郑嬷嬷,绷着脸嗔怪道,郑嬷嬷也不理会她,自顾接着自己的话意往下说:

    “那篓子淡纹海马,爷吩咐送到咱们药库去了,爷说了,这东西除了泡酒,入药也是极难得的,留着给庄子里配药用。你看看你,让爷泡什么壮阳酒,还让放到别处用,爷又没做什么不妥当的事,平白无故的,你这么刺着爷做什么?”

    李青脸上红涨着,有些羞恼起来,

    “嬷嬷!你越说越远了!他一收就是两个姨娘,我让他泡点酒又怎么啦?!他做得,我连说说都不行了?!”

    “行!爷都不说话,谁敢说不行的?!不过,别说那两个姨娘爷还没有收,就是一起收了,爷那身子骨,也不用喝那个酒!”

    郑嬷嬷满眼笑意的斜着眼神看着李青,笑吟吟的说道,边说着话,边往前挪了挪,轻轻拍了拍李青的手,

    “夫人也别总是这样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看哪,至少这几年里头,爷是不会收了谁的,至于往后,唉,夫人也别想太远,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样儿的?有一天好日子就把这日子过好一天,反正夫人也不是没有退路,别有事没事找点事出来了,听到没有?”

    李青嘟着嘴看着郑嬷嬷,半晌,才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

    晚上,平王陪着李青从春晖院回来,一起吃了饭,林红袊早起有些伤了风,李青带着丫头婆子又过去看了一趟,再回到春熙院,已经极是疲倦,去东厢看了眼正在批阅文书的平王,就告退出来,沐浴洗漱上床睡了。

    李青刚躺到床上,没半刻钟功夫,平王也洗漱完毕,紧跟着进了内室,挨着李青躺到床上,抬起头,看了看闭着眼睛的李青,头低下来,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睡着了?”

    “嗯,睡着了。”

    平王吻着李青的耳垂,低低笑了起来,手慢慢移到李青小腹上,轻轻按着,声音有些含糊的说道:

    “庆皇赏的那两个女人,今天早上到了平阳府,我交给郑嬷嬷安置去了,嬷嬷跟你禀报了没有?”

    “嗯。”

    李青闭着眼睛答应着,平王的手心里泛着丝丝热气,在李青小腹上慢慢揉动着,

    “先安置在外院,过了年,初六我就打发……庆国的钦差启程回去,然后把那两个女人送去北寺住着,替老太妃祈福去,过个一年半载的,悄悄安排她们远嫁了就是,你觉得这样可妥当?”

    李青怔了怔,睁开眼睛,翻过身,微微仰头看着平王,晕暗之中,借着屋角远远的一豆光线,平王脸上的线条显得极是柔和,眼睛里闪动的只有她的影子,李青慢慢点了点头,眼睛渐渐弯了起来,笑意盈盈的伸手挽住平王的脖子,微微用力,扑进平王怀里,吻到了平王唇上,平王低低的吼了一声,翻身压在了李青身上,李青轻轻笑了起来,低低的建议道:

    “要不,爷今天躺着别动,让我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多事

    凌晨,天还是灰蒙蒙一片,远处的天际隐隐露出些鱼肚白,东夹巷一片静寂,一个裹得厚厚斗篷的黑衣老妪隐在巷口的角落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东夹巷靠近王府的角门。

    天慢慢亮了起来,红通通的太阳跳出地平线,缓慢又快速的升了起来,东夹巷被朝阳笼罩着,人来人往,渐渐热闹起来,黑衣老妪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思量了片刻,径直穿过东夹巷,往王府北角门过去了。

    高嬷嬷得了传信,忙抽了空,急步往北角门过去了。

    黑衣老妪看到高嬷嬷从角门里出来,忙从隐身处闪出来,陪着满脸笑容上前曲膝行着礼,顺着袖口悄悄塞了个荷包过去,高嬷嬷曲膝还着礼,不动声色的把荷包推了回去,低声说道:

    “嬷嬷不必客气,都不是外人,昨天一天院子里安静祥和得很,夜里也好,今天一早已经侍候过洗漱早饭了,两个姨娘都很欢喜平和,没什么事。”

    黑衣老妪忙曲膝谢了,高嬷嬷笑着接着说道:

    “眼看就是年节了,府里忙得很,夫人规矩严,赏得重,罚得也重,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实在是不敢多耽搁。”

    “嬷嬷赶紧回去忙吧,差使上可是耽误不得,已经烦劳您很多了。”

    黑衣老妪忙陪着笑,两人微微点头告了别,黑衣老妪看着高嬷嬷进了角门,才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黑衣老妪一径往灯芯胡同方向走着,进了吴家宅院,直奔正院进去了。

    吴未俊正背着手,在正屋中间来来回回踱着步,厉芳菲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不时站起来,走到门口,掀起帘子焦急的往外望着。

    黑衣老妪掀帘进了正屋,厉芳菲急忙站了起来,吴未俊一个箭步冲到老妪面前,不等她见礼,急忙一叠连声的问道:

    “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耽搁到现在?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

    黑衣老妪一边曲膝行着礼,一边仔细的说了经过和高嬷嬷的话,吴未俊脸色渐渐青了起来,厉芳菲小心的看着吴未俊的脸色,见他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忙笑着吩咐黑衣老妪,

    “嬷嬷辛苦了,赶紧下去歇着吧,我让厨房热了壶黄酒,嬷嬷喝了驱驱寒气。”

    黑衣老妪忙曲膝谢了,告了退出去了。

    厉芳菲走到吴未俊身边,担忧的看着他,吴未俊耷拉着双肩,突然失笑起来,

    “我真是杞人忧天,各人有各人的福份。”

    “要不,我去一趟王府,想办法见一见十二妹妹,也许,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厉芳菲温柔的建议道,吴未俊失落的摇了摇手,

    “不用了,有变故哪会一直欢喜安静着?随她去吧,我也是操心太过。”

    李青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正时分了,竹叶挂起帘子,笑着禀报道:

    “爷走的时候吩咐过了,不让叫醒夫人,说夫人今天要去擦洗祭器,怕夫人起得太早,太过劳累着了,爷已经让人去春睴院给夫人告了病了。”

    李青懒懒的趴在床上,

    “什么时候过去擦那些祭器?”

    “巳正时分到宗祠。”

    “嗯,那我再睡一会儿。”

    李青懒懒的说道,竹叶笑嘻嘻的挂起帘子,转身取了衣服过来催促道:

    “夫人得赶紧起来了,虽说巳正时分才到宗祠,可夫人去宗祠前,先是要见几位尚书夫人,赏赐春节的祭器,接着还要见上岭关几位将军的家眷,可是半点空闲也没有的。”

    李青重重的叹着气,竹叶上前扶着李青起来,侍候她披了衣服,往净房洗漱去了。

    未初时分,高嬷嬷急步进了春熙院,直奔议事堂寻了郑嬷嬷,贴到郑嬷嬷耳边,低低的禀报道:

    “姑姑,大小姐去归去堂看两位新姨娘去了,和吴姨娘聊得火热,还说是要带两位姨娘去见老太妃。”

    郑嬷嬷脸色阴冷下来,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声音压得极低的沉声吩咐道:

    “让她们去,不管要什么,都立即择最好的送过去,大小姐吩咐的,全听着,立即照办,这府里,自然是大小姐当家作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高嬷嬷微微怔了怔,随即会过意来,忙笑着耳语道:

    “姑姑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府里,从老太妃起,万事可都是大小姐当家作主的,没谁敢驳了的。”

    郑嬷嬷阴阴的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和蔼的看着高嬷嬷说道:

    “你是个明白人,好好做,你家小幺过了年也十二了吧?上次听你说过,这个幺儿子就爱摆弄些药啊草的,回头我和连管事说说,过了年,让他到庆余堂柜上做个学徒吧,也是门手艺。”

    高嬷嬷又惊又喜,怔怔的手足无措起来,傻了片刻,急忙就要跪倒磕头,郑嬷嬷一把拉住她,拍着她的手臂嗔怪道:

    “你看看你,又外道了不是,咱们都是侍候夫人的人,照夫人的话说,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哪有这样外道的,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要是没法子,还有夫人呢。”

    高嬷嬷用衣袖抹着眼泪,不停的点着头,笑着流了会儿眼泪,急忙擦干净眼泪,笑着曲膝福了福,

    “您看看我,光顾着没出息了,姑姑,我得赶紧回去看着,您放心,我知道这分寸。”

    郑嬷嬷笑着点了点头,高嬷嬷满脸笑容,小跑着回去了。

    平王从宗祠接了李青回来,径直往春晖院请安去了。

    春晖院里热闹非凡,林红敏脸上红晕着,奔出来迎了平王和李青进了东厢,笑盈盈的看着平王说道:

    “老祖宗一定要见见京城来的两位侧妃,我去引了她们过来,这会儿,正陪老祖宗说话呢!”

    平王脸颊微微抽动了下,绷着脸没有说话,李青怔了怔,仔细的打量着林红敏,笑盈盈的夸奖道:

    “红敏长大了,这份细心真真是难得,事事都替你父亲安排的妥当,这两位姑娘是京城来的,还不知道在平阳府习不习惯呢。”

    “一时半会的,哪里习惯得来?!平阳府哪里能和京城比的?!”

    林红敏兴致高涨的抢白道,平王眼神阴冷了下来,盯着林红敏一声不发,林红敏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李青忙拉了拉平王,笑着说道:

    “难得老祖宗今天这样高兴,又是年节了,这事,也是咱们做的不妥当。”

    平王面色缓和下来,低头看着李青,眼睛里闪着笑意,面容也温和了起来,这个“咱们”立即让他心情大好起来。

    林红敏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站在旁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吴瑞儿心怦怦跳着,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来,紧紧盯着牵着李青的手,缓步进来的平王,看着他躬身给文老太妃请安,看着侧身他坐到炕上,看着他温和的笑着,陪文老太妃说着话,看着他气度从容的喝着茶,看着他如朝阳般大笑着,看着他温柔的眼神,只觉得屋里阳光灿烂,充满了欢乐和温暖。

    吴瑞儿晕晕噩噩的回到归去堂,呆呆的坐在东厢房里,想一会儿,笑一会儿,从平王进来那会儿起,她心里想的、眼里看的、耳边听到的,再没有别人,只有那个潇洒如玉,沉稳如山的男人,轻叶端了杯茶送上来,轻轻摇着她,

    “姑娘,你也醒醒。”

    吴瑞儿兴奋的傻笑着,拉了轻叶的手,声音低低的羞涩的说道:

    “轻叶,你说,今天晚上,王爷会不会来看我?王爷……”

    吴瑞儿用手握着发烫的脸颊,低声说道:

    “轻叶,我一想到,他就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轻叶,我紧张得要是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可怎么办?”

    “姑娘,你见到王爷了?他跟你说话没有?王爷看你,眼神……那个,是不是象夫人说的那样?”

    轻叶忙挤到吴瑞儿身边坐着,满脸好奇的低声问道,吴瑞儿脸上发着烫,半晌才低声呓语般说道:

    “轻叶,他的眼神,好温柔,他的声音,又好听又温柔。”

    平王揽着李青出了春晖院,慢慢往春熙院走去,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儿,平王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过了年,红敏也十二岁了,你就留心些,给她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早点嫁出去算了,女儿大了,也留不得,红敏这脾气禀性,和她母亲一模一样,唉,找个脾气温和点的,不要有什么大本事,家世也不要太好,平平安安的过过日子吧。”

    李青转头看了看他,笑着答应道:

    “过了年,我就托大嫂和三弟媳妇留心着合适的人家。”

    平王用力揽了揽李青,压低着声音,温和的说道:

    “委屈你了,都是我的不是,回去,我给你陪礼。”

    李青低声笑了起来,平王面容轻松起来,接着说道:

    “明天我和老太妃说,让红敏去静福庵住几天,过了年,送走了那两个女人再接她回来。”

    李青怔住了,脚步顿了顿,仰着头,迟疑着看着平王,

    “爷这样,也太过了些吧?大过年的,怎么能把红敏一个人扔到庵里去?”

    “这你就不要多管了,只说是星宿不利,要避一避灾气,悄悄的送过去就是,免得……”

    平王重重的叹着气,

    “免得她不知进退,又生出事来。”

    李青凝神思量了,张了张嘴,想了想,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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