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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听落花     九全十美txt下载     九全十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十三章 备战

    孙义跟了上去,一路沉默着陪着林宏坚回到银杏院,进了屋,接过小丫头奉过来的茶捧给林宏坚,屏退了众人,笑着说道:

    “大小姐出了嫁,往后有什么事,就更方便了。”

    林宏坚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孙义,

    “大姐姐嫁了人,不住在这府里了,还能做什么事去?”

    “大少爷,你想想,大小姐嫁了人,以大小姐的身份脾气,柳家上上下下自然都得礼敬着她,这是一,二来,大小姐的嫁妆可是丰厚得很呢,要想做点什么事,有钱有人,还不是便利万分?若是交往的好了,就这柳家,也能成了大少爷的助力还说不定呢。”

    林宏坚眼睛亮了亮,明白了过来,笑着点着头,

    “那咱们过几天去看望大姐姐和大姐夫去。”

    孙义松了口气,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了笑意。

    柳家别院正院花厅里,火龙烧得厅里暖意融融,林宏坚端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林红敏和柳轻扬左右陪着,正笑意融融的说着话。

    林宏坚放下手里的茶,满脸笑容的看着林红敏说道:

    “大姐姐还要赶回元和城去吗?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这会儿赶回去,正月里又要赶着回来给父亲拜年,大姐姐身子弱,又是大病初愈,哪里经得起这样来回折腾的?!”

    林红敏微微迟疑了下,转头看着柳轻扬,柳轻扬微笑着,声音沉稳的说道:

    “大少爷说得极是,为了这个,家母特意嘱人仿着夫人出行的车子,做了辆宽大许多的马车给红敏用,家父家母本来也不想让红敏如此奔波辛苦,可新妇不拜宗祠不能成礼,所以实在不敢耽误了,大少爷和红敏姐弟情深,轻扬很是感动,还请大少爷放心,轻扬必会用心照顾红敏,不让她受了委屈去。”

    林红敏眼睛亮亮的看着柳轻扬,两颊泛起红晕来,林宏坚脸色沉了沉,转头看着林红敏笑着说道:

    “那大姐姐的意思呢?这天寒地冻的,倒不如开了春再回去,晚些再拜了宗祠就是。”

    林红敏转头看着林宏坚,收了笑容,不耐烦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拜宗祠的事也是能耽误的?我看你真是越大越糊涂了。”

    林宏坚脸上涨得通红,柳轻扬看着两人,忙笑着打起圆场,转了话题,

    “坚弟尝尝这个点心,这是红敏今天早上亲自到小厨房看着人做出来的,我吃着极好,你也尝尝。”

    林宏坚强笑着掂起块点心,心不在焉的吃了,就起身告辞了。

    春熙院书房里,李青靠在南窗下的炕上,看着小英带着四五个丫头飞快的打着算盘,绿蒿仔细的把数字写到纸条上,再钉到放在屋里正中的大木板上。

    李青看着木板上的数字,仔细的盘算着,慢慢叹了口气,韩地的赋税收益真是少得可怜,怪不得平王日夜想着要咬下河北道来。

    直到申末时分,李青看着人算完了帐,理成了折子,绿蒿看着人焚了所有的纸片,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李青微微拧着眉头,看着手里的折子,又叹了口气,平王掀起帘子,看着拧着眉头靠在炕上的李青,怔了怔,把脚步落得重了些,笑着说道:

    “在想什么呢?”

    李青忙直起身子,平王抬手止住了她,走到炕前,侧身坐到炕沿上,拿过李青手里的折子,翻了翻,递给了李青,笑着问道:

    “银子都算清楚了?能支用几年?”

    “爷,咱们韩地,实在是太穷了些,这两三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也就勉强够爷支用一年,若战事不能速战速决,韩地只怕就要被战事拖垮。”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忧虑的说道,

    “积攒下来的这些银子,一小半都是拉井山商路的收益,年后一旦战起,对商路必定影响极大,这一块的收益就没法子确保了,加上越是战起,金川府那边又越是要宽松,万万不能加征赋税,这一块虽富庶,也就不能指望了,爷又不能以战养战。”

    平王拧着眉头,慢慢点了点头,

    “嗯,这战事宜速战速决,一旦陷入胶着,与咱们就极为不利,你放心,没有谁能在爷的铁蹄下撑过一个月,一年足够了!”

    李青点了点头,

    “嗯,我仔细算过了,户部积下来的所有银钱粮草,全部用来支应爷的军费,一年是能支应的,至于安置灾民、流民,韩地明年的河工、赈济、春播等支用,就让庆余堂来应付个一年半载的,有聚源钱庄撑着,也无碍。”

    李青慢慢盘算着,平王甩了鞋子,紧挨着李青靠到靠枕上,伸手揽了她,

    “庆余堂的银子,等我取了洛水以西,连本加利的还!”

    李青歪着头白了他一眼,

    “爷还是算了吧,等你取了洛水以西,一片战后焦土,百废待兴,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进去!就算手里能攒下点银子,你必定又得盘算着去打谁家谁家去了,哪会有银子还我?!”

    平王窒了窒,嘿嘿笑了起来,

    “这天底下,你最知道我!要不,取了洛水以西,给你当封邑?”

    李青笑着摇着头,

    “我不要,一个玉山,就不知道花了我多少银子进去了。”

    平王搂着李青,重重的叹着气,

    “看来,只好把我抵给你偿债了。”

    李青笑着推着他,

    “回头我叫个人牙子过来估个价,看看爷这样的,能值几万两银子,爷先别闹,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平王疲赖的搂着李青,懒懒的说道:

    “爷只卖给你!别的人,谁敢?!嗯,你说,我听着呢。”

    “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过了年,战事只怕就在眼前了,我想着,干脆趁着冬闲,现在就召募民工,将银钱粮草运送到爷定好的那几个粮栈去,这样,一来可以以工代赈,二来,年后不管几月开战,爷就都没有了后顾之忧。”

    平王神情郑重起来,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样大批调动粮草,万一让人觉察出来,就失了先机了,这事,我来布置吧。”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

    京城二皇子府,后花园里的宽敞院落里,二皇子背着手,焦躁不安的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快步转着圈,沈青叶从东厢出来,站在正屋,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二皇子看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出了屋,走到二皇子身边,温软的安慰道:

    “爷也不要太着急,这女人头一回生孩子,总要有些时候的,刚才我去看过了,稳婆说宫口刚刚开全,胎位正,孩子也不算大,银叶精神也好,爷福运洪大,必是母子平安的。”

    二皇子稍稍定了定心,低头看着沈青叶,温和的说道:

    “辛苦你了。”

    “爷也太客气了些,府里添了丁,这个年,咱们可就过得再喜庆不过了。”

    沈青叶笑盈盈的说着话,二皇子渐渐安下心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二皇子又焦躁起来,从廊檐下的扶手椅上站起来,站在正屋门口,伸长着脖子,往里面张望着,不大会儿,里面传出阵哄亮的婴儿啼哭声,温嬷嬷奔了出来,扑到二皇子和沈青叶面前,跪倒磕着头,满面笑容的禀报着:

    “恭喜爷、恭喜夫人,添了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二皇子长长的舒了口气,腿软了软,扶着椅子跌坐下来,沈青叶满脸笑容的吩咐道:

    “来人,取最上等的封儿……”

    “这院子当值的,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府里其它下人,每人赏十两银子,爷高兴!”

    二皇子哈哈大笑着,打断了沈青叶的话,沈青叶眼底微微一沉,随即露出满脸笑容来,曲膝给二皇子道了贺,笑盈盈的说道:

    “爷,还得赶紧打发人到宫里报喜才是。”

    二皇子忙点着头,一叠连声的吩咐了下去。

    沈银叶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赵太太怀里抱着的小人儿,溢出满脸的幸福和快乐来,赵太太满面笑容,小心的抱着孩子送到沈银叶脸旁边,笑着说道:

    “你看看,小少爷跟二爷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长得真真是好看。”

    沈银叶伸出手,温柔的抚着婴儿粉红水嫩的小脸,满足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娘,看到这孩子,我真是知足的很,只要能看着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赵太太眼泪落了下来,忙抽出帕子偷偷拭了眼泪,笑着说道:

    “哪个当娘的不是这样的心思?你放宽心,二爷这会儿进宫报喜去了,你没看到,二爷高兴得嘴就没合上过,出院门时还跘得差点跌倒了,这孩子,生在这样尊贵的人家,又有父母这样疼着,哪有个不好的?你只安心将养着就是。”

    沈银叶满脸幸福的点着头,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孩子,

    “娘,你看,他的手,这么小,看看他这嘴唇,粉红粉红的,他真小,这样软……”

    赵太太侧身坐到床沿上,和沈银叶一起看着孩子,说着笑着感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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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四章 厚爱

    二皇子坐在东厢榻上,侧着身子,惊叹的看着咦咦呀呀,自顾自舞着手脚玩耍的儿子,笑着拿起件布老虎逗着他,小婴儿并不理会他,仿佛没看到二皇子手里的布老虎,只自顾自的抱着自己的脚,咦呀着咬到了嘴里,二皇子大笑起来,忙指着儿子叫了保姆过来,

    “快快,又吃自己的脚了!亏他能咬的到!还是把他包起来的好!”

    “回爷的话,姨娘说了,这样放开手脚,让孩子活动活动才好长得快,这是寒谷寺传过来的新鲜法子,京城好多人家都试过了,都说好,这样养着,孩子康健活泼,长得结实。”

    奶娘满脸笑容的解释着,上前轻轻的拉开了婴儿的小脚,小婴儿委屈的撇了撇嘴,挥着手脚,又把手握成拳头送进嘴里咬着。

    二皇子睁大眼睛,笑了起来,

    “唉,爷也拿你没法子了,这手脚就这么好吃的?”

    婴儿咬得高兴了,吐着口水,咧嘴笑了起来,用力挥舞着藕段一样白白胖胖的手脚,二皇子哈哈笑着,俯身亲了亲孩子白嫩的面颊,站起来又看了半天,才不舍的转过身吩咐道:

    “小少爷喜欢咬手脚,一定要给他洗干净了,少爷衣服穿得少,这屋子里时时刻刻要暖和着,进出都要小心,别扇了风进来,小心侍候着!”

    满屋的保姆奶娘、丫头婆子躬身答应着,二皇子又回头看了眼欢快的舞着手脚的儿子,满脸笑容的出了屋,叫了温嬷嬷进来,仔细的问了银叶的饮食起居,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院子,往正院去了。

    沈青叶接了二皇子进了屋,在榻上坐了,奉了茶上来,二皇子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看着沈青叶,笑着说道: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听听你的意思。”

    沈青叶侧身坐在榻沿上,微笑着点了点头,二皇子轻轻咳了一声,停了片刻,才笑着说道:

    “你也知道,银叶这孩子,是咱们府上头一个男丁,可惜……”

    二皇子含糊着接着说道:

    “虽是长子,可毕竟是庶出,依着规矩,这孩子就不能见庙,我想着,不如……”

    二皇子顿住了,抬头看着沈青叶,沈青叶目光闪了闪,笑着说道:

    “这几天,我也正想着这事,这孩子若是不能见庙,跟大哥府上比,总是差着些,不如,就把这孩子养在我名下,青叶和我同出沈家,是嫡亲的姐妹,她的孩子,我看着,跟自己生的可没什么两样。”

    二皇子满眼笑意的点着头,

    “难得你如此贤良。”

    沈青叶满眼笑意,诚恳的看着二皇子,笑着说道:

    “我还有点小想头,爷听听合适不合适。”

    二皇子忙点着头,

    “你说!”

    “爷过了年,也二十五了,等这孩子长大,爷就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这孩子要能做了爷的右膀左臂才好,我这身子骨,只怕三年两年的都难调理好,就算怀了孩子,生男生女还在两可,我想着,咱们得用些心,好好教养着这孩子,往后,爷的大业,才能好好的传承着。”

    二皇子上身直了起来,满眼震惊和感动的看着沈青叶,沈青叶含笑看着他,接着说道:

    “就因为这些个想法,我才有了点小想头,想把这孩子抱过来亲自教养着,也正好让青叶歇一歇,若是沈家有福气,过个一两年,银叶再给大少爷养几个弟弟出来,往后,兄弟同心,才是真正的帮手。”

    二皇子连连点着头,

    “好好好,这是你明理贤惠处,有你教导着孩子,比哪个师傅都强,明天我就和银叶说,这也是她的福气。”

    沈青叶笑意盈盈的起身福了一福,

    “这是爷给沈家的恩典,妾谢过爷。”

    二皇子哈哈笑着伸手挽过沈青叶,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盈盈的往她唇上吻了过去。

    沈银叶摘心去肺般看着沈青叶抱走了儿子,只觉得眼前一黑,猛的往后晕倒在床上,温嬷嬷急忙上前扶着她,死命的掐着她的人中,沈银叶透过口气来,睁开眼睛就要放声大哭,温嬷嬷用力捂着她的嘴巴,狠狠的说道:

    “姨娘这是不想活了?!姨娘自己死了,还想害死小少爷?”

    沈银叶拼命抽着气,压抑着声音,把头埋在了枕头里,温嬷嬷怜惜的看着她,轻轻闭了闭眼睛,伤感的拍着她,低声劝解道:

    “姨娘,不管爷多少宠你,姨娘还是姨娘身份,小少爷养在姨娘身边,就算是长子,那也不过是个庶长子,连见庙的身份都没有啊!爷说得对,养在正房名下,才是真心为了小少爷好,姨娘想想,再怎么着,小少爷是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是任谁也隔不开的。”

    沈银叶拼命摇着头,哽咽的语不成句,

    “不……不想,我舍……不……”

    温嬷嬷长长的叹息着,抚着沈银叶后背,低声慢语的安慰着她:

    “姨娘,爷这是真心为你打算,你心里要明白才行,退一万步说,这也……不是姨娘能作主的事,姨娘就想开些吧,好在爷也说了,姨娘什么时候想看孩子,就什么时候过去看孩子去,不过就是多走几步路罢了,宫里的妃子生了孩子,不也都是满了周岁就抱出去的?姨娘,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自己,如今这月子也快要满了,你得赶紧照嬷嬷的法子练习起来,这腰身要赶紧收回去才好,还有下身,都得收回去,姨娘,爷的宠爱才是根本……”

    温嬷嬷不露声色的慢慢转开了话题。

    因着文老太妃的薨世,平王府的春节今年减了等,安静简单了很多,初一日,李青在王府摆了迎春宴,宴请韩地各官宦大族的女眷,直到未末时分,才一一送了众人离开。

    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秋月才扶着杨老夫人过来,李青笑盈盈的上前扶着杨老夫人,和缓的说道:

    “我有点事要和老夫人商量商量,让秋月侍候着老夫人且到花厅里歇息一会儿,等我送走了人,就过来找老夫人说话。”

    杨老夫人满脸笑容,客气的答应着,扶着秋月随着小丫头进了花厅,花厅里侍候的丫头婆子忙着上前给秋月见了礼,流水般送了沐水、棉帕子、热茶、点心上来,秋月侍候着杨老夫人靠在花厅炕上歪着等李青。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青笑盈盈的进了花厅,杨老夫人忙从炕上下来,李青紧走两步,扶着杨老夫人坐回到炕上,接过秋月奉过来的茶喝了几口,才笑吟吟的看着杨老夫人说道:

    “这天也晚了,老夫人累了一天,也要早些回去歇息着了,我就不绕圈子,和老夫人有话直说。”

    杨老夫人客气的欠着身子,满脸笑容的说道:

    “夫人有话请讲,老婆子全听夫人吩咐。”

    李青抿嘴笑着,放下杯子,慢慢的说道:

    “老夫人,杨元峰去金川府也有两三年了,照理说,这三年一轮换,也没有让他在金川府长呆着的理儿,可如今,一来没有合适的人替换,二来,当地的商号、土人都递了请愿书过来,一定要把杨元峰留在金川府,爷思来想去,难为了几天,还是定了让他再做上一任,前些日子,吏部又定了新政,说这封疆大吏三年任期过短,还是五年最佳,这样,杨元峰就又要在金川府呆上五年了。”

    杨老夫人怔了怔,转头看了看秋月,迟疑着看着李青,李青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爷昨天说了,杨元峰年近三十才成了家,小夫妇也就新婚时聚了一个月,如今再把老夫人的佳儿佳媳隔开五年,耽误了杨家添丁进口,只怕老夫人要打上门来。”

    杨老夫人笑了起来,李青看着她,接着说道:

    “爷就嘱咐我,今天见了老夫人,干脆劝劝老夫人带着媳妇和小孙子,去金川府住上几年去,老夫人如今儿女都成了家,家里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就跟着大儿子,出去走动走动。”

    杨老夫人身子放松下来,满脸笑容的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说的老婆子还真是动了心,只是老婆子年纪大了,也走不动了,再说,老二媳妇有了身子,老婆子想守着看二房孙子呢。元峰这事,夫人今天不说,我也是要老着面皮求了夫人呢,只求爷和夫人个恩典,让我这大媳妇带着孙子随去金川府任上,说起孙子,也不怕夫人笑话,当初我带着他们哥儿俩时,天天催着他们读书写字,多少严谨!可如今,一听到这小孙子哭啊,我这心就揪成一团,心疼得没法子!哪里还硬得下心去管教的?这孙子啊,还得让他爹管着去,我再带,就给溺杀了!”

    杨老夫人笑着感慨着说着话,李青目光温和的看着杨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老夫人也是这样的打算,那就最好了,这事,老夫人看着安排吧,定了日子,打发人过来说一声,我跟爷要几个护卫护送着她们娘俩过去。”

    杨老夫人起身谢了,告了退,李青也不虚留,起身送杨老夫人到了院门口,嘱咐高嬷嬷送到车上,看着两人走远了,才疲倦的回到正屋歇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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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五章 无辜

    初三日,柳轻扬和林红敏从元和城赶到王府拜年,李青留两人在王府盘恒了一天,又留他们过了元宵灯节再回去。

    平王站在正屋门口,看着两人说笑着离了院子,脸上浮出笑容来,伸展着手臂回到东厢,懒懒的躺到东厢炕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感叹道:

    “女大不中留啊,你看看,这红敏,跟着这柳家小子,倒听话了,多少好!”

    李青歪着头,抿嘴笑着看着他说道:

    “过两年圆了房,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就更好了,爷也算了了件大心思。”

    平王笑着点着头,转头看着李青说道:

    “运粮的事,人手已经召募好了,初六开始运,到两月底就能运送完了,今年这个年,咱们还算能轻松些,过一阵子战事一起,还不知道如何呢,要不,趁着这几天封印,咱们去玉山庄子里住几天去?”

    李青转过身子,眼睛亮了起来,笑着说道:

    “好啊,上个月木通来说了,庄子里的温泉已经引进来了,若是真能照着图纸一个样子做出来,必是极好的!”

    平王伸手揽过李青,吃吃笑了起来,

    “嗯,那图纸我也看过了,你那个池子做得好,咱们两个也去躲躲清静去。”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平王转头看着她,慢悠悠的说道:

    “咱们去庄子住着这些天,平阳府,就让宏坚监管着,你看呢?”

    李青歪着头看着平王,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京城二皇子府喜气洋洋,二皇子长子见了庙后,皇上赐了名叫“璜”,沈青叶院子里的四个侍寝丫头,有两个怀了身孕,二皇子神清气爽,添丁之喜完全洗去了寒谷寺带来的阴影。

    后花园院子里,沈银叶和温嬷嬷坐在东厢榻上,正一起翻看着沈青叶手里的小衣服,温嬷嬷笑着奉承道:

    “姨娘这针线,真真是好,这红鲤鱼绣得真跟活的一样!”

    “嬷嬷又在逗着我开心了!”

    沈银叶气色明朗了许多,拎着小衣服,仔细端祥着,笑着说道:

    “这么大点的孩子,就懂事的不行,一看到我就笑个不停,我看他就喜欢抓这样的红鲤鱼,干脆绣了给他穿在身上多少好。”

    温嬷嬷笑了起来,

    “那是,大少爷是姨娘身上掉下的肉,血脉连着,哪有个不亲的?只是……”

    温嬷嬷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来姨娘也别去得太多,二来,这亲,也要隐着些才好,毕竟大少爷是养在别的院子里,那可是握在人家手心里的,再说,那边,眼看着也就不缺孩子了,为了大少爷好,姨娘凡事要藏起些心思来。”

    沈银叶放下手里的衣服,感激的看着温嬷嬷说道:

    “嬷嬷处处替我着想,若不是你,我也没有今天,往后,我们娘俩有什么造化,必忘不了嬷嬷的恩情。”

    温嬷嬷忙摆着手说道:

    “姨娘这话说得,老奴如何担当得起?这不过是做奴才的本份罢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温嬷嬷侍候着沈银叶换了衣服,披了斗篷,将小衣服包了,带着丫头婆子往正院去了。

    正院后偏院里,奶娘保姆满脸笑容的迎着沈银叶和温嬷嬷进了屋,沈银叶坐到榻沿上,抱着儿子逗弄了一会儿,取了新衣服出来给他换上,看着一身红衣、粉装玉砌,舞着手脚笑个不停的儿子,疼爱得移不开眼睛,温嬷嬷笑盈盈的上前曲了曲膝,

    “姨娘,让奴婢抱一会儿少爷,您头发散了,爷一会儿就该进来了。”

    沈银叶点头答应着,又抱着儿子笑着亲了一会儿,才递给了温嬷嬷,起身跟着婆子到里间净房里重新梳了头,刚出来,就有小丫头过来禀报:

    “回银姨娘,爷回来了,请您过去说话。”

    沈银叶轻轻捏了捏儿子胖嘟嘟的脸,又亲了几下,才带着温嬷嬷往正屋过去了。

    二皇子盘膝坐在东厢榻上,正和侧身坐在榻沿上的沈青叶笑着说着话,见沈银叶进来,二皇子眼神温柔起来,抬手止了沈银叶的礼,笑着吩咐道:

    “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多讲究那些个虚礼,你也坐吧,我正和青叶商量着,二月里还是带璜儿去慈安寺,让宏严大师给剃发的好。”

    沈银叶温婉柔顺的微笑着,满眼仰慕的看着二皇子,笑着说道:

    “妾听爷和夫人的吩咐。”

    二皇子目光温和的看着沈银叶,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丫头送了茶上来,沈银叶接过,慢慢喝着,微笑着,温婉沉静的听着二皇子和沈青叶说着话。

    三人正春意融融的说笑着,门外扑进来个嬷嬷,嬷嬷浑身抖成一团,手脚并用着爬到榻前,抬手指着外面,嘴唇抖动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皇子皱着眉头,冷冷的盯着瘫在地上、抖若筛糠的婆子看了一眼,转头看着沈青叶,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规矩?”

    沈青叶冷着脸站了起来,盯着婆子,声音冷冽的斥责道:

    “你这是撞了什么邪了?出了什么事能把你吓成这样的?”

    “回……爷!夫人,少爷……少爷……”

    婆子恐惧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抬手指着外面,再也说不下去了,沈银叶猛的起身,拎着裙子往后偏院狂奔而去。

    二皇子怔了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沈青叶,沈青叶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也顾不上二皇子,急忙跟着奔了出去,二皇子也忙着穿了鞋子,奔了出去。

    后偏院里,沈银叶抱起口鼻流血,身子还温软着的儿子,凄厉的叫了半声,就抱着孩子软倒在地上。

    温嬷嬷急忙扑过去,用力掐着沈银叶的人中,声音凄厉的哭叫着喊起人来,沈青叶奔到门口,扶着门框,看着倒在地上的沈银叶和她怀里的孩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里干枯着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二皇子呆呆的站在门口,不敢置信的左右看着,温嬷嬷拼命掐着沈银叶的人中,沈银叶缓缓透了口气出来,挣扎着坐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头跄着地又晕迷了过去。

    二皇子醒悟过来,狂暴而凄厉的叫着人,狂喊着,却没人能听懂他到底说着什么,温嬷嬷和两个婆子抱起沈银叶放到榻上,孩子被沈银叶死死的抱在怀里,一时竟无法取出。

    沈青叶心如枯槁的靠在门框上,耳边的哭叫声、脚步声仿佛越来越遥远,阴冷的黑雾被人指挥着,从四面八方悄悄的围了上来,沈青叶恐惧的睁大眼睛,四下张望着,那只手,那指挥着黑雾的手,在哪里?他还要做什么?他还要杀死谁……

    温嬷嬷用力掰开沈银叶的手,将孩子从她怀里扯了出来,太医诊了脉,二皇子面容灰败的呆立着,看着晕迷不醒的沈银叶被人抬回了后面的院落里。

    天色阴暗了下来,府里死气沉沉着,连红红的灯笼上都泛着层浓浓的死气,二皇子厌恶而恐惧的转身环顾着,猛的往院子外狂奔而去。

    温嬷嬷带着满院的丫头婆子,小心的看护着沈银叶,直到亥正时分,沈银叶才悠悠醒了过来,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帐子顶,温嬷嬷要了红果汤,喂了沈银叶几口,就打发丫头婆子下去歇着了。

    温嬷嬷掩了门,侧身坐到床沿上,伸手给沈银叶掖了掖被角,沉默着,满眼无奈与怜悯的看着沈银叶。

    夜一点点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丫头婆子们都睡沉了,温嬷嬷一直默然坐着,守着沈银叶,外面传来一更的梆子声,温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到净房用沐盆端了热水进来,小心的侍候着呆怔着一言不发的沈银叶擦了身子,换了身崭新的衣裙。

    温嬷嬷收拾好东西,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眼神温和的盯着沈青叶看了半晌,伤感的低低的叹了口气,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条银红汗巾出来,甩过房梁,系了个结,仰头看了一会儿,转过身,背仿佛弯了下去。

    呆了半晌,温嬷嬷才慢慢走到床前侧身坐下,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声音柔软的低低的说道:

    “银叶,宝儿找你呢,跟他一起走吧,宝儿想你了。”

    沈银叶眼神直直怔怔着,僵硬的转过头,看着温嬷嬷,温嬷嬷目光柔和着看住她的眼睛,声音平平的慢慢的说道:

    “去吧,跟宝儿一起,走吧。”

    沈银叶眼神迷惑茫然起来,温嬷嬷缓缓起身,目光笼着沈银叶,依旧慢慢的没有起伏的说着话:

    “去吧,跟宝儿一起走吧,宝儿正等着你呢,去吧。”

    沈银叶直直的看着温嬷嬷,僵直着起来,跟着温嬷嬷走到银红汗巾下,踩着温嬷嬷垫到脚下的小凳子站了上去,慢慢的把头放到了汗巾上。

    “好好去吧,跟宝儿一起去吧,不要再做人了……”

    温嬷嬷缓缓说着话,抽离了小凳子,沈银叶挂在汗巾上,剧烈的扭动了几下,浑身抽搐着绷直了脚尖。

    温嬷嬷放倒凳子,悲伤的看着直直的挂在梁上的沈银叶,呆了半晌,悄悄转身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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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章,都让人伤心,小闲写得伤心,非常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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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敢和我抢男人,哼!

第三百十七章 自作孽(253粉加更)

    平王和李青元宵节前一天才回到王府,绿蒿捧着茶送进书房,放下杯子,看着李青磨蹭着欲言又止,李青放下手里的折子,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

    “看看你这样子,出了什么事了?能把你难为成这样?”

    绿蒿舒了口气,看着李青,往前挪了几步,低声禀报道:

    “夫人,大小姐身边有个管事媳妇,是高嬷嬷嫡亲的侄儿媳妇,领了大小姐那边浆洗房的差使,今天一早上就在府门口堵着我,说……”

    绿蒿脸上泛起红晕来,为难的顿了顿,抬头看着李青,曲了曲膝,

    “请夫人恕罪,那……媳妇说,初七早上,大小姐房里送过去浆洗的床褥上,沾的都是……那些东西,她吓得要死,仔细查看了大小姐的亵衣和别的衣物,都干净着,只有床褥上有,过后几天,一直到今天早上,除了中间有一天床褥是干净的,其它几天,床褥上天天都是脏着的,她不敢让人看到,就自己先偷偷洗了,再放出去让别的人浆洗去。”

    李青愕然坐直了上身,皱着眉头看着绿蒿,绿蒿苦笑着看着她,低低的接着说道:

    “我悄悄去打听了姑爷的行踪,初六晚上,姑爷和大少爷彻夜长谈,是留在银杏院歇着的,初七晚上回去住的,过后几天,大少爷几乎天天约了姑爷谈文吃酒,还在三爷府上住过一晚,要么没在府里,要么……就是醉着回去的。”

    绿蒿声音低了下来,李青脸色一点点阴冷了下来,气息急促着微微有些不稳,绿蒿不安的挪了挪脚步,

    “夫人?”

    李青抬手止住了绿蒿,闭了闭眼睛,

    “那个媳妇,是你安排过去的?”

    “回夫人,是!”

    “是一个人陪过去的,还是全家一起陪嫁过去的?”

    “回夫人,没敢安排全家陪过来,只让这媳妇一个人陪嫁过去了。”

    绿蒿有些不安的回道,李青舒了口气,

    “那就好,你现在去找郑嬷嬷,传我的话,把那媳妇的丈夫孩子赏给秋月,让他们跟着秋月去金川府,然后去找那媳妇,就说我的话,大小姐这里,用心侍候一阵子,我就让人送她去金川府,若因了她,走了半点风声……她一家子,这金川府就改阎罗殿了!”

    绿蒿曲膝答应着,李青看着她,停了半晌,低低的交待道:

    “你既跟了我,有些事就免不了要沾手,只记住,该忘的事,要忘得一干二净了才好,心里若有不安处,就过来跟我说说。”

    绿蒿感激的看着李青,

    “夫人,奴婢知道了。”

    李青点了点头,

    “你去吧,叫丁二来见我。”

    绿蒿曲膝告退出去,不大会儿,丁二进了书房,请了安垂手侍立着等吩咐,李青端直的坐在炕上,脸色阴沉着,垂着眼帘低声吩咐道:

    “你去查一查,大小姐院子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特别是初六那天晚上,有什么人进去过,去做什么事,如今大小姐房里可有人上夜,都是谁上夜,这事,你亲自去查,悄悄的,不能惊动任何人,包括爷。”

    丁二怔了怔,立即恭敬的答应着,李青顿了顿,接着吩咐道:

    “再找个稳妥的人,悄悄儿的查查清楚,我和爷不在王府的这几天,大少爷和姑爷的行踪,越详细越好,两件事都要快,去吧。”

    丁二神情凝重起来,重重的点头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平王一直忙到戌初时分,才回到春熙院,李青接了他进去,侍候着他洗漱换了衣服,吃了饭,平王摊着手脚躺在东厢炕上,慢慢叹了口气,

    “二皇子府半个月不到,办了三场丧事。”

    李青垂着眼帘,将手里的杯子放到几上,平王转头看着她,伸手揽了她过来,低声说道:

    “我让人过去给沈氏上了柱香。”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沉默着没有说话,平王转过头,仔细的看着她,慢慢用手抚着她的后背,温和的安慰道:

    “赵勇递过来的匣子,我没拿过来给你看,事情都过去了,沈氏的后事办得很隆重体面,你也别想太多。”

    李青沉默着,半晌才点了点头,平王微微松了口气,笑着建议道:

    “让北寺那边做几场法事吧。”

    “不用。”

    李青闷闷的说道,

    “若法事有用,只怕……她们也不愿受你我这几场法事,若无用,更不必做,我只是觉得有些累。”

    平王把李青往怀里揽了揽,沉默了片刻,才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是个懒人,若不是为了我,哪肯操这样的心去?等咱们取了洛水以西,就好好的休养生息着,你也能好好歇着,不用再这样费心思了。”

    李青闭上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第二天巳正时分,丁二禀报了进了书房,请了安,满脸尴尬的咳了半声,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禀报道:

    “回夫人,奴才……昨晚,奴才昨天查明了,初六晚上,大少爷留了姑爷彻夜谈文,孙义送了两个据说擅长推拿的丫头给了大小姐,这两个……丫头,是奚地红郎倌的**,大约初六那夜就破了大小姐的身子,从初六晚上起,大小姐屋里夜夜都是这两个**上夜。”

    李青闭了闭眼睛,心里滑过浓浓的哀伤来,林红敏那样小的年纪……

    丁二抬头看了眼李青,接着禀报道:

    “这两个**形容极俊俏,穿着丫头装束,几乎看不出异样来,这会儿,柳家别院里……还好。这几天,姑爷几乎天天和大少爷在一起,大少爷带着姑爷,去万花楼喝过两次花酒,姑爷要过一次万花楼的怜香。”

    丁二声音平平的没有任何起伏,李青眯着眼睛,只觉得心里翻腾着直欲呕吐。

    李青压了压心神,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声音清冷的吩咐道:

    “传我的话,让柳轻扬立即启程返回元和城,回家闭门读书去,明年过来参加平阳府会试,会试前不准离开家半步!林红敏病了,留她先在平阳府养着,等身子好了,再打发她回去。”

    丁二躬身答应着,李青放下杯子,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接着吩咐道:

    “把大少爷和姑爷逛万花楼的事,禀给爷知道,其它的事,不准再提起半个字!”

    丁二恭敬的答应着,李青出了会儿神,看着丁二,慢慢说道:

    “这件事,就着落到你身上,若柳家别院传出半句闲话,你知道后果!没有我的许可,不准林红敏离开柳家别院半步!”

    丁二重重的答应着,见李青没了吩咐,才小心的告退出去了。

    过了元宵节,王府上下隐隐紧张忙碌起来,李青开始每天跟着平王一起到外书房处理政务,二月初六,平王辞了李青,留了一千名黑衣卫在平阳府,带人去了上岭关。

    辰初刚过,外书房院门两侧,宽敞的门房里陆陆续续有官员进来候见,小厮拿着册子,之前定好了时辰回话的,让到东厢,其它的人让到西厢。

    官员进了屋,刚落了坐,门口侍立着的小丫头就端着茶水送上来,屋里原来的长凳换成了扶手椅,沿墙壁一溜放着二十来把,椅子前各放着张老榆木高几,几上小巧的缠丝细瓷碟子里,满满的码放着几样新鲜的点心。

    屋子坐着的七八个官员,正襟危坐着,疑惑的打量着扶手椅、高几、茶水和点心,坐在最里面的一个红衣官员突然“咕咚”咽了口口水,重重的拍了下大腿,伸手掂了块点心送到了嘴里,嚼了几下,仰头一口吞了,端起杯子猛喝了两口水,才开口说道:

    “下官……失礼!下官是望乡驿赶过来的,寅初就起身,到现在,真饿坏了,没这点心还好,眼看着这点心,这热茶!咱……下官实在饿得受不住了!”

    旁边的官员笑了起来,渐渐放松了些,有一两个官员端着杯子喝起了茶。

    林蕴波摇着折扇出现在门口,屋里的官员急忙起身,躬身行着礼,打着招呼,林蕴波满脸笑容,合起扇子,用扇子指了指,笑着说道:

    “坐坐,都坐,不用多礼。”

    林蕴波让着众人,自己在靠门口的扶手椅上坐了,笑着说道:

    “大家也别多让,这儿就好,这一溜儿的椅子,哪里分不出上下首来?我就找个便宜的地儿最好,这儿要茶要点心最方便。”

    小丫头抿嘴笑着,泡了茶送上来,林蕴波接过杯子,看着小丫头笑着问道:

    “你是跟着哪位姑娘的?”

    “回三爷,奴婢是跟着水苏姐姐当值的。”

    小丫头笑着答道,曲了曲膝,退到门口侍立着。

    林蕴波点了点头,伸手掂了块点心,慢慢咬了一口,转头看着大家让道:

    “吃啊,怎么不吃?我今天早上特意赶到这里来吃点心的,这可是春熙院小厨房做出来的点心,半闲堂的点心跟这个比,还差得远呢!快吃!”

    说着,自顾自吃了点心,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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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八章 战败

    林蕴波摇着扇子,叫了小丫头过来夸奖道:

    “这茶泡得好!回头我跟你水苏姐姐说一声,好好赏你。”

    “谢爷夸奖,只是这茶,可不是奴婢泡得好,这是夫人吩咐过的,说今天的点心腻了些,让每一杯茶里放半根苦丁进去。”

    林蕴波笑着点了点头,把杯子递给小丫头,示意她再泡杯茶来,屋子里的官员跟着林蕴波,也喝着茶,吃起了点心,七嘴八舌的聊起闲话来,

    “我说呢,刚才喝了口茶,怎么觉得隐约有些苦味,吃了这点心再喝茶,真真是好!”

    “往后要是天天都有点心吃,这候见的人可就有福气了。”

    林蕴波轻轻摇着折扇,微笑着仔细的听着大家说话。

    挨着林蕴波的礼部右侍郎王文征挪了挪,靠近了林蕴波,低声说道:

    “三爷今天也是来……见夫人的?”

    “嗯。”

    林蕴波瞟了王文征一眼,点了点头,王文征嘿嘿笑着低声说道:

    “平日里就听说夫人医术高明,是木莲的转世传人,没想到,夫人政务上,倒也……能通。”

    屋里寂然静了下来,喝茶的还在喝着茶,吃点心的还在吃着点心,可耳朵都支了起来,唯恐漏了一个字去,林蕴波摇着折扇,扫过众人:兵部尚书孙兴国耷拉着眼皮,坐在角落里,仿佛已经睡着了,孙兴国是跟着王爷四处征战过的老人,只怕早就得了交待,林蕴波垂着眼帘思量着。

    礼部尚书袁义杰有些焦急的死盯着王文征,几个外官脸上微微有些茫然的相互看着,林蕴波目前移到王文征身上,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说起这个,真是让人英雄气消,这人吧,真是不能比,听已故的广慈大师说过,夫人八岁上头,医术就超凡出世了,方丈说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是世俗方丈了,不过碍于夫人不肯公示了身份去,夫人这医术好也就罢了,这学问上头,也不消说了,杨元峰学问上算是个好的了,三年前头,就拜了夫人为师,如今还是十天一篇心得,听说没断过,至于经济政务,这些我其实也是不太通,只听爷说过,江白大师还有莲花峰的事,就是夫人主持着办的。”

    林蕴波打了个呵呵,仿佛意识到说漏了什么,

    “别的不说,只看户部吧,反正比我管着的时候强得多了去了。”

    林蕴波收了折扇,扫了眼众人,神情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事,我可好心提醒了你们,夫人虽说慈悲,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心思又细,各位还是谨慎着些好,别的不说,夫人若是发作了谁,整个平阳府……”

    林蕴波顿了顿,

    “就是整个韩地,也没人能求得下情来,就算谁有本事,求到爷那里,爷必定也是觉得夫人发作得对,各位,好自为之。”

    说话间,小厮在门口禀报道:

    “禀三爷、各位大人,夫人有请三爷,兵部尚书孙大人,礼部尚书袁大人,礼部右侍郎王大人。”

    林蕴波忙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也不理会别人,径自出了屋,孙兴国从容站起,理了理衣服,跟在林蕴波后面出了门,袁义杰走到王文征面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抬脚出了门,王文征怔了怔,急忙跟着出了屋。

    屋里的几个外官面面相觑,从望乡驿赶过来的官员惊讶的嘟嚷了一句:

    “召见咱的,怎么是夫人?不是爷?”

    林蕴波、孙兴国、袁义杰和王文征依次进了正屋,李青头上插着支金刚钻步摇,穿着件明黄底缂丝小袄,一条白底绣黄色迎春花长裙,正端正的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四人进来,林蕴波躬身行了礼,孙兴国等三人磕头请了安,李青微笑着请了四人起来,让着坐到了炕前的圆凳上,也不寒喧,直接说道:

    “爷已经启程去了上岭关,这仗,大小都是要打几场的,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商量爷走前吩咐过的,这阵亡伤残士卒安置的事儿。”

    孙兴国目光沉稳的看着李青,等着她往下说,林蕴波悠然的摇着扇子,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袁义杰和王文征,李青扫了眼四人,接着说道:

    “如今咱们韩地士卒亡而妻守寡者,月给俸二石;子月支俸三石;女月给俸一石,年至十五住支,笃废残疾者,归养乡里,县府列支衣粮,这是祖宗成法,只宜谨守,只是这阵亡士卒的祭奠仪礼上,还没有规矩,我和爷商量了,这事,就交给礼部去制定个章程出来,阵亡士卒为国捐躯,这仪礼就是隆重些,也当得。”

    王文征皱着眉头正要说话,被袁义杰狠狠的瞪了回去,林蕴波收了折扇,微微躬了躬上身,笑着说道:

    “遵夫人吩咐,礼部三天内就准备议案给夫人过目。”

    “嗯,”

    李青微笑着扫了眼王文征,

    “议案由礼部统总,多听听孙大人的意思,孙大人是老行伍了,最知道这些士卒的心思,有几条要想得周全些,一是要留传,那些立了一等军功的,要以文立传,二是多替人父母着想,三,要替守寡之人想想,若无子,听其改嫁的好。”

    孙兴国微笑着点了点头,拱了拱手说道:

    “夫人教导得极是,军前将士所虑者,不过父母妻儿,所盼者,不过留名立传,夫人都替他们想到了。”

    袁义杰也忙笑着附和着,李青看了看孙兴国,微笑着上,声音淡然的说道:

    “不论贫富贵贱,都是一样父母生养,一样的为人父母,孝敬慈爱之心并无不同,居上位者,要懂得将心比心,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过就是这个意思。这事,还请诸位用了心去做才是。”

    林蕴波忙起身,躬着身子郑重的答应着,孙兴国等三人也急忙起身,躬身答应着,李青眼睛带着丝笑意,带着丝感激扫了眼林蕴波,林蕴波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三人恭敬的告了退,倒退了几步出门去了。

    吃了午饭,李青歇息了半个时辰,门口丫头禀报了,林宏坚进来见了礼,李青含笑看着,温和的说道:

    “你父亲走时吩咐过,让你上半天跟着师傅做学问,下半天就在这里听听政务。”

    林宏坚陪着满脸笑容,带着丝胆怯偷偷瞄了眼李青,躬身答应了,李青指着炕前的扶手椅,示意他坐了,才吩咐丫头叫了回事的官员一一进来。

    一直到申末时分,李青才离了外书房,坐了小车回到春熙院。

    吃了饭,沐浴洗漱后,绿蒿捧了几只小小的匣子送了进来,又从怀里取出支小小的极不起眼的旧竹筒奉了上来,李青接过竹筒,仔细查看了封印,取了银裁刀,慢慢剔开了,小心的解开里面的棉线,卸了机关,取出最里面的一卷纸来。

    这是平王的信,李青靠在靠枕上,慢慢看了几遍,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来,发了一会儿呆,才吩咐绿蒿取了纸笔,写了回信,绿蒿取了个同样的旧竹筒过来,李青封了信,系好机关,又印上火漆,吩咐绿蒿立即送了出去。

    二月初,平王开始大张旗鼓的攻打上岭关,庆国京城紧张一片,探报每隔两个时辰就跑过一批,传递着上岭关的战报和京城的指令。

    上岭关外,韩地的兵马越聚越多,旗帜招展着,平王的黑底龙纹旗嚣张的居中高扬飘动着,大皇子手里关于韩地兵力调动的线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重,这份沉重从上岭关一路压进庆国京城,压得庆国的探报由两个时辰一批变成了一个时辰一批,由京城至上岭关转到京城至庆国各处,奚地边境和庆国腹地的驻军接着调令,日夜兼程往上岭关聚集着。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上岭关,从上岭关往庆国和韩地漫延着。

    李青召见官员的时候越来越多,军衣军鞋、药物等军需通过兵部转到户部,再由户部分到了各个商号,流水般发了出去。

    郑嬷嬷心疼担忧着李青的身子,盯着小厨房每天换了花样炖汤水,亲自送过来盯着李青吃,眼看着半个月忙下来,李青气色如常,并没有一点病厌厌的样子,才松了口气,感慨的嘟嚷着:

    “敢情夫人这病,一多半竟是懒病。”

    韩地的兵马开始零零碎碎的攻城,双方胜负各半,庆国的兵马渐渐聚齐了,大量的粮草军需源源不断的往上岭关运送着。

    二月底,平王和大皇子的第一次面对面的大战终于打了起来,血战了一天一夜,韩军溃败着,一小队一小队的四散而逃,平王带着亲卫,败退进了呼和城,打着紧急征调求救旗子的令兵往上岭草原、双山城、平阳府、金川府方向往来不绝的奔跑着。

    大皇子夺了平王的黑底龙纹旗,欣喜若狂,派了支百人小队,一路摇着龙纹旗,逢乡过镇,就停下来鸣锣呐喊“大皇子大败平王,夺旗斩将。”一路招摇喧嚣着进了京城。

    庆国上下欢欣鼓舞,大皇子的光芒如日中天。

    狂喜的大皇子连斩了几名劝阻的幕僚和将士,执意指挥着大军,压地银山般往呼和城追去,要活捉了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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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九章 预料之外

    平阳府和平常一样热闹着,三月三日,依着韩地踏青的风俗,李青邀了王夫人、苏夫人和平阳府名门高宦家的女眷,到玉山别院里踏青赏了景,又到北寺听智然师太讲了小半天的心经,在别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吃了午饭,才施施然启程返回王府。

    那份韩地战败的军报,初三那天一早上,就送进了兵部,孙兴国孙尚书揣着军报,亲自骑着马,一路狂奔送到了玉山,却连李青的面也没见着,就被挡了回去,李青只让人轻描淡写的传了句话:“知道了,明天再看吧。”

    孙尚书愤然出来,骑马走到半路上,才回过味来,放缓了马速,欣赏着早春的风光,溜溜达达回到了兵部,把军报扔给书吏,轻描淡写的吩咐道:

    “夫人早就知道了,放着吧,明天等夫人空了再呈上去。”

    说着,自顾自忙别的事去了,兵部的大小官吏大眼瞪小眼,围着军报怔了半晌,遵着上官的态度,散开去该干嘛干嘛去了。

    李青悠闲着施施然回到王府,已经是申正时分,处理完书房堆着的黑匣子,在炕上呆坐了一会儿,吩咐绿蒿取出了前年月静带回来的那些脉案,仔细看了一阵子,烦躁的扔到了一边,这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脉案了,现在皇帝的身体状况如何,根本没办法判断,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变数。

    李青取了盏灯烛,走到书房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前,忧心重重的用手指从平阳府往上岭关,再往呼和城划过去,平王遣散了八成的兵马,布往陇平府一带,,只留了几千人以呼和城为据点,和大皇子的十几万人马周旋。

    她错估了大皇子的愚蠢和张狂,韩地没有损伤的成建制败退,居然没让大皇子生出任何的警觉,竟然就这样没有犹豫、没有观望、直截了当的带着大军掩杀了过去!

    依着原本的设想,韩地这样痕迹浓重的败退,让大皇子赚足名声、兵马、钱粮的同时,也应该让他心生警觉,会谨慎的观望着,不敢轻易掩军突进。

    没想到这个大皇子,竟然是个打王八拳的!李青恨恨的咬着嘴唇,心里油煎般焦躁起来,皇帝的病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暴发?

    除非现在就暴发出来,不然,哪怕是五天后,不不不,哪怕是三天后,平王那边只怕就难以支撑!

    李青心里涌起股浓烈的恐惧来,呼和城根本不适宜固守,城墙低矮松软,城内没有存粮,水源源于外面山上,若想切断极容易。李青闭了闭眼睛,咬住了嘴唇,转身将灯烛放到几上,按开墙上的暗格,取了只极小的匣子出来。

    打开匣子,李青托出只血红的虎符来,这是韩地调兵的凭信,要不要调双山城的兵马过去?双山城现在驻扎着的,是平王手里最精锐的一支兵马,由林蕴涛带着,正在养精蓄锐,林蕴涛见了虎符,必会星夜疾驰过去,必会拼死求援平王。

    可刚收到的鹞书里,他提也没提调遣援军的事!李青咬了咬牙,他是个赌徒,身无分文也敢豪赌的赌徒!

    李青紧紧握着虎符,跌坐在炕上,呆呆的出着神,调还是不调?

    若调,也许就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若不调,万一……

    就算是星夜疾驰,大军从双山城赶到呼和城,最少也要两天!要调,这会儿就得赶紧,李青思绪有些混乱起来。

    书房门口传来绿蒿恭敬的禀报声:

    “禀夫人,大少爷求见。”

    李青恍过神来,拧着眉头,低头看着手里的虎符,冷冷的吩咐道:

    “就说我歇下了,有事明天到外书房再说吧。”

    “是。”

    绿蒿沉声答应着,片刻功夫,外面院子里就传来林宏坚昂然尖利的声音:

    “上岭关大败,这都两天了,她……”

    李青阴着脸,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将帘掀起条缝隙来,冷冷的盯着在穿堂大叫着林宏坚看了片刻,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林宏坚急忙咽回了后面的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看了李青一眼,胆怯着转过了头,李青眯着眼睛盯着林宏坚,脸上露出些微笑来,声音和缓却冷淡的教训道:

    “你关心牵挂着你父亲,这是你孝顺处,自然是好的,可你如今也一天天长大了,凡事也要用用脑子,你父亲比你现在小着四五岁的时候就带兵打仗,这几十年,用兵如何,你也该心里有数,退一万说,就算是败个一场两场,胜败也是兵家常事,你看看你,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就失了常态,失了人伦大礼,跑到我这里大吵大叫,成什么样子?!”

    林宏坚飞快的扫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李青,垂着头,躬了躬身子,低声告了罪,李青眯着眼睛盯着他,淡淡的吩咐道:

    “跟着师傅读书,也要读到心里去才行,你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林宏坚告退,转身掀帘回了书房。

    被林宏坚吵了一场,李青头脑倒清醒了下来,从黑匣子里取出薄纸片,对着地图仔细推算着大皇子的行程,大皇子的大军过于庞大,行动迟缓,这会儿离呼和城还有三天的路程,平王必定会派小股人马骚扰大皇子大军的行程,这样,至少还能再拖个半天,也许能拖上一天也说不定,这样就有差不多四天功夫,大皇子的兵马才能到达呼和城下,围住呼和城。

    平王身边的人马虽少,可都是精锐的黑衣卫,就算打不过,逃必定是能逃得出来的,平王是个赌徒,也是个无赖,他必定不会做死守这样的傻事。

    李青心里微微安定了些,咬着嘴唇,仔仔细细又推算了一遍,心里渐渐明朗着安定了下来,垂着眼帘仔细思量了半晌,又取了纸笔,写了封信,用竹筒装了,再用火漆封好,叫了丁二进来,吩咐他立即派人送去了双山城军营林蕴涛处。

    李青慢慢走到窗前,握着手抵在颌下,闭上眼睛,默默的祈祷起来。

    京城皇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大皇子的喜报让京城和皇城喜庆一片,皇上接连在永和殿大宴群臣,为大皇子庆功,一片歌舞升平中,皇上醉熏熏的去了清风居,那里,收着三皇子刚献进来的小小的美人儿。

    稚嫩的容颜,软软的身躯,让醉意浓浓的皇上兴奋到了极至,在欢愉的极至中狂泄而出,片刻功夫就断了气息。

    宫人惊恐的尖叫着,打断了永和殿的歌舞升平,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抢着冲进清风居。

    皇城随着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反目乱成一团,杀成一团。

    血从皇城里漫出去,漫到了京城,红艳艳的太阳明丽的照耀着,照耀着京城遍地的血腥,照耀着这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清风居里,阴风缓缓吹拂着,浑身赤裸着,兴奋得脸孔扭曲着的皇上,还是保持着那最兴奋时的样子,趴在已经被切下头颅的女孩子身上,在外面的活地狱展示结束后,才会有人进来,把他作为某种必要的礼仪装殓起来,装饰在皇权的门脸上。

    血流了一夜一天,又流了一夜,一直流到第二天的黎明,三皇子和四皇子在死士的护卫下,踩着血泊,仓惶逃离了京城,往奚地方向狂奔而去。

    二皇子踏着没脚的血肉坐到了高高的龙座上,宣布着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弑父罪名,用多到几乎连成线的快马,催促召令着大皇子回京城奔丧。

    从京城夜色中飞起的鹞子很快将信送到了平王和李青手中,李青长长的舒了口气,立即召集了六部尚书和平府府尹等三品以上官员,宣布了平王的旨意:皇上死因不明,从这一天起,韩地正式进入战备。

    林蕴波半张着嘴,愕然看着李青,大哥说爷和夫人是万年老狐狸,这两只狐狸凑到一起,也未免太可怕了些,这样的事都能算计到!也许,那个皇上,就是被这两狐……人算计死的也说不定呢!林蕴波抬手揉了揉脸,眨了几下眼睛。

    户部尚书吴未俊半垂着头,满眼震惊,一年前,夫人就借着他,了解收揽着河北道的名士才子,一副打理自家后院的样子,他疑惑过,也好笑过,春节前后,户部几年积下来的银钱粮草,被夫人和王爷调得不知所踪,如今看来,竟象全部是为了今天准备的!她怎么知道皇上崩在这个时候?

    兵部尚书孙兴国满眼崇敬的看着李青,兴奋得不能自抑,他还是目光太短浅了,到底没敢想到爷和夫人做的是这样天大的局!早知如此,上个月无论如何也该跟着爷出征去!若是能头一个冲进京城,一个王爵必是跑不掉的!

    李青面容舒缓着,慢慢打量着众人,一字一句的吩咐道:

    “这眼看着咱们韩地就要被拖进战事里,韩地苦寒,百姓贫苦,爷和我本不愿意眼看着韩地战事再起,可韩地自有脊梁,要战就战!”

    满屋的官员兴奋着,跪倒在地,重重的答应着:

    “要战就战!”

第三百二十章 统一(283粉加更)

    李青微笑着听着轰然雷动般的应答,看着满屋官员兴奋得微微发红的面孔,唉,好战的平王用的自然都是好战之人。

    “从今天起,各位要加倍用心应差,一要心怀前线的将士,二要时刻想着韩地的百姓,将私人小利且放一放,爷凯旋之日,必论功重赏!”

    众人哄然应诺着,兴奋着退出外书房,兴奋的回到各个衙门,平阳府兴奋着紧张着忙碌着,笼在了战争的亢奋中。

    丝绒般平滑的漆黑夜幕中,数不清的星辰冷漠的俯视着漆黑大地,象是无数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晕暗的星光下,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卷裹而来,黑衣卫簇拥着平王往平阳府狂奔而来。

    临近城门,奔在最前面的黑衣卫摘下弓箭,奔跑中张弓搭箭,将黑衣卫的金箭令牌射进了挂着灯笼的主旗杆上,守城的护卫摘下令牌,飞快的报了城门官,推开了城门。

    黑衣卫策马进城,略略放缓了速度,往王府方向奔去。

    丁一急忙奔出来接了平王进了府门,平王绷着脸,也不理会丁一,大步往春熙院进去了。

    在正屋上夜的水苏带着小丫头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带着当值的婆子丫头紧着往净房送了热水,吩咐小厨房准备着吃食点心,带着几个小丫头在后倒座捅开了红泥小炉,准备着茶水,坐着听传唤。

    李青听到动静,刚坐起来,平王就大步进了屋,李青微微有些发怔的看着平王,平王侧身坐到床沿上,满脸笑容的盯住李青看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温柔的摸着李青的面颊,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辛苦你了。”

    李青眨了眨眼睛,仿佛恍过神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猛的扑进了平王怀里,平王怔了怔,一把抱住李青,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青伏在平王怀里,闻着他身上汗味、皮革的味道,还有丝凛冽的寒气,心里安稳下来,闭上眼睛,笑盈盈的窝在平王怀里,一时舍不得开口说话。

    平王搂着李青,用下巴的温柔的蹭着李青的头顶,过了好半天,才笑着说道:

    “我先去沐浴,跑了一天一夜了,身上都是汗,要熏坏你了。”

    “嗯。”

    李青伏在平王怀里,懒懒的应承着,只不愿离开,

    “我侍候爷沐浴吧。”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低头在李青耳垂上咬了咬,低声说道:

    “我自己洗就行,你等着我。”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平王进了净房,叫了水苏进来,吩咐她让小厨房赶紧准备些细软吃食,水苏笑着答应着出去传话了。

    李青穿了件小袄起来,看着人在东厢摆了饭,平王沐浴洗漱干净,披着件明黄长衫转出来,李青推着他坐到东厢炕上,笑着说道:

    “爷吃碗紫米粥,吃几块点心,我给爷绞头发。”

    平王坐到炕上,吃了两碗粥,又吃了几块点心,放下碗筷,满足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还是家里好啊。”

    李青抿嘴笑着,取了梳子过来,给他通了头发,松松的绾了个发髻,水苏送了热水进来,平王漱了口,水苏带着小丫头,手脚轻快的收拾干净,退了下去,平王伸展着身子,靠到了大靠枕上,揽过李青,长长的舒了口气。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

    “爷不是说从呼和城直接赶去陇平府的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能住几天?”

    “嗯。”

    平王轻轻咳了一声,

    “明天就走,想你了,就绕了点路,回来看看你。”

    李青抬起头,微微扬着眉梢看着平王,

    “爷这一来一回,几百里的路……”

    李青顿住了后面的话,笑了起来,直起身子,飞快在平王唇上点了下,声音软软的说道:

    “我也想你了啊。”

    平王用力揽紧了李青,低下头重重的压在了李青唇上,半晌才直起身子,低声说道:

    “咱们先……进去……”

    说着,跳下炕,抱着李青进了内室。

    两人沐浴干净,换了衣服,水苏带着人换了床褥被子,李青懒洋洋的窝在平王怀里,平王用手指慢慢缠着李青的头发,低头看着李青脖颈间尚未完全褪去的薄薄的粉红,喉咙里动了动,忙低声说起了政事,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大皇子过于莽撞自大,我真担心他一触即败。”

    “爷才莽撞呢,也算是上天保佑,皇帝这事,若是再晚上几天,你可怎么办?真被那个愚蠢的莽夫堵在了呼和城,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李青声音懒懒的说道,平王吃吃笑了起来,

    “我也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识破了咱们的计划,后来才发现,原来竟真是个误打正着的蠢货,不过,爷福运好,那皇帝死的正是时候。”

    李青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平王松开李青的头发,手掌温暖着,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接着说道:

    “二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的这一场争斗,京城死伤极多,庆国朝廷元气大伤,二皇子血洗了文家,可怜文丞相……”

    平王顿了顿,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的李青,迟疑了下,接着说道:

    “如今京城旺族,文家和沈家都已经是败落无存了,庆国官宦,大半出自这两家,二皇子如今再想收拢起人心,没个三五年都不行,夜家这份气度,到底还是差了些。”

    李青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平王,没有说话,平王微微有些兴奋起来,

    “这局面,比咱们当初预想的,还要好!文、沈两家凋零,京城官宦大族,不是伤于三皇子,就是死于二皇子,庆国朝庭官员如今三不余一,中央如此,地方必会动荡,人心焕散,大皇子已经打出了为父皇报仇的旗号,这个莽夫,竟是把二、三、四皇子一网打尽了!”

    平王吃吃的笑了起来,微微有些感慨的说道:

    “当初夜家,英才辈出,何等辉煌!如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李青睁开眼睛,仰起头,微微有些伤感的看着平王,平王头枕在手臂上,眼睛亮亮的看着屋顶,正兴奋的盘算着:

    “最多三天,二皇子就能从庆国腹地和晋国边境调了自己的兵马过来,大皇子的十几万人就能对上二皇子的军马。现在还不知道二皇子会让谁统兵,若是和大皇子棋鼓相当,那是最好,若是用了马安远,大皇子只怕撑不了太长时候,咱们不得帮着他些。”

    “马安远,沈晔的岳父?”

    “嗯,是个会带兵、能打仗的,稳扎稳打,滴水不漏,只要被他咬上,不掉块肉根本脱不开身,就是过于保守稳妥了些。”

    “爷跟他交过手?”

    “嗯。”

    平王微微有些感慨的点了点头,

    “就是那年……红敏母亲过世那年,爷差点被他咬死,说起来……”

    平王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说起来庆国毕竟占了中央之利,物华天宝,人才极多,象马安远这样的大将,还有不少,可惜这些人里面,擅于交际沟连的几乎没有,这些人也就都在军营里埋没着,庆国中枢人才也极多,文丞相就是统筹调度全局的好手,算的精准,极少疏漏,可惜了……”

    “爷说的是,咱们韩地,底子实在是薄了些,银钱粮草上且不说,只这人一项上,就是捉襟见肘,如今战事初起,调度着还好些,若是战事久拖,或是战线过长,中间变数不可预料,只怕到时,连能用的人都没有了。”

    李青打量着平王,慢慢说道,平王轻轻拍了拍李青,笑了起来,

    “所以咱们一定要取了洛水以西,青青,你看,咱们取了洛水以西,立即就可以挥军南下西进,取了晋地,这样,奚地、晋地、庆国洛水以西就都归入了韩地版图,那个时候,咱们可就是要粮有粮,有人要人了,略休整个半年一年的,爷就可以挥军东进,灭了他夜家去!”

    李青抬起头,看着满脸兴奋的平王,心里低落着悲凉起来,慢腾腾的说道:

    “爷就算统一了这天下又能如何?也不过还是睡这一张床!”

    平王怔了怔,一把揽过李青,面色郑重的说道:

    “青青,你放心,我就算取了天下,做了皇帝,也只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后宫再大,也只有你一个。”

    平王说着,吃吃笑了起来,

    “你凶成那样,我哪里敢?哪里舍得委屈你半分去?!”

    李青头枕在平王胸前,闷闷的说道:

    “爷就那么喜欢打仗?那么想着什么统一天下的?”

    “嗯,韩地的男人,林家的男人,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

    平王顿了顿,抚着李青的头发,笑着接着说道:

    “统一天下这样的事,哪个不想的?”

    “我就不想。”

    李青断然说道,平王哈哈大笑起来,抱着李青翻了个身,压在李青身上,伸手捏了捏李青的鼻子,

    “女人统一天下做什么去?你只要想着把我统一了,也就够了。”

    “就算爷统一了……”

    李青话刚说了一半,平王含糊着应承着,低下头吻在李青唇上,伸手褪着李青的衣服,

    “青青,让我再亲亲人你。”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情

    第二天凌晨,平王带着黑衣卫,离开王府赶往陇平府时,李青还疲惫的沉睡着。

    辰初时分,水苏进来,轻轻叫醒了李青,李青浑身酸软,半闭着眼睛,起来沐浴洗漱了,有些闷闷的思量着平王的雄心壮志。

    庆国上岭关至京城一路的战报如雪片般送到李青手里,二皇子到底没启用马安远,委了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黄光清总督各路兵马,平王大喜过望,将精力收拢集中到了奚地,声称要质询三皇子和四皇子,大军骤然三面压往奚地,两三天的功夫,就占了奚地全境。

    奚王关闭了王府所有的门,衣冠整齐的端坐在王府银安殿宝座上,命亲信纵火点燃了王府,平王派军拆了王府外十丈内的房屋,以免火势蔓延开去,守着王府,眼看着奚王府渐渐烧成了一片瓦砾。

    奚王世子被黑衣卫从城外别院里捉了来,扔进了燃烧中的奚王府。

    宁和郡主从嫁进奚地的第二年,就住到了城外栖凤山上,在月明庵里圈了个小院子出来静修,韩地大军如潮水般漫进奚地,从栖凤山下漫过,却没有人踏进山上半步,栖凤山如同世外桃源般远离着咫尺外的战乱和苦难。

    文清波一身缁衣,形消骨立的站在月明庵山门边,远远的望着雄雄燃烧着的王府,心如枯井般寂然无波,这世间繁华都是过眼云烟,宫阙万间,也就是一把火罢了。

    文清波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信,厉芳菲是个有福气的,这样懵懵懂懂的活着,才是真正的福气,也是因为她这样懵懂着,青青才肯那样照顾着她吧!

    文清波举起信,慢慢撕成两片,又撕成四片……撕得碎碎的迎风撒了出去,她们都有雄心,他们都要建功,他们踩着累累的白骨往上走,白骨垒到多高,他们就会站到多高!

    文清波面无表情的走进山门,往后面庵堂里走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也该行了剃度礼了。

    三皇子被人从墙壁夹层里拖了出来,脸色青白着转头四顾,

    “你们平王呢?我要找他说话!”

    戊天冷着脸,命人捆了三皇子,三皇子拼命挣脱着,用力推着护卫,声音尖利着叫了起来,

    “我是皇子!帝室血脉岂是你们这样的下人侮辱的?带我去见平王,我有话和他说!”

    戊天抬手止住了护卫,冷淡的看着三皇子,声音平平的说道:

    “你是皇子,爷才遣了我来处置你,要见爷,你还不够份量。”

    三皇子直直的看着戊天,半晌才闭了闭眼睛,突然笑了起来,踉跄着退了半步,靠着把扶手椅,头往后仰着闭上了眼睛,片刻,惨笑着看着戊天问道:

    “你们爷,可许我自行了结了?”

    戊天面无表情的解下佩刀,扔到了三皇子面前,三皇子正了正发髻,仔细的整理了衣服,弯腰拣起佩刀,扔了刀鞘,端坐在椅子上,戊天平平的说道:

    “我们爷说了,以皇子礼葬你。”

    三皇子目无焦距的点了点头,双手握着刀柄,狠狠的插进腹部,用力往下拉去。

    琳琅用身子护着四皇子,满眼漠然的看着围在周围的黑衣护卫,心底微微抽动了下,漫起股寒气来,把他买出来,送进了四皇子府的人,也在他们中间吗?

    一个黑衣卫上前,抬起手,利落的打晕了琳琅和四皇子,招手叫了两个人过来,抬着琳琅和四皇子送到了外面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上,十几名兵丁护卫着,车子往平阳府方向疾驰而去。

    李青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书信,让她安置这个琳琅,还拖着个皇子!

    唉,李青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琳琅居功甚伟,要怎么安置他才好?

    琳琅扶着四皇子,脚步虚浮着下了车,转头打量着四周,这是个中等大小的院落,三间正屋,左右各两间厢房,看起来简单却显得很是清爽。

    四皇子紧紧抿着嘴,眯着眼睛看着跟在身后的两个护卫,琳琅拉了拉他,低声说道:

    “你且忍一忍。”

    四皇子转身看着琳琅,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两人相互搀扶着进了正屋,屋子里的布置简单之极,正屋挂着幅中堂,中堂下放着张老榆木长几,长几上空无一物,东边厢房里,靠墙盘着条大炕,炕上铺着雪白的坐褥,放着张老榆木炕几,除此别无他物。

    琳琅扶着四皇子坐到炕上,护卫守在了院门口,两个小厮进来,满脸笑容的躬身施了礼,恭敬的说道:

    “两位爷,热水都准备好了,爷是先沐浴了再用饭,还是先进些点心再沐浴洗漱?”

    琳琅目光微微闪烁着,四皇子皱着眉头吩咐道:

    “先沐浴吧。”

    小厮侍候着两人沐浴洗漱干净,捧了两身青布长衫给两人换了,侍候着两人吃了饭,琳琅沉默着坐在炕上,看着窗外开得姹紫嫣红的蔷薇,怔怔的出了神。

    小厮进来,笑着禀报道:

    “林爷,有人要见您,您跟我来吧。”

    琳琅猛然直起了上身,四皇子也警觉起来,盯着小厮问道:

    “有人?是谁?”

    小厮恭敬的笑着看着琳琅,没有回四皇子的话,琳琅盯着小厮看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等我。”

    小厮躬了躬身子,退到了门口等候着,四皇子扑过去拉了琳琅的手,俯在他耳边,低低的说道:

    “琳琅,看这样子,韩地……对你没有恶意,你不要管我,自己平安就好,我这身份……你也护不住,往后,逢着我生辰,不拘在哪里,给我上柱清香,也就足够了。”

    琳琅转过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四皇子,四皇子满眼依恋的看着他,伸手抚着琳琅的脸,流着眼泪笑着说道:

    “瑾此生无憾!”

    琳琅抬手擦着四皇子的眼泪,低声说道:

    “你放心。”

    说完,琳琅径直起身出了屋,走到院子里,猛然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小厮,郑重的说道:

    “看好他,别让他伤了分毫。”

    小厮笑着躬了躬身子,

    “林爷放心,小的这就叫人过来,贴身看着那位爷就是。”

    琳琅看着小厮叫了人进来,吩咐了下去,才一脸冷漠的跟在小厮后面,出了院门,上了两轮小车,往外书房方向行去。

    琳琅在外书房院门口下了车,小厮引着他送到院门口,外书房当值的小厮接了进去,引着琳琅到了正屋门口,门口侍立着的婆子掀起帘子,琳琅进了屋,愕然看着端坐在炕上的李青。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要见他的人竟是这样一个年青女子!

    “还不赶紧给夫人见礼。”

    侍立在炕前的丫头忙提醒道,琳琅微微顿了顿,挺直着身子,直直的看着李青,李青微笑起来,抬手止住了杜若,温和的说道:

    “无妨,他不愿行这个礼,也不必强求。”

    琳琅有些意外的松了口气,眼神微微缓和着垂下了眼帘,李青上下打量着他,和缓的说道:

    “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这是哪里了。”

    琳琅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李青微笑起来,接着说道:

    “你做得很好,爷和我欠着你人情,我打算给你安排个新身份,你琴棋书画皆精,就做个世家旁支子弟吧,韩地之内,你自己择一处地方居留就是,往后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吧。”

    琳琅愕然抬头看着李青,怔了怔,看着李青问道:

    “他呢?”

    “我会好好安置他。”

    李青垂着眼帘,语调平平的说道,琳琅拧着眉头看着李青,沉默了半晌,突然跪在了地上,垂着头说道:

    “求夫人,让他跟我走。”

    李青低头看着琳琅,沉默着没有说话,琳琅微微有些不安起来,抬头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说欠我人情,别的我都不要,我也不想做世家子弟,只求夫人把他给我,就当还我这个人情!”

    李青渐渐皱起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温和的说道:

    “他这身份,只怕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这是一,二来,他做惯了万人之上的皇子,一向又是个任性的,跟着你如何过得习惯?其三,他是锦衣玉食,丫头婆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你除了琴棋书画,又没有挣钱的本事,拿什么养他?养你自己?”

    琳琅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青接着说道:

    “你这样替他着想着,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可你更要替自己想想才是,我看过你的经历,极不容易,之前种种,还是都忘掉吧,你还年青着呢,有了身份钱财,再好好挑个合得来的姑娘,成个家,过两年有了孩子,这日子也就安稳和美起来了。”

    琳琅闭了闭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夫人这一番好意,琳琅感激之极,琳琅自小在小郎馆长大,从来没敢多奢求过,夫人把琳琅送给了四皇子,是琳琅的福份,四皇子爱慕琳琅、敬重琳琅,待琳琅如夫,琳琅心里也视他为妻,只求夫人成全。”

    李青怔怔的看着琳琅,半晌才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了窗外,琳琅焦急的盯着李青,俯下身子磕了几个头,

    “求夫人成全。”

第三百二十二章 出兵

    李青垂着眼帘,仔细思量了半晌,抬头看着琳琅说道:

    “你可要想好了,若听了我的安排,你这后半生都是安稳和美的,若是……说不定,过不了多长时候,你和他,连命就都没有了。”

    琳琅惨然笑着,

    “我这种人,活一天就是多赚了一天,多谢夫人!请夫人成全。”

    李青微微有些动容的看着琳琅,

    “你会做什么?准备做什么营生赚钱养他?”

    “夫人,琳琅除了……侍候人,别的什么也不会做,我……重操旧业,若能守着他,一起再活上一年两年,就是天大的福份,若不能,也不过一杯酒,他必定不会怪我的。”

    琳琅垂着眼帘,声音平淡枯干起来,李青微微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看着琳琅问道:

    “若给你间青楼,你可经营得好?”

    琳琅猛的抬头看着李青,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李青嘴角露出丝微笑来,温和的说道:

    “你带着他,从此隐姓埋名,去金川府吧,那里正在扩建新城,移居之人极多,又是行商走贩集聚之地,你到那里,去庆余堂分号找那里的掌柜,我让人在那里置间青楼给你,你用些心经营着,作为日后谋生之本吧。”

    琳琅怔怔的看着李青,有些茫然的磕了个头,李青怜惜的看着他,

    “起来吧,嗯,你们……夫妇,往后,以夫妇相称吧,若他肯改了女装,你们的日子,也能更安稳些。”

    琳琅站起来,微微躬了躬身子,

    “夫人这样替我们打算着,琳琅感激不尽,夫人的提议,琳琅回去就和他说,若他不肯,琳琅不愿勉强他。”

    李青微笑起来,

    “那是自然,我不过随口说一说,这是你们夫妇自己的事,到了金川府,往后万一有什么难事,就去庆余堂找掌柜,就算为了他,你也不必要强太过了。”

    琳琅抬头看着李青,面容恭敬的躬下身子道了谢,告辞出去了。

    奚地百废待兴,李青委了袁德清就任奚州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原陇平府府尹潘林杰调任奚州府布政使司右布政使,袁德清接了任命,日夜兼程,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带着幕僚和几个长随赶到了奚地,拜见了平王,和潘林杰分头,一个从东往西,一个从西往东,一个县一个县的开始清理战后的吏治民政,禀了李青,委任着各级官吏。

    大皇子的大军裹夹着大败平王后的高涨士气,连连攻城拔地,直打到了离京城二百多里的济州城,黄光清退入济州城,严防死守起来,二皇子连连调集着庆国腹地和晋地、奚地几乎所有的驻军,日夜兼程赶往洛城至济州城一线。

    随着二皇子兵力的聚集,双方势均力敌,渐渐就要僵持起来,大皇子暴怒着,催着大军不停的进攻着,济州城至洛城一线,打杀声日日响起,兵卒和百姓的尸骨越堆越高,拖家携口逃难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仓惶着往韩地涌进来。

    李青命人放开了关卡,造册登记后,都放了进来,玉山工地、庆余堂、王家、顾家等韩地各大商号在各个关卡放了桌子高价召募长工,官府也发了告示,有愿意往齐合驿一带适宜耕种、人烟极其稀少的地方安置的,每成年男丁给二十亩地,每户十两安家银子。

    平王将奚地的民政悉数放给袁德清和潘林杰,升了原陇平府总兵吴守强为奚州府都指挥同知,让他统军清理奚王府零星残余势力。自己只顾着调遣布置着各处兵力,守在奚地和庆国边境处,如同一只刚美餐一顿的老虎般,一边咀嚼着、消化着,一边阴冷的盯着新的、更美味的猎物。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济州城和洛城一线打了将近两个月,双方死伤惨重,战局渐渐粘滞起来,双方士气也都一天比一天低落起来,眼看着就要进入五月中旬,大皇子也不再忙着催促进攻,双方都转头看向田里的粮食,虽说战起,可今年风调雨顺,田里的麦子长势极好,有了这一季的好收成,有了粮草才能再打下去不是。

    进了五月,李青调度着韩地各州县经验老到、风评良好的基层官吏,以及北寺的医僧,和庆余堂、王家等商号的车队混编成几十个商队,带着无数车裹得严严实实的药粉、药丸、镰刀、锄头,和众多边境招募的长工,在丁二的安排下,进入了奚地。

    五月初九,伴着浓浓的夜色,平王的铁骑从奚地、从与庆国接壤的河北道最北边,如疾风般、带着来自北方的凛冽的寒气,倾军而出,往河北道,往洛水方向席卷而下。

    疲惫而低落的庆军一触即溃,被养精蓄锐已久的韩地铁骑驱赶着往东往南一路溃败而下。

    短短的二十天,平王的大军从西北往东南一路推进,如疾风般扫过庆国西北部,将沿途的庆军军需、刀枪、马匹夺得干干净净,驱赶着几乎手无寸铁的败军往京城、往洛水以南溃散。

    溃败着的庆军没了编制、没有管束,饥饿穷困着,惊恐张狂着,往庆国腹地溃败而入,如疯狂的蝗虫冲进了待收的良田,成群结队的烧杀劫掠着,由兵卒转眼就成了强盗。

    李青坐在书房地图前的扶手椅上,看着地图上插得越来越多的写着编号的小旗,绿蒿将手里拿着的五十一号小旗小心的插到荆南道玉水县,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李青说道:

    “兵部衙门上午刚放完五十县的万响鞭炮,这五十一县的战报就送进来了,孙大人拿到战报就后悔了,早知道这五十县就该放个五千响的,等满百县的时候,再用万响的,这会儿万响的鞭炮放也放过了,到百县的时候,是放两万响呢?还是用十万响的去?”

    李青仰头看着地图上密密码码的小旗,脸色渐渐阴郁起来,绿蒿见李青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不敢再说话,悄悄退后半步,小心的看着李青。

    平王的大军深入庆国腹地越来越远,战线也越拉越长,平王绝不是鲁莽没有算计的人,战事上她不必担心,她只忧心着这几乎一片焦土的五十一县!

    至少半年一年内,对韩地来说,这五十一县是个极大的负担,如今已经是六月初,死亡的军卒、百姓的尸骨还曝在野外,腐烂着却没有人手去掩埋,庆余堂、王家积存了几年的药粉、药末都已经送了过去,撒在了这几十个县里,可若不及时清理腐尸、清洁水源,瘟疫只怕还是会生发、漫延出来。

    她已经没有药、没有人可用,再过几天,又要开镰收麦,李青垂下头,仔细思量了半晌,走到桌子前,斟酌着写了封信,仔细封好,吩咐绿蒿送了出去。

    平王的大军终于停止了疯狂的推进,二十几个日夜里,吃睡都在马上的骑兵们终于下了马,开始休整。

    黑衣卫带着平王的旨意,张贴进了五十一个县里县外,随着大军入驻各县的官吏立即雇了声音洪亮、口齿清楚的人,敲着锣高喊着,往各个村落传达着平王的意旨:王爷保护百姓身家田产平安,请百姓安心收割,收成每亩纳粮一斗,三天内无人开镰的田地,视为无主田地,王爷派人收割,田地和收成均收归官府。

    洛城里,吴家率先响应着,吴家家主亲自带着府里所有的男丁,当天就出了城,亲自到田里带着人收割。

    河北道和半个荆南道的百姓,顾不得悲伤,从战争的恐惧中立即转进了收获的繁忙,没有哪个县、哪个乡、哪处地方能雇到短工或者长工,随着商队过来的精壮男丁都在官府手里,忙着掩埋腐尸,清洁水源,收割着无主的田地。

    可三天内不开镰,就没有了收成,没有粮食,那是要饿死的!

    河北道和荆南道的麦田里,头一次出现了那么多的女人,挥镰收割或切割着麦穗,收割着生存的希望。

    月静骑着马,一路狂奔进了平阳府,在王府门口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门口侍立着的家丁,大步奔进了进去。

    月静奔进外书房院门,不等门口侍候着的小厮说话,一把推开了他,往正屋奔了进去,小厮被她推得原地转了个圈,怔怔的看着她奔了进去,张了张嘴,想了想,又垂手站回了院门口。

    月静不等正屋门口侍立着的婆子通传,掀起帘子就冲进了正屋。

    李青端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正仔细的听户部吴未俊等人禀报着,被冲进来的月静惊得一怔,吴未俊等人也急忙住了声,一起转头看着月静。

    月静也不理会众人,冲到炕前,拉着李青的手用力摇着,满脸焦躁悲伤的叫道:

    “青青,我没有办法!我看不下去了!师太不让我来,方丈也不让我来,可我实在忍不下心啊!你就算是帮帮我,就算是帮我了,那些人,那些孩子,你一定要管管他们,青青!”

    月静说着,放声大哭起来,李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痛哭失声的月静,转头示意着,吴未俊等人会意,急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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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慈悲

    李青拉着月静坐到炕上,用帕子给她拭着眼泪,温和的哄着她:

    “你先别哭,就算我要管,你也得仔细跟我说明白了,到底要我管什么事才行啊。”

    月静抽泣着一把扯过李青手里的帕子,胡乱擦着眼泪,转过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李青说道:

    “就是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月静说着,又哭了起来,李青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月静,月静哭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忙用手里的帕子擦了两把眼泪,看着李青解释道:

    “青青,就是那些逃难逃过来的孩子,有的还生着病,有些是爹娘没了,有些是被爹娘偷偷放在寺里的,寺里如今也放不下了,又没有人手照顾他们,寺里的人都出去了,也没那么多吃的,孩子小,吃不下粗粮,青青,他们要死了!”

    李青听明白了些,垂下了眼帘,月静拉着李青的手不停的摇着,

    “青青,只有你能帮他们,你拨些银子,再找些人过来,好好照顾他们。”

    李青苦笑着挣开月静的手,轻轻拍了拍月静的肩膀问道:

    “师太怎么说的?”

    “师太说,你必定也是没有办法,若有办法,你肯定不会不帮他们的。”

    李青满脸苦笑的看着月静,

    “你先别吵,让我想一想。”

    月静忙住了手,微微屏着气,满眼渴望的盯着李青,李青低着头,仔细盘算着半晌,抬头看着月静,笑着说道:

    “静儿,你先回去,今天晚上我就找些人过来商量商量这事,商量出来法子了,就让人去告诉你,好不好?”

    月静迟疑了下,想了想,点了点头,李青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回去跟月如说,让她安排几个人,跟你一起,把现在寺里的孩子一共有多少,都是多大岁数,男孩女孩,有残疾的有多少,都点点清楚了,记在纸上,让人给我送过来。”

    月静咧着嘴笑了起来,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点好了,我骑马送过来,我骑马最快!”

    李青笑着看着她,点着头应承道:

    “好!那你赶紧回去吧。”

    月静点着头,笑着跳起来,和李青挥挥手,出了屋,一溜烟冲出王府,骑上马赶回玉山了。

    李青看着她出了屋,叫了绿蒿过来吩咐道:

    “你让人去大爷和三爷府上,请王夫人和苏夫人过来,就说我晚上想请她们过来吃饭。”

    绿蒿曲膝答应了,转身出门安排了下去。

    李青从外书房回到春熙院时,王夫人和苏夫人已经等候在春熙院门口迎着李青了,李青下了两轮小车,笑盈盈拉着两人起来,边并肩往院子里走着,边笑着说道:

    “也不瞒两位说,今天让你们来,是有事相求的。”

    “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这个求字,我哪里当得起!”

    王夫人爽朗的笑着说道,苏夫人也抿嘴笑了起来,

    “夫人说这个求字,是想把人吓坏了的?”

    三人说笑着进了正屋,李青让着两人到东厢炕上先坐着喝茶,自己进去洗漱换了衣服,出来请了两人,一起进了西厢。

    司净带着丫头婆子在西厢摆了饭,三人分主次坐了,吃了饭,重又回到东厢坐着喝茶,李青靠到大靠枕上,笑着陪着礼:

    “坐了一天了,我实在是乏得很了,且容我歪着说话。”

    王夫人接过水萍手里的小靠垫,仔细的垫在李青背后,扶着她躺好了,苏夫人接过小丫头捧着的茶递了过来,笑着说道:

    “夫人怎么舒服就怎么着,我和大嫂子可都不是外人,再说,如今咱们韩地上上下下,可都靠夫人主持着呢。”

    王夫人也笑了起来,关切的看着李青的脸色,

    “夫人这身子比前两年可是好得太多了,我一直担心着夫人的身子,怕你病倒了……”

    王夫人猛然顿了回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李青看着她笑了起来,

    “别说你担心我累病了,我自己也担心着呢,打仗打的可是咱们后方,这供给上一时也晚不得,奚地又是刚收入版图,唉,还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撑下来了?!”

    王夫人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这个话,我在家连想都不敢想,夫人可要爱惜着自己。”

    李青温和的看着王夫人,点了点头,

    “今天请两位来,是想请两位出面,牵着头做件善事。”

    苏夫人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满眼兴趣的看着李青,王夫人郑重的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请讲。”

    “是这样,今天北寺的月静师父到我这里来,说起寺里收容的那些孤儿,你们也知道,北寺里的医僧,大多被我调了出去,寺里人手本来就紧张,现在,就几乎没几个人能用的了,再加上,寒谷寺的规矩,向来是没有余粮银钱的,收容了这些孤儿,如今就天天困难起来了。”

    李青顿了顿,苏夫人眼睛亮着正要说话,王夫人拉住了她,笑着说道:

    “夫人叫了咱们来,必是有了想法,咱们只管仔细听着,照夫人说的去做就是了。”

    苏夫人忙点了点头,笑着看着李青,李青微笑起来,接着说道:

    “除了北寺收容的三四百孤儿孤儿,别的地方的,我也让人略略统计了下,各个关卡、城镇流落的数倍于这些,我想让人把这些孤儿都集中起来,暂时收容到玉山脚下的那几个书院里去,这事,我如今也没法子去管,想托给两位去做。”

    王夫人和苏夫人仔细听着李青的话,慢慢点了点头,李青面容微微放松了些,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这事不易,一来,银钱上,要两位自己筹集,我指条路给你们,这是慈善事,必是要一直投银子进去的,平阳府和韩地的富贵人家可不少,那些夫人太太们,可都是有钱的!二来,这些孤儿的教导上,也要费些心思,读书是其次,学门手艺最重要,分男女、分年纪,略大一些的,让书院的那些书生教着略认几个字就行,男孩子学门手艺,女孩子学些针线厨艺,那些极小的,再找些老嬷嬷过去,让年纪大些的孩子跟着一起照料着,这些孩子,要让他们学会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王夫人慢慢点了点头,

    “夫人这样,才是真正为他们好。”

    李青笑了起来,

    “我能想到的,先就这些,这中间的种种细务,你和弟妹商量着办才好,那些手艺师傅,我让人找了送过去,女孩子的针线厨艺,你们直接去天衣坊和半闲堂挑师傅就是。”

    王夫人和苏夫人笑着答应着,李青想了想,接着说道:

    “凡事都有例外可变通处,若真有那读书上特别有天份的,就让他专心读书就是。”

    苏夫人笑着拍了拍手,

    “我正要说这个呢,就是女孩子,若真是有天份的,也要让她好好读书去。”

    李青歪头看着她,叹了口气,

    “女孩子还是认几个字算了,人生识字烦恼始,学得太多,也不见的就是好事。”

    苏夫人扬着眉梢正要争辩,李青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只随你,若这女孩子有天份,又极要学的,随你就是。”

    苏夫人笑着点着头,两人陪着李青略说了几句话,见她满脸的疲倦,就起身告辞了,李青下了炕,将两人送到正院门口,看着灯笼渐渐走远了,才进了书房。

    京城皇城,永安殿里,早已称帝的二皇子满脸疲倦的面南背北坐着,杨丞相和几位内阁大学士坐在圆凳上,杨丞相忧心重重的看着二皇子,低声说道:

    “皇上,如今咱们两面受敌,实在难以支撑,臣窃以为,联大皇子抗韩,才是良策。”

    二皇子恼怒的拧着眉头,想斥责却没张开口,杨丞相小心的看着二皇子,暗暗舒了口气,接着说道:

    “皇上,大皇子虽说谋逆,罪不容诛,可他毕竟是皇室血脉,纵有不是,也是家事,可韩地,那个平王却是外贼,如今强敌压境,总还是以退外敌为先,退了外敌,再理家务。”

    二皇子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才迟疑着说道:

    “丞相说得有道理,可这谋逆之人哪有朕的这份心胸见识?”

    “皇上,臣以为,总是要试一试才好,大皇子如今也是两面受敌,受平王之创,远大于我方,只怕也有联手咱们,共抗韩地的心思,不如让臣去试试。”

    王大学士躬了躬身子,恭敬的建议道,二皇子看着他摇了摇头,杨丞相也转头看着王大学士,微笑着说道:

    “王大学士精忠报国之心极为难得,只是你从前就与大皇子话不投机,这差使可不合适。”

    说着,转头看着二皇子建议道:

    “皇上,不如让礼部侍郎钱师同走一趟,他是文家的女婿,与大皇子交情深厚,倒是个极佳的人选。”

    二皇子皱着眉头,狐疑的看着杨丞相,

    “他毕竟是文家的女婿,万一……”

    杨丞相暗暗叹了口气,躬了躬身子,笑着说道:

    “皇上放心,钱师同虽是文家女婿,可此人对皇上忠心耿耿,臣可以以身家性命担保他。”

    二皇子舒了口气,笑着说道:

    “朕也不是信不过他,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总是谨慎些好,卿既肯如此担保着他,就让他走一趟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变数

    杨丞相上身舒缓了些,欠了欠身子,笑着说道:

    “皇上,除了大皇子处,还有晋地,晋地一向与朝廷亲近,皇上龙潜潘邸时,就对皇上极是敬重,现如今,若是韩地一路南下,截断了晋地与朝廷的通路,只怕与晋地也极是不利,皇上?”

    二皇子微笑起来,

    “杨丞相这话是老成谋国之言,说得极是,嗯……”

    二皇子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扫着眼前的臣子,王大学士躬了躬身子,

    “皇上,臣愿领这趟差使。”

    二皇子连连点着头,

    “好!果然是朕的肱股之臣,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王大学士忙起身,恭敬的答应着,君臣又商量了些事,杨丞相就带着众人退了出来。

    被平王的铁骑追杀得胆颤心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迅速达成了和解,大皇子退守封安城,两人以济州城至洛城一线为界,各据一方,共同对抗韩地的铁骑。

    随着炎夏的到来,济州城一带因战乱死亡曝露在外的腐尸无人理会,散发着恶臭,渐渐污染了水源,六月初,以济州城为中心,暴发了一场迅猛的瘟疾,防、治瘟疾要用的几味关键药材,各大药行没有一家有货,这几味药,从去年秋天起,就没哪家药行能进到货,已经缺了大半年了。

    京城和封安城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场瘟疾席卷而过,夺去了无数条人命,让繁盛的庆国呈现出一片凄荒和苍凉来。

    河北道和荆州道的夏天,对于习惯了韩地凉爽夏季的平王大军来说,酷热难当,连马匹也热得受不住,跑动间迟缓而暴躁,难耐的酷热和庆国已经爆发起来的严重瘟疾,阻止了平王进攻的步伐,平王只好安排军队到阴凉处休养度夏,耐着性子等着秋天的到来。

    李青松了口气,暂时安下心来,和户部仔细商议着,将五十一县划为两个州府,两个布政使司衙门分别设在了洛城和南面的玉城,委了四名布政使,星夜赶往洛城和玉城赴任理事。

    逃难至韩地的河北道百姓,带着做长工挣来的银钱,拖老携幼,陆续返回了家乡,这一季的麦子没有了收成,可手里总算挣到些银钱,要赶紧回去买了种子,种上下一季的庄稼才行,战争不管过没过去,地都不能荒了,荒了地,挨饿的只能是自己。

    七月流火,八月添衣,转眼进了九月,天气凉爽宜人起来,平王指挥着韩地大军,越过玉水县,准备渡过洛水南下东进。

    临近洛水的镇江城,是马安远的驻防之地,平王虽说有了些准备,可镇远城的坚硬难啃,还是让他恼怒异常,韩军总算遇到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场硬仗,镇远城攻了两天,死了无数士卒,竟然没有攻下来。

    庆国的援军渡江而至,平王只好指挥着大军从侧翼包抄过去,围了镇远城,一点点吃着救援的庆军,却谨慎着不敢置镇远城不顾,径直渡江。

    九月底,观望已久的晋地打着驱逐平王的旗号,大军倾巢而出,围了韩军西南面,平王两面受敌,固守着通往玉水县的通道,将军队收缩了起来。

    一张张战报雪片般飞到李青手里,李青盯着地图,看着镇远城外那表示着韩军的一圈明黄,和几乎将明黄色完全包围起来的淡红和淡紫。

    和七月前,韩军几乎毫发无伤的战况相比,这些天的战报上,韩地的折损让人心惊、心痛!

    李青痛心的看着手里的数字,简单数字后面连着多少悲伤!

    好在没有黑衣卫的折损数,李青心里微微好受了些,这样的战况下,黑衣卫没有折损,必是因为从来没有对上过庆军和晋军,那就是说,平王那里还是无碍着的。

    李青伸出手指,伤感的抚过地图上一个个或黑或红或黄的标识,这些做着标识的地方,是依着伤亡的人命数来确定颜色的,从两月份至今,战争和瘟疾夺去的人命,不知凡凡,这些地方,再繁华起来,再山清水秀、鸡犬相闻、祥和安乐起来,要多少年?

    这仗,他还准备打多长时候?一定要打完所有的银钱粮草吗?

    李青垂着头,走到桌子旁,坐到扶手椅上,将手里的纸片放到了桌子上。

    他是男人,是林家的男人,英明神武,更野心勃勃。

    李青低下头,从荷包里取出那枚血红的虎符,托在手心里,眯着眼睛看着,这样触目惊心的红色,是在血里泡出来的吗?李青闭了闭眼睛,那虎符的艳红刺得她眼睛痛,李青握着虎符重新塞回了荷包里。慢慢站起身,走到旁边的窗户前,看着窗外热热闹闹绽放着的蔷薇架。

    他会走多远?她能随着他走多远?李青闭着眼睛,将头靠在窗棂上,头目森森然起来,昨晚做了一夜噩梦,今天一天精神都不太好。

    “你爱我,就应该帮着我,帮着我做我想做的事,过我想过的生活!而不是用你的爱捆着我,勒死我!”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眼前迷糊起来,这是谁在叫?是谁在冲她狂吼?是谁在责备她?推搡着她?

    李青喉咙干涩起来,按着太阳穴退后几步,跌坐在扶手椅上,她不是一直在帮着他,一直帮着他做他想做的事吗?他怎么能这样责备她?!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她没有捆过他!她不过想和他站在一处!除了这个,她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李青捂着脸伏在了桌子上,这是什么?是在哪里听到的?这是几百万年前的事了?她是怎么啦?怎么会想起这些来?

    最近太累了,精神恍惚得很,要歇一歇,得好好歇一歇。

    李青勉强抬起头,声音干涩的叫着绿蒿,绿蒿掀帘进来,看着面色苍白,额角渗着密密的汗珠的李青,怔了怔,急忙扑过来扶住了李青,焦急的问道: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啦?要吃什么药?”

    “不用,我不过是累着了,你扶我进去睡一会儿,不要这么高声,别惊动了人,我睡一觉就好了。”

    李青心里慢慢安静下来,声音有些低落却温和的安慰着绿蒿,绿蒿心定了些,点了点头,不敢再多问,依着李青的吩咐,扶着她进了内室,叫了小丫头进来,侍候着她沐浴,换了身轻罗衣裤,李青脸色缓和了些,疲倦的躺在床上,蜷成一团,一会儿就睡着了。

    绿蒿站在门外,惦量了半晌,转身出去找了郑嬷嬷,禀了刚才的事,郑嬷嬷唬了一跳,拧着眉头,仔细思量了半晌,叹了口气,叫了司净进来吩咐道:

    “夫人最近劳累得过了些,饮食上你多留心,做些易消化的进上,还有,辰末和申初,用心炖些汤水给夫人吃,红果汤炖得浓着些,也别分什么时辰了,随时和茶水一起进上……”

    絮絮叨叨交待了半天,才算住了口,重重的叹了口气,

    “夫人这身子骨,哪是能长时候这样操劳的?爷也真是的,把这些事撒手扔给夫人,也真能放心得下!这哪是女人家能管的事?都打下那么多地方了,还要打,唉,这男人哪,个个心比天高!”

    镇远城外,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温暖的撒在连绵的军帐上,韩军营地里已经升起了炊烟,巡逻回来的兵卒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在帐篷外轻松的说笑着,一队队巡逻的骑兵、步卒在营地警惕的不时走过。

    几十名黑衣卫簇拥着平王,出了营地,纵马往旁边的小山岗上疾驰而上。

    平王纵马冲上山岗,紧绷着脸,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镇远城看了一会儿,又拨转马头,看着韩军营地西南面,远得几乎看不到踪影的晋军营地。

    他到底是太穷了些,积攒了三年的兵力还是少得可怜。大皇子和二皇子和了槽,他不得不加强五十一县沿线的防守,那条长长的防守线耗掉了他绝大部分的兵力。

    五十一县的富庶,他垂涎已久,今夏一季的收获,就抵得过韩地几年的税粮!无论如何,已经到手的五十一县不能有任何闪失!

    若手里还能有支骑兵队,哪怕只有几千人也好,迂回到晋军后方……

    平王眯着眼睛正思量着,戊水指着空中禀报道:

    “爷,您看那里,象是镇远城升起来的鹞鹰。”

    旁边的黑衣卫立即取下了弓箭,平王抬手止住了黑衣卫,仰头看着飞得高高的鹞鹰,伸出了手,戊天急忙摘下弓箭递了过去,平王张弓搭箭,长长的雕翎箭呼啸而上,带着鹞鹰坠落下来。

    一名黑衣卫纵马奔去,拣起鹞鹰奔了回来。

    平王接过鹞鹰身上解下的小小竹管,打开来,仔细看了,递给了戊水,仰头看着周围的天空,眼睛眯了起来,半晌,突然吩咐道:

    “从今天起,停用鹞鹰!所有线报用密码,着谍报传送!”

    戊天重重答应着,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爷,用谍报传信回平阳府,最快也得十天,要不要先跟夫人传个信再停用鹞鹰?”

    “不用。”

    平王拧眉想了片刻,沉声应道:

    “这里的战况夫人很清楚,自然能明白爷的意思。”

    ........................

    鞠躬!小闲最近事情有些多,加上下个月初要开新文,不得不拿出很多时间放过去,九全的更新就缓一缓可好?

    说起新文,小闲大爱啊!

    鞠躬再次!九全一天一更吧,不定时加更。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祥

    还欠帐一:

    ``````````````

    已经三天没接到平王的任何线报了,李青坐在两轮车上,心情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车子顿了顿,停了下来,绿蒿掀起车帘,扶了李青下来。

    丁二垂着手等候在春熙院门口,见李青下了车,上前两步躬身请了安,对着李青急切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李青失望的微微怔了怔,面无表情的往院子里走去,丁二让过绿蒿,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李青进了正屋,洗漱后换了衣服,出了正屋,沿着抄手游廊往书房进去了,丁二禀报了进了书房,绿蒿捧了茶送进来,李青接过,慢慢喝了几口,盯着地图看了半晌,转头看着丁二问道:

    “这种事,以前可有过?”

    “回夫人,以前所有线报都只传到爷那里,爷带兵出征时,除了捷报,极少往平阳府传其它的战报,军需调度也是爷从军里直接传令到地方调度……”

    丁二苦笑起来,李青怔了怔,是的,以前都是平王一个人总理所有的事,他不需要向任何人通报情况和行程,前方和后方都是他一个人调度着,这种事,哪里说得上来有还是没有?

    “平阳府到玉水县一线,有什么蹊跷的事情没有?”

    “回夫人,奴才已经仔细查过了,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蹊跷之处。”

    李青眉头皱了起来,过于正常也许就是另一种反常,丁二抬头看了看李青,小心的劝解道:

    “爷打了几十年的仗,也就在马安远手里吃过一次亏,夫人放心就是。”

    李青眉头高高的挑了起来,

    “马安远就在镇远城里!”

    丁二窒了窒,眨了几下眼睛,轻轻咳了一声,尴尬的笑着说道:

    “夫人,爷在马安远手里吃亏的时候,才十几岁,如今,自然是今非昔比了。”

    李青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蔷薇架,怔怔的出了神,平王在成长,马安远也在日渐老辣,沈青叶自小跟着高人习学,军事上极通,她那样看重推崇马家,这个马安远,也许比平王想象的更加擅兵。

    李青心里焦躁起来,平王手里绝大部分的兵力都散在了长长的防守线上,跟着他越过玉水县的兵力极少,若是……

    若是庆国、晋地知道他确切的兵力,不用策略战术,只千军万马推过去任他杀,都能累死他!

    李青焦躁着恼怒起来,不知死活的赌徒!那样富庶的五十一县,庆国的大半个粮仓,还不能让他满足?!非要冒这样的险?

    李青烦躁的下了炕,低着头在屋里来回走着,丁二担忧的看着她,想劝解,张了张嘴,想起自己刚才的愚蠢,又闭上了嘴巴。

    李青来来回回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丁二问道:

    “上次爷受了重伤,去寒谷寺医治的那次,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回夫人,那次受伤是在爷带人攻打陇平府的时候,攻了几天一直攻不下来,那天傍晚,爷带着人靠近陇平府城墙巡看,靠得有些近了,城上射了箭下来,后退时失了些防备,被奚人事先埋伏的死士用刀刺破了腿上的皮。”

    丁二顿了顿,偷偷看了眼李青,接着说道:

    “没想到刀上抹了蛊毒,当天晚上毒气就发作了,爷痛的在地上打了一夜的滚,第二天强撑着骑着马看着人攻了半天的城,才缓缓退了兵,奚人看爷骑着马带人攻城,没想到爷已经中了他们的蛊毒,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大爷已经带兵驻防过去了。”

    丁二眼睛里闪着光亮,带着满满的崇拜说道,李青眉头皱了起来,他自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会儿,只怕还是敢跑到人家营地里去指指点点!那次受伤,他治好了病,又夺了陇平府,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只怕早就忘了教训了,会不会……

    李青抬手揉着太阳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受了伤,更应该传了信回来才是,镇远城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你去挑四五个精干稳妥、熟悉荆州府地形民风的谍报,现在立即出发赶往镇远城一带去,一定要想法子找到爷,见到爷就回来,越快越好!”

    丁二怔了怔,立即躬身答应着,李青挥了挥手,

    “快去吧。”

    丁二告退出来,站在书房门口叹了口气,爷也不两三天没传了信回来,以前爷出征,半年没个信儿的时候都有过,爷那样能征善战,机谋深远的人,身边又有黑衣卫拱卫着,能有什么事的?丁二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敢耽搁,急步出去安排了。

    李青处理完文书折子,沐浴洗漱,躺到了床上,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这被窝到半夜就凉了,汤婆子的热气让人难受,她讨厌汤婆子,还是庄子里好,这个时候烧起水地龙,屋里暖暖的多么舒服,明天让人烧起火墙火炕吧,她实在受不得这份阴冷。

    李青往被子里缩了缩,要是他在就好了,他怀里的那份温暖才最舒服,靠着就让人舒服的想睡着,李青胡乱想着,渐渐迷糊着睡着了过去。

    蛇一样的灰影在半人深的草丛里缓缓游动着,草丛外,夕阳灿烂美丽着,平王骑在马上,落日的余晖从他背后照耀过来,在他身上镀出层金边来,他满脸笑容的看着她,俯下身子,温暖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草丛里的灰影跃起,扑到平王的手里,扑到他身上,他身上喷出血来,高高的喷射着,他笑着看着她……

    李青尖叫着坐了起来。

    水萍端着灯烛奔了过来,小丫头掀起帘子,水萍放下灯烛,担忧中带着丝害怕,看着面色惨白的李青,李青额头渗着冷汗,微微喘息着,呆呆的坐在床上。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从他出征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他,她的梦里,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世间的东西,梦中只有梧桐浓阴下的街道,只有凌晨微雨笼罩的高速路,只有那些逝去的东西。

    她梦到了他!

    李青轻轻打了个寒颤,水萍接过小丫头捧过来的红果汤,侧着身子半坐到床上,低声说道:

    “夫人,喝几口红果汤吧。”

    李青怔怔的恍过神来,转过身,看着水萍手里的红果汤,出了一会儿神,点了点头,水萍有些意外的怔了怔,夫人最讨厌喝红果汤,劝十次也就喝个一次两次的,今天倒是爽快。

    水萍急忙叫了小丫头过来,侍候着李青漱了口,李青接过红果汤,慢慢的喝了,把盖盅递给水萍,低声吩咐道:

    “我没事了,屋角多点盏灯,你们下面歇着吧。”

    水萍曲膝答应着,轻手轻脚的点了灯烛,带人退到了外间暖阁里。

    第二天中午时分,李青歪在外书房暖阁的炕上,闭着眼睛歇息着,心里不安焦躁着,无法安宁下来。

    到现在,快四天了,依旧没有丝毫线报送来。

    老和尚说过,她是神佛庇佑的人,昨晚的梦,是神佛在暗示她,在提醒她吗?李青不安的动了动,那梦里没有吉祥的东西,镇远城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发生什么事,他才会这样完全封锁了消息?

    李青猛的睁开了眼睛,是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逼着他这样断然的封锁了消息,能逼得他这样封了消息的,还能有什么事?

    李青坐直了身子,微微闭了闭眼睛,就算出了事,他也不能退,他退出镇远城,庆、晋大军必会跟着压入玉水县,压入荆州府,压入河北道,压往韩地……

    他现在,还活着吗?

    李青心如刀绞,把头埋在了靠枕里,这样的煎熬,要如何捱过去?只要他还活着,他还有口气,她在,他就能在,他不在了,所有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李青翻了个身,看着头顶上雕画精美的屋顶,渐渐打定了主意,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了,他若不在了,这宫阙万间,做土就让它做土去。

    李青坐起来,低着头仔细思量了半晌,叫了绿蒿进来,穿了衣服,边往外走,边沉声吩咐道:

    “叫丁一、丁二进来见我。”

    丁一和丁二进了外书房,李青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两人,平淡的说道:

    “杀了孙义。”

    丁二满脸愕然的看着李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丁一若有所思的看着李青,李青转头看了看两人,安然的继续说道:

    “孙义和他手里的死士,全部杀了,要快,去吧。”

    丁一和丁二互相对视了一眼,躬下身子,重重的答应着出去了。

    两人出了院子,在宽敞的二门里,面色的凝重的对视着,

    “人,都盯着呢?”

    丁一低低的问道,丁二点了点头,

    “从你做了总管事,爷就吩咐了。”

    “嗯,死士你去,他那里,我去。”

    丁二皱了皱眉头,关切的看着丁一,

    “你想好法子了?手头的人手够不够?”

    “用不着几个人,你子时动手吧,等我妥当了。”

    丁一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落的说道,丁二点了点头。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准备

    两人并肩走了两步,丁二顿住脚步,看着丁一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和他交往最多,这事,可怪不得夫人,他也是太过了,守不守本份且不说,那些法子也太歹毒了些,大……一个姑娘家……被他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幽闭着,那天晚上,我就想杀了他!”

    “我不是为了他,唉,夫人……算了,你放心,我心里明白,当初我也点过他,老一辈的几个小厮,他资质最差,偏偏心又最高,唉!”

    丁一背着手,转过头,眼神温暖的看着丁二,带着丝笑意说道,

    “你就放宽心,咱们四个一处长大,可没有那样心高的,如今丁三跟着连爷,丁四在金川府,比咱们只好不差,夫人比爷慈悲,咱们还有什么多求的,你赶紧回去,仔细着准备好,别伤了人手,丢了夫人的脸面。”

    丁二面容轻松下来,笑着点头答应着,丁一伸手拍了拍丁二的肩膀,两人告了别,各自离开了。

    李青沉默着看着窗外盛开的蔷薇,停了一会儿,叫了绿蒿进来吩咐道:

    “你现在去趟柳家别院,把浆洗房那个媳妇接出来,安排人送她去金川府,接出来立即就送走。”

    绿蒿猛然抬头看着李青,李青迎着她愕然的目光,想了想,解释道:

    “我要去河北府看看去,走前,有些事得安排妥当了才行,嗯,你和我一起去,这事,不准走了半个字出去!”

    绿蒿莫名其妙又满心不安的看着李青,李青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国事,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做好了就是,其它的别多问,也别多想。”

    绿蒿急忙点头答应着,曲了曲膝,转身出去了。

    酉末时分,厚德居后院,幽静的雅间里,丁一和孙义对坐着,说笑着喝着酒。

    孙义有些闷闷的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伸手取了壶过来,又斟满了,放下莹润的细瓷酒壶,带着七八分醉意,看着丁一伤感道:

    “大丁,还是你好,想想当年,我和赵勇他们陪着爷上山,爷那时多少小,如今一恍眼的功夫,爷也是而立之年了,我也老了,老了啊!”

    丁一满眼怜悯的看着他,看着他又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微微垂下眼帘,微笑着拿起酒壶,又给他斟满了酒,温和的说道:

    “爷才三十岁,正当盛年,往后日子长着呢。”

    孙义端起杯子,又喝干了酒,伤感起来,

    “大丁,你说得对,爷正年青着呢,就算林家的男人都不长寿,可也没有过三十几岁就伤了的先例不是!”

    丁一眉头挑了起来,笑着看着孙义,帮他斟满了酒,笑着说道:

    “要不是夫人,说不定两年前爷就伤了呢,既然爷福大命大,过了那个坎,如今又有夫人在身边守着,这寿数,长着呢。”

    孙义怔怔的举着酒杯,呆了片刻,猛然仰头一饮而进,重重的放下杯子,脸色潮红起来,

    “夫人!大丁,不瞒你说,这夫人,必定是个妖孽,你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女人的?别说女人,男人也没有这样的!爷是中了她的蛊了!”

    丁一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慢慢往孙义杯子里斟满了酒,笑着让道:

    “喝酒喝酒。”

    孙义端起杯子,一口喝了,放下杯子,打了个酒嗝,正要说话,只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我……醉……”

    说着,斜歪着往后仰去,后面垂手侍立着的小厮利落的上前抱住,和另一个小厮一起抬起孙义,丁一缓步走过来,低头盯着沉醉的孙义看了片刻,推开墙上的暗门,两个小厮抬着孙义闪了进去,丁一跟着闪身进去,反手关上了暗门。

    外面,厚德居的伙计进来,说说笑笑的收拾着零乱的屋子。

    两个小厮抬着孙义,沿着地下通道走了半刻钟,上了阶梯,进到一间幽静的房舍内。

    两名中年仆从打扮的人上前接过孙义,利落的捆在了屋子正中的窄榻上,丁一站在榻前,低头看着还在沉醉中的孙义,年纪略大些的中年仆从躬了躬身子,低声请示道:

    “丁大爷,现在就开始?”

    丁一微微犹豫了下,转头看着说话的仆从,低声吩咐道:

    “先把他唤醒吧,还是让他明明白白着走的好。”

    中年仆从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从身上摸出粒药丸,塞进孙义嘴里,拍了拍,帮他咽了下去,又取了根银针出来,往孙义头顶刺进去,又迅速的拔了出来。

    孙义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看到中年仆从,仿佛觉出了些不对,挣扎了几下,眼睛里渐渐涌出恐惧来,急忙转着头,看到丁一,刚想求救,突然醒悟过来,

    “大丁!是你?”

    小厮搬了张椅子过来,丁一坐了下来,满眼怜悯的看着孙义,声音温和的安慰道:

    “放心去吧,妻子儿女,我会替你照顾着,不用牵挂她们。”

    “是谁?爷还是夫人?”

    孙义睁大了眼睛,满脸狞厉的问道,丁一轻轻叹了口气,

    “孙爷,你怎么还不明白?爷就是夫人,夫人就是爷。”

    孙义眼睛突出着,死死的盯着丁一,

    “丁一,自古没有百岁天子,林家的男人,没有活过五十岁的!爷死后,你要如何自处?”

    “孙爷想得太长远了,丁一从来没想那么远过,孙爷,时辰不早了,您安心上路吧。”

    丁一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孙义,轻轻挥了挥手。

    中年仆从上前,动作娴熟的从旁边的水盆里拎起张滴着水的厚棉纸来,糊在了孙义脸上,孙义拼命扭着头,棉纸飞快的一张张糊了上去,片刻功夫,孙义脚尖绷直,渐渐又软了下去。

    李青回到春熙院,吃了饭,让小丫头请了郑嬷嬷过来,屏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拉着郑嬷嬷坐到炕上,低声交待道:

    “嬷嬷,明晚我要去一趟河北府,明天一早,你就去北寺祈福去,在寺里住上些时候,等我回来再回府。”

    郑嬷嬷带着丝恐惧睁大了眼睛,

    “夫人又要做什么?你又想要吓死嬷嬷不成?”

    李青窒了窒,

    “嬷嬷,我不过就是出去一趟,那边,还是我去看看的好,你……”

    “夫人别跟嬷嬷打这个马虎眼!你要真是只不过出去一趟罢了,把嬷嬷藏到寺里去做什么?嬷嬷也不是没经过事的!”

    郑嬷嬷打断了李青的话,李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怔的看着郑嬷嬷,

    “夫人做什么,嬷嬷都跟着夫人,帮着夫人,可夫人要做什么,也得跟嬷嬷说明白了才行!”

    郑嬷嬷看着李青,断然说道,李青重重的叹了口气,

    “嬷嬷,爷已经三四天没有信送回来了,我……担心他出了事,想过去看看。”

    郑嬷嬷愕然张大了嘴巴,

    “爷那样的人,能出什么事的?”

    “嬷嬷,爷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也不过肉身凡体,一把刀就能伤了,这两天,我心神不宁的,总觉得他象是出了事。”

    李青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着低了下去,郑嬷嬷往前挪了挪,轻轻搂了搂了李青,

    “夫人,想去就去吧,不用这么安置我,就算夫人和爷几个月半年不在府里,这平阳府也反不了天去,没谁有这个本事!”

    “嬷嬷,你明天一早去北寺吧,跟师太和月静一处住着,一步别离开,我留两百名黑衣卫驻扎到玉山脚下去,庆叔这会儿在金川府,绿蒿和木通我带着走,别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大碍。”

    郑嬷嬷满眼不解的看着李青,

    “夫人这打算,嬷嬷有些个看不懂,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嬷嬷,若爷好便罢,若爷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平阳府,我也不会回来了,到时候,我打发木通来接你们,咱们会合了庆叔,找处安稳的地方落脚就是。”

    “夫人这是什么话?什么三长两短的?呸呸呸!”

    郑嬷嬷急忙呸了几口,破着晦气,转过头,看着李青,急切的接着说道:

    “若真是那样,这韩地就更离不开夫人了,夫人哪能撒手的?”

    “嬷嬷!”

    李青声音里带出浓浓的抱怨来,

    “这韩地,与我何干?若他……我要这韩地何用?要这些累赘做什么?”

    郑嬷嬷眨了半天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

    “夫人说得也是,夫人也没个孩子,再怎么辛苦操劳,也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到最后,说不定还落得个眼中钉肉中刺,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嬷嬷听夫人的吩咐,明天一早就去北寺听经去。”

    李青松了口气,伸手拉了郑嬷嬷,低声交待道:

    “嬷嬷不要担心我,黑衣卫我留二百人给你,驻到玉山脚下,另外八百人,我都带着走,河北道如今又是咱们的地儿,安全着呢,你只留心着自己,外面的东西什么的,一根线也别接,王夫人和苏夫人送的不行,厉芳菲的也不行,只安心等我的信儿。”

    “夫人放心,嬷嬷见过多少阴得不见天日的事儿,这平阳府也不清静,有心没本事的人,可正经不少!夫人放心!”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出巡

    还欠帐二:

    .................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怔了怔,仿佛想起了什么,迟疑着出了一会儿神,才下了决心般低声交待道:

    “府里的三位小姐,明天一早,我让人把红袖送到大爷府上,让她跟红叶一处住着,托给王夫人照料些时日,红袊和红袗,每人带上一个奶娘,一个保姆,你带着她们一起在北寺先住一阵子,往后再说吧。”

    郑嬷嬷轻轻叹息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李青进了外书房,召了林蕴波进来,让着林蕴波坐了,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今晚上就出发去河北府看看去,平阳府还照着爷往年出征的规矩,六部各行其是,王府你多照看着,有什么不能决定的事,走驿路送到爷大军处,或是送给我都行。”

    林蕴波手里的折扇僵在了面前,片刻回过神来,急忙收了折扇,满眼焦急的盯着李青问道:

    “出了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不过是有些个放心不下,过去亲眼看看,总能让人放心些,再说,六部各行其是,也都是习惯了的。”

    林蕴波站了起来,正要再说话,李青伸手止住了他,垂着眼帘,声音坚定的继续吩咐道:

    “一千黑衣卫,我带走八百,另外两百人,驻到玉山脚下,只听山上调遣,王府有什么事,你找丁一就是,丁二跟我走,今天晚上就出发。”

    林蕴波怔怔的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夫人和爷一样,板起脸来,一样重的煞气,也都是极有主意的人,这会儿跟他说,也不过就是知会一声罢了。

    林蕴波呆呆的站了片刻,躬了躬身子,诚恳的说道:

    “夫人,路上当心身子,不要过份劳累着了,平阳府这边,请夫人放心,弟全力维护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夫人只当心着自己就是。”

    李青眼神温暖的看着林蕴波,脸上浮出丝温和的笑意来,低声说道:

    “多谢。”

    当天晚上,黑衣卫拱卫着两辆宽大坚固的车子,驶出了平阳府南门,往河北府方向疾驰而去。

    李青躺在车厢厚厚的被褥里,看着水萍吩咐道:

    “你也躺下睡吧,咱们要日夜兼程,这一路上,又只有你和绿蒿跟着,能休息时尽量休息,不用那么多讲究。”

    水萍答应着,从车厢下方柜子里取了条被子出来,也躺下睡了。

    第二天凌晨时分,黑衣卫拱卫着车子进了清河驿,清河驿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茶饭,水萍和绿蒿侍候着李青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喝了半碗热粥,黑衣卫已经休整补给好,等在外面了,绿蒿侍候着李青上了车,往河北府方向继续疾驰而去。

    镇远城外,韩军营地里,平王端坐在军帐中的虎皮椅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丁二传过来的线报:李青昨晚已经离开平阳府,过来镇远城找他了!

    因为担心鹞鹰被围在外围的晋军和庆军截获,他命人停用鹞鹰传信,平阳府过来的鹞鹰也都截下没再放回去,李青的担忧和询问他并没有太放到心上,行军打仗,虚虚实实,变幻不定,断个几天音信,都是常事,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平王站起来,背着手,有些哭笑不得的在营帐里来回踱着步,到底是女人家,也太不能经事了些,就这么点事,就能扔下平阳府、扔下韩地政务,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来找他了!

    平王背着手站在帐篷门口,眯着眼睛看着帐篷外的明媚阳光,心里也如同撒满了阳光般暖意洋洋,来就来吧,他也大半年没见她了,平王面容温和着微笑起来,站了半晌,抬手叫了戊天过来吩咐道:

    “传令给林蕴涛,加强河北府、荆州府沿线警戒,密令告诉他,夫人明天就进入河北府境内,夫人的安全,着落到他身上。”

    戊天答应着就要出去,平王抬手止住了他,眯着眼睛思量的片刻,接着吩咐道:

    “嗯,爷和大军的信儿,从现在起,半个字也不准传递出去。”

    戊天重重答应着,见平王没有了其它吩咐,才转身出去传信去了。

    天色已经晕暗下来,三爷林蕴波府上,里里外外都已经点上了灯烛、灯笼,林宏坚脸上带着丝仓皇和莫名的兴奋,不耐烦的坐在书房扶手椅上,等着林蕴波回来。

    林蕴波有些疲惫的进了书房,满脸笑容的招呼着林宏坚,

    “坚儿来了多大会儿了?坐坐,哪有这么多礼?你母亲去河北府巡视,我到王府看了一圈才回来的。”

    林宏坚见林蕴波进来,站了起来,拱了拱手,笑着又坐下了,林蕴波在林宏坚对面坐了,小厮送了茶上来,林蕴波端起一饮而进,放下杯子,看着林宏坚笑着问道:

    “坚儿这么着急着找我,有什么急事没有?”

    “三叔。”

    林宏坚迟疑着,想了想,目光闪烁着看了林蕴波一眼,急忙又转开了目光,声音低落了些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孙义,昨天晚上起就没见过他,我让人去他家找,后来丁一过来禀报,说孙义犯了家法,母亲……让人处置了他。”

    林蕴波面色凝重起来,谨慎的盯着林宏坚,没有说话,林宏坚扫了眼林蕴波,接着说道:

    “孙义是父亲指给我使唤的人,天天跟着我,哪有机会犯什么家法的?再就,就算是犯了家法,也该跟我说清楚了,让我来处置才是,怎么能这样说处理就处理了的?”

    林宏坚面色微微泛起红晕来,林蕴波仔细的看着他,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半晌,才放下杯子,看着林宏坚问道:

    “那你这话问过丁一没有?”

    林宏坚目光闪烁着支唔起来,

    “我问了,他没说……他没细说,再说,哪有这样先处置了再说是犯了家法的理的?刑部处理犯人,也得先审明了罪名呢!她这都处置完了,再说有什么用?孙义是父亲指给我的人,要处置也得先禀了父亲才行,她就这样……这样……”

    林宏坚恼怒着说不出话来,林蕴波眼里闪过丝怜悯,暗暗叹了口气,低声宽解道:

    “夫人不是莽撞之人,她既然处置了,必是有原由的,爷那边,想必也禀报过了,这事……”

    林宏坚眼里闪过丝仓皇,惊恐的扫了眼林蕴波,林蕴波顿住话头,眉头拧了起来,看住林宏坚,低声问道:

    “孙义做了什么,你大约是知道的吧?既然知道,那你就应该衡量得出夫人处置得对不对,若对,你也不必再多计较跟你说不说的事,她是长辈,是你母亲,处置个奴才,本来也没有要先跟你说的理儿,若她处置得过了,等你父亲回来,你找个机会跟你父亲分说一二就是,这会儿,你这样抱怨着,有什么用?”

    林宏坚脸上闪过丝恼怒,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林蕴波轻轻叹了口气,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林宏坚咬着牙,抬头看着林蕴波,声音里微微带着丝颤抖说道:

    “我听人说,她去河北道,是因为父亲病重了!”

    林蕴波一口茶呛进了喉咙里,手里的茶洒在了手上、衣服上,小厮急忙拿着棉帕子奔过来,林蕴波一把抢过帕子,满脸恼怒的喝退着书房里侍候着的小厮:

    “都退下!刚才的话,谁敢传出半个字,我灭了他满门!”

    小厮急忙退了出去,林蕴波脸色阴沉的转头盯着林宏坚,恨恨的说道:

    “爷那么英明深沉的人,怎么……”

    林蕴波硬生生的咽回了后半句话,盯着林宏坚,冷冷的问道: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林宏坚耿着脖子说道:

    “这你不用管,我是王府长子,再怎么着,也不是一个人没有!你只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林蕴波脸色铁青的盯着林宏坚,冷冷的说道:

    “你听着,夫人去河北府,是巡边!爷好好的!好得很呢!说句最不吉利的话,爷要是真病重了,这韩地、咱们林家,倾刻间就有灭顶之灾!这会儿,你!还撑不下来!你看看你,这心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哼!”

    林宏坚冷哼着,猛的站了起来,

    “我看你还能替她瞒多久!咱们林家、这韩地,代代传承,没听说少了谁就不行的!”

    说着,也不看林蕴波,径直拂袖而去。

    林蕴波面色苍白着看着林宏坚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叫了小厮进来,研了墨,斟酌了大半个时辰,才写了几个字,密封好了,命人赶紧送了出去。

    林蕴波疲惫异常的站起来,后背微微有些弯着,往后院进去了。

    苏夫人接了林蕴波进去,看着疲惫不堪的丈夫,心疼的说道:

    “夫人身子那样弱,天天处理那么多的事,我看她也没象你累成这样的?”

    林蕴波长长的叹息着,挥手斥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低低的说了刚才的事,苏夫人面色凝重起来,恨恨的说道:

    “这是谁在背后这样挑唆大少爷的?大少爷就是个傻子!这事能听人挑唆的?爷什么脾气他不知道的?夫人也不是个肯容这种事儿的人!等爷回来,就算不死,也要一辈子高墙圈着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考绩

    林蕴波长长的叹着气,苦笑着说道:

    “夫人走前,把红袖送到了大嫂那里,郑嬷嬷带着红袊、红袗去北寺祈福,说要祈上几个月,留在平阳府的黑衣卫全部驻到了玉山下,只听山上调遣,你看看,就冲这份安排,宏坚就……”

    林蕴波重重的长长的,不停的叹着气,苏夫人斜了他一眼,紧挨着他坐在炕沿上,低声说道:

    “你也别替他多操这些心去,这也怪不得别人,有件事,本来不想跟你说……”

    苏夫人顿住话头,走到门口,将帘子掀起条缝看了看,才转回来,重新坐到林蕴波身边说道:

    “陈姑姑前些天过来求我,说她有个娘家侄女儿,跟着红敏陪嫁进了柳家,现在红敏那边茶水上当差,过来求了她,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托人把她要回来,不拘去哪里都行,就是苦役局也极愿意去,我就留了心,让她找个机会带了那丫头来,我偷偷问了问。”

    苏夫人脸上泛起红晕来,轻轻咳了两声才接着说道:

    “她说,过年的时候,大少爷差孙义送了两个丫头给红敏,谁知道,这两个丫头竟都是男的!柳家姑爷走前,红敏就……三个人就如胶似漆,开始的时候,还知道要背着些人,后来,也不背人了,到现在已经是不分白天黑夜,三人坐卧都在一处,也没法子说了。”

    林蕴波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夫人,抬手指着她,口齿粘滞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瞎说……才多大?”

    苏夫人撇了他一眼,

    “你只想想,过了年,爷和夫人从玉山庄子里回来,夫人是怎么打发柳家姑爷和红敏的?一个让人立即押送回去闭门读书,一个关在别院里,到现在,可是一步没让出来过!”

    林蕴波眨着眼睛看着苏夫人,苏夫人扬了扬眉梢,

    “爷,这叫自作孽,当年,红敏母亲张狂成什么样子?差点一把火把平阳府都烧了去!女儿落在文姨娘她们手里,上上下下的,只是一味的教唆纵恿,到底把她养废了,可文姨娘自己的儿子,如今也被别人挑唆废了!你也别替别人操心,再说,这事,用得着你操心的?夫人走前,这一通安排,我看着,就不简单,你还是省些心吧。”

    林蕴波不停的叹着气,无奈的摊着手说道:

    “我倒是想管,哪里管得了?唉,随他们去吧,你千万约束好咱们家孩子,爷和夫人回来前,连二门都不能出去一步!唉!爷今年都三十岁了,这后继上……唉!”

    林蕴波长吁短叹着,发起愁来。

    黑衣卫拱卫着李青的车子,丁二飞马奔到车旁,从马上直接跳到车前,敲了敲车厢板,绿蒿掀起帘子,丁二抱拳见了礼,禀报道:

    “回夫人,已经知会过大爷了,大爷说,河北府一带人心安稳,请夫人放心。”

    “嗯,有爷的信儿吗?”

    李青端坐在车子,点了点头说道,丁二垂着眼帘,低声回道:

    “回夫人,没有。”

    李青脸色阴郁着点了点头,绿蒿放下帘子,丁二跳下车,跃到马上,带着小厮往前面疾驰而去,李青申末时分要在双经县驿站停一个时辰,见一见双经县的官吏,审看名册赋税等帐目册子,他得赶紧让人准备着,夫人现在,可没心绪等上哪怕半刻钟。

    申末刚过,李青的车子停进了双经县驿站,绿蒿和水萍侍候着李青沐浴洗漱,换了件月白缂丝小袄,一条银色素绫裙出来,端坐在正屋炕上,召了双经县知县和县丞进来。

    两人捧着厚厚的几本帐册,紧张得额头渗着汗,跟着丁二,躬着身子进了屋,跪倒在地,磕头请着安,李青抬了抬手,温和的吩咐道:

    “起来吧。”

    知县和县丞急忙爬起来,微微躬着身子站着,也不敢抬头看李青,李青接过水萍递过来的红果汤,一口饮了,放下盖盅,吩咐道:

    “绿蒿看看帐册,大体对一对数目字吧。”

    绿蒿曲膝答应着,丁二忙上前接过知县和县丞手里的帐册,捧给了绿蒿,绿蒿接过帐册子,放到旁边桌子上,取了算盘过来,一只手翻帐册,一只手上下翻飞着拨着算盘珠。

    知县和县丞目瞪口呆的看着飞快的打着算盘的绿蒿,李青微微笑了笑,温和的说道:

    “你们说说吧,都有什么难处?”

    知县和县丞对视了一眼,知县微微上前半步,躬着身子,恭敬的说道:

    “回夫人,别的难处倒还好,就是这人手上,缺得厉害,咱双经县上半年给大皇子的兵占过,也给二皇子的兵占过,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田里一大半都还荒着,都是上好的熟地,下官痛心得很。”

    知县渐渐放松下来,言语也流利起来,李青皱着眉头听着,慢慢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过来,已经看到不少田地都荒芜起来了,我和你一样痛心得很,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那些无主的熟地,你让人仔细登记好了,冬天里,水利河工都照样做好,可别因地荒马虎了去,等过些年,人丁繁盛起来了,再卖给百姓耕种就是了。”

    知县急忙点头答应着,也跟着叹起气来,

    “夫人,还有那些个孤儿,可怜哪,都爹妈舍了命保着活下来的,如今忍饥挨饿着,县里没有多少余粮,如今一天只能施一回稀粥,再过些日子,连稀粥只怕都没有了,县里的富户,逃得逃,死的死,这能施粥的慈善人家也没几家了……”

    “这事不能耽误。”

    李青接过了知县的话头,拧着眉头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丁二问道:

    “这里离洛城多少路程?”

    “回夫人,以咱们的脚程,明天一早就能到,若是普通车马,十二三个时辰也能到了。”

    丁二忙躬身答道,李青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知县吩咐道:

    “玉山下的余荫学堂,你听说过没有?”

    “回夫人,听说过,听说过,是……”

    知县急忙点着头答道,李青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接着说道:

    “洛城也要开家余荫学堂,收容教养河北府境内的孤儿,或是那些贫家之子,你让人耐心些和那些孩子解释了,多派几个妥当人送他们去洛城,明天一早就出发吧,先送到洛城庆余堂,让他们带你们去学堂,往后直接送进学堂就是了。”

    知县怔怔的眨了眨眼睛,跪倒在地,重重的磕着头,

    “夫人是咱们韩地的菩萨。”

    李青微笑起来,平王是阎罗,她自然得当个菩萨才行。

    绿蒿对完了帐,额角微微渗着汗转过身,曲膝禀报道:

    “回夫人,帐都对好了,其它都好,就是这无主田亩和赋税数上,有些对不上。”

    李青眉头拧了起来,看着绿蒿,示意她接着说,绿蒿取了帐册过来,捧到李青面前,指着帐册上的数字说道:

    “夫人您看,今天夏初的赋税上,这无主田亩收成一项,照这个数字,我大体算了算,应该有将近两万亩熟田,可这里记着的无主田亩,却只有一万三千四百七十一亩。”

    李青转头看着知县,知县满脸紧张的用衣袖抹了把汗,转头看了眼县丞,跪倒在地回禀道:

    “回夫人,是这……这样,这位大姐算得对,夏收时,无主田亩确实是两万挂零,因从六月至今,本县逃难的人陆续返回,有地契的,还了田,那些……逃难中失了地契的,若能找着一两个证人的,下官……也还了田。”

    知县声音颤抖着低了下去,李青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微笑着说道:

    “你倒是个爱民的好官。”

    知县怔了怔,面色惨白起来,县丞也扑通跪倒在地,和知县一起磕起头来,李青怔了怔,失笑起来,急忙吩咐丁二:

    “快扶他们起来。”

    丁二抿嘴笑着,上前扶了两人起来,李青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你做得很是,兵荒马乱时,人能逃出命来就不容易了,哪还顾得上那些身外之物?是他们的,给了就是,就算原本没有田地,也可以允了他们先赊些田地去耕种着,以后收了粮食,分个五年十年的,慢慢还上就是了,总比荒着强些不是。”

    知县和县丞长出了一口气,面容也放松下来,

    “当官,就要实心为民,民以食为天,官要以民为天,有你们这样实心为民的官吏,是爷的福气,也是韩地的福气,绿蒿记下来,回头告诉吏部,双经县今年考绩卓异。”

    李青微笑着说道,绿蒿曲膝答应了,知县和县丞脸色潮红,互相看了看,跪倒在地磕头谢着恩。

    李青又问了些细务,屏退了两人,吃了饭,就上车往洛城去了。

    子正刚过,一骑黑骑叫开了洛城城门,往吴家老宅急奔而去,吴家老宅随着黑骑的到来忙乱起来,红灯笼从大门口飞快的一路亮进了最后面的幽静院落里,吴老爷送走了黑衣卫,眼睛里闪着亮光,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平息着激动的心情,夫人明天凌晨要到洛城,接驾的事着落到了吴家!

    夫人指明了要住到连家老宅去,连家老宅,从正月里见过连庆,到今天,那宅子已经修缮一新了,可要给夫人居住……

    没几个时辰了!

    吴老爷一迭连声的吩咐着,发着号令,不大会儿,整个吴家灯火通明,从吴家通往连家老宅的路上灯笼相连,安静着忙乱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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