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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九全十美txt下载     九全十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八章 归

    师太皱着了眉头,直起上身训斥着月静:

    “又没规矩了……”

    “静儿脾气直爽,再说练武之人技痒切磋,也是常事,师太不要说她,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青忙笑着截回了智然师太的训斥,转过头,笑盈盈的歪着头看着平王,平王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爷的功夫都是杀人之技,动则见生死,月静若想找人切磋,让戊天他们随便进来一个,陪着她玩玩就是了。”

    “你!”

    月静脸上红涨起来,指着平王就要跳过来,智然师太忙厉声呵止着她,

    “静儿!不能放肆!”

    月静轻轻的“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往后退了回去,平王脸上带着笑,悠然的看着她,李青笑着起身,和智然师太告辞道:

    “师太歇着吧,我和王爷先回去庄子歇一歇,我要在庄子里住上几晚,明天再过来陪师太说话。”

    智然师太笑着答应着,起身送平王和李青往院门外走去。

    平王伸手揽了李青出了院门,月静眼珠微转,突然纵身越过师太,伸手往平王背后拍去,就在月静纵身未落之间,原本闲闲的站在院门两边的护卫猛然暴起,瞬间移到月静左右,两支黑黝黝,带着深深出血槽的短刺挟着阴冷的气息,一前一后抵在了月静喉咙旁边。

    离门略远些的护卫已经团团围住了平王和李青。平王嘴角往上挑着,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揽着李青转过身,挥手斥退了护卫,看着仍旧呆怔怔的站着,一动不敢动的月静,笑着说道:

    “你的功夫我看到过,舞起来很好看,强身健体最好不过。”

    智然师太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月静,带着丝责备安慰道:

    “你看看,吓坏了吧?”

    李青关切的看着月静,见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出来,双肩耷拉了下去,才舒了口气,笑盈盈的说道:

    “下次可不要这样了,万一留不住手,伤了你,我可要心疼得死过去了。”

    月静余悸未消的转头看着垂着手,静静站在周围的护卫,吐了吐舌头,往师太身后移了移。

    李青笑着和师太告了别,和平王一起沿着山路,缓缓走回了庄子里。

    第二天一早,不管平王如何引诱、劝说、哄骗,李青死活不肯去洛水上打那个冰爬犁,干脆连门也不肯出,只趴在床上,声称自己病了。

    那个冰爬犁,她也不是没玩过,从冰爬犁上软着腿跌下来时,她就发过誓,就算有下辈子,也不碰那玩意了。

    平王也没有了打冰爬犁的兴致,带人回了平阳府,李青在庄子里直睡到中午,才懒洋洋的爬起来吃了饭,穿了件深紫底缂丝紫貂斗篷,带着绿蒿等几个丫头,沿着山间小路,往智然师太的小院走去。

    李青在玉山上又住了一晚,就启程赶回了十里庄。

    郑嬷嬷接了李青进去,李青沐浴洗漱后,一直睡到下午申正时分,才觉得歇了过来,起来换了件淡紫素绫小袄,一条白底绣着深深浅浅紫色落花曳地长裙,从内室到西厢到东厢到暖阁,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又让水苏取了件斗篷穿了,沿着院子里的抄手游廊往书房转了转,再转出来,从院子角门往园子里走去。

    水苏紧走了几步,笑着劝道:

    “这会儿虽说立了春,可天还是寒冷的很呢,夫人若是想去园子里转转,还是先回去换双靴子再过去吧。”

    李青停住步子,顿了顿,试了试鞋子,笑着说道:

    “不妨事,咱们走到那个亭子边,略站站就回去了。”

    两人停在亭子边,片刻功夫,水苏就催着李青回去,李青没再坚持,笑着和水苏转回了竹园居。

    郑嬷嬷已经等在了院子里,见李青回来,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眼睛扫到李青脚上的鞋子,脸色变了变,就要训斥水苏,李青忙上前半步,拉了郑嬷嬷,笑着说道:

    “水苏劝过我,是我不肯回来换靴子,才刚在那边亭子里站了站,就被水苏硬劝回来了,嬷嬷不要错怪水苏才是,都是我的不是。”

    郑嬷嬷脸色缓和了下来,温和的责备道:

    “夫人虽说如今身子好了些,可也要万分当心才是,这样寒冷的天,夫人就穿了这么双单薄的鞋子,怎么敢走出去?都说寒从脚下起,夫人自己就是医者,又不是不懂这道理?”

    “好了,嬷嬷,我知道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李青笑着推着郑嬷嬷进了东厢,水苏侍候着李青去了斗篷,郑嬷嬷接过小丫头奉过来的茶,递给李青,侧身坐到炕沿上,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低声禀报道:

    “夫人,其其格姑娘已经平安回到了部落,让人捎了信来,还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经了那场事,这姑娘倒也懂事了很多,信上写得也恳切,就是那个托娅,象是不安宁的很,我前天一回来,就从无着庵赶回来找我,象是听说多罗回来了。”

    李青怔了怔,皱了皱眉头,

    “托娅有什么打算没有?还是想着嫁在平阳府?”

    “看样子是,一提回去上岭草原,还是害怕得不行,听说多罗立了大功,奉了爷和夫人的意思,要回去和苏泰成亲,那份焦虑、害怕就掩饰不住,只怕是更不敢回去草原了。”

    郑嬷嬷眯了眯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这姑娘,也真是……唉,要不,夫人看看,从年前张家大奶奶提的那几家里挑家差不多的出来,把她嫁过去算了,免得她这样日夜焦虑,万一伤了身子,倒是咱们的罪过。”

    李青沉默了片刻,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皱着眉头,看着郑嬷嬷,低声说道:

    “这事沾在手上,甩是甩不脱了,总要妥善处置好了才行,可这婚姻的事,最难不过,若是两个人合得来还好,若是合不来,又是罪过。”

    郑嬷嬷有些发怔的看着李青,重重的叹了口气,带着些无奈说道:

    “夫人这想法,总跟世人不一样,这婚姻之事,是两家子的事,这女子就是讲究个柔顺温和,嫁什么样的男子,就跟什么样的男子,哪里有女子挑丈夫合不合意的道理的?这合不合意,总要相处了才知道,难不成没出嫁先让姑娘和男子处到一处去?这岂不是乱了套了?再说,这姑娘家,本就不能有什么意!至于男子,娶妻娶的是德,联姻联姻,联的是两家!”

    李青斜睇了郑嬷嬷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低声吩咐道:

    “那这事,就烦劳嬷嬷多费心吧,托娅好歹也是我从草原带回来的,若不是跟着我回来,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嬷嬷多打听打听,从那几家中挑户合适的,多给她准备些嫁妆,早点把她嫁过去吧。”

    郑嬷嬷点头答应了,又说了一会儿家务,才告退出去了。

    王府海棠院,高嬷嬷叫了怜夏出来,拉着她进了院门口的倒座间里,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

    “前些日子,吴姑娘的事,多有烦劳。”

    怜夏忙曲膝客气着,高嬷嬷拉了她起来,笑着接着问道:

    “这些日子,姨娘好些了没有?”

    怜夏眼睛里闪过丝伤感,摇着头低声答道:

    “还是那样,不管怎么劝,就是不肯动油荤,这些日子,越发虚弱了,夜里也睡不安稳,一过子时,背上就出汗。”

    高嬷嬷重重的叹息着,仔细的打量着怜夏的神情,笑着说道:

    “这要想想法子才行,郑嬷嬷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咱们照顾好姨娘,我也探过话,夫人对姨娘可是极宽厚的,要不,咱们想想法子,给姨娘换个地方,也许姨娘离了这院子,就能想开了,这人想开了,心情也就能好转些,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怜夏一时呆住了,半晌,才勉强笑着问道:

    “高嬷嬷的意思是?”

    “我看,你不如劝劝姨娘,到北寺去住一阵子,跟着寺里的师父修行,一来这修行上有人指点着,总是好的,二来,北寺的医尼多少高明,有她们早晚照应着,姨娘这身子,哪有个不好的道理的?!”

    怜夏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才寒颤着曲了曲膝,低声应道:

    “嬷嬷的意思,怜夏知道了,这就回去劝劝姨娘,去北寺修行。”

    “怜夏姑娘,这也都是为了你们主子好,你可别想多了,你仔细想想,姨娘在这院子里困着,有个什么好?这西院,如今别说人,连猫狗都不往这里来!如今既然夫人点了头,倒不如赶紧趁着这机会搬到寺里住着,脱了这院子只有好!在寺里,好歹早晚沾些人气,也有些说话的人,不比这里好?”

    高嬷嬷嘴角挑了挑,声音压得低低的接着劝着,

    “你也劝劝姨娘,过去的,也就过去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姨娘就算……因为爷苦死,只怕爷还嫌晦气呢!这人,都要自己想开些才行。”

    怜夏眼泪涌了出来,一滴滴往下滴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低着头不停的点着头,

    “嬷嬷这话,都是为了姨娘好,我知道,嬷嬷的心意,怜夏替姨娘谢了,要搬,就早些搬吧,我们主子也没什么东西,明天,嬷嬷就安排车子,送我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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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情浓

    日子滑落着,很快就滑进了二月里,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仿佛一夜间苏醒了过来,枯干的枝干开始泛出绿色来,鼓起一个个米粒般大小的叶芽,没几天,就吐出嫩黄的叶片来。

    李青的心情也跟着雀跃着欢快起来,向往着庄子外面的盎然春意,缠着平王带她出去骑了好几次马,好歹勉强能一个人在马上坐住了,平王欣喜异常,只要天气晴朗无风,就早早的赶回庄子,拖着李青出去骑马,连去上岭关巡营的事,也一声不吭的拖延了下来,三月过半的时候,李青已经可以骑在马上小跑上一阵子时,巡营的事拖无可拖,平王不情不愿的出发去了上岭关。

    京城二皇子府的后花园里,春意浓浓,温嬷嬷抖开一件件闪着柔软光泽的轻薄衣服,给银姨娘展示着,银姨娘脸上泛着绯红,捏着衣服,转头瞅着温嬷嬷,羞涩的低声问道:

    “嬷嬷,这衣服,真的能穿?”

    “这床帷间,要时时翻出些花样,才有趣呢,爷是个爱新鲜的。”

    温嬷嬷眼神温和的看着银姨娘,微笑着,慢慢低声说道,银姨娘点了点头,母亲费尽心机,才请了温嬷嬷进来教导她,这温嬷嬷简直是爷肚子里的虫子,虽说她教的那些东西让人羞得听都不敢听,可那些东西,让她如今几乎独宠专房。

    “姨娘昨晚上,声音略急了些,要再缓着些,多用鼻音,尾音再拖一拖,软着些。”

    温嬷嬷声音平和的交待着,银姨娘脸上红涨了起来,慢慢点了点头,温嬷嬷笑着从怀里取了个荷包出来,打开来递到银姨娘面前,带着丝神秘说道:

    “姨娘看看这个。”

    银姨娘仔细的看着荷包里的放着的二十几粒极小的药丸,疑惑的问道:

    “这是什么?”

    “姨娘闻闻。”

    温嬷嬷用手指掂起只药丸,送到银姨娘鼻下,笑着说道,银姨娘细细闻了闻,脸上带出丝陶醉来,

    “嬷嬷,这是什么东西?说不上香味,可闻起来,真是舒服。”

    “我找了这两年多,才凑齐了所有的药,前天刚配出这些来,这个东西,认真说,倒真算不上是药,除了让人闻着舒服,别的竟是什么用也没有!说起来,就跟废物差不多,可配起来又极费钱,极少有人肯做它。”

    银姨娘疑惑的看着温嬷嬷,温嬷嬷眯着眼睛笑着,低声说道:

    “可姨娘不就是让爷舒服嘛,姨娘平时放一两粒在荷包里,和爷交合前,偷偷含一粒在嘴里化了,这份舒服妥帖,可就只有姨娘身上才能有。”

    银姨娘眼睛亮了起来,满眼笑意的点了点头,从荷包里小心的取了两粒出来,仔细的放到自己贴身的荷包里。

    两人正低低笑着说话间,小丫头在门口禀报:

    “回姨娘,爷来了,已经进了院子了。”

    银姨娘眼睛亮了起来,温嬷嬷退后两步,飞快的打量了一遍银姨娘,点了点头,银姨娘忙捏着银红帕子,细细的拧着腰肢迎了出去。

    二皇子脸色阴沉中带着丝怒气,大步进了正屋,银姨娘迎进来,忙侍候着他去了斗篷,脱了鞋子坐到榻上,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茶水,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奉了过去。

    二皇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随手把杯子扔到了几上。

    银姨娘轻轻颤抖了下,带着怯怯的笑意,坐到二皇子身边,温柔的捏着他的肩胛,温婉的说道:

    “今天是大文会,爷肯定累坏了,妾给您松一松肩胛。”

    二皇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拉过银姨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女人要是都象你这样知道进退,就好了。”

    银姨娘半垂着眼帘,睫毛微微抖动着,带着丝羞涩伏在二皇子胸前,软软的说道:

    “妾学问不好,也没有出息,就想着能天天看到爷,能一直这么侍候着爷,就是天大的福份了。”

    二皇子低头看着她,看着她低头间宽松起来的衣领里,隐隐透出来的风光,心里微微一热,手从衣领里探了进去,慢慢揉捏起那柔润的丰盈来,银姨娘伏在二皇子怀里,声音柔媚得仿佛渗出蜜来,

    “爷~~不~~要~~,今儿是十五呢~~”

    二皇子手下顿了顿,今天是十五,依规矩,逢五日他都要宿在正院夫人房里。二皇子心里闪过丝烦躁,今天的文会上,竟有人抬着病人,拿着那沉甸甸黄金铸就的木莲令,闯进来请他医病!

    二皇子心里烦躁着愤怒起来,手指紧紧攥了起来,银姨娘疼得低低的叫了起来,二皇子恍过神来,低头看着汪着满眼泪水的银姨娘,手下温柔的揉捏着,笑着问道:

    “你上次说要做些别样的衣服穿给爷看,做好了没有?”

    “嗯。”

    银姨娘忍着疼,温柔的点头应承着,二皇子手退了出来,笑着吩咐道:

    “那就穿出来给爷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新鲜样子。”

    银姨娘脸色绯红着扭捏起来,双手握着脸,低低的含糊着说道:

    “爷,还是,不要看了,羞死人了。”

    “噢?爷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新鲜样子,快去快去。”

    二皇子有了兴致,催促着银姨娘,银姨娘羞羞涩涩的站起来,款款进了内室,等了一会儿,二皇子微微有些焦躁起来,温嬷嬷从内室里出来,恭敬的禀报道:

    “爷,姨娘请您进去看。”

    二皇子转身下了榻,大步进了内室。

    一片轻粉淡紫的内室里,弥满了融融春意,银姨娘隐在绡纱帐后,裙裾轻摇着慢慢走了出来,二皇子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她:上身只穿了件用料极少的裹胸,却裹得胸前极其丰盈诱人,一颗通红透亮的红宝古在双乳间闪动着,裙子低低的系在胯上,纤细柔软的腰肢全部露了出来,裙子里,修长的双腿隐约可见,二皇子慢慢咽了口口水,低低的笑了起来,银姨娘摇着裙裾贴到二皇子面前,伸手挽住他的脖子,下身紧贴着二皇子,仿佛不经意的慢慢磨蹭着,半闭着眼睛,吻着过去。

    二皇子紧紧抱着银姨娘,嘴唇压在她唇上,贪婪的吸吮着,这个无意中得来的宝贝,这温润的唇间,这身子,让他一次比一次舒适和兴奋。

    这辗转亲吻间,这香唇蜜齿间,是如此令人安逸和兴奋,那被人打在脸上的羞愤渐渐退却、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下身直立了起来,仿佛是从未有过的坚硬和傲然。

    银姨娘脸上绯红着,下身溽湿着,喘息着,从心底渗出从来没有过的、压抑不住的渴望和兴奋来。

    二皇子手脚忙乱的甩了自己的衣服,银姨娘身上的裹胸和裙子早就滑到了地上,二皇子推着银姨娘倒在床上,奋力顶了进去,银姨娘喘息着、抽泣着,热烈的回应着他,两个人从床上转到榻上,又从榻上翻回床上。

    温嬷嬷屏声静气,侧身站在净房里,将薄薄的帘子挑起条缝,欣赏般看着满室春光,嘴角挑着,脸上闪出丝得意来。

    金川府罗甸城,自从杨元峰的布政使衙门搬到了这里,罗甸城就一天比一天繁华热闹起来,如今已经隐隐成了金川府第一大城,靠着金川府和拉井山的药材,韩地的毛皮红果,每天吸引着庆国、奚地、甚至晋地的无数商人贩夫来到这里,寻找着发财的机会。

    十一大街是罗甸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两边密布着罗甸城最好的客栈和饭庄,厚德居就开在十一大街东头,和布政使衙门只隔着一条街。

    厚德居二楼的雅间里,沈晔正来回走动着,走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把杯子重重的扔到了桌子上,又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往下人来人往的街道看了两眼,又不耐烦起来,转过身,来回急走了几趟,猛然停了脚步,盯着垂手侍立在屋角的管家禧盛问道:

    “这人的来路你真打听清楚了?”

    “回少爷,奴才细细打听了,那人确实是平阳府顾家的人,平阳府顾家也只有那一处。少爷,咱们在这罗甸城也呆了小十天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再说,少爷等会儿只仔细些,不过搭个交情,反正这会儿,也不用说太多。”

    沈晔慢慢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事,得父亲定夺才行。”

    下面楼梯间响起了平稳舒缓的脚步声,两人忙住了嘴,互相看了看,沈晔理了理衣服,禧盛恭敬的打开了雅间的门。

    隔天,连庆在护卫的拱卫下,离开金川府,往平阳府急驶而去。

    北寺里,江白的法会每五日一讲,已经讲了一个多月,远近大小的寺院里的僧人尼众,早早的就赶过来听经,苦寂依着李青的意思,又请了前来听经的僧人中德高望重者,登坛说法,一时间,北寺里热闹非凡,远在庆国腹地、奚地和晋地、金川府等处的僧众也开始往北寺赶过来,北寺的法会,越来越热闹起来。

    香客随着僧众也多得把寺里挤得满满的,头脑灵活的小商小贩很快跟着聚了过来,玉山下天天热闹得如同庙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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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远见

    李青笑着点着头,不再多问,连庆唠叨了一阵子,才拍了拍额头,想起正事来,

    “……越说越远,倒把正事耽误了,夫人,沈晔在罗甸城呆了小十天,一直住在厚德居里,看样子,肯定不是闲逛,必是有所图的,我就让顾家六少爷去见了他。”

    连庆声音压低了些,慢慢的说道。

    李青直起上身,眼光微微闪了闪,仔细的听着,连庆看了李青一眼,微微笑着接着说道:

    “沈晔倒是谨慎,只说想到金川府看看有什么生意做,请顾六少爷提携一二。”

    “嗯,这事,咱们不要插手了,就让顾家吃下去吧。”

    李青仔细思量着,慢慢的说道,连庆怔了怔,皱起了眉头,

    “夫人,我大致估了估,就是略差些,这中间也有着几十万两银子的利息,若都给了顾家,只怕,养得太肥也不好。”

    “不怕,咱们手里如今有聚源钱庄和庆余堂,也不在乎这几十万两银子,嗯,想法子让沈志远和顾家,把银子放到聚源钱庄里去。”

    李青顿了顿,眼珠微微转动着,仔细思量着,接着说道:

    “庆叔,咱们得想得长远些,顾家如今太弱了些,张家,那个老头子有大智慧,也别去拖他们了,免的节外生枝,双山城那个汪成彪不是一直想往上动一动吗,你悄悄给他推一推,若是能挪到平阳府府尹的位子上,就是最好不过了。”

    连庆有些茫然的看着李青,半晌没有说话,李青止住了话头,笑盈盈的斜睇着他,连庆眉头拧了起来,仔细思索着,半晌,眼睛里闪过丝亮光,笑着说道:

    “夫人这么想,是不是跟年前孙义侍候大少爷……有关?”

    李青微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说道:

    “庆叔,一支独大,总不大好,你说呢?”

    连庆低头思量了半晌,才抬头看着李青,重重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李青笑着看着他,声音平缓的接着说道:

    “庆叔尽量多拨些银子去玉山那边,除了北寺和庄子,还要修个书楼和书院,另外,我让朱先生带着人去看地方了,在洛水上,仔仔细细的修处码头出来,说起来,玉山那里总是我的封邑,银子用了也就用了,留在手里,还不知道往后便宜了谁去呢。”

    连庆眼睛里闪过丝痛楚,重重的叹息着点了点头,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声音沉郁着接着说道:

    “还有件事,年初梁子玉上那个密折的事,爷跟我说,让我动手打了回去,我思量了这些天,想想还是算了,要打,也要让爷动手打回去。”

    “这事,倒是爷说得对,夫人这次若不打回去,往后这样的事,只怕还得有,这事,夫人心慈不得。”

    连庆不解的看着李青反对道,李青垂着眼帘,手指在几上无意识的画着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解释道:

    “庆叔,梁子玉上那个密折,不过就是想给爷后院再添些人罢了,说起来,于韩地有益,于爷无害,只于我……有些不好罢了。”

    李青手指在几上点了点,不再画圈,抬手仔细的看着自己修长细润的手指,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其实庆叔你想想,爷的后院,抬不抬人进来,抬谁进来,除了爷,还有谁能作主?爷不想抬,不管谁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爷若看中了谁,谁又能挡得住?我也不行。既然这样,因为这么个没意思的密折,出手打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意思?再说,梁子玉的心肠,咱们也还清楚些,若这会儿换他下去,谁来接?杨元嶂威望不够,吴未俊根基未稳,其它的人,咱们还有谁可用?就是杨元嶂和吴未俊,也不见得就能死心塌地的跟了咱们的,与其换个不知道底细的人进来,还不如就是现在这样的好。”

    连庆仔细听着李青的话,拧眉思量着,突然失笑起来,

    “夫人,爷对你这样好,你就没信过爷?”

    李青郑重的点了点头,直视着连庆说道:

    “庆叔,我不是不信他,我信他,但是,你想想,他是王,是这韩地的皇帝,帝王的心思,能信,可是却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他现在对我好,这两年都对我极好,以后也许他真的不再纳人了,我相信!就算他再纳人进来,不管他纳了谁进来,他也都会对我最好,这些我都相信,都知道、都明白,我都信他!庆叔,他那么聪明,怎么会对我不好?”

    李青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冰冷着接着说道:

    “可若我全心全意的信了他,把人把心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他手里,庆叔,我们能不能活,活成什么样子,就只能看他的心意了,我不想这样!”

    连庆微微打了个寒噤,紧紧抿着嘴看着李青,眼睛里渐渐悲伤起来,

    “夫人说得对,小姐当年就不该那样全心全意的信了那人,把自己的命都交了出去。”

    “庆叔!”

    李青微微提高了声音叫道,连庆恍过神来,转头看着李青,似哭似笑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夫人这心思,连庆知道了,也明白得很,这话,夫人往后跟任何人也不要再提,想都不要再去想,大少爷也罢,顾家也好,夫人的心思和爷的心思,必定不在一处,这是大忌!爷是个极聪明的人,比夫人聪明,夫人万不能过于托大小瞧了他,万事都要小心才是。”

    李青笑了起来,连忙重重的点着头答应着,连庆怜惜的看着李青,感叹着说道:

    “夫人这样,凡事想得太过明白,过得就苦,倒不如那些个糊涂人,悲伤就哭,欢喜就笑,糊糊涂涂的过一辈子,只看得见光鲜,满眼里都是福气,夫人有时候,也要让自己糊涂些好。”

    李青笑盈盈的点着头,

    “我本来一直过着这样的糊涂日子呢,都怪庆叔,非要说起这个!”

    连庆叹着气,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问道:

    “夫人,这几年我冷眼看着,爷是个真正有血性的汉子,对夫人,倒是真心怜惜着的,夫人有时候,不妨多相信他些。”

    李青歪着头,眼光游离复杂的看着连庆,顿了顿,笑着说:

    “若他能把我放在他的韩地前头想着,我就全心全意的信他!”

    连庆笑容里带出些苦涩来,有些伤心的看着李青,重重的一口接一口的叹着气。

    亥正时分,通往平阳城的驿路上,稀疏的星光下,一群黑影鬼魅般快速的奔驰过来,平王被黑衣卫团团拱卫在中间,奔着十里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从双山城军营、到台方军营,再到上岭关,又绕到陇平府,一路奔波了十几天,忙碌劳累中顾不上想她,到了望乡驿,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下来、躺不下去,思念如同虫子般在心里咬着,只恨不得长了翅膀,立时飞进那个小院里,看着她,揽着她,听着她细细碎碎的说着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温馨香气,和她耳鬓厮磨着躺在炕上,懒洋洋的享受那份静谧和安然。

    庄子里巡逻的护卫远远呵斥着迎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黑衣卫迎着护卫打着招呼,护卫们急忙让开路,平王纵马冲到了庄子前,大门很快打开了,平王急步匆匆的进了庄子,脚尖轻点,纵身往后园奔去。

    竹园居一片忙乱着开了院门,绿蒿刚捧着灯盏起来,平王已经冲进了屋子里。

    绿蒿手忙脚乱的放好灯盏,带着值夜的两个小丫头急忙退了出去,出了门,叫了丫头婆子起来,准备热水、茶水点心等等可能用到的东西,竹园居安静着忙碌起来。

    平王甩了斗篷,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李青蜷缩着窝在床上,被子里裹得紧紧的,睡的正沉。

    平王站在床上,弯着腰仔细的一点点看着李青,白皙的皮肤里仿佛能汪出水来,细长的眉笼着眼睛,幽深如潭水的眼睛睡着了,鼻子细巧的恰到好处,嘴唇,她的唇色有些淡,可这样的颜色才最诱人,小小的下巴半隐在被子里。

    平王弯下腰,轻轻往那片淡粉上吻了下去。

    李青惊醒过来,猛然坐了起来,头重重的顶在了平王脸上,平王低低的叫了一声,扑倒在李青身上,闷闷的笑了起来。

    李青长长的舒了口气,伸手重重的拍着平王的后背嗔怪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这样,要吓死人的!

    平王翻过身,和李青并排躺着,伸手揽着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满足的长长的舒了口气,喃喃的感慨道:

    “今天不是做梦了!”

    李青心里微微一软,伏在他怀里没再动。

    平王搂着李青躺了一会儿,手慢慢不安份的动了起来,往李青腰间滑了下去,李青忙拍了拍平王胸口,

    “爷没在望乡驿歇一晚,连夜赶回来的?”

    “嗯,我想你。”

    平王低头凑过去,缠着就要吻下去,李青忙推开他,

    “爷赶了一天半夜的路,先去沐浴!热水肯定准备好了,爷快去,快去快回。”

    “嗯。”

    平王似是而非的答应着,压在李青唇上温柔的亲吻吸吮着,半晌才慢慢移开,懒洋洋疲赖的说道:

    “你侍候我沐浴,不然,我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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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致谢先!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丧事(上)

    “夫人。”

    高嬷嬷微微提高些声音,担忧的又叫了一声,李青猛然恍过神,转身盯着高嬷嬷,高嬷嬷满眼关切的看着李青,恭敬的笑着说道:

    “夫人,茶凉了,奴婢给你换一杯吧。”

    李青眉头微微皱起,疑惑里带着丝警惕,盯着她问道:

    “我记得你是在外院侍候着的,怎么在这里来了?张嬷嬷呢?”

    “回夫人话,郑姑姑原安排奴婢在归去堂侍候着,过了年就调奴婢到西院侍候去了,丁大总管去庄子报信前,担心张嬷嬷这里忙不过来,特地吩咐奴婢过来侍候着的。”

    高嬷嬷小心的回着话,李青垂下眼帘,把手里的杯子递给高嬷嬷,高嬷嬷接过杯子,急忙递给旁边的小丫头,自己上前半步,轻轻扶住李青,低声说道:

    “夫人脸色不大好,先坐一坐吧。”

    李青腰膝酸软得下半身几乎没有了感觉,冷汗顺着后背缓缓的流动着,沾湿了薄薄的丝绸亵衣,以后亵衣还是要用棉布,李青零乱的想着,伸手抓住高嬷嬷的手,用力的扣住她的手指,极力稳着身子,指了指西厢房,努力借力着高嬷嬷,慢慢的稳稳的进了西厢房,坐到椅子上,端直着上身,低声问道:

    “张嬷嬷做什么去了?”

    “回夫人话,张嬷嬷带人去后面库房取老祖宗的寿衣去了。”

    “嗯。”

    李青努力稳定着心神,飞快的思忖着,慢慢点了点头,接着吩咐道:

    “你挑几个稳妥些的婆子去前院迎着王夫人和三爷、苏夫人,还有,叫个机灵些的小丫头去二门里等着,郑嬷嬷一到,立即让她带人过来春晖院侍候着,去和大家说,如今府里有事,都打起精神,谨慎仔细着做好手里的差使,做好了,这事过去,我和爷自然要重重赏了大家,若出了一星半点的漏子,那也别怪我不客气。去吧,叫丁二立即进来见我。”

    高嬷嬷答应着,急忙出去安排了,小丫头小心翼翼的奉了杯热茶过来,李青接过,捧在手里低头盯着茶水看了片刻,轻轻放到了几上,转头看着小丫头,温和的问道:

    “今天是你当值的?”

    “回夫人话,是奴婢当值。”

    小丫头垂着眼帘,恭敬的答道,

    “嗯,文大奶奶什么时辰进来的?”

    李青盯着她,接着问道,

    “回夫人话,文大奶奶是辰末巳初时候进来的。”

    李青呆了呆,微微闭了闭眼睛,接着问道:

    “文大奶奶和老祖宗说话的时候,你是在外头侍候着,还是在里头侍候着的?”

    “回,回夫人话,奴婢是在里头侍候着的。”

    小丫头胆怯起来,眼睛里闪过丝恐惧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回道,李青声音温和了些,低声说道:

    “不用怕,都过去了,没事了,你仔细和我说说这经过。”

    小丫头抬头看着李青,见她眼神柔和,脸上带着丝笑鼓励般看着她,心里慢慢放松下来,低声禀报道:

    “回夫人,文大奶奶进来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见了老祖宗哭得只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老祖宗救救文大爷,老祖宗就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

    小丫头顿了顿,又怯怯的看了李青一眼,才接着说道:

    “文大奶奶说,文大爷在庄子里……在庄子里奸污了一个新娶来的媳妇,那媳妇当场就抹了脖子,文大爷就被庄子里的人捆起来,说要一命抵一命,老祖宗还没听完,脸色就变了,咬着牙关就倒在了炕上,就……没醒过来。”

    小丫头声音颤抖着渐渐低了下来。李青眯了眯眼睛,紧紧抿着嘴,小丫头抬头看着脸色渐渐铁青起来的李青,胆怯着关切的低低叫道:

    “夫人。”

    李青温和的看着她,强笑着冲她慢慢摆了摆手,

    “我没事,你也吓坏了,去和张嬷嬷说,就说我说的,今天当值的人都回房歇息去,府里如今有事,你们回去就在自己房里歇息着,不准随意走动,让张嬷嬷另安排别的人过来侍候着。”

    小丫头急忙曲膝答应着,退出去找张嬷嬷去了。

    丁二垂手侍立在门口,见小丫头领了差使出去了,微微扬声禀报了,进屋磕头请了安,李青挥手斥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盯着丁二问道:

    “文大爷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我竟没听到一星半点的信儿?”

    “回夫人,这是昨晚的事,昨天庄头老魏家娶三儿媳妇,请了文大爷吃喜酒,没想到文大爷酒盖了脸,竟趁着忙乱,溜进新房,奸污了新娘子,新娘子是个烈性的,当场就撞死了,文大爷被老魏家几个儿子捆住,要以命抵命,老魏头压着儿子,让人连夜过来禀报爷,今早……本来想下午就跟夫人禀报的。”

    丁二又磕了几个头,

    “是奴才大意了,请夫人责罚。”

    “你也是太大意疏忽了些,这关着人命的事,接到信就该立时报进来,不管……爷在不在,就罚你两个月月钱吧。信报到你这里的?还是到丁一那里的?”

    李青低头看着丁二,拧眉仔细思量着,慢慢的问道,丁二眼睛里闪过丝明悟,立即答道:

    “回夫人,庄子里的信是报到丁一那里的,奴才接的是暗桩的信儿,丁一那一路要查一查。”

    “嗯,你既然明白了,就去查查仔细,查明白了,就……再说吧。”

    李青淡淡的吩咐道,丁二抬头看着李青,谨慎的点了点头,低低的说道:

    “夫人的心意,奴才明白,夫人放心,丁一,心里也有数。”

    李青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丁二,心念微转,直接转了话头,

    “影卫,是你管着的?“

    “回夫人,爷的影卫是李仁管着的。”

    李青怔了怔,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李仁来,迟疑着问道:

    “李仁?”

    “赵勇、钱忠、孙义、李仁是爷上山后开始用的四个小厮,赵勇如今管着韩地以外的谍报,钱忠管着王府各处的明暗生意,孙义,做了王府大管事,如今侍候大少爷了,李仁,听说功夫最好,反应最快,人也最寡言少语,一直领着爷的影卫。”

    丁二压低着声音,细细的介绍着,李青仔细听着,慢慢点了点头,垂着眼帘吩咐道:

    “随你想什么法子,立刻找到李仁,跟他说,爷过于悲伤,精神恍惚,心神失守,只怕一时半会的,反应上要慢得多,让他交待所有的影卫用心警戒,爷身边,最好安排上最好的人手日夜贴身保护着。”

    丁二眼神凝重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夫人放心,话立时就能传过去。”

    李青轻轻舒了口气,接着吩咐道:

    “告诉你的人,这一两个月里头,所有的人都不能轮休,要全神贯注的盯着各处,特别是这平阳城,要盯紧了!这事过去,每人多发半年的饷银。”

    丁二咧嘴笑了起来,意识到不对,忙又收回了笑容,绷着脸磕头谢道:

    “丁一说夫人有的是银子,还……咳,多谢夫人,夫人放心,不眠不休,小的们也是极愿意的。”

    李青心神微微放松了些,露出丝微笑挥了挥手,

    “赶紧下去安排吧。”

    丁二急忙起身,躬身告了退,转身奔出去找李仁去了。

    李青微微放松些身子,靠在椅背上,正要闭上眼睛养养神,小丫头在门口高声禀报着:

    “禀夫人,三爷、王夫人、苏夫人来了。”

    李青扶着椅子把手,借着些力站起来,急步迎了出去。

    三爷流着眼泪、满脸仓皇着奔了进来,看到李青,哽咽着说道:

    “夫人,昨晚还好好的,说那鱼汤好,让我今天再送几条鱼过来,怎么突然就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夫人赶着上前两步,扶着他,满眼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垂着眼泪,侧过身子让着,低声说道:

    “三爷节哀,爷还在里面,也不让人进去,三爷还要多劝劝爷才是。”

    王夫人跟在最后进来,仔细看着李青的脸色,紧了几步,上前挨着李青,不经意的扶住她的手臂,转头看着苏夫人低声责备道:

    “弟妹也劝着些三弟,三弟是伤心得糊涂了,母亲上了年纪的人,这样说着笑着说走就走了,才是五福之数,别人修还修不来呢。”

    李青感激的看了眼王夫人,王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用力扶住她,李青转眼看着三爷低低说道:

    “三爷也先别光顾着伤心,还是赶紧进去劝了爷出来,母亲还要擦洗身子换衣服呢。”

    三爷流着泪,不停的点着头,大步走在前头进了屋,王夫人挽着李青,跟在后面进了东厢。

    平王垂着头端坐在文老太妃脚边,呆怔怔的一动不动。

    三爷在炕前匆匆躬身行了礼,扑到炕上,看着脸色灰败,已经没有半分生气的文老太妃,伏在炕上,号啕大哭起来,王夫人皱了皱眉头,转头示意着苏夫人,苏夫人忙上前搀起三爷,低声劝道:

    “人死不能复生,爷要节哀,爷得赶紧劝着王爷,先出去避一避,母亲的衣服还没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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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粉票砸得小闲,有点晕(小闲,那个,那个,没出息的很,不要笑!),感动中,激动中,傻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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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丧礼(下)

    林蕴波抽泣着点着头,李青踌躇了下,轻轻拍开王夫人的手,上前几步,走到平王身旁,低声劝道:

    “爷,母亲就算走了,心也留在这院子看着爷和大爷、三爷呢,爷这样悲伤着,母亲看看得多心疼,就算为了母亲,爷也要爱惜些自己才是。”

    平王微微动了动,李青暗暗松了口气,温言细语的接着劝道:

    “爷,母亲还没擦身子换衣服呢,母亲已经走了,总要让她走得安心,走得妥妥当当的才是,让福生陪着爷到西厢歇一歇,爷也要换了孝服才行,爷看好不好?”

    平王木然转过身,脚放了下来,李青忙半蹲下来,侍候着他穿了鞋子,平王阴着脸起身,往西厢走去,苏夫人忙用帕子替林蕴波拭了拭眼泪,推着他出了东厢。

    张嬷嬷双手捧着寿衣,带着几个婆子,小心翼翼的进了东厢,放下寿衣,跪倒冲着文老太妃磕了几个头,又转身给李青磕头请了安,站起来,给王夫人和苏夫人曲膝行着礼,王夫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李青低声吩咐道:

    “不用多礼,赶紧侍候老祖宗小殓吧。”

    苏夫人迟疑着转头看着王夫人和李青,李青垂着眼帘,走到炕前,伸手解开了文老太妃上衣第一个纽子,王夫人忙跟在后面,解开了下面一个纽子,苏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微微畏缩着,手指微微颤抖着也解了一只纽子,急忙退后了几步,张嬷嬷和其它几个老嬷嬷上前,小心的脱了文老太妃的衣服,用手指在银盆里沾了水,很快在文老太妃身上擦了一遍。

    苏夫人畏缩着往王夫人身后躲了躲,李青转头看了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不大会儿,张嬷嬷等人就给文老太妃换好了衣服,嘴里放进了金珠米粒,用帕子盖上了脸。

    李青默然看着穿着金光灿灿蟒衣的文老太妃,暗暗叹了口气,她是最有福气的人,有夫如此,有子如此,自己又象庆叔说的那样,眼睛里只看得见福气,她这一辈子,就象她身上的衣服一样,金光灿灿着,幸福、完美而光鲜。

    张嬷嬷垂手侍立在炕前,偷眼溜着李青,李青沉默了片刻,转头吩咐道:

    “先停到正屋吧。”

    张嬷嬷恭敬的答应着,退出去安排了,苏夫人轻轻拉了拉王夫人,李青眼风扫过,低声说道:

    “咱们到外面说话吧,免得打扰了母亲。”

    婆子奉了丧服上前,三人各拎了一件先披在身上,王夫人上前挽住李青,三人退出东厢,进了西厢房。

    平王和林蕴波肩上披着件丧服,平王长身直立,背着手站在窗前,背景寥落,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林蕴波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抽泣着,李青走到林蕴波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说道:

    “三爷请节哀,外头还要安排下去才好,你如今管着礼部,得赶紧安排人成礼才是,如今母亲的丧仪是大事。”

    林蕴波停止了抽泣,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爷刚也交待过了,我这就去安排。”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着站得笔直的平王,点了点头,林蕴波擦了擦眼泪,起身看着平王,声音沙哑着说道:

    “爷,我先出去安排了。”

    平王也不回身,只慢慢点了点头,李青看着林蕴波出了门,垂着头思忖了片刻,起身走到平王身边,低声问道:

    “大哥那里,爷要安排安排才好,还有。”

    李青顿了顿,低声问道:

    “我刚才已经吩咐丁一派个妥当人,去山上接宏坚去了,红敏那里,爷有什么吩咐?”

    平王垂着头,半晌才转过头,眼神中带着遥远的疏离,直直的看着李青,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

    “红敏,你安排吧。”

    “嗯,如今爷心神不宁,诸事忙乱,红敏身边……不太清静,我想,就不打扰她清修了,爷看呢?”

    “嗯。”

    平王转头继续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似是而非的答应着,李青默然看了他半晌,退后几步,出了屋子,叫了戊天、戊一进来侍候着,又吩咐了婆子去福佑院侍候服丧,自己这才和王夫人、苏夫人去耳屋里从里到外换下吉服,卸了簪环首饰,取了丧服,从里到外穿戴整齐。

    王夫人挽着李青,握着她冰冷的手指,担忧着低低的建议道:

    “夫人得先歇一歇才行,你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手又这样冰凉。”

    “我没事,就是赶得急了些,嫂子不用担心,没事。”

    李青扯着嘴角笑了笑,低声说道,王夫人迟疑着,低声建议道:

    “要不,让她们取粒红果来,你含着?”

    李青垂着眼帘,慢慢摇了摇头,转头看着王夫人,低声说道:

    “嫂子不用担心,等一等也不急。”

    王夫人怔了怔,伤感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夫人就是太讲究了些,还是你的身子骨最要紧不是,别的,哪里要讲究那么多的?再说,也没有服丧就不能吃红果的理啊?”

    李青眼光微闪,心里微微温暖起来,低声解释道:

    “不是因为讲究,我这身子弱,直接含了红果倒受不住,嫂子不用担心,真的不要紧,不过就是赶得急了,算着时候,我那些丫头也快到了,她们最知道我这脾胃身子,不过一会儿功夫,没事的,多谢嫂子。”

    苏夫人凑过来,拉着李青的手,握在手里,

    “我给夫人暖一暖,夫人坐着歇一歇,反正这会儿外面也没人,咱们在这屋里歇一歇再出去,这才刚开始,还早着呢,我在家当姑娘的时候,祖母过世,差点没累死我。”

    李青嘴角微微往上翘了起来,王夫人横了苏夫人一眼,

    “这会儿不比你当姑娘的时候了,凡事谨慎些好,你看看爷和三爷,悲伤得心神都要失守了,要是看到哪里有一丝半分的不恭敬的,可就不是小事!”

    “嫂子说得对,毕竟是三位爷的生身母亲,母子感情又极深,三位爷只怕悲伤的不能自抑,咱们也要体谅着些,将心比心吧。”

    苏夫人仔细想着,点了点头,

    “夫人说得是,想一想,要是我母亲……我肯定会哭得死过去了。”

    王夫人推了推她,

    “你知道就好,刚才那样的话,千万不能再有了。”

    三人正说着话,小丫头在门口禀报着:

    “回夫人,郑姑姑求见。”

    李青眼睛亮了亮,暗暗松了口气,心底放松起来,急忙吩咐道:

    “让她进来。”

    郑嬷嬷鬓角微微有些散乱,紧紧抿着嘴,脚步沉稳的进来,挨个请了安,王夫人拉了拉苏夫人,低声说道:

    “咱们去外面看看安排得如何了,让夫人静静的歇一歇。”

    苏夫人会意的点点头,两人告退出了门。郑嬷嬷躬着身子,恭敬的送两人出了门,才急忙转过身,上前几步,仔细的打量着李青,伸手摸了摸李青的鬓角,心疼的说道:

    “夫人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手冰成这样?”

    “嬷嬷,你来了就好了,那个高嬷嬷?”

    “信得过!”

    郑嬷嬷急忙答道,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靠在了郑嬷嬷身上,低声说道:

    “嬷嬷,我身上软得很,外头,都交给你了,让绿蒿把那个绿兰草荷包拿来给我,让她们进来侍候着就行,嬷嬷要忙的地方多着呢。”

    “夫人放心,往年老郡主的丧礼,嬷嬷也是经过的,这里里外外的人又都凑手,夫人放心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

    “嗯,宏坚,已经让人去接了,红敏,我和爷说过了,就不要告诉她了。”

    李青声音松驰着交待道,郑嬷嬷点了点头,

    “我都记下了,我去叫绿蒿她们进来侍候着。”

    李青点了点头,郑嬷嬷正要出去,李青伸手拉过她,笑着指了指她的鬓角,

    “嬷嬷头发乱了。”

    郑嬷嬷眼圈红了红,轻轻拍了拍李青的衣襟,低声说道:

    “嬷嬷知道了,你好好歇着。”

    晚间,王府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春晖院里早已布置停当,文老太妃躺在正屋中间的灵床上,平王和林蕴波一身粗麻孝服,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的蒲团上,灵床这边,跪着王夫人、苏夫人和李青,红袖、宏旭和宏强穿着粗麻孝服,规规矩矩的跪在灵床后面,红袗和红袊太小,裹着丧服,被奶娘抱在怀里,远远的跪着。

    哭祭了一遍,绿蒿上前扶起李青,李青转头看了看红袗和红袊,低声吩咐道:

    “让奶娘带她们两个回去吧。”

    紫草曲膝答应了,过去传了话,李青慢慢走到平王身边,低声劝道:

    “爷跪了这半天了,到西厢去歇一歇吧。”

    平王额头顶着蒲团,伤痛而颓然的曲身伏在地上,仿佛没听到李青的话,李青站直了身子,默然而怜悯的看着他。

    他除了伤痛,还有自责,有懊悔,有愧疚,有不安,有惶惑……肉体上这样的自我折磨不知道是不是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也许,他还会悔悟,会明白,他和她,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聪明误

    李青慢慢退后了几步,招手叫了戊天过来吩咐道:

    “你们四个,每两人一班,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爷做什么,你们四个必要有一个在爷身边侍候着,这几日,仔细用心侍候着爷。”

    戊天躬身答应着,李青转过头,哀伤的看了一眼悲痛着伏在地上的平王,挺直着腰背,扶着绿蒿的手进去耳屋歇息去了。

    通往平阳府的驿路上,两辆漆得极亮的包铜马车,在几十名精壮护卫的拱卫下,正往平阳府方向疾驰而行。

    跑在前面的一辆车里,林宏坚坐在不停晃动着的车厢里,努力稳定着自己的身体,看着一动不动着端坐在车厢前面的孙义,皱着眉头问道:

    “我不想再回山上练功了,我又没有父亲的天赋,练得再辛苦也没有用,再说,就算父亲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也没有让他上阵对敌的道理!”

    孙义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

    “大少爷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样的话要是跟爷说,只怕不合适,大少爷若不想回去山上,得想其它的说辞才好。”

    “我要给祖母守孝!”

    林宏坚微微扬了扬下巴,飞快的答道,孙义暗暗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

    “大少爷,咱们府里这些大礼节,都是依着皇家的规矩,这守孝,爷以日代月,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二十七天,大少爷和府里其它少爷、小姐们虽说要守三年,这三年也是以心丧为主,并不象平民百姓之家那样守着,这也是帝王家的无奈。大少爷还是想些别的说辞,不要惹恼爷才好。”

    林宏坚固执的抿着嘴,半晌,才看着孙义问道:

    “那你说怎么说才好?”

    “大少爷,您不如先去找三爷说说这话,让三爷帮您去探探爷的意思,咱们要先知道爷的心思,事情才好办。”

    孙义低声耐心的说道,林宏坚眼睛望着车窗外,眼泪又流了出来,微微抽泣着低声说道:

    “要是娘还在……娘,还有祖母,都最疼我,现在连祖母也没了,我不知道父亲的心思,要是父亲恼了我,我也不知道。”

    孙义从车厢格子里取了只帕子出来,递给林宏坚,低声劝解道:

    “大少爷,别哭了,奴才也和你说过了,夫人,爷已经断了她的子嗣,大少爷只用心跟着爷学好军务政务,平白无故的,爷怎么会恼了你?”

    林宏坚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孙义,固执的说道:

    “孙叔,我不想回去山上了,那些老头子……我再也不去山上了,我要跟在父亲身边,你给我想办法,我再也不想去山上了!”

    孙义眼角微微抽动了下,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

    “大少爷,奴才毕竟只是个奴才,奴才只能想想办法,奴才尽力就是。”

    林宏坚赶回王府那天,正好是文老太妃大殓成服的日子,整个平阳府仿佛都在忙碌着,王府和礼部的人更是忙乱成一团。

    平王几乎是真的徒跣不食,守在文老太妃灵床前的几天里,郑嬷嬷嘱咐了司净,每天换着法子做些稀薄的粥送进去,林蕴波一遍遍劝着他,也就是偶尔吃上一口半口的。

    林宏坚匆匆换上丧服,跪在平王身边,小心的看着憔悴消瘦的父亲,想劝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祭灵完毕,林蕴波带着礼部尚书袁义杰过来,和平王仔细禀报着,问着停灵和落葬的事宜,平王冷着脸听袁义杰仔细说了,紧紧抿着嘴思量了半晌,哑着声音吩咐道:

    “灵停在北寺,五月落葬。”

    袁义杰躬身答应着,又细细的说着丧礼的安排。

    林宏坚跟在平王身后,怔怔的听着礼部的安排,正听得没有头绪,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林宏坚急忙回过头看去,小厮伴风对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出来。

    林宏坚悄悄退后几步,出了灵堂,伴风低低的禀报道:

    “少爷,是孙爷,着急着找你。”

    林宏坚忙跟着伴风,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小小的亭子间里,孙义满脸阴云密布,正焦躁的来回走动着,见林宏坚过来,忙吩咐伴风小心在外面守着,一把拉了林宏坚进来,焦急的说道:

    “大少爷,事情有些不好。”

    林宏坚脸色变了变,紧盯着孙义问道:

    “出了什么事了?”

    “大少爷,咱们刚一进门,文大爷家管事就紧跟着进来找我了,说是在城门口守着等了咱们好几天了,咱们走时,我怕文大爷有什么不妥当,就在门房间里安排了人,有什么事让他们赶紧报了文大奶奶去,万一文大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张罗的人,四天前,”

    孙义顿了顿,脸上闪出丝惊恐和愤怒,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才接着说道:

    “文大爷竟然在庄子里强奸致死了人家新娶进门的媳妇,文大奶奶晕了头,竟一头闯进来找老祖宗求情来了,老祖宗听了,一口气没上来,这才没的。”

    林宏坚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得微微颤抖起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出话来,

    “孙叔,这可……这是……都怪我,不不……不,这事不怪我!”

    孙义看着颤抖成一团的林宏坚,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扶着他坐下,低声说道:

    “你也别急,我刚找人打听过了,夫人当天就把在场的丫头婆子看管了起来,必定是知道这事了,夫人知道了这事,必定早就告诉了爷去,爷理完了丧事,只怕就得穷究这事,咱们知道得还算早,这事,我细想过了,文大爷,大少爷就不要再顾他了,最要紧的,是把大少爷自己洗干净摘出来才行。”

    “怎么摘出来?这事,不能怪我!”

    林宏坚低声叫了起来,孙义皱了皱眉头,按着林宏坚,低声说道:

    “怪不怪大少爷,得爷说了算,大少爷得早些在爷面前递些话进去,想法子从爷那里脱开了这事才行。”

    林宏坚点着头,急切的求援般看着孙义,孙义拧着眉头,低声交待道:

    “文大爷到如今这步田地,跟夫人的管教大有关系,去庄子也是夫人不想在平阳府看到他,才让丁一打发他去的,这才出了这一连串的事,你也不必多说,只略提一提,是夫人一心想彻底打残了文家。”

    林宏坚满眼不解的抬头看着孙义,疑惑的问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

    孙义窒了窒,看着林宏坚,苦笑起来,只好耐心的解释道:

    “大少爷,老祖宗和夫人,说起来都是从文家嫁进王府的,文家,从里到外,都是大少爷真真正正的外家,是大少爷天然的援力,夫人想打压文家,就是要打压大少爷,爷必定会多想一想的,夫人有夫人的打算,可爷有爷的打算。”

    林宏坚恍然若悟的重重点了点头,孙义松了口气,拉了他起来,细细的和他说了文大爷事情的点滴经过,又交待了几句,才让伴风侍候着他回去了灵堂。

    林宏坚满腹心事的跪在平王身边,小心的左右转头看了看,见是个空档,忙小心翼翼的往平王身边移了移,微微有些紧张的说道:

    “父亲憔悴了很多,儿子心里难受得很。”

    平王眼睛微微闭了闭,转过头,温和的看着林宏坚,低声说道:

    “为父没事,不用担心,你一路赶过来,也累了,等会儿下去好好歇一歇去。”

    林宏坚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来,父亲对他,几乎一直紧绷着脸,说话也极少,象这样温言细语的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仿佛还是头一次,林宏坚微微有些晕眩,忙低声答应着:

    “谢父亲关心,儿子,儿子也很好。”

    顿了顿,林宏怪看着平王,接着说道:

    “父亲,这事,也不能全怪舅舅,舅舅也是被人……急了才……”

    平王眼睛里闪过丝诧异,脸上神色丝毫不动,看了看林宏坚,等着他往下说,林宏坚见平王面容平和着,心底微微松了松,接着说道:

    “舅舅虽说没什么大才干,可总也是王府贵戚,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的?这一年多,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苦熬过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平阳府家里,又非让他去庄子里呆着,舅舅……唉,才出了这样的事。”

    平王眼神凌厉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林宏坚,声音温和的说道:

    “嗯,你是刚知道的?”

    “是,刚刚舅舅府上的管事过来说了,当时舅舅被人绑了,要一命抵一命,文大奶奶也是急红了眼,这平阳府,除了祖母,她还能找谁去?如今舅舅和文大奶奶悔恨得只恨不得跟着祖母去了才好。”

    “为什么要一命抵一命?”

    平王声音平和中透出丝丝凉意来,林宏坚怔了怔,下意识的答道:

    “说是舅舅强要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媳妇,那媳妇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了。”

    平王手指轻轻抖动着,突然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指着戊生吩咐道:

    “叫丁一来!”

    戊生奔了出去,林宏坚犹豫着跟着站了起来,心底闪过丝不安,微微有些惶惑不安的看了看平王,又转头看着急奔出去的戊生.

    .....................

    以下不计入字数:

    三更了,晚了太多,鞠躬抱歉。

    下班时,突然接个电话,有个推啊推啊推不得的饭局,吃完回到家,九点半了,想偷偷懒算了,可是看到粉票,心急如焚哪,赶紧赶紧,总算赶着更新了。

    呼.......长长长长的出了口气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丁一

    平王慢慢转过身,眯着眼睛盯着林宏坚看了半天,才悠悠的、伤感的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落的说道:

    “你今年十二岁了吧?说起来也不算小了,看来要给你找个师傅好好读读书才行。”

    林宏坚满眼迷惑的看着平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平王低着头,思忖了半晌,才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林宏坚交待道:

    “以后,凡事多听多看,少说话,也……不要随便出手,你还……小了点,多跟夫人学学,夫人做的事,说的话,你都要用心看,用心听,仔细想,然后再掰开、揉碎了,再好好品一品,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林宏坚畏缩了下,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小心翼翼的告了退,满脸莫名其妙的出门回去院子歇着了。

    文老太妃的棺椁在王府停了七天,择了吉时,雪海银山般往玉山上的寒谷寺北寺移去。

    出了王府,这一路上的种种就由礼部安排了,李青疲倦不堪的靠在车里的大靠枕上,半闭着眼睛养着神,绿蒿从随身带着的保暖提蓝里小心的取了只盖盅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李青,

    “夫人,汤快要凉了。”

    李青点了点头,慢慢坐直了身子,从绿蒿手里接过红果汤,一口喝了,用手里的棉帕子按着嘴角,苦着脸说道:

    “这个果子,做成汤也能酸得死人!”

    绿蒿抿嘴笑了起来,

    “夫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劳累,姑姑交待了,这汤要熬得浓些,熬得浓了,自然就要酸一些,夫人就当吃药好了。”

    “我的药,哪有这么难吃的?”

    李青微笑着反驳道,绿蒿松了口气,眼睛弯了起来,笑着仔细收好了盖盅,转头看着李青的脸色,笑盈盈的建议道:

    “要不我侍候着夫人把外面的大衣服先去了,夫人好好躺着歇一歇,下一个路祭的时候,我再叫醒夫人。”

    “不用,这么几十里的路程,九十九个路祭,哪里有歇着的功夫,我就这么歪着歇一歇就好。”

    绿蒿点了点头,取了条素白粗棉布薄被来,给李青盖在了腿上。

    直到日暮将落,白茫茫的队伍才进了北寺,安顿好文老太妃的灵柩,上了祭,已经是戌正时分了,李青扶着绿蒿的手出了奉安殿,冰冷的夜风吹来,李青轻轻打了个寒噤,绿蒿忙伸手替她裹着白棉布斗篷,李青抓着斗篷,把自己裹得紧了些,温和的低声吩咐道:

    “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几个婆子在前面提着灯笼,婆子和小丫头们前后簇拥着李青,沿着甬路,往玉山庄子走去。

    平王慢腾腾的踱到奉安殿门口,看着荆钗粗服,一身雪白孝衣的李青,脚步虚浮的半靠在丫头身上借着些力,缓缓的渐行渐远,这些天一直塞满着痛楚的心里突然茫然而空洞起来。

    丁一脚步放得重了些,从后面走上来,躬着身子,恭敬的低声叫道:

    “爷?”

    平王阴冷着脸,转头看着丁一,丁一急忙接着禀报道:

    “禀爷,夫人刚才吩咐了,让奴才先侍候着爷歇息一会儿,夫人回去庄子收拾了东西,就过来陪着爷守灵。”

    平王面色微微缓了缓,丁一小心翼翼的探看着平王的脸色,低低的接着说道:

    “郑嬷嬷说,夫人连着几天夜里都睡不安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米也没进过,说是吃不下,这些天全靠红果汤吊着,爷……”

    丁一紧张的瞄了眼平王,半垂着眼帘,声音平和的接着说道:

    “老祖宗已经奉安了,爷今晚不如回去庄子歇着吧,这几天,爷这样不吃不睡的,要是累垮了身子,韩地就……爷,国事为重。”

    丁一的声音忧虑着低沉下去,平王半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转过身,背着手往庄子方向缓缓走过去。

    丁一眼睛里闪过丝喜悦,忙招手示意着戊天等几个小厮和黑衣卫,左右簇拥着平王沿着青石路,往玉山庄子走去。丁一紧跟在平王后面,目光闪烁着想了想,上前几步,小心的禀报道:

    “爷,要不,奴才先去庄子里跟夫人说一声,免得夫人又着急着赶过来。”

    平王顿住脚步,点了点头,想了想,吩咐道:

    “跟夫人说,把前院书房收拾出来,晚上爷就歇在那里。”

    丁一躬身答应着,退后几步,纵身往庄子方向疾射而去。

    李青刚进了屋子,还没坐稳,丁一就跟了进来,李青听了丁一的禀报,微微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丁一仔细的看着李青的脸色,微微陪着丝笑意解释道:

    “爷这一路上问过奴才好几回,说夫人身子弱,一直担心夫人太过劳累着了,夫人这几天陪着爷不食不睡的,爷更是担心着夫人,怕夫人累坏了身子,如今老祖宗奉了安,夫人劝着爷吃些东西,夫人自己也要勉强些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吃点东西才行,爷说……”

    丁一看着李青,见她面色仿佛缓和了些,接着说道:

    “爷说他就歇在这外面书房里,离夫人也近。”

    李青满脸疲倦的点了点头,

    “你也辛苦了,这些天,全亏着你和郑嬷嬷没日没夜的忙碌,这丧事才办得这样妥当,多谢你。”

    丁一眼里闪过丝温暖,急忙躬身谢了,李青摆了摆手,

    “不用多礼,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丁一答应着,告了退,恭敬的退了出来,站在内院门口思忖了片刻,转身往旁边的厢房找郑嬷嬷去了。

    郑嬷嬷带着人正收拾着内院书房,平王缓步进了院子,郑嬷嬷稳稳的急步走了过去,在院门口曲膝迎了平王,引着他往内院进去了。

    平王站在内院门口,停下了脚步,踌躇了下,慢腾腾的问道:

    “夫人,歇下了没有?”

    “回爷的话,刚才丁大管事过来传了爷的话,夫人就吩咐等爷回来了再摆饭,她先躺着歇一会儿,刚刚奴婢出来时,夫人已经晕睡过去了。”

    平王怔怔的站了片刻,转身往前院书房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往正屋走去,郑嬷嬷急忙跟了过去,平王抬手止住了她,

    “都不用跟进来侍候。”

    郑嬷嬷顿住脚步,焦虑中带着不安和担忧,看着平王掀起帘子进了正屋。

    李青正蜷缩在东厢炕上,严严实实的裹在雪白的粗棉布被子里,手脚仿佛寒冷般蜷在一处,平王轻手轻脚的走到炕前站住,低头看着炕上一片雪白的粗棉布中间那散落着的柔软黑发,和那张几乎和雪白的粗棉布一样苍白的巴掌大的脸,几天功夫,嘴唇就淡得几乎没有了血色,浓密的睫毛仿佛更黑更长了,折了翅膀般伤感的静默着,她安静得仿佛没有呼吸,没有呼吸!

    平王的心猛然裂开来,恐惧的睁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到李青鼻子下,微弱的温暖的气息一点点缠上了指尖,平王一口气缓了过来,头目森森着眩晕起来,身子软软的瘫坐在炕沿上。

    平王双手支撑在炕沿上,过了一会儿,才从炕几上捏起李青的帕子,慢慢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这几天是伤心得太过,心神有些失守了,她知道他,只有她最知道他,所以她才让人那样交待了李仁,平王转过头,有些出神的看着炕上一片白茫茫中裹着的小小人儿,她那样美好,美好得仿佛是一份虚幻。

    平王迟疑着不确定的伸手抚摸着那些散在四处的黑发,小心的慢慢的抓起握在了手心里,平王握着满手的黑发,呆呆的坐了不知道多少时候,才梦醒般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低着头,眼神温暖的盯着沉默的李青又看了一阵子,才转身出了屋子。

    郑嬷嬷站在门口等候着,越来越焦躁和不安起来,王爷进去大半个时辰了,里面却一点点动静都没有!郑嬷嬷紧紧抿着嘴,拼命压抑着心底的焦躁和不安,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东厢的门帘。

    平王低着头,掀起帘子,缓步走了出来,出了正屋门,平王顿住脚步,转过身,盯着郑嬷嬷,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带着不满,责备起郑嬷嬷来:

    “夫人晕睡着,身边竟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你是从小侍候夫人长大的,怎么也这么不经心起来?夫人的身子你难道不知道的?从现在起,爷若不在这屋里歇着,夫人身边就不能断了人!就算夫人睡着了,也要有人小心侍候着,人手若不够,你找丁一,再挑些小丫头进来使唤!”

    郑嬷嬷从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出来,急忙躬下身子,恭敬的答应着:

    “爷教训得是,奴婢知道错了,请爷恕罪!奴婢这就去安排。”

    平王“嗯”了一声,顺着郑嬷嬷的指引,往旁边书房进去了。

    郑嬷嬷躬着身子,看着平王转进了书房,才慢慢直起身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安然的掸了掸衣襟,眼睛里涌满了笑意,施施然转身进去安排绿蒿、水苏等丫头值夜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古树老藤

    第二天,李青醒来时,已经是巳正时分,平王早就离了庄子,赶回平阳府了,李青懒懒的窝在床上,又赖了大半个时辰,才慢腾腾的起来穿了衣服,洗漱吃了饭,又懒懒的歪在了东厢炕上。

    绿蒿端了红果汤进来,侍候着李青喝了,笑着禀报道: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苦寂方丈就让人来告诉夫人,说是今天江白大师要给大家讲心经。”

    李青喝了红果汤,漱了口,靠在靠枕上,懒懒的说道:

    “不去,咱们等会儿去找师太和月静说话去。”

    “师太一早就带着月静过去听经了,早上还特意绕到咱们庄子里来,问夫人醒了没有呢。”

    绿蒿抿嘴笑着说道,李青靠到枕上,懒洋洋的伸展着腰背,

    “那就去看看好了,听听是不是真的讲得天花乱坠。”

    李青起身下了炕,绿蒿取了件粗棉布斗篷,侍候着李青穿上,带着几个小丫头,跟着李青出了院门,沿着山间小路往寺院后角门进去了。

    李青站在掂花殿后门外,仔细听了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从旁边的僧房里取了只小杌子出来,李青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仍旧送回去,轻轻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

    “不用进去了,就要讲完了,咱们在这里略等一等,等他们散了吧。”

    不大会儿,里面散了经讲,月静挽着智然师太,和江白一起慢慢走了过来。

    月静一眼撇见李青,忙松开智然师太,两步跳了过去,抱了抱李青,心疼的叫道:

    “青青,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苍白得很!”

    “我没事,老太妃薨了,这些天一直没日没夜的忙着,怎么会不瘦?没事儿的,歇几天,多吃些就能吃回来了。”

    李青拍开月静,笑着解释道,师太走过来几步,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李青,双手合什轻轻念了句佛号,转头看着月静,微笑着解释道:

    “静儿,青丫头是王妃,老太妃没了,按理数,头三天里,孝子孝妇是要禁水米的,虽说现如今礼度上宽了很多,可这一场丧事下来,孝子孝妇哪有不瘦上一圈两圈的?你也别太大惊小怪的。”

    月静吐了吐舌头,上前挽住李青,低声说道:

    “青青,礼法归礼法,你身子不好,自己要留心,可得吃好睡好才行,反正你是王妃,也没人敢管你。”

    李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柔的拍了拍月静的手,笑盈盈的说道:

    “我没事,你不用这么担心着。”

    江白缓步走过来,微微笑着双手合什见着礼,

    “夫人安好。”

    李青笑着点头回了礼,江白微笑着看着李青邀请道:

    “江白配了新茶,夫人今天若有空,江白想请夫人和师太留步喝杯茶。”

    李青眼光微闪,笑盈盈的转头看着智然师太说道:

    “师太若听了经,还想再喝杯茶,我就陪师太尝一尝大师的新茶。”

    智然师太笑着点了点头,一行人缓步往江白居住的小院走去。

    江白让着智然师太和李青进了屋,李青陪着师太坐了上首,江白和月静分左右坐了,小喇嘛半跪在地上,煮了茶,一一奉了上来。

    李青垂着眼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放到了几上,只微笑着,神情里隐着些漠然一言不发,江白微微有些困惑的看着李青,笑着问道:

    “这茶里,混着夫人送过来的韩地新茶,夫人喝着这味道可还好?”

    智然师太慢慢品着茶,李青看了看师太,才转头笑盈盈的看着江白,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江白微微怔了怔,李青端起杯子,想了想,又放了下去,转头看着智然师太,微笑着说道:

    “大师这茶好不好,只请师太品尝就是,师太觉得好,就是好,师太若觉得不好,自然会和大师说一说哪一处不好,大师若觉得有道理,再煮一次就是了。”

    智然师太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着李青,李青垂着眼帘,不看智然师太,也没再说话,江白带着满眼的疑惑看着李青,声音平缓温和的说道:

    “夫人胸怀大度,在这寒谷寺里广开方便之门,这些日子,江白受益匪浅,江白自小修行,一生之愿,就是想为这天下苦难之人送一丝生之欢喜,若能如此,便是大道,何必拘泥于何法何路何道呢?”

    李青抬起头,默然看着江白,沉默了片刻,才慢慢点了点头,江白温和的看着李青,微笑着接着说道:

    “夫人是大智慧,心怀慈悲,有夫人庇护,是韩地百姓的福份。”

    李青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动了动,垂着眼帘,手指慢慢转着几上的杯子,半晌,才笑着说道:

    “大师过奖了,我不过是个畸零人罢了,连自己都护不得周全,哪里能庇护别人的?大师是个聪明人,王爷接大师来,有王爷自己的思量,大师肯过来,自然也是因为大师也有自己的思量,大师若心思定了,只和王爷商量了就是,这韩地的王,韩地的主子,不过王爷一人罢了。”

    江白怔怔的看着李青,目光渐渐深沉温和起来,

    “夫人菩萨心肠,建了这北寺,活人无数……”

    “我建这北寺,不是为了活人无数!也不是因了菩萨心肠,我没有那份菩萨心肠!”

    李青突然打断了江白的话,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窗前,手抚着额头,慢慢平息着自己,这些天,她的心境好象一下子退回了十年前,那样焦躁不安,那样渴望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静一静,一定要静一静才行。

    李青抚着额头,微微低着头站在窗前,江白缓缓直起身子,走到李青身边,默然看着她,李青压抑着心绪,转过头,眼神清澈干脆的看着江白说道:

    “大师是慈悲心肠,立志为了天下苍生万民,我不是,天下苍生也罢,万民也好,与我何干?我没有慈悲,没有大志,活到现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以后,也不过就是想着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如此而已,我不过一介弱女子,管不了太多。”

    李青仿佛吐出了一口浊气,胸口里顿时松泛了很多,也不再看江白,只转身看着窗外攀附着高大古树,缠绕而上的浓绿异常的古藤。

    江白沉默了站了一会儿,慢慢往前挪了挪,顺着李青的目光看着窗外生意盎然的古藤,声音温和的慢慢说道:

    “夫人看这窗外的树和藤,藤攀树而凌霄,树因藤而苍翠,鸟雀松鼠、蚂蚁蛇虫寄身其间,这树、这藤、这院子,这世间,生机勃勃,这中间谁为了谁?谁又因了谁?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长得高一点,活得好一点罢了。夫人想让自己活得好一点,夫人身边的人自然就要过得好一些,她们好了,夫人才能好,夫人身边的人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亲戚朋友,他们好了,夫人身边的人才能好。”

    江白微微顿了顿,微笑了起来,

    “夫人生而不凡,身份高贵,这一点善念,就能传播万千,如同这窗外的古树老藤,不知不觉间就庇护了其中的万千生灵,若说谁为主谁为辅,谁又为奴,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天地视万物,皆为奴,万物视万物,皆为主,为奴为主,不过只在一念间。”

    李青转过身,静静的看着江白,江白温和的看着她,低低的接着说道:

    “夫人善待自己,便是慈悲。”

    李青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默着站了半晌,慢慢转过身,看着智然师太和月静告辞道:

    “师太,我有些累了,先回去庄子歇息,改天再陪师太说话去。”

    智然师太站了起来,笑着点了点头,担忧的看着扶着绿蒿,慢慢走出去的李青,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身,和江白大师告了别,领着月静回去别院了。

    平王吃了午饭,半靠在外书院里面暖阁炕上,翻了几页文书,拧眉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叫了戊水进来吩咐道:

    “去请大少爷过来。”

    戊水答应着出去了,不大会儿,林宏坚跟在戊水后面进了暖阁,请了安,平王指了指炕前的圆凳,

    “坐吧。”

    林宏坚小心的侧着身子坐到圆凳上,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扶在膝盖上,凝神等着平王发话,平王慢慢打量着他,半晌才淡淡的开口问道:

    “你三叔说你不想再回去山上练功了?”

    林宏坚眼睛里闪过丝慌乱,手指抠着膝盖,胆怯的看着平王,犹豫着答道:

    “父亲,是……不是,是因为……”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平王眯着眼睛看着林宏坚紧紧抠着膝盖的双手,突然烦躁着发起怒来,林宏坚打了寒噤,急忙答道:

    “是。”

    平王长长的呼着气,平息了气息,从林宏坚手上移开目光,看着林宏坚酷似自己的脸庞五官,沉默了一会儿,平和着声音问道:

    “既然不想回去山上练功,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

    林宏坚意外的看着父亲,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不及细想,急忙答道:

    “我想跟着父亲学着处理政务。”

    .........................

    今天继续三更,只是第三更可能会晚很多,抱歉,鞠躬!

    再鞠躬感谢砸粉的亲,打赏的亲,端午节就快来了,让棕子来得更猛烈些吧!

    话说,小闲最爱吃棕子,上小学的时候,一年过端午,小闲一口气吃了六只大棕子(那可是自家包的,比五芳斋的棕子可大出至少一半去),吓得外婆把小闲拘在家里,眼睛不敢错的直盯了一天,生怕撑出个好歹来!我自己倒觉得其实还能再吃上两个!

第二百八十八章 猜不透的心思

    平王微微闭了闭眼睛,手指轻轻抖动了两下,他一直忙着练兵,忙着积攒军费,忙着扩充疆土,忙着安抚百姓,竟然从来没有时候注意到他的孩子,他的女儿和他的儿子,红敏,长成了那样,心狠却愚蠢,宏坚,竟然也这么大了,竟然和他生母一样,自以为聪明的说着蠢话,做着傻事!

    平王心底某一处抽动着痛了起来,他竟然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他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极少,他是跟着文氏长大的,他是在文氏的教导下长大的,他是看着学着文氏长大的!

    平王闭着眼睛,伤感着沉默了半晌,才睁开眼睛,眼睛里仿佛是爱怜、是怜悯、是愧疚、是决绝……仿佛饱含着所有情感,又仿佛没有一丝情感,平淡着声音慢慢的说道:

    “那也好,如今户部是你母亲管着,礼部你三叔管着,你就先到刑部历练历练去吧。”

    申正时分,外书房门房里还有四五名官员等着召见,丁一进了院子,往门房里仔细瞄了两眼,轻手轻脚的转到后倒间,一边等着平王见人,一边和戊水等几个小厮说着些闲话。

    过了小半个时辰,平王见完了人,小厮禀报了,丁一小心的进了书房,磕头请了安,禀报道:

    “回爷,玉山庄子来请爷的示下,明天寺里给老祖宗做大法事,夫人打算看着做完法事,请示爷是否妥当?”

    平王微微怔了怔,心底慢慢泛起丝酸软的怜惜来,她对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温婉着,平王出神的呆站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桌子上堆起来的文书,迟疑了片刻,转身吩咐道:

    “去玉山庄子。”

    丁一眼睛闪过丝惊喜,急忙答应着,躬身退出去,急急的吩咐了下去。

    片刻功夫,黑衣卫拱卫着平王,出了王府,沿着宽敞的大街出了城,往玉山方向疾驰而去。

    林蕴涛府上,正院屋子里,林蕴涛枕着手臂半躺在炕上,王夫人侧着身子坐在炕沿上,正低声和林蕴涛说着话:

    “……大少爷刚走了,我就叫宏树过来问了,说是爷允了他不用再去山上练功,让他到刑部历练历练去,他过来邀红树跟他一处去刑部习学。”

    林蕴涛脸色凝重起来,慢慢坐了起来,眉头拧到了一处,半晌没有说话,王夫人看着他,低声问道:

    “你说,爷这是什么意思?”

    林蕴涛凝神思量着,没有答话,王夫人看了看他,接着说道:

    “你不是说过,夫人已经断了子嗣吗?夫人生不出孩子,王府也就这三位少爷,这位,可是长子,又和爷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

    王夫人顿了顿,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这也说不准,万一爷哪天又纳了新人,又添了少爷,也许……”

    王夫人猛然顿住,转过身轻轻推了推林蕴涛,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

    “万一爷允了夫人借腹生子,这事,还真是说不好。”

    “嘿,你越说越远了!”

    林蕴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你别光打岔,让我好好想想。”

    王夫人住了口,盯着林蕴涛等着他说话,林蕴涛仔细思忖了半晌,转过头,看着王夫人,郑重的说道:

    “你交待好宏树,离大少爷远着些,离府里的那两位少爷也远着些,交待好岳父,别和顾家走得太近,远着些好!等这边一除了服,立即送宏树上山去,没事不要让他回来。”

    王夫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林蕴涛,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少爷有什么不妥当?到底哪里不对,你倒是跟我说说清楚。”

    林蕴涛转头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低低的解释道:

    “百子莲这事,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个说不出的古怪,你想,夫人是‘多智近乎妖’,她不是近,就是一妖!说是有人骗了她,说到死我也不相信,谁能骗了她去?爷?那倒有些可能,说不定,爷也骗不了她,爷和她是两只万年老狐狸,谁能骗得了谁,这个倒真是说不准。”

    “你看看你这说话,说着说着又跑到云彩外头去了,赶紧说大少爷的事。”

    王夫人听着他越扯越远,气得翻着白眼“哼”了一声,打断了林蕴涛的话,林蕴涛醒悟过来,忙把话题扯了回来,

    “我是说,夫人吃百子莲这事,这里头古怪得很,我是不信夫人断了子嗣这个话的。”

    林蕴涛断然说道,王夫人怔住了,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脸上露出笑意来,

    “你说得是这个理儿,夫人这个人,我可是打过交道的,凡事都给自己留足后路,哪会让人轻易断了子嗣去?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

    王夫人笑容溢满了脸,想了一会儿,又敛了笑容,推着林蕴涛低声问道,

    “大少爷这事,你还没说你是怎么个想法?”

    “大少爷这事,也是古怪,咱们林家,历代要接王位的,十六岁前都是在山上和军营这两处长大的,你想想,我和爷都是两三岁就被父亲送到了山上,十岁不到就进了军营,冲冲杀杀,大少爷就算不去山上练功,也该去军营历练去,去什么刑部?”

    林蕴涛有些不屑说道,猛然象是想起了什么,呆呆的怔了片刻,眼睛笑着眯了起来,低声说道:

    “必定是这样的,大少爷,不知道爷打算怎么用他,这得看他聪明不聪明了,就是这王位,只怕是无缘了!”

    林蕴涛眯着眼睛笑着,转头看了看一脸迷惑的王夫人,得意的笑着解释道:

    “你想想,最近刑部,有什么事?那个文大爷,可还在刑部羁押着,这案子还没审呢,爷就是再忙,再悲伤,也不至于腾不出手来处置了这滩烂泥吧?人一直放着不处置,现在又把刑部交给了大少爷,你想想,唉,爷这心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林蕴涛用手拍着炕几,感慨了起来,王夫人神情变幻着,半晌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林蕴涛问道:

    “爷这是,要考量考量大少爷了?”

    林蕴涛目光复杂的看着王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别想这事了,我从十岁那年起,就跟在爷后头,爷说什么我做什么,不去猜他的心思,猜得头痛,我也就能猜明白个一成两成的,我不行,你也不行,宏树他们只怕也不是这块料,你约束着他们,离那府里远着些,咱们如今富贵尊荣一样不少,别的事,都远着些。”

    王夫人忙重重的点头答应着,

    “你放心,我知道这中间的轻重,这浑水,咱们可不趟。”

    黑衣卫簇拥着平王,在漆黑的驿路上奔驰,戌初过后,一行人才进了玉山庄子,平王下了马,大步往内院进去了。

    郑嬷嬷急急的迎了出来,曲膝行了礼,急忙禀报着:

    “回爷,夫人没想到爷今天过来,白天听江白大师讲心经,有些累着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奴婢去叫夫人起来?”

    平王顿住脚步,在正屋门口站住,迟疑了片刻,郑嬷嬷小心的打量着他,接着说道:

    “夫人听了经,又过去上了香,大约路走得多了,有些劳乏着了,晚饭吃了小半碗粥,说是累了,就早早的安歇了。”

    平王绷着脸点了点头,伸手掀起帘子,往内室进去了。

    水萍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内室值夜,见平王进来,急忙曲膝行礼,正要说话,平王抬手止住了她,挥了挥手,斥退了三人,悄悄走到床前,掀起帘子,趁着屋角的一豆烛光,仔细的看着紧紧裹在粗布被子里的李青,听着她平稳深长的呼吸,看着她安稳的沉睡着,心里慢慢舒缓着安宁下来,站着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转身进了书房,小厨房很快送了饭菜过来,平王吃了,洗漱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平王练了功回来,郑嬷嬷已经恭敬的候在院子里等着了,见平王进来,上前请了安,禀报道:

    “回爷,今天的大法会请了安福寺果智大师和江白大师一起主持,辰正开始,未正结束,请爷的示下,是今天赶回府里,还是明天一早回去府里?”

    平王低头看着郑嬷嬷,半晌才思量着吩咐道:

    “法会散了,就侍候着夫人回去吧,爷今天忙,等会儿给母亲上了香就先赶回去,路上经心些侍候着夫人。”

    郑嬷嬷恭敬的答应着,司净带着婆子送了早饭过来,平王吃了,到寺里上了香,就带人赶回了平阳府。

    未正刚过,李青上了车子,懒懒的躺在车子里,郑嬷嬷仔细的在她身后垫了几个垫子,把她放舒服了,笑着说道:

    “夫人睡一会儿吧,这到王府,怎么也戌初刻了,唉,爷也真是的,非得急着让夫人回去不可,今天再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回去多好。”

    李青侧身躺着,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郑嬷嬷瞄了她一眼,接着说道:

    “不过想想也是,夫人今天若不回去,爷今晚还得再奔波一趟,前天也就算了,昨天又没什么事,平阳府过来这么远,还巴巴的从平阳府赶着过来,也不过就是站在夫人床前,看上那么一眼,难不成不看这一眼,就睡不着觉了?爷也真是的,唉。”

    李青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的只装听不见。

第二百九十章 恶罚(下)

    “难道平阳府里,连治这点小病的人都找不到了?”

    林宏坚重重的拍着椅子扶手,厉声斥问着周医正,周医正急忙转过身,微微躬着身子,恭敬的答道:

    “大少爷,咱们平阳府如今是天下医林圣地,文大爷这病,下官窃以为,治是肯定有人能治,只是……”

    “那还不赶紧让他来治!你只是什么?只是什么?啊?”

    林宏坚暴怒起来,跳起来叫道,孙义脸色大变,急忙拖着他,把他按回到椅子上,焦急的低低的说道:

    “大少爷!你糊涂了!”

    周医正眼里闪过丝讥笑,身子躬得更低了,声音清晰得满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少爷,下官卑微,无论如何不敢惊动夫人,还请大少爷恕罪!”

    林宏坚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脸色紫涨着呆在了椅子上。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文大爷哑着嗓子的嚎叫声:

    “叫人来!叫人来!给我出火,叫人来!”

    王府外书房里,平王端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茶,听着丁一的禀报:

    “……已经一夜半天了,拼命叫着要女人,一刻不让停,阳……物,都渗出血了,文二爷一直在府里看着,万花楼的姑娘,一个时辰一百两银子,也没人肯过去。”

    平王眨着眼睛,脸颊微微抽动着,终于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戊生急忙上前接过杯子,用棉帕子拭干净桌子上的水渍,退了下去。

    平王仿佛被水呛着咳了几声,斥退了屋里侍候的小厮,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丁一,慢腾腾的问道:

    “夫人怎么想出这么……”

    平王抬手掩着嘴,又轻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

    “这事……丁二动的手?”

    “回爷,还有周医正,用的银针。”

    丁一垂着眼帘,低声答道,平王紧绷着脸点了点头,挥手斥退了丁一,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春意盎然的蔷薇架,再也忍不住,闷声大笑起来。

    一个月的丧期飞快的滑了过去,大祥礼后,换了禫服,隔天又行了禫礼,除了服,丁一带着人将平王的被褥象征性的送到了春熙院,郑嬷嬷接了进去。

    李青戴着素银簪子,穿着白绫衣裙,歪在东厢炕上,漠然的看着忙碌着进进出出更换着各处帷幔、床褥、坐垫等物的丫头婆子。

    呆呆的看了大半天,清冷的眼泪慢慢的,一滴滴滴了下来,李青微微闭了闭眼睛,用帕子按在眼上,半晌,吩咐人叫了郑嬷嬷进来,屏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低落的吩咐道:

    “嬷嬷,明天咱们就走,我不想回去十里庄了,去玉山庄子吧,我想住到那里去。”

    郑嬷嬷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了起来,急忙往前挪了挪,靠近了李青,拉了她的手,焦急而心疼的问道:

    “出了什么事了?你那天跟爷一起奔丧回来,我就看你不对劲,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得跟嬷嬷说!”

    “嬷嬷,没什么事,也算不得事。”

    李青垂着眼帘,声音低落起来,郑嬷嬷握着她的手,声音温和的仿佛哄着小孩子,

    “夫人,出了事,你得跟嬷嬷说,嬷嬷才知道怎么帮你,你是嬷嬷的命根子啊。”

    “嬷嬷,我就是想住到玉山庄子里去,睡睡懒觉,找师太和月静说说闲话,吃吃松子,就跟咱们在京城的时候计划的那样,过过闲散的寡居日子。”

    “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老太妃薨前,爷一直跟夫人在一处,从老太妃薨了到现在,爷一直居丧,夫人,我让人仔细留心着呢,没半丝纰漏,夫人,到底是什么事,你要透个底给嬷嬷才好。”

    郑嬷嬷拧眉仔细思量着,有些焦急的拉着李青的手问道,李青叹了口气,抬起头,直视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别猜想那么多,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不过因为我这几天想通了好些事,我和他,是两路人,人合在一起,可心合不到一处去,这两年多,爷对我这样,处处纵容体贴着,对我太好,嬷嬷知道我,最懒不过,若再这样下去,只怕我就再也离不开他了,到那时候,再有点什么事,嬷嬷,我容又容不下,放又放不下,岂不是死路一条?”

    郑嬷嬷眨着眼睛,怔怔的看着李青,半晌才反应过来,

    “夫人,你……”

    郑嬷嬷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青微笑着看着她,拉着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丝伤感,低低的说道:

    “嬷嬷,你从小侍候我,最知道我和这世间的人都不一样,早先,我就不该去学这个医术,不该学得这样好,不该那样任性出头,不该读那么多书,我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不然,万事都只学个皮毛,咱们这会儿平平淡淡的,做个小生意挣些钱,找个山好水好的庄子住着,想嫁人就嫁,不想嫁人就不嫁,要是愿意,干脆买一院子美男子回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少好!”

    “夫人这都说的什么混话?什么话……”

    郑嬷嬷心疼的拍着李青的手,想责备却说不出话来,想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怔怔的瞪着李青,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申末时分,平王缓步踱进了春熙院,李青出了正屋,迎了他进来,平王微微有些不自在坐到炕上,接过李青奉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放到几上,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李青,见她一身素白绫衣裙,面容淡然中带着丝笑意,安然而平和的站在炕前吩咐着晚饭,心里慢慢平和着松驰下来,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李青吩咐好晚饭,回身坐到炕沿上,微微笑着正要说话,平王带着丝隐约的谦意说道:

    “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多亏你照料着,我前一阵子失了心神,有些糊涂了。”

    “爷客气了。”

    李青看着平王,笑盈盈的说道,

    “正要和爷禀报了,今天一早除了服,府里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我想明天一早就搬去玉山庄子里住着,那里离母亲停灵之处最近,早晚也好过去侍候着些。”

    平王有些疑惑的看着李青,怔了怔,才迟疑着问道:

    “你说要搬到哪里去住?”

    “玉山庄子里。”

    李青看着他,微笑着清晰的答道,平王仿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青,半晌,慢慢抬手指着她,

    “你!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就……这样?你……”

    平王恼怒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侍立在百宝格旁边的绿蒿心仿佛漏跳了半拍,急忙抖着手示意着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看着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才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关了门,叫了水苏过来在门口听着传唤,自己急忙奔出去找郑嬷嬷了。

    平王慢慢缓了口气,盯着李青,有些蛮横的说道:

    “就算我责备了你,又有什么错?你是王府正妃,是我的妻!侍候公婆,管教子女,本来就是份内之事!不居王府,你也是这王府的主妇,是林家的媳妇!岂有你这样……为人妇、为人妻、为人母的道理?”

    李青微微眯起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平王看了回去,

    “你当初娶我时,为了什么?为了为人妇、为人妻、为人母?你要的,我都给你了,可曾负过你?你与我,本就不是这世间你情我爱的平凡夫妻,你是王,心怀天下,我也不是随你安置的世间女子,你跟我提什么人妇人妻人母之理,岂不是无趣?!”

    平王挺直着上身,脸上紫涨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李青,

    “你!我对你一片心意,你竟……竟然这样说话!我对你,还不够好?”

    “你对我自然极好,就象当初对文姨娘、顾姨娘、陈姨娘、张姨娘一样好,就象在我之后,对赵姨娘、钱姨娘、孙姨娘、李姨娘、无数姨娘一样好!你是男人,是这世间的王,雷霆雨露皆恩泽,不过如此!”

    李青眯着眼睛,满脸讥诮的说道,平王脸色由红转白,又铁青起来,狠狠的说道:

    “那又如何?!”

    李青慢慢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平王面前,挺直着腰背,直直的俯视着他,抬手指着平王,傲然的慢慢的说道:

    “这个世间,不过是你占了男身的便宜,你为男子,我为女子,如此而已!若你我同为女子,你生在这王府也好,贵为王妃也罢,我只做寒谷寺一介孤女,你可有‘那又如何’的凭持?若我生为男子,即便你贵为这韩地之主,那又如何?一样不过如此!”

    平王脸色青灰着,紧紧抿着嘴唇,静得仿佛一块石头般端坐在炕上,李青微微扬起下巴,睥睨着扫过平王,傲然转身出了东厢。

    平王静静的在炕上坐着,突然暴怒着跳起来,抬脚扫向炕角立着的紫檀木百宝格,高大的百宝格仿佛纸糊的一样飞了出去,撞到墙上,碎成了一地木屑。

    平王暴怒着冲出正屋,郑嬷嬷急忙招呼着众丫头婆子躲到了墙边屋角,平王两眼赤红着暴怒着,疯狂般踢向粗大的游廊柱子,游廊“咯咯吱吱”响了几声,轰然倒塌了下去,尘土飞扬起来,笼满了院子,紧紧贴在墙角的几个小丫头,拼命捂着嘴,小便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

    游廊倒了,今天两更,抱头窜走,晚了被砸。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决绝(上)

    平王冲出了春熙院,头脑晕沉着,奔着外书房飞掠而去,黑暗中,无数影子晃动着,跟在他前后掠向外书房方向。

    平王猛然在外书房院门口顿住脚步,突然又转过身,往练功房院子奔了进去,黑影安静着隐了起来,练功房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接着又是一阵阵破碎倒塌的声音。

    李仁隐在院外的树影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比划了个手势,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的贴到李仁身边,李仁低声吩咐道:

    “吩咐下去,都别歇着了,继续甲等戒备,两处都是,去吧。”

    黑影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夜色中,李仁隐在树影下,暗暗叹着气,他跟了爷十几年,还是头一次看到爷暴怒成这样,能把爷气成这样,夫人还真是让人佩服,只是,爷和夫人这场别扭得闹得什么时候才算了?唉,李仁又叹了口气,脚下轻点,如飘飞的落叶般隐入了树影间。

    练功房几乎被夷为平地,平王端坐在练功房的废墟中,慢慢平复着气息。

    她居然那样……居然那样睥睨众生般俯视着他,她俯视着他!平王胸口又堵了起来,若他为女子,他身为女子?真是笑话!

    若她为男子,平王心里重重的颤抖了一下,若她真为男子,能不能为他所用?她那样扬着下巴,骄傲的睥睨着世间众生,若有这样的男子,怎么肯屈居于他之下?!平王轻轻打了个寒噤,这样的男子,他有没有机会杀了他?

    平王重重的闭了闭眼睛,他是魔魇了!怎么会胡思乱想到这个?她……无论如何,她是个女子,一个弱女子!她是他的妻!他和她是分也分不开的一体同身。

    怒气沾在院子里的废墟上,再慢慢消散在夜风里,剩下的,是难堪,是苦涩,是心伤,是心痛,是无奈,是怜惜,还有丝莫名其妙的痛楚着的欢愉……

    这世间芸芸众生中,只有她,敢这样……傲慢的睥睨着他!

    她没说错,她和他,不过是她身为女子,她身为女子,才和他站到了一处!平王莫名其妙的舒了口气,她身为女子,身为女子!

    这样的女子,才能……真正和他站到一处!也只有他,才能和她并肩而立,一起俯看这红尘世间!

    平王心里舒缓着慢慢平和起来,他头一次看到她,已经是三年前了,她冲他扬着下巴,傲慢的吩咐着他“把衣服脱了!”她担心他怕痛,她的手温润中带着丝丝凉意,他至今记得她触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个眼神幽亮傲慢的小丫头,仿佛一只刚钻出洞穴的小狐狸,冲他挥舞着锐利却稚嫩的爪牙。

    他收获陇平府时,也收获了她,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怎么会答应庆国那样的条件?他期盼着,想象着她在平阳府见到他时的反应,想象着她被他认出来时的表情,比较着他以哪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才最有趣,想象着那令人兴奋的场景,可没等他确定好出现的方式,她竟逃了出去,无影无踪。

    平王嘴角露出丝笑意,在大军的包围中,在黑衣卫和无数谍报的搜寻下,她居然施施然的坐着马车,带着婆子仆从,好几次跟他擦肩而过,他捉了她回来,她还是那样傲慢的亮着爪牙,跟他谈着条件嫁了自己,他想要她背后的东西,但更想要的,是她的人。

    她一直跟他挥舞着利爪,却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打击着她的利爪,她是他的妻,她不能这样锋利着,她不能有这样过于锐利的爪牙,她应该柔顺些。

    平王心里苦涩起来,她的锋利柔顺了起来,她的经意和不经意,时时刻刻诱惑着他一点点沉沦下去,他越来越依恋她、牵挂她、思念她,她欢喜他才欢喜,她忧郁他会难过,看不到她,他思念的不能自抑,他在乎她是不是在乎他,她的疏离让他心生恐惧。

    平王闭了闭眼睛,她那样狡黠敏锐,她一定明白他的牵挂和恐惧,明明白白的看着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没在了她幽深的眼睛里,才会那样懒洋洋的枕着锐利的爪牙,俯视着他,掩饰都懒得再掩饰了,平王心里抽痛起来,就让她去玉山庄子,让她……

    她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宠爱与否,不在乎他的人在哪里,不在乎他的心在哪里,平王满嘴苦涩,他岂耐她何?

    他能怎么样?弃了她,不见她,冷落她,他是在惩罚自己,不是惩罚她!再找个女人?青青只有一个,哪会再有第二个?他若有了别的女人,她肯定会傲慢的俯视他一眼,或者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就远远的潜入水底最深处,他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再拥着她,听着她细细碎碎、温软的说着话,这不是在惩罚她,这是要杀了自己。

    她于他,没有任何牵绊,她根本就不想有任何牵绊!他要的,她都给了他,都给了他?她知道他要什么?

    平王慢慢伏下身子,把头埋在了双膝间,他该怎么办?

    郑嬷嬷带着丫头婆子,很快就把离正院不远的竹影院收拾了出来,侍候着李青搬了过去。

    李青沐浴洗漱,换了衣服,疲倦的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郑嬷嬷带着众丫头婆子,静悄悄的收拾着东西,夫人既然决定了去玉山庄子住着,那就侍候着夫人过去住着就是,她的小姐从小长到现在,做什么决定都没错过,就算错了,那又如何?错了就错做!

    丁一轻手轻脚的进了春熙院,找到郑嬷嬷出来,低声问道:

    “夫人歇息了没有?”

    郑嬷嬷点了点头,丁一怔了怔,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

    “爷把练功房给拆了,就一直坐在一堆废墟里,到现在,两个多时辰了,一动没动。”

    郑嬷嬷斜睨着他,慢腾腾的说道:

    “也许爷在练功呢。”

    丁一苦笑起来,

    “嬷嬷,您真会……说笑,今晚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会儿,唉,爷现在这样子,看着吓人,满院子的杀气,别说劝,连上前半步都没有人敢!这会儿,满平阳府,除了夫人,没人敢,也没人能劝得了,嬷嬷,夫人若醒了,您得赶紧给夫人禀报了,请夫人过去劝劝去。”

    郑嬷嬷看着丁一,郑重的点头答应着,

    “你放心,夫人一醒,我就跟她禀了这事。”

    丁一点着头,磨蹭了半天,才犹豫着转身离了春熙院。

    夜幕消散,太阳跳出地平线,朝霞撒满了平阳府,温暖的抚过王府的每一处。

    平王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灿烂的霞光看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往院子外走去。

    丁一伸长脖子正往院子里探望着,见平王出来,急忙上前请了安,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垂手侍立着,静静的等着平王发话。

    平王站了片刻,往春熙院方向望了望,慢腾腾的问道:

    “夫人起了没有?”

    “回爷的话,奴才这就过去看看,夫人昨晚住到了竹影院,今天卯初刚过,郑嬷嬷就让人准备车子,说要装行李。”

    丁一小心翼翼的禀报,越说声音越低,平王眉梢微微挑了挑,若不是城门关了,只怕她敢连夜搬家。

    平王转身大步往春熙院方向走去,春熙院门口,丫头婆子安静的忙碌着,进进出出的往门口的车子上装着东西,平王阴着脸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大步进了院门,直奔竹影院进去了。

    郑嬷嬷急匆匆的迎出来,刚要请安,平王仿佛没看到她,大步往她身边掠了过去,郑嬷嬷急忙小跑着跟在后面禀报着:

    “爷,夫人还没醒,夫人昨晚……”

    没等郑嬷嬷说完,平王已经掀帘进了正屋,紧绷着脸吩咐着屋里值夜的水苏等丫头,

    “出去!”

    水苏等人打着颤,仓惶的奔了出来,和郑嬷嬷几乎扑了个满怀,平王赶了几个丫头出去,转身关上了门。

    水苏惊恐的看着关起的门,一把攥住郑嬷嬷的衣袖,恐慌的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姑……姑,夫人!夫人!”

    郑嬷嬷强自镇定了,僵硬着拍了拍水苏的手安慰道:

    “没事,没事,没事,夫人可是……夫人,没事。”

    平王站在内室门口,抬手揉了揉额头,又揉了几下面颊,轻轻咳了几声,拉了拉衣襟,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李青蜷在床里面,严严实实的裹着被子还在沉睡。

    平王掀起帘子,弯下腰仔细的盯着李青看了一会儿,踢了鞋子利落的翻到床上,掀起被子,伸手揽住了李青。

    李青猛然惊醒,几乎惊叫起来,平王干笑着,声音紧紧的极不自然的安抚着她:

    “别怕,是我,咳咳,是……是我。”

    李青愕然转身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蓬首垢面的平王,怔怔的转头四顾着,平王跟着坐起来,拉着被子裹住李青,尴尬的笑着低声说道:

    “外面凉,这屋里凉,别冻着。”

    李青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呆怔怔的看着平王。

    ................................

    咳咳,闲喉咙也有点痒,顶着大铁锅小声说一句:

    今儿起,保证一更,那个,那个,20粉加一更。

    扔铁锅,撒丫子跑!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情牵(113粉加更)

    平王轻轻咳了几声,跟着解释着:

    “喉咙,有些痒,有点痒,你累了,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好。”

    李青总算清醒了一般反应了过来,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里,仰头看着平王质问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平王尴尬着,脸上慢慢浮出丝疲赖来,

    “我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除了这里,我哪还有别的地方去?”

    “你?”

    李青瞪大了眼睛看着平王,看着他满脸的疲赖,傻怔怔的呆住了,脑子里短路般,一时竟转不过弯来,平王说着话,浑身的别扭和不自在一点点褪去,脸上干脆的疲赖着,伸手拉过李青圈在怀里,声音里带着无赖,低低的说道:

    “你是我的婆娘,我只能到你这里来。”

    李青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伸手拍开平王,往后退了退,冷着脸说道:

    “我要起床了,收拾收拾还要赶到玉山庄子里去呢。”

    平王手臂用力拉回李青牢牢的圈在怀里,

    “要去一起去,我也到玉山庄子里去住着,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得陪着你。”

    李青高高的扬着眉头,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平王,平王低着头,嘿嘿的疲赖的笑了几声,

    “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反正,我得守着你才行。”

    “你?疯了?”

    李青伸手摸了摸平王的额头,平王“吃吃”笑了起来,低头就要吻下去,李青忙伸手挡在他嘴唇上,推了回去,

    “你这是中了魔魇了!”

    “嗯,中了你的魔魇了,早就中了,中了好几年了,解也解不开了。”

    平王低着头,眼神清亮的看着李青,慢腾腾的说道,

    “我为男,你为女,咱们才能做了夫妻不是?下辈子,你做男,我为女,咱们再做夫妻,这样不就扯平了?”

    李青啼笑皆非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无赖,竟让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平王眼神谨慎的仔细的看着李青,慢慢的接着说道:

    “这辈子,我虽为男,也没多占你便宜不是?以前,那些姨娘,有那些姨娘,不是因为没碰到你吗?从娶了你,我就改了不是?”

    平王怔了怔,脸色微变,紧忙接着说道:

    “红袗,是……我的错,咳,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姨娘都不会有!这天下的女子都加起来,也及不上你一根小手指头,我哪里还能看得见别的女子。”

    李青脸色冷了冷,正要说话,平王伸手按在她嘴唇上,陪着笑抢过话头接着说道:

    “你听我说,听我说,大师,广慈大师说,你用毒之精远过于用药,我要是敢负你半分,你还治不了我?象文国梁那样,我要是敢负你,你也象对文国梁那样对我,让我生不如死,死也死得难看无比。”

    李青脸色变幻着,听到最后,哭笑不得的看着平王,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平王眼神微微松了松,揽了揽李青,声音更加温柔起来,

    “你也精蛊术,我听说有一种情蛊,种下去,若那人不负你,万事无碍,若他敢负了你一星半分,就会被那蛊虫噬心而死,要不,你就给我种下这情蛊,我要是敢负你半分,就让那虫子噬心而死,死得难看无比!”

    李青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干脆转过头,不再理他,平王目光微闪,抱着李青紧紧搂在怀里,慢腾腾、懒洋洋的接着说道:

    “反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若不想做这王妃了,我就陪着你一起,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我好歹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护着你,保不准还能逃过这天下人的追杀,就是那沈氏,想杀咱们,也没那么容易。”

    李青卡在喉咙里的气息一下子呛了出来,伸手用力扯着平王的耳朵往下拉着,狠狠的说道:

    “你威胁我?”

    “没有没有,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都是真心话。”

    平王被李青扯得歪过头去,陪着笑解释着,李青扯了几下,有些无力的松开了平王,平王低头看着她,温和的说道:

    “这世上,我最懂你,最知道你,只有咱们两个,才能站到一处,青青,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就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李青垂着眼帘,沉默着,平王抱起她,搂在怀里,握着她的手合在自己手掌里,低声的温柔的哄着她,

    “青青,当初我去寒谷寺的时候,病得快死了,求遍了天下名医,都说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治,拿着那枚木莲令去寒谷寺,也不过心头存着一丝渺茫罢了,你看,我去了,治好了病,遇见了你,如今你手里握着的,不是一丝,是九成九,凡事要思量,可不能思量太过,咱们两个,是这世间最般配的一对,青青?”

    李青仰着头,仔细的看着平王,嘴角慢慢渗出丝笑意来,慢吞吞的说道:

    “你说的,那个情蛊,我倒真是养了几粒。”

    平王呆了呆,李青微微歪着头,紧盯着平王,平王挑了挑眉梢,低头看住李青的眼睛,干脆的问道:

    “吃几粒?要不,我都吃了?”

    “那倒不用,这东西养起来极难,你想都吃了去,我还舍不得呢。”

    李青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平王的面色,慢腾腾的说道,

    “你去叫我的丫头进来,我要吩咐她们取药来。”

    平王低低的笑着,突然扬声喝道:

    “来人!”

    郑嬷嬷和水苏、绿蒿正揪心扯肺的紧贴在正屋门上侍立着,支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郑嬷嬷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身上渐渐有些忽冷忽热起来,猛然听到平王暴喝般的召唤,郑嬷嬷双膝一软,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周围的丫头七手八脚的把她扶了起来。

    郑嬷嬷指着绿蒿,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点着屋里,绿蒿会意,紧张着胆怯着,脚膝虚软的挪到内室门口,手指微微抖动着掀起了帘子。

    床前帘幔静静的低垂着,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绿蒿努力得从紧得仿佛发不出声音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

    “夫……人?”

    “跟绿蒿说,让她把那个白绫底绣着红色并蒂莲的荷包取过来。”

    绿蒿仿佛立刻活了过来,急忙曲膝答应着,提着裙子急忙奔了出来,奔到正屋门口,冲郑嬷嬷不停的点着头,满脸笑容,欢快的低声说道:

    “是夫人,夫人让我给她取装药的荷包!”

    郑嬷嬷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子直直的往地上软了下去,水苏和几个小丫头低声笑着,拖着她进了旁边的厢房。

    绿蒿也顾不得其它,急忙奔进旁边的屋里,想了想,又急急的往院子外奔去,指挥着几个粗使的婆子急急忙忙的从车上搬了个箱子下来,打开来,翻出李青要的荷包来,又奔进来,小心翼翼的禀报了,进了内室,将荷包递进了帘幔内。

    平王伸手接了荷包,递给李青,李青斜睇着他,慢慢解开荷包,打开来,倒了四粒莲子大小,黑黑的药丸出来,托在手心里,仔细的看着,慢慢的笑着感慨道:

    “这蛊,我养了十年,才养出这么几粒来。”

    平王目光微闪,低头看着李青手里的药丸,慢慢用手拨弄着,笑着问道:

    “听说养蛊,这蛊就只听养蛊人的,你养的这情蛊,也是只有你能用?男子吃了,只是负了你才有用,其它的女子不能用?”

    “嗯。”

    李青低低的应承着,仰着头,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平王,平王吃吃笑着,突然抓起李青手里的四粒药丸,一齐塞进了嘴里,用力咽了下去。

    李青呆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扳着平王的脖子拍打起来,

    “不能吃那么多!你快吐出来!吐出来!”

    平王嘴巴紧紧闭着,嘴角挑了起来,用力搂着李青,任她拍打着,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说道:

    “一个也是吃,四个也是吃,再说,你养这么多做什么?我得都吃了,留着可不行!”

    李青一时气结,指着他,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去练功!去练功去!”

    “不去!要练,就在这床上,咱们两个练一练才最好!”

    平王疲赖着,搂着李青就要压下去,李青拍着他的脸,恨恨的说道:

    “去练功!这药是续命接气用的,你赶紧去练功,化了这药!你吃了四粒,要补出病来了!快去!什么时候小腹不再发热了,什么时候才能算好了!”

    平王紧紧搂着李青,把脸埋在李青发间,静了片刻,慢慢笑了起来,笑得浑身抖动着,大笑着松开李青,摊开手脚倒在床上,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

    “不去不去,你都要走了,我还练什么功啊!”

    李青伸手从枕边取了只银簪子出来,掂在手里,斜睇着平王,平王抬了抬头,懒散的笑着问道:

    “你拿簪子做什么?”

    “嗯,等着给你楔齿啊,免得等会儿你牙关咬得太紧,含饭时麻烦。”

    平王抬着头,看着李青手里的银簪子,笑着爬起来,

    “好好好,我去,我去练功去,早饭你自己吃,中午等我吃饭。”

    李青看着平王背着手,悠悠然的出了内室门,扔了手里的簪子,一头倒在床上,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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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隐忧(134粉加更)

    郑嬷嬷站在内室门口,重重咳了一声,恭敬的禀报着进了屋,挂起了帘子,李青回身摆着手,

    “嬷嬷,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不想起来。”

    郑嬷嬷挂起两边的帘子,回身叫了水萍等人进来侍候着,侧着身子坐在床沿上,看着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趴在床上的李青,伸手抚了抚李青的头发,声音有些急切的试探道:

    “爷刚走时吩咐说,把夫人的东西都放回去,还让我和丁一赶紧找人修那边房子去,夫人?”

    李青沉默着趴了一会儿,才翻身坐了起来,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嗯,先在这里住着吧。”

    郑嬷嬷歪着头,仔细的打量着李青,看了一会儿,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面容轻松的站起来,低声嘟嚷着:

    “这两口子打架的事,还真是让人说不好。”

    转头左右打量着床铺,笑着说道:

    “夫人还是赶紧起来的好,让水萍她们侍候着你沐浴去吧,你看看这床上,到处都是土,爷昨天拆了咱们的游廊,又拆了练功的院子,正经沾了一身的土!”

    郑嬷嬷带着满院的丫头婆子,把装好的行李又卸了下来,竹影院离正院太近,又过于狭小,正院修缮期间不适宜居住,郑嬷嬷禀了李青,带着人收拾了花园东边的梧桐院,在正院修好前暂时在那里住一阵子。

    直到申正时分,李青才在梧桐院正屋安顿下来,懒懒的歪在东厢南窗下的榻上,慢慢翻看着手里的文书。

    直到申末,平王才收了功,蓬首垢面的进了梧桐院,李青远远躲着他,催着他进了净房,平王沐浴洗漱干净出来,换了身白绫衣裤,挤着李青歪到榻上,长长的舒展着手脚,揽着李青的腰,手慢慢往李青小腹上覆了过去,李青拍开平王的手,转身看着他,郑重的说道:

    “先前我和你约法三章,如今也都被你赖了去,我也不和你再多约定,只有一件事,咱们得有约在先才行。”

    平王坐直了身子,低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你说就是。”

    “爷说过,爷是韩地的王,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又是正当盛年、英明神武,风流倜倘,温柔体贴,自然有无数妙龄美人想爬到爷床上,有无数家族搅尽脑汁想把妙龄女儿送到爷怀里来。”

    李青顿了顿,平王脸苦着拧到了一处,轻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李青接着说道:

    “这无数美人,是挡是接,爷自己处置,我是不管的,我也管不了。”

    李青斜睇着平王,带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慢腾腾的接着说道:

    “这是爷的事,不是我的事。”

    平王苦笑着连连点着头,摊了摊手答应道:

    “好,我答应你就是。”

    看着李青笑颜明媚了起来,平王长长的舒了口气,揽着李青,往后面靠垫上靠了过去,手慢慢从她腰间又揉到了小腹上,慢腾腾的低声说道:

    “宏坚托了福生说项,不愿意再回去山上练功,他也大了,我就允了他,吩咐他到刑部去历练历练。”

    平王顿了顿,手微微用力按在李青小腹间,神情寥落伤感起来,半晌,才慢腾腾的接着说道:

    “他说要跟着我习学政务!”

    李青轻轻皱了皱眉头,伏在平王胸前,沉默着一言不发,平王头微微抬起些,看了她一眼,嘴角闪过丝苦笑,接着说道:

    “文国梁的事,这釜底抽薪的主意,不知道是他想出来的,还是孙义的主意,主意是好主意,可这不是上位者能做该做的事,宏坚,到底是太过于小家子气了。”

    平王慢慢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抚着李青的后背,李青微微闭着眼睛,伏在平王胸前,睡着般一言不发,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平王接着说道:

    “这些年,我太忙,总觉得孩子们还小……”

    平王声音低落了下来,李青垂着眼帘,伸出手轻轻抚着他胸口,平王抬手抓了李青的手,握在手心里,伤感的叹息着,半晌才接着说道:

    “我选了几个师傅,人品学问都过得去,做人做事有智慧,知道规矩变通,人选节略都在那个紫檀木匣子里,今天晚了,明天你仔细看看,挑一个出来给宏坚做师傅吧,能校过来多少就校过来多少,往后知道本份就好。”

    李青沉默着一言不发,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平王舒了口气,慢慢揉着李青的手指,低声商量道:

    “宏强和宏旭今年也七岁了,跟着师傅也粗通了文字,我想着,把他们两个都送到山上去,你说呢?”

    李青抬头看着平王,没有说话,平王笑着坐直了些,揽着李青,低声说道:

    “他们要,给他们机会就是。”

    李青窝在平王怀里,垂着眼帘,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爷真是忍心……唉,世人都以为生在贫寒之家活着艰辛,其实生在至富至贵之家,才是真正的艰辛。”

    平王眼光闪烁不定,搂了搂李青,俯到她耳边,笑着低声说道:

    “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若再有个儿子,从他会说话起,我就把他带在身边教导着,必能青出于蓝。”

    李青怔了怔,转头盯着平王,慢腾腾的问道:

    “爷说这话是有什么打算的?”

    平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搂着李青往后倒去,嘻笑着说道:

    “林家得天厚爱,爷那是天之骄子,上天保佑,说不定过个一年两年,你就能给我生个儿子呢。”

    “爷还是不要做梦了,期许大打击重,爷期望得太多,到头了不过是一场空,爷岂不是又要发疯了!”

    李青拍着平王的脸,声音清冷的提醒着他,平王窒了窒,用力揽着李青,笑着只不说话。

    外面摆了饭,两人吃了饭,靠在东厢房榻上,戊水送了满满两大包文书进来,在宽宽的几个高高的堆起了几摞来,李青看着堆得高高的文书,畏缩的打了个呵欠,笑着说道:

    “爷慢慢看吧,我看着人收拾了一天屋子,累坏了,先去歇着了。”

    平王伸手拉着李青揽了过来,笑着说道:

    “你先别走,有几个折子,得你看看,有个说法才行。”

    平王从旁边堆着的匣子里取了几份文书出来,揽着李青靠到靠枕上,打开来递给了李青,李青仔细的一份份看了,又翻过来对比着仔细看了两三遍,才转头看着平王问道:

    “爷的意思呢?建在哪一处好?”

    “嗯,离上岭草原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要能掐着脖子,扼住要害,又要方便人来人往,只有台方城以北这块地方才是最好。”

    平王指着其中一个折子,慢慢的说道,

    “这里离上岭草原车子五天路程,骑马两天,要是黑骑,有个大半天也就能到了,这一带南边是台方城,往西北是呼和城,除此之外,周围就都是平坦的草场了,四下空旷,易攻难守,又不产粮食,往后建了寺,日常饮食就都得靠着台方城和呼和城供应,最是合适。”

    李青就着平王的手,仔细的看着图上各种标注,慢慢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些,这周围的草场极好,江白的寺院若是建在这里,草原上来朝觐的牧民可以直接在周围扎下帐篷,若是这周围往后能聚集起些一批上岭草原的牧人来,就能做了韩地和上岭草原的中转联系之处,倒是极有益处。”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拍了拍折子,

    “好,你也觉得好,看来就没什么大事了,那个江白,想通了没有,能退让到哪里?”

    “江白大师是极聪明有大智慧的,这点子小道理,哪有想不通的,前天听完经,大师已经请我喝过茶了。”

    李青笑盈盈的说道,平王扔了折子,舒展着身子,揽着李青往后倒去,李青伏在平王胸前,拍了拍平王的胸口,接着说道:

    “台方城的新寺,我想送些寒谷寺的医僧医尼跟过去,两年一轮换,寒谷寺的医僧医尼在喇嘛寺期间,着喇嘛衣装,但行事规矩,仍依寒谷寺旧例,江白若想送喇嘛学医,就须送到寒谷寺来学,只要两条就行,一,年纪要小,二,十年出师,有了这两条,送多少来都无碍,到喇嘛教轮换的医僧医尼,也要跟着传教喇嘛时常到上岭草原上走走,各处,都要多多往来了才好亲近起来。”

    平王闷闷的笑了起来,用力揽了揽李青,

    “我不过想让那些喇嘛们听话些,你却打算着一点点吞了他们!青青,你这打算极合我心意,极合我心意!咱们夫妻,心思总是想到一处的。”

    李青窒了窒,用力往下拉着平王的耳朵,有些恼怒的说道:

    “我是慈悲!跟你说过,寒谷寺的事,关着寒谷寺,我都是慈悲心肠!慈悲!”

    “好好好,慈悲慈悲,这样慈悲最好不过,慈悲到我心里去了。”

    平王被李青拉得头歪着低下来,顺势转过头,凑过去吻在了李青的唇上,辗转吸吮着,慢慢吻到李青耳边,喷着热气,低低的笑着说道:

    “这些文书,明天我起早再看,咱们进去,歇息……我想你,想得要着火了!”

    平王抱着李青,下了榻,光着脚进了屋内,抬手扇灭屋里的灯烛,把李青放到床上,回身放下帘幔,跳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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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奋的感谢:小夜Saya和吾妻无忧,咱也有舵主了!!撒花!

    昨天出了点小状况,更新晚了,亲们,打赏吧,别投粉了,累死闲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祸起(153粉加更)

    进了四月没几天,平王就安排人送林宏强和林宏旭去了山上。

    孙义强拉了丁一出去,喝着酒感慨着述了一晚上的旧情。

    平阳府南城的顾府,进进出出一如平常,穿过重重院落,顾府深处的一个小院落里,房舍整洁雅致,各处花草树木尽情舒展着个性,自自然然的蓬生着,别有一翻山情野趣。

    正屋上首,顾老太爷满脸慎重,眼睛里闪着亮光,看着坐在左边手的长子顾大丰低声说道: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顾老太爷挺直着身子,长长的舒着气,眯起眼睛,脸上带着笑意来,顾大丰满脸笑容的看着父亲,低声说道:

    “父亲,看来,爷这是要考量几位少爷了,三者择一,咱至少占了三成三的成算。”

    “不是三成三,是五成,至少五成!”

    顾老太爷声音里带着愉悦,接过了话头,轻轻拍着椅子扶手,笑了起来,看着顾大丰,低声说道:

    “庆余,你想想,爷为什么早不送,晚不送,这个时候送两位少爷进山去?林家的规矩,嫡长三岁上山,嫡子六岁上山,庶子若不是要考量,没有上山习学的规矩!爷当年生而不凡,也是三岁上山,这不提,如今大少爷能收拢了那许多人心,连孙义都跟了他,不就是因为他虽为庶子,却被爷送到山上习学去了?”

    顾大丰赞同的点着头,

    “父亲说得极是。”

    “爷如今若没有弃了大少爷的打算,怎么会这样突然就送了二少爷和三少爷上山去?可你想想,三少爷和大少爷一母同胞,血肉相连,这血脉一头连着爷,一头,可联的是文家,那文氏已经死了,这结就再也解不开了,如今的韩地,是两个主子,还有个夫人呢,妇人之心,最细,也最记仇,大少爷和三少爷,想过夫人这一关,就不容易。”

    顾大丰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

    “父亲说得极是,前天,王府派人去庄子里接那些丫头去了,传出话说,说上头交待,往后就住在王府了,看来,夫人往后是要留在王府,主持中馈了。”

    “何止主持中馈……你只记着,咱们韩地,如今是两个主子,不分左右的两个主子!”

    顾老太爷皱着眉头,伤感的叹息着交待道,顾大丰点头应承着:

    “父亲放心,我记下了。那大少爷这边……”

    “大少爷毕竟少人指点,去什么刑部历练?哼!”

    顾老太爷站起身,背着手踱了几步,眯着眼睛,冷冷的“哼”了一声,顾大丰迟疑着,看着顾老太爷,陪着笑低声说道:

    “儿子倒有点不一样的想法。”

    顾老太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儿子,示意他说,顾大丰上身微微前倾了些,陪着笑解释道:

    “父亲,大少爷现在这地步,艰难得很,文家,如今的侯爷府唯夫人之命是从,不敢违了半分去,文大爷,如今也就余着口气罢了,这名声也……不堪的很。”

    顾大丰忍不住露出暧昧的笑容来,轻轻咳了下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道:

    “大少爷内外无援,若再远在山上,只怕过两年,爷就把他忘在了山上也说不定,不回山上这事,说不定就是孙义的指点,听说,大少爷如今往三爷府上走动的极勤,对大爷和三爷府上的几个堂弟,也亲呢的很,大少爷也有着思量呢。”

    顾老太爷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

    “你说得对,是这个理儿,文大爷这事,倒是让大少爷拉了不少人心过去,能在爷和夫人手里护下文大爷,这也是他本事的地方,这招釜底抽薪,用得绝,就是爷,也说不出什么来,这事,若是大少爷自己的决断,倒也有几分心计魄力,拼着爷一时恼怒,也要挣些人心回来。”

    顾大爷轻轻赞叹起来,顾大丰微微皱起眉头,担心的看着父亲问道:

    “那咱们?”

    “不用太担心,大少爷这边,只让人仔细盯紧了就是,只要没什么出格的大事,不必理会去,现下,咱们最要紧的,是做好跟沈志远的生意,二少爷往后用银子的地方极多,这笔生意若是做好了,咱们也能略松口气。”

    顾老太爷仔细思量着,慢慢交待道,顾大丰拧着眉头,点头应着,

    “算着日子,小六那边也差不多了,只是这本银,咱们的银根有些紧,全部抽出来,生意上的流水就要出问题,再说,就算全部抽出来也不富裕,您看……”

    “上次找上门来的那家聚源钱庄,你亲自去看看,若真是象他们说得那样,咱们往后就跟他们合作就是,倒不是件坏事。”

    顾老太爷思量了半晌,低声交待着顾大丰,顾大丰点头答应了,顾老太爷背着手,站在屋门口,看着院子里野趣盎然的花草树木,沉默了半晌,转过身吩咐顾大丰道:

    “夫人和连庆那边,毕恭毕敬着,不能丝毫得罪怠慢了去,沈家这块肉,就是夫人赏赐给咱们的,你得记着这个,杨元峰的夫人五月里就要生产了吧,准备厚礼,不要露了山水,悄悄的送去就好。”

    “儿子让人准备了两块上好的玉件、两片赤金锁,大约值五千两银子,父亲觉得妥当不妥当?”

    顾大丰笑着问道,顾老太爷低着头,仔细想了半晌,坐回椅子上,眯着眼睛吩咐道:

    “照五万两银子准备。”

    顾大丰惊讶的看着父亲,顾老太爷眯着眼睛看着他,笑着说道:

    “你呀,还是经事少,杨家添丁这事上,到时候你看去,这五千两银子,只能算厚礼,五万两才能算重,杨家那位夫人,虽说是夫人的婢女,可那情份,任谁也比不了,夫人又是个极护短的,你看看连庆、看看木通、如今在这平阳府,在韩地,可都是数得着的人物,不知道多少人,费尽心思,想巴接还巴接不上呢,用些心准备吧。”

    顾大丰轻轻摇着头叹息着感慨道:

    “这杨家,还真是行了运了。”

    “那也是人家抓住了这运,人家兄弟有这份才干,那文家,夫人可是从文家嫁到王府去的,你看看如今又如何?”

    顾老太爷慢慢抚着胡须,感慨般说道,顾大丰微微皱了皱眉头,带着些疑惑的说道:

    “说到文家,文家大爷这‘病’,还真是古怪,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怪病,儿子一直就没想明白,这是谁做的手脚,谁能做出这样的手脚来?难不成,还真是有闹鬼这事?儿子这些天也没想明白这事。”

    “唉。”

    顾老太爷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看着顾大丰,郑重的说道:

    “这事,谁会去动这样的手脚?把人身上的元阳全数逼进阳物,紧紧锁在阳物里,收不回泄不出,让人生不如死,这样的神技,也许夫人能有,可夫人,怎么会出手?这事与她半分利益也没有,没有利益的事,夫人哪会去做?咱们敬鬼敬神,敬的是什么?不过是自家的心罢了,文家大爷坏了心,坠入鬼道,才招了这样丑陋的……报应。”

    顾大丰眼睛闪过丝畏惧,轻轻摇了摇头,

    “文家大爷那里,昨天还让人去看望,真真是……活受罪,文大奶奶偏还……一直让人给他喂红果,吊着口气,早就没了人形,文侯爷倒是个明白的,一直亲自看着,只让人花钱从私窠里请人,听说,如今开到五百两银子一个时辰,也没人肯去侍候,只怕也熬不了几天了,真真是报应。只可惜了府里的少爷小姐们,往后,哪家肯和他们攀亲去?”

    “出了这样的子孙,祖宗的脸面都给丢尽了,这样的混帐东西,早就该动了家法,一通乱棍打死了的好,省得如今上辱祖宗,下累子孙,唉,文家当初跟随老王爷,出生入死打天下的那几位爷,才真真是让人心服口服,如今子孙凋零成这样,可怜可叹!”

    顾老太爷伤感的感慨着,顾大丰看着父亲,也跟着伤感起来。

    京城沈府,沈尚书阴沉着脸,将手里的书信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站起身,背着手焦躁的来回走动着,紧紧拧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才猛然顿住脚步,扬声叫了小厮进来,取了笔砚,写了几行字,用火漆封好,吩咐立即给二皇妃送过去。

    二皇子退了朝,回到府里,阴着脸直奔正院进去了。

    沈青**着肚子,扶着婆子的手迎了二皇子进去,接过小丫头捧过来的茶奉了上去,侧着身子坐到榻上,二皇子接过杯子,随手扔到几上,盯着沈青叶质问道:

    “听说你让人去晋地的商号调银子去了?”

    沈青叶沉静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声音平和安然的答道:

    “寒谷寺要用的银子,一时接续不上,沈家的盐场被人投了毒,父亲和七叔查下来,这事,只怕源头还在京城里,为了保盐场的信誉,父亲和七叔只好把春夏两季所有出的盐先赊欠出去,要等入了秋,这些银子才能收回来,寒谷寺这边,银钱上一会也断不得,所以我才让人去晋地的商号调些现银过来救救急。”

第二百九十五章 果与量

    二皇子眯起眼睛,满眼讥笑的看着沈青叶,抬手轻轻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这天下所有的人,就数你最聪明,谁都可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青叶微微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着心底涌起的怒气,平缓着就要急促起来的呼吸,转头看着二皇子,低声解释道:

    “爷,寒谷寺的事,当初是我考虑不周,可如今,咱们也只能支撑下去,支撑到……请爷以大局为重,这银子,到秋天,我就从沈家调银子过来补上。”

    沈青叶愤怒得声音微微颤抖着低了下去,二皇子盯着她,慢慢摇了摇头,轻轻笑了起来,上身往沈青叶那里倾了过去,声音轻飘飘的说道:

    “你当我是傻子?你们沈家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过失了一季的盐,就能没了银子?沈家出来个姨娘,随手都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你会没有银子?寒谷寺,你跟我说,过个年,只收了六万一千两银子,可我怎么听说,足足收了二十万两?银子哪儿去了?啊?银子哪儿去了?”

    沈青叶猛的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抬手直直的指着二皇子,嘴唇颤抖着,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银叶的银子哪里来的,我必会给你个交待!寒谷寺的银子,你若不信,就让人去寺里查帐,所有的帐,一清二楚都在寺里收着,你去查,你可以去查!”

    二皇子慢腾腾的站起来,掸了掸了衣襟,从怀里取了卷纸出来,走过去站到沈青叶面前,满脸笑容的低头俯视着她,抬手用纸卷轻轻拍打着沈青叶的脸,夸张的笑着说道:

    “查?还用得着爷去查?苦河那个女人姓沈是吧?你们沈家的女人就是贱,只要有银子,有好处,侍候谁都行!你以为你真能瞒天过海?沈青叶!轻视夜家?你以为就凭你,就能轻视夜家?呸!”

    二皇子狠狠啐了沈青叶一脸,重重的将手里的纸卷砸在了沈青叶脸上,

    “帐?这就是帐!还要我去查?!”

    沈青叶不敢置信的看着二皇子,茫然的抬起手,抬到一半却又落了下去,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散开的纸张,僵硬着艰难的弯腰去拣散在地上的那几张纸,二皇子用脚把纸张往沈青叶面前踢了踢,声音阴冷着从沈青叶头顶上压了下来:

    “银叶,是爷的心肝宝贝,她的银子从哪里来的,自然是她跟爷交待,你的手,离她远着点!就是你要见她,也得爷允了才行!哼!”

    二皇子说完,径直大步出了屋子,往后花园进去了。

    沈青叶半弯着身子,只觉得腹部刀搅般痛了起来,下身温热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惊恐着极力挣扎着叫着人,门口的丫头婆子急急的涌进来,沈青叶歪在榻边,裙子已经被血染红了。

    二皇子府的地牢里,苦河满身血污,捆着双手被高高吊着,二皇子背着手,沿着曲折狭小的石阶进了地牢,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苦河看了一会儿,转头问道:

    “招了没有?”

    “回爷的话,还是一口咬定在玉水县。”

    二皇子眼眶微微缩了缩,咬着牙吩咐道:

    “叫醒他!”

    二皇子抖了抖衣襟,往后退到了墙角边,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仆上前,拎起桶冷水泼到苦河身上,另一个男仆干脆利落的拎起钉着铁刺的皮鞭,狠狠的抽了下去,苦河打了寒噤,惨叫着清醒过来。

    二皇子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睛笑咪咪的看着苦河,慢腾腾的说道:

    “大师倒是一往情深,看来就是死,也要护着那个女人了?”

    苦河摇了摇头,甩开眼睛上的血水,满眼急切渴望的看着二皇子,嘶哑着声音哀求道:

    “二爷,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爷,求求您,求求您!”

    二皇子轻轻笑了起来,

    “饶你?银子哪里去了?那个女人呢?别跟我说玉水县,爷的人已经回来了,你是买了地、买了宅院、铺子,可转手就让人卖了,大师果然是大师,这狡兔三窟玩的真是好!”

    二皇子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掌,

    “爷也佩服得很啊!”

    苦河眼睛慢慢睁大着看着二皇子,突然野兽般叫道:

    “你骗我!她不会骗我!不会!我的……孩子,我的儿子!你放了我,我去找她,我去找她!去找她……”

    苦河双眼圆瞪着,奋力挣扎着狂叫着,二皇子仔细看着他,慢慢皱起了眉头,往后退了几步,目光深沉起来,突然转身出了地牢。

    二皇子急步走在后花园里,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盯着身边的小厮低声问道:

    “那个果量,还没找到?”

    “回爷的话,还没找到。”

    二皇子嘴唇紧紧抿了起来,直直的站着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才恍过神来,眼神凝重的看着小厮吩咐道:

    “吩咐下去,多放些人去找果量,一定要找到他!还有,去威远镖行再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那个女人的线索,让人再去玉水县,那些地,铺子、宅院,谁买的、谁卖的,谁经的手,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出来!”

    小厮答应着就要退下,

    “慢着!”

    二皇子猛然叫住了他,垂着眼帘,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吩咐道:

    “到沈府,请梁夫人过来照看着夫人,还有……算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答应着,屏着气,小心的退了下去。

    四月的玉山下,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果量蹲在路边的小溪旁边,捧着清澈见底的溪水洗了洗脸,又捧着水喝了几口,轻松而兴奋的起身,理了理包袱,沿着曲折的台阶,和络绎不绝的人群一起,缓步往山上走去。

    果量慢慢走着,不时停步打量着四周,迎面而来的香客看到他,微笑着双手合什,礼敬着让着路,果量半垂着眼帘,微笑着双手合什,直身还着礼,心情飞扬着欢愉着,这里,才是他的寒谷寺,才是看着他长大的寒谷寺!

    北寺后院方丈室里,果量和苦寂对面坐在老榆木榻上,苦寂微笑着打量着神采飞扬的果量,起身站在榻前,看着莫名其妙的果量,恭恭敬敬的双手合什,躬下身子深施了一礼,笑着说道:

    “护法吩咐我,让我代她跟你施一礼,护法说‘果量辛苦了’”

    果量急忙跳下榻,腰几乎弯了个对折的还着礼,苦寂扶起他,笑着说道:

    “这是依着护法的吩咐,替她施的礼,你也受得。”

    果量脸上红涨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苦寂笑着示意着果量,两人对面坐下,苦寂倒了茶,慢慢喝了两口,看着果量,笑着说道:

    “你还俗吧。”

    果量愕然怔住,呆呆的看着苦寂,一时傻在了那里,苦寂看着他,眼睛闪过丝温和,笑着解释道:

    “这些事,都是护法亲自安排的,你的去向,这寺里,只有护法、你和我三人知道,护法安排你到台方城去,那里是韩地旺族赵家的祖籍,如今祖坟、家庙也还都在那里,赵家现如今一共分了五支,两支在平阳府,两支留在台方城,还有一支,就是第七房,留落到金川府,如今你是这第七房唯一的承嗣,我记得听老方丈说过,你襁褓里留的字,就是姓赵,如今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果理反应过来,脸色由红而苍白起来,苦寂温和的看着他,接着说道:

    “护法说,你若是留在寺里,只怕于性命有碍,二皇子正在派人四处找你。”

    “我不怕!”

    果量眼神清亮的看着苦寂说道,苦寂微笑着看着他,

    “出家人,生死堪破,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你若有些什么意外,护法心里必定无法安宁,护法让我告诉你,法在心里,出世入世,都是修行,如今你不过入世修行罢了。”

    果量有些发怔的看着苦寂,苦寂微笑着看着他,接着说道:

    “去吧,护法说你书读得好,不比那些举人们差,给你安排了个庆历二十七年举人的功名,你药理上又极通,护法给了你几家药行,如今都在金川府,回头你到了台方城,管事们自然会去找你交帐,护法说,台方城里还没有家象样的药行,让你去开一个去。”

    果量渐渐平静下来,眼神复杂的看着苦寂,苦寂看着他,仿佛闲聊般说起了别的事,

    “草原上喇嘛教活佛江白大师如今也正住在寺里,想请护法做他们的曼然巴格西,护法慈悲为怀,已经答应了,王爷已经开始在台方城以北,给江白活佛兴建喇嘛寺了,往后,咱们寺里的医僧医尼,两年一轮换,要到台方城的喇嘛寺,依着寒谷寺的规矩,施医施药,治病救人,护法自然昐着台方城的药行,能做得好一些,你去吧。”

    果量仔细听着,渐渐微笑着眼睛亮了起来,轻轻笑着说道:

    “我听护法的,还俗,入世修行去。”

    苦寂眼神温和的看着他,

    “护法给你起了个名字,叫赵量,字度善,明天一早,护法就让人护送你去台方城,认祖归宗,护法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到了台方城,由着长辈们作主,赶紧找个好姑娘成亲吧,生了孩子,记着让人到咱们寺里来求平安符。”

    果量想笑,还没笑出来,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只看着苦寂不停的点着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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