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11处特工皇妃TXT下载11处特工皇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11处特工皇妃全文阅读

作者:潇湘冬儿     11处特工皇妃txt下载     11处特工皇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然而当时的她,却未必真的没有平乱之后留守卞唐的想法。

    那天晚上菁菁为她烤了两只诸葛玥由青海派人送来的土瓜,味道很香,像是一团云气被将她的心席卷了。

    菁菁坐在外间的小凳子上,仔细的为一只土瓜拨皮,嘟囔着说:“青海那边一定很冷,这皮怎么长的那么厚。”

    她的心却突地一痛,脑海中再一次想起当日那森冷的冰湖,诸葛玥青白的脸,还有他一遍一遍在她的手心写道:活下去……活下去……

    人心就是如此复杂的东西,可是不管你会有几百几千个念头,最终能做的决定只有一个,不管未来是否会后悔,但是最起码,她终于顺从了一次自己的心意。

    一阵窸窣之声突然传来,窗子被风轻轻推开,江风吹的窗纱帷幔轻轻摇曳,将楚乔从沉思中惊醒。她回过头去,却见诸葛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斜倚在床头,一身苏白色的长衫,神清气爽,脸上没有惯常的冷肃,而是换上几分安然的和煦。

    见她看过来,他轻轻的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过去,为他倒了一杯茶,问道:“睡得好吗?”

    “恩。”他喝了一口茶,说道:“若是没有人偷偷进我房间唉声叹气,想必会更好。”

    楚乔脸一红,抬着眼角看着他,问道:“饿了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刚才有点,这会好多了。”

    楚乔站起身来,说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一直没吃饭,当然会饿,我吩咐厨房为你准备食物吧。”

    “不用。”诸葛玥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说道:“你先陪我坐一会。”

    楚乔微笑,依言坐了下来。

    “看你愣神半天了,刚才想什么呢?”诸葛玥很自然的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没再松开。

    楚乔摇了摇头,说道:“一些不相干的旧事。”

    诸葛玥嘴角含着一丝笑,很是清淡的模样,靠在床头斜着眼睛瞅着她,淡淡道:“左右闲着也无事,就听听你那些不相干的旧事。”

    楚乔看着他,心生一丝顽皮,微微皱着眉,双眼直视着他缓缓说道:“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一再忽视亏欠了一个人,现在想起,觉得很对不起他。”

    诸葛玥一愣,没料到楚乔会在此时说起这样的话,双目灼灼的盯着她,神色也郑重了几分。

    楚乔继续道:“他一直对我很好,我却将这种好当做了理所应当,自私的霸占着他给我的这份温暖和帮助,他几次救我于生死,多年来无论我陷入怎样的困境,都对我不离不弃,在绝望中给我希望,毫无要求的陪伴我走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而我却从没想过应给他什么回报,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了他。”

    诸葛玥看着她,嘴角渐渐溢出一抹笑来,他的掌心有着老茧,摩挲着楚乔的手指。

    “既然现在知道后悔,那及时回报也来得及。”

    楚乔看着他,眼睛水雾蒙蒙,喃喃问道:“可是我怕他会怪我。”

    诸葛玥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缓缓上移,眼神带着几丝宠溺和感动,手掌轻抚上她的脸颊,笑着说道:“谁舍得怪你呢?”

    “真的吗?”楚乔瞪大了眼睛,狡黠的问道:“你觉得贺萧不会怪我吗?他跟随我这么多年,我还曾经将他抛下了,他都快三十了,连一房妻妾都没有……”

    楚乔越说越想笑,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诸葛玥这才知道上了当,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掐着她的下巴,凶巴巴的说:“敢使坏?”

    楚乔笑道:“谁让你自作多情。”

    诸葛玥斜睨着她,眼眸漆黑一片,带着几丝狼才有的危险气息,邪邪一笑:“这是谁家调教出来的女子,这般没有规矩?”

    “谁家?还不就是你诸葛少爷的青山院吗?”楚乔笑着说道:“你忘了还是你当初自告奋勇的要教我写字的?”

    “哦?”诸葛玥故意拉长了声音,点了点头:“我还真忘了,看来要给你立点规矩,以免你以后没大没小。”

    刚一说完,诸葛玥突然俯身逼近,炙热的吻突然覆上她的唇,带着一丝压抑的滚烫,毫不留情的在她的唇上辗转,横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冰冷的唇渐渐热起来,轻叩开她的唇齿,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滑进她的口中,一如甘泉般清冽,却又如炭火般灼热。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眼眸深处匿藏着看不见的幽光,诸葛玥突然大力的将她一把抱起压在床上,楚乔“啊”的惊呼一声,尾音就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明白了吗?”

    楚乔瞪着他,狠狠的擦了一下已经肿起来的嘴唇,说道:“这就是你的家法?”

    “不全是。”诸葛玥淡淡一笑,带着几丝傲气,昂着下巴说道:“还有更激烈的,你要不要试试?”

    楚乔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臭屁的不得了的男人,突然凑上前去,双眼媚惑的勾着他,突然伸出舌头在他的唇上舔了一下。诸葛玥顿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已经如小兽一般恶狠狠的在他的下巴上狠咬了一口。

    诸葛玥顿时闷哼一声,探手摸去,虽然没流血,可是已经有一排小小的牙印了。

    “哼,别以为我怕你!”

    楚乔示威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很是嚣张的说道。

    诸葛玥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死丫头,这些年越发野了,真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正要动手,楚乔却快了一步,身手利落的就从他身边跳开,几步跑到门口,笑道:“我是傻瓜吗?拜拜,不送!”

    说罢,一把打开房门。

    就在这时,只听几声“哎呦”声突然传来,菁菁几人一头的摔了进来,连滚带爬的爬起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冲着两人打着招呼。

    楚乔这个指挥过百万大军的长胜将军俏脸通红,皱着眉看着菁菁和平安,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一个月七,她怒声说道:“月七,他们两个胡闹,你也跟着凑热闹!”

    “呵呵,那个、我就是路过,顺路叫你们吃饭的,呵呵……”

    月七站起身来,做出一副我是老实人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笑呵呵的说:“你们继续啊,继续。”

    说罢,转身就跑了出去,临走前还对诸葛玥举起拳头,大叫一声:“少爷!加油!”

    扬长而去。

    菁菁嬉皮笑脸的跑过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夫”,诸葛玥心情大好,随手抽出一把锻造精良的小匕首,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红宝石,很爽快的赏了这个识时务的小姨子。

    平安一看,也立马有样学样,诸葛玥身边没什么东西,就答应到了真煌之后,马厩里的好马让他随意挑。

    两人开心的连呼三声“姐夫万岁”,楚乔看的眼睛冒火,暗暗道,究竟是谁说诸葛玥为人古板,不谙官场之风的,这收买人心的招数就很熟练嘛。

    饭很快就做好了,因为是在外面,还有年轻的孩子在,所以也就很随意的摆了一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月七等人不免都有些拘束,菁菁平安梅香等人却是活跃分子,贺萧几日来已经和月七等人十分熟稔,唯有多吉,仍旧是一副不是心思的冷冰冰模样,菁菁和他说十句,他也答不上一句。

    吃完饭之后,天色就暗了下来。月七说此地已是苍岭,再有两日,就会在沪县靠岸。楚乔闻言微微有些发愣,沪县,那就离真煌很近了。

    傍晚的风有些大,她坐在船尾,夕阳就要落下去了,在天地间露出半张脸,将整条河都染成了殷红色。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她都已经在这里度过十四个寒暑了,很多时候回想前世,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个穿越时空的现代人,还是一个拥有现代记忆的古代人。前尘旧事就像是一场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她想起自己死了之后能够在这里得到重生,那么李策死了之后,会不会也到其他地方继续他的人生了呢?还有乌先生和羽姑娘、缳缳和小和,他们死了之后,还会遇见彼此,还会记得对方吗?还有荆紫苏,希望她可以活在法制的年代,过一些快乐舒心的日子吧。

    她坐在那里漫无边际的想,渐渐心里就变得开阔了起来,仰起头看着夕阳,似乎还能看到李策眯着眼睛看着她,笑眯眯的说:“要多吃肉啊,身材太差了。”

    “想什么呢?”

    诸葛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楚乔回过头去,只见他一身紫袍,上绣团福暗纹小字,很是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看起来卓尔不群,清俊挺拔。

    楚乔瞪着眼睛瞅着他,诸葛玥缓缓皱起眉来,颇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看什么呢,傻子一样。”

    说罢,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雪白的浪花在船尾一圈圈的荡漾,鸟儿飞过天际,夕阳一片血红,江风吹起两人的衣衫,袖口鼓鼓的,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蝴蝶。

第347章

    “星儿,你为什么改名叫楚乔?”

    诸葛玥问道,楚乔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荆月儿,我本名就叫做楚乔,后来因为一件事死掉了,然后、恩、怎么说呢,就是像你们这说的,是鬼魂附体了,附在荆月儿身上了,所以我后来逃出去,就把名字改回来了。”

    诸葛玥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一下子愣住了,表情很是诧异。过了好一会,他才喃喃问道:“那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时候我刚刚附身没几天,正打算逃走。”

    诸葛玥点了点头,然后就低下头去,似乎正在全力的思考着这件事的真实可信度。

    “喂,你不会真的相信吧?”

    这回轮到楚乔发愣了,这样怪力乱神不着边际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吧。她记得她小时候曾对燕洵说过一次,当时燕洵还是个长青春痘的小伙子,以为她发烧烧糊涂了,端着一碗汤药硬是给她灌了下去,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说过了。

    “我信。”

    “啊?”

    诸葛玥很是奇怪的看着她,眉心微微蹙着:“为什么不信?我调查过你,下人们都说自从那次人猎回来之后你就性情大变,我当时还以为你是被吓得,现在看来,还是你这个解释比较说得通。”

    诸葛少爷很是高深莫测的接受了这个更为高深莫测的原因,他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原来如此,我就奇怪,就算我在七八岁的时候都不可能有你当时的心机和手段,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对了,你死之前不会已经七老八十了吧?”

    楚乔有些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维,有些呆气的说道:“我那时候,二、二十七。”

    “二十七?”诸葛玥皱起眉来,有些不开心的说:“那已经很老了,成亲了吧,可生了孩子?”

    “没,”楚乔老实巴交的回答:“我们那,二十七也不算很老,我们那,都提倡晚婚晚育。”

    “你的家乡是在哪?卞唐?大夏?你对燕北那么有感情,你不会是燕北人吧?”说到这,诸葛玥的脸色突然一变,他很紧张的问道:“你不会是燕洵的娘吧?也不对,时间有点对不上,她好像也老一点。”

    楚乔欲哭无泪:“我们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和你们这,不是一个时空,是平行空间,不相交,既有空间上的距离,也有时间上的距离,根本无法到达,那个,你明白吗?”

    她努力的解释给诸葛玥听,希望用一种他能够听懂的方式,比比划划的想要给他打一个比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不过她显然低谷了诸葛少爷的理解能力,男人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就是说,像是一颗苹果树,我们是春天的叶子,你们是秋天的果实?”

    楚乔一愣,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层,连忙开心的说道:“对了一半,但是也不全是,因为我们之间不止是时间的距离,还有空间,你明白吗?空间就是……”

    “哦。”

    诸葛玥点了点头,很随意的说道:“我们是春天的苹果叶子,你们是秋天的橘子,对吧。”

    楚乔华丽丽的囧了,她呆愣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傻傻的点了点头:“对。”

    然后诸葛玥就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汤汤江水,静默不语。夕阳洒在他的脸上,金灿灿的华美。

    楚乔不由得感慨,看看人家这定力,不愧是见过大世面拥有大智慧的人,多么沉着,多么冷静,多么没有好奇心,丝毫不像一般的穿越小说里那些土老帽一样,问什么“你们那的人长什么样啊?”“你们那的人有几只眼睛?”或者“你们那的人是不是像野兽一样,身上长着鬃毛?”之一类的问题,好像只有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配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面的人就一定要浑身鬃毛满口獠牙才能彰显他们的心理优越性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淡定从容,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才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真正的宠辱不惊、心若明月……

    “你们那的人都长什么样?”

    楚乔:……

    “你们那的人有几只眼睛?”

    某人沉寂许久后终于缓过神来,很感兴趣的问道:“你们那的人是不是像野兽一样,身上都长着鬃毛?我曾在南疆见过这种人,行为很是奇怪,是不是你们的远亲?”

    楚乔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开始了新世界的基础知识启蒙教育。

    说的口干舌燥,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了,一轮圆月爬上山巅,将明晃晃的光洒在一片水银的碧波之上。

    江风习习,楚乔乘船而去,突然间生出一丝诗意的感慨,她满怀深情的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诸葛玥却在一旁冷冷的说道:“有点不应景吧,这是江,不是海。”

    楚乔皱眉道:“那就江上生明月。”

    诸葛玥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应该不是你做的,是你们那的人做的,你盗用的吧?”

    楚乔再次欲哭无泪,顿时大窘,脸颊红红的,看吧,这种事说出来是没好处的……

    “星儿。”

    两人沉默许久,诸葛玥突然叫她的名字,她应激性的答应一声,就听诸葛玥没头没脑的说道:“我不管你是谁。”

    楚乔开始还有些没听明白,仔细一想,顿时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总是你的星儿。”

    诸葛玥身体微微一震,他低下头来,双目灼灼的看着她。楚乔自己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两丝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正想低下头,却见诸葛玥伸出两只手指,很是熟练的挑起她的下巴,眼底带着一丝笑,说道:“再说一遍。”

    楚乔躲闪着他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含糊其辞:“说什么?”

    “就说你刚才说的那句。”

    诸葛玥很坚定的说,眼神带着两团温温的火,不是特别炙热,但却炯炯有神。

    “我是你的,你也要是我的。”

    楚乔鼓起勇气,定定的说:“我这一生,什么都可以牺牲和付出,却唯有两件东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当做筹码。第一是我的信念和原则,第二是我的婚姻和身体,你要全部的我,就要把全部的自己也交给我。”

    诸葛玥挑着眉,充满邪气的瞅着她,吊儿郎当的问:“全部的?”

    “去你的,”楚乔推他的肩,别过头去:“没半点正经。”

    “星儿,”诸葛玥突然张臂抱住她,温热的男性气息将她团团包围,手臂箍着她的肩膀,那么紧那么紧。

    “我很开心。”他低声的说:“我真的很开心。”

    楚乔靠在他的怀里,也觉得是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心安,她转身抱住他,轻声说:“我们别再分开了。”

    诸葛玥问道:“跟我去真煌,你不怕吗?”

    “我更怕与你分开,每次分开,都会发生很多事,就像这一次,我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唐京城当日的局势一团混乱,她当时背水一战,如履薄冰,稍不小心,就会落入敌人的手掌。詹子瑜大权在握时的嚣张跋扈,泰安门之战的混乱血腥,册封消息传出之后每夜冲进皇城的杀手杀之不绝,还有最后那一场几十万人的战役,当时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想起来,却隐隐后怕起来。

    诸葛玥将她拥在怀里,语调低沉的说道:“以后不用怕了。”

    月色很好,他们一直坐了很久。

    回房之后,诸葛玥坐在床上皱着眉思考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楚乔说的对,他是应该考虑一下找个恰当的时间让两个人把全部的自己交给对方了。

    对,这个主意真不错,夜路走多了难免遇上鬼,觉睡多了难免会做梦,做事要干净利落,应该直接切入要害一锤定音,是时候开诚布公的……全部的……彻底的……。

    大半夜的,他突然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两圈,他觉得今天就很是时候。

    诸葛玥向来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他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会不紧不慢的做好全盘的行动方案,然后一步一步的切实实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改变心意。

    所以随后的时间里,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只觉得镜子里的男人剑眉星目、俊朗不凡、雄姿英发、英俊挺拔,自我感觉十分满意。然后他觉得自己有点紧张,就坐下来,端起茶杯喝茶。

    茶已经凉了,白瓷青花的杯壁捏在他修长的指间,光线似乎能穿透那薄薄的茶杯,像是刚刚入冬的冰层。

    他靠在椅背上,细细的盘算着自己待会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一句一句,很是仔细,然后再设想很多种情况去揣摩对方会怎么回答,他又该如何接应,如何一点一点的将话题转换过去,制造暧昧的气氛,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要让一切显得自然而不落痕迹。

第348章

    好了,都没问题了。

    他放下杯子就站起身来,谁知手指刚刚碰到门扉,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楚乔站在门口,仍是那一身米白色的裙装,走廊里暖暖的灯光照在她小小的脸上,有一种温暖的光。

    她端着一只碗,还在冒着热气,她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微微有些奇怪的皱起眉,问道:“大晚上的,你打扮成这样要干嘛去?”

    这是什么状况,诸葛玥微微一愣,似乎超出了计划之外了。

    不过诸葛少爷的机变能力还是不错的,他马上一本正经的说道:“白日睡多了,此刻不困,想出去走一走。”

    “越靠近北方天气越冷了,夜里风大,你穿的这么少,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

    楚乔径直走进房间,将汤碗放在桌子上,招呼他道:“见你之前没吃多少东西,过来把这粥喝了。”

    诸葛玥走过来,见是一碗很普通的白粥,横了她一眼道:“就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

    楚乔瞪着他:“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

    说罢,走到他面前,像是摸小狗一样的拍了拍他的头,很认真的说:“吃完饭早点睡觉,不许到外面乱晃。”

    然后,转身就扬长而去了。

    诸葛玥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计划被人打断了,而猎物自己送上了门,他却让她大摇大摆的走了?

    还喝什么粥?

    他站起身来就走出房。

    因为此次要隐匿行踪,所以这艘船并不是很大,走廊十分狭窄,仅容一人行走。灯火照在他修长的身影上,一身月白色暖云纹的华服长衫,在灯光下看起来俊逸出尘。

    他一步步的走的很慢,船身在苍茫的大江上翩翩摇曳,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场春雨,他站在江堤上,看着那艘越来越远的船。天地都是昏暗且冰冷的,唯有身侧的那一捧火苗,猎猎的燃烧着,从未熄灭,始终凝聚着他的视线,从孩提时,到渐渐长大,一直到今日。

    一阵歌声突然传来,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走到她的房门前。门没有关严,有温暖的光线透出来,他站在门口,只听到女子温柔的歌声和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

    两笼橘色的灯火之下,楚乔白色的裙摆拖在地上,袖子挽的老高,蹲在一只乌木盆边,正在为李策的小儿子洗澡。

    荣儿很胖,尽管还很小,眉眼却和他爹一个模样,眼睛弯弯的,微微往上挑,狐狸一样的桃花眼,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白。

    他此刻坐在乌木盆里,手里拿着一串小铃铛,叮铃铃的响,十分清脆。孩子顺着节奏不停地拍着水,溅了楚乔一身,每当楚乔哎呦的躲一下,他就高兴的拍着手咯咯大笑。

    “荣儿乖,不许闹。”

    楚乔试图和孩子沟通,那孩子却不买账,两条肥肥的小腿乱蹬,一盆水溅出了大半。

    “你不要这么皮嘛,你爸都没你这么烦人。”

    楚乔上半身已经全湿了,衣服湿哒哒的还在滴着水,荣儿仰着头,咿咿呀呀的叫唤着,好像在对她说话反驳。

    “你看你哪有一点亲王的样子?”

    “咿咿呀呀唔唔哦哦@$ttakemysunshineaway。”

    她突然伸出手来抱住诸葛玥的腰,烛火的暗影像是一圈圈盘旋的光晕,在房间的角落里跳着飞旋的舞蹈,一星星的飘逸、摇摆,掠过窗子,船在水面上摇啊摇,两岸的山川飞速而去,隐隐的,似乎能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

    “星儿,”诸葛玥低下头,问道:“这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楚乔突然有些脸红,她低着头,也不说话。

    上面有温热的呼吸喷出来,他的胸腔微微一震,楚乔知道,他是在笑,无声的,但是她就是知道。

    “很好听。”

    诸葛玥蹲下来,直视着她,笑着说:“我很喜欢。”

    楚乔有些不敢正视他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来了?都这么晚了。”

    “我想一个人,让我夜不能寐。”

    他突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楚乔微微一愣,顿时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那个人很漂亮,很可爱,只是有些笨,稍稍不小心看着,就会伤害到自己,而且还容易迷路,容易走失,容易被别人抢走,所以我即便是离那个人很近,也还是放不下心,不过来看一眼,我就担心的睡不着。”

    楚乔的脸红红的,她像是做了小偷一样悄悄抬起头看了诸葛玥一眼,小声说:“哪有像你说的那么笨?”

    “比我说的还要笨,”诸葛玥眼睛亮晶晶的,朗朗一笑:“可是,也不知道李策那家伙怎么会生出这么招人喜欢的孩子,让我都跟着牵肠挂肚。”

    楚乔一愣,突然知道自己被耍了,挥起拳头就要打他,却被诸葛玥一把握住。

    他的手又大又暖,紧紧的包着她的拳头。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手这样有力,有力到让她连动一下都动不了了。

    他缓缓凑上前来,眼神像是漆黑的深潭,看不见里面翻滚着怎样波澜起伏的波涛。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这是惩罚,让你白天使坏。”

    说罢,低头就向她的唇吻去。她顿时紧张的不得了,虽然已是两世为人,也不是没有过接吻的经验,可是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他她还是会紧张的一塌糊涂,连手脚该放在哪里都似乎不知道了。

    可是,她闭着眼睛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只睁开一条线,就看见某人在灯下笑眯眯的瞅着她,见她偷看就凑上前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说道:“你在等我亲你吗?”

    “诸葛玥!”楚乔生气的推他:“你欺负人!”

    他突然抱住她,那样猝不及防,那样大力,将她身上的棉被和头顶的棉布全部撞飞。

    他将她的脸扳过来,用力的吻下来,将她死死的箍住,那样紧,似乎要揉进身体里。他的吻冰凉,而她的脸滚烫,他的呼吸低沉,手勒住她的腰,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肌肤甚至能感受的到对方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楚乔,”

    他看着她,突然叫起了她的名字,眼睛里好似燃起了一场大火,一眨不眨,只是定定的说:“跟我成亲吧。”

    楚乔顿时就愣住了,灯火照在诸葛玥的脸上,他的脸一半是明亮的,另一半隐藏在暗影里,看起来有一些不真实。她的耳朵好像是幻听了,她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说什么,却张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星儿,”他静静的看着她,又这样叫。

    她的头有些晕晕的,应道:“恩?”

    “我爱你。”

    像是一颗炸弹炸在头顶,楚乔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身体在急速的升温,思维像是被添了水的水泥,一下子就凝固了。她傻傻的看着他,胸腔里有一种愉快却又慌乱的东西在奋力的跳,楚乔用手捂着,好像不按着,它就要跳出来了。

    “已经爱了很久了,你知道吗?”

    他就那么风轻云淡的问她,好像他们两个人在讨论的是别人的事一样,没有一点局促和慌乱。

    楚乔点头:“知道。”

    “那你呢?”他的眼睛太亮了,楚乔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她鼓足了勇气,小声的说:“我也是。”

    他却不肯放过她,笑着问:“你也是什么?”

    船真的很小,楚乔这时候这样想着,为什么房间这样小,这样热,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说。”他很霸道的靠上前来,轻轻的捏住她尖尖的下巴,说道:“你也是什么?”

    “我也,”楚乔用力的握一下拳头,很多副画面从万水千山之外飞速而来:“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那声音好轻,一下子就穿透了夜晚的黑暗,照亮了他脸上的笑容。他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吻,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时候?

    不知道吧,也许是夕照山下的那次重逢,也许是贤阳灯会上灯火阑珊的那次回眸,也许是千丈湖下那一声声的“活下去”。

    再也许,是好久好久以前,是眉山皇陵里的那个拥抱,是坞彭城那次误打误撞的暧昧,是那一路上互相扶持并肩战斗的默契和相携,是唐京城里将她从赵淳儿手中救出来的那次流泪。

    抑或是追溯到十多年前,充满兰草香气的房间里,倔强的少年用洁白的手帕为她擦去眼泪和鼻涕,就那么一下下的、一下下的、任性的、固执的、野蛮的进入了她的心里。

    不打招呼,也不问她愿不愿意。

    “不知道。”

    她伸手抚住他因为不满意而微微皱起的眉心:“也许是好久好久以前,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不清楚是哪一次。”

    她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的说:“也许是很多次,一点点的累积起来,我记不住了。”

    “真是傻瓜。”

    他抱着她,突然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第349章

    是的,也许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是哪一次,爱情总是悄悄的来,等到你发现的时候,已然根深蒂固了。

    他低下头吻她,吻住她的唇、脸颊、耳垂、脖颈,一点点的蔓延,吻上细细的锁骨。

    楚乔的身体越来越软,一点点的依偎在他的身上,诸葛玥的身体滚烫了起来,腰间的手渐渐上移,一点点的蔓延,像是熊熊的火,渐渐的焚烧了她仅存的狼。

    “呀!”

    楚乔突然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抱了起来,横压在床上。

    衣衫已经湿了大半,穿着和没穿差不了多少。

    他就那么看着她,眉心轻蹙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目光却是灼热的。

    粗重的呼吸在耳侧响起,湿润的唇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有触电般的酥麻猛然激起,衣襟侧的带子被人灵巧的扯开,露出里面小巧的亵衣,是米白色的,上面绣了一只鹅黄色的小鸟。

    圆润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之中,微微有些凉,修长的手指轻扫而过,激起一片战栗的酥软,一路横移,小指一挑,脖颈的带子就唰的展开,衣衫顿时下滑,楚乔一惊,本能的拉住,却只换上头顶上一声短促的轻笑。

    “害羞?”

    楚乔费力的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傻乎乎的指着床脚的烛火,嗓子哑的不像话,可怜巴巴的叫:“吹灯。”

    诸葛玥突然开心的笑起来,仍旧是他一贯的样子,转过头去并不出声,可是却能看到嘴角上扬的弧度。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外面偶尔有水鸟掠过江面,扑朔朔的翻动着翅膀。

    他揽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低语:“别怕。”

    锦缎光滑,他的吻落下来的瞬间,让她有一时的恍惚和窒息。肌肤上激起一层酥润的麻栗,身体渐渐滚烫,衣衫被层层卸开,留下那一具娇羞的身体。

    光滑,雪白,像是琉璃的玉,巧夺天工的雕刻而成。这是从未有人踏足的领地,摇曳着年轻的活力与缠绵,他温柔的覆上去,肌肤相亲,像是滚烫的火,一丝丝的燃烧起来。

    呼吸完全被吞没,她的脸贴在他的肩胛,突兀的看到了那个狰狞的伤口,她的身体一冷,就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感觉到了,连忙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别看。”

    她却拉开了他的手,只是伸出颤抖的手,环抱在他的肩膀,脸颊柔软的肌肤紧贴上他的伤口,眼泪一行行的流下来,蜿蜒的流淌在那道黑红色的伤疤上。

    诸葛玥无声的揽她入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哭泣。

    李策下葬的那日,她曾发誓再也不要流泪了。可是此刻,看着他身上的伤痕,看着那屡次被自己刺中的地方,她还是难过的无以复加。她紧紧的抱着他,好像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就好像很久之前的那个冰湖,她松开了手,就看不到他了。

    “诸葛玥,对不起。”

    她哭着说。

    “傻瓜。”

    诸葛玥吻着她如云的秀发,轻笑着说:“我被你破相了,你可要对我负责任。”

    楚乔知道他在开玩笑,一边抽泣着一边还嘴:“伤在、肩膀上,不算……不算破相。”

    诸葛玥低声一笑,双瞳黑若深潭,不见底,只能看到她清淡如莲花般的影子。温软的唇温柔的吻去了她脸颊上的眼泪,低声的呢喃说:“不管,就要你负责任。”

    他的手臂那样有力,几乎让她有些疼了,可是疼痛中,她却是那么的欢喜,如沉浸在巨大如汪洋般的欣喜之中。

    多好,还可以有今日,曾几何时,她以为一切就那么戛然而止了,葬送在冷冽的湖水之中,一切都再无回头的余地。

    缠绵越来越深,有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滑过,四面都是碧波的江水,听不见人声,时间似乎都在此刻径直,风也停止了吹动,只余下他们,在一团锦绣之中。唇边情不自禁的“嘤咛”一声,痛得将身体弓起,有温热的腥气从双腿间滑落,点点鲜红,宛若朱砂。

    他的动作突然凝固,眉心间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他深深的望着她,像是透过层层迷雾,在向着远处的灯火求证前行的路径。

    她的脸那样红,嘴唇也是红肿的,她的手拉着寝衣,紧张的遮住胸口。见他望过来,就那样愣愣的,一声不吭。

    他突然就笑了,楚乔从没见过他这样笑。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轻轻咧开嘴角,可是渐渐的却笑出了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吓得楚乔连忙伸出小手试图去捂住他的嘴。

    他却突然将头埋下来,埋进她的项窝,低声的说:“星儿,我好开心。”

    双臂那样细,环住他的腰。他的身材那么好,就像是电视上的CK牛仔裤模特,她于黑暗中开心的咧开嘴角,那一双红烛已然渐渐熄灭,烛泪蜿蜒,她笑着想,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了。

    隔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那么久的时间,国仇家恨,生死别离,时间空间,今生前世,一步一步,还是走到了今天。

    她埋首在他的肩头,肆意的流下泪来。

    深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沥沥的敲打在船板上,轻舟蹁跹,在重山峻岭的水路环抱中穿梭,隐隐能够听到风声游弋,和着深秋雨丝,一丝丝的打在清寂的江河之中。

    楚乔深夜醒来,青丝散落在颈边,脸颊淑红,睡眼惺忪,肌肤如白缎,躺在重重锦绣之中,伸出修长纤细的藕臂,然后触手摸去,却是一片冰冷。

    她一惊,困意全消,顿时坐起身来,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窗外仍旧是漆黑一片,不知何时竟然开始飘起了雨。

    她突然有些心慌,翻山就下了床,然而足尖刚刚点地,膝盖就顿时一软,下身有隐隐的痛楚,那般鲜明的传递全身。似乎也在提醒着她,今朝的一切,已然发生了改变。

    穿上一袭水蓝色的衣裙,绣着浅白色的繁花茂叶,绣线丝丝,以桃色为蕊,一笔一笔的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素淡的裙摆,和如云的水袖披肩。她拿起一只竹骨青伞,打开舱门,就走了出去。

    外面有些冷,细雨如丝,好似初春的牛毛细雨,被风吹的斜斜的,即便是打着伞,仍旧不时的有雨水调皮的打在衣裙的裙摆上,在夜风下轻盈的回旋。她急促的跑过空荡的甲板,裙摆已然湿了,身姿那样轻盈,四面的黑漫天扑过来,两岸的山峰巍峨高耸,偶尔还能听到清啸长幽的猿啼。

    他就那样站在迎风的船头上,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一身月白长衫,挺拔清俊,在暮色的暗影之中,隐隐透着几丝压抑的低沉。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见是她,也没有惊讶,只是伸出手来,静静道:“过来。”

    楚乔连忙跑过来,将伞遮在他的头顶,这雨虽然细小,可是长久站下来也是会淋湿的。他的衣衫已经潮了,冷冷的泛着水汽,她皱着眉说道:“没见着正在下雨吗?”

    山风呜咽着在他们之间穿行而过,宽大的袍袖被风吹得微微鼓胀,他握着她的手,指骨分明,修长而有力。他突然将她抱在怀里,一声不吭,就那么静静的抱着,并不用力,可是却好似有钢筋般的力量禁锢住了她,让她不敢有一点动作。

    “诸葛玥?”

    时间静静的流逝,她小声的叫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宛若一湖沉静的水。几年不见,昔日跳脱跋扈的男子似乎长大了,他目光幽静,偶尔闪过一丝冷寂,都是世俗历练的沧桑,声音里带着宁和,但却总是有暗暗的冰层和暗涌潜藏在其中,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星儿,委屈你了。”

    他突然就这样说,楚乔疑惑的皱起眉:“你说什么呢?”

    “我欠你的。”诸葛玥嘴角牵起,默默的笑,像是对孩子一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说道:“我将来一定补偿给你。”

    “诸葛玥,你怎么了?”

    楚乔有些紧张,拽住诸葛玥的衣袖,仰着头问道:“我没有委屈啊,我自己愿意的。”

    诸葛玥一笑,仍旧是那样的绝代风华,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就那么抱着,也不用力,好似搂着一件瓷器。

    有些话他没有说,就那么顺着呼吸飘散在脉脉的江风之中。

    他一直以为,他比燕洵要好的多,楚乔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呵护。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却不及那个人了,十年相守,燕洵的确是个君子,而他,却有了自己的私心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

    对于她,他从来都是没有自信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幸福越接近,他就越害怕,所以就私心的想要拥有的多一点,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有的时候,他也在嘲笑他自己,没想到诸葛玥你也有今天?

第350章

    可是往往过后,心里却是更大的患得患失。他是这样一个洒脱的人,皇图霸业,江山财富,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一场豪赌,却唯有她,是他一生无法堪破的棋局。

    楚乔仍在他怀里小声的嘟囔,似乎是在宽他的心,反复的说:“没什么的,是我自己愿意的。”

    他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就往舱室走去。

    楚乔“呀”的轻呼一声,竹伞落在了地上,细雨打在脸颊上,冰凉凉的,她埋首在他的怀里压低声音的抗议:“放我下来呀,被梅香他们看到就糟糕啦!”

    诸葛玥低头,很霸道的说:“闭嘴。”

    楚乔眉头一皱,应激性一样的还口:“偏不!”

    诸葛玥一笑,仍旧是他一贯的样子,嘴角牵开,却并不出声,低下头来就将她的双唇含在口中,辗转的缠绵汲取,就站在舱门前,站在夜幕之下,堂而皇之的亲吻她口中的甘甜,那么久那么久,直到楚乔浑身脱力,气喘吁吁,才放开了对她的束缚。

    他笑吟吟的瞅着她,隐约带着几丝得意的挑衅:“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

    楚乔连忙伸出两只手捂住已经红肿的小嘴,等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怒冲冲的瞅着他,无声的表示抗议。

    诸葛玥一笑,抱着她就回了房。好在现在已经是深夜,众人都已睡下了,一路上谁也没碰到。

    刚到了房间,楚乔就忙不迭的跳下来,做出一个防卫的姿势,虎视眈眈的瞪着他。见他很自如的宽衣解带,不由得面红耳赤。

    诸葛玥突然轻笑着靠上前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还疼吗?”

    楚乔的脸更红了,她总是这样,明明是能上阵杀敌,指挥百万大军的将军,可是面对这些事的时候,却脸皮薄的像是一个没出过门的大姑娘,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她手足无措到了极致。

    诸葛玥从后面抱住她,双手不老实的向下滑去,楚乔一惊,一把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牢牢的贴在她滚烫的小腹上。

    “恩?”诸葛玥问道:“我问你话呢?还疼吗?”

    楚乔大窘,胡乱的摇着头,像是一只惊慌的兔子。

    诸葛玥呵呵一笑,脸上划过一丝邪气的表情,故意在她的耳边低声耳语:“真的不疼了?”

    她又连忙点头。

    “那我们继续吧。”

    “啊?”楚乔大惊,嘴张的可以塞得进去一个鸡蛋。

    诸葛玥见了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来,就放在床上。楚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手呢?武艺呢?灵敏的动作呢?为什么他一靠近,身体就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她傻傻的看着他的脸孔在眼前放大,英挺的鼻,薄薄的唇,邪魅的眼,光洁的皮肤,微微一笑,有着颠倒众生的锦绣风华。

    她就那么呆住了,任由别人占领了她的樱唇,一阵战栗的酥麻从脊髓爬起,像是触电般的滚烫,编贝般的牙齿被撬开,舌尖灵巧的探入。他的吻由温柔转向激烈,她也由开始的呆愣而渐渐试探着开始迎合,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呼吸紊乱急促,她终于还是在对方的**手段下败下阵来,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恍若一湖被搅乱了的春水,涟漪四起,谁也控制不了。

    衣衫不知何时已被脱落,只剩下短短的小衣,露出修长的双腿和雪白的藕臂。

    他此时却笑着拉起一张被子,就将她包裹在里面,然后在她的脸上亲了亲,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嗓子微微有些哑,笑着说道:“好了,睡觉吧。”

    楚乔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傻乎乎的问:“睡觉?”

    “怎么?”诸葛玥一手支着头,侧身看着满面潮红的她,笑着说:“你不想睡?”

    “想!”楚乔立刻夸张的大声说道,还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真的很困很困。

    诸葛玥躺下来,就那么搂着她,他本来也没想怎么样,楚乔毕竟是第一次,不能这么快就承受第二轮风雨。可是刚刚他险些就要停不下来了,他只得闭上眼睛:“那就睡吧。”

    可是某人在他的怀里却渐渐不安分了起来。

    她一会动动手臂,一会换个姿势,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狗,东拱拱西拱拱,头发毛茸茸的,让人想打喷嚏。

    诸葛玥微微皱起眉来,腔子里的火一拱一拱的往上窜,他极力的克制,却怎么也压抑不下去。

    他皱着眉说道:“你干什么?”

    “你,不回自己的房间吗?”

    楚乔仰起头,可怜巴巴的瞅着他,脸蛋红红的说:“明天早上万一被梅香她们看到怎么办?平安菁菁他们还小呢,还是小孩子呢。”

    诸葛玥仍旧皱眉:“他们都多大了,还小孩子?你忘了,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坞彭城差点强暴了我。”

    “我哪有?”关系到个人声誉,楚乔顿时反驳道:“你血口喷人!”

    “还没有?”诸葛玥哼哼道:“你假扮成田大人送给我的侍寝宠姬,衣不遮体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不是想占我便宜吗?”

    “诸葛玥你这个——”

    “你可以再大点声,那不用明天早上,待会她们就全知道了。”

    楚乔连忙压低声音,恶狠狠的瞅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那时是为了救人,谁知道你会在那,你明明知道前因后果,少跟我装蒜。”

    “哼!”

    诸葛玥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说“就知道你会这样狡辩”一样。

    楚乔见他不说话,气势汹汹的喘了一会,才又推着她说道:“喂!回你自己房间啦,这个床这么小,我睡不好。”

    这床还小?并排躺上四个人都不会嫌挤。诸葛玥全当听不到,继续闭着眼睛睡觉。

    “喂!回你自己的房间嘛,你赖在我这算是怎么回事?”

    见诸葛玥实在不动如山,楚乔生气的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衣衫就要走。可是就在她马上就要从诸葛玥身上爬过去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揽住了腰,手肘骤然失力,一下就伏在了诸葛玥的胸膛上。

    男人的眼里闪着几丝火苗,阴测测的眯成一条缝,斜睨着她,冷冷的说:“我看你精力充沛的很,是不想睡了。”

    “没有!没有的事!”

    就算是李青荣那个小不点都知道看脸色行事,楚乔这个大活人自然知道高低深浅。

    果然,很快,她知道所有的抗议和逃跑都是不现实的。所以她连忙乖乖的躺回原来的地方,背对着诸葛玥,一声也不吭,呼吸平稳,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万籁俱静,四下里都是一团浓墨般的漆黑,雨似乎大了些,淅淅沥沥的敲打在船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只手从后面探过来,搂住了她的腰。男人的气息温和的喷在耳后,脖颈都是一阵酥麻,他抱着她,温柔的轻吻她的耳廓,语调低沉的说:“星儿,我想以后每个晚上都能这样抱着你,别总是赶我走。”

    她的心突然间就那样软下去,如一汪碧水,轻飘飘的。

    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也会用如此的语气和她说话,她觉得有些心酸,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指,有些凉,一点点的拽上来,放在唇边,然后低头吻了一吻。

    夜还有那么长,她竟然就这样睡了去,躺在他的怀里,睡梦中似乎看到了清澈的天空,碧绿的湖水,青青的草原,有一群穿着白裙子的孩子站在宽阔的草坪上跳舞,口中温暖的唱着歌。

    诸葛玥,你就是我的sunshine,是我永远也戒不掉的阳光。

    早晨会起晚那几乎是一定的了。

    在一阵大力的砸门之后,她惊慌的睁开眼睛,就见诸葛玥已然穿戴整齐的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套浅蓝乳白交杂的清淡裙装,笑着说道:“梅香来叫了几次了,你再不起来,她就要冲进来了。”

    楚乔几乎是战战兢兢的穿上了衣服,然后挪啊挪,挪到了门口,伸出手,将门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探出头去,傻呵呵的笑:“呵呵,梅香啊,早上好啊。”

    “小姐,都已经是中午了,再过一会我就就要靠岸了。”

    梅香站在门口,很有气势的叉着腰,菁菁抱着李策的小儿子,正在努力的探头探脑,似乎突然间对楚乔的房间充满了兴趣。荣儿却伸着小肥手,掐着菁菁的脸蛋,咿咿呀呀的叫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啊?是吗?”楚乔打着哈哈:“哎呀,我最近太累了,竟然睡过头了,真奇怪啊,哈哈。”

    “是呀,真是奇怪呀。”菁菁在一旁嘿嘿笑道,一副小精灵鬼的模样。

    “小姐,你站在这干嘛呀,我打了洗脸水,你不洗漱啊?”

    楚乔一把提起地上的水桶,大义凌然的说:“我自己来。”

    梅香皱起眉:“小姐,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我是看你太累了,你先去歇会吧。”

    梅香很尽忠职守的继续说:“我还要给你收拾房间呢。”

第351章

    “不用不用,我今天精神很好,自己收拾就行。”说罢,再也不等梅香说什么,她提着水就进了屋,将房门关的死死的。然后像是小偷一样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不容易等到梅香和菁菁走了,楚乔长喘了一口气。

    诸葛玥侧躺在床上,很是悠闲的说道:“看看你,跟做了贼一样。”

    楚乔瞪了他一眼,上前来就来拉他的手臂:“趁着没人在,你赶快回自己房间。”

    “不要。”诸葛玥很干脆的拒绝:“除非你伺候我洗脸。”

    楚乔垮了脸:“为什么?”

    “你不做我就不回去。”

    “诸葛玥你这个——”

    楚乔咬牙切齿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走到脸盆边,倒好了水,洗好脸巾,然后走到他面前,露胳膊挽袖子的,那架势不像是要为人擦脸,活脱一副要和人干仗的模样。

    她蹲在他身前,用力的擦在他的脸上,他轻轻一皱眉,却什么都没说,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楚乔突然就有点下不去手了,她叹了一口气,动作温柔了下来。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子,照在两人的身上,时间好似一下子倒退了十多年。仍旧是在青山院那个院子里,她每天要起很早,端着熏了沉水香的脸盆,伺候他起床,伺候他洗脸,伺候他穿衣穿鞋,伺候他吃饭喝茶。

    “看吧,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最后还是干回老本行。”

    楚乔撅着嘴,垂头丧气的说。

    诸葛玥一笑,说道:“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天生就该是我的人,跑也跑不掉。”

    楚乔瞪着他,骂道:“什么破比喻。”

    刷牙漱口,穿戴整齐。

    楚乔推着诸葛玥的胳膊,一直推到门边:“快走吧快走吧!”

    诸葛玥回过头来,拿眼睛剜着她:“死女人,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却隔日就翻脸!”

    “快走吧快走吧!回你自己房间去!”

    “少爷!”

    一个清脆愉快的声音突然传来,楚乔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猛然转身,却见月七笑吟吟的站在窗外,见着她,还笑呵呵的冲她打招呼:“我早上去少爷房,见少爷不在,就猜少爷昨晚是歇在姑娘房里了。”

    平安站在月七身后,后面似乎还有很多人,隔得远,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只是隐约有一丝欢天喜地的声音传过来:“姐姐可算是嫁出去了,以后不用再听姐姐罗嗦了。”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梅香带着菁菁等人走进来,见了诸葛玥先行了一礼,很有礼貌的叫了声四少爷,随即就往楚乔的床榻上走去,想是要收拾东西。

    楚乔顿时想起床上的血迹怎能见人,正想去阻拦,却见菁菁端了一只汤碗过来,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梅香姐特意吩咐人熬的,止血补气,姐姐快喝吧。”

    楚乔两眼发黑,脸颊红的好像要流血了。

    诸葛玥却走过来,接过那药碗,递到楚乔唇边,嘴角含着一丝笑:“果然是好东西,星儿,快喝了。”

    当天下午,船在兰陵郡靠岸,补给了一下船上的食物,就继续前行。又过了两日,终于抵达了沪县。

    众人上了岸,虽然已是大夏境内,但是月七等人对诸葛玥的防卫明显更森严了起来。刚到渡口,就有大约五百多人的护卫队守在那里,随行的女眷全都改做男装,混在队伍里上了马车,十分隐秘小心。

    楚乔见诸葛玥的这对卫队里的人大多脸带刺青,知道他们大多都是当初被流放青海的罪民,稍稍放下心来。

    这些人大多都是祖上戴罪之身,对西蒙本来就没多大的归属感,而且常年生活在青海荒外,身手矫健,对诸葛玥也忠心耿耿,有他们在,诸葛玥的安全不成问题。

    到了保林郡,三千青海军铠甲鲜明的守在那,其中有一千人穿着藏青色的皮铠,看起来气势汹汹,杀伐凌厉,满目坚韧风霜之色,太阳穴凸起,一看就全都是练过武艺之人。

    月七得意的对她说那些都是他统领的部下,是青海最精锐的第七师。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多数的队伍目前还在翠微关和真煌城里。

    当天晚上在保林郡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启程返回真煌,当天傍晚,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巍峨的城池。

    大地苍茫,一片萧瑟,荒原滚滚,枯草随风。

    仍旧是大夏的天气,是大夏的风,是大夏的秋凉。楚乔撩开马车的帘子,望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城门,铁红的城墙,在夕阳的映照下,有着鲜血一般惨烈的颜色。

    她依稀间又想起了那些年少的日子,她和燕洵相依为命的生活在那座巨大的牢笼里,憎恨着这里的一切,恨不得一场洪水冲来,将所有的繁华都化作飞灰。他们费尽心血,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这座禁锢了他们八年的樊篱。

    可是今日,她却要心甘情愿的再次踏足此地,走进这座令人窒息的城门。

    六年前,她为了一个男人离开此地,六年后,她又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再次回来。

    命运的奇妙离奇,总是在千百个转折之间,一步踏出去,你不知道前面等待你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唯一能做的,只是继续走下去。

    她的指尖有些凉,耳边吹过风,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绕过来,将她拥在怀里。

    诸葛玥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极清淡的,有着令人安宁的味道。

    “别害怕,有我呢。”

    楚乔微微一笑,他似乎总是这样说,她身体向后,靠在他的怀里,深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只是握住了他的手,那么紧,好似永远也不会再松开。

    今日的真煌城已不复当年的繁华锦绣,天还没黑,街上行走的人就已经十分稀少。见到诸葛玥的车驾,更是人人避让,早已无当年上元灯会人影纷杂,擦肩并行的盛况。

    马车绕过轩华街,拐进白薇道,一路向着城西而去。楚乔微微一愣,说道:“不回诸葛府吗?”

    诸葛玥一笑:“我已是大夏的兵部司马,自然是住在自己的司马府了。”

    楚乔闻言顿时心下一松,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

    诸葛玥笑她:“这样喜怒形于色,怎么配得上秀丽王的称号?”

    “在你面前还有什么好装的?”

    楚乔很自然的说道,诸葛玥却微微一愣,随即搂住她,表扬道:“说得好。”

    街上人少,马车走的也快了些,不出半晌,就已经到了位于城西碧柳湖边的司马府。

    这宅子楚乔以前见过,是皇家的一处别院,修建的富丽堂皇,端重浑厚。马车没停,一路进了门,一直到了内宅,兵勇们相继去了,楚乔才跟着诸葛玥下了马车。

    一眼就看到红着一双眼睛站在远处的寰儿,见到她,眼泪更是扑朔朔的掉了下来。

    虽然已不是昔日的院子,可是人仍旧是曾经的人,楚乔心下也有几分酸楚,微微伸出手去,寰儿就疾奔过来,撩起裙摆就要给她磕头请安。

    楚乔连忙伸手去扶,诸葛玥却拉住了她,说道:“你以后就是这府里的主母,她们给你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这样说着,阖府上下的丫鬟下人们已经老老实实的给她磕了个头,口中叫道:“给少夫人请安。”

    楚乔扶起寰儿,多年未见,她的模样也有些变了,长的秀气伶俐,如今已成了诸葛玥府上的大丫鬟,手底下管着百八十个小丫鬟。

    寰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着说道:“奴婢就知道夫人早晚是会回来的,夫人的房间奴婢都收拾好了,这些年一直给您留着。”

    楚乔被她们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诸葛玥却泰然处之,在一旁接口道:“那间房空出来吧,将她的东西直接搬到我房里去。”

    众人一听顿时领悟,寰儿连忙指挥着丫鬟们为楚乔搬行李,梅香和菁菁也加入进去,一群人干的火热朝天。

    “走。”

    诸葛玥在她的耳边说道,然后不由分说的牵起了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暮色四合,夜色无边,一弯新月遥遥的挂在天际,洒出淡淡的清辉。两侧的灯火燃起来,照在诸葛玥藏青色的披风上,他的手很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走。两侧的风吹过来,带着湖水的湿冷,却又有些夜幕的清新,他袖口的箭纹密密实实的,不时的擦过楚乔洁白的斗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极清淡的香气兜头袭上来,并不浓烈,但却无处不在。是一种上好的芝兰香草,隐隐有一丝杜若的芬芳。

    诸葛玥向来是一个很懂得生活的人,也许是骨子里带出的富贵,几百年的财富累积,让这些世家豪门不同于一般的暴发户。几乎每一寸土壤每一株植物,都带着几分难得的显贵。

    推开镂空雕花西海楠木门,触目所及的是一间典雅的寝殿,并不如何的富丽堂皇,但是就是精致舒适到让再挑剔的人也无话可说。柔软厚密的地毯铺在地上,踩上去有一种轻飘飘的恍惚,书案茶几,古玩字画,整间屋子雅致,带着几分超凡脱俗的古朴。十八面天蚕丝白荣纱帐以紫金必方神鸟弯钩勾住,一路迤逦绵延,直达内室。

第352章

    “累吗?”

    他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看着她,轻声问。

    楚乔摇了摇头,捂着肚子说:“就是好饿啊。”

    一旁一名穿着红衣裳的小丫鬟连忙说:“饭菜马上就好了,少爷和夫人要不要现在去饭厅?”

    诸葛玥摇头,对楚乔说道:“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吃饭了。”

    楚乔点头:“你有事就先办事去吧。”

    “下人在备马,再等一会。”

    说罢,他就抱住了楚乔,胸口衣衫上绣着的云纹轻触在楚乔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他的声音从身体里穿梭而来,有些闷闷的:“星儿,你总算来了。”

    楚乔一笑,也抱住他,心底是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四肢慵懒,就是不想说话。

    屋子里熏着上好的香料,让人发困,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今天晚上,你就在这等着我。”

    楚乔的脸颊微微一红,她仰起头,对着诸葛玥一笑:“那你要早点回来。”

    楚乔点了点头。

    这时,马已经备好了,诸葛玥说道:“我去七殿下那里一趟,你先吃饭,早点休息。”

    “恩。”楚乔踮起脚尖,在他的嘴上轻啄了一下,脸颊红红的说:“路上小心。”

    一丝欢喜从诸葛玥的眼底流泻而出,他用力的抱了楚乔一下,转身就出了门。

    楚乔随着他走到门口,风有些大,吹起她雪白的斗篷,她看着诸葛玥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微笑着靠在门框上。

    其实真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远远的,有菁菁和平安两人大惊小怪的声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楚乔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来,挺好的,这里真的挺好。

    吃完了饭,她就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个澡。

    梅香等人一路也累个够呛,荣儿身边又离不开人,梅香带着两个奶娘下去照顾孩子。下人们不知道,还以为那是诸葛玥和楚乔在外面生的孩子,对他们照顾的十分周到。

    诸葛玥家的浴房非常大,整体以蜃田白玉砌成,上面镶嵌着数百颗珍珠,只消一只烛火,就可以让整间屋子都明亮如昼。水是引苍山的地下温泉,以花露调和,配以御用药粉,香气袭人,池底为了防滑,还雕刻了大朵大朵的蔷薇花,极尽奢华之能事。

    寰儿说,皇帝赐诸葛玥府邸的时候,他自己事先来看了一圈,看完之后说:“以后走了,这个房子可以买个好价钱。”

    楚乔听了微微一笑,看来外面传闻的吸血司马果然不是假的。

    洗好了澡,披着一件白色的绮丝素衣,赤着脚回了寝殿。

    寰儿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局促,渐渐的见楚乔可亲,就放开了心性,也大着胆子叫起了星儿星儿。她反复的将诸葛玥这几年的琐事拿出来说,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好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就是星儿你知道回头是岸,及时回到我们少爷身边简直就是太明智了,满天神佛都会嫉妒你的。

    楚乔笑着听,听她说诸葛玥这几年如何的洁身自好,如何的不近女色,如何的让那些世家小姐们悔断了肠子,望穿了眼睛。听她说诸葛玥每日如何的思念她,如何的记挂她,每当听到她的消息,收到她的信,是如何的开心,如何的雀跃,如何的夜不能寐,如何的多吃了几碗羹汤。听她说诸葛玥之前的那几年是如何的惨淡,是如何的被人作践,是如何的身体病弱,是如何的在家族中没有地位。

    渐渐的,小丫鬟哭了起来,一边碎碎念着诸葛玥的好,一边悲悲切切的说星儿你千万别再离开少爷了,少爷是真的喜欢你。

    房间里熏着上好的香,楚乔坐在柔软的床榻上,听着一桩一桩的往事,只觉得过去的时光如山海般在眼前穿梭而过。

    看吧,他喜欢她,全天下都知道了,连一个丫鬟都看的这样清楚。偏偏是她,要经过这么久,这么多年,才能领会到这些。

    不一会,有人轻轻的敲门,下人们来报,说是月七将军的夫人来了。

    寰儿连忙跳起来跑出去,不一会,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走进来,眉眼清澈,一身鹅黄色裙装,看起来素雅且清淡。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手里牵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孩,见了她,就要跪下去行礼。

    楚乔连忙搀住她,笑着说道:“没想到月七运气这么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小非微微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对着那小孩说道:“墨儿,快叫娘亲。”

    那小孩仰着头看着楚乔,愣了好一会,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楚乔的腿,大声叫道:“姐姐,你来看我啦!”

    楚乔一愣,低下头去仔细看着,只见这小孩长得清秀可爱,穿着一件松绿色的小比甲,眼睛亮晶晶的,喜滋滋的瞅着她,叫道:“姐姐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墨儿啊。”

    楚乔恍然想起来,这就是当初她和诸葛玥一起在前往唐京的路上收留的欧阳墨。一晃已经六年多了,昔日的小不点今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她连忙抱住孩子,惊喜的说道:“墨儿长得这么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墨儿亲热的搂着她,说道:“姐姐去哪了?这么多年也不来瞧我?要不是父亲经常说起你,墨儿都要把姐姐给忘了。”

    “父亲?”

    楚乔皱起眉来,疑惑的向旁边的两人看去。

    小非连忙对孩子说道:“不能乱叫,要叫娘亲。”

    墨儿看向楚乔,问道:“姐姐嫁给我父亲了吗?”

    “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是大夏的兵部司马,姐姐你不认识了吗?”

    寰儿连忙在一旁解释道:“少爷回来之后就收了墨小主子为义子。”

    楚乔这才恍然,和墨儿小非聊了一会,才知道小非已经为月七生下了两个孩子。这女子和月七的性格完全不相似,总是很腼腆的样子,说几句话就会脸红,特别招人喜欢。

    因为楚乔是今日才回府,他们不便多待,聊了一会,小非就带着墨儿去了。临走前,墨儿反复要楚乔保证有时间去看他,好像生怕她一转身又离开的样子。

    人都走了之后,诸葛玥还没有回来。楚乔有些累了,就遣退了下人,上床休息。

    楚乔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好,这几天一路奔波,精神略有不济。

    床榻温暖柔软,楚乔躺上去,闭上眼睛就沉沉的睡了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吻她,她固执的不想醒来,慵懒的嗯嘤一声,就往床榻深处钻去。

    一个冰冷的手臂突然抱住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似乎是在轻笑。

    脖颈间痒痒的,她皱着眉睁开眼睛,就见诸葛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寝衣,侧躺在床上,黑亮的眼睛盯着她,笑着说道:“这样的警惕性,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星儿吗?”

    楚乔笑着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说道:“是有个小贼的身手太好,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我都抓不到他的痕迹。”

    诸葛玥轻笑一声,低头吻了吻她,问道:“睡的好吗?”

    “还行吧。”

    楚乔靠在他的怀里,调皮的说道:“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睡得更好了。”

    诸葛玥笑骂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真要给你点家法尝尝。”

    说罢,就扬起手来,楚乔吓得顿时闭上眼,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所谓的家法落下来。她睁开眼睛,却见诸葛玥正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不由得问道:“不是要执行家法吗?怎么不动手?”

    诸葛玥抱住她,低头吻在她的脖颈间,手臂略略一动,她腰间的丝带被人挑开,衣衫顺着肩膀滑下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诸葛玥手臂上的力气微微加剧,身体缓缓的覆盖上来,声音低沉的缓缓道:“我哪里舍得?”

    双鹤叼花蟠枝烛台上,一双红烛正在静静的燃着,朱红色的灯笼将蜡烛罩住,只有幽幽的红光隐隐透出来。

    长夜寂寂,楚乔回到真煌城的第一夜,就在这样温暖的缠绵之中,缓缓流逝。

    这个秋天,就在这样的甜蜜和欢喜中缓缓而去,秋叶虽然零落,金菊却一团团的盛放,将一座金碧锦绣的司马府装点的更加富丽堂皇。日子一忽便逝,如同三月的春湖,一丝丝的从指间流泻,却留下春日的香甜和希望在掌心,久久也不散去。

    秋祭的那一天,楚乔随诸葛玥出了府,一起去了三十里外的香脂山游玩,并顺便去了山上的安源寺里参拜。

    楚乔虽然曾在真煌城生活了七八年,但是这皇城周围的一些名胜古迹,她却几乎从未去过。一来当初身份不允,二来也没有这个心境。然而如今沧桑转易,一切已不如往昔,她也就放开怀抱。那日的天气极好,天朗朗的晴,虽说有一丝凉风,却更显清爽。楚乔穿着一件月白色百褶襦缎长裙,披着长绒缎面斗篷,带着一群听说要出去玩便撒了欢的跟班,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第353章

    香脂山位于真煌的正南方,在一片平原中拔地矗起,山顶白雪皑皑,常年不化,如卧龙横倒,寂寞绝孤。山腰枫林遍布,如今一眼望去,嫣红如火,风光明秀。今日是秋祭,真煌城里的富户皆相携出游,游人林茨,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一路登上香脂山,置身于层林红枫之中,盛景触目,美不胜收。菁菁和平安带着墨儿在前面引路,大呼小叫你追我赶,贺萧多吉和一众月卫护在左右,月七也带了小非,趁着节庆,也让这个贤妻良母放了个假。

    诸葛玥牵了楚乔的手,一路往上去,不时的和众人引经据典谈笑风生。这位大少爷少有如此开心随和,众人也乐得凑趣,将他们众星捧月的护在当中,偶尔有游人经过,无不侧目,也不知是哪家贵人出行。

    诸葛玥一直很忙,他是大夏的兵部司马,又是青海的领属藩王,如今更隐隐成了诸葛一族的话事人,身兼数职,军政要务集一身,更要时刻防范着赵飏和燕北的内外夹攻。这些日子,他虽然每日都按时回府,陪着楚乔吃饭聊天,和她一起休息,可是每次楚乔深夜醒来都不见他的身旁,推开窗子,就可见书房彻夜燃着的灯火。

    这种时候她总是故作不知,上床安然的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再笑着问他睡的好不好,看着他顶着发青的眼眶笑着回复她说睡的好极了。

    他的身体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么好,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在水中潜游多时,已然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只能算是老天开眼。如今天气渐寒,他的病痛就越发明显的凸显出来。

    秋雨一场凉似一场,每逢阴天下雨,他的面色就会很差。偶尔午夜醒来,便能听到他低沉压抑的呼吸,看到后颈处细密的冷汗,背脊上的寝衣尽湿,软软的贴在他的脊梁上。

    这种时候,她总是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在黑暗中睁大双眼,看着闪烁着微光的明珠吊顶,双拳握起,嘴唇青白,一点一点的数着更漏里的细沙,静静的等候天明。然后在第二天拼命的往屋子里端火盆,她甚至指挥着工匠们用了十多天的时间造了暖气,把一间卧房搞得像是火房一样。

    昨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菁菁和平安谈起秋祭的热闹,她不过是随口附和了两句,他就记下了。当时没有说什么,第二日却推掉了所有的事,打着上山拜佛的旗号,带着她出游。

    这么多年来,他向来是个固执骄傲的人,从不信神佛,像是孩子般的叛逆自我,楚乔嘲笑他竟然转了性的要拜佛,他却冲着她一笑,神神秘秘的说别的佛可以不拜,有一尊佛却是一定要拜的。

    楚乔等人进了安源寺偏殿佛堂的时候,她的脸颊不由得微微一红,菁菁等人哈哈大笑,唯有小非很是认真的叩拜磕头,并且回过头去瞪着一群不敬神明的小辈。

    神香缭绕,大殿肃穆,送子观音像慈眉善目的端坐在佛堂上,正午的光线从殿外射来,穿透一层层细微的香灰,洒在空荡的大殿上。诸葛玥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醇厚的温暖和笑意,小声的说:“拜佛要诚心。”

    楚乔回过头去,只见他双眼明亮,笑吟吟的瞅着她,带着一些认真,却又有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她笑着就转过身来,很坦然的跪下去,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千万名妇人曾经许下的愿望,然后双手撑在蒲团上,诚心下拜。

    一叩首,保佑他身体健康,遇事呈祥,逢凶化吉。

    二叩首,保佑我们平安相守,再无离分。

    三叩首,保佑我们得偿心愿,能够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她一下一下的拜下去,那般虔诚,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菩萨,你保佑了那么多的人,如今,就请也保有我一次吧。

    菁菁墨儿几个在后面切切嬉笑,小非正在苦口婆心的劝他们要尊重神明,月七和贺萧等人站在外面闲话家常,说起哪一营哪一军的少尉上花楼被老婆抓到,当街痛打的糗事,一众护卫们齐齐哈哈大笑。

    深秋的天气有些凉,天空是明晃晃的高远,她跪在那里,仰着头看着上面的神明,只觉得生活平静安好,前尘记忆中的血雨腥风早已远离,她的心境,从未如今日这般安然恬静。

    诸葛玥扶起她,双臂轻轻的揽住她的腰,冰凉的唇在她的眉心淡淡一吻,就那么的轻笑起来。

    菁菁眼尖,一把拉住了小非,不停的叫:“七嫂七嫂,你快看,姐姐和姐夫才是亵渎神明!”

    众人听了一起小声的窃笑起来,诸葛玥却混不在意,楚乔脸颊微红,轻轻的推离他的怀抱,只是一双手,却在下面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臂,再不松开。

    “要留在山上吃斋菜吗?”

    诸葛玥问道,楚乔还没回话,就见平安在一旁对着她挤眉弄眼,当下会意,说道:“还是下山吧,我们这一群都是肉食动物,还是不要勉强自己附庸风雅了。”

    墨儿傻乎乎的嘿嘿笑起来,平安则眉飞色舞的跑上前来对着诸葛玥说得月楼的某某菜品如何美味,菁菁也在一旁随声附和。诸葛玥一个爆栗弹在平安的头上,笑骂一句“臭小子”,就带着众人出了宝相庄严的佛堂。

    大把香油钱洒下之后,寺院为他们准备了一个清净的院落,月七等人去准备车马,只剩下诸葛玥和楚乔几个坐在漫天枫叶之中,清茶品茗。

    刚坐了没一会,小非就坐立不安了起来,楚乔还以为她是要小解不好意思说,就拉着她去了偏院。谁知她脸蛋红红的,想了半晌才说这送子观音庙里有一个算命先生,算卦极准,卖的药丸也是灵药,自己两次有子,都是因为吃了算命先生的灵药云云,可是月七和少爷都不相信,这次来了,只能偷偷去买。

    楚乔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心道你怀孕产子,那是月七的功劳,和一个街头算命的有何关系?只是见她言辞切切,也不忍拒绝,就和诸葛玥打了个招呼,陪着她一起去了位于大殿外枫林道上的算命摊位。

    那算命先生白发白须,清瘦孤高,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见了楚乔立刻说她乃是大富大贵之人,只是平生多羁绊牵扯,只要诚心向佛,自有破灾之法。说的小非连连点头,一个劲的对楚乔眨眼睛,好似在说看看,这先生多么灵验。

    楚乔却知道这乃是所有算卦的必说之词,谁的一生还没有几件烦心事,至于大富大贵,只要看看她们两人的一身穿戴,也就能猜个**不离十了。

    小非坐在摊位前,抽签占卜问吉凶,忙的不亦乐乎。楚乔百无聊赖的站在一旁,忽见远处一个极熟悉的身影一晃,顿时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低头嘱咐小非一句,就悄悄跟了上去。

    一眨眼,已经有六年不见了。

    红枫锦绣之中,他穿着一身白衫,看起来朴实无华,再无当日的飞扬神彩。秋风吹来,一条衣袖轻飘飘的扬起,像是无枝可依的柳絮,柔柔飘荡。

    “殿下,喝水吗?”

    一名十**岁的侍从走上前来,声音清冷,虽然做男装,但是也可听出是一名年轻少女,只是背对着楚乔,看不清她的脸孔。

    赵嵩转过身来,曾经因为无忧无虑而略微婴儿肥的脸颊,如今已经消瘦如刀,身姿虽然仍旧挺拔,却已露出几丝疲惫和单薄,眼神再无昔日的神彩,平静无波如百年古井,才年仅二十出头,两鬓却已是一片斑白了。

    他摇了摇头,很平静的说:“我想要一个人走走。”

    那少女却纹丝不动,只是微微低着头,手里握着水囊,清风吹来,吹过她的侧脸,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她突然抬起头来,望着赵嵩,定定说道:“殿下是在等什么人吗?”

    赵嵩神色间微微有丝不快,皱眉道:“你说什么?”

    “殿下多久没出府了?为何今日这么有兴致呢?”

    赵嵩的眉眼间越发不快,深深的看了她两眼,转身就走。那少女一惊,急忙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悲声说道:“殿下忘了十四殿下说的话了吗?”

    赵嵩被她拉着袖子,缓缓的转过头来,眼神好似深潭,深深的凝视着那个男装少女,沉声说道:“无心,并不是这世上所有人都亏欠了你,你的恨,是不是太长了?”

    说罢,转身就没入层层枫林之中。

    那少女背对着楚乔愣愣的站在原地,背影婆娑,青丝如柳,身形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的飞走。挥不散的落寞孤寂,从她那被拂开的指尖缓缓流泻,一层一层的飘荡在林间,她就那么默默的站了很久,终于,还是用袖子一抹脸颊,似乎擦去了什么一样,抬脚就向赵嵩离去的方向追去。

    林间鸟雀飞舞,啼鸣声声,依稀间,楚乔似乎又看到了多年之前,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袍子,衣衫上绣着五彩的鸟雀,团团锦绣,色彩缤纷,手里甩着一只金灿灿的小马鞭,对着她得意洋洋的说:“这满府的丫鬟我看你最顺眼,我封你做我的守门大将军,怎么样?”

第354章

    一阵风吹来,她突然觉得那么冷。

    小非的声音渐渐近了,她回过神来,和生了两个孩子仍不知足的好妈妈携手回去。

    众人逛了大半天都有些累了,下山的路就坐了车马。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诸葛玥见她兴致不高,就皱眉问她是不是累了。楚乔点头说是,靠在他的肩上,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诸葛玥握住她的手,冷冰冰的,有些担忧,就吩咐月七快点赶路。

    “过些日子,赵彻就要大婚了。”

    楚乔一愣,微微仰起头,诸葛玥笑道:“他这些年时运不济,都快成了老光棍了,新娘子你不认识,但是估计会喜欢。是东胡首领的小女儿,名叫完颜柔,名字虽然带个柔字,为人却一点也不温柔,是个嚣张跋扈的疯丫头,但是心地却纯朴善良。等她进京了,我带你去见见。”

    楚乔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秋祭之后,天就开始冷了,湖面都结了冰,一场大雪下来,天地间一片素白,屋子里整日暖意融融,人也跟着犯懒。

    这些日子,司马府里人来人往,诸葛玥也好像特别忙,就连月七都已经好久不见了。听小非说,是被诸葛玥派出去当差,已然走了七八日。

    当天晚上,楚乔无意间问了诸葛玥一句,他却故弄玄虚的没有回答,只是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惊喜来的很快,三日之后,孙棣就派人从卞唐赶来,为她送来了私人的信函和宫制的公文。

    原来是大夏兵部司骂葛玥派了人亲自前往卞唐求亲,要迎娶卞唐的秀丽王,第一批的文聘和礼金已经都送至卞唐皇宫了。

    楚乔接到消息的时候,诸葛玥正歪在床上还没起身,一身白缎寝衣莹白剔透,他单手支着头,斜睨着她,似笑非笑的,一副懒散的样子。

    楚乔走到他面前,将信件一摊,问道:“怎么回事?”

    诸葛玥坦然道:“什么怎么回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很。”

    楚乔皱眉:“可是我的身份毕竟尴尬,以你如今的地位,难道不怕朝廷非议?”

    诸葛玥淡笑一声,很是不屑的道:“我诸葛玥成亲,旁人非议与我何干?”

    好似一只热水袋被扎破了,温热的水一丝丝的流在心口,她的笑容溢不住的缓缓流泻而出,蹲下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腿上,就那么一动不动。

    诸葛玥坐起来拥住她,弯下腰用下颔蹭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我想了这么多年,哪能就这样让你悄无声息的进我的家门,我定要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了。”

    随后的日子突然就忙碌了起来,楚乔不知道诸葛玥用了什么手段和方法,竟让整个真煌的上层社会好似在一夜之间通通失忆了一样,没有人记得她曾协助燕洵杀出真煌,没有人记得她曾两次粉碎了大夏的北伐之战,甚至没有人记得她曾经亲手杀了大夏的三皇子赵齐。

    连日来,各门阀贵族的贵妇们相继上门,各色奇珍礼品流水般的送进了司马府,就连一些跟诸葛玥赵彻关系不近的皇族大臣,也纷纷送上礼物,以全脸面。

    十二月初三,圣金宫突然传出消息来,说是皇上病危,急招诸葛玥入宫侍疾。

    按理说皇帝病重,除了皇子亲王,是不应该招大臣入宫侍疾的。然而皇帝奄奄一息,朝夕不保,谁也不知道下一刻钟会发生什么事。景小王爷、岭南沐公爷、各地藩王世子纷纷上表入宫,这个时候让赵彻一人留在宫里实属不智,不得已下,诸葛玥不得不上表请从,皇帝于病中哪有什么意见,赵飏等人也不放心这个时候让诸葛玥在外逍遥,是以圣金宫里一时间热闹非凡,整个大夏的势力尽皆聚集。

    然而就在各方头脑入宫的当天晚上,驻扎在城西的东胡军就同景小王爷带来的亲卫军动起了手。具体是什么原因已经没人知道了,只是当楚乔被吵醒的时候,整个西面天空一片通红,喊杀声震天,各地入宫报讯的讯兵却全被阻挡在宫门之外,显然是有人有意纵容。

    半个时辰之后,斗殴规模扩大,岭南沐小公爷的亲兵也加入战圈,真煌本地的纠察队却隔岸观火,无论城西的百姓如何哭喊,他们却一句等待上面命令便全部挡下,站在外围按兵不动,静候里面两伙人的火拼。

    这个时候,真煌城内的大小帮派和混混流氓却借此机会趁火打劫,小打小闹一阵之后发现无人理会,越发跋扈了起来。真煌城东南西北一片哀嚎,平民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唯恐惹火烧身。

    楚乔吩咐府中兵勇严加防范,大门紧闭,绝不出门一步。

    贺萧和诸葛玥的亲卫月六一起负责府内防御,不一会的功夫,府外突然灯火通明,似乎被大批人马团团包围。

    月六等亲卫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拔出了狼刀,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楚乔却觉得奇怪,让贺萧出去探听消息。

    贺萧很快就回来,笑着对楚乔说是官府的督察军,奉上面命令来保护司马府的。很快,四面八方的喧嚣声小了许多,想来是这个所谓的督察军起了作用。然而楚乔问起月六,年轻的侍卫却挠着头,很疑惑的说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督察军。

    二更时分,大门处突然一阵喧哗,楚乔刚迈出房门,就见诸葛玥一身深紫大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了她问道:“没吓着你吧?”

    楚乔笑道:“你以为我是纸糊的?我在外面杀人放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投胎做人呢。”

    诸葛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勉强笑了笑就坐了下来。

    楚乔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于诸葛玥的事情,楚乔向来很少过问。一来她的身份立场实在不适宜知道过多,二来她如今也再没有这份多管闲事的精力。只是今晚的事,她却实在有些担心。

    诸葛玥抬起头来,见她担忧的样子,微微有些愧疚,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道:“是景邯他们闹事,南门都被赵飏的人控制了,我是从北门出来的,所以才稍微晚了点。”

    “闹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万一闹大了,长老会将边军都赶回属地,那不是大家都占不得便宜?”

    诸葛玥冷冷一笑,说道:“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楚乔眉心一蹙,转念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长叹道:“好险,幸亏你出来的快。”

    诸葛玥拍了拍她的脸颊,说道:“别怕,我还不至于被这种手段算计了。”

    如今赵彻和赵飏的对抗,基本就是大夏西南军和东胡军的对抗,赵飏有景邯和沐小公爷为臂膀,赵彻也有诸葛玥的青海军。现在夏皇病危,各路边军几乎都跟着主子留守京都,边军守在帝都,本就不合规矩,一旦闹出事来,定会被遣返回属地。然而无论是赵彻还是诸葛玥景邯,他们的部下都是地方边军,唯有赵飏手里却还掌握着京畿骁骑营。这三万骁骑营在战场上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一旦边军全部被遣返,这三万军队就是帝都最强大的兵力,那个时候赵彻若是不随着东胡军返回北地,必定落入赵飏之手,而一旦他返回属地,那么这下一任夏皇的人选,基本也就确定下来了。

    夏皇病危的这一年,几乎大夏日日都要上演着类似的角逐戏码,楚乔是带过兵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她上前宽慰诸葛玥道:“你一切小心,不必挂念我,府中兵勇充足,就算来个一万人攻门,我们也能守上两个时辰,下次不用分兵来保护我。”

    诸葛玥闻言一愣,问道:“我何时分兵回府了?”

    楚乔愣道:“刚刚官府的督察军来过,守了我们两个多时辰。”

    诸葛玥眉心紧紧皱起,想了很久,才摇头道:“那不是我的人。”

    楚乔疑惑的看着他,一张脸上满是郑重之色。

    诸葛玥一笑,握着她的手,说道:“没关系,他们应该没有恶意。”

    “是魏舒烨的人吗?”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赵十三的人。”

    好似一捧积雪洒在心口,霎时间一片冰凉,诸葛玥声音微微有些低沉:“皇帝病危,几乎真煌城里所有有势力的人全在宫中,这个时候不在宫内,并且还有能力调动官府的人,也只有他了。”

    一丝凝重之色闪过诸葛玥的眼睛,他缓缓道:“这么久了,我还真是将他给忘了。”

    大殿里焚香袅袅,热气腾腾,暖的让人只能穿着薄薄的轻纱。可是楚乔站在那里,还是觉得冷,觉得冷意从手指蔓延,一路爬上脊柱,钻进了脑海之中。

    赵十三,赵嵩,被燕洵斩断一臂,兄长也死在自己的手上,母族更是被自己和燕洵一手搞垮,当年真煌城里风头最劲的皇子,如今已经被人遗忘到这种地步了吗?连入宫侍疾,都没有他的份?

第355章

    诸葛玥衣衫上的清香刺入鼻息,他将她抱在怀里,见她面白唇青的样子微微有些心疼,轻声说道:“星儿,不如我先送你回青海吧?”

    楚乔在发愣,似乎没有听清,直到他再说一遍,才连忙的摇头,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袖,连声叫道:“我不要!”

    她仰着头,倔强的看着他,像是一只桀骜不驯的小狮子,诸葛玥无奈的叹了口气,伸臂抱住她,低声一叹:“就快了。”

    是啊,就快了,每一次诸位大臣皇子们看到皇帝的样子,他们回到家中都会这样说。对着他们的部下,他们的亲人这样说,就快了,皇上时日不多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然而一日复一日,皇帝的嘴歪了,皇帝神志不清了,皇帝不认得人了,皇帝吃不下饭了……

    听起来,皇帝好像只有一口气还在那里吊着,好像下一刻,皇帝就会撒手人寰,魂飞天外。然而寒冬一点点的到来,大雪封门,漫天银装,春节将至,皇帝却还是一日一日的熬过来了,不但没有死,据说偶尔还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偶尔还能睁开眼睛,喝几口参汤。

    没有人知道那具苍老破损的身体还在坚持什么,他似乎有什么心愿未了,似乎在等什么人,就那么一日日拖着,不肯死去,不肯闭眼。

    京城的气氛,也因为他而一直紧绷着。因为没有人有万全的把握,于是也没有人敢当先弑君发起行动,真煌城紧张的好像是拉满了弦的弓箭,随便一个街边的乞丐高声一叫,都会惊起一片刀枪雪亮,就连初生的婴儿,都不敢在夜里高声啼哭了。这天早上,诸葛玥刚出门去上早朝,就有人来访。

    少女披着一件纯白色的狐裘披风,站在银装素裹的大雪之中,眼珠漆黑,嘴唇殷红,清丽脱俗的好似画中人一样。

    冬日的光蒙昧且高远,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遥遥而来,照在身上都是冰冷的。楚乔迎着风站在门口,披着一件苏青色的披风,突然就呆住了,就那么看着她,久久没有动。

    她微微一笑,笑容都是极为淡薄的,缓缓上前来,站在楚乔的面前,巧笑嫣然的说:“六姐,你不认的我了?我是小八啊。”

    时间突然那么急促的去了,恍若是一江春水,蜿蜒东逝,再也看不见影子。

    昔日那个小小的孩子,她跪在自己的身边,身子那么小,瘦的像是一只没吃过奶的小狼崽子,她在清冷的月光下磕头,对着那些死去了的哥哥姐姐们发誓,说让他们等着看,等着她为他们报仇。

    一转眼,已经十四年了。

    楚乔想起了那日行刑,她躲在人群之中,听着孩子大哭着喊,喊她的名字,喊她来救救她。然而她终究没有走出去,只是在月亮被云层遮住的晚上,从野狗的嘴里抢下了破碎的尸首,然后连一张草席都没有,就让她沉入了清冷的碧湖之中。

    十四年了,十四年了,她以为她已经死了,她曾无数次的梦到她倔强流泪的样子,她自责懊恼了十四年,也因为这个,恨了诸葛玥那么久。

    她眼中一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站在门边,遥遥的伸出手,嘴角却微微的笑起来,那般苦涩,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像是满满的水,一丝丝的溢了出来。

    小八握住她的手,极清淡的一笑,说道:“我很厉害吧,还活着呢,没想到吧。”

    她说话的声音很熟悉,轻飘飘的,总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她们一起进了房,小八在房间里极为熟稔的走了一圈,然后在一角软榻上坐下,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诸葛四还是这样的习惯,喜欢在房里熏沉水香。”

    她以一副熟悉的姿态左右望着,随口所说的,都是诸葛玥的生活习惯,然后自顾自的拿起一只石榴,在手里把玩着。

    楚乔看着她,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小八却对她一笑,说道:“六姐不必惊讶,当日死的人并不是我,临到行刑前最后一刻,你的夫君把我换下来了,并且养了我很多年。我和他有恩有怨,但是我今天来不是逼你履行当日的诺言为家人报仇的,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早就放弃报仇的念头了。”

    屋子里突然有一丝风,吹的墙角的幕帘微微翻卷,透过阳光,隐约可见细小的灰尘在半空中飞舞。隔在楚乔和小八之间,阳光那么刺眼,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却仍旧看不清小八的脸。

    楚乔看着她,一种陌生感顿时生起,她想了许久,还是温和的问道:“小八,你这些年可好?”

    “马马虎虎吧,”小八漫不经心的说:“诸葛四对我还不错,我想我可能是沾了你的光,他后来去了卧龙先生那学艺,也带了我去,我跟着读书习字,只是他却限制我的自由,不让我走,我跑过几次,都被他抓回来了,就这样过了好多年,直到……”

    说到这,小八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突然扑哧一笑,说道:“直到外面传他死在燕北,诸葛家族将他逐出门阀,我们这些青山院的人也被赶出了家门,我才得以自由。后来我就在外面游荡,我一个女孩子,也不会什么谋生的手艺,后来就沦入风尘,差不多在青楼里游荡了一年多吧,我遇到了十三殿下,还是要拖六姐你的福,因为我长得像你,一下子就被殿下看中了,现在我的身份是王府的家奴。呵呵,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奴隶,只是待遇提高了一点。”

    楚乔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听她提起赵嵩,想起前些日子在香脂山上的所见,那个穿着男装的女子,不由得缓缓皱起眉来,她沉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来了真煌,为何不来找我?”

    “我找你做什么?”小八的眼锋凌厉的扫来,冷冷的一笑,年轻的脸上隐隐带着丝不屑和寒意,缓缓说:“六姐如今身份高贵,既是燕北的秀丽将军,又是卞唐的秀丽王,如今马上又会是大夏的司马夫人,我一个小小的奴隶,贸然前来,不是给六姐丢脸吗?”

    小八眼神冷冽,尤其说到“司马夫人”四个字的时候,双眼几乎能喷出火来。

    香炉里的熏香一点点的燃起,有一条细细的烟线缓缓升腾,浅金的光像是稀疏的水,一层层的流泻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屋子里一片寂静,楚乔默默的看着她,一颗滚烫的心就那么一寸寸的冷下去,到了嘴边的话,终究狠狠的吞下肚子,心里痴痴茫茫,恍若燕北的白雪,一片清冷。

    她听到她用平淡无波的声音在问:“那你今日来,又有什么事?”

    “殿下要走了,我想求你给我弄一张解除皇家奴籍的文书,让我可以跟着殿下一起走。”

    楚乔略略有些诧异:“赵嵩要去哪?”

    “还能去哪?去堰塞看守马场,堂堂一个大夏亲王,皇后所生的嫡出皇子,竟然被贬去看守马场。”

    小八表情变得阴郁起来,她咬牙切齿的冷冷说道,声音带着巨大的怒意,几乎无可压制。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小八转过头来,冷冷的说道:“殿下自从被燕北狗砍断一只手臂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从不理会什么朝野纷争,夺嫡之战,各家皇子忙着争权夺利,也无人注意他。然而前几天,他却为了你动用了官府的兵马,并且还明显对你们示好。你以为十四殿下那些人,还能放任他这样的身份留在京城吗?”

    楚乔的手异常冰冷,脑中嗡嗡作响,只听得小八的声音尖锐的响在耳边,怒极说道:“我不求你想办法让殿下留在京城,只求你帮我弄一张文书,殿下不肯带我去,我就自己跟去,最起码可以早晚伺候汤水,不叫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上路。殿下对我有恩,我必不会如某些一样,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过了许久,楚乔才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小八如画的脸,淡淡说:“小八,你一定要与我生分成这样吗?”

    “六姐说的是什么话,您是什么身份,小八是什么身份,我怎敢高攀与你?更何况……。”

    “如果你再这样说话,马上就给我离开,什么也不必来求我,我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楚乔突然声音寒彻的怒声说道,小八顿时愣住了,呆呆的望着盛怒的楚乔,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在怨什么?在气什么?气我当初不能保护你,不能带你走吗?还是气我今日不能给汁湘临惜报仇,还要认贼为夫,委身于仇敌?”

    楚乔含怒道:“这些年来,你过得辛苦,我未必就过得开心。我以为你死了,我愧疚自怨了十四年,今日你找上门来,冷嘲热讽,这就是你我的姐妹之情吗?”

第356章

    午日的光线照射进来,在地上洒下一块一块白亮的光斑。楚乔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她:“已经十四年了,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你满脑袋想的都是自己的不幸和悲伤,然后将一切都怪罪在别人身上,我真的怀疑,你还是不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坚强勇敢的妹妹,你给自己取名为无心,难道真的就没有心了吗?”

    小八站在原地,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楚乔却突然觉得那么累,好像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肤都在叫嚣着疲劳。

    她缓缓的转过身去,淡淡说道:“你走吧,赵嵩的事我会处理的。”

    然后就回了房。

    过了很久,小八才离去,楚乔透过窗纸看着她在梅香等人的护送下离开司马府,她的背影很瘦,衣衫雪白,好似要融入茫茫的大雪中一样。

    楚乔看着她,想起她方才的话,被软禁,一人流浪,沦入风尘……

    她咬紧嘴唇,心底愈见凄楚,一人独坐,直至暮色四合。

    诸葛玥从后面搂住她,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斥责:“晚上为什么没吃饭?”

    楚乔就那么靠在他的怀里,就像是鱼儿游进水里,那么放松。她握住他的手,那么大,几乎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她闷闷的不想说话,就那么翻看他的手,细细的数着他手中的茧子。

    “小八来了?”

    “恩,”楚乔点头:“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我一直想说,却没找到机会。”

    诸葛玥一笑,颇有些无奈的说:“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头,也算是一块心病。那些年我毕竟对她不是很好,有几次她逃跑,我还打过她,我当年性子古怪,救下她之后就一直拘着她,就是不想放。心情好的时候教她读书习字练练武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觉得她长的像你,给她摆脸色看。那些年在山上,身边没有侍女,一直是她服侍在一旁,她现在性子古怪,想来也是我的原因。”

    “她在赵嵩身边多久了?”

    “有个两三年了吧。”诸葛玥回想到:“听说赵嵩对她十分宠爱,她曾经失手害死过赵嵩的一名宠姬,赵嵩也没有追究她。”

    楚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她也许是对赵嵩有意。”

    诸葛玥一笑,说道:“管她对谁有意,只要你不跟我生气就好。”

    “那赵嵩的事?”

    “你放心,赵飏想要一手遮天,还要问我们答不答应。只是我却觉得赵嵩离京并没有什么不好,这真煌城早晚会有一场大乱,对他来说,离开总比留下要安全的多。”

    楚乔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微微皱眉:“那怎么办呢?”

    “我打算让他去羌胡,一来那里靠近北地,在赵彻的势力范围之内,二来那里是羌人的聚集地,生活富庶,沿海气候还温和。”

    楚乔点了点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我明日就安排,你要不要送送他,见他一面。”

    楚乔默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他也许并不想见我,还是不要多事了。”

    诸葛玥道:“我却觉得,你应该去见他一面。”

    楚乔仰起头来,皱眉望着他。诸葛玥洒然一笑,说:“你别这么看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终日这样自怨自艾,当年的事,不能怪在你的身上。”

    当年?

    楚乔的视线渐渐变得空蒙,脑海中又闪现过那日香脂山上,男子长身而立,衣衫轻舞,墨发染霜,一条空荡荡的衣袖,像是无根的柳絮。

    记忆早已被尘封,如今撕开,物是人非,只有红枫层染,一如当年。

    下了一夜的雪,整个真煌城都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白之中,清早推开房门,大雪足足有一尺多厚,没入膝盖,平地白雪飘忽,刮着白毛风,让人睁不开眼睛。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在太阳还没升起前打开了厚重的城门,隐约中似乎可见浑浊的光线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等他们想要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的时候,一直等在城门口准备进城的百姓们已经蜂拥而上了。

    一辆简朴的青布马车,乌木门辕,车辘声声,卷起平地的皑皑白雪,在绵长的大街上轧下一条条深深的车辙。马车看起来朴素无华,跟在一众排队的百姓身后也没有怨言,城门的守军理所应当的认为这绝不是真煌城的权贵,也所里应当的收下了不菲的车马费,并呼呼喝喝的耍了几下威风。

    大约等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出了真煌城。太阳懒洋洋的升起,透过清晨的雾气发出白茫茫的光,候鸟早就飞走了,剩下的都是耐寒的鹰,长啸着路过天尽头,翅膀都是雪白的,偶尔飞进云层里就隐没了身影,只能听到它长长的啸声清洌的在雪原上回荡着。

    马车到了城外的歇马岭,就见一名少女正静静的站在阳关桥上。她穿了一身洁白的大裘,苏青色的小马靴,眉目如画,想是在寒风中站的久了,脸颊红彤彤的,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刻薄和冷厉,多了一丝难得的温婉。看到马车过来,她笑着上前一步,马儿乖巧的跟在后面,地上的积雪被踩的咯吱作响。

    车夫也是一个不大的少年人,顶多只有十六七岁,见了她似乎有些吃惊,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说了一句话。一只消瘦的手伸出来,微微挑起马车的帘子,露出男子好看的眼睛,和一双紧紧皱起来的眉毛。

    “你怎么来了?”

    赵嵩的声音已不复当年的清朗和阳光,变得略显低沉,这么多年来,一直像是一潭死水,不惊丝毫波澜。

    可是那也没什么,毕竟她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平静的,温和的,对万事都毫无兴致。于是他渐渐的从大夏的政治舞台上退了下来,从一个风光无限的皇家嫡子,变成今日这样连被发配远行都无一人相送的窘迫落寞。

    也许,除了她,这整个皇城之中,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了吧。

    小八静静的一笑,嘴角仍旧惯性的带着几分讥诮,她上前一步,很是自然的将马缰交给车上的少年,说道:“阿江,去把马套上。”

    赵嵩微微皱眉,沉声说道:“你干什么?”

    小八对着他扬眉一笑,眼神清凌凌的,很是自然的说:“我自然是要随你去的。”

    赵嵩仍旧是皱着眉,脸色微微阴沉,少见的带上了一丝不耐:“无心,别胡闹。”

    小八如今名唤无心,无心无心,也就是没有心的。

    她这一生,有无数个不一样的名字。小时候在荆家的日子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印象中的亲人只不过是汁香临惜几个,因为她年纪小,又不是荆家正室夫人的孩子,她甚至被同样年纪小小的哥哥姐姐们忘记了名字,只能按照死里逃生后的年龄排序,和其他几个孩子一样被称为小七小八小九,像是牲口一样,只是一些冷冰冰的数字,甚至还不如一匹血统纯正的战马。

    后来,她被诸葛玥所救,与他一同在卧龙先生门下生活近七年,那几年中,她也有一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是诸葛玥为了害怕周围人知道她的身份而另取的,目的,也无非是为了保护那个住在圣金宫之中的姐姐。

    听闻诸葛玥死讯的那一刻,她竟然哭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所做的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

    她竟然哭了,为了一个害死她的兄弟姐妹,并且囚禁了她十多年的男人。

    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早上,噩耗传进了诸葛府,月十三满身灰尘的冲进了青山院的大门,紧随其后的,就是主院的下人,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将整个青山院上下搜查一番。然后,是尚律院的通判官差,是大寺府的衙门捕快,是长老院的督察官员,各种罪名相继扣在了那个向来光鲜骄傲的男人的头上,渎职、通敌、延误军情、败坏军纪、造成军队的重大军事失误、甚至于叛国。

    昔日地位超然于整个诸葛府的青山院顿时零落成泥,被打入无底深渊。月卫们四处奔走,求告于诸葛玥曾经的那些门阀好友、兄弟姐妹,求他们为他洗清冤屈,求他们发兵燕北,求他们继续寻找少主,哪怕只是一具尸首。然而,面对战争的失败,面对举国的攻讦和反对之声,除了同样因为此次战役而失势的赵彻七皇子,再无一人愿意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就连魏阀少主魏舒烨,也对他们挂起了谢客牌,不再见这些忠于诸葛玥的旧部。

    终于,连赵彻也被发配北地,诸葛玥的尸首被燕北退反,虽然支付了大量的赎金,但是诸葛阀却将他逐出家门,诸葛穆青在城门前亲自执行长老院的审判,鞭打自己儿子的尸首,以示和儿子决裂的决心。诸葛玥死后尚且不能入宗庙,被抛尸乱葬岗,受万千世人唾骂,并于军中除名。而她们这些昔日的青山院女奴们,也被赶出府邸,几经叛卖,终于沦落风尘。

第357章

    就算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每到夜里,她还是能想起最初的那些卖笑的日子。因为她的抵死不从,妓院的老板找了两个壮丁来为她****,在那间破烂的柴房里,那两个人狞笑着来扯她的裤子。他们离她这样近,她可以看得到他们那泛黄的牙齿,可以闻得到他们满嘴的酒气,他们的力气那样大,手掌上全是黑漆漆的老茧,刚一踏进房间,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解开了裤袋,就那样耷拉在脚边,任那丑陋的东西露在外面。

    所有的挣扎和求救都是多余的,纵然她曾经跟随诸葛玥学习过骑马武艺,但是在那满心不忿的情况下学来的几招花拳绣腿,在迷*药的驱使之下毫无作用。她只能木然的看着他们撕碎了她的衣衫,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脸,她的隔壁就是青山院的兰儿,再隔壁就是诸葛玥奶娘的女儿知晓,所有的哭喊声和狞笑声都回荡在耳边。她以为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她已经足够麻木和坚强,她以为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和骨气不去求这些无耻的人渣,可是当下身被刺破的那一刻,当疼痛席卷全身的那一刻,当耻辱的眼泪蔓延出眼眶的那一刻,她还是如青山院的其他奴仆一般,哭着喊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哭着喊诸葛玥救我,她疯狂的咒骂那两人,说少爷会为我报仇的,你们全都会不得好死。

    然而,那些人只是无所谓的笑,然后残忍的告诉她,诸葛玥早就死了,死在燕北了,如今他的尸体,已经被猎狗填了肚子。

    那一刻,她真的绝望的哭了,她突然想起了很多过往,他教她习字,他教她骑马,他教她推演兵法,他教她练武防身,有的时候他只是叫她在身边坐着,什么也不用做,不管她在旁边是如何的冷嘲热讽,他一概不理,只是会默默的喝酒,偶尔不耐烦的瞪她一眼。

    他杀了临惜,他害死了小七,他囚禁她十年,他打过她骂过她,他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他从没这样侮辱过她,他几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尽管她的身份如此尴尬,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本该是属于何人,但是他的确是在保护她,在她最年幼的时候,在这水深火热的年月,在她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的时候,他保护着她,那么多那么多年。

    在她遭受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切的时候,她本能的叫着他的名字,没有出息的盼着他能来救她。

    可是,他终究不能了,他死了,为她的姐姐而死了,死在燕北的冰天雪地之上,死在了燕北大军的铁蹄之下。

    那天晚上,她绝望的放声大哭,像是一头失去了母狼的幼兽,伏在肮脏的地面上,嗓音破碎如风箱,令人胆寒。

    可是,也仅仅就是那么一夜,那夜之后,不同于知晓的决绝自尽,不同于兰儿的郁郁而终,她仿佛突然间开了窍一样,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如何引诱男人,学习在这个地方所要掌握的一切知识和技巧。既然已经不能指望别人,那就只能依靠自己,既然已经注定要一生在此地生活,那么就要想办法让自己过的更好,既然要做,她就要做最红的姑娘。

    于是,两个月后,她亲手设计陷害了那两名曾经侵犯过她的壮丁,她看着他们死在她的眼前,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和疯狂。

    她以为她的人生就会一直这样进行下去,像是一滩发臭的污水,会继续肮脏的肮脏的臭下去。可是,她却见到了他。

    见到赵嵩的那天,她正陪着一名富商游湖,那名五十多岁脑满肠肥的胖子天生就是个暴露狂,他在花船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了她的衣衫,她仓皇中不小心抓伤了他的脸,他大怒之下,竟然当场将她抛入湖中。

    五月的真煌还是很冷的,湖面刚刚开化,湖水极冷。她穿着厚重的衣衫,手脚发寒,还不会游泳,只能就那么扑腾了几下,就任由自己一点点的沉下去,阳光渐渐远离了她,天地都是昏暗且萧条的,看不见天,看不见云,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的呼吸越来越缓慢,越来越缓慢,将死的那一刻,她突然在想,不知道诸葛玥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周围都那么冷,只有心口有一丝热,可是现在,连那一丝热也要渐渐散去了。

    然而,就在她马上就要死去的那一刻,有人抱住了她的腰。她被人拉扯着一路向上,一路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顿时破出水面,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她的身上,她大口大口的咳嗽着,死而复生的激动让她开心的想要哭。赵嵩就站在她的身边,正对着他浑身湿透的小书童说话,见她看来,只是转过头来,眼神很宁静的看着她,似乎也有些吃惊,微微一皱眉,然后诧异的一笑说:“真是巧了,你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相像。”

    他当时明明是笑着说的,可是她却分明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和伤怀,像是入冬时节因病而不能南飞的大雁,眼神平静的,可是却好似长出了大片大片荒芜的野草,凉沁沁的,令人伤心。

    她就这样被他带走了,纵然是一个落魄的亲王,但是到底是皇亲国戚。她有了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有了一份她憧憬了十多年的自由,可是到最后,她还是自愿入了王府的奴籍。他知道之后,也并没有阻拦她,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尊重了她的选择。

    一晃眼,竟然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也许说不清她对诸葛玥的感情,那份在经年累月的积累之下,在仇恨和依恋的摩擦之下,已经变得畸形和破碎的情感太过于复杂,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可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对赵嵩的感情,无所谓报恩,无所谓感激,她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希望他的眼睛能够看到她,希望他的心能够记住她。可是就连这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能满足。

    她的一生爱上过两个男人,可是这两个男人却都爱着另外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是对她有过大恩的姐姐。

    命运,真的是滑稽可笑。

    所以,她才会在天长日久之下,对于那个记忆中总是坚强勇敢,总是一脸坚韧的影子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以至于在她看到她的那一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狼。

    可是,那些都无所谓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就要跟着他走了,其余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身份悬殊又怎样?残花败柳又怎样?心有他属又怎样?她就是要跟着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阻挡她,但是却不能泯灭她为之努力的决心。

    她扬起头来,四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身着女装,第一次用精心装扮的妆容来面对着这个身份高贵但却已然落魄的皇子。她的眼睛那般明亮,五官精致美丽,咧开嘴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着说道:“我没闹,我就是要跟着你。”

    赵嵩很冷然的拒绝:“你跟着我干什么?快回去。”

    小八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塞了把刀子给他,说道:“你一刀宰了我吧。”

    赵嵩皱起眉来,对书童道:“阿江,赶她下车。”

    “随便。”小八很干脆的转过头来,扬了扬手里的文牒,声音很是爽朗:“反正我已经有了全套的通关文牒,我已经有了合法的行走标书,我已经不再是行动受限的奴隶,我有了盘缠和马匹粮草,你赶我走可以,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在后面跟着你。我就一路跟着你去羌胡,你不要我,我就在你的周围找地方住下来,你虽然是大夏的皇子,但是也不能阻止一个遵纪守法的小老百姓出门游玩吧。”

    她很是坦然的望着他,表情很自在,丝毫没有一丝局促和不安,也没有半点惊慌和无措。她就那么仰着头看着他,眼神清凌凌的,小小的下巴微仰着,带着几分倔强,也有几分负气,像是个赌气的孩子,也像是一个任性的赌徒。

    赵嵩突然有一丝心酸,他看着她,这么多年来,似乎第一次挥去了那个人的影子,而实实在在的看到了这个同样倔强同样固执的女孩子。他的声音有些低,像是秋风扫过枯叶,带着淡淡的萧条和冷败,静静的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就此一去,我再不是曾经的大夏亲王了。”

    小八的心好似突然间被刀子划破,丝丝的疼,她看着赵嵩落寞的脸,胸腔内似乎有一团火在猎猎的烧着。可是她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很无所谓的冷哼一声,不怎么在乎的说:“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让跟拉倒,我现在就走,大不了我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说罢,翻身就要跳下车去。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抓住她秀气白皙的手腕,那人的指骨分明,手指修长而有力,微微有些白,掌心处布满了茧子,虽是左手,可是却异常灵巧。

第358章

    “算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静静的响起,赵嵩无奈的一挥手:“阿江,走吧。”

    阿江顿时一愣,张口结舌了半天,小八上前一击敲在他的额头上,轻叱道:“还不快走?等着你主子反悔赶我走吗?”

    阿江立时憨憨一笑,挥起鞭子就抽打在马儿身上,马车缓缓而行,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像是一轮硕大的圆盘,高高的挂在天际之上。

    出了真煌城,离了大夏国,就此,他不再是大夏的嫡子亲王,她不再是红极一时的京城名妓,尘归尘,土归土,感谢老天,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一刻,还给了他们一个从新开始的机会和人生。

    一片茂密的胡杨林之间,一名身穿藏青色披风的女子策马而出,贺萧就站在离她不远的身后,几个镖局的镖队经过,在驿道上扬起了大片的灰尘,她却好似没看见一样,仍旧是静静的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不语。

    再见了,她的朋友。再见了,她的妹妹。再见了,她这一生之中,最最对不起的两个人。

    日头渐渐升起,北风仍旧肆虐的狂卷着。楚乔的视线从远处收回,默默的仰起头来。

    这是大夏,是大夏的味道,是大夏的风,是大夏的过往和大夏的故人,离去的人已经离去,留下的人却要继续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无论是困境还是逆境,无论是坎坷还是波折,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需要肩负的责任,也有各自需要等待和守护的人。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远处气势巍峨的厚重城墙,那里有无数的亭台水榭,有无数的殿宇金宫,有数不清的权利和野心,也有数不清的阴谋和陷阱。

    曾几何时,她是那么的厌恶这里的一切,可是现在,她却心甘情愿的走进了这座巨大的牢笼,就如她的妹妹自愿为奴一样,这都是她们为自己所选择的道路。那是属于她的战场,可是她却并不是孤单一人,因为在那座牢笼的中央,有一个人,正在等着她。

    纵世事皆非,亦生死不复。

    “驾!”

    楚乔冷喝一声,策马急奔,冷冽的风从耳边吹过,尽化作过往烟云,悄然而逝。

    转眼间已到年关,尽管今年实在算不上是个风调雨顺的和乐年,但是表面上的真煌城还是一派锦绣祥和之气。临近春宴还有半月,京城府尹就取消了皇城宵禁,并在长老会的授权之下,减免商人在新年期间的赋税,鼓励商贾贸易,繁荣帝都经济,并以皇帝的名义颁布上谕,宣外省的官员入京朝拜,对今年政绩出众的官员大加褒奖。

    就这样,不出三日,真煌城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在官府的有意纵容下,今年的新年尤其奢华,各地富户相继进京。真煌城内十里繁华,彩缎裹树,歌舞升平,不管外面的局势是如何混乱,边关的战事是如何的迫在眉睫,帝都的人们犹自沉浸在天朝雄伟的迷梦之中。

    寒风凌烈的穿城而过,带起一片醉生梦死的熏风,遥遥的往北而去。

    然而,西北边关与燕北的战事,却越发紧张了起来。诸葛玥睡的越来越晚,很多时候几乎彻夜不眠,书房的烛泪一滴滴的滚落,在烛台上堆积起层层红浪般的涟漪,映照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仍旧挺拔的背脊,恍若一杆坚挺的标枪。

    三日前,楚乔终于再次见到赵彻。

    那天还在下着大雪,一连四日的雪堆积了两尺多厚,行动间几乎没入大腿。楚乔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受不得寒,就懒懒的不愿意出门,整日窝在房间里昏昏欲睡。

    那天傍晚,诸葛玥的笑声远远的传来,她歪在软榻上,轻轻蹙眉,然而刚一睁开眼睛,就感觉迎面扑来一阵凉气,她轻轻打了个寒战,拉了拉身上的软被,微微直起身来。然后就见诸葛玥笑着撩开帘子,对着她说道:“星儿,看看谁来了?”

    说罢,领着后面的人就进了寝房。

    赵彻逆着光走进来,一身乌色长袍,身上没有任何绣饰和图纹,低调且沉寂。他仍旧是那副样子,似乎高了些,也瘦了些,脸容并没有如何改变,可是一双眼睛却再无当年的桀骜和不逊,变得幽深冷寂,恍若寒潭深湖,即便是笑着,那笑容里也有三分疏远和防备。他很平和的与她打招呼,仍旧是当初的那个样子,微微颔首,然后淡笑着道:“总算又见面了。”

    厨房的饭菜流水般的摆了上来,赵彻带来了北地的羌胡酒,很是辛辣,刚一打开,一阵浓烈的酒香就扑鼻而来。

    他和诸葛玥谈笑对饮,细说着几日来的战事和局势,偶尔也会插科打诨,说几句玩笑,互相鄙视一番。

    诸葛玥少有朋友,这天地间能与他这般说话的人,也许除了眼前的这个人,就再也没有旁人了。楚乔静静的坐在一旁,酒到憨处,听他们说起当年的过往,年少在讲武堂中互相瞧不顺眼的糗事,长大后也是各自自视甚高,直到战事顿起,朝野腐朽,各地狼烟跌宕,帝国政权飘零,他们才渐渐走到一起。

    一样的出身高贵,身份超然,且心有吞日之志,腹有经纬之才。一样的桀骜不驯,年少豪情,偏偏不为家国所容,不为世俗接纳。一样的孤傲偏激,任性固执,在氏族眼中离经叛道,被竖为异类。一样的于锦绣中出生,于锦绣中零落,于淤泥中爬起,一步步走回权力中心。只是,心虽坚硬如铁,终究难掩一腔热诚,男人的友谊,在很多时候,就是如此的不需言说。

    楚乔静静的坐在一旁,少见诸葛玥这般的神彩飞扬,更从未见过赵彻这般的洒脱不羁。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两棵历经风雨的白杨树,肩并着肩,慢慢长成参天古木。

    脑海中另一个影子不自觉的走出来,那些黑暗的年少的岁月,那些跌宕的凶险的日子。在赵彻和诸葛玥并肩沉浮于这个世事人海中的时候,她也曾和一个人一路披荆斩棘,只是终究,他们没能殊途同归。

    那皖葛玥竟然喝醉了,他的酒量从来就不是很好,但是一向自律知分寸,只是今日,面对重逢的朋友,竟有些洒脱忘形了。

    楚乔却知道,他只是太累了。这些日子,西北地区大片雪灾,西南粮食歉收,帝国三分之一的国土一片哀鸿,帝都下放的粮草和衣物被地方官员和世家大族层层盘剥,久久无法到达百姓之手。赵飏是帝国西方的实权掌握者,却纵容下属公然贪墨,对大家氏族放纵示好,以赢得上层机构对他的支持。不出半个月,西方百姓死亡二十多万,上百万百姓千里迢迢的逃荒,往南,往东,甚至还有人向着西北而去。雁鸣关、唐户关、曜关的关口前聚集了大量食不果腹的难民,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冻死饿死,然而帝都却宁愿花费大量的金钱来修葺宫殿楼宇,来大肆筹备春宴,也不愿发兵发粮来给百姓一条活路。

    诸葛玥的谏书已经写了十多封,然而除了少数无权的言官,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他。他的奏折被置之不理,他的谏书被高束楼台,朝野一片恭顺享乐之声,长老会的元老们像是一群腐朽的蛀虫,眼睛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任由地方官员歌功颂德,而对实际灾情视而不见。

    他说地方灾情严重,西方百姓已死了二十余万。他们却说大夏四海升平,百姓生活祥乐,他乃是一派胡言。

    他说雁鸣、唐户、曜关三处聚集了几十万逃荒的百姓,若是再不加以疏导,百姓民变,定会酿成大祸。他们却说三关固若金汤,关外沃野千里,一片坦荡,居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连个偷儿贼匪都无法找见。

    他说大夏存亡倾覆即在当前,长老会自欺欺人,朝野无道,地方官员贪墨无状,再不惩处,大乱将起。他们却反口诬陷他拥兵自重,制造朝野混乱,要擅权专政。

    朝廷上的口水仗如同一锅沸粥,而民间却随时随地都在死人。他们拿出地方万民进献的功德伞和万言书,颂扬皇帝仁慈博爱,朝廷清平高义,大夏福祚绵延,然后反口责怪他没有证据却在无端诽谤朝廷。

    证据?

    她听到他在书房里对几名将领怒极而骂,气的脸颊铁青,双眼好似一潭翻滚的巨浪。

    三关之外黑压压的难民他们视而不见,西方大地上无数狼藉的尸体他们视若无睹,那悲天震地的撕心哭声他们充耳不闻,如今,他们却捧着一群地方米虫进献的万民伞自欺欺人,然后讥讽着向他要证据?

    那天晚上入睡前,他沉默许久,然后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的说他真恨不得一刀刀将那些蛀虫全都砍了。

    他说的那般低沉压抑,让楚乔的背脊幽幽然爬上一层寒霜。她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腰,轻触到他的手臂,只觉他的肌肉紧绷,拳头握紧,肌肤一片冰冷,好似陇上了森然的坚冰。

第359章

    然而楚乔却知道,他终究只能是说说罢了。纵然他权倾一时,纵然他地位高超,纵然他手握兵权,纵然他和家族已然陌路。但是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责任,他却不能不顾及。

    夏皇前阵子死气沉沉,这些天却渐渐好起来,神智已然清醒,偶尔还能上朝理政。

    对于这个在位多年、含而不露的皇帝,无人敢给予半点小觑。多少年来,他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无心政治的样子,但是只要稍微有人敢逾越半步雷池,定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十四年前燕北狮子王的满门抄斩,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然而,大家却都又在这样想,皇帝毕竟是老了,他不是神仙,不会永远不死。如今赵彻和赵飏争位,谁更能取悦皇帝,谁做的更合皇帝心意,谁的赢面就更大一点。而现在,皇帝明显对那个万民伞更欢喜一些,这个时候,谁还能煞风景的去抬出西南灾情来败坏皇帝的心情?就算是赵彻,也不得不顾及自己在西方大族眼里的风评吧。

    当时赵彻不在真煌,诸葛玥独木支撑,从户部粮部和各大族商户手中强抠银子和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往三关关外,然而毕竟是杯水车薪。

    有一次曜关兵将在分配粮食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因为粮食本来就少,是以米粥很稀,一个大兵面对百姓的埋怨的时候说了句重话,竟然引得当地的难民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军民打在一起,士兵死亡了三十多人,百姓也有五十多人死去,近百人受伤。

    月七来报的时候,诸葛玥正在书房,楚乔偏巧也在。对于诸葛玥的事情,她从不过问,但是偶尔遇见,诸葛玥也向来不背着她。是以她听到了官员们就此事对他作出的种种攻讦之词,听到了曜关外百姓对诸葛玥的谩骂和埋怨,月七黑着脸原原本本的上报,那些人骂他贪墨赈灾粮草,骂他是黑心吸血的狗官,骂他残害百姓,骂他狼心狗肺定会断子绝孙。

    他一直就那么听着,脸上没有一点别的表情,只是在月七不愿再说的时候,以眼神示意他不得隐瞒。

    月七离去后,她一直不敢走过来。那日下午的阳光那般清冷,静静的洒在他日渐消瘦的脸上,他坐在椅子里,静静的喝茶,好似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是楚乔却见那只白玉茶杯的底座渐渐渗出水来,虽然被他拿在手中,但是一道裂纹,却明显的蔓延过杯壁。

    是啊,他们要死了,他们在饿肚子,天灾**相继降临,百姓们没有活路,官府却还在贪墨还在敛财,他们应该骂。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朝廷早已默许了这件事,没有人会理会各地官员的盘剥,所有的灾情奏报都被强行压了下来。中书令给出的答案是,所有的杂务都要等到春宴过后才能上奏。

    而他们现在所吃的每一粥每一饭,都是诸葛玥变卖了他在各地的产业才筹集而来的,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甚至要放下身段去拉拢那些京城的商贾,要他们联手帮助百姓渡过这个荒年。

    他太累了,累到无可附加。所以才会狂饮醉酒,于餐桌前大骂皇帝昏庸,朝廷无道,大骂赵飏是个二百五,扬言今晚就要砍下他的脑袋。

    他真的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那天晚上,楚乔亲自送也已经半醉的赵彻出府。然而刚刚走出大门,原本脚下踉跄的七皇子顿时挺直了腰杆,眼底再无一丝醉意,很清醒的对她说:“回去吧,好好照顾他。”

    楚乔看着他,静静而立,一言不发。

    赵彻面色有几分清冷,他们对面站着,依稀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大夏国力强盛,堪称三国之首,他是最得意皇子,她是最惹眼的皇帝钦点女教头,她站在漆黑的天幕下,面对着军营外的厮杀喊声,淡漠的对他说:“今日你若是踏出营门一步,必死无疑。”

    世事离奇,当时的他们互相包藏祸心,互相防备暗算,怎能料得有朝一日竟会站在一条战壕里,成为了并肩而战的战友?

    “形势已然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再这样下去,就是和整个大夏上层氏族作对,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

    赵彻语调低沉的说,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楚乔不再看着他,转身就欲走,赵彻突然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去,就见他很认真的对她说:“老四是个好人,别辜负他。”

    楚乔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线,几丝波光隐隐的闪现而过,像是一把锐利的剑。她幽幽的开口,轻声道:“你也是。”

    她说的这般含糊不清。

    你也是,是什么?你也是个好人?

    不,赵彻很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是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转身就去了,身姿消瘦,看起来轻盈的如一缕风就能吹走。

    他是个好人,你也不要辜负他。

    天色漆黑一片,天上满是星火,风从远处吹来,他深深的呼吸,甚至能够嗅到由西方传来的饥饿的味道。

    楚乔回到房间的时候,一切已经撤下去了,原本醉倒在床上的诸葛玥也不见了踪影。她一路往书房而去,果然推开门,已见他眼神清澈的端坐在书案之后,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她默默的站了好久,见他写完,封好火漆,才缓缓走过去,蹲在他的身前,拉住了他的一只手,然后静静的伏在他的膝盖上,也不说话。

    房间里的烛火默默的燃着,不时的爆出一丝烛花,噼啪的响。香炉里的香气袅袅升起,拢成一条细烟,他的手干燥且修长,轻轻的拂过她的长发。

    “星儿。”

    他低声的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和辛劳。可是却也只是叫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腿上,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她的声音好似一层层温柔的海浪,静静的回荡在房间里,她低声的说:“我全都明白。”

    他的膝盖微微一震,然后,更加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是的,她全都明白。明白他的辛苦,明白他的疲累,明白他对这个国家的失望,明白他对周围一切的深刻厌恶。

    皇帝昏昏沉沉,皇子夺嫡争斗,朝野百官腐朽无能,帝国各个机构都趋于朽败瘫痪。经历过战争的苦难,亲眼见识过底层百姓的辛苦,从蛮荒僻壤之间辗转而归的他,又如何能够看得下去这个国家的朽臭和百官的丑恶嘴脸。

    然而偏偏,他还是这夺嫡大战中的一份子,只是曾经的他还抱着赵彻上位后会推翻一切的天真想法,可是现在,在夺取一切之前,却要经历过如此冷冽的寒冬。他甚至不知道,当他们站在皑皑白骨之上,打倒一切敌人之后,这个世界还剩下什么?

    文明被摧毁,百姓被屠戮,军队被绞杀,国家被覆灭,剩下的,也谢有他们,面对这个狼烟四起,满目疮痍的国土,让千千万万的生命,为这场战役陪葬。

    权术权术,何谓权术,争斗之后,却要以毁灭一切,这样的代价,他们付不付得起?

    “星儿,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人。”

    那天晚上,他在黎明来临的那一刻,这样轻声的说。

    随后的五天,是震惊整个大夏乃至整个西蒙的一点极尽黑暗的日子。

    三关外的难民终于发生暴动,他们攻占了西方氏族大户的宅门,抢粮抢钱。因为饥饿,他们乞讨,乞讨不成,他们偷窃,偷窃不成,他们抢劫,抢劫不成,他们终于造反了。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几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拿着木头和石块砸开了大户的房门,在陇西厚土上燃起了一道道漆黑的烽火,无数人死于这场混乱之中,陇西地区的官兵好像是纸糊的,在灾民面前脆弱的如同一片麦子。尽管他们反复奏报,说乱民兵力极强,内有高人指挥周旋如何如何,可是却无人相信,全都将这些当做了他们的托词和狡辩。

    刚刚才上呈了万民伞的地方官员和氏族们惊呆了,纷纷上奏,可是帝都的百官们怎敢在这个时候自打嘴巴、上奏朝廷?只得秘密调遣军队,前往地方平乱。

    然而兵部大司骂葛玥却反口问道:“帝国四海升平,陇西地区的百姓刚刚才进献了万民功德伞,怎会大逆不道的造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发兵一事被一拖再拖,陇西的战事越来越紧迫。十二月二十四,一骑快马驰入京城,马上的士兵满身鲜血,手拿着陇西都督******的奏报,口吐鲜血的倒在荣华御道上。

    真煌城轰然震惊,皇帝被气的当场犯了头风,大骂中书令和百官,并当场剥夺了赵飏西南侯的封号。但是赵彻也并没有在这场****中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十七皇子赵义领了西南兵权,出京平乱。而诸葛玥,也因为没有即时出兵平乱,而被皇帝责罚在家中私过,赵彻几次进宫为他求情,都被皇帝斥退。

第360章

    然而楚乔却知道这一场****的由来,赵彻到府上的时候,见到诸葛玥顿时大怒,怒骂他是个疯子。诸葛玥却洒然一笑,勾肩搭背的对他说我是想给你将来登位留下点资本,若是全都死了,你这个皇帝去统领谁去?

    陇西地区的一场民乱,死伤无数,大户氏族毁了十之七八,百姓也有近八万人死于战乱。但是正如诸葛玥所说,反了是死八万,不反却是要死几百万,这笔买卖,实在是划得来。

    是的,划得来。西南氏族尽毁,岭南沐小公爷势力大损,景邯也遭波及,赵飏被皇帝怒斥,被削了兵权。赵彻虽然没什么好处,但却也无过失,只有他,被禁足罚奉闭门思过,暂时的,退出了大夏的政治舞台。

    一切似乎都是按照他既定的程序一步步行走,然而楚乔却清楚的记得,那几日每当听到哪里的百姓被大规模残杀,哪里的正经富贵人家被满门屠戮,哪里的守军全军覆没,哪里的百姓落草为寇凶性大发之类的消息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夜不能寐,怎样的忧心如焚。当日的一切,如果真的有一点偏差,如果他秘密派出的人马不能约束乱民,不能成功的避开当地的守军,不能掀动一些军士的叛乱,那么结果定会是血泥糅杂,整个西南沦入无边战火,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说的都对,他真的是一个疯狂的人。

    她担心他会因为被夺了权而心灰意冷黯然神伤,他却在安慰她终于可以陪着她过一个年了。

    春宴终于到来,昔日里权倾朝野的兵部司马门庭冷落,里面却是难得的一片笑语欢声。

    尽管西南战乱的消息还是传进了京城,但是并没有影响春宴这一日帝都的热闹和繁华。大街小巷庄一片人声嘈杂,官府组织了富商在紫薇广场燃放焰火,小孩子们的笑声穿透了重重门墙,顺着温和的风吹进来,传入这座森严高耸的府邸之中。

    从三天前开始,诸葛玥就下令府内开始了一轮崭新的装扮,红红的灯笼沿着回廊门洞被高高挂起,窗花红艳,细心手巧的丫鬟们剪出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有东海寿星,有西陵寿鹿,有八仙过海,有送子观音,还有极费功夫的千福图。一盆盆繁花被摆出来,姹紫嫣红的,到处都是奢靡的香气,下人们都换了新衣裳,红红粉粉,一派喜气洋洋。

    诸葛玥也恢复了很多年前在青山院的生活作息方式,他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没有一般富家子弟那种飞鹰走马的习气。如今闲下来,日子过得更是悠闲,很认真的调理身体,闲时读书种花,还被楚乔逼迫每天早晨要晨起锻炼,两人切磋身手,刀枪棍棒一一比来,总是能引得满府的下人们偷偷观望。时间长了见诸葛玥也没什么反应,也就一个个的壮起胆子来,偶尔见他们打到精彩处,还会鼓掌叫好。

    日子过得越发恬静平顺,恍若暴风雨的中心,安静的令人心慌。

    新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悄然而至,她换上了新衣,艳红色的颜色团团明艳,照的人的脸色也如三春朝霞,仿佛有无尽的喜气和希望丝丝溢出。诸葛玥站在她的身后,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长衫,俊朗逼人,随意的拿起一只明珠金钗,熟练的挽起她的满头青丝,插于她的鬓间发角。

    楚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这样的自己,她似乎也是从未见过,似乎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固执的觉得女子穿红戴绿是极俗气的,后来多年奔波辗转,更是没有了修饰装扮的精神。可是今日穿起,却觉得有层层海浪般的温暖一点点袭来,她的脸颊艳若春桃,恍若秋水,连眉梢嘴角,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暖意。

    原来所谓俗气,不过是当时的她没有那般的心境罢了。

    梅香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瞅着她,满脸的喜气,诸葛玥却懒懒的走上前来,对着镜子一笑,说道:“真是倾国倾城。”

    楚乔不好意思的推他,耳朵都有些红了,说道:“哪有那么夸张,别胡说。”

    诸葛玥却笑着瞅着她,说:“我是在说我自己呢,你想多了吧?”

    楚乔大怒,伸手就去掐他,诸葛玥闪身避过,还对着梅香说:“看看你们家小姐,我不夸她她就恼羞成怒了。”

    梅香笑眯眯的,也不还嘴,屋外的阳光极暖,极远处,已经有噼啪的鞭炮声响起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楚乔所过的最舒心的一个新年。她还亲自下厨,教下人们包饺子,她想要拉着诸葛玥一起,大男子主义极严重的某人鄙视她,施施然的走了。

    吃年夜饭,放炮竹,挂花灯,诸葛玥吃到了包着红枣的饺子,下人们都来恭喜他新年大吉,他心情大好,一路流水般的赏赐下去,满府都是兴奋的谢恩声。诸葛府的大门紧闭,所有上门的人都被挡在外面,只有午夜时分,赵彻派人送来了两罐好酒,楚乔和诸葛玥一起喝了,喝的楚乔头脑发晕,醉醺醺的倒在诸葛玥的怀里。

    下人们在外面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进来,喜气洋洋的。楚乔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到了李策笑的像狐狸一样的眼睛,她伸手去够,却抓了个空。

    她真的醉了,可是脑袋却是那么的清楚。她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的这些年,想起了小诗,想起了猫儿,想起了敏锐,想起了李阳,想起了军情处的同事,想起了白发苍苍的爷爷,想起了这些年的奔波和辛苦,想起了几次徘徊于生死的窘迫和危机,想起了乌先生,想起了羽姑娘,想起了荆紫苏,想起了那么多死去的或是活着的人,还想起了李策,想起了燕洵……

    幸福来的如此之快,让她患得患失的觉得一切都是在做梦。

    她埋首在诸葛玥的怀中,鼻息间全是他身上那种好闻的杜若香气,眼眶微微有些湿,她仰起头来,看着他俊逸的侧脸,突然眼睛明亮的说:“诸葛玥,我爱你。”

    诸葛玥一愣,低下头来,周围全是下人,她的声音那么大,甚至压过了噼啪的炮竹声,所有人都惊愕的转头望着她,她却全然不顾,只是大声说:“诸葛玥,我爱上你啦!”

    熏风穿堂而过,有人在低声的窃笑,菁菁和墨儿的笑闹声远远的传了进来。她的脸颊淑红,眼睛里好似拢了水,眼神直直的,不过半年多的时间里,似乎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娇艳容颜,她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笑眯眯的,脸上只差写上大大的幸福二字。

    呼的一声,耳边有风吹过,她突然被某人凌空打横抱起,然后诸葛玥就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放在满桌刚吃了几口的饭菜,转身就回了寝房。

    床榻上的锦被都是簇新的,全部是喜气的大红色,上面绣着层层锦绣,有鸳鸯戏水,有牛郎织女,有喜鹊搭桥,有观音送子,到处都透着一种暖融融的甜蜜。

    他的眼睛漆黑,透着一丝熊熊的欲火,一把扯开了衣领,狠狠的盯着她,哑着声音说:“小妖精,再也不给你酒喝。”

    说罢,低头就狠狠的吻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呼吸急促且火热,像是一团浓烈的火焰,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麻麻的酥软。

    她眼角含笑,抱住他的腰,热烈的回应了起来。

    罗曼低垂,满目锦缎,长夜喧嚣,外面,又是一片热闹的欢笑声。

    生命有太多难测的变数,你不知道风浪什么时候会来,浪头有多大,会不会轻易的将眼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打翻。那些曾经苦苦压抑的感情,那些潜藏了多少年的话语,那些一直隐忍不发的情绪,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万事都是莫测的,所能做的,唯有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

    锦绣遮掩,帷幔纷飞,她躺在层层奢华之中,攀着他的身体。细密的汗水涌出,身心都是满足的疲倦,她缩在他的怀中,越过他的肩膀,望向窗口,隔着一层窗纸,隐约可见极远的天空中有绚丽的烟火,肆虐的游荡在整个天际。

    未来会如何,她都再不会害怕了。

    又到上元节,圣金宫里大摆筵席,也许是为了冲淡年前的那一场****,今晚的晚宴尤其豪华,连诸葛玥这样闭门思过的罪臣,也得到了请柬。若是在平时,他还可以找些托词称病不去,然而如今若是这样做,难免会被有心人诬陷攻讦。傍晚时分,诸葛玥穿着一身朝服进了宫,轻车简骑,十分低调。

    楚乔呆在房间里,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很困,食欲也不是很好,吃吃睡睡,倒是略显几分丰韵。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然后房门被推开,墨儿一步三回头的走进来,走到楚乔身边,微微有些紧张,小鼻子被冻得通红。

    “墨儿,你有什么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229/ 第一时间欣赏11处特工皇妃最新章节! 作者:潇湘冬儿所写的《11处特工皇妃》为转载作品,11处特工皇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11处特工皇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11处特工皇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11处特工皇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11处特工皇妃介绍:
楚乔——“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的信仰。”诸葛玥——“当我转过身之后,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出了这扇门,一切都将陷入血肉白骨与烈火之中,骨肉离散,挚爱分离,家破人亡,霸业倾覆,但是我还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我要让这个天下苍生所有的鲜血来让你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燕洵——“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中年游弋的风,龙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错了,我的眼睛被黄金的枷锁蒙住了,我看不见歌舞升平之后隐藏着的吞并天下的野心、伏尸百万的杀戮、诡异莫测的权谋,现在,我就要走进黄金的牢笼里,带着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兄弟们的血,但是我要对燕北的天空发誓,我现在走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r\n11处特工皇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1处特工皇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1处特工皇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