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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媚公卿txt下载     媚公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王弘的警告

    少女扁了扁嘴,还是忍不住说道:“七兄,你太也无能。”她哼哼道:“为了这个妇人,你背上荒唐之名,又当众回绝天使,丝毫不给陛下留颜面,昨日还杀了吴公公。你都惹得家族对你很不满了,居然还没有收服这个女人,太差劲了。”

    王弘收回目光,他朝着那少女瞟了一眼,淡淡说道:“家族不满于我?”他笑了笑,“不满于我,又不能奈何我,不是很好么?”

    说罢,他甩了甩衣袖,压下头上的斗笠,向前走去。

    那少女望着自家七兄扬长而去的步伐,忍不住格格一笑,她双手合在嘴上,扯着嗓子大叫道:“王七郎,便是你换上青裳,戴上了斗笠,可它们都掩饰不了你绝世的风仪啊。”

    几乎是少女一叫出‘王七郎’三字,街道中来来往往的人,便同时顺声望去。待得少女的声音落地,已是欢呼声四起,尖叫起轰传。在这些叫声中,有人大叫道:“七郎才不是荒唐跋扈之人呢,我去问个明白。”

    人流如潮水一样涌来,转眼便把那青色身影给淹埋了。望着自家兄长左支右绌的模样,那少女格格娇笑起来。

    笑着笑着,那少女歪了歪头,嘀咕道:“七兄也是,与一个出家人这般扯不清,也怪不得大伙不满。哎,还风流谪仙呢,真可怜。”嘀咕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格格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她一眼瞟到一个身影。

    那身影坐在一辆极普通的,没有标识的马车中,车帘一晃,便把人影给挡住了。

    少女盯着那身影,好一会,她不屑的嘟起嘴,自言自语道:“九公主?”

    此刻的九公主,已悄悄在角落中停下来,她掀开车帘,痴痴望着被众人围在当中的王弘。

    看着看着,她脸色一白,咬紧了唇。

    这时,她身后的车帘一晃。

    九公主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样?”想到那一道目光,她的声音有点颤。

    “还是没有找到。”来人的声音很低哑,“道观内外,我们的人都不见了,便是刚才派出跟随马车的几人,也都消失了。”

    顿了顿,他低声问道:“会不会是那江东孙吴的子弟,叫孙衍的那个出手的吧?”

    他声音一落,九公主便脱口骂道:“蠢货!”她咬着牙,放低声音说道:“那孙衍刚来建康,在孙家他自己也没有立稳足,哪有这个本事。”

    说到这里,她转眸看向王弘,刚才的锐利和愤怒渐渐被伤心,惊惶还有痛苦所笼罩,“这种事,是他干的。尽管我也不想相信,可我就是知道,是他干的。。。。。。从他杀了天使那一刻,便已经变了,变得嗜血可怖,变得不再温柔了。”

    她合上双眼,喃喃说道:“我知道,他这是在警告所有人,她是他的人,除了他外谁也不能动她。罢了罢了,我且安下心来,看他有心护她多久。。。。。。这个女人令我作呕,只要他放手了,你就行动,我实在不想看到这女人。”她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中,带着一抹隐藏的惊惶

    。。。。。今晨她起来时,发现自己的秀发,莫名其妙的被刀削去一缕。她又惊又怒,当场杖杀了几个宫女太监。

    在对着铜镜梳妆,寻思这事时,她突然想起了皇兄曾经说过一句:琅琊王七样貌如仙,性子似狼,此人不作为也就罢了,一有作为,必是雷霆万钧,很吓人的。

    她是不想相信的,可她想来想去,不知怎么的,脑海中老是出现他的身影。于是,这么一早她就出宫了,她想与他说一二句话。

    可是,现在不用他开口了,就在刚才,刚才在人群中,他朝自己瞟来了一眼。那一瞟,极清明,极透彻,却也极冷漠,那是一种对她的生命不屑的冷漠。几乎是突然间,她知道了,那事真是他干的!他是在警告自己,在命令自己放手。

    前不久,他只是说了自己两句,宫中便满是流言和取笑,令得自己好不难堪。现在的他,明显是没有耐性了,还是忍一忍,以静制动罢。

    低下头来,把泪水掩在广袖中,九公主低声说道:“走罢。”

    “是。”

    不一会功夫,陈容便回到了道观。

    稍稍梳洗一下,陈容便跑到了后山中。还没有靠近,她便看到山谷上停着一叶扁舟,尚叟和一个削瘦的汉子正在交谈着。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些仆人。

    看到陈容走来,众人同时一礼。

    陈容点了点头,她快步走到那扁舟前,围着它绕了一圈后,陈容朝那削瘦汉子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那汉子是个庶民,面对陈容这种名满建康,出入无白丁的大人物,连头也不敢抬,

    “是。”

    “那开始教我了。”

    “是。”

    那汉子率先跳上轻舟,这人一对上水,脸上的拘谨胆怯便消失了,他背对着陈容说道:“仙姑,这划舟很容易的,主要是使力的法子。”一边说,他一边比划。

    陈容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按他所言,划上几下。

    她这人,练有武技,平衡功能是强的。现在又有心学习,不过一刻钟,便明白了其中的窍要,当她荡着舟在湖水中转了一圈后,已显得有模有样了。

    一杆撑远,陈容格格一笑,对着尚叟叫道:“叟,我会了,你给他一匹绢,送他回去吧。”陈容的声音一落,那个被河风吹得又黑又干的汉子连忙跪下道谢。他的声音中尽是惊喜:一匹绢啊!这么简单便获得一匹绢,还是给这些贵人办事有想头啊。

    刚刚学会划舟的陈容,对此道是乐不思蜀。她一遍又一遍地荡着舟在湖水中转悠,转着转着,她还放声高歌起来,“彼狡童兮,

    不与我言兮。

    维子之故,

    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

    不与我食兮。

    维子之故,

    使我不能息兮。“

    她的歌声清亮高昂,这缠绵相思之句,竟吐出了几分愉悦敞亮。唱了两遍,陈容蹙起眉头,暗暗忖道:怎么唱起这种诗来了?没的惹得此心又乱。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撑着舟,向回荡去。

    还没有靠岸,一个清亮的少年笑声传来,“一来便听到你唱情诗,我说你这妇人就不能显得深沉超脱些?”

    这声音,正是孙衍的。

    陈容欣喜抬头,望着这个长袍翩翩的美少年,瞪着双眼,却喜笑颜开地叫道:“谁叫你偷听的?”她斜睨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奇地问道:“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你要出门吗?”

    孙衍推了推头上的斗笠,回道:“你不是很想逛逛建康城么?我今日来,便是陪卿一游。”

    陈容大喜,她一个箭步冲出,纵身跳到岸上,陈容双眼放光地说道:“当真,当真?”

    孙衍哈哈一笑,道:“自是当真,我放心,我这次带了十个高手。若是你还担心,你那皇家护卫也可以跟去。”这些皇家护卫,排场很大,而且也不习惯听陈容指挥,因此陈容今天早朝时都没有带上他们,这时私游,更不会想到带上他们了。

    他笑到这里,伸手朝着陈容肩膀上一拍,挤眉弄眼地说道:“阿容。”

    陈容转头警惕地瞪着他。

    孙衍咧了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温和可亲,“阿容,你便扮成今晨时的模样。”在陈容兀自警惕的眼神中,孙衍摸了摸后脑壳,吞了下口水说道:“嘿嘿,你不知道,那醉红楼中出了一种极品好酒。她们说,只接待盖世才子,嘿嘿,还接待绝世美男。”

    他双眼笑眯成一线,又咽了一下口水,颇为得意地说道:“你想啊,我们两人站出去,不管怎么着,总有一个算是绝世美男吧?”见到陈容瞪大了双眼,他连忙跳出一步,急急补充,“这不是为了稳妥吗?哎,你是妇人,不知道那酒,啧啧,”他狠狠咽了几下口水,那后面的话,便含糊不清了。

    陈容瞪着他很是认真的模样,再三判断他不是玩笑后,不由哧地一笑,点头道:“好。”

    “答应就好,走吧走吧。”

    当下,两人回到房中换好衣裳。

    因孙衍催促很急,陈容扮了裳服便跳上了他的马车,在十个护卫地筹拥下,向着城中驶去。

    马车前进的方向,正是那醉红楼所在。

    还没有靠近醉红楼,便是一阵馨香扑鼻而来。只见阁楼上,五六个盛装美人正在朝着楼下顾盼着,指点着。

    就在这时,孙衍突然叫道:“且慢。”叫了一声,见驭夫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急急叫道:“赶上那车,赶上那车。”

    他指的,是一辆刚刚从醉红楼中驶出来的粉色马车。

    驭夫应了一声,连忙驱车靠近,孙衍伸出头来,朝着那辆马车的驭夫瞪了又瞪,瞪了又瞪,好一会,他突然叫道:“孙林公,不知何方佳人,令得你弃名背姓,自吴地跑到这建康,数年不返,为人马夫?”

    他的声音中有点愤怒,那瞪大的双眼,还燃烧着火焰。

    粉色马车车帘一掀,一个少妇和一个婢女惊艳地盯着孙衍。便是醉红楼上,也有二个美人目光一凝,朝着孙衍望来。

    粉色马车的车夫长叹一声,转眼看向孙衍。这人两颧高突,眼睛内陷,长颈长腿,初看只是瘦削平凡,细细一品,却颇有一种寥落古朴之风。

    他看向孙衍,叹了一口气,道:“竖子,好好的你叫什么叫?这样一来,我还怎么在主家混得下去?”

    孙衍气结,他伸手指着这人的鼻端,颤声道:“你,堂堂江东孙吴的嫡系子孙,你居然置身为仆?”

    “谁说我是仆人了?”车夫翻了一个白眼,“我在这方家,平素管理酒窖,偶尔出任车夫。”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好不容易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这盖世美酒。还没有尝过瘾呢,便被你这小子叫破。哎,晦气,晦气!”

    这车夫似是极为郁闷,纵身从驭座上一跳而下,拍了拍灰白破烂的衣袖,摇头晃脑地向前走去。直到他走出十来步,孙衍才急叫道:“阿叔,你去哪?”

    与他的声音同时传出的,还有那粉色马车中的少妇,她急得直顿足,“寻叟寻叟,你这是往哪里去?你,你不能把我们丢在这啊。”

    哪里知道,两人越是叫,那车夫走得越快,转眼间,那瘦削得仿佛风一吹便会飘去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众人眼前。

    陈容见孙衍不动,悄悄说道:“不派上一人跟着?”

    好半晌,孙衍叹道:“他不愿意,强求何益?”连连叹了几声气,孙衍颇有点意兴索然,便令驭夫转过头,在城中随便转转。

    马车摇晃中,孙衍一直闷闷不乐,好一会,他朝着几上重重一捶,怒道:“当真是胡闹之极!为了美酒,堂堂东吴名士,堂堂孙家的嫡系子孙,竟弃家弃业,隐姓埋名?这人,太也不想事。”

    陈容见他怒不可遏的模样,掩嘴一笑,“颇有名士风范呢。”一言吐出,孙衍便朝她狠狠瞪来,陈容一见,连忙陪着笑,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捶起背来。

    在她的敲击中,孙衍轻轻哼了哼,向后一倚,闭目享受起来。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转向了偏静一些的街道。这街道有点眼熟。陈容定睛瞅了瞅,突然记起,这地方便是她那兄长所居的巷子。

    就在这时,前面的巷道处传来了一个尖哨的女子叫骂声,“你这个杀天刀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去找你妹子说一说,这么点小事你拖到现在,我,我打死你这个废物!”

    叫骂声中,一个肥胖高大的妇人冲向一个瘦削的男人,她冲得很急,转眼间便冲到了那男人的面前,挥起那肥大的手,只听得“啪啪”两声,只两巴掌,那男人已被她打得倒退几步,缩到了墙角里。

    在这一连串尖哨的叫骂声中,陈容慢慢挺直腰背,她朝着驭夫低声说道:“停一下。”

    孙衍听到她语气不对,回过头来,见她盯着那巷道中的两人,不由问道:“他们是谁?”

    陈容沉默了一会,“我兄嫂。”

    “什么?”

    陈容昂起下巴,她朝着孙衍低声说道:“我先下去,你看情况再来。”

    孙衍点了点头。

    陈容跳下马车,缓步朝那巷道走去。

    走出十步,她便置身于阴暗的巷道中,盯着那缠斗成一团的两人,陈容沉声命令道:“住手!”

    她这喝声一出,正没头没脑地纠缠成一团的两人如受电击,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向陈容看来。

    一见是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家大兄欣喜地叫道:“阿容,是你?你回来了?”

    与他的叫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陈家大嫂提高的大叫声,“哟,是小姑子啊?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她胡乱朝着陈家大兄的衣裳拍了拍,又把他的衣襟扯整齐,然后满脸笑容地迎向陈容,亲热地唤道:“亲人就是亲人啊,你看,我们一有难,小姑子你就来了。”

    陈容静静地看着两人,盯向陈家大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家大兄瘦削的脸一黯,他还在这里犹豫时,一旁的陈家大嫂已迫不及待地叫道:“小姑子,是这样的。咱家不是有两间店面吗?那店面被一贵人看中了,要强索了去。大嫂知道小姑子是个在权贵面前吃得开的,想你去说一说。”他的话音一落,陈家大兄已恨声说道:“别拿这话又来骗我妹子,那是你的兄弟拿店面作赌,输给了人家。”

    他不顾自家婆娘怒目而视的表情,拖着刚被踢伤,一拐一拐的腿走上前来,朝着陈容叫道:“阿容,你休要搭理,摊上这样的事,你没得清净的!”

    几乎是他的话音一落,陈家大嫂已是气得尖叫一声,低头便向陈家大兄背上撞来。

    可能是陈容的目光太冷,陈家大嫂眼看就冲到了自家男人背上,一眼瞟到陈容的脸色,不知怎么地,腿有点发软,身子一歪扶住了墙壁,停了下来。

    陈容暗叹一声。

    她抿着唇,沉声说道:“既然是这种泼妇,兄长为什么还不休了她?”

    声音一落,一阵鬼哭狼嚎的啕啕大哭声惊天动地地传来。却是那陈家大嫂朝着地上一坐,双手拍击着地面,捶胸顿足的嚎哭嘶喊着,“老天啊,你开开眼啊,世上怎会有这种没上没下的小贱货?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吧,这个小贱货在叫他的兄长休妻啊!”

    哭嚎声惊天动地,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顿足,转向这里看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越过陈容,来到大嚎着的陈家大嫂面前。就在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时,她眼前寒光一闪,转眼间,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抵上了她的肥脖子。

    陈家大嫂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那高亢响亮的嚎哭声陡然给卡在咽中。她瞪大浑黄的双眼,颤抖不已地望着近在方寸的利剑。

    见她终于住了嘴,孙衍回过头来看向陈容,问道:“如何处理?”

    陈容看向了陈家大兄,沉声说道:“大兄。”顿了顿,她的语气带着恼怒和恨铁不成钢,“我现在钱粮不曾短少。如果大兄愿意休去这妇人,阿容将尽全力让你过好一些。如果不愿,那我们依然是再无干系的路人。阿容我,也将是最后一次唤你大兄。”

    陈家大兄望着陈容,又望向孙衍。

    虽然处于阴暗的巷道,他一眼便被孙衍那种来自世家大族的气质所慑。嘴张了张,陈家大兄讷讷说道:“阿容,这,这事,这是大事,不能如此草率。”

    陈容恩了一声,回头就走,“如此,那兄长多思量几日吧。”她在临走前,朝孙衍抛去一眼。

    孙衍与她心意相通,马上明白了陈容的意思。当下,他压在陈家大嫂肥脖子上剑收了收,盯着她,冷冷说道:“恶妇,小心一些。若是你再爪子敢挠一下,小心你的手!”

    就罢,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陈家大嫂呆呆地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几乎是突然的,她冲了起来,朝外冲去。

    转眼间,她便冲到了巷道口,望着那对施施然跨上马车的男女,又看向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十个护卫,还有那华丽的马车,陈家大嫂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地一声说道:“真是个浪蹄子,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话是这样说,她的脸终是发青的。

    一上马车,孙衍便懒洋洋地说道:“对这种贱民,何必大费周折,你不喜欢,我派人杀了那恶妇便是。”

    陈容低下头,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我不能替大兄决定他的人生。”

    她转过头,朝着孙衍一笑,说道:“这些事很没意思,我们继续逛我们的吧。”

    孙衍点了点头。

    他朝着后面一倚,直直地盯着陈容。

    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陈容笑道:“看我做甚?”

    孙衍兀自盯着她,叹道:“阿容,你为什么要出家呢?出了家,这一生注定孤苦。我,我。”他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说道:“不到建康,不知琅琊王氏权势之盛。阿容若想脱离这道姑之身,还得求助王七郎。”

    陈容瞟了他一眼,闷闷说道:“谁说我要还俗?如此甚好!”

    孙衍摇了摇头,低低说道:“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老了举目无亲,怎能说好?何况,阿容你又是一个喜欢热闹的。”

    陈容一怔,她嘟起嘴,想反驳他几句,可话到嘴边蠕动几下,终是无话可说。

    马车中沉默下来。

    好一会,孙衍突然说道:“在找到阿容之前,我见过王弘。”他抚着腰间的长剑,恶狠狠地说道:“本想趁人不曾注意时,在他的身上划个记号的。却听到他一句话,便饶过了他。”

    陈容慢慢转头看向他,问道:“什么话?”

    孙衍慢慢说道:“他对琅琊王氏的一个长者说:他的妇人,不驯也罢,乖戾也罢,沾三惹四也罢,自有他来教训,别的人,还是安份些的好。”

    孙衍盯着陈容,低低说道:“能对族中长者如此说话,阿容,这个混蛋也是有心,他为你担了不少。”说着说着,他拳头一握,狠狠说道:“这混蛋也是肆无忌惮,他凭什么来教训你?呸!这话让我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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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上六千字,求粉红票奖励啊。大伙有没有发现,我这个月很勤快?呵呵,那是因为,媚公卿可能会在这个月完稿呢。

    另外,我知道很多读者,习惯了看我写的女强和爽文。说实在的,这文比起以前的文,是粘糊了些。可你们要知道,我的大纲也是准备继续写绝对女强的,可是写着写着,这文便被沉重的历史影响了。既然想还原历史,人物便得屈服于背景之下。

    魏晋那个时代,说实在的,还真是不利于寒微人士。要知道,当时的权贵不在乎你的才能,不在乎你会不会赚钱,不在乎你知不知道胡人又要灭了哪个城池。他们只在乎文章辞藻出众,素有孝名的才子,和有着坚实背景的世家子弟。在一个开口便是报姓氏,便是庶民也都知道河东河西有哪些世家大族,这些世家大族有哪些出色子弟的社会中,一个寒微之士要翻身,真是大不易。这一点大家也可以从历史中看出,你看那些历史上有名的,由低微爬上高位的女子,哪个不是进入帝王后宫,一步一步爬上的?那样一来,便是宫斗文了。

    因为这些,陈容的翻身之路比起以前的文,还要艰难些。她只能如当时的寒微士子们一样,通过名士的认可,进而得到社会的承认。从得到社会的承认,再得到身份自由的保证。

    至于王弘,说实在的,以当时的贵族对女色和男色的阅历,要打动他们的心,真不容易。这些人可都是万花丛中过的,哪一种美人没有见过?哪一种美人不是任其予取予求?

    还说一句,那时代,贞洁烈女,真正刚烈到不屑男人一顾的女人,很容易讨不到好死。呵呵,那种人一出现,最大的可能是,权贵们在哄了几天后,发现对方顽固不化,软硬不吃后,随手便结果了这人。谁叫那是一个鄙薄儒家,贵族们又荒淫任性了数百年,无人辖制的时代呢?

    当然,本文的结局会是美好的。那个时代的人其实很寂寞,一旦进入他们的心,他们会比别的时代的人更易忠贞。

    总之,大伙要是追得累,不妨养一养,相信连贯起来看会相当的过瘾。

    (题外话七八百字,没满一千,起点是不会收费的。)

第167章 厮守

    陈容低着头,许久后,她笑了笑,道:“不说这个了。不是要逛逛吗?”

    孙衍挑了挑眉,嘴一扁哼道:“又在岔开话题。”他头一伸,朝着外面的驭夫唤道:“走吧,向西巷去。”

    向着后面一躺,孙衍双手垫着脑袋,说道:“阿容没有到过西巷吧。那地方处处小桥流水,风景很好,每到夜间,那些红楼姑子便乘画舫而上,于湖水中唱合,弹筝吹箫,极是美丽。”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静了下来。

    陈容朝他瞟去,只是一眼,她便明白了,轻叹一声,陈容说道:“不要多想了,既得知了你阿叔的消息,那就回府说一声罢。”

    孙衍皱着浓眉想了想,腾地翻身坐直,说道:“好,那就回去吧。”

    马车向回返去。

    孙衍一直把陈容送回道观,才驱车离去。望着孙衍离去的背影走远,陈容才转身离去。

    站在这山坡上,后面是观门,前方是浓密的树林,风一吹来,其暖盈袖,甚是舒畅。陈容哼着歌,快步向前走去。

    冲出几步,陈容脚步却是一刹,口里的哼歌声,也渐渐止息。

    她瞪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在她的瞪视中,那人缓缓向她走近,走到她身前时,他低下头来看着她,气息热热地喷在她额头上,玉鼻尖。

    “你来了?”

    陈容轻声问道,见他没有回答,她绽颜一笑,低声说道:“来多久了?”

    一边说,她一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看到了他微红的俊脸。他正在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有点温柔,也有点迷蒙。陈容心头一跳,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

    这一脸,她悚然一惊,“好烫,你病了?”

    身前的男人,还在对她淡淡而笑。陈容一把扶住他,低低责备道:“你病了怎么还来这里?你,你不会请大夫看么?”

    男人垂眸,墨发披垂在脸颊上。在陈容的责备中,他抬眸瞟向她,这一眼,颇有点迷茫,这个总是坚强从容的男人,仿佛脱去了所有的外壳,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孩子。那眼神中的迷茫和一瞬间的软弱,让陈容心头大颤。

    她扶住他,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男人低下头来。

    他把自己的脸搁在她的肩膀上,吐出的气息热热的,声音也有点软软的,“无事。”

    陈容又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这一探,还真有点热,她心下不踏实,便伸手探向他的胸口。

    这时,倚在她肩膀上的男人轻声问道:“到舟上去。”

    陈容应了一声,扶着他向后山的舟上走去。

    她身上的这个男人,明显手脚无力,这般靠在她的肩膀上,全身重量渡了大半过来。

    他吐出的暖暖的气息,一下一下扑上她的肌肤上,热得让她心下不安。

    便这般扶着他,陈容一步一步向后山挪去。陈容低低问道:“还是回观中吧。”

    “不用。”他握上她的手腕,掌心的热度灸人,“只你我在就可。”

    只你我在就可。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陈容的心蓦地一软。

    她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扶着他向山下走去。幸好她修过武技,体力过人,这样扶着一个大男人,虽然喘息不已,却也稳稳当当地走出几百步。

    她扶着他来到后山那湖泊处时,在要他站稳后,陈容拿出那些懒得搬来搬去,而藏在洁净处的塌几,然后扶着他来到一处避风的所在。

    刚扶着他坐下,男人轻轻一扯,便令得陈容身不由已地向塌上一跪,她还不曾坐直,男人已就势枕在她的膝上。

    他闭上了双眼。

    陈容抚着他的额头,又说道:“真的烫,得叫大夫了。”,

    “不用。”男人闭着双眼,嘴角一扯,说道:“苏地出现伤寒,”在陈容的颤抖中,他低哑说道:“我曾从那里来,今天上午,宫中传出消息,太子感有伤寒。”

    他抿着有点干的唇,慢慢睁开眼来。

    望着一脸焦虑的陈容,他却是嘴角微扬,慢腾腾地说道:“阿容自是知道,你的七郎何等骄傲,怎能任由那些小人作贱?刚发现身有不适,我便来你这里。不是伤寒更好,如是伤寒,便与阿容同止同息,岂不是美事?”

    伤寒从汉代以来,一直是绝症,大流行时,甚至出现过十室九空的现象。虽然医圣张仲景曾以无上智慧,编写了“伤寒论”一书,可那书先是被某些人当成至宝束于高阁。后逢汉末乱世,胡奴猖獗,竟是不知所踪了。

    没有了那奇书,世人一听伤寒便胆战心惊,对于这种流传性极广的绝症,世人无奈之下,已是一经发现病患便放弃的。如王弘这种嫡子,就算不被放弃,可把他秘密看守起来,防止感染他人,那是必须的。

    陈容樱唇颤了颤,她低声说道:“也许根本不是那病。”

    王弘低应一声,喃喃说道:“也许吧。。。。。我自幼体弱,十岁前,两次垂危。”他长长的睫毛,在他说话际,于眼睛下投射着一个弧形阴影,配上他微红的俊脸,极美极虚弱。

    陈容不自觉地搂紧了他。

    王弘见状,轻轻一笑,这般说着话,似是有点疲惫,他又闭上双眼。直过了一会才续道:“幼时,曾有高人说我是命短福薄之相,这话被很多人听在耳中。现今,我刚得罪了一些人,如又惹上这类似时疫的疾病,怕是不死于伤寒,也会死于小人之手。”

    陈容明白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轻问道:“我可以做什么?”

    王弘说道:“我很热,把冷水汲于额头应该会好一些。”

    陈容应了一声,连忙拿起与塌几藏在一起,用来更换的白色布衣撕烂。这布衣很坚韧,她用牙齿咬了又咬,双手各持一端用力地撕扯着。直扯到额头上青筋暴露,那布料还是纹丝不动。

    阿容头一低,贝齿咬着一端,使劲地撕扯起来,随着‘滋滋——-‘的布帛撕裂声传来,陈容通红的小脸上,绽开一朵灿烂满足的笑容来。

    她把白布撕几成块后,转身便向湖边跑去,都没有注意到,王弘一直侧过头,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

    在他的额头上敷上一块湿布后,陈容想了想,把他的手和足都用湿布包上。

    做好这一切,她已是汗水淋漓。抬头看向王弘,见他正迷蒙地望着自己,陈容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快乐地说道:“别怕,你一定会好的。”

    她的笑容有点过于灿烂:这世上,只有她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命薄寿短之人,前世的他,已死在莫阳城中。他现在的生命与她一样,都是捡来的,真不知道苍天哪一天便记起来了,便收了回去。

    静静地望着她的王弘,眨巴着眼,低哑的,有点虚弱地问道:“阿容。”

    陈容望着他,温柔地应道:“恩。”

    他看着她,眼敛微垂,任由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他眸光的复杂,“你不是恨我么?那现在你,为什么会这般害怕?”

    陈容呆了呆。

    她看向他,慢慢摇了摇头,“我是恨你,可我不想你生病,不想你有痛苦,也不想你死。”

    她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顺便在他干涩的唇上印上一吻,温柔地说道:“我只想你活得好好的。”

    王弘一笑。

    他转眸看向天空,那迷蒙的,隐隐有着红色的眸子,当真透着几分媚意。衬得玉白俊逸的脸,极是诱人。

    他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阿容比我善良。”他扬着嘴角,笑道:“二个时辰前,我发现自己不对。后来越看,越像是那可怕的伤寒。阿容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他转眸看向她,眼神中带着笑意,带着温柔,也带着虚弱和无情,“我当时第一个念头是,不管是不是不伤寒,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然后,我便想到了你。阿容你看,我明明得的是可怕的,易传染的绝症,可我还是第一个想到你,想拖着你与我一道归于黄泉。”

    他声音极低,沙哑的,含笑地问她,“阿容,我是不是很坏?”

    陈容温柔地一笑,摇了摇头,她伸手搂着他,再次探了探他的额头,低骂道:“休要胡说,你不会有事,不会死的。”

    王弘却是不依,他孩子气地瞪着她,嘟起嘴问道:“阿容还没有说,我是不是很坏?”

    陈容低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在他的鼻尖轻轻咬了咬。

    她把他置于怀中,一边翻转着湿布,一边随意地说道:“我不知道。”她换了一块湿布放在他额头,说道:“若是能与七郎得一样的病,一道赴黄泉,我却是不厌的。”她朝他嫣然一笑,目光温柔得掬得出水来,“不但不厌,我还极喜欢。。。。。。一个女子,能与自己中意的檀郎同生共死,这是很美好的事,我都不敢求呢。”

    几乎是她的话音一落,她的被塌上的男人用力扯住,同时,他握着她的下巴,唇一凑,吻了上来。

    直到他火热的舌尖挤破她的口腔,追逐着她的小舌,陈容才反应过来。她唔唔道:“你还病着。”

    可那声音含糊不清,完全被他吞入腹中。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那吻来得急促又火热,陈容躲避了几下,也就随他。

    一吻吻毕,两人都是气喘吁吁。陈容趴在他的身上,伸手一摸,喜道:“七郎,你出汗了。”

    听市井传言,这伤寒之疾,如果出了汗,又慎避风寒,还是可以好的。

    “恩。”王弘轻应一声。

    陈容从他的胸口趴起,朝着四周看了看,又欣喜地说道:“幸好这山坎严密,风寒不入。”

    她低下头,又摸向他的后背,摸着那湿粘粘的肌肤,陈容喜悦地说道:“是真的出汗了,真的出汗了。”因为欢喜,声音都有点颤。

    这时,身下的男人温柔之极地说道:“阿容,伏到我身上来。”

    陈容一怔,嘴动了动,刚想说不,还是温驯地应了一声,趴在他的身上平躺好。

    两具温热的身体这样叠着,陈容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那顶在自己下腹的硬挺。

    虽然有过一次,可这般感觉着,陈容还是有点脸红心虚。她把脸搁在他的颈侧,喃喃说道:“我这么重,会压到你的,还是起来吧?”

    身下的人,没有回应。

    陈容等了等,又说道:“可有喘不过气来?”

    依然没有回应。

    陈容支起头看向他。

    身上的男人,正用那双因为泛红,媚意隐隐的的眼眸看着她。

    他看得过于专注,陈容不由笑道:“你这般看我作甚?”

    王弘伸出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腰背。

    他的左手,则在她的下巴上,眉眼间移动。

    抚着她,王弘低低地说道:“我有点涨。”一边说,他还一边顶了顶。

    腾地一下,陈容脸红至颈,她啐了一声,别过头不去看他。

    王弘一笑,“羞了?”

    陈容没有回应。

    他抬头,在她的小嘴上印了一下,低笑道:“别羞。”

    陈容臊红着脸,手一撑便想从他的身上滚下,王弘双臂一锁,搂着了她的细腰。他把脸埋在她的颈间,低低说道:“没动。”声音有点软弱,陈容还在怔忡时,他低求道:“我有点冷,阿容,你不要动。”

    也许不是他在求,只是声音因为虚弱,音线又软,在陈容听来,便显得那么脆弱。

    陈容连忙搂紧他,喃喃说道:“好,我不动。”

    这时,他的唇贴在她的小嘴上,喃喃说道:“口有点干。”一边说,他一边自顾自地登堂入室,伸舌索取着她的甜津。

    陈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中却终有着甜甜地味道,在他急切地索吻中,她嘟囔埋怨道:“哪有找这种借口的?”

    他牢牢叨着她的唇,大手摸索过衣带,感觉到他竟然在扯着玉带,陈容急道:“不行,你病了!”

    刚吐出五个字,她已只能吐出‘唔唔’声。

    不过王弘还是抽出了手。

    他搂着她的腰,细细的,一遍又一遍地用唇堵住她的唇,用舌头勾画着她的小舌。气息交融间,陈容眼睛一瞟,瞟到了他的额头上有汗光闪过。

    陈容一怔,连忙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抹了下,刚抹了下,她便是一怔,连忙挪动身子,把自己的唇在他的额头上贴了贴。

    转眼,陈容欢喜地叫道:“你没有那么内热了。”

    她捧着他的脸,眯着眼睛笑道:“七郎,你要是不信也摸摸,真的,你额头没有那么烫了。”

    王弘还不曾回应,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陈容一怔,侧头支耳。

    那脚步声凌乱而杂,是五个人在朝这边走来。陈容双眼一睁时,王弘的大掌,已盖在她的小嘴上。

    陈容自是不会出声,她朝王弘看了一眼,示意他放下手后,认真倾听着。

    不一会,尚叟陪笑的声音传来,“看来我家女,仙姑不在这里了。”他的旁边,应姑则清声说道:“是啊,小郎你看到了,这里没有人呢。”顿了顿,她疑惑地问道:“小郎这般匆匆,可是有紧要事?实在紧要的话,不妨把观中人全部叫来寻找。”

    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不必了。”他笑了笑,“只是顺道看看而已。好了,走罢。”

    这话一出,一行人转身离去。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陈容才悄悄吐出一口气,看向王弘。

    王弘的表情,有点沉凝。他蹙着眉头,慢慢的,嘴角一扯,说道:“找到这里来了?”转眼,他眉心一跳,喃喃说道:“是了,是那些衣裳。那些衣裳被他们动了手脚。也是,我从苏城回到建康也有一阵了,怎会突然惹病?是那些衣裳!”

    见到王弘盯着天空,蹙眉沉思,陈容也不敢动,便老老实实地伏在他的身上。

    这时,王弘低哑的哧笑声传来,“竟敢找到这里来?他们对我的病,很有把握啊。”

    声音沉沉中带着冷漠。

    陈容伸手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现在不是她发表意见的时候,便没有说话。

    这时,王弘动了动。

    知道他的意思,陈容翻身下来。

    王弘坐了起来,他把陈容搂入怀中,头枕着她的秀发,眼盯着前方,好一会,他低低说道:“都能动我的衣裳。看来这人,是我身边之人。”抿着唇,他沉吟道:“莫非,莫阳城那事,也是知道我与慕容恪恩怨的人,泄露了我的行踪之故?”

    想到这里,他握着陈容细腰的手紧了紧。

    感觉到他似乎在颤抖,陈容连忙搂紧他,让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接下来,王弘很久都没有说话。

    感觉到气氛有点沉寒,陈容也不敢动,她只是搂紧他,用自己的体温搂紧他。

    这时,她的头顶上,传来王弘的低笑声,“卿卿你看,我交游满天下,这建康城中,不知有多少人说敬我爱我。。。。。。可我真有不适,能依偎的也只有你。”

    他说到这里,伸出双臂,把她重重地抱了抱。

    沉吟了好一会,在两人砰砰跳动的心声中,他抬起陈容的下巴,温柔的,诚挚地看着她,说道:“阿容,当日我许你为贵妾,不是轻视,不是无情,实在是,你只能当贵妾啊。”

    他无视陈容抿紧的唇,发白的脸,握着她的下巴,娓娓的,温柔至极地说道:“傻孩子,你把事情真是想简单了。你以为我王弘的嫡妻是那么好当的?不说应对奴婢下仆,便是应对我们琅琊王氏这个大家族的兄弟姐妹,姑嫂长辈,管理我名下的产业,都是很麻烦的。。。。。。最最重要的,族长一心想扶起我,堂堂琅琊王氏末来族长的妻子,没有强有力的后台母族。便如遇到今日这样的事,你便不能动用娘家的力量为我护航,惹是官司是非,也无法借力从容周旋。做为我的妻子,会经常进入皇宫,与宫妃皇后并起并坐,如没有娘家撑着,宫妃皇后便敢用言语挤兑你,欺压你。而这些行为,也是在打琅琊王氏的脸!”

    他看着她,眼神清明而温柔,“这些,便是我不在意,族长怎会不在意?族中长者怎会不在意?阿容,”他低下头,轻轻压在她的唇上,喃喃说道:“我敢说,只要我今天起了娶你为妻的意思,明日,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抬起头来,拿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声音软软地求道:“阿容,贵妾那位置,仅低于妻室。。。。。。只要我不死,必会全力护你爱你,不是很好吗?”

    他的目光如此明澈,如此温柔。

    她从他的眸光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慢慢的,陈容凄然一笑,她摇了摇头,说道:“七郎以为,我连这些也不知道?那日你开口许我贵妾后,我之所以恨你,是恨你。。。。。。”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摇着头。

    她转回目光看向外面,说道:“七郎,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嫁给你。也从来没有求过,嫁你为妻。”

    她看向他,慢慢一笑,声音沙哑地说道:“七郎,我是想避开你的啊。你这样的人,我知道自己爱不起的啊。”

    王弘慢慢垂眸,说道:“可是,我不想你避开我。阿容,我想你在我身边,与我一道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么?

    陈容眼圈一红。

    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直过了好一人,她才抬头看向他,慢慢的,坚定地说道:“现在很好啊,七郎。”

    她望着他,扬起嘴角微笑道:“我现在就是七郎你的外室啊。。。。。你想了,就过来,你可以娶妻纳妾,过着与你以前一样的日子。”

    她伸手抚上他干涸的唇,慢慢说道:“我们想,就在一起,不想,就分开。”

    她说得温柔,很美好。

    王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盯着她,紧紧地盯着她,慢慢的,他淡淡一笑,无力地说道:“阿容何必欺我?你做我外室,那是连孩子有没有名份也不在意了。你的性格如此刚烈,便真能容忍我娶妻纳妾?只怕那一天到来时,你已悄然离去。”

    他紧紧闭上双眼,朝着塌上一倒,仰着脸,无力的,低低地说道:“阿容,你的心,何其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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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撒娇的王弘

    陈容慢慢倾身,她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

    感觉到他脸的温热,耳边听着他苦涩的叹息,陈容没有安慰,她无法安慰。

    王弘伸手搂着她的腰,软软唤道:“阿容。”他在她的脸上胡乱吻着,“我不想放开你。”声音温柔而任性。

    陈容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怀中,她的心,这一刻很甜蜜,既为他得了绝症,第一个找的是她,也为了他如此任性地说他放不开她。

    他让她感觉到了他的在乎。对她来说,有这些就够了,完全够了。

    两人相依相偎中,陈容伸手摸向他额头。

    这一摸,她欣喜叫道:“七郎,你的额头一点也不热了。”她睁大双眸,喜悦的,生恐他不相信地强调道:“是真的,你摸摸,你摸摸。”

    王弘笑了笑,他搂着她的腰,说道:“听闻得了伤寒之人,若不再恶寒发热,便无大碍。”

    陈容连连点头,喜悦地说道:“是啊是啊,我也听说过,只要今晚上也这般不热不冷的,这病便不是那么可怕。若是此后三天都不冷不热,必无大碍。”

    顿了顿,陈容问道:“七郎,太阳要下山了,这里入夜后会很寒冷,我们要不要回观里去?”

    回答她的,是闭着双眼的王弘,低低地应答声。

    得到他的回答的陈容,在他旁边躺了下来,她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偎着他。

    彼此的体温交隔,呼吸相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陈容忍不住格格一笑,说道:“真像那晚在南阳城外的山坳中。”

    她支起上身看着他,笑得开怀,“七郎,我曾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王弘睁开双眼。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他闭上双眼,沙哑的,疲惫地说道:“阿容何必说这种话?我们明明可以厮守,你却不愿,何必还说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他嘟起嘴,翻过身去不理陈容。

    陈容伸手搂着他的腰。

    他拿起她搭在腰上的胳膊,便朝一旁丢去。

    刚刚丢开,陈容又搭了上去。

    王弘又把她的手臂扔开。

    陈容格格一笑,一边把手臂放回原处,一边嘟囔道:“七郎病后,仿若孩童。”

    王弘从鼻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哼,终是没有再把她的手臂甩开。

    陈容搂着他的腰,把脸贴着他的背,闻着属于他的气息,轻笑道:“七郎不知,对阿容来说,能有这么一刻,便知足了。”

    说是知足,她说到最后,声音已是越来越低。

    听着她的叹息声,王弘翻身回转,把她搂于胸怀中。抚着她的秀发,他低低地求道:“阿容,人生苦短,何必如此?何至如此?”

    窝在他怀中的陈容,只是摇了摇头,间中,她还格格笑道:“松开些,闷煞人也。”

    今日相见后,她的笑声一直是敞亮的,仿佛此刻的她,是发自内心的快活着。明明过去一刻便少一刻,她还是笑得这么开怀。

    王弘盯着她的墨发,久久久久,他闭上了双眼。

    两人这般相拥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转眼便入了夜。

    这后面的一个时辰中,王弘一直没有再发热,也没有怕冷,陈容心神稍定。

    一入夜,陈容便扶着王弘,朝着道观中走去。

    刚刚走近,平妪便冲了过来,应姑也冲了过来。她们在看到一步一步走来,稳稳当当,如往常一般雍容的王弘时,同时刹住了脚。

    平妪刚要开口,应姑已扯着她退后。

    两人回到了陈容的寝房中。

    夜已深,屏风后,暗红的灯笼被水雾熏蒸着,陈容背对着,她的脸孔有点红。

    水花声中,王弘低哑的声音传来,“卿卿。”

    “怎地?”

    “我擦不到背。”

    陈容的脸孔刷地大红,她咬着唇说道:“一日不洗背,不算什么。”

    王弘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昔日卿卿与我缠绵时。。。。。。。”他刚说到这里,陈容低叫道:“停,停下。”。

    她恨恨地说道:“总共才只一次,没有昔日。”

    王弘委屈的声音传来,“那日从建康王府出来,一路上,我着实辛苦。。。。。。卿卿,是真的真的很辛苦。”

    陈容红着脸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提醒道:“你还磨蹭,当心水冷。”

    王弘哼哼唧唧着,“背心好痒。”

    陈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抿唇道:“我去叫应姑?”

    “不要!”王弘嘟囔道:“我只要我的卿卿。”

    陈容又是啐了一口。

    听到她的声音,屏风后的王弘,又开始哼哼唧唧着。

    陈容红着脸,咬着唇说道:“你,你病了,不能行这种事。”

    王弘似是一惊,他委屈的控诉着,“卿卿,你误会我了,你的檀郎只是背心痒,绝无他意。”

    说到这里,他慌忙遮着嘴,低低的,欣喜地问道:“难道,是卿卿想?”

    陈容大臊,她低叫道:“休得胡言乱语。”

    顿了顿,她再次提醒,“水真的凉了。”

    王弘把脸埋在水中,声音瓮瓮地传来,“我要卿卿如那日在马车中一样对我。”

    他说的,自然是他救她出建康王府那一次。

    那一日,陈容中了有迷幻催情作用的迷香。

    陈容忍了又忍,还是回道:“当时情形,我已不记得了。”

    王弘从水中抬起头来,大声叫道:“你骗人!”声音尽是控诉。

    这语气,这声音,让陈容想到他那晕红的脸,那媚意流露的眸,还有那水滴玉石般俊美的面容。

    她的脸刷地大红,咬着唇,陈容心中忖道:我固执什么?也许过了今日,便没有了明日。。。。。。我,我且听他的。

    这样一想,她站了起来。

    看到陈容站起的窈窕优美的身姿,王弘低低一笑。

    他这一笑,陈容大羞。她刚要嗔他,外面脚步声响,孙衍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阿容阿容。”

    孙衍来了?

    陈容一怔间,连忙瞟向王弘。屏风后,王弘懒懒地倚在浴桶边,“卿卿,这般偷欢之时,见不得外人的。”

    陈容瞪了他一眼,红着脸嗔道:“谁与你偷欢了。”

    说是这样说,她自是知道,这个时候会见孙衍,太多难堪。

    这时,脚步声来到观外,平妪与应姑同时迎出,陈容听到应姑的声音,“是孙家郎君啊,我家仙姑已然就寝了。”

    “睡了?”孙衍停下脚步,说道:“睡这么早干嘛?今晚上西巷有花灯看呢。”

    平妪在一旁笑道:“郎君见谅,仙姑实是就寝了。”应姑接口道:“仙姑回来时,笑得开怀,还直说玩得累了。”

    一阵静默后,孙衍长叹一声,晒道:“如此明月,睡这么早干嘛?罢了罢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外面恢复了安静。

    屏风后传来一阵水花声,陈容一听,连忙唤道:“妪,应姑,再弄一些热水来。”

    两人果然没有走远,她们应了一声是。

    又过了一会,屏风后,王弘闷闷的声音传来,“卿卿怎不提步了?你想耍赖?”

    陈容正在想着孙衍,听到这句话不由哑然一笑。这时,房门轻响,应姑的声音传来,“热水来了。”

    陈容应了一声,道:“放下吧。”

    “是。”

    陈容打开房门,把那桶水提了进来。她力道不错,提着这水也不费力。

    提水来到屏风后,陈容低着头说道:“退后一点。”

    男人从善如流地缩到一角。

    陈容提起水,朝着桶里倒去。一边倒,她一边侧过头看着墙壁。她的脸孔晕红,眼睛睁得极大,就是不敢看向裸露着的男人。

    这时,一股温热传来。

    在那湿湿的,温热的肌肤碰到她时,陈容的手颤栗起来,嗖地一下,一抹红晕浸到了颈项上。

    “别碰我。”

    陈容低声命令。

    命令一出,那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朝着桶里一拖。

    猝不及防下,陈容身不由已地向前跌去。她胡乱伸手稳住,哪知这一伸,却按上了具滑溜溜的躯体。

    慌乱中,陈容连忙移开手,可这样一来,她便立足不稳,没头没脑地跌入浴桶中。

    她一入水,桶中的男人便是哈哈一笑,他拦腰一抱,把陈容抱入浴桶。陈容本来是想挣扎的,一来入手尽是滑溜溜的赤裸肌肤,二来顾及他是病体,终不敢用力。

    转眼间,陈容便与男人挤在一块。水花溅了她一头一身,令得她的头发湿透,裳服更是湿透,牢牢地贴在躯体上,现出美好的曲线。

    水花一串串地从陈容的额头上淋下,挡住了她的视线。陈容努力地眨着媚意天生的大眼,想要看清一些,她那艳美的脸也晕红晕红,当真可爱得紧。

    王弘望着她,猛然展开赤裸的双臂,把她搂了个正着。

    他紧紧地搂着她,搂着她,低低地求道:“阿容,与我在一起。”这话,从所末有的认真。几乎是颤抖的,他求道:“阿容,生同枕,死共穴,不是很好吗?”

    他抱得她如此之紧,他的声音还有着软弱。

    从来没有如这一刻一般,让陈容感觉到,他是如此真切的渴求,是如此深刻地希望着。

    陈容被他紧搂于怀,她颤抖着,唇蠕动了又蠕动,最终最终,她还是低低说道:“成为君的贵妾后,与郎君生同枕的,不会止是阿容,死共穴时,还要求得你的家族允可,主母许可。。。。。。。郎君,阿容不是能委曲求全之人啊。我这一生,不会唤任何人为主母。”

    这话,依然冷静,依然坚硬。

    慢慢的,王弘松开了她。

    他转过身去,低哑的,淡淡地说道:“给我搓背吧。”只是一瞬,他的声音与刚才,已判若两人,仿佛他也拾起了他的理智冷静。

    陈容轻应一声,慢慢地,细细地擦拭着这白玉般坚硬细腻的肌理。

    擦着擦着,她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肩胛骨上,轻轻印上一吻。吻入水中,丝毫不见。

    男人冷漠的声音传来,“卿卿,心本是铁石,何必做出这种无聊动作?你这吻,想安抚我么?”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陈容只是摇头,她没有说话。

    从桶中湿淋淋地站起,陈容走到屏风后,背对着男人,她换了一套裳服后,轻声说道:“水要凉了,出来吧。”

    这一次,男人应声站起。西西索索地穿衣声音传来。

    不一会,男人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陈容连忙跑去,她扯着他的衣袖,“外面风大。”

    男人嘟着嘴,终是没有反驳的由着陈容拖回几前。

    把男人按在塌上,陈容拿起毛巾,一边给他搓着头发,一边笑道:“这里很鄙陋呢,没有龙涎香可熏,也无白玉枕。不知郎君惯也不惯。”

    她笑得轻松,浑若无事人。

    男人并不理她。

    陈容又细细地搓着他的墨发,望着这个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孩子般的男人,陈容慢慢跪下。

    她跪在与他一样的高度,然后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望着铜镜中紧贴在一起的两张脸,陈容低低说道:“七郎,给我一缕发,可好?”

    她嘴里问着,手却拿起了剪刀。

    透过昏黄的铜镜,看着身后艳美的小妇人,虔诚的,温柔的,一根一根地挑起他的长发置于玉掌中,王弘那任性嘟起的唇,慢慢抿紧。

    他闭上了双眼。

    随着他闭上眼睛,这半天来,浮在他脸上的所有脆弱,任性,迷蒙,全部消去。

    这一刻,他又是以往的他。

    只是陈容没有注意到。

    王弘的唇动了动,清润如水的声音,在房中低低传来,“便是把我惹了血的白衣洗净,置于枕畔,便是剪下这一缕发,藏于身侧,你也不愿当我的贵妾么?”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吐出的,却是一声含着恨意的叹息,“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顽固不化的妇人?”

    陈容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挑起他的长发,一根一根的挑,一根一根地抚过。

    半晌后,墨发已干的王弘,瞟了一眼铜镜中,那个正细致地把他的长发置于香囊中的妇人,低声说道:“夜了,睡吧。”

    说罢,他站了起来,墨发披垂,白袍拂动,缓步走向唯一的一间塌。

    睡于塌间,他的声音如风一般飘来,“过来睡吧,我不动你。”

    见陈容没有动,他闭上双眼,淡淡说道:“我得的,不是伤寒。”

    这话一出,陈容腾地抬起头来。

    好一会,王弘淡淡的声音飘来,“过来吧,明日我便会回府,再相见,不知是何光景。”

    听到这话,陈容心中一紧,她温驯地走过去,温驯地睡在他的身侧。随着他的手臂一搂,她

    静静地倚着他,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腋下。

    这般闻着他的体息,感受着他的心跳,陈容一动不动着。

    王弘也没有动。他闭着双眼,似是已经睡着。

    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的心跳,渐渐由急聚转为舒缓。

    他的心跳,一直是坚定有力着。

    陈容一直是睁大眼的,她盯着鼻尖的白裳,感觉着那白裳底的温热,还有体息。

    。。。。。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慢慢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是在一阵鸟鸣声中。陈容眼一睁开,便向旁边摸去。

    身侧,空空如也。

    陈容一惊,连忙支身望去。

    哪里还有人在?

    明明,昨天不是在做梦的。陈容连忙踏上木履,朝着外面走去。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望着庭院中扫着落叶的仆人,陈容急走几步,靠近问道:“郎君呢?”

    这仆人,自是王弘的人。他朝着陈容持手一礼,恭敬地回道:“郎君一大早便离去了。”

    “怎么离去的?”

    “自是坐马车。上次郎君不是放了几辆马车在观中吗?”

    是这样啊?

    陈容轻应一声,慢慢向外走去。

    她一直走到观门左侧的山台上,扶着石栏,下面的建康城中寥寥落落,几无行人。。。。。。望来望去,终是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陈容转过身来,她抿着唇,久久一动不动。

    一辆黑色的马车,正稳稳地行驶在清晨的建康城中。车轮滚动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驭夫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策马跟在左右两侧的,也都是身形悍勇的壮士。

    夹在这些人中,那个四十来岁的苍白瘦弱的文士,便显得打眼了。

    他凑近马车,低声说道:“还是郎君高明,昨天,果然有五波人跳出来。”

    马车中,传来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不止是他们,便是略有异动的,也得记着。”

    “已记下了。”

    文士应了一声,抚着长须说道:“这一次,太子和琅琊王七同时得病,不知欢喜了多少人。哈哈,”他笑眯眯地看向王弘,晒道:“郎君何不再病几日?想来可以引出更多的人。”

    马车中,王弘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意,“不必了。再病下去,只怕亲近之人也生嫌隙。”

    这话一出,文士一怔,转眼他大点其头,是啊,这世上本来因利而来,因利而往。再拖下去,只怕本来归属于郎君的人,也会心思浮动。

    文士又说了几句后,盯着马车中的郎君,突然笑了起来,“郎君可有如愿?”他眨了眨眼,于无比真诚中,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问道:“记得昨日郎君来观里时,可是说过的,这一次以风寒假冒伤寒,实是一箭多发。。。。。。至少那个妇人是会心软的。不知郎君的妇人,可有感到生死无常,不再固执?应允入你府中?”

    他的笑容实在可恶。

    众护卫见状,一个个抿唇偷笑,可他们依然严肃地盯着前方,就怕自家郎君发怒。

    哪知,在一阵静默中,马车中的郎君竟是回答了,他低低的,苦笑着说道:“感于生死无常,不再固执?她听了我得的是伤寒,极欢喜。”

    众人嗖嗖转头看向马车中。

    在一众错愕中,王弘的声音充满无力,“她很开心地回我:你我若能就此死去,也算圆满了。”

    众人先是一呆,转眼,笑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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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敢不敢要?

    转眼,大半天过去了。

    末时许,陈容刚睡过午觉,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得应姑的声音传来,“仙姑,陛下令你入宫。”

    皇帝?

    陈容应了一声,天家的使者已在外面侯着,她用极快的速度沐浴更衣后,便坐上马车,跟在使者身后向皇宫走去。

    不一会,马车便入了宫门,它直向皇帝所在的花园驶去。

    马车停了下来,那太监的声音传来,“大人,陛下在里面,你去见过吧。”她现在好在也是陛下亲封的光禄大夫,因此那太监尽管心中嘀咕,这个大人两字,还是叫得顺溜。

    陈容应了一声,跨下马车,向着花园走去。

    现在立了夏,花园中树木繁芜,各种陈容没有见过的鲜花争相斗艳,垂柳处处。

    这花园与陈空往日所见一样,安静得出奇,陈容走了几十步,来到上次皇帝捉蚂蚁的地方,见空无一人,又便湖边走去。

    果然,拂过花柳,一个黑袍长身的身影出现在陈容眼前。

    这身影左右,足隔了百步处才有太监宫女的身影。此刻,他背对着陈容,正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湖水发呆。陈容定睛一看,不由忖道:光看背影,陛下也是长身玉立。

    事实上,陛下不止是身材颀长,长相也是清秀雅致,眼神也是灵动,便如一个寻常的世家子弟。

    陈容脚步放重,走到他身后十步处,盈盈一福,唤道:“臣见过陛下。”

    皇帝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过来。”声音有点闷闷,显然心中不快。

    陈容一听,心下格登一声,刚刚初见时,陛下便把一个看不顺眼的胖妇人砍了,很显然,眼前这个对自己极为友善的年青皇帝,是个喜怒不定的。

    想到这里,她暗暗定神,提步走到他的身侧。

    与皇帝一样,朝着荡漾着破碎流离的银光的湖面望了一眼,陈容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正抿着唇,因抿得太紧,唇边的两条法令线拉得又长又深,一股戾气流露于外。

    陈容暗暗叫苦,她收回眼神,心思百转。

    就在这时,青年皇帝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不说话?”

    陈容垂眸,轻快地说道:“臣在想着昨日见到的那个有趣之人。”

    皇帝的声音依然闷闷,“哦,说来听听?”

    陈容扬着唇,清脆地说道:“堂堂江东孙家嫡子孙林公,为了尝到新出的美酒竟混入一个普通商家三年之久。”她比手划脚,神采飞扬地说道:“陛下你不知道,当时有人喝破他的身份时,商家的人那个目瞪口呆啊,格格,臣第一次看到,这人的脸色也可由青转白,由白转蓝,由蓝转红。”

    她一边说,一边都在暗中观察皇帝的神色,见他听得认真,才敢这么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说完后,陈容歪着头,一脸向往地说道:“能不在乎地位,能任意地甩掉身上的包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孙林公,不愧是江东名士。”

    皇帝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神色,也没有转为阴沉。

    径自盯着湖水一阵,皇帝喃喃说道:“不在乎地位,不在乎包袱?这人确是幸运之士。”

    他拂了拂衣袖,“陪朕走走。”

    陈容应了一声,快步跟上。走在皇帝身后,陈容悄悄吐出一口浊气,看来自己做对了,现在的皇帝情绪稳些了。

    皇帝负着手走在前面,他盯着前方,冷笑道:“你可知道,今日的皇宫,为何这般安静?”

    陈容讶异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皇帝轻哼一声,声音沙哑地说道:“那是因为,太子病了,病得很重。”

    他说到这里,见陈容久久没有回话,不由皱起眉头轻喝,“你在想什么?”

    陈容一凛,转头看向他,低声说道:“我在想,庄子似乎说过,世人各有逍遥,鸟雀和大鹏也各有各的快乐。”顿了顿,她说道:“太子虽病,可那末必是苦。”

    皇帝脚步一顿。

    他似是呆了,久久久久,都是一动不动。

    好一会,他才艰难地回过头来看向陈容。

    盯着低眉敛目,脸色有点白的陈容,皇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沙哑,在空寂中远远传出。笑着笑着,皇帝声音一收,“不错,末必是苦!”说到这里,他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次,他一边大笑,一边朗声吟唱道:“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死者不悔其贪生乎?”

    渐渐的,那笑声变成了长啸。啸声沉远,如歌如泣。

    陈容听着听着,突然看到皇帝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她连忙低下头,继续垂眉敛目。

    啸声渐渐止息。

    皇帝转身看向陈容,大袖一挥,清爽地说道:“走吧,朕带你到那边看花去。”

    他一手抓过陈容的小手,一把握紧,自顾自地说道:“好几年了,都没有人跟朕聊过庄子了。想当年。。。。。。。”他刚说到这里,却是一呆,转眼,皇帝哧笑道:“朕怎么给忘记了?朕荒唐胡闹了几十年,哪有什么想当年?当年名士们日夜清淡,朕也只能在门外玩耍,偷听。”

    他走得飞快,拖得陈容踉踉跄跄的,刚刚走到一片花海中,他又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侧走去,“花没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看鱼吧。阿容你不知道,朕前几日弄来了几条名贵的鱼种,色做五彩,甚是好看。”

    他扯着陈容来到湖泊的另一侧,这里有一个小鱼塘。皇帝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便向水里搅动,“怎么睡着了?不行,得给阿容看看。”一边说,他一边搅得欢。

    陈容蹲在他的身侧,安静地看着池塘中游来游去的鱼。

    皇帝搅了几下,突然说道:“你刚才怕了?”

    陈容再次一凛。

    她看到的,是一张欢乐的搅着水底的侧脸。想了想,陈容轻声说道:“是有点怕。”

    顿了顿,她自顾自地说道:“阿容出身卑寒,时有人一言不合,便怒骂于我。”她自失一笑,“阿容胆小惯了。”

    “你胆小?”皇帝哈哈一笑,道:“你真胆小,怎么与王七睡了一晚后,便一身白衣冲入万军当中求死?你真胆小,怎么与冉闵孙衍这等一心抗胡的粗汉子相好?”

    他笑声朗朗,似是不经意地说出这些话。便是说出后,也是笑容满面。

    可是陈容,还是有点发冷,手脚也是冰凉。

    皇帝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是长叹一声,她侧过头,向往地看着天上悠然来去的白云,“阿容这人,身份低微,心比天高。在遇到王七郎之前,我一心只想找个寒微士子。”

    这话一出,皇帝侧头看向她,双眼亮晶晶地问道:“为啥?”

    陈容嗔了他一眼,“当人正妻呗。”

    她哼哼道:“阿容发过誓,这一辈子,永远不叫任何女人做主母!”

    皇帝瞪大眼。突然的,他“啪啪”地鼓起掌来,大叫道:“好,有志向!”

    陈容似是被他突然大声给惊了一下,又给了皇帝一个白眼。在他兴致勃勃地盯视中,她继续说道:“冉闵啊,当初在南阳时,他向我陈家求亲,阿容身份虽然低微,加上一把劲,还是配得上他的。”

    她朝着皇帝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道:“陛下不知,他那个南阳陈氏的妾室,本是家族许给他为妻的。嘻嘻,可她败给了阿容我的欲擒故纵之技下。”

    这话一出,皇帝大乐,他鼓掌道:“好你个阿容,当真,当真,”他想了想,大叫道:“当真够无耻。。。。。。不过朕喜欢。”

    自是知道你会喜欢。

    陈容在他骂自己无耻时,又抛了一个白眼去。皇帝一连得了她三个白眼,这种白眼,从这个有趣的小妇人这里得到,倒别有情趣。当下,皇帝回了她一个鬼脸。

    对上皇帝的鬼脸,陈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继续说道:“那孙衍啊,是阿容在路上识得的,当时他亲人都被胡人杀了,自身刚被忠仆救出,阿容给了他一碗饭,激了他几句,他便把我当亲人了。”

    只是几句话,便把她与三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交待得一清二楚。

    说完后,她从皇帝手中抢过那树枝,逗弄起鱼儿来。

    不过这个时候,她的耳朵是竖起来的。很明显,皇帝突然说出这两句话,定是听了什么闲言闲语,她一个回答不如他意,便后果难说。

    皇帝抬头望着天空,发了一阵呆后,慢慢站了起来。

    他眯着双眼,望着北方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负着双手踱起步来。

    陈容一边听着他的脚步声,一边径自逗着塘中的游鱼。

    皇帝转悠来转悠去,嘴里嘀咕有声,不过声音很小,陈容听不清。

    转了一会,他停下脚步,胡乱挥了挥手,接着,又踱起步来。

    又过了一会,他走到了陈容身后。

    盯着她蹲着的身姿,皇帝突然说道:“那王弘,你想不想要?”

    想不想要王弘?

    陈容一惊。她呆呆地转过头来看向皇帝,几乎是突然的,她怪叫道:“陛下,我是一个妇人,”她瞪大眼,点头强调,“我还是一个出身寒微,啥都没有的妇人。”

    她这是在提醒皇帝,他那句话,用词不当。

    皇帝看到她煞有其事的模样,哈哈一笑。朝着她望来,他咧开雪白的牙齿晒道:“是这样的,这几日老是有人跟朕提起王家七郎的婚事。”他乐滋滋地盯着脸色变白的陈容,凑上前来,鬼鬼崇崇地说道:“若不,我悄悄把他许给你?恩,便这么大笔一挥,圣旨一下。”他在空中划着圈,眼睛好不晶亮,“你就变成了王家妇?”

    赐婚么?陈容一笑,她扁着嘴说道:“陛下,这不好玩。”

    陈容拍了拍衣裳站起,漫不经心地说道:“嫁他啊,就算陛下赐的婚,臣也坐不稳啊。”她一根一根地弯着手指,认真地数给他看,“谢氏的女儿,还有陛下的九妹,还有建康陈氏的嫡女。”她抬起头,严肃地看着皇帝,一板一眼地说道:“臣数了数,若论地位,他得娶上一千八百个妻子后,才能轮到阿容嫁他。”

    这话一出,皇帝露出雪白的牙齿再次哈哈大笑。

    他笑着笑着,伸手在阿容的肩膀上重重一拍,对着痛得呲牙咧嘴的她说道:“说来也是,嫁他为妻比嫁朕为皇后难多了。”

    他向陈容一倾,在几乎靠到她鼻尖时停下,因靠得太近,他的双眼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斗鸡眼。陈容一见,差点失笑出声。

    皇帝浑然不觉,他兀自盯着陈容,“对了,朕上次不是说过吗?朕可以娶你啊,你想好做朕的皇后没有?”

    陈容摇了摇头。

    皇帝站直,狐疑地盯着她,在他的目光中,陈容歪着头,朝他甩出一个白眼,一派悠然地说道:“难不成陛下以为,当你的皇后,比阿容现在当一个道姑还要自在快活?”

    皇帝一怔,他伸手搔了搔头,竟是认真地比较起来。

    陈容见状,又有点想笑。她侧过头,弯起了唇。

    就在这时,她眼角一瞟时,那浮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陈容收回目光,走出几步,来到皇帝身后。

    皇帝正自不解时,眼睛一瞟,看到一队迤逦而来的宫女美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贵妇,看她的朝服,分明是当朝皇后。而在这皇后旁边,伴着几个公主,其中一人,正是陈容熟悉的九公主。

    见到这些人,陈容心中格登一下,收回了目光。

    皇后含笑走近,她温柔地望着司马彰,福了福,轻声说道:“方才听到陛下笑声,臣妾喜不自胜。”

    她微笑地看向司马彰身后,蹲福着的陈容,扬唇问道:“这位女郎是?”

    陈容恭敬地应道:“臣是光禄大夫弘韵子。”

    她说出了两个被皇帝亲赐的名号。

    皇后慢慢蹙起了眉。

    她收回目光看向皇帝,板着脸严肃地说道:“陛下身边,怎能有这等小人?”

    皇后一板一眼,冷声说道:“陛下!臣妾刚刚得知,你身边的这个弘韵子,她不但与胡奴石闵关系非同寻常,而且,她还是一个逼兄休妻的恶毒之妇。”

    皇后声音放软,语重声长地说道:“从来奸险之人惯会巧言令色,陛下可要看清了。”

    说到这里,嗖嗖嗖,十几双目光都盯向了陈容。

    在这些目光中,陈容略略后退半步,却没有跪下请罪,也没有急于自辩。

    她在等着皇帝开口。

    这时的陈容,是庆幸的,她庆幸皇帝刚才问她冉闵之事时,她不但直言相告,还特意点出了自己曾有过的阴暗心思。

    在一片静默中,皇帝广袖一甩,却是说道:“皇后见朕,便是要说这些?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朕还要玩儿呢。”

    这话一出,皇后不由一噎。

    皇帝也不再看她,他伸手捞过陈容的手,朝着木桥走去。一边走,他一边笑吟吟地说道:“我说阿容,你还是把你所做过的事都跟朕说一说罢,让朕也乐呵乐呵。”直是笑容满面,语气中,那是无人见过的亲近。

    皇后见状,薄唇慢慢抿成一线。

    她盯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身影良久,等他们走得远了,她挥了挥。

    一个小太监快步跑来。

    皇后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低声问道:“陛下与这弘韵子,又说了什么?”

    那小太监生着一对好耳朵,听力非凡。听到皇后过问,他把刚才皇帝与陈容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皇后脸色一沉,抿唇说道:“他又说要许她为后这种浑话了?”

    “是。”

    皇后点了点头,挥手令他退下。

    这时,九公主在旁边冷笑道:“这个弘韵子勾搭男人的手段这么了得,出家了还真是可惜。”

    九公主这话一出,皇后轻声呵责道:“一个末出阁的公主,怎能这般说话?”九公主连声应是,在她低头际,嘴角却是一扬,她听得出,皇后虽是呵责自己,可她的脸色已经难看了。

    就在这时,惯常服侍皇后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女走上前来,她扶着皇后,温言安慰道:“话是这样说,可陛下刚封了弘韵子为仙姑,便任由琅琊王七登堂入室。那天更是,才问过弘韵子是否想当皇后,后脚便任王弘接了去。那王弘更是当着使者面,说这弘韵子是他的妇人。娘娘请想,天下的丈夫,哪有如陛下这样的?他要真喜欢这妇人,弘韵子与琅琊王七出双入对,他便不会妒忌么?依奴看啊,这弘韵子定是陛下新找的一个玩意,是耍得乐呵的呢。”

    这话合情合理,九公主几次瞪眼,那宫女也是含笑着说完。

    皇后听到最后一句,不由沉思起来。那宫女扶着她向回走去,见皇后沉吟,笑吟吟地说道:“娘娘想这么多干嘛?何不静观其变?要担心,也得这妇人入了宫再担心啊。”

    这话一出,皇后脸上的阴云尽散,她挺直腰背,雍容的,温婉地笑道:“不错,实是没有必要担心。”

    她回头看向脸色不好的九公主,轻轻劝道:“阿九啊,你要真想嫁王七,对付这妇人是没有用的。如琅琊王七这样的可人儿,爱慕他的女子是赶不尽的。你不如想法子当了他的正妻,至于这什么弘韵子陈韵子的,便如你秀姑所说,还是等以后威胁到了你的主母地位,你再出手吧。”

    说到这里,皇后甩了甩衣袖,在秀姑地扶持下,曼步离去。

    皇帝一进入林荫道,便厌恶地哼了一声,“一个一个的对朕指手划脚,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

    他的声音很轻,陈容模糊听到了,也连忙游目四顾,便当没有听到。

    这时,皇帝伸手把她的手抓紧,大声说道:“阿容。”

    陈容看向他,眨了眨眼。

    皇帝瞟了一眼四下不时张望而来的目光,继续大声说道:“阿容,朕就喜欢你这性格。以后啊,要是有谁欺负了你,说了难听的话,或暗地动了什么手脚。你尽管来告诉朕。呸!保准你说一个朕就灭他一个!说一双朕就杀他一对!”

    陈容这时已经知道,皇帝这是在保自己啊。

    她感激地一福,清声应道:“是。”声音也是很大。

    皇帝见状,满意地一笑。

    两人走着走着,皇帝突然问道:“对了,听说昨天你说得众大臣哑口无言了?”皇帝大乐,手舞足蹈起来,“快说给朕听听,你当时是怎么说话的?”

    陈容一笑,连忙上前把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起来,昨天面对众臣她侃侃而谈,镇住了当朝众多重臣,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因此,这一番叙说,她是讲得神采飞扬。

    陈容说完后,皇帝大乐,他双手一拍,怪叫道:“妙,妙极!”

    他腾地转身,凑近陈容,悄悄说道:“你这妇人,明明阴坏阴坏的,这装起来,还真有点像那些名士。”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乐。

    乐过之后,皇帝朝怀中掏了掏,掏了一阵后,他向陈容问道:“对了,朕可给过你免死令牌?”

    免死令牌?

    就是那‘如朕亲临’牌?陈容连忙应道:“给了。”

    “原来给了啊,朕都忘记了。”

    皇帝侧头盯着陈容,嘀咕道:“朕看你这个妇人,左看左顺眼,右看右舒服,再给点什么奖励呢?”

    寻思一阵,他朝自个儿大腿上一拍,怪叫道:“若不,朕给你一个庄子吧?再附送一百个精卫。奶奶的,那些贵族名堂多多,朕偏要让他们对着你这个又风流又贼坏的妇人干瞪眼。”

    他凑近陈容,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乐颠颠地问道:“呶,你这个妇人,朕这种大赏,你敢不敢要?”

    在皇帝亮晶晶,笑眯眯的眼神中,陈容嫣然一笑。

    她侧着头望着他,下巴一昂,朗朗说道:“天子赐福,有什么不敢要的?”

    皇帝大乐,他把脸一板,大声喝道:“好!光禄大夫听赏!”

    陈容立马跪地,朗声道:“臣在。”

    “光禄大夫聪慧过人,解朕烦忧,特赐青云庄一座,”想了想,他补充道:“庄下千亩良田一并赐下。连同精卫百名。”

    又想了想,皇帝双眼一眯,笑盈盈地说道:“光禄大夫虽是妇人之身,性与丈夫同。朕允她拥有入幕之宾,”在陈容腾地抬头,傻呼呼地直视中,皇帝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允她蓄养美少年。”

    说到这里,皇帝得意地看到化成了木头的陈容,暴然喝道:“奶奶的,人都死哪去了?快点上前颁发圣谕!”

    在他的暴喝声中,四面八方跑来几十个人。这些人抬的抬塌,拿的拿圣旨,抱的抱玉玺。转眼便把呆呆傻傻的陈容包围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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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众人反应

    陈容是在浑浑噩噩中,领着圣旨,带着一百精骑,跟在天使的后面,出了皇宫的。

    她这一去,是去接收那青云庄。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得意,巴不得把圣旨当着整个建康的人颁发。要陈容马上接手青云庄,也是他催促的结果。

    坐在马车中,前有壮士开道,后面精卫筹拥,当真好不威风。

    只是陈容的双眼还有点发直。

    一路走过,不时有人向这里张望而来。每个人看到这排场,便会瞅向陈容的马车,可对上她马车的标志,又疑惑了。

    间中,有几个年轻俊美的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晃动的车帘,窃窃私语声都飘了过来,“这是谁家县主?”

    “若是个温顺的,倒可试着接近。”

    刚说到这里,一骑驶来,骑上秀丽的女相少年朝着那几人一瞪,“温顺?呸!生为县主,自当享尽这世间美人和美事,还要对一个愚钝男人温驯,真是白活了!”

    几人一见,马上低下头来,对马上少年恭敬行礼:马车中那个不知是谁,眼前这个单人策马,横冲直撞的,可是真正的县主。

    那女相少年训斥了几句后,转眼看向陈容的马车,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她眉头一蹙,大是惊奇。

    她尖叫道:“是封了大夫的弘韵子?”叫到这里,她的脸都黑了,“陛下当真胡闹,一个寒微之女,居然也大摇大摆的,成了我等中人。”

    这县主的尖叫声不小,压倒了一众喧嚣。

    众人同时昂头,看向陈容的马车。

    看的看,指的指点,不过出乎陈容意料的是,没有人大声喝骂,甚至连说难听话的也没有几个。她不知道,她这阵子的遭遇,虽说是酸苦自知。可在外人眼中,她交好的,是皇帝与琅琊王七这一等一的人物。有所谓人以群分,她身边的人是建康城中最有权势的人物,自然而然,她在众人眼中,也是一个极有权势的。

    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过。

    在路人的指点议论中,那些得了陛下旨意的精卫们,故意走得很慢,这样一来,陈容这车队,便如吸铁石一样,吸引了更来更多的人围观。

    一个肥胖妇人挤在人群中,挥汗如雨地望着这一幕。她扯了扯前方一个壮汉的衣袖,陪着笑脸问道:“这位兄台,”在那壮汉不耐烦的白眼中,她说得结结巴巴,“刚才大伙说,那马车中的是谁呀?”

    她隐约听了个大约,可愣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忍不住问上一问。

    那壮汉是个庶民,他与大多数庶民一样,对着贵族有着天生的敬畏。他羡慕的,崇敬地望着陈容的马车,回道:“那便是被陛下封为光禄大夫的弘韵子。啧啧啧,这人啊,真是生有贵贱,你看她一个妇人,这一转眼间又是得庄子又是得田地,还有精卫随从保护。何等风光啊。”

    “弘韵子仙姑?”肥胖妇人尖叫起来。

    这刺耳的尖叫声,令得好些人都回过头来瞪视于她。肥胖妇人连忙陪着笑,点头哈腰一阵,才让众人收回目光。

    肥唇砸巴着,那妇人呆呆地望着越去越远的车队,大脸上的肥肉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几乎是突然的,她伸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脆响中,肥胖妇人又气又恨地低叫道:“打死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蠢婆!打死你这个不知好坏的蠢婆!若是当初她刚到建康时,你别想着那几顿饭,对她好言相对,也不会断了这关系!便是上一次,她好不容易上了门,你不提那两个店铺,与她好生说话,也不会到这般地步。”

    她越骂越恨,越嘀咕越苦。眼睁睁地望着陈容前呼后拥的阵势,直恨不得跑到那车队之前,跪在陈容的面前求她给个情面。

    可她终是不敢,就在昨天,她还把陈容干涉她夫妻两人的事闹给贵人听了。

    在肥胖妇人痛不欲生中,一个瘦弱的文士急急跑来,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到了肥胖妇人,连忙挤到她身侧,扯了扯肥胖妇人的衣袖。

    肥胖妇人先是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袖,见衣袖还是被扯,才回过头来。

    见是自家三弟,肥胖妇人一瞪眼,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瘦弱文士苦着一张脸,随着他这个动作,那脸上的白粉都要掉下来了。他重重地扯着姐姐的衣袖,慌乱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那瘟生留下一封休书,便不见了。”

    “休书?”肥胖妇人一跳三丈高,尖叫道:“什么休书?”

    这一尖叫,她再次引得四周的人怒目而视,不过妇人无心理会,兀自追问不休。

    那瘦弱文士恨恨地叫道:“什么休书?不就是休了你的休书!”他瞪着气得肥脸铁青的妇人,叫道:“都是你,连个男人也拿不住。好不容易人家的妹子有了大富贵,你连汤都喝不上。”

    不管哪一个时代,不管那人是男是女,他独立拥有田产庄子护卫后,便算得上一方豪强。因此,这种富贵,比庶民眼中,可是比什么封号都要实在的大富贵。

    不等他的指责骂说完,肥胖妇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嚎一声便向家里冲去。她一边冲一边尖叫道:“杀千刀的,他好大的胆子!他好大的胆子!”声音又急又怒,直是不敢相信。

    那瘦弱文士气喘吁吁地跑在身后,闻言讽刺地叫道:“他当然有胆子!他还抱走了你的儿子,也带走了那个骚蹄子。”

    “什么?”

    “快,追上他。”

    “追了,不知他到哪里去了,没有见到人。”

    “没有见到人?老娘去那骚货的道观闹!”肥胖妇人尖声叫嚣到这里,想到刚才跟在陈容后面的一百个皇家精卫,浑身一颤

    在她的旁边,那瘦弱文士连忙说道:“闹不得闹不得,会死人的!”身为贵族的,从来没有跟庶民讲道理的。看不顺眼都可以杀,何况去闹的?

    如他自己,要不是沾了那个无能男人的光,顺眼识了几个字,哪里配穿这种文士服?饶是如此,他这身文士服也只是在庶民中间显一显摆,至于说到出仕求事什么的,他这种非士族的读书人,那是过街老鼠,见一个唾一个。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陈家大嫂这三弟,一直庶民的事不屑做,非庶民的事做不了,只能游手好闲的过日。

    那三弟终是有点鬼主意的,他眼珠子一转,说道:“别急,木小郎终是姐你自己生下来的,只要找到儿子,还怕没有油水?”

    这话一出,陈家大嫂心情大定,她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着气,连不迭地点头应好。

    车队还在向前驶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有关陈容的一切,以及皇帝对她的新赏赐,也给翻来覆去的唱遍全城。

    马车中,陈容大脑还有点浑沌,嗡嗡中,皇帝那句允她养面首,蓄养美少年的话,还在响个不停。

    皇帝说了也就说了,可皇帝明显对自己脱口说出的这句话大为得意,竟令人把这话明写在圣旨上。。。。。。

    这时,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飘入她的耳中,“不可能,她凭什么?”

    这声音并不大,可太熟悉太熟悉,愣是从千万人的窃窃私语中,飘入陈容的耳中。陈容掀开一角,顺声望去。

    目光从人群中寻了又寻,瞬时,陈容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中的娇弱妇人。此刻她正苍白着脸,眼中含泪,以一种痛恨的,不敢置信的,气愤欲绝的目光瞪着她的方向。

    是陈微!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冉闵还没有离开建康么?陈容心中一紧,蹙起了眉头。

    在陈微的身边,站着陈琪等熟人,此刻,她们都是羡慕的,也有点目瞪口呆地盯着陈容的马车。

    陈琪眨了眨眼,忍不住怪叫一声,“难不成,规规矩矩的女郎,还比不过这不知上下,不知羞耻的贱蹄子?”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几人同时捅了捅她的手臂,旁边,更有一些人连忙离她远些,生怕一旦有人怪罪,会祸及池鱼。

    陈茜瞪着姐姐,低声叫道:“你,你疯了?现在这个陈容,可是陛下和王七同时看重的心肝宝贝!你想死可别拖着家族!”

    陈茜嘴里的家族,并不是颍川陈氏,而是她们父母所属的南阳陈氏。这一次迁到建康,她们才发现,建康当真是贵族多如狗,王孙遍地走。她们这种嫡女,要是颍川陈氏的还是很有份量,可到了她们这种分支,那就不值一提了。至少,满街坐马车的,一论资格,十个有八个身份在她们之上,需要行礼。

    更重要的是,便是同一个家族里,也要论财力雄厚,本事高低来排座次。她们这些南迁回来的,资财算不上雄厚,田产更是没有。硬要有,也得到离建康很远的地方,才能高价购得一些田产店铺。

    没有可以与本地家族相比的雄厚财力,本事又是一般,这些南迁的世家的日子,便与当初在家乡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陈茜羡慕地盯着马车中的陈容,说道:“听到没有?陛下还给她一千亩良田呢。啧啧啧,千亩良田,她这一辈子就算天天玩乐也花不完。”

    另一个少女也说道:“是啊,还允许她养面首什么的,这不是允许她有后代来继续这些田产吗?这个阿容,她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

    陈琪也啧啧有声的叽咕道:“一个这么卑微的人,不但有田有庄子,还可奉圣蓄养美少年?明明是个失了身的,没有人要的道姑,凭什么能这么风光快活?”语气中好不羡慕。

    她叽咕到这里,转向一旁畏畏缩缩,怯怯弱弱的陈微,哧笑道:“阿微,马车中的这个,以前可是连你也可以踩在脚底下的。可现在你看看人家,她巴上的是当朝天子,是琅琊王氏的嫡子!而你呢,没脸没皮的自奔为妾。哧——当一个妾还被人厌弃,你也够无能的了。我说阿微,你这次怎么就不哭着闹着跟你的夫主一道离开啊?”

    这话一完,哧笑声四起。在这些笑声中,是陈微忍着泪水的哽咽声。

    她一边拭泪,一边愤恨地瞪着陈容的马车。瞪着瞪着,她咬牙切齿地恨了起来。在陈微而言,她实是想不明白的。明明当初,这个阿容失了处子身,人家王七又不要她,自家夫主更是一脚把她踢得老远。当时的她,那个狼狈不堪啊,哼,她还冲到乱军中想去求死的。

    当时自己是多么高兴啊,这世上,难道还有比看到自己的宿敌,从天上掉到泥坑里还更开心的事?

    。。。。。怎么世事变化这么快?怎么凭她那骚媚的样子,就勾搭上了皇帝?还令得皇帝与王七不争不厌,同时保护她?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一个骚媚世俗的女人,居然能这样左右逢源,步步高升的,她是真的不明白了,真的对这世道感到绝望!

    陈容的马车一路逛荡而过,当她走到青云庄外时,已到了下午了。

    展开圣旨,在一百精卫地筹拥下踏入青云庄,陈容已是风光无限。

    这青云庄,一直是空闲着的。它以前也是大世家的庄子,那世家败灭后被皇室收回。里面足有房屋三四十幢,每三到四幢组成一个院落。院落有围墙,有花园地坪,自成一体。

    这处处都是木制精美阁楼,小桥流水,假山垂柳,无一不显出江南精致细微之美。

    整个庄子并不算大,可容纳的,也就是百五十号人。但其中的布置,装饰,处处可见匠心。因为一直有人维护,修葺,庄子里外都是干净修洁。

    安置了一百个精卫后,打发了天使后,陈容派人把平妪尚叟等人唤来,自己刚准备在这新府第好好逛一逛,顺便理理混乱的思绪,门外传来一阵叫唤声,“阿容。”

    陈容脚步一刹,回过头去。

    她对上的,是佼秀动人的孙衍。看到是他,陈容双眼一亮,三步并二步窜了过去,连连叫道:“快进来,快进来。”

    孙衍没有动。

    他涨红着脸,有点郁怒,也有点闷闷地瞪着陈容,压低声音恨恨地叫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陈容莫名其妙。

    孙衍瞪着她,低喝道:“你听听那些人在说什么!”

    陈容一怔,转头望去。

    在外面的街道上,还有三五成群的闲散人士。他们对上陈容,不由轻嘘出声。有一个长相猥琐的汉子更是扯着嗓子朝她叫道:“仙姑风流无匹啊,这么一转眼,便有美少年自奔求靠了?”

    这人叫完,竟是无比羡慕地看向孙衍。到是他身边的那人连忙低喝,“休得胡说,休得胡说。你别看这小郎的马车上没有标识,可他风仪翩翩,举止雍容,定然是

    当权世家的子弟。”

    在这两人胡言乱语中,陈容赫然发现,自己目光到处,有几个五官长相还端正的少年郎,在迎上自己目光时,竟是眼波儿连抛,笑容谄媚的颇有引她注目之嫌。

    陈容一惊,迅速地收回目光,伸手把孙衍长袖一扯,急急冲入庄中。

    一入大门,她便命令道:“关门,快关大门。”

    “是。”

    朗应声中,大门‘滋滋——’地关上,在关上时,还有一阵叹息声传来。

    陈容背对大门,长吁了一口气。吁着吁着,陈容却是以袖掩嘴,低低窃笑起来。

    “你还笑!”

    孙衍对她极是恼火,他瞪着她,不满地叫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才半天不见,刚刚一见,都被人说成是入幕之宾了?”

    他很是生气,伸着拳头在陈容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齿地叫道:“你还笑,还笑!孙衍堂堂丈夫,这才一转眼,便成了你豢养的小白脸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容以袖掩嘴,堵着自个的笑声,朝着孙衍便是一瞪,叫道:“是怎么回事,你这一路上没有听人说吗?阿容我被陛下厚赏了。”

    她负着手,昂头挺胸,学着那些公主们耻高气昂的步伐,一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得意地说道:“陛下说,他看我实在是顺眼,便把这个庄子,还有庄子名下的千亩良田都赏给我,对了,还有一百精卫。”她脸红了红,忍不住格格一笑,“陛下还说,允我蓄养美少年。”

    这般摇晃晃脑地走出几十步,陈容实是忍不住欢笑出声。她腰了扭,也不顾孙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径自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袖说道:“孙衍,现在你回来了,我这庄子便不必借王家之力了。你给安排一些人管着这里,顺便,也给那一千亩良田安置些佃家和管事吧。”

    见到孙衍翻着白眼理也不理自己,陈容嘻嘻一笑,她双手握着他的衣袖,一边摇晃,一边娇声娇声地说道:“好啦好啦,别气了。你还是兄长呢,真是的。”

    孙衍听到她服软,这才低下头看向陈容。

    望着她笑盈盈的脸,孙衍心神一动。他和她都知道,他虽然身份不俗,可在这建康城,毕竟是外来之客,又没有父母长辈帮衬,又没有强有力的奴仆阵容,家族中,能让他有发言权的地方还真不多。

    在这寸土寸金的建康城中,他要站稳足,还真需要助力。而现在,陈容的千亩良田,便是助力。

    陈容笑盈盈地看着他,轻轻说道:“阿衍,战争之道,后方的助力同样重要。。。。。。。你以后,便这般留在建康城可好?”她仰着脸,温柔信任地望着他,“你就呆在建康城里,我们好好经营,若能累财巨万,又得到名士们的认可,对你们将军来说,何尝不是一大助力?”

    对于经营之道,陈容还是有一点见识的。她可以像上两次一样,运送钱草到战乱之地,又从战乱地收集金银带回。

    这还是其次,她对天下大势,以及后十几年建康城将要发生的大事,都心中有数——如能巧妙利用,累家巨万那是小事。

    以前,她无根无底,有财也守不住,现在她有了那道‘如朕亲临’的玉佩,有了孙衍这样的世家子弟相助,很多事,都是大有可为。

    越想,陈容越是双眼放光。

    因此,她抓着孙衍的衣袖紧紧的。她只是一个小女人,虽然心恨胡人,也以朝庭在胡人一事上怒其不争。可是她还是不想这唯一一个好友,走上战场,去赴那一趟又一趟的生死之局。

    陈容的心事,孙衍哪有不晓得的?

    他对上陈容渴望期待的双眼,忍不住咧嘴一笑。

    歪着头,孙衍大点其头,“还算你识相,知道我是你兄长。”

    说到这里,他甩开陈容的手,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孙衍这才回道:“容我想一想再回你,可好?”

    陈容知道他的性格言不虚发,便应了一声。

    两人并肩而行,陈容把今天在皇宫中与皇帝的对话,一一说了一遍。

    说过后,她转头看向孙衍,认真地说道:“陛下提到你与冉将军时,语气殊有不善。阿衍,很多事,在建康是急不得的。”

    她这是劝告。

    孙衍抿唇点了点头,冷声说道:“我也没有想过走陛下那一途。”

    他说到这里,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当下大袖一挥,叫道:“谈这些有的没有干吗?拿酒来拿酒来。”

    陈容斜睨着他,悠然回道:“没酒。”

    孙衍一怔,马上想到她刚刚搬来这里,除了一百精卫,整个院落便只她一人在,哪来的酒?

    当下,他哈哈一笑,拂袖道:“好,我去给你这里安置人手。”

    说罢,他转身就走。

    堪堪打开大门,一辆马车直奔而来。

    那马车一直奔驰到两人面前,这才止步。车帘一晃,一封信递到了陈容手中,马车中一个清朗的文士声音传来,“这是我家七郎给仙姑的。”声音一落,马车返回。

    陈容低下头来,慢慢打开那信封,上面只有一句话,“袖风之泉,流月之亭,愿与卿卿泛舟中流,赏清风明月,品青云之饮。”

    孙衍低头一瞅,马上哈哈一笑,他哧声叫道:“王七这小子生气了。哈哈哈,还这么酸不溜秋的说什么品青云之饮,哈哈哈,阿容,这个才是你真正的入幕之宾啊。”他说到这里,大是幸灾乐祸,不由双手一拊,哈哈大笑起来。而且,他是越笑越高兴,越笑声音越响亮,直是远远传出,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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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不一样了

    陈容盯着那信封上的字,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回头朝几个精卫说道:“你们且跟上我。”

    “是。”

    孙衍见她这么小心,咧齿晒道:“阿容小心过头了。”

    陈容挥着手,示意马车驶到这边来,一边对孙衍说道:“不是小心,当日在南阳里,便有人假借他的名义骗我出游。”

    孙衍一怔,问道:“谁干的?”

    陈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顿了顿,她笑道:“当时我得罪的也只有陈元一家,想来是他们了。”

    孙衍皱着眉头,“如此大事怎能不知道?对了,那陈元一家不是也到了建康吗?明日我去问一问。”他也见过陈元等人,这一家,现在十分落魄,以孙衍的地位去查问,派一个仆役都足够。

    陈容点了点头。这时她的马车已经驶过来了,陈容跳下马车,见她上了车,孙衍也爬上自己的马车。

    手攀在车辕上,孙衍回头看向陈容,说道:“阿容,你那嫂嫂,”他严肃地说道:“那种人,是贪得无厌的小人,她若是再敢惹你,我会出手震慑!”

    陈容刚刚坐稳,闻言不由转向孙衍,看着他,她慢慢展颜一笑。这一笑,有着发自内心的温暖和感激,孙衍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后脑壳,纵身翻上马车坐好。

    两人分道离开。

    陈容走了百步不到,平妪和尚叟等人已然赶到。远远地看到她,众仆一冲而来,叫道:“女郎!女郎!”

    陈容抬头,见到一众含泪的眼,不由好笑地问道:“怎么啦?”

    尚叟朝着她深深一揖,颤声说道:“恭喜女郎。”他又朝着皇宫方向拜了拜,颤声道:“谢陛下隆恩。”

    在尚叟行礼时,平妪等人也是乱七八糟地行着礼。

    陈容见到这一张张激动得无以复加的脸孔,一眼瞟到四周不时瞅来的目光,连忙说道:“好了,回府再说。”

    “是。”

    见尚叟策着马车靠近,陈容低低说道:“那些财宝,找个机会全部取出来。”

    尚叟明白,自家女郎这是得了万废俱兴,处处都要用钱。他连忙点头应是。

    这时,马车后平妪低低唤道:“女郎。”

    陈容看向她。

    平妪凑近她,小声地说道:“女郎,郎君和小郎君过来了。”在陈容睁大的双眼中,她轻轻说道:“郎君已经休了那个恶妇!”

    一句话吐出,陈容笑容满面。

    平妪连忙提醒,“女郎,奴怕那恶妇不会轻易罢休,已把郎君安置在道观中。”

    陈容闻言,冷冷一笑,浑不在意地说道:“不过几个无赖,有什么可怕的?”她可从来都不是非仁慈之人,那恶妇安份也就罢了,胆敢胡闹,那得看她有几条命了。

    平妪快乐地应道:“是,我家女郎是什么人啊,才不怕她呢。”

    她说到这里,满足地望着陈容,暗暗忖道:女郎深得陛下看重,不但赐田赐庄子,甚至还允许身为道姑的她养有面首。。。。。。这岂不是说,女郎可以有后代来继承这些财富了?

    女郎会有她自己的后代,这对于平妪等仆人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在他们想来,这世上,夫主远不如子女可靠!女郎只要有儿子傍身养老,她嫁与不嫁,有没有丈夫,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时候,平妪甚至欢喜起女郎的坚持来。如果她当初嫁了人,就算是给王七做贵妾,也永远不会有今日的风光!

    陈容眼角一瞟,见到众仆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嘴角不由一扬。

    只是她自己,远不如仆人们这么高兴:古来伴君如伴父,她现在的地位,远不如仆人们所想的那么牢靠。

    陈容把仆人们领回府中,向众精卫介绍一番,又交待了众仆要做的事后。便继续带着十个精卫,朝着袖风之泉驶去。

    经过这么一耽搁,太阳已然落山,夜雾开始笼罩于天地间。

    建康这地方,不管天下是如何混乱,它一直是承平的。因此,明明四周风雨飘摇,这里的人享乐已形成习惯。特别这一入夜,更是狂欢享乐之时。

    街道中,处处灯火通时,便是木桥旁,河水中,也飘浮着灯笼,连天空上,也有孔明灯点缀其中。

    无数的灯火下,是衣香鬓影,车水马龙。

    陈容的马车缓缓行走在街道上,倾听着四周的人语,时不时地迎上一道二道目光,她竟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宁静了。

    马车驶过青云庄所在的巷子,开始驶入另一条正街。

    正街的繁华,更是远胜过巷道。远远望去,红色的灯火与鲜艳的美人,组成了灼目的风景。

    陈容昂着头,津津有味地望着时,几乎是突然间,两人黑影一冲而出,挡在了她的马车前。

    那两人一冲而来,‘嗖嗖’二柄长戟一拦,却是策马走在前面的二个精卫同时出手。

    寒光森森中,一个熟悉的,谄媚的声音连声说道:“别,别,我是阿容的族伯。”那走在前面的黑影叫到这里,声音一提,朝着马车中的陈容唤道:“阿容,是我啊。呵呵,这阵子要见你可真难啊。”

    正是陈元的声音。

    陈容一怔,定睛望去。在她的目光瞟过时,陈元向后缩了缩,藏去了右袖下的补丁。

    陈容朝着两个精卫点了点头,令得他们撤下长戟后,她蹙着秀眉,淡淡的,冷冷地盯着陈元和陈三郎,微一颌首,问道:“不知陈公前来,有何见教?”

    她没有叫陈元叫伯父。

    陈元闻言,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他暗中磨了磨牙,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谄媚了。事实上,陈容现在还是出家人,既是出家人,便与红尘俗事脱离了干素,便不再姓陈。她不唤他为族伯,他是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

    陈元陪着笑,大步走到陈容的马车前。眼看就要靠近陈容时,陈容一个眼色瞟去,嗖嗖两声,两柄寒戟一挡,两个精卫同时喝道:“站住了!”

    这两个精卫,可是给皇家当差当惯了的。虽然战斗力还不知道,可这耍威风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他们这一喝,明明不响,可那冰寒威严,还是令得见过不少世面的陈元双膝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至于陈元身后的陈三郎,一早看到这架式,更是呆在后面不敢上前了。

    看到陈元差点跪倒,陈容的脸上无喜无怒。可对陈元来说,一个曾经在自己手下苟且偷生,连大气也不敢吁一声,极尽卑微的晚辈,弱女子,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还让自己差点出丑。那羞辱,如潮水一样直扑而来,这一瞬间,令得他的脸色变得青紫青紫。

    陈容静静地欣赏着陈元的恨意和卑微,慢慢下巴一抬,优雅的,傲慢地说道:“陈公如果无事,请恕弘韵子不陪了。”

    说罢,她淡淡说道:“走罢。”

    “且慢且慢。”陈元陪着笑连声叫道,这一次,不等他开口,站在后面的陈三郎低低的开了口,“父亲,没用的。”

    他低头上前,扯着陈元的衣袖,连声说道:“没用的,一点用也没有的,何必受这种羞辱?”

    陈元一呆间,陈容的马车已是扬长而去。望着那车驶过的烟尘,陈元一张脸又青又紫,他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从咽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吼叫。

    好一会,陈元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为父愿意向这贱人低头啊?可三郎啊,现在我们只能求她啊,只能求她啊!”

    他红着眼眶,愤恨地看着陈三郎,“那个应林王,可是出了名的暴戾。你这次得罪了他,他断断不会饶过你的。陈家的人连门也不让我们见,连阿微也不让我们看一眼,现在我们除了求这个骚货,还能求谁?三郎,我们还能求谁?”

    陈微能留在陈府,还是陈公攘看在冉闵的面子。让陈元真正痛恨的是陈公攘这些族人。。。。。。真是绝情啊,说断便真断了个干净!居然连门都不让自己一家三口进!

    在他嘶哑的逼问中,陈三郎低下了头。

    陈元瞪着陈容远去的方向,声音平静了些,他哑着声音说道:“这骚货一天到晚窝在道观,偏那道观被琅琊王氏的人把持着,我们跑了无数次,连面也见不到。好不容易在这里等到了她。。。。。。”

    不等他说完,低着头的陈三郎惭愧地说道:“父亲,是孩儿错了。”

    陈元伸手抚着他的头,说道:“不,也是为父一见这骚货,便控制不住心中的厌恶,自己住了脚。这怪不得你。”

    顿了顿,他咬牙说道:“明晨来吧。这骚货怎么说也是一个妇人,吹捧两句便可成事。”

    陈三郎点了点头,父子俩转过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马车缓缓驶动中,陈容轻缓的声音传来,“通令下去,日后看到这两人,赶走就是。我不想见到他们。”

    十个精卫朗声应道:“是。”

    十人的声音,整齐有力,清脆而精神,陈容饶是前一世也是当人家主母的,现在听到,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向后一仰,静静地看着街道两侧的烟火,让一颗心,慢慢归于平和。

    就在这时,她的前方,传来一阵沉而有力的鼓声!

    那鼓声,沧凉,似是从万古高空中传来。

    陈容顺声望去。

    就在她抬头时,前方一片黑漆漆的天空上,一点,两点,三点,五六点,鲜红鲜红的灯火宛如星辰般依次亮起

    就在陈容有点诧异地望着那虚空中的灯火时,几乎是突然间,她面前的所有灯火同时点亮,瞬时,那漆黑的天空上,一座由华灯组成的阁楼出现在她眼前。

    阁楼上,华灯下,一个长腿高挑,宛如仙鹤凌驾云空,俊美得无懈可击的青年,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那鼓声,正是这青年敲击而出。随着鼓声沉沉而来,那青年精瘦有力的肌肉,在宽袍大袖下,运动出一种优美的韵律。

    饶是陈容见惯了王弘孙衍等人,这时看到那青年,也不由呆了呆。听到阁楼上下尖叫声欢呼声大作,陈倥好奇地问道:“他是谁?”

    一精卫尊敬地望着那青年,回道:“他是陈郡谢氏的子弟,风流盖古今的谢鹤亭。”

    “是他啊。”

    陈容却是听过的。她点了点头,便收回了目光。

    在少女们的尖叫声,和沉沉的鼓声中,她的马车缓缓驶过。

    身前身后,是一片旷世繁华,陈容仰望着天空上的白云,低声说道:“怪不得那么多人向往着建康啊。”

    走在前面左侧,那娃娃脸的精卫闻言,咧嘴一笑,回道:“是啊,天下十分风华,建康便占了八分。”

    他看着陈容,笑道:“女郎现在身份不同了,机会不错的话,也许可以再接触一些风流俊彦,人中龙凤。”

    他这话?陈容瞟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这一路,陈容没有催促,众人便走得缓慢,这般走走停停,来到袖风之泉时,天色已晚,明月已上柳梢头。

    “女郎,到了。”他们实在不知怎么称呼陈容,便跟着平妪尚叟等人叫起女郎来。到了?

    陈容应了一声,轻声说道:“我下来走走。”

    “是。”

    陈容跳下马车,缓步向前走去。

    走过一排树林,她脚步便是一顿。

    袖风之泉中的那五个亭台上,是空空如也。

    可是,在那潭水的右侧,有一灯如豆。

    朦朦胧胧,浅浅淡淡的灯光中,一道同样朦朦胧胧的人影,悄立其中。

    风,卷起他的长袍大袖,也卷起在他身周,起起落落的四五点萤火。

    天上月光如泄,水中白衣如梦。

    他原来,早就来了。。。。。。

    陈容停下脚步,低低说道:“无妨了,你们退下吧。”

    “是。”

    陈容向前走去。

    走到潭边,一叶扁舟在脚下载浮载沉。陈容纵身跳下,拿起竹竿,朝着那人飘荡而去。

    转眼间,她便来到了他身侧。

    如此近距离看着他,陈容第一次看到,这个总是微笑的,雍容的美少年脸上,有着一抹浅浅的落寞。

    这种落寞,很浅很浅,很轻很轻,却不知怎么的,令得陈容的心有点揪紧。

    她迅速地侧过头去,重新武装起自己。

    晚风中,衣袍飘拂中,他望着月光下荡漾的水波,低低说道:“你迟到了。”

    陈容抿着唇,好一会,她正准备说,你又没有跟我约好时辰。他清润如水般的音线,若有若无的飘来,“这是第一次。”

    他缓缓转头,黑暗中,清澈的目光熠熠生辉。

    他看着陈容,陈容再一次,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忧伤。

    陈容重重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我。。。。。。。”

    刚吐出一个字,他优雅地朝她伸出手,温柔之极的,宛如呢喃着,“来,与我一游。”

    陈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放在他的掌心。

    娇嫩的手指一放入,他便是轻轻一合。温暖的肌肤相触间,他轻轻一扯。

    陈容随势跳入他的扁舟中。

    她一跳入,他便放下她的手,转头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山峰,低低说道:“请卿为我撑舟。”

    陈容低下头,弯腰拿起竹竿。

    竹竿一撑,轻舟如箭般冲出,于银光荡漾中,溅起一串水花。

    撑了几下,陈容看向他。仿佛知道她在看自己,他轻声说道:“阿容,可喜听笛?”

    不等她回答,他已从广袖中拿出玉笛,置于唇边吹奏起来。

    笛声悠荡。

    陈容低着头,望着水中破碎的明月,和两人的倒影,每一竿下去,便把三个影子划碎,然后,又合拢,再划碎。

    这一刻,天地间,只有笛声如水般悠然而来。

    不知今夕何夕。

    慢慢的,笛声止息。

    这时,扁舟已荡到了河流中。陈容抬起头来,她望着背对着自己的颀秀身影,咬着唇,低声说道:“怎么不见你的仆人?”

    没有人回答。

    陈容低下头来,她专心地撑着舟。这时,已渐渐驶入群山中,听着两边山林中传来的猿啸虫啼,陈容低低地说道:“陛下,陛下问我了。”

    她低着头,慢慢一笑,轻声说道:“他说,好些人向他提到你的婚事。”顿了顿,她再次自失地一笑,“他还跟我说,要不要悄悄立一道圣旨,他大笔一划,盖个玉玺,使我变成你王家妇。”

    “我拒绝了。”

    陈容抬头看向他,目光明亮,笑容清彻而无悔,“我说,便是嫁了,我也坐不住那位置。”

    在她明彻的,一瞬不瞬地注视中,玉笛置于唇边,仿佛神游物外的美少年,缓缓回过头来。

    黑暗中,他双眼晶亮晶亮,宛如天上的银河。

    他望着她。慢慢的,他灿然一笑。

    这一笑,宛如一道春风,把那隐隐的落寞,忧伤,全部一扫而空。

    手指一勾,玉笛入袖,王弘温柔地望着陈容,声音如水,“我知道。”

    他微笑地看着她,白衣飘拂,凌波欲去,“你受封后一个时辰不到,陛下又下了一道旨。”

    陈容嗖地睁大双眼。

    在她好奇中,有着不安的眼神中,王弘弯起双眸,宛如月牙儿,“他赏了三个美少年,要送给你。”

    在陈容瞬时睁大的眼眸中,他清润的声音如流泉,混在河水中,格外清悠动听,“不过没有送到。。。。。。。我使了清林公主,半道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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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就是无赖

    王弘说到这里,微笑着,静静地看着陈容。

    月光下,他这般负手而立,笑容淡淡,眼眸明澈,当真说不出的悠闲。

    不过陈容与他相识已久,心下明白,当他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时,便是他在审视琢磨她的心意时。

    当下,她不置可否的一笑,目光看向远处的黑幕,若无其事地说道:“陛下这是允我生有我自己的孩儿。”

    她这是在告诉王弘,皇帝赐给美少年,是为了让她诞育后代。。。。。。。一个女人有了孩子,通常便是有了一切。从此后,可以不惧孤单,不再孤苦。自是,也可以没有男人相伴。

    陈容的声音恬淡中,带着感恩,便似这句话中,没有任何含义。

    笑得眼如月牙的王弘,那笑容微不可见的僵了僵。

    他转过头去,静静地望着天地交际的远方。

    直是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陛下对你,倒是不错。”他是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可是说出来后,却多多少少有了些郁火。

    陈容听到他语气中的不快,心下开怀,很想笑出声来,终是不敢。她抿着唇,轻轻应道:“是啊。”应到这里,她灿烂一笑,转向王弘快乐地说道:“陛下这次给了我千亩良田,还有那么好一个宅子。这一下,我在这建康城,也算是安下身了。”

    月夜中,王弘的嘴角微微一扬,算是一笑。

    陈容伸手拂了拂鬓角飘扬的碎发,已有点神采飞扬,她望着前方,向往地说道:“有田有庄子,以后还有一个孩子。。。。。。我陈氏阿容,终于如愿以偿了。”

    “如愿以偿?”

    王弘的声音有点低,有点沉,他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陈容。

    陈容没有看向他,自是不知道他脸色不善。她点了点头,轻快的,得意地说道:“是啊。我这一生,总算要如愿以偿了。”她歪着头,笑声清脆,“以前我便想着,这一生,能嫁个平凡朴实的寒门士子,扶持着他积累一些钱财,生几个聪明的孩子,便可以知足了。七郎你不知道,我在闲着无事时,还曾想着,要怎么做,才能留住我那丈夫的心,让他不想去纳妾呢。”

    说到这里,她自失的格格一笑。

    低下头,陈容用竹竿划过水波,在月光下,泛起一圈圈暗淡的涟漪后,陈容笑得眉眼弯弯,“有一阵子,我都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如愿了。没有想到陛下对我如此之好。我现在,虽说不能享受家人之乐,可有田有庄,还能有孩儿,也是极好,真的是极好。”

    她转向王弘,再次对上他静静的,实在太过宁静,都泛着冷意的双眸。不过陈容正是开怀时,也没有在意。她朝着他眨了眨眼,调皮的,媚意婉转地凑上前来,悄悄说道:“七郎。”

    她咬着唇,羞涩地一笑,好半晌想要开口,又是一笑。

    低下头来,陈容双手绞动,讷讷说道:“七郎,你应我一件事,可好?”

    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淡淡的,冷冷地回道:“不好。”

    陈容一呆,她愕然地看着他,轻叫道:“我都没有开口。”

    王弘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就是想我答应,如果怀了我的孩子,孩子就跟着你,与我无关嘛。”

    在陈容敬佩中,有点沮丧的表情中,他笑了笑,广袖一拂,淡淡说道:“想这数百年来,它是第一个身为琅琊王氏嫡传血脉,还没有出现便被人嫌弃的!”

    他的声音温柔轻淡如昔,可真是透着冷。陈容不敢说话了,便连忙闭紧嘴,背对着他。

    虽是背对着,可她依然笑容愉悦,依然眼神明亮。很显然,这时刻的陈容,还是兴奋的,对自己的将来,还是充满着激情的。

    王弘见状,嘴角扯了扯,负着双手,看向与她相反的方向,淡淡说道:“陈氏阿容,你死了这条心吧。”

    陈容讶异地回过头来,不解的目光中,他笑了笑,冷冷说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近你的男人,来一个,我杀一个!”

    他蓦地回头,温柔地盯着陈容,伸出手去,轻轻拂了拂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幽幽说道:“因此,你这一生,不会有继承你家业的子嗣!”

    他把话丢到这里,不等陈容生气,自己胸中那郁火,却是越燃越旺,他腾地向前走出几步,站在舟头,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划快一些!”

    声音沉怒。

    陈容先是呆了呆,她差一点说出:我从来便没有想过,除了你,还让别的男人近我的身。

    可那话终是没有出口,不但没有出口,陈容一想到这个男人的强硬和无情处,心下便是暗恨。

    当下,她嘟着嘴,把竹竿朝着水中重重地拍击着。

    随着‘啪啪’的水花四溅声,轻舟冲得飞快,转眼间,袖风之泉便已被甩得很远。

    王弘不说话,陈容也赌气不说话。一时之间,只有流水哗哗的声音,和竹竿在水中划动的声音,混在虫兽鸣叫中传来。

    王弘很是生气,他在舟头呆站了一会后,突然伸手在虚空中重重一拍,恨声骂道:“该死!”

    这一喝骂,让陈容抬头看向他。

    背对着她的王弘,在月光下,俊脸有点发青,他磨着牙,又恨声说道:“都是这个昏君!”

    陈容抿了抿唇,想要回他一句,终是忍住了。

    这时,王弘走出几步,越过陈容,在舟尾的塌旁,解下一只绑紧的酒瓮。他举起那酒瓮,仰头便灌了一口。

    听到酒水‘咕咕’声入喉,陈容忍不住说道:“别喝了。”她冲上一步,抢去那酒瓮,叫道:“这是在河中,你想淹死啊?”

    王弘任她抢过酒瓮,他也不看她,只是背过身,撅起了嘴。

    这时,陈容低而温柔的声音传来,“你的病可有好透?河中风大,可别伤了身。”顿了顿,她劝道:“我们回去吧。”

    男人没有理她。

    陈容见他头也不回,还像个孩子一样生着闷气,不由嘀咕道:“病还不一定好利索了呢。。。。。。真是不爱惜自己。”

    背对着她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

    陈容眨了眨眼,这时,王弘打了一个喷嚏。

    陈容一怔间,他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陈容连忙上前,她扯着他的衣袖,轻言细语,“冷了吧?我们回吧。”

    男人头也不回,只是在她扯得紧时,他把衣袖抽了抽。

    感觉到他动作中的迟疑,又听到他两个喷嚏打出的陈容,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她伸出双臂,这么环抱着他,试图让他暖和一点中,陈容软软劝道:“七郎,河风太大,容易着凉的。

    王弘没有理会。

    陈容无奈,把他朝后一拖。这一下,倒是轻轻松松把他拖动了。拖着王弘来到被铁链固定的塌几处,把他按在塌上,陈容四下看了看,没有寻到衣裳,只得继续从背后温暖他。

    怀中的男人,又是一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出。

    陈容心下不安,连忙也坐在塌上,把他的头搂在怀中。一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一边用另一只手划着舟向回返去。陈容埋怨道:“怎么连个仆人也没有带?”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伏在她的怀中,月光下,那双轻轻闭着的眼眸,流露出一线脆弱和无助。

    陈容低下头来,在他的眉心轻轻印上一吻,刚刚吻上,她想到眼前这人的可恨之处,不由气呼呼地说道:“明明又坏又霸道,又自命不凡,偏偏生了病便似孩子。”

    男人动了动,在她怀中反驳道:“我连号也没有,不曾成年。”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这么一说,陈容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实在克制不住,那笑声越来越欢。

    就在这时,陈容止住了笑声,迅速地抬起头来:她听到了划水声,

    抬着头,眯着双眼,朝着那声音传来处看去。渐渐的,在视野的尽头,出现了几叶扁舟。

    “有人来了!”

    陈容朝着王弘低声说道,她的声音有着警惕。

    王弘没有回答,而那几叶扁舟,竟是直接朝她驶来。

    陈容坐直身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些人。转眼间,几舟飘尽,不等陈容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可是郎君?”

    这声音有点耳熟。

    陈容正寻思着,她怀中的男人,清润悠然地开了口,“过来吧。”

    声音一落,几个粗豪的汉子同时欢叫,“是郎君!”他们划着舟,三不两下便靠了过来。

    与陈容的轻舟靠近时,王弘已施施然站起。几个少年一围而上,在陈容还有点不解中,他们给王弘披上了外袍,筹拥着他朝那几个扁舟靠去。

    王弘没有动,他回过头,扔来一件外袍,温柔道:“披上。”直是等到陈容披上外袍,他才伸出手牵着她的手,朝那巨大的扁舟中走去。

    两人一过来,几叶巨舟便同时点燃了火把。众汉子把火把插在舟头舟尾,一时之间,只有那腾腾的火把燃烧声,在夜空中响起。

    这时的王弘,笑容淡淡,目光明澈,举止中,透着他惯有的老练和睿智,更重要的是,连喷嚏也没有再打一个。。。。。。。陈容有点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不过想着这个男人如此骄傲,断断不会在自己面前耍这种小伎俩,便不再胡思乱想。

    几个壮汉同时使力,巨舟走得飞快,荡起的水花成白线,一缕一缕地延伸到天边。

    走着走着,正看着风景的陈容突然叫道:“走错了。”

    她朝着壮汉们叫道:“走错方向了。”

    建康是在东南方,从北斗七星可以看出,这舟是朝着西北方向逆流而驶。

    陈容的叫声,众人却是充耳不闻。

    陈容一怔,转头看向王弘,对着火光下,他那俊逸高贵的面孔,陈容叫道:“是真地走错了方向。”她朝着天空一指,道:“看,北斗七星在那边,我们应该是朝相反的方向走,才能回到建康。”

    前世时,她跟着冉闵奔波过。冉闵是将军,对天时地理必须精通,陈容为了与他有共同语言,也对这些最基本的知识,知道一二。可以说,她比起建康城中的大多数贵族,都要博学。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诚挚,语气太过自信,王弘缓缓转过头来。

    他悠然明澈,如雪山高峰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她。

    他微微一笑,以一个上等贵族才有的雍容华贵的姿态,望着陈容,说道:“没有走错。”

    在陈容瞪大的目光中,他优雅地说道:“我们不需回建康。”

    说罢,他别过头去。

    陈容大愕,她低叫道:“什么?”咬着唇,她又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王弘伸手从塌上持起一杯酒,送到陈容的面前,淡淡的,漫不经心地一笑,说道:“不必惊慌,我们今晚不回建康。”

    “那这是去哪?”

    陈容微微前倾,压抑着怒火地问道。。。。。。这时侯的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对这种高贵优雅的作态,已经没有感觉了。她,终于从下意识中,便不再觉得自己卑微,终于不再是别人一个眼神,便低下头去,别人一句话,便连口也不敢开了。

    她没有注意到,王弘却是注意到了。

    他静静地看着怒形于色的陈容,嘴角一扬,道:“去南阳。”定了定,他轻言细语道:“我们现在去的方向,是南阳城。走过这一截水路,有马车在侯着。”

    陈容磨了磨牙,低怒道:“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气愤而颤抖,“这是去南阳?谁要与你一起去南阳?”她声音一提,忍不住喝叫道:“王七郎,你给我说清楚!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要去南阳?”

    在她的怒目而视中,王弘自顾自地抿了一口口酒。见他久久不答,陈容怒极,伸手便把他的酒杯抢过。

    酒杯被抢,王弘也不介意,他向后自顾自地一躺,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他回道:“陛下那人,我最知道。”

    没有想到他会提到皇帝,陈容不由按住怒火,倾听起来。

    在她的目光中,王弘说道:“他这人做事,有点冲动,冲动时,恨不得把事情一下子做完。他也没有长性,任何事任何人过了一二个月,便会甩到角落去。”

    他转向陈容,月光下,目光明澈中含着笑,“阿容没有听懂么?他现在对你的事,管得太多了。我想带着你到南阳避避祸,过上一二个月再回来。”

    陈容气结。

    王弘望着气得咬牙切齿的陈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瞪着他这样的笑容,陈容又气又恨,她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再也控制不住,一个纵身扑了上去,扼上了他的咽喉。

    说也奇怪,她这般扑上去,紧紧扼着他的要害,那些大汉们却当没有看到,不但不管,还一个个转过头去。

    陈容十指一收,磨得牙齿格格作响时,“阿嚏——阿嚏阿嚏”王弘不住地打起喷嚏来。

    陈容恨极,她咬牙切齿地喝道:“别装了,我不会再上当。”

    回答她的,还是那阿嚏阿嚏声。

    不知不觉中,陈容松开了扼着他脖子的手,低下头向他看去。

    哪知她刚刚低头,身下的男人便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太猛,都呛得咳嗽起来,

    连说的话,也带着咳笑,“阿容果然爱我至深啊。”

    陈容恨极,头一低,咬向他的颈,刚刚接近,便听到男人笑道:“喂,别咬耳朵,上次你咬在肩膀上,我光解释便用了半天,这次要咬了耳朵,我都没有说辞了。”

    陈容怒极,她喘了口粗气,忍不住尖声叫道:“我不是在跟你玩闹!”她把他重重一推,背对着他。因气得太厉害,她的眼眶都红了。

    这时,她的背上一暖,却是男人伸臂搂着她。他搂紧她,下巴搁在她的秀发上,温柔之极地劝道:“阿容何必生气呢?”他低低一笑,“你呀,就是固执,明明爱我,还要气恼,明明知道逃不开我,还要去挣扎。”

    他搂着她的背,摇晃着她,软软的嘟囔道:“我真不喜欢这个昏君,他管天管地我都不理,凭什么他对你的事这般感兴趣?呸!还赐美少年给你!总有一天我火气来了,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昏君!”

    陈容这才知道,搞了半天,他还是为了这件事。当下又想笑又想气。

    转眼间,陈容想道:陛下要是再也想不起我,倒也是好事。至少,他也不会心血来潮地收回对我的赏赐。。。。。。。对于皇帝,她还是怕他的喜怒无常的,今天与他相处,她直是流了几身冷汗,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恐惧,已根植于心。

    再说,如今木已成舟,生气也没有什么用。

    陈容想着想着,收起了怒火。

    她伸手扯开男人扣着细腰的手,问道:“你真是到南阳?”

    “自然。”他越发扣紧了她,声音是懒洋洋的,“有所谓狡兔三窟,我在那地方购置了一些田产店铺。”

    不知为什么,陈容听到这话,突然觉得有点发冷。

    王弘微笑地盯着腰背挺直的陈容,继续说道:“如今胡人已转移了目标,南阳城已是安全之地,便想去看看春耕了没有。”

    他凑近陈容,朝着她耳洞吹了一口气,低低笑道:“卿卿以为然否?”

    陈容没有理会他。

    这时,身后的男人低叹一声,喃喃说道:“在建康埋了些珠宝,这是第二窟。那第三窟,得设在哪里才好呢?”

    他转向陈容,笑意盈盈,“卿卿觉得第三窟设到哪里的好?”

    陈容声音平淡地说道:“我不知道。”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细腰,径自说道:“也是没法啊。那南阳的田产,可以记在一个人的名下,建康的庄子,可以记在另一个好友的名下,第三窟,得记在谁的名下才保险呢?”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陈容,问道:“卿卿觉得记在谁的名下为好?”

    陈容抿了抿唇,淡淡回道:“我不知道。”

    王弘哈哈一笑,哧声道:“卿卿真不聪慧,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陈容突然扑哧一笑。

    她回眸望向他,笑靥如花般妖艳,声音也是软绵绵的靡荡天成,“七郎真是的,还是天下间有数的名士呢。。。。。。这般在意铜臭之物,就不怕侮没了你的英名?”

    王弘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他伸手拔了拔河水,笑眯眯地说道:“这个阿容就不知道了。。。。。。大丈夫处事,没虑成,先虑败!只有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把一切看得个分明,才能在应变到来时从容处事,才能想进就进,想退就退,不惧于人,不惧于事。这也是名士风度呢。”

    他双手一摊,松开陈容,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笑得云淡风轻,“如此明月,如此佳人,阿容,给为夫奏一曲。”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壮士抱着琴盒,放到了陈容面前。

    陈容正是对王弘生气时,当下倔着颈项回道:“没心情,不想!”

    王弘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他悠然一笑,道:“卿卿没有心情,为夫的心情,却是甚好的。”

    说罢,他坐直身子,接过那壮士递来的琴,修长的手指一扬,一缕琴声开始传荡。

    正如他所言,他的琴音,充满了悠然自在,自得其乐,还有一抹洋洋得意。

    陈容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住,回头朝他狠狠地剜了一眼。

    王弘没有看到。

    他垂眉敛目,俊逸清华的面容,既高贵,又脱尘。那明澈地双眸,仿佛不染尘埃。

    仿佛被他容光所慑,三五点萤火渐飞渐近,围着他的双手旋舞。

    这时,一个壮士轻声道:“噫,这么晚了,怎么也有行舟?”

    陈容转头看去,果不其然,在另一条河道处,转来了一点灯火,定睛一看,也是一叶扁舟。

    琴声悠然传出。

    几乎是突然的,那扁舟中,传来一个清亮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何方高士在此奏琴?佼佼明月清风,怎夹有洋洋之乐?惜乎,足下琴声,本已当世罕有,奈何喜乐中,有轻浮之气。”

    如此静夜中,那声音洪亮之极。

    王弘眉头也没有抬一下,他双手优美地一抚,琴声渐收。

    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王弘清声一笑,回道:“这位君子偏颇了。美人在怀,有如愿之喜,自是琴音洋洋,轻悦飘然。”

    他这个回答一出,那人先是一怔,转眼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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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龙有逆鳞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如愿之喜,好一个如愿之喜,实实是某偏颇了。”

    站在舟中,那人朝着王弘遥遥一揖,大笑中,舟身已荡向相反的方向。

    王弘含笑不语,也没有问那人的名姓,那人也不在意,只是大笑着越去越远。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条支流,几叶轻舟荡开,同时朝那右侧的支流驶去。

    陈容以手枕头,侧缩在王弘身侧,学着他那般望着天上的白云。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臂搭上了她的细腰。

    陈容没有拿开,不但不拿开,她还向他的怀中滚了滚,更加偎近了他。

    头顶上,一个温柔的,戏谑的声音传来,“卿卿因何近我?”

    陈容望着天上的浮云,漫不经心地回道:“想近,就近了。”

    这话一出,笑声传来。

    陈容一眼瞟去,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直是笑里藏刀,“七郎忘了,阿容我可奉旨蓄养美少年啊!”

    声音和缓如风,不经意地飘出。

    可它就在飘出的同时,王弘俊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而四周,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而发出这些声音的壮汉,在王弘和陈容看去时,不约而同地低头避开,只是呛咳声越发响亮了。

    陈容弯着双眼,欣赏着王弘那僵硬的笑容,“七郎休恼,建康中,只怕如此想来的人不少!”她笑眯眯地说道:“你恼也没用。”

    陛下许她蓄养美少年,而她来来去去,也就是与眼前这个美少年有暖昧,来往得密切些,而且,这般夜深了,还相依相偎。。。。。。。这可不合了陛下的旨意?

    王弘盯了一眼笑意盈盈,双眼特别明亮的陈容,哼了一声,决定不理会小人得志的她,侧头专注地看向天边。

    陈容见他不战而逃,大是得意,扬着唇格格一笑,越发偎紧了他。她抱着他的手臂,自言自语道:“我是你的外室,你是我的面首,七郎,这样的你我,在他人眼中,算不算得是奸夫淫妇?”

    她笑得轻巧,语气也很温柔,因此,那鄙俗的‘奸夫淫妇’四字,愣是少了几分粗野,多了几分打情骂俏。

    王弘抿着唇,又是轻哼一声,他干脆翻过身去,理也不理陈容。

    陈容见状,笑得更欢了。

    她还是第一次令得他哑口无言呢。

    在陈容格格的欢笑声中,几乎是突然的,背对着她的王弘冷冷说道:“卿卿莫要乐极生悲!”

    陈容的笑声更响了。

    约走了大半个时辰后,扁舟开始转向,朝岸边靠去。

    转眼间,轻舟靠了岸,陈容望着月光下,那条一望无际的官道,望着那停在官道上,浩浩荡荡的车队和人仰马嘶声。轻叹一声,嘀咕道:“居然来真的。”

    在她嘀咕际,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已广袖一甩,步伐雍容地朝前走去,陈容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车队的马车,便有二三十辆,各式驴牛车无数,陈容盯着这支看不到边的车队,说道:“这是运送粮草的?”

    她转向王弘,目光炯炯,“此刻青黄末接,南阳城刚刚经过劫难,定然渴粮渴得紧。在这个时候运粮到南阳城去,那是十倍之利啊。”说到这里,她好不遗撼,若是早知道王弘有意去南阳,她怎么也得准备几十车的粮草。

    陈容寻思时,却没有注意到,四周好几双看向她的惊讶赞叹的目光。

    王弘挑眉望来时,一阵掌声响起,‘啪啪’脆响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文士大步走来,他盯着陈容,赞叹道:“好一个十倍之利!大才啊!”

    说到这里,他转向王弘,唤道:“郎君,此女商才过人,可否转让于我?”

    陈容跟在王弘身侧,虽是做女郎打扮,可她面容姣媚,定当是个姬侍。姬侍最得宠也只是姬侍,如是上等贵族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当着她主人的面求欢,调戏。

    这文士虽然不是上等贵族,也有些身份,因此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可这一次,他的声音一落,便敏感地发现,四周的气氛有点僵滞。

    那文士朝着众人看了看,慢慢的,那脸上的笑容开始僵住。

    一阵沉默中,王弘懒洋洋地开了口,“你说她?”他嘴角一扬,慢慢说道:“她,你可要不起。”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妇人,无人可以要的!”

    说到这里,王弘大步朝着车队前方走去。

    他一走,众人连忙跟上。

    一个王府家仆稍稍落后,等王弘走远后,他走到那文士面前,压低声音同情地说道:“扬子休,这次我帮不了你了。”

    扬子休大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时,他颤声说道:“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至于因一句话,便绝人后路吧?”

    那王府家仆摇了摇头,低低说道:“龙有逆鳞。”丢出这四个字,他对着软倒在地的扬子休叹了一口气,“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在建康出现了。”

    说罢,他衣袖一甩,急急跟上王弘等人。

    扬子休坐倒在地,这时的他,脸色铁青,冷汗如雨一般嗖嗖直冒,他瞪着陈容远去的窈窕身影,慢慢的,惨然一笑,自语道:“竟是他的逆鳞?如此珍视,何不藏于内室?是了,是了,他这是在杀鸡儆猴,是在警告天下人。我是时运不济啊。”

    几十年前,他们琅琊王氏的一位嫡子,在喝醉酒后,就当众脱光衣服去欺侮朋友的妻子。。。。。。。这样的事,众人也只是把他扯开,笑谈一番。

    这几百年来,贵族也罢,名士也罢,跑到别人家中,相中一个漂亮的女人,直接扯到偏静处强迫行事,已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

    自己只是一句话,便被王家七郎黜落,累及家族,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恰好遇到王弘想彻彻底底地护住这个妇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尊严上,都完完全全护住时。

    便这么一个他想杀鸡儆猴时,敲打世人,提醒众贵族,此女便是他的逆鳞时,自己撞上来了。。。。。。只是这么一句话啊!

    陈容却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爬上王弘的马车,老实地在他腿边坐好,兀自伸头四下张望着。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是了,阿容是知商事的。昔日在平城时,你明明散去了家财,到了南阳,依然置产,到了建康,依然花用不差。”

    他轻轻的,若有所思地说道:“阿容有所隐瞒啊。”

    陈容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见她不说,王弘笑了笑,他倚着她,轻声说道:“睡一下罢。”

    陈容应了一声,拉上车帘。

    这一次,因为不担心遇到胡人,众人走的是通往南阳最近的路。因此,走了不过二十来天,便进入南阳境内了。

    望着前方渐渐出现的南阳城池,王弘朝着塌上一倚,唤道:“阿容。”

    在陈容望去时,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一次,你可以好好寻思一下,怎么出口恶气。”

    陈容不解地看着他,笑问道:“什么意思。”

    王弘一笑,轻轻哼唱,“世事兴亡自有道,吉凶祸福最无常。”

    陈容还是迷惑着,见他不说,她哼了哼,把头别过去。

    望着两侧茫茫的黄尘道,还有视野尽头的巍然城池,去年经历的一切,一幕幕浮于眼前。

    几乎是突然的,陈容转过头看向王弘,问道:“莫阳城时,慕容恪为什么要围攻你?奇怪,你去那里也才几天啊,他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来围了城?”

    王弘淡淡地瞟着她,微微一笑,“南阳时,我一样被围。。。。。。卿卿单提莫阳之事,何意?”

    何意?自是因为,你上一世是在那里殒落的。

    在陈容一怔,不知如何说话时,王弘看向外面,他嘴角一扬,说道:“这个问题,想来这次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原来,他这次来南阳的目的之一,是想调查这件事啊?

    在陈容寻思时,他伸手按上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说道:“阿容果然聪慧。”

    陈容又是嘿嘿一笑。

    车队越来越近了。

    渐渐的,沆沆洼洼,伤痕处处的南阳城,清楚地出现在陈容眼前。

    望着它,陈容目光一移,看向城门处那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群,在车队越来越近时,发出一阵阵欢呼和喧嚣声。

    渐渐的,灰尘散后,一个个面孔出现在视野中。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清瘦高雅的文士,在这文士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这青年一张长方脸型,五官端正,肤色棕黑,一双大眼相当有神,腰背挺直,可不正是张项?

    没有想到大半年不见,他都升官了,还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还可以站在前面的显要位置。

    欢呼声越来越响亮了。

    渐渐的,“七郎,七郎——”地欢呼声,冲破云霄。

    马车缓了缓。

    两个仆人上前,他们完全拉开王弘的马车,让他和陈容的面前,清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双又一双投来的热切的目光中,叫声直是震耳欲聋。

    那清瘦文士和张项上前几步,躬身迎来,“我家王爷知道七郎前来,特令我等相侯于此。”

    行完礼后,那文士哈哈一笑,朝着王弘唤道:“这次七郎带来的粮草,可算是解了南阳城的燃眉之急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陈容,讶声叫道:“莫非,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女光禄大夫?”

    车队还没有进城,便有前哨先行禀报,因此,这人知道陈容的新身份。

    叫到这里,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朗笑道:“失礼,失礼了。”他这么行礼,特别是当着王弘的面行礼,那已是把她当成一个大人物单独见过了。

    这样的礼数,可真是难得。陈容先是一呆,转眼便冷笑着想道:是了,他是南阳王的人。。。。。。大量士族流失,又被胡人重创过的南阳王,对我这个与陛下走得近的妇人,不得不笼络了。

    这时的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弘会提醒她,她这次可以出出恶气了。

    张项和众人听到文士的问话,同时一呆,都认真地朝着陈容看来。

    张项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清澈坦荡。他看着看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大了嘴。

    想起了陈容身份的不止是他,在他身后,十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这光禄大夫,好生面熟。”

    “我见过她,她是那个陈氏的偏家支系之女,上次南阳城被围,不就是她带领众卒杀出重围吗?定是因那次之事,才被陛下赏识的。”

    “真真是她!”

    “世事当真难料,这么一个俗艳女郎,转眼便可与琅琊王车同车了?”以那个文士朝她行的礼来说,陈容现在的身份,不是王弘的姬妾相好,而是有资格与他同车的贵族!因此众人才有这么一说。

    惊讶,羡慕,议论声中,陈容淡淡一笑,她朝着那文士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见她如此,亦步亦趋地跟着马车行进的文士哈哈一笑,他落后两步,朝着张项瞟了一眼,低低吩咐,“这妇人不喜我,你来接近她。”

    张项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容,好一会才应道:“是。”

    顿了顿,他在心中说道:这个光禄大夫,应该是对我有好感的。以前在南阳王府见过时,她还特意对我笑过。

    做为男人,他本能地相信,那种笑容是不一般的。

    在他寻思际,已落后马车几步,张项脚步一提,连忙跟紧。

    这时,车队在众人地筹拥下入了城。那文士走在马车旁,兀自滔滔不绝,“我家王爷本是想亲自出迎的,没有想到感了些风寒。得罪之处,还请七郎万勿在意。”

    转眼,他看向陈容,又咧嘴笑道:“久闻光禄大夫有姑射真人之称,果不其然。这一次大夫来了南阳,可要好好赏玩一番才是。”

    在他不住嘴的介绍中,陈容已是眺望着前方,望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流,一时之间,神游方外。

第174章 惊愕

    陈容和王弘被恭而敬之地请入了南阳府中。

    转眼,到了夜晚了。

    陈容沐浴更衣罢,跟在几个婢女的身后,朝着前方的一间大殿走去。

    这时刻,那大殿中灯火通明,笙乐不绝,这是南阳王为了迎接王弘与她,特意张罗出来的晚宴。

    不一会,陈容已来到了大殿正门,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大声叫道:“光禄大夫到——”

    叫声一出,殿中变得安静了。

    陈容微微一笑,提步入内。

    穹形大殿中,蜡烛和灯笼的光芒相互交映,把大殿照得宛如白昼般通明。

    大殿中,数百张塌几上都坐满了人,此刻陈容入内,他们同时回头,朝她打量而来。

    肥胖的南阳王,便坐在大殿正中,他正持斟浅饮着,似是没有注意到陈容过来,也就没有抬头看向她。

    陈容见状,冷冷一笑,刚刚跨入门坎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她便这般站在门坎上,在众人的注目中,转头问向那门僮,“七郎可到了?”声音清而靡荡,脸上笑容脉脉。

    她这声音,虽然没有刻意提高,可在座的人都在注意她,哪有没听到的道理?

    这次参加宴会的,都是南阳城的贵族,消息还是灵通的。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光禄大夫,不但是个道姑,还是个风流道姑,她与王弘和陛下,都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

    让他们一怔的是,这光禄大夫当真不把礼教当一回事,居然停在大殿门坎上,毫不避讳地直呼七郎名号!

    安静中,那门僮目光朝外一瞟,马上朝着陈容躬身回道:“回大人,到了。”

    陈容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

    果然,那个一袭白衣,施施然而来的美少年,可不正是王弘?

    此刻,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美丽的女子,仔细一看,这些少女,竟一个个都是女郎打扮,看来,都是南阳城的贵族之女啊。

    王弘悠然而来,一眼瞟到站在灯火正中,大殿正门处的陈容,不由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浅浅微笑。

    笑容虽浅,却似清风拂过云丛,令得明月照空,皎亮无比。这样的笑容,配上那灯火月色下的那一袭白,当真有几分姑射真人的飘然之姿。

    陈容回他一个笑容。

    她提起脚步,在众人地盯视中,不但没有入殿,反而迎向了王弘。

    曼步走到他面前,陈容在众女郎地盯视下,伸出白嫩的手抚上他的衣襟。极其亲昵,也极其平等随意地整了整他衣襟,陈容浅笑道:“因何才来?”

    王弘目光静静地盯着她异于常日的举止,回道:“这不来了么?”

    陈容双眸一弯,灿烂一笑。腰身一转,走在他前面,“走吧,别让王爷侯得太久。”说罢,她飘然入殿。

    在众女郎地目瞪口呆中,王弘似乎没有注意到,陈容这么一个女人,居然走在了自己前面,也似乎毫不在意,她用这么一种轻佻的,平等的态度与自己说笑。

    晒了晒,王弘嘴角一扯,漫不在意地随她入殿。

    这一下,众女郎跟不下去了。她们莺莺燕燕地围着他,跟随他而来,本来是想这般筹拥着他入殿的。现在被陈容这么一搅。她们都是知道她昔日身份的,顿时,众女郎有点不甘了,怎么着,也轮不到陈容宛如公主一样走在前面,而她们,却是跟在公主身后的小婢妾吧?

    看着王弘踏入殿中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圆脸略肥的少女瞪大一双细眼,

    气恼地低叫道:“这,这,七郎怎能不恼?”

    这少女的语气中颐指气使,态度中有着天生的傲慢,她是南阳王的女儿,因酷肖其父,颇得宠爱。

    在她的低叫中,众女也是气愤不平,不由叽叽喳喳地指责起来。

    在她们的指责中,陈容与王弘,已由一前一后,变成联袂而入。

    光是王弘一人,便可盖住满堂风采,何况再加上一个举止有异的陈容?一时之间,连南阳王也抬起头,眯着小眼盯起这对并肩而入的璧人。

    直到陈容两人走出五六步,大殿中才由安静变成了热闹。在一众交头接耳中,陈容和王弘来到左侧第一排塌几上,自顾自地坐下。

    王弘那是什么出身?他一举一动间自有种优雅天成。

    只是陈容?一时之间,几乎每个人都要盯着她审视,打量。越是看,南阳城的这些贵族们,越是笃定,渐渐的,连声音也给小了不少,要知道,当今之世,是‘王与马,共天下’的。。。。。。。而眼前这个妇人,是破天荒,举世仅见的,同时与王和马两大权力集团的中心人物关系暧昧的。众贵族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妇人让人敬畏。

    盯了陈容一眼,南阳王那肥胖的脸上,肌肉猛然抽动了一下。

    这时,旁边一个幕僚碰了碰他,这一碰,令得南阳王醒过神来,他哈哈一乐,举着酒樽站起来笑道:“诸位诸位,来,来,干了这一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后,把酒杯重新满上,转向王弘一晃,“说起来,七郎与我南阳还真是有缘啊。去年若不是七郎打得慕容恪落花流水,断断不会有今日南阳的安宁。来,让本王敬七郎一杯。”

    “不敢!”

    南阳王重新满上酒后,再次转向的,便是陈容。

    这时,陈容的后面,婢女们已把屏风拿来。不过看到王爷要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南阳王笑容可掬地望着陈容,因笑得太欢,那肥肉中夹着的小眼睛,已成了一条肉缝。他举着酒斟,哈哈笑道:“那一日,光禄大夫冲入胡奴当中,扬我军威时,本王便知道,大夫不是池中之物。哈哈,本王所料不差啊。来,让本王敬大夫一杯。”

    他眯眯而笑,语气中既客气又亲热。

    陈容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她的富贵,由南阳而起。而且,她已是有了身份的人。既是有了身份的人,自当顾及颜面,以前不光彩的过去,能遮就遮,能忘就忘。

    看来,他是见到陈容刚才那张扬的举止,敲打她,想与她一酒抿恩仇啊。

    陈容也举起酒杯。

    她嘻嘻一笑,毫不在意地把手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她把空酒杯倒置,只是那双瞟向南阳王的目光中,有意无意地扫向他戴在大拇指上的那块玉环。

    这玉环,也不过是上古传来的古物。可它也是南阳王戴了多年的,一直珍爱的宝。

    物。

    陈容的目光,南阳王和幕僚们都看在眼中。南阳王极是爽利地一笑,把酒饮尽后,坐了下来:原来她喜欢钱物珠宝啊?不错不错,喜欢钱财就好。

    放下包袱的南阳王,笑得很欢。他干脆走下主塌,与众贵族频频劝起酒来。

    王弘慢条斯理地抚着酒杯杯沿,浅浅笑道:“阿容借我之力,便是为了索些财物?”

    陈容任由婢女们把屏风挡住后,抿了一口酒,才压低声音凑近他,“索取财物是一回事,报复是另一回事。”

    王弘哈哈一笑。

    笑容中,他瞟向陈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还是有着赞赏:这个妇人,对于很多事,都比同龄的女郎们精明。。。。。。现在他们是在南阳王的地盘上,南阳王本人又是个暴虐荒淫,闹起来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与他明打明的作对,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索取一些好处让他安心,有了机会再下狠手。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了她先前的张扬,只怕这南阳王也不会警惕女子之身的她,也达不到敲诈的目的。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像他。

    接下来的宴会,便没有陈容什么事了。

    当天晚上,陈容与王弘,是宿在王府的故居中。去年回建康,虽然留守在南阳城中的所有王姓人都跟着回去了,可这些宅子还是空着,仆人们也留了一些打理的。

    当天晚上,陈容刚刚回到房中,一队马车便从侧门而入,求见她的,便是那个张项。

    笑容坦荡地张项,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恭敬地奉上一个沉香木盒,笑道:“这些是我家王爷奉给光禄大夫的小小诚意。”

    不用打开木盒,陈容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南阳王那玉指环。

    这指环不算什么,关健是,张项身后那摆了一地的木箱,而且,几十个南阳王府来的仆人,还在把木箱从马车中搬下来。

    这可不是小小诚意,那大小箱子才搬下一半,便摆满了整个院落。

    看来,南阳王有心啊。

    光是这些钱物,都可以让她在建康城奢华地过上好多年了。那日与孙衍商量时,还想着虽有良田庄子,却没有钱财。现在,可不都有了么?

    她这一辈子,是不必担心衣食诸事了。

    陈容起于寒微,与真正的贵族们不同,她对于这些阿堵物,是真心的欢喜的。也只有它们,能给她带来实在的安慰。

    陈容带着满意的微笑,曼步走向那些木箱。

    她这个笑容,王府众人都看到了,顿时,他们也是高兴的一笑。

    只有低眉敛目,含着恭谨笑意的张项,在笑过后,忍不住悄悄向她看来。

    眼前这个妇人,在整个晋人中也是个传奇,出身那么卑微,最终连南阳王也不得不巴结。想天下间的寒微士子,就算天生美貌愿意给人当娈童了,只怕也不如她

    一个妇人爬得高。

    最最重要的是,别人攀附权贵,是卑躬屈膝。她倒好,看她与王氏七郎处的情景便可以知道,她做的虽是攀附事,走的却是名士路!那个清贵张扬,无人可比!

    瞅着瞅着,陈容转过身来。

    张项连忙低下头。只是虽然低着头,他依然腰背挺直,依然笑得坦荡,有意无意中,他在她面前维持一种风度。

    陈容负着双手,在众木箱前转了转后,点了点头,笑道:“多谢王爷了。”

    见没有听到回答,陈容转头瞅向张项,“你在想什么?”

    “啊?”

    张项清醒过来,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突然间,说道:“不知陈家三郎陈绍,现在可好?”

    陈三郎?

    陈容淡淡地望着张项,没有回答。

    张项抬头,一迎上她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他有点狼狈了,舌头一结,张项心一狠,大声说道:“我名张项,昔日与陈成绍相识。。。。。。”说到这里,他有点吞吐,目光小心地瞟向陈容,似是在提醒,他们曾经相识。

    陈容歪着头,漫不经心地一笑,她也不理会张项,提步便向房中走去。

    张项紧跟几步,在离得南阳王府跟来的仆人们远了些后,压低声音讷讷说道:“我,小人,”他一揖不起,说道:“愿附大夫骥尾。”

    他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得到陈容地回答。

    张项定下神,悄悄抬头看向陈容,对上的,却是处于失神恍惚中的她。

    这时的陈容,在张项话音落地后,着实是呆住了。

    身后这个男人,她曾经是想接近他,嫁给他的。

    可没有想到,不到一年,他会如此站在自己身后,如此卑微地求着依附于她这个妇人。

    。。。。。。这个男人,先是依附于南阳王这种荒淫之人,现在,又不顾世人的目光,想依附自己这个妇人。他相貌虽然端正,摆出的架式也堂堂正正,看来,骨子里,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是一个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是世人最在意的名声,也都丢开的小人。

    可怜的她,以前居然还想嫁给这人。幸好当初没有如愿,她真不敢相信,如果嫁给了这个男人,他会不会把长相艳媚的自己当成向上爬的阶梯?是了,这人与陈三郎交好,有所谓物以类聚,她怎么能以为,一堆鸡鸭中,可以找到仙鹤?

    这世间,不在乎名和利,不委曲求全,不屑攀龙附凤,不把妻子家人当礼物的男人,只能在名士中找了。

    想嫁一个寒微之士,好好过日子,自重生以来,都是陈容努力的方向,是她执迷不悟的梦。

    而现在,这个梦却破了。

    她也知道,也许,这世间有着一身傲骨的清冽好男儿,纵使寒微,也不输志气的。

    可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哪有机会去结识那样的人?

    如果没有王弘,没有那么一系列意外,她很有可能,会嫁给身后这个男人啊。

    想着想着,陈容直觉得全身发冷。

    想了那么久的梦,被生生捅破,当真难受。

    因此,张项等了好一会,等到的,都是浑浑噩噩,时而苦涩一笑,时而恍惚着的陈容。

    张项悄悄地打量着她,忍不住唤道:“大夫?大夫?”

    他一连叫唤了四声,陈容才醒过来。

    她慢慢眨了眨双眼,也没有回头,只是声音突然中有点冷,有点疲惫,“回去吧。”

    “啊?”

    在张项的诧异不解中,陈容低声说道:“你回去吧。反正你求附的话,也没有被别人听到,你还是可以过以前的日子。”

    张项先是一呆,转而听到陈容这么为自己着想,不由感动地再次一揖,含着哽咽地说道:“大夫宽宏。”顿了顿,他咬牙说道:“小人,还是想。。。。。。。”这一次,他是想表忠心了,因此声音响亮。

    不等他说完,陈容已冷冷喝道:“回去!”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

    张项和众仆同时一凛中,陈容回过头来。她抬着下巴,脸色发白中有着一缕冷傲地盯着张项,然后衣袖一甩,扬长而去。

    张项直是呆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转身。

    张项等人一走,王弘清润的声音,从外面悠然传来,“都收起吧。”

    收起?

    那可是她的财物!

    陈容腾地一声从塌上爬起,连恍惚伤神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地冲了出去。

    冲到门旁,陈容扶着门框,警惕地盯着王弘。

    仆人们确实是在搬运财物,不过他们是在往她的房间中塞。

    王弘朝着那些木箱瞟了一眼后,转头看向陈容。

    他对上了刚刚把警惕的目光收回的陈容。

    转眼间,他明白了。施施然走近,一直到他的身影罩着她的,他极温柔,极轻浅地叹道:“卿卿在防我?”

    陈容一怔,马上抬起头来,陪出一个笑容,她张口便要否认。

    可是,她对上他清澈的高洁的双眸,那话却是一噎。

    对上她的神情,王弘自失地一笑,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白衣翩翩,皎然离去的背影,陈容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睡了一晚后,陈容对王弘的歉意已是一扫而空:这家伙,把自己的底摸得一干二净,对自己做尽了威胁利诱拐骗之事,防他有什么不对的?说起来自己也真是差劲,他这么叹息一句,便让自己不舒服好久。

    梳洗过后,陈容把王弘安放在自己院落里的下人们唤来。

    “莫阳城现在情形如何?”

    众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莫阳城,都是一怔,好一会,一个文士上前,回道:“一切如常。胡人早已散退,城中几无人影。”

    陈容点了点头,她对着那文士一礼,客气地说道:“听闻朝庭派来的城主已经上路。”

    她这话一出,众人同时抬头,瞪大了眼盯着她。

    陈容却似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话一样,她继续说道:“还请公带着这些钱物前去,面见城主后,便说我与七郎,愿意在莫阳城购置田产。”她指着刚刚令得仆人们抬出的三百箱钱帛。这三百箱,占了昨晚南阳王所送的一半。

    那文士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看着那倚门而立的郎君。

    此刻,王弘正含着笑,静静地看着陈容。对上他清澈如水的眼眸底的惊愕,陈容却是笑容淡淡。

    她知道他又看不透她了,不过这样才好,对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变化的男人来说,

    未知永远是有趣的。

    而她,于情于理,都需要他看不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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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再见慕容

    王家众仆得了陈容的命令后,转头看向自家郎君。

    这时的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陈容,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一得到他的同意,接下来的事便是顺理万章了,当天,众人便带着三百箱钱帛走了。

    接下来,陈容见过留在南阳的众仆,一切如她所料,当初她置下的田产和店铺,随着胡人退兵,和朝庭对南阳城的重视,已稳步增值了十倍有余。

    陈容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在她的记忆中,十年后的南阳城的田产店铺,绝对比现在还要贵十倍。她当初置的产,会足足增值百倍!

    她想,如果没有意外,这一世她可以不为钱财忧心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看到王弘的人影。陈容想,那家伙多半是去调查当年莫阳城被围的真相了。

    他一走,大部份王家护卫也随之消失,再减去那批前赴莫阳城购田产的仆人,现在留在陈容身边的,不过十人。

    南阳城中,依然是歌舞升平。

    陈容坐在马车中,静静地倾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望着天边西落的日头,她轻声说道:“去陈府看看罢。”

    “是。”

    马车转眼便来到陈府外,昔日,这里总是人来人往的,可现在,却是这般冷清。是了,主人都不在了,仆人们也只是看看宅子,哪里还能如昔日那般风光。

    陈容向门卫亮了身份后,马车朝着她住过的院落驶去。

    院门没关。

    陈容走下马车,推开有点沉暗的拱门,跨入了这个院落。

    院落中,虽然干净依旧,却是空空如也。角落处的草,已长了膝头深。

    陈容呆呆站了一会,她的眼前一阵恍惚,一时,平城的那个家出现在她眼前,一时,又变成了前世时,冉闵的院落,再一定神,似是看到陈微陈茜她们坐在这院落嘻笑的模样。

    陈容闭上双眼,低低说道:“物非人也非。”

    见她提步入内,众护卫同时跟上。陈容挥了挥手,低声说道:“让我静一静。”

    “是。”

    跨入台阶,伸手慢慢推开了那堂房的门。

    在房门摇晃着打开时,陈容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平妪的笑脸,再一看,却是一根晃荡着的蛛丝。

    低叹一声,陈容随手把房门掩上,继续朝里面走去。

    穿过堂房,偏房,慢慢的,陈容来到自己的寝房。

    寝房一切如旧,只是脏了些,应是好些天也没有人打扫。

    陈容上前,伸手先向床柱。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容从恍惚中清醒,她皱眉说道:“不是不让你们跟着吗?”

    几乎是她的话音一落,一阵风声猛然袭来。陈容一凛,堪堪侧头,颈侧一阵剧痛,不由双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

    陈容是被晨风吹醒的。

    她一睁眼,便是一轮金黄的太阳,太阳刚从东方升起,照得天地间一片明澈,细细的看去,百步外的那棵白杨树上的叶子,还有点点滴滴的朝露,它们反射着阳光。

    吸了一口新鲜得有点寒冷的空气,陈容慢慢地摸向身下。

    几乎是她刚刚一动,一个低沉的,磁性的男音传来,“醒了?”

    陈容一凛。

    她撑起身子,转头看向那人。

    她看到的,是一个背对着她的躯体,这躯体年轻,体形优美而张力十足,正低着头,用手中的利剑雕削着一截木头。随着木屑翻飞,她可以看到他紧抿的薄唇。

    她看到的,只是一副薄唇,这人面上戴着青铜面具,青色的,古朴厚重,散发着沉闷死气的面具下,那白净优美的下颌,还有那唇色浅浅的薄唇,刻画出一种神秘的俊美。

    望着他,陈容脱口叫道:“慕容恪?”

    那人慢慢放下雕了大半的木头,转过头来看向陈容。

    这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看不到底的眼眸。同样看不到底的眼眸,冉闵显出的是地狱火焰般的阴烈,他显出的,是如大海一样的宽和。

    盯着陈容,这人薄唇一扬,微笑着:“陈氏阿容,好久不见了。”

    明明戴着面具,慕容恪微笑时,却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啊,好久不见了。”

    陈容也是一笑,她慢慢坐直,五指如梳,既优美,也随意地把枕乱的秀发理平。

    虽然不曾洗漱,头发依然是凌乱的,可随着陈容这么一笑,一坐,她的身上,便多了一份世家子弟才有的雍容,优雅,还有高贵。。。。。。。自然,这种气派,在王谢子弟的眼中算不得什么,甚至可以说,还有着刻意。毕竟陈容的气质,是后天培养出的。

    不过她现在面对的,是鲜卑胡人。

    慕容恪打量审视着她,目露赞赏之情,面具下的双眼带着笑意,“当日陈氏阿容冲入我军当中,一身白衣,一骑当先,直到今日我那士卒还不时提起,便是我那些皇弟皇妹,也深为仰慕,恨不能一睹风采。说起来,那时女郎来去匆匆,慕容恪都不曾看得明白,今日特意请来,也算是续了前缘。”

    他的声音低沉,娓娓如春风拂来,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

    这般声音,这般风度,怪不得建康那些贵族,明知鲜卑胡人杀我父老无数,还是忍不住要赞许。

    “续了前缘?”陈容轻笑,“恪小郎特意潜入南阳城中,掳我过来,便是为了续一续前缘?”恪小郎是少女们对年轻将军慕容恪的爱称。陈容在这里唤出,带了几分轻佻。

    她掩唇轻笑,明艳美丽的脸上,仿佛有阳光在跳跃,说不出的灿烂,和嘲讽。

    “自然。”慕容恪清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士卒们搬来酒肉,说道:“听说阿容你与我的两个好友,冉闵和王弘都是关系匪浅。。。。。。我慕容恪可是胡人,能用简单的法子,就绝不会寻思复杂的!”

    这一下,陈容明白了。

    他想用自己来引出王弘和冉闵!

    他定是在南阳城中布了人,一知道自己到了南阳城,便抽空下手。。。。。。。胡人与晋人不同,晋人的贵族,绝对不会做出掳人妇小来要胁的事。

    蛮夷就是蛮夷,纵使鲜卑贵族把晋人士大夫的那些派头学了个十足,可这来自骨子里的清高和自重,便怎么也学不到。

    陈容虽然轻蔑于他,却不会愚蠢到去挑衅。她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恪小郎请了贵客前来,那些礼数呢?唤你的婢女过来为我洗漱吧。”

    语气高高在上。

    慕容恪却是不恼,他哈哈一笑,右手一挥,命令道:“把女郎请入帐中,好生照顾了!”

    “是。”

    回答他的,是几个汉人女子的声音。陈容回过头去。只见她的身后,站着四个低眉敛目的妇人,这些妇人个个面目佼好,举止娴静,衣履也是光华。可她们的眼神动作中有着僵硬紧张,还有着无法抹去的惶恐,分明是这些胡人掳来的汉女子。

    瞟着她们时,陈容晃了晃,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完完全全清醒过来,才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落入了胡人手中了!

    她落入胡人手中了!

    苍天真真可笑,刚刚让她拥了田产,拥有了希望,这么一转眼便把她置于必死之地。

    她竟然落入胡人手中了!

    一时之间,不远处士卒们的哄笑,此起彼伏的马嘶声,还有风吹树叶声,都在旋转着飘向远方。。。。。。。

    感觉到陈容的恍惚,慕容恪的嘴边浮起一抹笑来,他走到她身后,低沉的声音磁而温和,“阿容休要害怕,你是我的贵客。”顿了顿,他说道:“想来过不了多久,你的冉郎或王郎,自会来接你回去。”

    好听的声音飘入耳中,令是陈容慢慢清醒过来。

    她笑了笑,挺直着腰背,也没有回头,“莫非恪小郎以为,我汉人的英雄也如你们胡人一样,会因为一个妇人而不顾大局?”

    她冷冷一笑,哧声说道:“恪小郎这次是枉做了小人了!”

    说罢,她脚步一提,身姿曼妙中带着傲慢地向前走去。

    几个汉人女子连忙筹拥着跟上。

    陈容被众女领入了一个营帐中,这个营帐位于主帅营帐的旁边。当她经过时,四周不时有胡人士卒咧着嘴取笑,哄闹,指指点点。

    一进入营帐,陈容便说道:“为我洗漱吧。”

    “是。”

    几女忙碌起来,端的端水盆,拿的拿毛巾,铜镜。

    陈容坐下,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依然面如春花。

    她的目光扫向头发,乌发如缎的秀发丛中,插着一支金钗。。。。。。望着它,陈容心神稍定。

    几女上前为她洗漱梳理时,陈容蹙着柳眉,心思电转着。

    她是个什么份量,想来这世间,没有人比她自己还清楚。冉闵那人,是断断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朝三暮四,不识好坏的妇人冒险的。至于王弘?

    陈容摇了摇头,恍惚地想道:他一个琅琊王氏的天之娇子,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险?说来说去,自己不过是他偶尔动心,闲暇取乐的一个妇人罢了。真要上升到家国利益,生死性命的高度,她,什么也不是。

    这世间,真正在乎她的,可能就只有平妪尚叟吧?她的大兄在见到她时,也许会心痛她。不见了,便不会再想。

    吸了一口气,陈容收起胡思乱想,咬牙忖道: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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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明天能不能多码一些。

第176章 你值得

    王弘进入南阳城时,已是夜深。

    他刚刚入房,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声音惊道:“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一连串地跪地声。

    王弘刚刚接过热毛巾,这时动作一滞。他轻缓地放下毛巾,提步跨出房门。

    房门外的院落里,跪了一地的汉子。他们看到王弘走出,同时露出羞愧之色,伏地不起。

    王弘的脚步一僵。

    好一会,他才提步走上台阶。望着这些人,他的声音低而轻飘,“出了什么事?”

    一个护卫以头点地,沉痛地说道:“我等无能。陈氏阿容在进陈府后,不见了。”

    “不见了?”

    王弘的笑容有点虚,有点白,他轻轻问道:“不见了多久?可有异常?”

    众护卫哪里听到他这么说过话?当下头伏得更低了。那护卫羞愧地说道:“昨日申时初,没,没有异常。”顿了顿,那护卫道:“我等详审了留守陈府的仆人,也不见异常。”

    没有异常,好生生一个人却不见了?

    王弘冷冷地盯着他们,好一会,他闭上双眼,徐徐说道:“混入陈府掳人而去,很显然,这人早有准备。又能在你等眼皮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些人必定实力也不差。”

    他说到这里,目光眺向远方,喃喃说道:“早有准备,实力又不差,这样的人对付一个妇人,定不会是为了私仇,他们必是有所图。。。。。。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知道了。”

    随他出入的众人,都是王家精锐,王弘的话一出,他们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王弘又低头看向众人。

    盯着他们,他轻轻地说道:“你们,当真让我失望。”

    声音轻而缓和。

    可随着这话一出,十人伏地不起,汗如雨下。。。。。。一张张脸在这瞬间,变得又青又白,直到王弘转身离去,一个护卫才颤声说道:“让郎君失望,实是不堪。若救不回光禄大夫,愿以死谢罪。”

    他的声音不大,不是说给已经离去的王弘听,而是说给自己和伙伴听。

    在他说出这话时,其余几个护卫也是同样的脸色,他们抿紧了唇,脸上现出决绝之色。

    当天下午,王弘便知道陈容的下落了。

    他的塌几前,摆着一封信,上面用优美的行书,清清楚楚地写着几句话,‘七郎风华,恪实慕之,请君妇人,只为与君相约谢城。侯君止于辛丑日,君若不至,君之妇人,恪愿玩赏之后供于红帐,以犒全军。慕容恪。’红帐,也就是军妓所在的帐篷。

    在王弘的身后,站着五人,几乎是王弘刚把信放下,他们便走上前来,拿起这信,一一传递。

    五人看完,都是脸色大变。

    一个中年幕僚上前一步来到王弘身后,沉声说道:“郎君,万万不可理会。慕容恪这人擅阴谋,又是有备而来,郎君犯不着为一个妇人而冒险!”

    他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幕僚也走上前来。他拱手说道:“此言甚是。郎君,光禄大夫不过是个妇人,救与不救,于郎君声名无碍。”

    第三个幕僚也叫道:“正是,郎君万万不可中了他的激将之计。”

    “郎君,光禄大夫不管如何,也只是一个妇人而已。”

    “郎君万望三思,慕容恪不是易与之辈,他这是想置郎君于死地啊。实是犯不着因为一个妇人涉险。。。。。。天下人对郎君期望甚大,若是知道郎君为了一个妇人不惜自身安危,只怕人心尽失。”

    最后一人说到了重点。

    这阵子以来,自家郎君对陈氏阿容的厮缠,已成了上流社会的笑话。为了一个妇人,做尽了荒唐事,最可笑的是,对方还不领情。

    天下间,最不少的便是美貌女人,王氏七郎何等人物?用得着缠着一个妇人不放吗?要得也罢,要放也罢,得不到放不了,顺手杀了也罢,都是他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

    可他倒好,负天下厚望,竟为了一个妇人一而再的进退失据。既得不到,又放不下,还舍不得杀。甚至还与陛下两人,像个孩童一样争来争去,实在是太可笑,太荒唐,太令人不敢置信了。

    现在,便是勾栏中的吴娃越姬,也在那里唱着‘痴情最是王七郎’,而那些同样出身的名门子弟,更是动不动就拿这件事当笑话,极尽戏谑嘻笑之事。要说这一年建康城最大的话题是什么,必是王家七郎对一个风流道姑求而不得,尝尽苦楚的妙事。

    这一次,如果郎君就此罢手,他们只需要适当的宣传一下,世上的人,定然不会怪责郎君胆小怕事,临阵脱逃。

    。。。。。

    幕僚们一句又一句的殷殷劝导中,王弘一动不动。

    直到众人说得口干了,他才优雅起身。虽然自从知道那妇人失踪起,他的脸色便有点白,可他一直是优雅的,从容的。便是此刻他起身时,那动作中,也丝毫不见慌乱和不安。

    可众幕僚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平静。他们知道,自家郎君那是一个典型的‘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从小到大,便是夫人也没有见他慌乱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看重和期望。

    对幕僚们来说,郎君那发白的脸色,便是最让人心下不安的。

    缓缓起塌后,王弘转过头,对上五个幕僚紧张不安的表情,王弘淡淡一笑,道:“该就寝了。”衣袖一甩,提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了,一个幕僚低声说道:“郎君这是听进了,还是没有听进?”

    另一个幕僚摇了摇头,道:“不知也。”

    “郎君名士风骨,行事颇有任性,不顾家族名声处,我心下实是不安。”

    “以郎君的为人,只怕不会不应战。只看他接下来的布局了。。。。。。。万不得已,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郎君以身涉险,亲自带人营救。必要时,可以用非常手段。”

    最后一人的话,让几人连连点头。

    他们的脸上,还是大有忧色。这一次慕容恪的挑战,可真是看准了郎君的性格,把他置于两难之地。

    郎君要是不去吧,他以后想到自己不战而逃,会一直心怀郁郁。毕竟,陈容是他带出建康城的,慕容恪也是他的宿敌。

    而且在名声上来说,就算自己这些人怎么去掩饰,也会在郎君的人生中留下污点,会被一些名士诟病。这世上,慷慨激昂,从容来去,履陷地如平川,方是名士真风骨。

    去吧,那就十分十分不妙了。

    一来,这是必死之局,以慕容恪的大才,怎么可能没有陷阱?以有心算无心,对方有智又谋,又坐拥无数雄兵,郎君根本不会是对手。

    二来,身为琅琊王氏的嫡子,为了一个妇人不愿已身安危,不顾家族的厚望,这样轻身涉险,这样的人,就算救回了那妇人,也会被家族抛弃,被那些期望他大展政治才华的政客们抛弃。

    对那些人来说,成大事者,必定能忍,能狠,必要时,连父母亲族的性命也可舍弃,何况区区一妇人?连一个妇人也舍不得的男人,必定成不了气侯。

    完全可以说,郎君如果去了,不是死在慕容恪手里,便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断了他的政治报负。

    。。。。。

    这时的陈容,已经沐浴更衣,小小的睡了一觉。

    不过这时刻,她一点也睡不着。不但睡不着,她还睁大双眼,冷冷地盯着前方。

    在她的前方,燃烧着一堆又一堆的火焰,火焰的上面,翻灸着牛羊。火焰的旁边,摆着一瓮又一瓮的美酒,浓汤和浆。同时,还有一个个或低低哭泣,或媚笑相劝的汉人女子偎在那些人的旁边。

    火堆太多,腾腾的火光直冲天际,把大地照得宛如白昼。

    欢笑声,喧闹声中,时不时有人盯向最中间的那个火堆处。哪怕是那些坐拥美人的将领,这时刻也无视怀中美人的殷殷相劝,和那些士卒们一样,悄悄地瞅向最中间处。

    最中间处,同样是一堆火焰,那火堆旁,坐着一个红衣女郎,她那艳丽的五官,被红裳染得如火光般灿烂,眉宇红唇间,那媚骨天生的妖娆,更是被火焰染了个十足。

    便是这般怒目而视,那眼神也是晶莹的,散发着腾腾生命力的。

    红火,红裳,衬得美人的肌肤越发如玉,面容越发艳丽,肌肤越发剔透。

    偏偏,她还是那般高贵,雍容,清冷。

    一个又一个悄悄瞅来的目光,已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痴迷,越来越火热。

    饶是如此,这些杀人放火,可以顺手把刚刚睡过的女人灸烧着吃了的胡卒们,还是连调笑的话也不敢说一句。

    好一会,这红裳美人开口了,她冷冷地说道:“慕容恪,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靡软,正是陈容的声音。

    青铜面具下,慕容恪的薄唇扯了扯,说道:“阿容何必着恼?你看看你面前的那铜镜吧。想你长到这般大,一定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么美丽吧?啧啧,当真是一代尤物。我大燕虽然美人甚多,可没有一个如阿容这样诱人呢。”

    在陈容的面前,摆着一个塌,塌上有酒有肉,也确实有一面铜镜。两个汉女正跪在塌的两侧,慕容恪的声音一落,她们便抬着铜镜让陈容照来。

    这时,慕容恪慢慢转头,青铜面具下,他那深邃的双眼定定地看向陈容。朝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慕容恪啧啧说道:“你们那些伪善的族人,定然不知道欣赏阿容这种美丽吧?啧啧,竟然还让你穿着那种无趣的蓝裳,真是暴殓天物,暴殓天物啊!”

    在慕容恪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中,陈容的牙咬了又咬,又挺了挺腰背。

    没有人知道,她的手心已经湿滑滑粘得慌。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镇定。没有办法,任何一个妇人,被这么置于万军当中,被那么多火热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削了的淫邪目光盯着,只怕都无法保持平静。

    最重要的,还是恐惧。她毫不怀疑,只要慕容恪一声令下,自己便会被那些越来越疯狂的士卒给撕碎!

    从来没有一刻让陈容这样觉得,死,恐怕只是最轻的惩罚。只要愿意,眼前这个胡人将军,可以轻易地让自己生不如死,一直生不如死地这样活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活着。。。。。。。

    火光中,慕容恪盯着陈容樱唇上渗出的小小汗珠,不由一笑。

    这一笑,很邪魅。

    慢慢的,他向陈空倾身而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气,都喷在了她的脸上。陈容没有动,她不敢动。身前身后那么多火热淫荡的目光盯着,她不敢激怒他,不敢让那些士卒们以为,自己的主帅对她不感兴趣了。

    沉冷的青铜面具,轻轻贴上了陈容的脸。

    在贴上的那一刻,一股冰寒让她颤栗起来。

    他贴着她,低低说道:“香汗隐隐,肌肤滑腻,怪不得阅人无数的王氏七郎,不懂情事的冉闵,也给阿容给惑住了。”

    他伸舌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舔,在陈容变得更僵硬时,笑声闷闷传入她的耳中,“阿容。”

    他低哑磁性的声音,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出,“若是你的七郎不来,冉闵也不来,你就随我回蓟城,当我的小妾如何?”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若是他们来了,真心想救你回去,恪愿与阿容春风一度。啧啧,尝一尝阿容这么一个绝色美人,让你那个顽固不化的晋人夫主从此耿耿于怀一世,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阿容觉得呢?”

    陈容没有回答。

    慕容恪在她的樱唇上印上一吻,慢慢坐直。仰头饮了一杯酒后,他青铜面具下的双眼,还在饶有兴趣地盯着陈容。

    终于,已令得自己平静下来的陈容看向了他。

    她盯着他,静静地说道:“天下人都说,燕之慕容恪,虽是胡人,然,沉稳大度,胸怀若谷,有周公之志,有诸葛之忠。撼哉其为胡人也。”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了皱,叹息着,失望地说道:“可将军如此对我,阿容虽是妇人,也很失望。”

    她站了起来,缓缓踱出一步,火光中,她红衣如血,目光晶莹而黑不见底,“昔日在南阳城时,阿容一个妇人,便敢拼杀于万军当中。将军便应该知道,阿容这人,是值得将军尊重的。”

    她定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慕容恪,徐徐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以将军的胸怀,尊敬一个敌人都做不到吗?”她摇了摇头,声音淡淡,“阿容觉得,我当得起将军的尊敬。自然,将军如果真要折辱于我,阿容也是无话可说。”

    她的声音沉静,娓娓而来,如清水流泉,透着一种淡雅平和的风姿。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威胁下,她的风姿依然楚楚如风,动人而优美。

    最重要的是,她真像对慕容恪了解很多,那语气那表情,既坦荡又真实。

    慕容恪定定地看着她。

    不一会,他薄唇一扯,在露出一抹似是冷笑,又似是无奈的笑容后,他转过头去,提起酒壶,仰头便饮。

    见他不理会自己,陈容慢慢放开握紧的拳手,慢慢坐下。

    她垂下双眸,目光盯着那跳跃的火焰,松了一口气:不错,阿容你做得不错,你走对了第一步。现在,就算他曾有折辱我的心思,这下也应该没有了吧?

    这时,身前传来慕容恪低而磁沉的声音,“你这妇人,倒真是与众不同。”

    陈容一笑,她轻声而自然地回道:“方才将军举止,不似将军,倒似我家七郎。”让她穿上红裳,让她坐于万众瞩目当中,让她受尽煎熬的同时,妖孽般的诱惑又恐吓着。

    顿了顿,陈容低叹道:“说起来,七郎行事,实是让人无奈。”嘴里说着无奈,她的笑容却是那么晶莹,声音中,也是满满的思念。

    这是一种断了肠的渴望和相思。

    不知不觉中,慕容恪转头望去。

    这时,陈容也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因火焰太亮,天空变得火红,把星光都冲淡了。

    陈容眨了眨眼,把眸中的泪水眨去后,她痴望着天空,低低说道:“他不会来的,冉闵也不会来。”

    顿了顿,她的唇角浮出一抹妖艳的笑容,如此笑着,她低低求道:“将军想来也知道阿容的性格行事了。。。。。。到得那时,阿容只求干干净净地死去。”

    她低下头,目光晶莹明亮,无悲无喜地望着他,求道:“将军,这世上敢从容赴死的妇人,只怕也就我这么一个。如他们不曾来,阿容已然无用时,能否给阿容死地尊严?”

    青铜面具下,慕容恪深邃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慢慢的,他低叹一声,说道:“你这个妇人,怪不得以王七的手段,也得不到放不下。”

    说到这里,他垂下双眸,一抹落寞之色一闪而逝。

    好一会,在陈容地凝视中,他点头道:“好,我许你尊严。”

    几字一出,陈容灿然一笑。她站了起来,慎而重之地朝他一福,“多谢将军成全。”

    慕容恪向后一仰。

    面具下,他那深邃的双眸,依然定定地盯着陈容。

    盯着盯着,他清声一笑,突然说道:“本来,我也与你所想一样。”在陈容询问的眼神中,他扯了扯嘴角,“我想他们不会来。掳你来,也就是让王七和冉闵添添堵而已。不过,”

    他定定地看着陈容,目光中毫不掩饰着他的赞赏和惊艳,“现在我不这样想了。陈氏阿容,他们会来,就算不是亲身涉险,也会为你尽力。”

    在陈容蹙眉不信中,他低而磁沉的声音宛如风飘过,“这么好的一个妇人都不试着救一救,以后的日子,活着也没啥意味了。”

    这却是极高的评价了。

    陈容看向慕容恪,看到的,却是他对着天空失落伤神的侧面。青铜面具铸成的侧面,在火光中散发着千古的寂寞。

    陈容挥了挥手,示意慕容恪的一个亲卫走近后,轻声说道:“拿琴来。”

    那亲卫一怔,转头看向慕容恪,见他出神着,想了想,点头离去。

    不一会,一把七弦琴摆在陈容面前。

    陈容盘膝而坐,素手放在琴弦上。随着她手指一勾,一串悠扬的乐音流泄而出。

    在宛转的,悠扬中带着沧凉寂寞的琴声中,陈容清声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再难得。。。。。。”

    这首诗,本来是歌颂美人,充满欢乐的,自陈容的口中唱来,却颇有伤感缠绵之意。而且,那‘佳人难再得’一句,陈容重复了又重复,唱尽了其中的相思之意,无望之苦。

    似乎,它在告诉众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那一个永远只是那一个,它不会再有。就算别的美人更美,可她们不再是她。

    似乎,它在告诉众人,这世间事从来如此,人也罢,事也罢,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从你的生命中滑过,从此后,再无踪影可寻。你白发苍苍时回望,才发现,那一瞬间的美好,已定格成永远。。。。。。再不会有,再不曾有。

    偏这琴音这歌声,又透着清冷,透着一种自持,透着一种华丽和灿烂。于是,那种沧凉更让人泪下。

    不知不觉中,慕容恪眼眶红了。

    不等琴声止息,他腾地一声站起,大步向前走去。

    众亲卫见状,连忙跟上。这时,大步流星地走出几步的慕容恪回过神来。他定定地盯着正奏着琴,神态宁静美好的陈容,低声说道:“通令下去,谁也不许动她!”

    “是!”

    “谁也不许动她!”的命令声,清楚地传入陈容的耳中。瞬时,陈容的手一滑,那琴声更加悠扬婉转起来。

    ((

    奉上六千字,求粉红票啊。想一想,这个月的我真是比以前都勤快呢,真的值得大伙奖励呢。

第177章应对

    第177章应对

    慕容恪走了良久,琴声才悠然而止。徐徐把琴一推,陈容站了起来,曼步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来到帐篷中,陈容挥退两个女婢后,仰躺在塌上,细细寻思起来。

    慕容恪既然许诺不会折辱于她,那这几天她是安全的。

    只是,这孤身一个女子,置于万军当中,又被看得紧,要逃出去,还得好好寻思,好好寻思……

    外面,笑闹声和哄叫声一阵又一阵地传来。

    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七天。

    这一日,一阵马蹄声冲入主帅营帐。

    “禀大王,有急报。”

    慕容恪缓步走出,伸手接过那士卒手中的帛书。

    见他盯着那帛书沉yín不语,两个幕僚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王?”

    慕容恪把手中的帛书朝他们一放,道:“看看吧。”

    两人连忙接过。

    看了一眼,两人大喜,“王,这是极好的消息啊。”

    另一个幕僚也欢喜地说道:“正是正是。我们运气实是不错。”

    三人都是喜笑颜开,这一次慕容恪率兵潜入,实是冒了险的。要知道,随着石虎的病情加重,冉闵对南阳这一片地带的控制力,已大大增强。再加上慕容鲜卑的内部也不是那么团结,经过裁决,慕容鲜卑已决定放弃这一片区域,专心守住蓟城那一片。

    而慕容恪这次轻骑南下,实是背着族人而为。那一次败在王弘手下,他愤恨不甘,非要出那口恶气不可。

    做为部下,他们对慕容恪的轻率行为颇有微词。

    现在嘛,就不怕了。如果能把新任莫阳城主带来的钱财掳掠而回,便是陛下也无话可说。那些族人,更是会争先恐后的恭贺自家太原王。

    三个幕僚笑谈了一会,转向慕容恪。一人欢喜地说道:“王鸿运滔天啊。”

    他笑到这里,却看到慕容恪摇了摇头,脸上不见欢愉。

    众幕僚一惊,齐道:“我王因何不愉?”

    “没有不愉。”慕容恪背着双手,在帐中踱起步来,转了一圈后,他沉声说道:“此事我早就知道。”

    他仰起头,抿着net寻思起来:南阳,莫阳,奇阳几大城池,对晋人来说,非常重要。任何人想攻入建康,第一步就要攻下这几座城池,再渡过河,晋人便无险可守。

    他想着,晋人便是再不团结,也应该想到这一点。他料到建康城的情形一稳,晋人便会重派城主驻守莫阳城和奇阳等城。

    事情确实被他料中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晋人行事如此隐密,他的人查了许久了,一直杳无音信……可是今天,不但有了确切音信,还得到了对方的确切行进路线。

    这好事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全面

    慕容恪踱了两圈后,脚步一顿,伸手拿过那帛书。

    看着手中的帛书,他抖了抖,突然哧笑道:“是了,是王弘那厮”

    他转向三个幕僚,认真地说道:“这消息,定是王弘那厮泄1ù给我的。”

    三人皱眉寻思中,慕容恪冷笑起来,“按这行程,两天后,莫阳城主便可入城。只要他入了城,我们便奈何不了他。”三个幕僚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要知道,现在这块地方,已全部被冉闵所控制。慕容恪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兵力,在攻城的同时又应对冉闵的攻击。

    他要动手,只能在路上。

    慕容恪的声音继续传来,“时间紧迫,我已无法再派人探查实情了,可我又断断不能放过这次机会……王弘这是在用阳谋,bī我分兵啊”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仰头说道:“为了一个fù人,王弘这厮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在。”

    “传令众将,前来。”

    “是。”

    那传令兵领命离去,一个幕僚皱着眉头靠近他,不安地问道:“王,既然知道是那王弘所使,那?”

    慕容恪挥了挥手,没有回答。

    转眼间,众将已经来到了帅帐中。

    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的慕容恪,头也不抬地说道:“慕容于。”

    “在”

    “你带三千士卒,走明阳道,若遇晋人,抢其钱物,人嘛,可以放过。”

    “是。”

    “胡衍成。”

    “在。”

    “你带三千士卒,走出云道,若遇晋人,尽抢货物,战退。”

    “是。”

    连下两道命令后,慕容恪双手撑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地图,眉头越蹙越紧。

    这时,一个幕僚走到他身后,还是说道:“王,这消息真是王弘所放,那真假?”

    慕容恪笑了笑,淡淡说道:“不会是假。”

    “为何?”

    “假消息,骗不了我的哨探”说到这里,他盯向陈容所在的营帐,笑了笑,道:“而且,那样的fù人,他舍不得放弃的。”

    他后一句声音很轻,众人没有听清。不过前一句很有份量,众人大点其头。

    慕容恪又盯向几上的地图,他修长的手指,在那线路上缓缓划过,不一会,他朝着其中一指,定定说道:“慕容秀”

    一个清秀灵动的少年走上前来,大声道:“在。”

    “你领二千人埋伏于此。”

    “是。”

    待慕容秀离去,慕容恪tǐng直腰背,自言自语道:“便是剩下二千余人,你也无法从我手中救出你的fù人的”声音阴冷中有着郁恨。

    几个幕僚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不清楚王弘与自家太原王是怎么结仇的,只是知道,太原王对那个王弘,那股郁恨是不死不休

    说到这里,慕容恪命令道:“把那fù人带来。”

    “是。”

    不一会,陈容的身影出现在帐外。

    自从得到慕容恪的承诺后,陈容便把头如男人一样束起,再穿上一袭男袍,又足不出帐篷,一天一天过去,总算令得胡卒们不再感兴趣。

    此刻的她,也是那样,一袭男袍,束得一丝不苟。

    慕容恪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陈容片刻,慢慢的,他轻笑道:“何必如此?难不成本王的承诺,还不能令得阿容安心?”

    陈容缓步入帐,闻言回道:“太原王自是一诺千金,然,阿容实是不喜欢火上浇油。”那些时不时掀开帐篷,不分昼夜都来偷窥的胡卒,她是想想都打寒颤。

    慕容恪嘴角扯了扯,继续低下头来盯着那地图细看。

    见他不理会自己,陈容轻轻地走到一角,在塌几上安静地坐下。

    低着头,持过一壶浆,陈容给自己倒了一杯,xiaoxiao地抿了几口。

    慕容恪盯着那地图寻思一会后,抬头看到的,便是一派悠然自在的陈容。

    他紧紧盯着她清yan明亮的面容,突然问道:“你那男人若派人来此,见到你这个模样,不知会做何想?”

    陈容头也不回地回道:“他不会派人来此。”

    “是么?”

    “自然。”

    陈容把手中的浆放下,重新倒了一杯酒,也xiaoxiao地抿了一口,说道:“他又不傻,怎会做这种无用功?”

    慕容恪哈哈一笑。

    他顺手把地图推开,大步向陈容走来。

    走到她的对面塌几坐下,他把自己的酒杯朝她一推,命令道:“满上。”

    不用他说,陈容也会为他满上。

    端起酒杯,慕容恪仰头饮尽,他把酒杯朝着几上一放,问道:“阿容以为,王弘若要动手,会如何行事?”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着漫不经心的慕容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不会来救我。”

    慕容恪哧地一笑,道:“他已经动手了”

    声音一落,陈容嗖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看着慕容恪,陈容的眼神有点恍惚,她net动了动,又动了动,慢慢低下头来。

    望着杯中摇晃的酒水,她低声道:“他不应该动手。”

    这话就奇怪了。慕容恪诧异地看向她。

    陈容举起酒杯,xiaoxiao抿了一口,依然低眉敛目着,“很多人都盯着他呢……我的命,连他的一根mao丝也比不上。他若冒险,只怕以后难以服众了。”顿了顿,陈容笑道:“反正都逃不掉,真不想人死都死了,还让他日后恼我。”

    她声音平静,在说道‘我的命,连他的一根头丝也比不上’时,没有半点自怨自艾,完全是就事论事的语气。

    可是这样的平静,还是太出人意外。慕容恪盯着她半晌,道:“你这fù人,还真是痴心。”

    转眼,慕容恪把酒杯朝几上一放,道:“他日后不会恼你。”

    再一次,陈容怔忡抬头。

    对上陈容的目光,慕容恪举起酒杯晃了晃,说道:“你那个男人,他不想出仕的。世人如何看来,他不会在意。”

    陈容摇头,道:“不可能。”

    慕容恪也不与她争持,站起说道:“以他的为人,便是真想出仕,也不会怪责你的连累。他那xìng格便是这样,做之前想好一切后果,一旦决定,便不再瞻前顾后,责人责已。”

    慕容恪与陈容说起王弘时,似是随口道来,只是说着说着,他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这句话一落地,他便腾地转身,冲到那地图前望了望,慕容恪低声叫道:“不好”

    他声音一提,命令道:“来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

    慕容恪命令道:“通知慕容千,带上一千五百人追上慕容秀,与他一道埋伏于津元口。”

    “是。”

    那人刚刚转身,慕容恪叫道:“且慢”

    在那士卒不解的眼神中,慕容恪皱着浓眉,盯着地图又寻思起来。

    盯了一阵,他负着双手踱起步来,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我身边岂不是只剩五百人了?不妥,不妥……以王弘为人,不动则已,一动便思虑周全。我得再想想,再想想。”

    寻思一阵后,他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是。”那士卒领命退下。

    这一想,便想了大半天。

    转眼,又入夜了。

    陈容被强迫留在慕容恪的营帐,不能出去,她也不敢出去,陈容便摆nong着慕容恪的七弦琴。

    望着外面腾腾燃烧的火焰,陈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清风曲’,这曲子,极清静,极平和,可以让人心平气和。只是陈容弹来,这平和的曲子有点华丽,不免让人想到家乡那绮丽的山河,那延绵的山脉。

    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在倾听,越来越多的胡卒们,唱起了故乡的歌谣。

    一阵脚步声传来。

    慕容恪倚着帐篷,面具下的双眼明亮含笑,他晃了晃杯中的酒水,低沉道:“阿容这是想让我的士卒思念故乡,无心战事么?”他似是很好笑,“当年项羽那是四面楚歌,阿容你太势单力孤了,若不,我再助你一臂,叫几个乐伎伴你一伴?”

    乐伎相伴?陈容打了一个寒颤,她现在是一听到这个‘伎’字,便想到那一双双野兽般的目光。

    苦笑了一下,陈容轻缓地按在琴弦上,抬头看向他。

    对上慕容恪面具下深邃的双眼,陈容强笑道:“君过虑了。”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说道:“这等无用功,我何必做来?”

    慕容恪深深凝视着她,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望着他的背影,陈容垂下双眸,重新坐好。手中的曲子,已换了一愉悦轻快的。

    她竟是从善如流。

    慕容恪回过头来,朝着她深深盯了一眼。

    直到他的脚步声走远,陈容的琴声,还在悠然传来:也许,王弘的人会在这附近,她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

    也许这还是无用功,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匆匆而来,冲破夜空。那骑士一看到慕容恪,便翻身下骑,急匆匆跑近,禀道:“王,慕容于将军与胡衍成将军,今日午时起分道,一个时辰前,两路人踪影前无,并无音信回报。”

    什么?

    慕容恪腾地抬头,沉沉地盯着那人。不一会,他腾地站起,大步朝着军帐中走来。众将见状,连忙跟上。

    而军帐中,正奏着琴的陈容,连忙按下琴弦,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个帐篷口退出。走到帐外时,她并没有走远,而是低眉敛目,安静地站在那里,盯着灯火中自己的身影,倾听着帐中传来的低语声。

    送上四千字。今天有点不想写。明天再试着能不能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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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衣裳不整

    奉上第一更,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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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众将一一离去。他们在经过陈容时,都转头盯了她一眼。

    慕容恪的声音从帐中传来,“进来。”

    陈容低头进入。

    慕容恪盯着她,慢慢的,唇角一扯,说道:“要动身了,准备一下。”

    陈容哪有什么可准备的?

    不过她还是低声应是。

    堪堪转身,慕容恪声音微提,道:“穿上那套红裳,不可扎成男子发髻。”

    他命令的,是一直跟在陈容身侧的两婢,两女怯怯地应了一声是,筹拥着陈容走向她专属的那帐篷。

    坐在塌上,两双素手在她的头发上,脸上不时动着,转眼间,一个妖娆美艳的妇人,出现在铜镜中。

    只是这个妇人樱唇轻咬,表情有点严肃。

    陈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凭直觉,她知道慕容恪是有行动了。。。。。。偏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让所有人一眼便能注意到自己,看来,凶多吉少啊。

    在她寻思中,陈容已被梳扮妥当。深吸了一口气,陈容让自己平静下来,静等着慕容恪的命令。

    沙漏一点一滴过去。

    等了两刻钟也没有动静后,陈容令婢女们把琴拿来,照样弹奏起来。

    这个时代,弹琴是专属于士大夫的福利,许多的士大夫,处于困境当中时,会与陈容一样弹琴自娱。可以说,陈容这弹琴的举动,十分正常,不管是慕容恪和胡卒们都早就习惯了。

    流畅如水的琴音划过,慢慢的,它沉淀了陈容那浮躁的,不安的心。

    不知不觉中,琴声止息,陈容倦极睡去。

    不知不觉中,一阵喧嚣声传来。伴随着那喧嚣声的,还有一个沉沉的喝叫声,“叫醒她,该出发了!”

    “是,是。”

    两婢连忙把陈容摇醒,轻声道:“女郎,要出发了。”

    “出发了?”

    陈容坐直身躯。

    在这当口,两婢趁机把她枕乱的头发理了理。

    外面马嘶人乱,喝声不绝,转眼间,又是一个喝叫声传来,“还磨蹭什么?”

    “是,是,马上来,马上来。”

    应答声中,两女推着陈容走出帐篷。

    一出帐篷,陈容便仰头看向天空,天空中,东方有一道晨光若隐若现,拂面的风,也寒凉中带着晨气,摇晃的草木上,滚动着露珠。

    快天亮了!

    陈容甩开扶持着自己的两婢,缓步向慕容恪的帐篷走去。

    慕容恪的帐篷外,停着数匹马,他的亲卫们均已上马。看到陈容走来,嗖嗖嗖,几十双如狼似虎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盯着盯着,好几声吞口水的声音清楚响起。

    这些仿佛要穿破她衣裳的目光太可怕,陈容连忙侧过头,踏入帐中。

    帐中,慕容恪盔甲在身,正抚着一柄长剑。外面腾腾燃烧的火把映照中,他手中那寒森森的长剑,隐隐有一抹血光在流动。

    他盯得十分专注,十分认真。修长白净的手指缓缓抚过剑面。让那剑锋上的寒光,与他青铜面具上的沉冷相互交融,让人胆战心惊。

    外面越来越喧哗了。

    慕容恪不动,陈容也不动,她低着头,专心数着沙漏流逝。

    好一会,慕容恪按下长剑,抬起头来。

    他一眼便看向了陈容。

    盯着她,他轻声命令,“抬起头来。”

    陈容应声抬头。

    就着火光,慕容恪双眼如狼,他盯着她,“过来。”

    陈容从善如流,安静地向他走近。

    在离他一臂远进,慕容恪右手一伸,把陈容重重带入怀中。、

    砰的一声,陈容的鼻尖撞到了他的盔甲,可不管是慕容恪还是她,都没有在意。

    一只手锢制着陈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灯火熊熊中,两人的眼神都晶莹明亮,一个深邃,一个黑不见底。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

    慕容恪盯着她,几乎是突然的,他右手伸出,以一种粗鲁的,野兽的姿态伸入她的衣襟处。

    衣襟束得太紧,他无法触及她的肌肤。慕容恪也不耐烦,他扯着她的中衣,双手便是一分!

    “滋——”衣帛破裂的声音传来!

    衣襟一布,寒风吹入裸露的胸口。陈容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慕容恪,又低下头,看向露出了里面粉色亵衣的自己。

    分明,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色欲了,他在这大军就要行走时,这般撕开自己的衣服,他想做什么?

    在陈容寻思时,慕容恪两三下扯乱她的发髻,他的动作有点粗鲁,扯得陈容的头皮生痛,眼泪都出来了。

    扯乱头发了,他低下头,盯着陈容细细打量起来。

    盯了几眼,他再次伸出双手,扯着陈容的衣襟,朝着左右便是一分!

    “滋—滋——”裂帛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慕容恪满意地停下手时,陈容已是玉肌半露,酥胸若隐若现,而外面的红裳,已撕到胸乳之下,白色的中衣凌乱破碎,几片布条在风中摇摇晃晃,粉色的亵衣也向下扯了些许,露出小半乳丘。

    慕容恪向后退出一步,再次朝着陈容打量着。好一会,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吐出这两个字后,他命令道:“备马,出发!”

    大步向外走出两步,他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陈容,沉喝道:“跟紧一些。”

    陈容自是会跟紧,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已是一副被凌辱,被男人狠狠疼爱过的模样。如果不跟紧一些,说不定哪个兽性大发的胡人,便把她抢了去。

    她抿紧唇,双手徒劳地把衣襟扯紧,急急跟上慕容恪。她是很想指责慕容恪不顾信义,很想再说些什么让他允许自己加件外裳。可是时间太紧,可是这人分明主义已定。

    与虎谋事本来便是凶险,她只能自己寻找机会了。

    两人一走出,嗖嗖嗖,那几十双本来便火热的目光,顿时如灸如烫。在众将瞪大了眼,一眨不眨中,慕容恪翻身上马,而陈容,也给带到了一匹马旁。

    陈容只得放下衣襟,翻身上马。就在她双手一放时,一阵响亮的吞口水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同时响起。

    陈容目不斜视,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重新抓好衣裳。

    这时,慕容恪已策马前奔而去,陈容连忙策马跟上,生恐落后一步。

    便是陈容本来想过,趁慕容恪不注意时,策马落后少许,慢慢伺机而逃的,这时也不敢想了。在无数双火热的目光盯住下,她哪有可能逃得掉?

    这时的陈容,不由在想着,是不是慕容恪不想分出人手来看管自己,便使出了这一招?

    慕容恪一动,二千士卒也跟着动了。马蹄的的声中,众人的盔甲摩擦声,伴随着呼吸声紧促传来。

    转眼间,众人便上了一条官道。

    这时,东边的天空上,启明星已然升起,一缕光亮冉冉浮出。

    陈容越发靠近了慕容恪。。。。。。。她现在,就是黑暗中的月亮,迷雾中的阳光一样引人注目,为了看她,那奔走在前方的胡卒群中,不时传来人仰马翻,相互撞击的声音。

    这时,一个幕僚的声音响起,“王,这妇人如此,乱了军心。”

    另一个幕僚也说道:“是啊,王,还是让她披上一件外裳吧。”

    慕容恪显然也没有想到,衣襟不整的陈容影响有如此之大。他皱着眉头,好一会才冷声说道:“不必。”

    “通令下去,张望妇人者,斩!”

    命令声一出,一个亲卫朗声应了,他策马奔出,高声喝道:“王有令,张望妇人者,斩!”他一路奔驰,声音远远传出。

    慕容恪的军令,那是出了名的严厉,这命令一出,果然,所有的目光都收了回去。除了少数的将领,士卒们不敢再向回望来。

    清楚地感觉到目光减少,陈容松了一口气,伸袖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就在这时,慕容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陈氏阿容,你那男人会不会就在前方侯着你?”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仿佛只是闲聊。

    陈容心头一紧。

    转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襟,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慕容恪长鞭朝前一指,似笑非笑地说道:“也许他便在那山头上望着呢。”

    陈容看向那座山峰,蹙着眉,在慕容恪地盯视中轻轻说道:“他不会在那。”

    “那他在哪里?”

    陈容道:“衣裳不整的死去,对一个妇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苍天不会如此对我,所以,七郎此番不会出现,不会目睹。”

    她竟是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慕容恪又是好笑,望着她一脸的凄然和无奈,想到自己对她的承诺,又有点心软。当下他转过头去,不再跟她说话。

    二千余人还在急急奔驰着。

    就在这时,前方一停,一个骑士回转过来,大声禀道:“王,前方便是曲谷。”

    慕容恪点了点头,策马上前。

    陈容跟在众亲卫之后也奔了上去。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蜿蜒的山道。山道两侧的毛竹和灌木,都有两个人高,又深又黑。

    慕容恪喝道:“前去探路!”

    “是。”

    不一会,探路的人便来回报,“没有异常。”

    面具下,慕容恪盯着那士卒,“没有异常?”

    那士卒的额头迅速渗出两滴冷汗,好一会他才应道:“是。”

    慕容恪皱着眉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地寻思了一会,他突然右手一伸,扯住陈容的胳膊。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捞着她坐到了自己的马前。

    右手持兵器,左手搂上陈容衣襟破乱的胸乳上。在滑腻的肌肤入手时,他分明僵了僵,转眼,慕容恪沉声命令道:“走!”

第179章 获救

    马蹄翻飞。

    陈容一动不动地靠在慕容恪身上,冰冷的盔甲硌得她肌肤生痛,而喷出的温热呼吸,令得她毛孔耸立。

    。。。。。如果前世,被一个陌生男人这般碰了,摸了,她已是无脸见心中的那人吧?

    现在嘛,陈容苦涩一笑。

    慕容恪的坐骑神骏之极,背上多了一个人毫不感觉。只是向前冲出时,每一下颠覆都令得陈容细嫩的肌肤撞向身后的盔甲。

    天空很黑,现在正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次黑暗时。这黑暗,特别特别的黑,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浓墨,熏染于天地间。

    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

    陈容仰头看向两侧。两侧杂乱的树木草丛上,便是一个斜坡,斜坡不高,不过五米。此时刻看上去,那里乌漆漆一片。

    二千余人,已有一千冲入了山谷。因这山谷道路沆沆尘尘,不时还有碎石,众人行动不便,马蹄每踏上去,都要颠几颠,队线越拉越长。

    陈容回过头瞟了一眼。

    慕容恪留在身边的二千余人,只有一千是精骑,另外的都是步卒。望着那拖得长长的火光,陈容目光凝了凝。

    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在看什么?”

    陈容低头,轻声回道:“没有。”

    慕容恪哼了一声,“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你那男人了,何不想想跟他说些什么话?”顿了顿,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也许,这将是你与他所说的最后的话了。”

    他说到这里,见陈容不答,便低下头来。

    对上的,是低眉敛目,一脸沉静的陈容。不等慕容恪开口中说话,陈容已抬头说道:“你说得对。”

    她挺直了腰背,脸上也带上了平静的笑容。陈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又扯了扯衣襟,道:“这已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旁人怎么说,他怎么想,已不重要。我得让他记住我。”

    她双手齐出,细致的,精心地整理着仪容。慕容恪见状,五指一缩!

    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胸乳上,这一缩,便握了个十足!虽然黑暗中没有外人看到。

    陈容一僵,脸上的笑容无法维持了。

    慕容恪抬起头来专注地盯着前方,声音沉冷中带着讥嘲,“怎么了?”

    陈容垂下双眸。

    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

    见她不说话,慕容恪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耐烦,“怎么不说话?”

    好一会,陈容低而沉静的声音传来,“太原王想我说什么?”她低哑笑道,“想我哭着求你,还是万念俱灰跳下马背求死?”

    这话一出,慕容恪僵住了。

    陈容慢慢扯开他放在胸乳上的手,声音轻飘飘中,有着冷静,“王,你失态了。”

    他是失态了。

    此刻王弘不在左近,他这般轻薄于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妒忌了?

    好一会,在风都变得沉冷时,慕容恪轻哼一声。

    只是这么哼一声,他不再说话,不过那手,也移了移,搂上了她的腰。

    陈容听得出,他的呼吸有点乱,显然刚才他的所作所为,让他自己也不舒服了。

    就在陈容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时,慕容恪开口了,他的声音沉冷中透着平和,“你说得对,我是失态了。”

    他盯着前方,冷冷吩咐,“休要再说这种话!”

    陈容应道:“是。”

    这么会功夫,二千多人已过了三分之二,只是那队列,拉得更长了,回头望去,足有一二里长了。

    在沉默的前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几个惨叫声传来。

    几乎是那惨叫声一起,无数个喝声同时暴叫,“有埋伏!有埋伏!”

    慕容恪脸一沉,不等他发号施令,队列前后,已有四五处同时传来暴喝声,“有埋伏,有埋伏!”伴随着那暴喝声的,还有灯火纷纷被灭,重物撞击,人马临死时发出的惨叫声。

    这样的夜晚,这些声音同时传出,仿佛整个队列都被攻击一样。

    慕容恪拉住因受惊而嘶鸣不已的坐骑,沉声命令道:“众将何在?马上回防!”

    他的命令一出,便有亲卫高声呼吸,同时,帅旗飘摇。

    本来,慕容恪带的卒子便纪律严谨,进退如一,在他的命令中,将领们的呼喝声也同时响起。左近的将卒,也明显冷静了些。

    一阵奔马传来。不一会,一个将领靠近慕容恪,大声说道:“王,来人不多,他们推下巨石和树木,把我们的队伍割裂成五六段。我们的人死伤不大。”

    “敌人呢?”

    “敌人一击之后,不见踪影!”

    慕容恪脸一沉。

    在他寻思际,四周的人仰马嘶声明显安静下来。

    几个将领策马靠近,大声问道:“将军,下面该怎么做?”

    “看一下,那些人多久可以跟上。”

    “是。”

    不一会,几匹马同时跑来,“已无大碍,一刻钟后可以出发。”

    慕容恪看向天边,天空依然浓黑如墨。

    他薄唇一扯,冷冷说道:“拖我的时辰么?何必呢?”

    半刻钟后,众人再次起程。

    慕容恪一边走,一边对哨探们说:“去,记得看仔细一些!”

    “是。”

    马蹄翻飞中,一个将领靠近沉默的慕容恪,他不由自主地朝着衣襟凌乱的陈容望去,猛吞了一下口水,才板起面孔,问道:“王,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恪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不管什么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是。”

    又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急驰,这时,淡淡的晨辉浮现在天地间。

    前面又出现了同样的山道。

    说起来也是,这长江两岸没有别的长处,便是这种半高不高的山头,长满灌木的山道特别多。

    慕空恪停了下来,盯向一个哨探,那哨探低下头,禀道:“王,前方无异常。”

    这一次,他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要知道刚才那路段时,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慕容恪收回目光,只是传令道:“小心一些,此处草深,谨防对方火攻。”

    “是。”

    众人继续向前奔驰而去。

    走着走着,慕容恪低沉的声音传来,“离慕容于所部,还有多远?”

    “还有五十里。”

    “知道了。”

    应过后,慕容恪抬起头来。盯着前方,他突然问道:“刚才出手的人,必是你那男人的护卫。”

    他冷笑了一下,道:“晋人的这些世家护卫最是可笑,真刀真抢的本事没有几分,邪门歪道不少。”说起来,埋伏的人多了,必瞒不过他哨探的耳目。

    陈容没有回答。

    停了一会,慕容恪突然说道:“便是少了三千人,我一样可以劫了钱财!他若敢出现,一样性命难保!”

    见到陈容不说话,慕容恪低下头来盯向她,“你在想什么?”

    陈容摇头道:“我一妇人,太原王说的话听不懂。”

    这话一出,慕容恪有点惭愧,不由想道:是啊,我怎么就忘记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呢。

    慕容恪不再理会的陈容,这时低着头暗暗想道:只是一个莫阳城的消息,便把慕容恪从窝中引出,既化解了他在窝中布下的种种陷阱,还转明为暗,化不利为有利,处处牵着对方的鼻子走。。。。。。七郎真是了不起。

    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后方传来了一阵惨叫。陈容头一转,便看到了一片火海。那大火燃起的地方,并不是队伍的中腰,而是最后方。火光一起,无数浓烟便顺着风,没头没脑地淹向众胡人。

    还是用了火攻?

    就在陈容瞪大眼时,慕容恪喝道:“不可慌乱,用袖子掩住口鼻,徐徐图进!”

    暴喝声一出,便有人领命前去。

    饶是如此,那浓烟这么一熏,便是人能冷静下来,马也冷静不下来。一时之间,到处是马嘶声,惨叫声和慌乱的叫喊声。

    慕容恪策马冲出时,几乎是突然的,山坡上烟尘滚滚,众人头一抬,只见灰尘弥漫而来,竟似是无数人同时扬起尘包朝他们抛来。

    众卒明显慌乱了。

    一个将领急急靠近,叫道:“王,不好了,我们的人在山坡上看到,数里外烟尘滚滚,有大队敌人过来。”停了停,他叫道:“约摸有数千之众。”

    慕容恪眉头一皱,喝道:“何人的旗帜?”

    “上面写着一个‘石’字,还有一面旗帜飘着一个‘宣’字。

    什么?

    这一下,慕容恪明显大惊,他勒停坐骑,叫道:“石宣的人?”石宣是石虎的人,现在石虎重病,几个儿子争位争得厉害,石宣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这几年慕容鲜卑与后赵争地盘争得厉害,如果那石宣能杀了慕容恪,又得到大笔钱财,可以说,石勒留下的后赵江山,已铁打铁是他石宣的了。

    叫到这里,慕容恪薄唇抽了几抽。

    几个将领也是面面相觑。

    一个将领叫道:“王,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众将此刻能想到的,也是中计了。

    来的是石宣的人的话,那分明是王弘把消息买给了冉闵。而恰好与冉闵在一起的石宣,便与冉闵一道,准备一箭双雕,既灭了慕容恪,又得了莫阳城主的钱财。。。。。。是了,定是这样,王弘既然能把莫阳城主这种关系重大的消息透露给自己,也就能透露给他人!

    慕容恪与王弘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只要能灭掉这个心腹之患,便是牺牲一个妇人,出买一下族人,那又算得了什么?

    众将越想越惊时,同时抬头看向慕容恪。

    慕容恪眉头紧锁。

    面对众将的目光,他无法说出王弘不会那样做。。。。。。那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晋人,他一直无法看透。

    这时刻,后悔已没有意义。慕容恪果断命令道:“整好队伍,准备迎击!”

    说罢,他策马向前冲出。才冲出一步,他便抓着陈容的胳膊朝着一旁放去。动作虽然迅速,却还温柔。

    陈容一落地,他的命令声传来,“叫一个人,看住她!”

    “是。”

    命令吐出时,他已一冲而出。

    陈容一下地,便看到四五双淫邪的目光朝自己盯来。她心下一凛,几个箭步冲到自己的那匹马旁,翻身跳下后,策马跟上了慕容恪。

    她的动作利落而果断,着实让看到的人吓了一跳。等到陈容跟上慕容恪后,他们便移开了目光。

    此刻,那火已是越燃越大,浓烟滚滚中,众人的嘶叫声越来越乱。

    马背上的陈容,‘滋’地一声脱下自己的外裳。随着窈窕曼妙的身形一露,看到的人都是一呆。

    不过转眼,陈容便抓着外裳的两只衣袖,把它披上,她在颈项上打了一个结,腰上也打了一个紧结后,陈容外露的肌肤,已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她的动作利落果断,做这些事不过是一转眼。做好之后,陈容朝着左右看去。见到关注自己的人越来越少。她策着马朝着浓烟中冲去。

    陈容反方向急冲,也有人看到了,瞬时,好几人都要叫喊,却看到陈容跟到几个来去传令的将领身后,便放慢脚步,那紧紧跟随,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像是在逃跑?

    几人心中疑惑,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他们再看时,陈容还策着马亦步亦趋地跟着。

    只是这么一疑惑,陈容便冲入了浓烟中。

    一入浓烟,她便翻离马背,纵身一跃,几个箭步,陈容已冲入了灌木中。

    当她爬到一半时,有人发现了。当下一个士卒高喝道:“兀那妇人想逃!”

    喝声一起,数人同时叫道:“兀那妇人想逃!”

    喝叫中,他们手中的弓箭和长戟,同时指向了陈容。只是张弓待发时,一双双目光不约而同地盯向慕容恪的方向。

    他们在等着指示。那个妇人的妖娆美丽,便是神仙看了也会动心,王定然极喜欢她的,他们可不敢擅自伤了她。

    这么一犹豫,陈容抓着灌木毛竹的手指,已刺得血淋淋的,她足爬出了三分之二,再一转眼,她便可以跃上山坡了。

    终于,一个将领急喝道:“愚蠢!射其四肢便是!”

    这命令一出,数支长箭哗哗地朝着陈容射来,转眼间,便有一支深深地钉在陈容的左肩胛骨上。

    不过她似是一点也不在意,任由肩胛骨上血流如线,依然在向上爬着。

    眼看就要爬上山坡了。

    这时,慕容恪看过来了。

    他盯着陈容,却是灵光一闪,不由大叫道:“中了王弘那厮的计了!来的人不是石宣,不是石宣!”

    这里若说最了解王弘的,莫过于陈容。以她的聪慧,定然知道,落入他慕容恪手中,她还是一个女人,落入石宣手中,那她就是猪狗不如,生不如死了!她能这么果断地奔逃,来的必不是石宣。

    不知为什么,慕容恪就是相信,陈容不但聪慧,而且见多识广,光看她那把自己缠得紧紧,一点也不累赘的外裳,便可以知道,这个妇人行事果断利落,谋定而动。。。。。。如果来的不是王弘,她肯定会以静制动,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奔逃!

    这时,一个将领手挽强弓,急急喝道:“兀那妇人就要逃出了,将军。”他一咬牙,喝道:“不如射杀了罢!”

    嗖嗖嗖,好几双目光都看向慕容恪。

    在他们的目光中,慕容恪却迟疑了。他只要点头,那个越去越远的红色身影,便会一箭穿心,从山坡上滚落于地。

    只要他点头。

    慕容恪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里,盯着那里,就在众将已有不耐烦时,他低声道:“放了她吧。”

    “什么?”

    好几双目光都盯向慕容恪,一脸的不敢置信。

    慕容恪深深地凝视着那红色的身影,看着她冲上山坡一跃而起,潜入了树林中。。。。。。他收回目光,低声道:“不过一妇人,是生是死,无关紧要。”

    他的话说出了,可众将还是很不满,一人叫道:“既然她无关紧要,那王掳她作甚?”

    另一个也叫道:“因他之故,我们有三千人生死不知。”顿了顿,那人叫道:“王,请允许我把那妇人掳来。”

    以那妇人的脚力,她又能逃多远?便是想活捉,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慕容恪似是惊了一下,他抿着唇正要下令时,一个幕僚的声音温和传来,“诸位何必动怒?现在时局对我们已然不利。那王弘如此纠缠,不就是为了这个妇人?把这妇人放了,也免得渔事网破。”

    这句‘时局对我们已然不利’,已是承认慕容恪失败了。他连王弘的影子也没有看到,便败了?

    这一下,慕容恪恼了,他急声喝道:“追上那妇人!”一咬牙,他沉声令道:“如有不对,将其射杀!”

    一令吐出,几个声音同时应道:“诺!”

    陈容几个纵跃,已然翻身上坡。肩胛骨处传来的剧痛,和那流敞的鲜血,在身后拖了一地。

    陈容朝着前方灰尘滚滚处冲去。只要穿过这二百步不到的树林,便是一个山包。而此刻,那山包下灰尘弥漫,显然那里有人。

    刚刚冲出十步不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陈容听到一人暴喝道:“抓住她!”

    陈容匆匆回头,她看到的,是十几个翻过山坡,朝她急冲而来的身影。那些人是从另一处山坡翻上的,距离她有百来步。

    虽说有百来步,可陈容本已受伤,衣裳又不利于奔跑。最主要的是,那些人一翻上山坡,便弯的弯弓,持的持戟。

    陈容咬着牙,她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一边扯着嗓子尖声嘶叫,“陈氏阿容在此,陈氏阿容在此——”

    声音尖利,混在一片杂乱中,也不是那么响亮。

    他的人应该听得到,我这一路都是红,极是耀眼,只要有心,他的人一定听得到!

    陈容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咬牙前奔。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喝叫,“站住,再不站住,就要射杀了!”

    声音凌厉,听那距离,离自己不过七八十步了。

    陈容涨红着脸,权当没有听到,低着头没命狂奔。

    那人喝道:“准备射箭!”

    这喝叫一出,陈容清楚地感觉到,前面的风都带上了死气。

    就在她没头没脑地继续狂冲,等着箭如雨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右边的树林中传来。伴随那马蹄声的,还有几个响亮的晋音,“人在这里,人在这里。”

    声音中尽是狂喜。

    陈容也是狂喜之极。她刚刚仰头望去,身后风声呼啸,陈容一凛,纵身朝前一仆。

    刚刚扑在地上,几支长箭便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

    陈容匆忙从地上爬起,继续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树枝上一扑而下,他捞住陈容,一闪一跳,便躲开了十几支长箭,闪到了那些骑士旁边。

    那人与骑士们一会合,便把陈容顺手倒放在马背上。他盯着越来越近的燕人,低喝道:“退!”

    这时,他们已处于燕人的弓箭攻击范围中。因此,那人一声令下后,众人只能手持兵器,缓缓后退。

    这时,一个燕人将领喝道瞬也不瞬地盯着山包下那滚动的烟尘,道:“去,禀报太原王!”

    “是。”

    这时,两队人依然以一种对峙的姿态,一个缓缓后退,一个缓缓逼近。后退的人,正是朝那山包上退去。

    不一会,慕容恪来了。而那五六人,已站到了山包上。一站定,那个救出陈容的黑衣人便低声说道:“时机一到,我会抱着女郎跳下去,你们骑马从两侧冲出,到时再会合。”

    “是。”

    在他们低语中,陈容挣扎着爬起。她一站好,第一件事便是把披散在眼前的头发全部拂开。

    抬起头来,陈容迅速地向下望去。从这山包往下,还有十来高步。下面,是一条狭窄的山道。那山道弯弯曲曲的,呈倒人字型。而那人字的尖,便在这山包下。

    此刻,人字路左支和右支树林中,烟尘滚滚,马蹄翻飞,有大队人马越来越近。

    远处眺着,那烟尘直冲天际,似是千军万马急冲而来。

    此刻,东方刚刚亮起,一轮皎艳的阳光浮出天际。

    ¥¥

    坐飞机外出,更新直到现在才得发布。

    呵呵,今天更了九千字呢,求粉红票奖励。

第180章 他来了

    昨天一直停电,无法码字,让大伙失望了。现在送上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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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那黑衣人急喝一声,“散!”

    喝声一出,他抱着陈容纵身一跃,朝着山坡上直冲而下。

    胡人见了,急急大叫,不管不顾地向前急冲而来。他们刚刚冲出,便是一阵箭雨,却是那几个骑士同时弯弓搭箭。

    箭迎面扑来,众胡人只好避头躲开。再一次冲来时,又是一阵箭雨。当他们也弯弓搭箭时,那几个骑士已是一声唿哨,一散而开。虽然是策马在树林中奔行,可他们对于这里的地势山形显得十分熟悉,纵马如飞。众胡人的箭雨,纷纷落在空处。

    胡人们顾不得这些逃离的骑士,只是急急朝着山坡跑来。当他们冲到山包上时,看到的,是那个已跑出五六十步远,纵跃如飞的黑衣人。

    众胡人盯着前方烟尘滚滚处,略一犹豫后,其中一将喝道:“我们也跳下去,他跑不了多远!”

    “是。”

    声音一落,众胡人翻滚而下。

    一冲下山坡,才跑出不到十步,这些胡人马上发现,若论马上功夫,晋人自是比不上自己,可在这平地纵跃,自己这一行人,实比上那个抱着妇人奔逃的晋人。

    他们大呼小叫,急急吆喝,却是离那人越来越远。

    追了一阵,众胡人大呼小叫道:“射箭射箭!射死那妇人!”

    这时,山包上也传来一个严肃的喝声,“射箭!”

    却是众将筹拥着慕容恪而来。随着这射箭两字一出,其中一将手挽铁胎强弓,“滋滋——”声中,弓弦如满月。

    那箭尖,指的正是那个被黑衣人抱在怀中的大红身影。

    那燕将紧紧盯着目标,当弓弦拉到极致时,“嗖——”箭去如闪电!

    箭尖破空而来,转眼便逼近了黑衣人。那黑衣人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把陈容朝前一抛,身子向左侧一歪!

    便是这么一歪!

    只听得“卟”地一声,长箭入肉的声音传来。那燕将射出的箭,这转瞬间便深深地插入那黑衣人的左胁下。它射得又深又透,箭尖已透胸而出!

    陈容嗖地回头,看到的,便是黑衣人鲜血迸流,摇摇晃晃的身躯。

    他看到陈容向自己跑来,张一嘴,在喷出一口鲜血后急叫道:“逃!快逃。”他手指着前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陈容朝他望了一眼,牙一咬,转头向前没命地冲去。

    刚刚冲出三步不到,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不过这破空声,比起刚才稍弱。

    陈容无法顾及身后,她只能死死地咬着牙,以最大的力气向前冲去。

    “滋”地一声,箭射过她的大袖,无力落地。

    至于第三步,更是离她还有五步,便无力栽落。

    汗水顺着陈容的额头,直如雨水一般,转眼浸入眼睛中,令得眼中又酸又痛。

    她只能紧紧提着裳裙,没命狂奔。

    在她的身后,越来越多的胡人向她追来。陈容体质本来不错,又是平地奔跑,那速度,还真的不逊于众胡人。因此,几十个胡人追了一阵,相互之间的距离,还有八九十步远。

    望着她越去越远的身影,山包上的慕容恪,薄唇扯了扯,低声道:“王弘那厮,当真看重她。”

    那个黑衣人如此身手,必定是王弘身边极重要的人物。可他为了这个不是主母的妇人,甘愿舍命。

    一个胡将凑近一步,问道:“王,我们退吧。”

    他一咬牙,说道:“不过是个妇人,我们便把她杀了,也于事无济。王,我们现在退,还来得及。”

    他盯着前方千军万马齐奔,才能形成的滚滚烟尘,目露忧虑不安之色。

    不止是他,一众将领也露出犹豫不安的表情。

    慕容恪还要盯着前方。

    好一会,他冷冷地说道:“前方不是石宣的人,是王弘的人!”

    在众将不解中,慕容恪缓缓说道:“王弘身边的人,不会超过二千。”

    “可是,看这烟尘,晋人定有万人之众!”

    “所以,我想弄个明白!”慕容恪盯着那烟尘,沉沉说道:“连王弘面也不见,便这般退下。我慕容恪,不甘心!”

    他这么一说,众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了。

    陈容还在向前狂奔。

    她的脚步已有发软,身体在这一刻,从所末有的沉重。

    她只是咬着牙,只是想道:不远了,不远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跑过去,一定要跑过去。不然,那黑衣人岂不是白受了那一箭?不然,王弘岂不是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幸好这是平地,纵使裙套过长不利于奔跑,可她身后的胡人,也都是会骑马不会跑步的。在陈容使出吃奶的力气奔逃中,他们与她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近。一直是八十步远。

    这个距离,如遇到一个高明的箭手,完全可以把她一箭射杀。幸好的是,追下来的胡人中,没有那手挽强弓的神箭手。

    阳光灿烂。

    前方烟尘滚滚中,渐渐的,分出了一队骑士。那队骑士跃出队列,直向陈容冲来。

    而冲在最前方的那个骑士,依然是一袭白衣。

    天地间是如此明澈,陈容一边跑一边抬起头来定定望去。望着望着,她低声说道:“真脏啊。”

    声音呢喃,满是欢喜,感动,还有着埋怨和泪水。

    几乎是突然间,她浑身充满了力道。

    她双臂一甩,整个人像箭一样急冲而出。

    这一冲,她与胡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九十步。

    望着那个宛如神助,速度突然增快的红衣妇人,众胡人相互看了一眼,脚步不知不觉中在转慢。

    在陈容疯狂地冲出时,那骑士也把马腹一踢,向她狂冲而来。

    越来越近了。

    灿烂的阳光下,白衣骑士的衣裳,已染得黑黑灰灰的,那张干净俊美得仿佛不染尘埃的脸,这一刻,也是汗水灰尘相杂。

    此刻的他,看起来便是一只花猫。

    陈容双眼晶亮地望着他。她已不知道身后的胡人停止了追逐。她只知道,朝他冲过去,冲过去。

    那马显然是上等好马,一阵急冲便冲到了陈容面前。马蹄溅起的烟尘,没头没脑地扑了陈容一脸时,他急急把马勒停。

    勒停后,他没有下马,而是低下头来盯着陈容,他眉头一蹙,轻声叹道:“真丑啊。”声音温柔之极,宛如呢喃,隐隐的,还有着笑意。

    陈容正在咧嘴傻笑着,闻言眉头一蹙,她瞪了他一眼,转眼却红了眼眶。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

    陈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他把她一扯,牵着她上了马背。

    熟悉的,温热的体息一入鼻端,陈容的咽中便是一哑。她抓着他的前襟,在汗水淋漓的脸上擦了擦,低声说道:“你不该来。”

    她的声音中夹着哽咽,欢喜,她又说道:“你不该来。”

    一只手在经过她的伤口时,宛如春风般碰触了下,最后搂上了她的腰。

    男人没有回话,而是抬头看向前方,轻声道:“想见我么?便见见罢。”

    说完后,他命令道:“继续向前。”

    “是。”

    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的骑士们,朗声应是。

    陈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的双眼瞪得老大。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千余骑士,每一个骑士的坐骑后,都拖着树枝!

    原来是拖了树枝!

    怪不得远远看去烟尘滚滚,直冲天际。

    一个骑士策马来到王弘身后,也望着慕容恪所在的方向,他咧嘴一笑,道:“不错不错,正该让那个不敢见人的胡人小儿看看我晋人壮士。”

    说到这里,他转向王弘,“郎君,要不要净脸更衣后再去见他?”

    王弘伸手抚摸着揪紧自己衣襟,还在流泪的陈容,淡淡说道:“也好。”

    两字一吐出,便有几个骑士翻身下马,他们拿出水囊,毛巾,外袍,转眼便围上了王弘。

    陈容怔怔地看着,看着转眼间焕然一新,由花猫又变回翩翩公子的王弘,她悄悄拿袖拭了拭脸。

    这时,一个水囊和毛巾送到了陈容面前。、

    陈容连忙就着水把脸洗干。

    接着,一只修长的手,递来了一件白袍。

    陈容抬起头来。

    她对上的,是王弘清澈如水的,温柔的双眼。伸手接过白袍,陈容不知为什么,手有点哆嗦。

    一咬牙,她把那白裳就这么披在外面。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王弘温柔的声音传来,“上来。”

    陈容应声抬头,搭在他的手上,翻身跃上马背。

    众骑‘哒哒哒’的向前冲去,转眼间,山包上的众人,已清楚出现在陈容面前。

    望着站在山包上,戴着青铜面具的慕容恪。陈容低下头来。在她而言,她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来见慕容恪的。

    慕容恪目光沉沉地盯着王弘,慢慢的,他薄唇一勾,说道:“为了你身前的这个妇人,王七郎好生舍得啊。”

    说到这里,他仰头哈哈一笑,目光瞟过摆在胡人左翼的那黑衣人的尸体。

    见到王弘等人神色不动,慕容恪朝他拱了拱手,颇有点感慨地说道:“为了心爱的妇人,出卖莫阳城主的行进路线,舍弃家族最精卫壮士的性命。。。。。。王家七郎,当真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多情儿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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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介绍:
她执意要嫁给他,最终自焚而死。
重生后,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的魏晋时代,她起于卑暗,胸怀机谋。。。。。。媚公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媚公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媚公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