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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媚公卿txt下载     媚公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见陈微

    第151章见陈微

    陈容回到房中,在塌上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越来越平静。

    见到外面圆月当空,人语渐消,陈容暗暗忖道:冉闵定是回去了。

    她轻轻推开房门,走到观门外,顺着石阶,顺着两侧的浓密老树,沿着右侧xiao道走去。这条路,与她刚才见到冉闵的地方,相隔甚远。

    身周身后,人语声不时在传来。陈容知道,这几天求见自己的人很多,可都给那些管事给拦下了……她要宁静,王弘便给了她宁静。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轻而巧,安静的同时,又适当地加重,仿佛在提醒她,有人来了。

    一听这声音,陈容便知道,必是王弘的人。

    她停下脚步,问道:“什么事?”

    那脚步一停,应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禀仙姑,日暮时,后山有男人狂笑声传出。”顿了顿,她问道:“仙姑可知他是谁?”

    听她这语气,明明是看到了陈容与冉闵在一起,特意前来询问的。

    陈容轻声回道:“他是一个故人。”

    陈容回过头来,双目明亮地望着应姑,问道:“我想传信给你们郎君,谁能去?”

    应姑怔了怔,转眼笑道:“仙姑说笑了,郎君既然把我们派来,我们便是你的人。我们是断断不会传递消息的。”

    她误会了,竟以为陈容在试探。

    陈容也不想多说,便转过头来,淡淡说道:“既如此,那算了。”

    她提步向前走去。

    应姑一怔,呆了呆后,她急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容身后,应姑讷讷说道:“仙姑可是生气了?”

    陈容摇了摇头,命令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这是下逐客令了。应姑应了一声,站住了。

    明月当空,天凉如水。

    月光下,人的影子掩映在树影中,细长寥落。风一吹来,呜咽声不止。

    陈容约走出五六百步后,听到观中的人语声越来越显遥远,便停住了脚,转过头去。

    堪堪转头,她便看到左侧的山中xiao道上,一个女子从凉亭中站起,向下面走来。

    陈容也没有在意,继续向前走去。

    堪堪走出三步,陈容一僵,她腾地一声转过头来,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娇若梨hua,容颜秀婉,皮肤白皙,月光下看去,还有点冷嗖嗖的感觉……可不正是陈微?

    竟然是陈微?

    陈容瞳孔一缩,朝左右暗暗打量而去。

    四周一片寂静,不对,有离这里百步远的树林中,坐了一个汉子。看来是陈微的护卫。

    这冉闵对陈微很宠啊,不管她到哪里,身边都派护卫看着,保护着。前世时,她身边总有一个护卫和两个忠婢跟着,使得自己几次想下手都找不到机会。想不到这一世也是这样。

    陈微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着,仿佛感觉到了陈容的目光,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陈微停下了脚步。

    她张着嘴,傻傻地瞪着陈容,好一会,她惊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冉郎呢?他不是在找你吗?”

    陈微一边问,一边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冉闵的影子。

    陈容看着她。

    夜风吹在她的身上,微凉。

    这股凉意,也浸润着她的心。陈容静静地望着陈微,月光下,陈微的面容清楚地呈现在她眼前。

    陈微的脸色不好,苍白,尖下巴更尖了,眼眸中,竟似是时时都含着泪。

    不过这样一瘦,一憔悴,倒使得陈微更纤弱,更楚楚可怜了,仿佛是那net风一吹便会飘落的梨hua。

    在陈容打量着陈微的时候,陈微也在打量着她。

    她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后,弯眸一笑,广袖掩嘴,细声细气地说道:“阿容,不过数月不见,你怎么当了道姑了?嘻嘻,不过你做道姑打扮,比起以前还要美,还要勾男人欢喜呢。”

    她愉悦地笑着,一步一步向陈容走来。

    不一会,陈微在离陈容仅有五步的地方停下。

    她又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双眸笑得弯成一线,叹道:“姐姐在听到阿容跟了王七郎后,还好生羡慕呢。便是阿琪她们,也是羡慕得紧。我们都想,陈容你在建康,在天下风流无出其事的琅琊王氏中,定当过着神仙般快活的日子。可想不到啊想不到,阿容你居然成了女冠了。”

    她同情地望着陈容,细声细气,怜悯地叹道:“阿容,你好可怜啊。”

    陈容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完。

    直到陈微话音落地好一会,她才开口道:“说完了?”

    陈微一怔,张着xiao嘴瞪着陈容。

    陈容淡淡一笑,她平静地望着陈微,徐徐说道:“方才,你的夫君冉将军找到我,他要我跟他一起走。”

    听到这里,陈微脸色大变。

    陈容微微一笑,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的,傲慢地望着陈微,学着她的样子,轻声细语地说道:“阿微,你以后得改口了,得叫我主母了”

    “得叫我主母了”

    “得叫我主母了”

    话很轻,含义很重。陈微脸色刷的苍白如雪,她再也笑不下去,冲上一步,扯着陈容的衣袖尖声叫道:“你胡说,你胡说夫主说了的,你跟王七睡了,他不要你了”

    她的尖声中又急又厉,一声接着一声,引得山鸣谷应,令得一阵脚步声从右侧山道向这边传来。

    在陈微急急地绞着陈容的衣袖时,陈容蹙了蹙眉,她甩了甩广袖,把陈微挥开后,陈容侧过头望着歇斯底里的尖叫着的她,这时的陈容,笑容可掬着。

    陈微尖叫中,一眼瞟到陈容这种笑容,不由大恨。她牙齿一咬,伸手便撕向陈容的脸,一边扑来,她一边尖叫道:“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贱fù你这个sao货你还笑,你还敢笑?我,我撕了你的脸”

    她疯狂地朝着陈容一扑而来。可陈容毕竟是习有武技的,哪里会让她近身。

    就在陈微一扑而来时,陈容向后轻轻退出几步,让了开来。

    陈微一扑不中,差点摔倒在地,她向前急冲出几步后,连忙稳住身形,急促的喘息起来。

    喘息了一阵后,她又朝着陈容瞪来,再次对上陈容那笑容可掬的脸,陈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扶着双膝,一边喘息着一边瞪着陈容,叫道:“你胡说夫主都不在你的身边他如果要你,这个时候就一定会在你身边你定是胡说”

    陈微的叫声中,陈容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她一边拍着掌,一边赞道:“阿微不愚啊,竟猜到了我是胡说的”

    这话一出,陈微哑住了。

    她愕愕地吞回骂了一半的话,瞪着陈容,呛声急问,“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是胡说了?对不对?你说你是胡说了?”

    声音急急,神色惶惶中带着欢喜。

    可是她对面的陈容,却是怔了怔,只见她出神地望着陈微,好半晌,哑然哧笑,低声自语道:“如此可怜……人活一世,何必呢?”她这话声音很轻,如其是在讽刺陈微,不如说是在警告她自己。

    陈微没有听出,她也不在意陈容有没有讽刺自己,只是急急地上前一步,问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胡说了对不对?夫主根本就不要你对不对?”

    一句接一句,语气紧张而急迫?

    陈容怜悯地望着陈微,在她的追问中,她负着双手,微笑着,如王弘惯常做出的神态那般云淡风轻的微笑着。她点了点头,回道:“是,我胡说了。你的夫主不会娶我。”

    在陈微大喜过望的表情中,陈容盯着她,声音微低,唤道:“阿微”

    她的声音有点严肃。

    陈微一怔,奇怪地看着她。

    陈容盯着她说道:“阿微,你不是很会装吗?你的眼泪,也总是说流便能流。”在陈微变得恼怒的神色中,陈容却是一笑,她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微,去用你的眼泪,用你的可怜和温柔去勾住你的夫主,赶紧离开这建康城”

    陈微又呆了呆,她本能地感觉到,陈容在很认真地说这句话,当下哧笑一声。

    反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陈容已是低下眉眼,月光下,她慢条斯理地抚着自己的指尖,轻言细语地说道:“你那夫主说了,不管我以往如何,他仍想要我。”

    这话一出,陈微脸白如纸,她身子一晃,狼狈地退后一步。

    陈容没有看她,她依然用那种慢条斯理的语气说道:“他还说,愿意娶我。”

    这一下,陈微从咽中出一声似是呜咽,似是恨意的咕噜声。此刻的她,紧紧咬着下net,瞪大一双泪眼,倔强地盯着陈容,等着她说下去。

    陈容微微一笑,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我,却是陛下亲赐出家的,再说,跟着你的夫主,南征北战,餐风宿1ù的,哪里有建康这么好过?”她抬头看向陈微,说道:“阿微,这个世上,你夫主已是唯一一个不在乎我是出家人,也不在乎我**的男人了。因此,赶紧带着你夫主离开建康吧,在我后悔之前,离开吧。”

    陈容的net角微勾,那表情是似笑非笑。月光下,她那黑不见底的眼眸是那么明亮。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她都让陈微看不出真实的心意,甚至分不清,她这话是正话,还是反着说的。

    陈微警惕地瞪着陈容,见她转身,不由问道:“你,你为什么?”她咬着net,追上一步,认真地问道:“陈氏阿容,你又有什么诡计?”

    陈容回头。

    她表情有点淡,有点高傲地望着陈微,轻轻说道:“不愿离开也就算了。”说罢,她甩了甩衣袖向前走去。

    “站住”

    陈微紧紧追来,她跟随陈容身后,连迭声地问道:“阿容,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我夫主,他还要你?”

    陈容没有回头,她冷冷回道:“你的夫主,你难道不了解吗?他对我情意如何,你心里没数?”

    这话一出,陈微的脚步声停下了,陈容走出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陈容一怔,回过头来。

    月光下,陈微正软倒在地上,广袖捂着脸,呜呜低泣。她哭得双肩耸动,声音悲伤中带着痛恨,竟是情难自禁。

    陈容走到她面前。

    她居高临下的,怜悯地望着陈微,徐徐说道:“何必这么悲伤?阿微,其实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他。”

    她这话,出自肺腑。陈微自是理也不理,她哽咽道:“看到我痛苦,你开心了?阿容,你也别得意,你,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你都出家了”

    陈容垂眸望着陈微,她低低一笑,慢慢说道:“不错,我是开心。阿微,这一生,你输了从此后你就算百般讨好,你的夫主也是心意难平……他得不到我,他因为你的原故而得不到我,这种恨苦,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一点一点地转到你的身上阿微,你完了”

    声音冷漠嘲讽,字字如针。

    陈微很想反驳,很想刻薄的反骂回去,可是不知为什么,从咽中出的,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哽咽……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陈容这话并没有说错。

    一时之间,种种不甘,种种苦恨,种种伤心,种种失落痛楚,都化成了哽咽。

    陈容低着头,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夜风中,居高临下的,漠然地望着痛哭流涕的陈微。

    好半晌,陈容低叹一声,转身就走。

    她刚刚走出几步,突然听到了身后树林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腾地一声,陈容转过头去,四下张望。

    一个壮汉出现在陈容的视野中。这壮汉颇有点眼熟,陈容瞟了他几眼,终于认出,他是给冉闵驾过车,xìng格比较滑稽有趣的一个将军。

    居然是他在照看着陈微,这陈微果然受宠。不过这样更好,人只有从云端摔下,才会粉骨碎身

    壮汉大步走到陈容面前。对上她的注视,他持手一礼,道:“见过。”

    陈容望着他,心神微动。

    那壮汉瞟了一眼陈微,又转向陈容,他长叹一声,接着,又长叹一声。

    在他一脸感慨中,陈容垂下双眸,严肃地说道:“这位壮士,请带着你家将军离开建康吧。”顿了顿,她徐徐说道:“建康之地看似繁华,实则步步凶险,将军志向远大,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说罢,她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

    她这番话,似是某种警告,那壮汉一凛,皱着浓眉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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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陈容和王弘

    陈容走出十几步后,忍不住回过头来,朝着陈微两人看去。

    这时的陈微,已然站起,她低着头用手背抹着眼泪,瘦瘦弱弱委委屈屈的。而那壮汉正在原地踱步沉思着。

    望了一眼,陈容收回目光,大步返回。

    这一晚,无风无波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观里便是一阵喧嚣,听外面的动静,竟似是贵族们来了一批又一批。

    幸好,这些事都有王府的人在打理。

    陈容梳洗过后,有点慵懒,也因昨天地冲击有点心潮起伏,便倚在塌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这脚步轻而略拖,是平妪的脚步。

    那脚步声来到陈容旁边,忙碌了一会后,平妪笑道:“女郎,又来了一个公主呢。”她一脸开心地说道:“这公主可真是又美丽又高贵,她对我这个下仆,竟持手问礼,客气着呢。老奴以前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这些公主贵人的,他们还会对我这般有礼。”

    说到这里,她嘀咕道:“这都是七郎之故。”

    见陈容不理,平妪迟疑了一会,她向陈容靠近一步,轻轻问道:“女郎?”声音刚起,外面喧嚣一片。平妪连忙跑到门外瞅了瞅。

    直瞅了一刻钟,她才跑回来,对陈容笑道:“是一个小太监,啧啧啧,女郎肯定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少年郎,看他那长相,只怕整个建康都没有几个女郎比得上。他与公主同行,公主对他也是恭敬客气有礼的。”

    听着身边平妪的叽叽喳喳声,陈容突然抬头看向她,问道:“妪今天心情很好?发生了什么好事?”

    平妪连忙摇头,一个径地说道:“没呢,没呢。”

    陈容一笑,不再看她。

    见到陈容对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发呆,平妪又忙活了一阵,便在她身后坐下,“女郎?”

    她的声音有点吞吐。

    陈容轻应了一声,“说罢。”

    平妪犹豫了一会,期期诶诶地说道:“老奴刚才在外面,听到那些贵人说,他们说,七郎为了你,竟闯入应王府中,他们还说,昨日九公主拦住七郎的马车,当众质问七郎,你是他什么人。”

    平妪说到这里,陈容慢慢转过头,倾听起来。

    平妪笑得开怀,她愉快地说道:“那些贵人说啊,七郎当众一笑,只说了一句,你是他心中至美至真之人。当场便气得九公主流泪了。”

    平妪呵呵笑了两声,见到陈容一脸沉静,看不出喜怒,不由诧异地问道:“女郎,七郎如此赞你,你还不高兴么?”

    陈容一笑,低声说道:“不,我高兴。”

    说是高兴,她脸上的笑容淡淡。

    平妪见她似是兴趣不大,有点诧异也有点失望,她嘟囔道:“女郎如此得七郎爱重,当真有福。。。。。。老奴还盼着,有一天陛下会允许女郎还俗呢。等还了俗,女郎就可以入七郎府中了。”

    陈容听到这里,又是笑了笑,这笑容,依然有点淡,似是不怎么感兴趣。

    平妪见状,长叹一声。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两人也没有在意。

    平妪还在望着陈容,她闷闷地说道:“那次在应王府中,若不是七郎前来相救,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老奴还以为,女郎接受了王府中人管理道观,那是应了七郎的情呢。”

    平妪讷讷说道:“刚才那些贵族们也说,女郎是风流王七养在道观里的外室。。。。。。。老奴便想啊,当外室虽然比不上当贵妾,可胜在自在。而且只要七郎有心,允许女郎为他生一个属于琅琊王氏的姓氏的孩儿,女郎这一生也就不白活了。”

    平妪说到这里,一脸期待地望着陈容,眼巴巴地等着她地回答。

    陈容瞟了她一眼,笑了笑,转过头去,摇了摇头。

    平妪一怔,唤道:“女郎?”

    陈容垂下双眸,说道:“妪,我只想这样。。。。。。只想这般守着这空山鸟语,安静度过此生!”

    这句话斩钉截铁!

    声音一落,平妪急叫道:“女郎?”陈容的声音,平妪地叫唤,令得外面缓步而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陈容望着平妪,眼神中有着微笑,也有着对她的安慰。她说道:“妪,我的事,你以后就不要急了,也不要管了。一切我都自有主张的。”

    她顿了顿,笑容朗朗,“不错,七郎是对我好,百般照顾着。这一次建康王的事,若不是他相助,说不定这世上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

    陈容站了起来,走到纱窗旁,她望着窗外浅绿深绿交织的春光,以一种安静的语气说道:“他对我的好,我记得。。。。。。妪,那一次我和尚叟被人骗到城外河边,差一点落入歹人之手时,便是七郎有心,那么半夜还出来寻我,救我。”

    她温柔地叹息一声,说道:“我这一生啊,还不曾被一个男人这么着重,这么珍惜过。从来,都是我竭尽心思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肯为我半夜出城,于荒山野岭中搜寻。当时我真是幸福,真是幸福得醉了。何况,他还是那么高贵不凡的琅琊王氏的七郎。”

    陈容说到这里,清清一笑,道:“他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得,一直都记得。”

    顿了顿,陈容笑容微敛,“不过一码归一码!”她果断说道:“我承他的情,但是我与他之间,从此只如朋友般相处。妪,你就忘记他吧,你的女郎这一生,女冠是当定了。便是过了一年半载的,等七郎娶了妻,或者有了新欢,等琅琊王氏的族长发了话,撤回了这观里的管事道姑,我想那时,这建康城里的贵族,也不会再对我一个小小的妇人感兴趣了。”

    她说到这里,颇有点开怀,“妪,到了那时,我们就什么也不要,悄悄在离开这里,在一个偏静的地方买一处宅子。然后呢,我们再在离建康远一些,不会让贵族们感兴趣,不会被侵占的地方置办些田产。我那时年纪也大了,这长相也不再惹眼了,我们应该可以过上平静日子了。”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妪,我想了又想,这次我一定可以如愿以偿。”一边说,她一边明眸流转,笑靥如花地转头看向平妪。

    她快乐地转过头来。

    她的笑容还挂在脸上,那么灿烂,那么明亮。

    然后,她回头对上了平妪,对上了倚在门侧,白衣胜雪,乌发如泄,正静静地望着她的男人。

    陈容呆了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慢慢的,她脸上的笑容,给僵住了。

    她张着小嘴,愕然地望着倚门而望的这个美少年。望着望着,她嘴唇蠕动了一下,喃喃说道:“我不知道你来了。”

    这一句话刚刚吐出,陈容便差点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真是的,居然不设法挽救,反而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侧,平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低下头,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一走,那被晨光环绕中的男人悠然一笑,他嘴角一扬,广袖轻甩,缓步向陈容走来。

    看到他走近,陈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这一退,后背便抵上了纱窗。

    无奈何,陈容只能低下头来。

    清香溢来,男人走到她的面前。

    温柔地望着她,他的声线清润舒缓,动听无比,“懊恼了?”

    低着头的陈容,点了点头。

    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抚过陈容的肩膀,那手指如蜻蜓点水一般,拂过香肩,搭在了窗棱上。

    不经意间,他把她罩在了阴影下。

    他低下头望着她。

    随着他的动作,一头墨发如缎般垂下,拂过陈容的脸颊,柔柔相触,似粘似离。

    “卿卿。”他吐出的温热清爽的气息软软地扑在她的脸上,令得阳光下,她柔细的汗毛晃动着,好生痒痒。

    王弘低叹一声,温柔无比地说道:“卿卿这个寻思良久的好法子,被我给听到了,怎办是好?”

    他低下头来,鼻尖轻触她的额头,软软地安慰道:“要不卿卿再另思一个?”他扁了扁嘴,有点无奈地解释道:“卿卿是知道我这个人的。。。。。。这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一旦知道,便会忍不住要插手,会忍不住做些安排。”

    他长叹一声,颇有点对自己无力地继续说道:“嗯,便是家族啊,陛下啊,想给我安排娶妻什么的。我一想到我这里洞房花烛,我的卿卿在那里拍掌称快,蠢蠢欲动地寻思着退路,我就不快活了,我也不喜欢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很小心很小心,“卿卿,你说怎办是好?”

    他的声线,特别特别的温柔,他的语气,特别特别的轻软,那呢喃低语,于万般绵软中带着某种稚气,于无比温柔中带着一种任性。

    陈容本来便倾情于他,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言?当下她红着脸,向下一缩,广袖就势捂着自己的头和脸,陈容闷声大叫道:“你,你退远一些,还有,别叫我卿卿!”

    叫到这里,陈容倔强地抬头瞪向他,警告道:“王七郎,我现在是出家的女冠!你不许叫我卿卿!”警告声落下时,陈容已把自己重新武装好。当下,她木着脸站了起来。

    刚要伸手推开王弘,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应姑在外面禀道:“仙姑,陛下派人来了,说要接你入宫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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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魏晋的门第观念实在是牢不可破,我知道有不少习惯了我写绝对女强的读者,看到现在有点气闷。可没有办法,我试了又试,也没有办法在那种数百年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社会里,写出个像卫洛玉紫一样,拥有个人绝对势力的女强人来。

第153章 皇室

    陈容眉头微蹙,反射性地仰头看向王弘。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双眸明澈如水,望向她时,眼神温柔之极的他。陈容连忙垂头避开,低声问道:“七郎以为,该当如何?”

    王弘一笑,声音微提,“请天使稍侯,容沐浴更衣。”

    应姑一听是王弘的声音,马上大声应道:“是。”

    应姑一退,王弘低头看向陈容,他修长白皙的手,抚上陈容的眉眼,清润的音线,如水一般沁来,“别怕,有我。”

    声音虽低,实是温柔无限。

    陈容低应道:“是。”她轻轻推开王弘,朝前走去。

    王弘侧过头,清澈之极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她曼步离去的背影。望着望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她的腰背。她的腰背,挺得如此笔直,那是有着僵硬的笔直。。。。。。这个倔强的妇人啊。

    陈容沐浴更衣后,来到道观正门处。

    外面,皇帝派来的一辆马车正在侯着,看到她出门,那太监大声叫道:“启车。”

    陈容朝着那领头的太监行了一礼,碎步跨入马车。直到马车驶动,陈容还在回头看去。

    王弘没有跟上。

    陈容收回了目光。

    马车驶出了道观,入了街道中。

    陈容已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上街了。。。。。。她知道自己的长相容易招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直压抑着上街逛荡地冲动。

    天家的马车所到之处,所有的行人也罢,骑士也罢,马车也罢,纷纷让道。

    在路人朝着陈容的马车瞅来时,陈容也在透过一条细缝,观察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此时,马车正经过翠柳巷,这里是吴娃越女们红妆待客的所在,一栋栋飘扬着各色艳丽旗帜的阁楼,还有阁楼上,一个个或浓妆,或淡抹的美人儿。

    这些美人正倚在朱栏上,对着下面的行人指指点点,嘻笑着。就在陈容的马车驶到时,一个美人拿过一支碧玉箫,眼眸含情地望着前方某处,幽幽怨怨地吹奏起来。

    箫音起后不久,一个长相与她一模一样的美人扭腰靠近。她侧靠着那吹箫的美人,广袖水裳轻洒,朝着陈容的左近吟道:“谁家郎君颜如玉,倚马南桥春衫薄?”

    这美人的声音,节奏分明,合在箫音中,仿若长歌声。

    不知不觉中,包括陈容在内,众人纷纷顺着那美人的目光。

    左边,小桥流水,柳树垂杨。

    而在那柳树下,果然是一个美貌少年倚马而立,他皮肤白净,双眸乌黑,红唇挺鼻,长袍广袖下,身材颀长如柳。一双纯净的双眸,正静静,有点出神地望着前方。

    这少年?

    陈容不由向前凑了凑,掀开车帘定神瞅去。

    这美貌少年细腰可柳,秀美动人,可不正是孙衍?

    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建康?是了,他肯定是与冉闵一起来的。他是世家子,有他在,冉闵在建康行事,会方便很多。

    想到这里,陈容不由咬了咬唇:这么说来,短期内,冉闵不会离开建康城?一边寻思,陈容一边伸手掀向车帘。

    刚准备把自己的面容完全露出,让孙衍看到的陈容,见到孙衍身后走来一人。那人,是常年跟在冉闵身边的一个亲卫。那亲卫走到孙衍身后,与他低声交谈起来。才说了两句,孙衍那秀美的脸便板了起来,眉间也露出一抹凝重。

    而陈容的马车已在渐渐走远。

    陈容放下车帘,自失地一笑,忖道:我现在也算是名满建康了,他如果想找我,随时都可以前来。

    她转过头,望着红楼上的莺莺燕燕还在招呼着的孙衍,嘴角一扬,一抹温暖涌出心头。

    马车正在朝着皇城方向驶去。

    越是靠近那些层层叠叠的繁华所在,四周的马车便越是繁多。每一辆马车驶去,都会留下一缕熏香。

    宫门已然在望。

    陈容吸了一口气,把衣裳头发理了理。

    就在这时,一阵踏歌声从身后传来。沉而有力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颇有节奏感的乐声。乐音中,一个浑厚沙哑的嗓子在高歌,“红楼美人广袖招,朱门酒肉酿成糟。”

    歌声极沙哑,明明是在歌功颂德,可配上这沙哑的嗓音,却有一种沧凉无奈之感。

    陈容回过头去。

    她对上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那背影仰着头,把刚才那两句吟唱了两遍后,突然放声长啸起来。那啸声如悲如泣,如歌如哭。

    陈容正自打量时,马车外,那个太监恨恨的声音传来,“又是桓府这个疯子!呸!现在都敢在皇城外唱这些搅乱人心的玩意了。。。。。。看你还能活几天!”

    那太监的声音有点尖利,听起来极为刺耳。陈容听到他声音中的厌恶,不由惊讶地想道:这两句诗,根本没有骂什么呀!

    几乎是陈容这般想着时,只见前方宫门处,冲过来一骑烟尘。那骑士奔驰得极快,马蹄的的,紧张急促。

    在建康这样的靡软之地,便是少年贵族,走路都喜欢由人扶持着的。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急促的马蹄声?

    不由自主的,十数辆马车同时掀开车帘,诧异地看向那个骑士。

    那骑士正在朝着那个高歌而去的人影冲去。

    烟尘如箭,一冲而近。就在陈容不经意看去时,她的双眼瞬时睁大到了极点!

    只见那个急冲而出的骑士,在逼近那个放歌的背影时,突然弯弓搭箭,于众目睽睽之下,于人来人往当中,对上了那人的背心!

    陈容下意识便想尖叫,她连忙伸手捂着嘴。

    就在她这个动作做出的同时,马上骑士已挽弯弓如满月!

    “嗖——”地一声!

    箭走弦惊!

    尖锐的破空声中,长箭如闪电般直掠而出,‘卟’地一声,它稳稳地刺中了那个正在高歌的人的背心处!瞬时,血流如线,缓缓而下。

    。。。。。

    那如疯如癫,放声长啸的人,慢慢站住,慢慢回过头来。

    风吹起他的长袍,拂起他的乱发,显出了一张年青的,五官清朗明秀的脸。这还是一个不足二十五岁的青年。

    那青年,双眸明亮之极。他盯着那个朝自己射来冷箭的骑士,慢慢的,他伸手向后,扯出插在背心上的那支箭。

    “卟”地一声,鲜血四溅中,那青年把插在背心上的箭,硬生生给扯了下来。

    ‘卟’的鲜血四溅中,四周的马车里,传来了一阵惊惶哭闹声。陈容听到身边的一辆马车中,一个三十来岁的贵族缩成一团,他双袖捂着脑袋,尖声哭道:“血!好多血。。。。。。呜呜,我怕血,我好怕血。”哭声中,两个衣裳半解,玉乳露出一半的美婢连忙挪了上去,一个搂头,一个从背后伸手,便这般抱着他安慰起来。

    那青年伸手把背上的长箭扯下后,双眼盯着那骑士,他便这般盯着,盯着,慢慢的,他把那血淋淋的箭头,这般含到了嘴里。

    瞬时,那鲜血淋了他一嘴。

    在那鲜血淋漓时,四周的贵族们的呜咽声,尖叫声更响了。在这些叫声中,陈容还闻到了一股臊臭味,她转头望去,却是那个迎接自己的太监,正双股战战着,而他的下裳处,已经变得湿淋淋了,地上,还有一滩水渍。

    那青年把血淋淋的箭头含在嘴里舔了舔,在咽下几滴血后,他慢条斯理地把那箭拿了出来。

    便这般拿着那箭,青年望着那骑士,望着皇城方向,几乎是突然的,他放声大笑起来。

    随着他的大笑声,他背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转眼,那一袭青裳,已染得湿透。

    那青年笑得很狂,笑着笑着,他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水。

    狂声大笑了一阵后,那青年叫道:“只恨那曹阿瞒!只恨那曹阿瞒啊!若不是他与吴蜀两家火拼,拼尽了我中原血气!若不是他无德无能,生不出好儿孙,守不住这魏氏江山,又岂会有今日的腌脏天下?又岂会任由这白痴成堆,愚蠢无能的司马氏统了天下,丢了河山?哈哈哈!”

    若说他刚才的歌声还有着含蓄,现在所说的话,却是字字句句直指当朝!

    那骑士脸孔一红,双腿一夹,令得坐骑人立而起后,他再次弯弓搭箭。

    望着那骑士举向自己的,寒森森的箭头。那青年笑得更响了,随着他的大笑,他一头乌发在风中四散飘扬,那高大的身躯,也是摇摇晃晃,如玉山将崩。

    大笑声中,那青年长啸一声,他轻蔑地朝着那骑士翻了一个白眼,叫道:“竖子!我堂堂桓氏长苏,你还不配取我的性命!”

    狂傲的,轻薄不屑的笑声中,那青年右手反转,手中的箭头,竟是闪电般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卟”地一声,血淋淋的箭头重重地插在他的心口上。

    而这时,那骑士手中的长箭,已脱弦而出,‘卟’地一声插在那青年的肩膀上。

    此时,那青年还在放声大笑。只是笑着笑着,他便是嘴一张,‘卟’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血吐了一口又一口,大笑声却是久久不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笑声渐渐止息。慢慢的,那青年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栽向地面,一动不能再动。

    而他倒下的地方,血流如泊!

    望着那青年倒下的地方,马车中的陈容慢慢站起,她朝着他福了福,低下头,闭着双眼,严肃地低语道:“妾知君是汉家英雄。”

    而在马车外,是那此起彼伏的大叫声,哭闹声,还有命令声,“快,快快,快走!”

    “还留在这里干嘛?走吧走吧。”“呜呜,我要母亲。”

    “好恶心,流了这么多血,把地面都弄脏了。”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陈容听到一个浑浊的音线传来,“竟然当街射杀士族了?不是说不许当众行刑的吗?哎,越来越乱了。”

    一片混乱中,陈容的马车已是在驶动。

    不一会,她的马车便驶过宫门,向着里面驶去。

    随着马车越驶越远,外面的喧嚣也罢,血腥也罢,渐渐远去,入耳的,是一阵笙乐声和女子的嘻笑声。

    马车驶过宽敞的青石路,便进入了一条林荫道中。

    到了这里,出入两侧的宫女太监明显多了起来。陈容瞅了瞅,目光一滞。

    这些宫女,竟然个个都是穿红着绿,打扮得华艳无比。这还是春天,她们身上的衣裳已是十分单薄,那薄衫下的抹胸,连花色纹理都一清二楚地呈现在她的视野中。

    陈容闻着她们身上散发的浓香,望着这遍地春色,收回了目光。

    马车还在向前走去。

    穿过一片长着浓绿树叶,还不曾开花的桃树林时,右侧的亭台中,传来了一个尖利地叫声,“那是谁家女子?”

    那太监问话的,自然是陈容这一伙。

    陈容这一伙中,领头的那太监因尿湿了裤子,他一入宫,便把陈容交给一个小太监,自己在太监们地扶持下离去了。

    那小太监才十五六岁,他听到那尖利地问话声,马上一凛,连忙行了一礼,陪着笑要开口。

    可不等他说话,那尖利的声音已是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把马车驶过来。”

    命令声一落,驭夫便二话不说的驱着马车,朝那凉亭驶去。

    凉亭内外,站了五六个太监宫女。一个三十来岁的白胖子,正跨坐在亭台中。

    此刻,那白胖子双手抓着两侧太监的手臂,脸孔泛着潮红。

    而在他的胯下,他那宽广的长袍底下,正有什么蠕动着。再一看,却露出了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身影。隐隐的,还可以看到那女子头部地移动。

    陈容只是一眼,小脸便刷地一红。她抿紧唇,迅速地移开视线。

    而这时,那白胖子双脚渐渐绷直,突然的,他把身上的女子扯了出来,下身一挺,便把那玩意儿塞入那女子的嘴里。

    陈容抿着唇。

    这时,她的耳边还在回荡着那个桓氏被杀青年的高歌声,这时,她也有一种放歌长啸地冲动。。。。。。这是一种绝望的冲动和悲伤。

    那太监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那白胖子有气无力,疲惫之极地挥了挥手,说道:“王弘那个美人?不见了不见了,现在不想见了。”

    这手一挥,于是陈容的马车便转了向,继续向皇帝所在的地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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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此间有欢乐

    皇宫的房屋多是木制阁楼,层层叠叠,精美之极。一路上,两侧的树木挂满了或白或粉或红的缎带和灯笼,还有香囊,有的树木上,居然挂着一葫芦一葫芦的酒,壶口敞开,浓香扑鼻。

    慢慢的,马车停了下来。陈容听到那小太监恭敬地说道:“弘韵子奉诏前来。”

    好一会,一个尖哨的声音传来,“陛下不在,仙姑可自往云亭。”

    小太监应了一声是,于是,马车再次向前驶去。

    不一会,小太监在外面唤道:“仙姑,前面便是兰亭。”

    陈容应了一声,在他地扶持中走下马车。

    她所到的地方,是一片花园,花园外围,种满了梨树桃树,而这两种树围着的中间,则是一棵棵树叶繁茂的樟树榕树松树。

    陈容眺头望去,一眼便看到,树叶丛中,一个亭台掩映其中。

    “仙姑,陛下说了,你自行前往。”那小太监见陈容久久不动,当下提醒道。

    陈容点了点头,向小太监道了一声谢,提步向前。

    这里还是初春,可这花园中的树木,已极为繁茂。走过曲曲折折的林荫小道,陈容有点诧异。

    这里很安静,前后左右,竟是没有太监也没有宫女。

    她迟疑了一会,才再次前往。

    走了一刻钟不到,一座亭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亭台左侧柱子下,蹲着一个人。

    陈容轻步朝那人走近。

    这人,着一袭浅青色的长袍,白玉束发,打扮得极精神。

    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专注地拔着什么。

    陈容悄悄伸头,朝他望了几眼,马上认出,这人正是陛下。

    也不知他在玩些什么,竟是这般认真?

    陈容再上前走出两步,低头肃手,恭立一侧。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四周鸟鸣啾啾,直过了许久,也不见那个忙碌的背影发现自己。

    陈容犹豫了一下,她歪了歪头,寻思着那一次与青年皇帝见面的情景。不一会,她脚步稍稍放重,走到了皇帝的背后。

    陈容伸头一瞅。

    嗬,这皇帝正蹲着地上玩蚂蚁呢。

    他左手拿着一根树枝,不停地把从石柱洞孔中向外钻的蚂蚁给挑回去。右手则从一侧的周代青玉碗中,把米饭一粒一粒地放在洞口外。

    他玩得很专注,双眼眨也不眨。

    陈容望着望着,不由有点想笑。她轻步上前,就在皇帝的旁边蹲下,与他一道看着那些蚂蚁。

    皇帝放下的米粒,那些蚂蚁搬了半天,也只是挪动几粒,挪动寸许。看它们迟迟搬不回洞中,皇帝不由有点着急。当下,他从碗中拿出几粒饭,便朝那洞口塞去。

    塞着塞着,他感觉到身边有点温热,便侧过头来。

    这一下,他对上了同样认真地望着蚂蚁群,白嫩的手指在泥上画着圈圈,锢住蚂蚁的陈容。

    皇帝看向那几只团团转动的蚂蚁,说道:“这样困不住它们的!”

    他一边说,一边抓来几把泥,在陈容画的圈圈外围成一个泥墙后,他咧着白牙,开心地笑道:“这般才好。”

    陈容寻思了一会,道:“墙不够高。”有两只蚂蚁已爬到了泥墙上,眼看就要爬下来了。

    皇帝一见,连忙又抓来几把泥码上,一边弄,他一边说道:“你吃饭了没有?”

    陈容也抓起一把泥,细致的把泥墙修了修,摇头道:“正要吃,你的人便来叫了,肚子饿着呢。”

    这话一出,皇帝哈哈一笑,他双手一拍,叫道:“我请你吃。”

    陈容一笑,道:“好。”

    “走罢。”

    皇帝站了起来,抓向陈容的小手。

    陈容任由他牵着,她望着皇帝明亮的双眼,隐隐透着汗光的白净脸孔,暗暗想道:这时的陛下,还真是一个孩童。

    她清楚地感觉到,此刻的皇帝,就算牵了她的手,对她也没有男女之想。

    皇帝牵着陈容手,走了十几步,来到一个湖泊旁。

    湖泊旁,肃立着十几个太监侍卫宫女的。在皇帝和陈容过来时,他们同时低下头去,一动不动的如木雕泥塑。

    “朕饿了。”

    “是。”

    整齐地应诺声中,宫女们端来毛巾水盆给皇帝和陈容净手,然后是川流不息地摆放榻几,运来食盒的人流。

    陈容似乎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自己,还与皇帝手牵着手,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宫女侍卫的,时不时悄悄地朝他们紧牵的手望上一眼。

    她高兴地望着那水波荡漾的湖面,望着湖面上的阳光折射出的斑斑白光,笑道:“陛下,再过一个月这里肯定很美,有桃花梨花相伴,有垂柳白杨相映。”

    她转过头去,朝着皇帝调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道:“再配上夕阳和漫天霞光,泛舟其中,何等美哉?”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湖面,他向后一仰,伸手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放在眼睛上,嘀咕道:“美是美,却是无趣。”

    陈容侧过头,慢悠悠地说道:“怎么会无趣呢?水中有游鱼跳跃,树下有蚂蚁成群,林中有鸟儿歌唱,煞是热闹啊。”

    树叶下,五官秀雅白净的皇帝咧着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他没有回答陈容的话,只是声音微提,喝道:“走远些走远些,都走远些。”

    “是!”

    脚步声响,众人向后退去。便是那些正在上着酒肉的宫女,也停止了动作。

    陈容不舍地望着那摆了几碟的席面,嘀咕道:“我还饿着呢。”

    这话一出,皇帝又是哈哈一笑,他咧齿一晒,得意地说道:“那你就饿着罢。”

    陈容一呆。

    皇帝把遮着眼睛的树叶取下,朝呆着的陈容一瞟,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大笑中,他把树叶重新遮在眼睛上,说道:“朕自出生以来,还不曾与你这般出身的人说过话呢。没有想到,寒微士女,也这般生动可人。王七眼力不错。”

    陈容一怔。

    她轻轻一笑,说道:“庄子不是说过吗?大鹏有大鹏的逍遥,麻雀有麻雀的快活。”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

    突然的,他支身坐起。

    随着他地动作,那片树叶掉落在地。

    皇帝转过头来望着陈容,他眨了眨眼,在朝着四周瞟了瞟后,他凑近陈容,悄悄地说道:“说实在的。”顿了顿,他声音更低了,“你还没有来建康,朕便听说过你,便想见上一见。。。。。。他们说,有一个寒微士女,长相如妲已,却有妇好之勇。”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眨了眨眼,对陈容说道:“这样的评价,你喜欢吗?”

    陈容眨了眨眼,对上他的目光,她又眨了眨眼。几乎是福至心灵的,陈容扁了扁嘴,用一种不满的,闷闷地语气说道:“陛下明明想说的是,有一个寒微士女,前往胡人围堵的莫阳城中与王七赴难。这个士女长得风骚,王七着实艳福不浅。”

    皇帝呆了呆。

    他瞪着陈容。

    瞪着瞪着,蓦然的,他放声大笑起来。

    刚才他一直在笑,可刚才的笑声,他都有点漫不经心,只有此刻,才是真正的放声大笑。

    一时之间,四周的宫女太监纷纷朝这边望来。

    皇帝朝着自个儿大腿一拍,乐道:“你这个小姑,哈哈,哈哈,还真是聪慧啊!”

    话音一落,他瞅着陈容郁闷的脸,又是一番放声大笑。

    乐了一阵,皇帝咧嘴笑道:“高兴吧?小小的寒微士女,所作所为却惊动了天子,是不是很满足很欢喜?”

    陈容却是长叹一声。

    她仰起头来,目光忧郁地望着蓝天白云,以一种无双悲愤,无双惋惜的语气说道:“若是早知道陛下也在注意我,我陈氏阿容初见天颜时,肯定不会求着陛下允我出家,而是求陛下颁下圣旨,把我赐婚给王七。哎,悔不当初啊。”

    这话一出,皇帝先是一怔,转眼又是放声一笑。

    不过这一次,他才笑了一声。

    重新躺在地上,皇帝又捡起那片树叶盖在眼睛上。他扁了扁嘴,说道:“你不必提醒朕!”

    他的声音有点恼怒!

    这恼怒突如其来,陈容不由一惊。

    却见皇帝愤愤然扯下那片树叶扔远,闷闷地低叫道:“朕知道你是王七的人!哼!”

    说到这里,他腾地一声转过去,背对着陈容,像个孩子一样生起闷气来。

    陈容先是一惊,待见到他的神态动作,又是想笑。

    她也扁了扁嘴,闷闷地说道:“我还以为陛下会高兴呢。”她说到这里,背对着她的皇帝腰背直了直,双耳也张了张。

    陈容一笑,继续娓娓说来,“想那日,要是当众赐婚的话,琅琊王七肯定会目瞪口呆,他肯定会看看我,又看看陛下,再看看我,再看看陛下。。。。。。”

    在陈容用一种生动的语气,重复想象中的情景。听着听着,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先是低声笑着,可一想到那场那景,一想到琅琊王七那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情景,一想到群臣和贵族们面面相觑,那些腐儒目瞪口呆暗骂荒唐的情景,就觉得很是有趣,而且是越想越有趣。

    皇帝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连连说道:“不错不错,撼哉撼哉!”

    皇帝心情极好,他腾地转过身来对着陈容,清澈的双眼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皇帝朝她凑了凑,低声说道:“哟!没人的时候,你就唤我司马彰,我喜欢听!”

    陈容大点其头。

    皇帝向后移了移,清咳一声,严肃地说道:“来人,上膳!”

    命令一出,站在五十步开外,宛如木头的太监宫女们动了。

    酒肉流水般地送来。

    这一席,陈容便坐在皇帝的对面,皇帝伸出筷子,夹了一个圆圆小小的肉球送到嘴里后,亲自端起那菜,朝陈容面前一放,含糊道:“好吃,你尝尝。”

    陈容应了一声,尝了两粒连连点头。

    不一会,皇帝胡乱吞着酒水,含糊问道:“宫里的饭菜如何?”

    陈容吐词不清地回道:“甚好。”她点了点头,道:“比观里的好。”

    皇帝闻言,再次放声一笑。

    又一会,他端自递来一个玉杯,里面盛着一些黄黄的浆水,道:“尝尝。”

    等陈容喝了一大口,他问道:“滋味如何?”

    这时的陈容,正艰难地把它咽下去,闻言,她苦着脸回道:“甚涩。”顿了顿,她补充一句,“像酒渣煮出来的水。”

    ‘砰砰砰’,皇帝拍几大乐,他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线,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他凑近陈容,悄悄地说道:“这本来便是酒渣煮出的水。”

    在陈容瞪大的双眼中,他慢腾腾地说道:“朕每次宴请宫妃大臣,便假装喝这浆喝得津津有味的。。。。。。你猜,后来怎么着?”

    陈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宫妃们都喜欢上了?”

    皇帝大点其头,他眯着双眼笑容可掬地说道:“朕这般做过几次后,她们和那些马屁精,每逢有宴,必有此浆,每有此浆,必饮一樽。。。。。。你也尝出来了,这浆极涩,又刺喉,他们饮过后,便再也没有了食欲。哎,这两年中,不知瘦出了多少美人。”

    陈容一呆,转眼,她以袖掩嘴,再也忍不住的格格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又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

    这一顿饭,两人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那菜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不知不觉中,两人也是越凑越近。听着九五至尊的陛下把自己从小到达所做的糗事一一说出,陈容是捂着肚子,笑得差点转不过气来。

    林荫道中。

    那小太监恭敬地走在前面,说道:“郎君,他们就在那里。”

    说罢,他向后退出半步,让那个白衣胜雪,宽袍广袖,飘然若仙的美少年越过自己,穿过柳树而去。

    美少年刚刚靠近,便听到一阵大笑声传来。这是皇帝的笑声,他是清楚的。

    可是,在皇帝的笑声中,还合着一个清悦微靡的女声!

    这女声笑得很欢快。

    美少年前进的脚步不由缓了缓。

    就在这时,越过柳树,来到离两人不足二十步处的美少年,刚要现身,便听到皇帝唤道:“阿容。”

    陈容含笑转头,她的眼中还有着笑出来的泪花。那泪花衬得她红朴朴的小脸,美到了极点。

    皇帝望着这样的陈容,目光滞了滞,不知不觉中,他向她凑近少许,温柔的,有点认真地说道:“阿容,如你这样的女郎,朕是平生仅见。。。。。。不若,你嫁与我吧。”

    阳光下,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灿烂,“琅琊王七不能娶你为妻,朕却是不顾的。你等个二三年,朕必封你为皇后。如何?”

    皇帝的声音清清朗朗,笑容灿烂明亮,它如春天盛开的花,如夏日的太阳,明亮的,直接的,光彩灼亮的,刺人心眼。

    柳树下,绿叶中,广袖翩然的美少年,一动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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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情真情假

    慢慢的,王弘笑了笑。

    他跨出一步,唤道:“陛下。”深施一礼,王弘优雅地说道:“王弘见过陛下。”

    他的声音,惊醒了两人。正笑得欢快的陈容呆了呆,回头向他看来。而在她身边,也在回头看来的皇帝,却是笑容僵硬地瞪着王弘,不快之情溢于言表。

    王弘缓步而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有点恭敬,也有点随意的笑容。

    朝着坐在皇帝旁边的陈容瞟了一眼,王弘嘴角微弯,他盯着皇帝,徐徐说道:“弘韵子乃陛下亲赐道号的,可玩笑不得。”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笑容很随意,嘴角轻扬。

    可不管是皇帝,还是陈容,清楚地感觉到,他这话中的威胁。

    青年皇帝轻噫一声,他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叫道:“竟有此事?是了是了,阿容已被朕下令出家了。”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来,朝着陈容认认真真打量一番后,青年皇帝朝着自个儿大腿重重一拍,叫道:“有法子了!”

    他朝陈容一凑,细气细气的解释道:“阿容不知吧?整个天下都知道,朕是昏君,是胡闹荒唐之主。”他双眼大亮,歪着头,津津有味地说道:“你说说,若是朕的皇后,乃是一个女冠,那是不是前无古人?是不是令得天下震惊?”

    说到这里,青年皇帝瞟了一眼王弘,对着笑容微僵的他说道:“七郎不了解朕啊。。。。。。朕这人,凡是世人不屑不准的,就偏要去喜欢去碰!不然,怎么配叫荒唐之主呢?”

    他说到这里,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弘,突然问道:“七郎莫非为阿容而来?”

    他瞪着王弘,把陈容朝身后一扯,皱起眉头,很是认真地说道:“此妇身份卑寒,七郎不是不屑么?既然不屑,干脆让给朕吧。”

    他顺手从旁边拿过那只周代传下的青玉碗,朝着王弘一递,认认真真,客客气气地商量道:“哟,用这个跟你换!”

    王弘僵在当地。

    不知不觉中,他转眸看向陈容。

    他清澈如水的双眸,很温柔,眼波流转间,宛若他与她之间曾有的低语。

    陈容只是一眼便明白了,他在要她开口。

    他这样望着她,那眼神,那表情,似乎笃定了陈容会开口,会向皇帝说明,她这一生,只是他王弘的人。。。。。。除了他,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假词色。

    陈容怔了怔,不由的,她在忖道:难道说,我与冉闵的会面,以及与冉闵说了什么话,他都知道了?

    陈容垂下了双眸。

    她避开了王弘的目光。

    青年皇帝侧过头,他看了看陈容,又看了看王弘,再看了看陈容,再看了看王弘。

    慢慢的,他眯起双眼,笑得开怀。

    愉悦中,他继续把那只青玉碗朝着王弘的怀中塞去,极认真地说道:“七郎啊,收下啊。”见到王弘还在望着陈容,他嘴一扁,有点任性有点无赖地求道:“七郎七郎,你就收下吧,你就收下吧。”

    一边说,他一边拿着那上面还有着菜叶残肉的青玉碗,朝着王弘的怀里塞去。

    王弘退后一步。

    他收回含情脉脉地望向陈容的目光,朝着皇帝深深一揖,苦笑道:“陛下说笑了。”

    吐出这五个字时,他朝着树林中望了一眼。

    就在皇帝不依不饶的上前一步,又把那青玉碗塞向他怀中时,一个年老的太监从树林中急急跑出,他跑到皇帝身后,悄悄唤道:“陛下,赵太傅朝这个方向来了。”

    皇帝不快地停下动作,顺手把那青玉碗朝塌上一扔,他皱起浓眉,“怎地这般快。”

    似是有意,似是无意,他快乐地瞟了一眼王弘,再次浓眉大皱,闷闷地说道:“真是无趣,怎地来得这般快?”

    他挥了挥衣袖,转身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步伐大步流星的,转眼便冲出老远。

    见到他走远,王弘转眸望向陈容,向她缓步走近。

    就在他走到陈容面前,堪堪低头,准备开口时,皇帝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止步,回过头来。

    他看向了陈容。

    见到与陈容靠得如此之近的王弘,皇帝叫道:“王家老七,弘韵子乃是出家之人,你靠她这么近干嘛?”

    他眯起双眼盯着王弘,怀疑地嘀咕道:“朕是荒唐,可没有听过,你王七也是荒唐之人哪。”

    自言自语说到这时,他声音一提,再次对着王弘严肃地说道:“王七郎啊,这个弘韵子,可是朕亲封的女冠呢。听说你是为了朋友之义,愿意照顾于她,这一点朕很感动。”顿了顿,他小心求证,“喂,你不会是想监守自盗,与这女冠不清不楚吧?”

    皇帝的话,夹三夹四,颠颠倒倒,既任性,又直接之极。

    王弘虽是机智过人,这时也只能僵在那里,无言以对。

    皇帝也不等王弘回答,他只是深深的,极度怀疑地瞪了王弘一眼,转向陈容时,笑容满面,极亲切地说道:“阿容休怕,一切有朕,朕会护着你。”

    他高兴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再次笑逐颜开地望着陈容,皇帝叫道:“阿容,朕刚才说的话,你要记在心上哦。下次朕见了,可是要得到答案的。”

    认真地交待陈容两句,直到她躬身应是,皇帝才甩了甩广袖,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不一会,皇帝的身影,便消失在树林中。

    直到确定他已离去,王弘才低声说道:“走罢。”

    他转身便走。

    见到陈容没有跟上,王弘脚步微顿,回过头来。他静静地望着她,盯着她宁静的眉眼,笑容浅浅地说道:“阿容,此地不能久留。”

    声音中,有着与他那笑容相反的冷意。

    陈容朝他望了一眼,提步上前。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前方走去。

    王弘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快。

    渐渐的,陈容有点跟不上,既然跟不上,她便放慢开来,权当闲庭胜步。

    王弘走着走着,感觉到身后一片安静,回过头来。

    陈容,已远在百步开外。

    她正缓步而来,此刻的她,表情安然,眼神宁澈。一袭黄色道袍穿在她身上,只是在她的艳丽外,多了二分出尘,那风流妩媚之姿,真是半分不减。

    王弘静静地望着她。

    好一会,陈容才走到他身后。见他望着自己,陈容抬起双眸。四目相对,陈容嫣然一笑,这一笑,容光焕发,愉悦非常。

    显然,她的心情很好。

    王弘收回目光,二话不说的再次提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各自的马车旁。

    陈容一上马车,便把车帘拉下,向后一倚,暗暗寻思起来:这司马彰倒是个有趣的。只是不知他跟我说的话,有没有一分是真的?

    刚刚想到这里,陈容便摇了摇头,忖道:管它是真是假。多了一个皇帝靠山,应该不会坏事吧?

    她含着笑,侧头靠着塌,又寻思起来:如果有了皇帝的帮助,我不管是离开建康,还是保有田产,应该不是难事吧?恩,等等吧,等王弘娶了妻,我就离开此地。。。。。。这张脸要是再惹祸,大不了划花了去。到了那时,我定是下得了手的。

    想到这里,陈容闭上双眼,养起神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王弘清润的声音,“阿容。”

    陈容漫不经心地应道:“恩。”

    直是过了好一会,王弘才低声说道:“陛下的话,你不可相信!”

    陈容本来便不相信,不过这时的她,却是睁开了眼,有点好奇地望着车帘外的人影。她听得出,王弘的声音,似是多了些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王弘才轻轻说道:“司马彰的后宫中,布满了各大家族的人,他的妃子中,也没有一个简单的。便是现在的皇后娘娘,来历也颇不寻常。。。。。。阿容,别信他。”

    最后三个字,极低,极温柔,隐隐的,还有着绵软,这种绵软,便如今天在观里时,他对着她说会控制她地行为时一样。这绵软底,是一种任性的呢喃。

    陈容垂下双眸,轻应了一声,“恩。”

    她应得太漫不经心,似是答应,也似是敷衍。

    于是,车帘掀开,王弘那俊逸清华的面容,出现在陈容眼中。

    他在盯着陈容。

    再一次,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宁静。

    慢慢的,王弘低叹一声。

    陈容听到他的叹息,诧异地转头看向他,奇道:“怎么啦?”

    王弘回道:“无事。”声音轻浅。

    他说无事,陈容便不再问。她只是垂下眉眼,当王弘慢腾腾地准备把车帘拉下时,陈容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七郎。”

    王弘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中带着鼓励。

    陈容没有看向他,她径自低着头,轻轻的,宁静如水地说道:“如果你要大婚了,提前几日告知我。可好?”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在对上王弘的目光时,她嘴角轻扬,笑语轻扬,“在告知众人之前,先告知我,可好?”

    虽是笑着,语调中尽是温柔。

    她是在求他,在轻言软语地求着他。

    不知为什么,王弘却是转过头去。他望着远处的隐隐青山,修长的手指一勾,便把车帘拉下,便把她的面容挡住。

    他没有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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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将上一军

    张廉率新书《金夫银妇》而来,这又是一本NP神作哦,而且是与以往的作品不同的NP。大伙去看看吧,领略一下大神张廉的多变风格和奇思妙想。

    最后,媚的书页上有链接。

    隔着车帘,望着王弘显得模糊的身影,陈容笑了笑:看来是不愿意啊。。。。。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声传来,喧嚣声中,伴着女子的笑声,少年的呼叫。

    陈容一怔,透过车帘缝朝外看去。

    现在,两人的马车还没有出皇宫。那笑声是从皇宫里面传来,在打闹中,离王弘陈容两人越来越近。

    转眼间,一个少女欢喜地叫道:“啊,是七郎的马车。”

    另一个少女诧异地问道:“七郎?哪家的七郎?”

    先前那少女大声叫道:“天下间,除了琅琊王氏的,还有哪家的七郎,当得上这个称号?”

    在第二个少女还有点迷糊时,一个少年笑道:“阿伊不知啊,建康有七杰,俊美最是瘐家子,风流无过谢鹤亭,天上谪仙王七郎。这王七郎,便是前方马车中的那位。”

    少年的声音一落,几个少女同时欢叫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声音微扬,不悦地说道:“皇宫当中,喧嚣作甚?”正是九公主的声音。

    喧嚣声同时止息。

    马车声传来。

    不一会,陈容听到九公主温柔中透着怯意的低语,“阿凰见过七郎。。。。。。数日不见,七郎安好?”声音低而轻,小心中透着无比的温柔。

    王弘笑了笑,他清润动听的音线悠然传出,“劳九公主问,王弘甚安。”

    她自称阿凰,他却唤她九公主,语虽温和,却透着一种疏远。

    九公主嘴一嘟,小脸上露出一抹委屈来。

    这时,她目光一转,看向了陈容的马车。朝着那来自王府的驭夫瞟了一眼,九公主问道:“车中何人?”

    这时,众少年少女已然围上,在她们好奇的目光中,那驭夫恭敬地回道:“回九公主,马车中是弘韵子仙姑。”

    这弘韵子仙姑几字一出,喧嚣声大起。一个少女在后面叫道:“便是那个贱民?听说生得很骚媚,快快,快快,把车帘掀开让我等一观。”

    她在那里叫得欢快,一旁的同伙捅了捅她的手臂。少女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她连忙看向王弘,闭紧了嘴。

    九公主似是怔住了。

    她直直地盯着陈容的马车,好一会,她高傲一笑,昂着下巴高声唤道:“仙姑好大的架子,见到我等,竟是不屑行礼么?”

    声音毫不客气,直直地刺入陈容的耳膜。

    陈容没有动。

    她向侧倚了倚,重新闭上了双眼:她是打上了王弘标志的人,现在王弘本人在此,一切都有他扛着。她用不着被人一激便露出脸来,去承受众人的冷潮热讽和白眼。

    。。。。。在见过了那个被杀的桓氏青年,在见过了大赖赖的在皇宫中,当众行淫的那个中年人,在与皇帝用了一餐后,在说了一些话后,在寻思来寻思去后,陈容想道:也许,是该改变一下方法了。

    九公主一声喝出,见到马车中人的人动也不动,那车帘更是晃也不曾晃一下。不由气得俏脸发青。

    她咬着唇,吞下怒火,转向王弘娇嗔道:“七郎七郎,你看看!”

    马车外,王弘的笑声依然清润温柔,“公主着相了。。。。。。仙姑乃是世外之人,这红尘俗礼,本是与她无关。”

    说到这里,他朝着驭夫轻唤,“走罢。”

    驭夫应了一声,驱马向前。

    他们才走了一步,哗啦啦的马蹄声中,却是众少年少女散在四周,有意无意地堵在了他们前面。

    就在王弘的马车不得不停下时,一个少女咬唇娇笑道:“天上谪仙王七郎?还请谪仙哥哥先别忙着离开,再容我等赏上一赏。”

    一边说,那少女一直瞬也不瞬地盯着王弘打量。望着他,她眼有波光荡漾,眉间春意盎然。

    与她一样,众少女也在围着王弘娇声谈笑,细细审量。

    这些少女,一个个衣饰华贵,气质骄矜,她们能自由出入皇宫,却又对建康城中的人和事不是很清楚,看来是各地藩王的女儿。

    王弘却也有趣,他任由众少女围着自己上下打量,约莫五息后,他扬唇浅笑,道:“看完了?”

    一少女娇笑道:“郎君风神飘逸,秀质无双,这么几眼,哪里看得完?”

    在这少女的身后,另一个年长些,显得泼辣些的少女则格格一笑,叫道:“如此人儿,若是能带回府中,朝暮相对,可有多好?”

    声音一落,笑语声四起。

    在她们的嘻笑声中,九公主一直在盯着陈容的马车,盯着盯着,她一咬唇,上前一步,‘哗’地一声把陈容的车帘掀了开来。

    瞬时,身着道袍的陈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本来,众少年少女便时不时地瞟向这里,显得对陈容很是好奇。现在陈容面容这么一露,不约而同的,他们同时上前,围上了陈容。

    在他们围上时,王弘也向陈容靠了靠。

    与看向王弘的目光不同,这些人打量陈容时,那可是肆无忌惮得很。盯着盯着,那个泼辣的少女朝着王弘瞟了一眼,突然叫道:“道姑甚美啊,随我入府一述如何?”

    她是对着陈容叫的。

    陈容垂敛眉眼,也没有抬头,只这般一福,木然说道:“弘韵子乃出家人。”

    “我知你是出家人。”那少女打断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道:“怎么,你是不愿意?”

    言词咄咄逼人。

    陈容抬头看向她。

    她一抬头,众少年双眼一亮,便是那个泼辣少女,也是双眼一亮,盯着她的眼神,简直移不开了。

    陈容静静地迎上那少女,笑了笑,转眸看向王弘。

    她看着王弘,什么话也没有说。可那眼神中,秋波流转,媚意撩人,分明说了千言万语。

    王弘一直侧倚车壁,懒洋洋的,宁静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唇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显得好不悠闲自在。

    因此,陈容这么一望,他不由怔了怔

    几乎是反射性的,他抬起双眸迎向陈容。

    两人这般含情脉脉一对视,在场听说过的,没有听说过的少年少女们,心下一片洞明。

    那泼辣少女盯了一眼陈容,又盯了一眼王弘,她昂起头,不管不顾地冲着陈容叫道:“仙姑好大的架子!”

    陈容垂眸,没有理会。

    接着,九公主上得前来,她双眼冒火地盯着陈容,哧笑道:“世人都说,道家最是随性。看仙姑这神色身形,可是精通双修之术?”

    这话不但咄咄逼人,而且极为难听。

    陈容抬起头来。

    她瞟了一眼九公主,盯着她秀雅的,下巴昂得高高,打扮得极优雅高贵的脸,陈容浅浅一笑,目光再次瞟向王弘。

    再一次,她的目光似怨似泣,如有千言万语。

    然后,在众人地注目中,陈容白嫩丰腴的小手伸出,把车帘拉下,让它隔住了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再一次被无视,九公主气得脸色发暗。

    就在她气恨难平,四周众少年少女肆无忌惮地欢笑时,王弘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点静,有点冷,“九公主,请慎言!”

    他这般不笑的时候,有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高傲。这种数百年沁于血脉的高傲,甚至还要盖过这些司马氏培养出来的子女。

    而且,此刻的王弘,是那么的冷,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不知不觉中,九公主打了一个寒颤,众少年少女也打了一个寒颤。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让开一条道来。

    而九公主,她倾慕王弘多年,见过大笑的他,浅笑的他,淡笑的他,这个王家七郎,在她心目中,总是温柔的,波澜不惊,万事不挂于怀的。

    。。。。。以前,她比这更过份的话,又不是没有说过,可他从来不曾有半句重话说出。

    一时之间,九公主呆了。

    在她双眼含泪,呆呆而立时,王弘的马车驶过,陈容的马车紧接着驶过。

    一直到他们离去好远,九公主突然广袖掩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抽泣着叫道:“七郎,七郎他厌我了。”声音中有着惊惶和害怕。

    陈容听到了后面的哭声。

    她回过头去瞟了瞟,不由想道:这些司马氏的公主,也不及王氏的婢女那般举止有度。

    她一直以为,自己出身寒微,于先天上,便少了几分优雅和气质。可现在看来,这司马氏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就在陈容寻思时,她的耳边,传来王弘似笑非笑的声音,“当着众人,阿容对我眉目传情。”

    他掀开车帘,眼神明澈,目光温柔中带着静意地望着她,“卿卿胆子不小啊。”

    陈容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望着她。。。。。。刚才的她,可以说是将了他一军,逼着他出面为她说话。而这样的事,在前阵时,她替他顾及,不会去做。

    陈容抬起双眸,她眼波如水,笑得妩媚,“七郎,你温柔太久了。。。。。。这样不好,这样的七郎,护不了阿容。”这话如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话音一落,王弘再次怔住了。

    慢慢的,王弘一笑,他轻声说道:“此言倒也不差。”说到这里,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出风声,便说九公主言词粗俗不堪,被王七羞辱了。”

    命令声一出,身后一人应道:“是。”

    那人一走,王弘再次转头看向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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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你又是我的了

    柳暗花明的新书《金风玉露》上传了,呵呵,这是大伙都喜欢的古言哦,我看了看,很值得期待的,大伙不妨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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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盯着她,盯着她。慢慢的,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目光似水,温柔无限地说道:“阿容,过来,到郎君我的马车上来。”

    此时的王弘,脸上的笑容虽浅,却是开怀的,愉悦的。。。。。。刚才为了对付这些王室子女,陈容将了他一军。可在这同时,陈容展现出来的,是不同于往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是那种带刺的冷绝。而是一种他们刚刚相识时,才有的狡黠,还有自信,甚至可以说是任性。

    面对着王弘伸出的手,现在轮到陈容怔住了。。。。。。她垂下双眸,好半晌后,她伸出白嫩丰腴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就在两手相触时,王弘的手指,不可自抑地颤抖了一下。而他望向她的双眼,于水波盈盈中,尽是欢悦。。。。。。她终于,不再固执了么?

    两辆马车同时停下。

    王弘手牵着陈容的手,目光温柔的,欢喜地望着她,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马车中。

    几乎是陈容一上马车,王弘便伸出手去,把她搂在怀中。他紧紧的,如失而复得一般搂着她,他把她紧紧地摁在怀中。

    他搂得太紧,令得陈容几乎不能喘气。

    陈容没有挣扎,她安静地倚在他的怀中,任由他强而有力地环抱着自己。

    王弘低下头,他把脸贴着她的颈,声音有点乱地低笑道:“阿容,我今日当真。。。。。。”他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只是朝她的颈后一亲,愉悦地说道:“阿容,我现在很快活。”

    王弘的性格沉静内敛,这‘快活’两字时,几乎是压抑不住,口不择言地吐出来的。

    陈容垂眸,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激动和欢喜,只是轻轻问道:“我一女冠,这般上了你的车,可无碍?”

    搂着她的王弘,呆了呆。

    感觉到他的僵硬的陈容,慢慢扯开他的双臂,想要抽身离开。

    王弘没有松开双臂,他低低的,软软地求道:“阿容,再让我抱一抱。”

    他抱着她,唇轻轻地压在她的颈项上,闭上双眼,喃喃说道:“阿容,我来想一想,想一想。。。。。。总有法子,让陛下忘记你,让你脱了这个女冠的。”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回过头去。

    她回眸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在王弘地注视中,陈容嫣然一笑,声音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现在甚好。”她晒然一笑,道:“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七郎何必这般想不开,非要把阿容弄到你的身边?”

    她斜睨于他,笑得随意,“现在这样不好么?阿容便当一辈子女冠,七郎照样娶你的妻,纳你的妾。。。。。。这样还不好么?”他想得到的,都可以得到,还不好么?

    王弘望着陈容。

    他搂着她的手臂,有点僵硬,突然间,他觉得口里有点苦,突然间,他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弘韵子仙姑可在?”

    这是那个迎她入宫的小太监的声音。陈容一怔,连忙应道:“在。”

    那太监抹了一把汗,笑道:“太好了。陛下说,他发现了一件极好玩的事,请仙姑速速回宫,与他一道玩儿。”顿了顿,他又说道:“陛下还说,如果王七纠缠着仙姑不放,就要王七和仙姑一道前去。陛下还说,王七也是个荒唐人的事,他保证不告诉别人。”

    这太监声音尖利,说的话清楚地传了开去,令得路人纷纷驻足,诧异地打量而来。。。。。就这样,还说是保证不告诉别人?

    再一次,王弘呆了呆。

    他的口里又有点苦。

    这时,四周马车里的贵人,路上的行人,已越聚越多,他们在低语一阵后,便兴致勃勃地看向王弘。

    时不时的,有一二个声音传入马车中,“这是琅琊王七的马车。”

    “陛下说他荒唐,不知是个怎么荒唐法?”

    “马车中定有玄机,快掀开看看。”

    接着,几个少女的娇唤声传来,“七郎七郎,快快露容让我们一观。”

    乱七八糟,此起彼落的叫声,笑声中,王弘的手,还搂着陈容的细腰。

    他低下头来,望着陈容。

    这时的陈容,清艳的脸上笑意嫣然,她小鸟依人般偎在自己怀中,表情眼神中,有着他想了多时的温软缠绵。

    。。。。。问题是,时机不对,打扮不对啊!

    于这大庭广众当中,于这刚刚驶出宫门之时,他这般搂着一个道姑,在马车中卿卿我我的。

    。。。。。

    王弘望向陈容,几乎是突然的,他发现不过几个时辰,陈容不过是在王宫是去了一趟,便变化殊多,便令得他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做法,与陈容刚才的话,前后对应着来看,简直是两个顽童设了一个套,把他给套起来了。

    王弘垂眸,静静地望着陈容。

    他静静地望着,望着。

    怀中是温香软玉。

    几乎是突然的,王弘双臂一收,再次把陈容搂于怀中。

    他低着头,把下巴搁在她的秀发上,闭上双眼,低低说道:“这又是阿容的诡计?”

    他的唇,在她的耳尖,玉颈上游移,吐出的气息,暖暖的,靡靡的,“阿容是不是在想,琅琊王七毕竟是王氏嫡子,他是要名声的。。。。。。为了不被世人落实了荒唐两字,琅琊王七定会克制自己,不再接近阿容。是不是陛下和我王府的什么人向你保证过,只要你这样做了,就算王七离开了你,就算王七不再保护你,他们也会接替王七,保护你的安全?”

    当朝的名士,就算行为以放荡不羁为美,以任性自我为时尚。可是,这种纠缠于一个曾被自己舍弃了的女子,一个出了家的道姑,终是落了下乘,终是不合超脱高洁四字,终是应了荒唐一词。

    这却是有损名声的。

    他静静地看着陈容,声音轻软低柔,他五指如梳,穿过她的秀发。

    他在望着陈容,在等着她地回答。

    陈容低下头来。

    她轻轻摇了摇,低声说道:“不完全是。”

    她抬眸看向他,咬着唇说道:“我。。。。。。”她只是惧了,惧了他的温柔手段,惧了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是的,她惧了。

    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软化,在时间地流逝中,忘了自己的坚持,忘了前一世经历的惨痛教训。

    。。。如果用这么简单的一手,便可以让他适当的疏远她,便可以得到她想得到地保护,便可以得到她的平静,她觉得值得试一试。

    只是没有想到,她刚刚使出这招,好戏还没有开始,他便察觉了。

    这时,外面的叫嚷声,嘻笑声更加响亮了,那些少女更是挤向马车,伸手朝着马车帘掀来。

    搂着陈容的王弘,听到外面的喧闹,有点不耐地蹙了蹙眉,他声音微扬,淡淡说道:“赶走她们!”

    一言吐出,外面的人怔了怔。

    好一会,护卫们才应了一声是,他们策马上前,厉声呼喝着。

    什么时候,温柔的王七郎,会这般对待自己?那些少女们简直接受不了,在护卫们的驱赶下,一个少女急急叫道:“七郎,七郎,是你么?是你说的么?”

    在那少女的叫声中,另外几个少女,还嘤嘤的伤心哭泣起来。

    王弘没有理会,他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陈容。

    他修长白皙的手,如春风一般拂过陈容如缎的乌发,当那手指穿过盘着的道姑髻时,他双指一夹一扯。

    瞬时,道冠脱落,乌发披了满肩。

    那只手,温柔地抚到她的下巴处,轻轻地抬起了她。

    他对上了陈容的双眼。

    四目相对,王弘低下头来,他朝着陈容的唇上,轻轻吻了吻。四唇贴合间,他低低说道:“阿容错了。”

    错了?

    陈容不解地眨巴着眼。

    他的唇,再次移到她的眼睛上,在那长长的睫毛上吻了吻,他喃喃说道:“你以为,我真在意那些名声?”

    他低低一笑,吐出的温热气息,扑入她的唇齿间,“其实,也是在意的。。。。。。可比起阿容在我怀中的温柔浅语,我宁可被世人骂做荒唐。”

    声音一落,他右手一扬,扣着那车帘,便是一扯!

    哗地一声,车帘掀了开来。

    哗地一声,车外的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马车中。

    无数双目光,在望着马车中,搂着一个道姑,当众缠绵亲吻的王弘时,都呆住了。

    那奉皇帝之令前来相请的太监,呆若木鸡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安静,无比的安静。

    在这种安静中,王弘依然搂紧陈容,他捧着她的脸,无视众人的注目,在她的鼻尖轻轻一咬,低低的,软软的,任性地说道:“卿卿,看,你又是我的了。”

    说出这话,王弘当着众人,把陈容紧搂入怀,然后抬起头来,对上那太监,王弘微微侧头,他墨发如泄,浅笑温言,“还请公公前去回禀陛下,我的妇人现在没空陪他玩儿。改日吧。”

    说到这里,他挑了挑,轻浅的,优雅地问道:“怎地犹疑?”

    那小太监一惊,愕愕半晌,实是说不出话来。他有心想反驳吧,王弘都说了,弘韵子仙姑是他的妇人!王弘都当着众人说,那是他的妇人了,难道自己一个太监还能强要了去?

    当下,那小太监应了一声,朝着王弘施了施手,策马离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宫中的人是远去了,可四周的贵族和庶民,还是一动不动地围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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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王弘的坦白

    宛如谪仙的琅琊王氏的七郎,在这大庭广众当中,当着众人的面,这般搂着一个发鬓散乱,衣裳不整的道姑,如此亲昵,如此肆无忌惮的亲昵!

    目瞪口呆中,九公主率先反应过来,她冲上一步,扶着车辕,失控地叫道:“七郎——”尖叫一声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双目含着泪,温柔中带着痛心地望着王弘,待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的秀雅高贵的脸,九公主目光柔柔,语气失落地说道:“七郎,这个妇人,她可是被陛下亲封的道姑啊。。。。。。你这般行事,岂止是荒唐?大家都会对你失望啊。”

    语重声长中,尽是淳淳劝慰。

    王弘目光转向她。

    瞟了泪眼汪汪,一脸温柔和痛心的九公主一眼,王弘浅浅一笑。

    他气质高远超逸,这么一笑,整个人依然如远古便有的雪山,如天上降下的谪仙一般悠悠然,陶陶然。

    红唇微扬,王弘温柔笑道:“多谢九公主。”说出这五个字,他转眸看向陈容。

    他看向她的眼神很寻常,没有刻意的温柔,也不曾特别亲昵。可是九公主到了这个时候,已不能不承认。。。。。。他这样的眼神,可以让天下倾慕他的女郎都感觉到绝望。它是如此专注!这是一种不管是那妇人还是王弘本人,都不曾在意过的专注,它是一个人,不知不觉中,把另一个挂上了心,刻入了灵魂后的专注!

    王弘谢过九公主后,朝着驭夫轻唤道:“想来大伙也欣赏够了,可以走了。”

    驭夫应了一声,刚要挥鞭,众少年少女冲了上来,再次围住了马车。

    他们轰地围在马车四周,一少女秀眸含泪,她看着王弘叫道:“我不信,我却是不信。”

    她抿着唇,叫道:“七郎,这个妇人何德何能?”

    她转头瞪向陈容,怨恨地瞪着她,叫道:“你这妇人,何德何能?”

    她直是叫了两声,才把陈容惊醒过来。

    陈容眨了眨眼,晃了晃浑沌的大脑,在那少女第三次喝问中,陈容蹙起眉峰,抬头看向王弘。

    她看到的,是温柔中带着宠溺,可宠溺底,那眼神又太过冷静的王弘。

    他在看着她,在对上陈容恍惚晕沉的样子,他嘴角一扬,低低的,开怀地笑了起来。

    那少女已跳了起来,她扶着车辕,尖叫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这妇人,你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这一次,陈容听进了。

    她慢慢回过头来。

    对上那气怒的,非要得到她的答案的少女,对上她身后正在朝着她瞪来的众人,对上一脸悲泣中,掩不去怨毒的九公主。陈容定了定神,幽幽回道:“我?我无德无能。”

    就在那少女忍不住要讥诮时,陈容似是清醒了过来,她朝着众人微微一笑,明眸流转间,轻轻说道:“我只是,于千千万万人中,恰好入了他的眼,恰好,成了他的劫。”应该说,他是她的劫。一连两世,她都逃不过这种情之劫。

    在众女黯然失落中,陈容优雅一笑,很是平静,很是众容舒缓地说道:“既是劫,便是前世种下的缘。。。。。。这与身份无关,与德行能力也无关。”

    众女还在瞪着陈容,不过这时候,她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了。

    陈容收回目光,朝着王弘嫣然一笑,她趴在他身上,从他身后的车壁间拿出他惯常用的琴。

    素手一挥,华丽中透着孤寂的琴声,便在指间如流水倾泄。

    陈容低着头,任由秀发垂额,琴声飘荡中,她清声唱道:“杨柳花,杨柳花,飘飘散散落谁家?本是命薄风中絮,慕它寒梅笑春华!本是雪中一冰石,奈何让我遇上他?”

    一曲终了,陈容拿下起那传承了千年的古琴,便这般举起,便这般毫不在意地朝着马车下一摔!

    “砰”地一声,琴作玉碎响!出现了一道不可修补的大裂痕。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陈容素手轻抬,她拂过鬓发,声音微抬,朝着九公主笑道:“公主若是见了陛下,请务必说明,因我勾引七郎,他才乱了心魂,失了体统。”

    说到这里,陈容朝着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的驭夫叫道:“走罢。”

    那驭夫一怔,应了一声是,挥鞭策马,越过九公主和众人,渐渐离去。

    直到他们去得远了,后面还是安静之极。

    直到马车驶出了老远,直到四周的呼吸声,人语声,如隔了河山远。王弘低哑的,苦笑的声音才轻轻地传来,“阿容何苦如此。”

    陈容没有回头,她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王弘望着这样的她,不知不觉的,心底有点酸涩,也有点欢喜。他慢慢倾身,慢慢地伸出双臂,慢慢地,重新地把她重新搂入怀抱中。

    陈容没有挣扎。

    她僵硬的,一动不动地被他搂入了怀中。

    王弘低着头,望着怀中这春花般美丽的面容,许久许久,他才低低地说道:“阿容,我只是。。。。。。”他低叹一声,喃喃说道:“只是无法对你放手。”

    他的话音一落,伏在他怀中的陈容,不可自抑的哽咽起来。开始,她只是抽泣了一声,可这么开了头,那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她埋在他怀中,不停地抽泣着,双肩耸动着。

    王弘搂着她,低下头,在她的秀发间印上一吻,喃喃说道:“卿卿,别流泪。。。。。。你这样,我会心痛的。”

    这一次,他话音一落,陈容小手成拳,便在他的胸膛上重重地一捶!接着,又是一捶!

    一下又一下,拳落如雨。陈容是习过武的,再加上含恨出手,那拳头拳拳有力,击击中肉。

    王弘强忍着痛楚,在她的发顶印上一吻又一吻,温柔地说道:“卿卿,我的卿卿。。。。。。别哭了,泪流多了伤身啊。”

    这声音,温柔至极,那清润低哑的音线,透着沙哑,用着温柔来说出,真真靡荡人心。

    可是陈容听到,却是更恨了!

    她咬着唇,一拳拍地捶在他的胸口上,在令得王弘痛得脸上肌肉都有扭曲后。

    陈容哽咽着,控诉着说道:“只因你不愿意放手,你便当众给我取了道号,还强迫陛下应承它?若不是你这样把我推到风尖浪口,我岂会当了道姑也得不到宁静?我本有法的,我本有几个法子的。。。。。。都是你,都是你,七郎,你怎么这般可恨?你把我推到风浪中心,让所有的权贵都注意到我的存在,让我不得不承受那些人的窥伺!”

    她好恨!好恨!那一次,她不应该去的,可她下意识中,还在按照世俗的礼仪行事。更重要的是,她还存着侥幸,她还以为,木已成舟,她去见过他们后,也许能得到更多的庇护。。。。。。她是错估了王弘啊。

    现在陈容知道了,那一次,她就算不去找王弘,王弘也会给她这么一个道号,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王弘中意的,在他心中很有地位的美人。

    这时的陈容,已是无法自制,她以袖堵嘴,堵着那无法压住的呜咽和泪水。

    王弘见状,连忙把她搂在怀中,重重地拥在怀中,他温柔地扯去她堵在小嘴里的广袖,他把她的小脸,压在自己的胸怀中。

    陈容实是恨极,又是几拳挥去,泣道:“现在又这样,你定是不喜陛下关注我。你,你明明有好多种法子可以解决陛下的为难,为什么偏要选择这一个?这一次,你把我完全推到了风浪尖上!是啊,世人也许是指责你荒唐,可是你的族人呢?你的崇拜者呢?他们会认为我会是毁了你的妖女,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我。而在这些无法逃避的死亡威胁下,我除了依附你,除了紧紧地靠着你,除了讨好于你,我还能做什么?我一个无家无势,无依无靠的妇人,还能做什么?你,你便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扔到滚滚海浪中,又用绳子把我救回,又扔出,又救回。。。。。。你太可恨!”

    陈容也是个聪明人,两世为人的她,有着强烈地控制自己人生的欲望。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来自心爱之人的种种逼迫,恨到了极点。。。。。。却他是她的七郎,终又是爱不能弃!

    哽咽着,一字一句地把话倾吐而出中,陈容还在一拳一拳地捶着他的胸口。

    也不知捶了多久,王弘轻轻握着她的手。

    他低下头,朝着那打得通红的小拳头轻呵了一口气,温柔地说道:“阿容,这手破皮了,换那手吧。”

    这话一出,陈容又是一阵无法压抑的呜咽。

    几乎是突然的,她伸手搂着他的颈,向前一扑,狠狠咬了过去。

    本来,她是准备咬他的颈动脉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把他彻底咬死咬残的,她有想着与这个男人一道共赴黄泉的。

    可是,就在扑上去,就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那碰到他温暖的肌肤时,她自然而然地一滑,自然而然地避开了颈侧的要害,咬上了他的肩膀。

    重重地咬在他的肩膀上,陈容狠狠地用牙齿撕裂着。在撕开一条血口后,她牙齿含着那伤口再次一扯,一撒,转眼间,‘滋滋’的皮肉撒裂声传来,转眼,那伤口生生被她的牙齿撒开了三分。

    而这时,她还在咬着那伤口撕咬,扯动,磨砺!

    血流如注,转眼便染血了他胸口处的白裳。

    鲜血汩汩而下时,王弘低低的闷哼声不时传来。这闷哼声,是一个人在受了剧烈的痛楚后,强忍着痛楚发出来的。

    听着听着,陈容停止了撕咬。

    听着听着,她慢慢移开血淋淋的嘴,抬起头看向王弘。

    她对上了正瞅着她的王弘。这时刻,王弘明如秋水的双眸中,尽是委屈,甚至,他的下唇上,还有强忍痛楚时,自己咬出来的印痕。

    王弘清澈明远的双眸,正委屈的,可怜的,无助地望着陈容,见她看向自己,他勉强一笑,虚弱地说道:“阿容可是硌了牙?不如换这边咬吧。”说着,他把自己的右肩膀送到陈容的嘴唇边。只是肩膀在送来的时候,他似是扯到了伤口,发出一声强忍痛楚的闷哼声,还动作滞了滞。

    陈容瞪着他,恨恨地低叫道:“休要这样,只有这么痛而已!”这样的痛楚,她又不是没有经受过?比起心灵的痛苦,实是微不足道!

    说是这样说,她终是再也咬不下去了。

    恨恨地推开他,陈容转过头。她背对着王弘,继续抽泣。

    慢慢的,哽咽声渐止。

    双袖掩脸,陈容喃喃说道:“我恨你!”

    声音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王弘再次拥她入怀,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他温柔低语,“我知道。”

    陈容闭上双眼,泪水再次流下,“我想杀了你。”

    王弘低头,他在她的眉目间印上一吻,轻轻舔去她眸中的泪水,温柔地说道:“我知道。”

    陈容抽嗒了一声,喃喃说道:“天下的妇人那么多。。。。。。便是我最初利用过你,你报复也报复够了,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七郎,以你之能,只需挥挥手,便可给我一方静土。你为什么不肯?”

    王弘慢慢扳过她,他低头,他含着她血淋淋的唇。在把她唇上的他的血,全部吮入腹中后,他温柔的,微笑的,幽幽地说道:“那是因为,我都在意阿容了,阿容怎么能吃干抹净后,便甩甩衣袖?怎么能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自顾自地冲入万军当中,怎么能那样染上一身血,站在那夕阳中对我微笑,让我午夜梦回,屡屡惊醒?怎么能如了我的愿,跟我来到建康后,自作主张地用一顶女冠的帽子,想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微笑的,温柔无限地看着她,慢慢的,他在她的眉眼间亲上一吻,低低笑道:“卿卿,惹上了我,还想逃离。。。。。。世间从无这等便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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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千字,而且还是很有内容的四千字,我认为,值得大伙用粉红票奖励一下。

第159章 外室,冉闵(第一更求粉红票)

    陈容一动不动了。

    这时,她的哽咽声已经止息。

    偎着她,许久许久,陈容才低低地回道:“我知。”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

    王弘一直在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她。听到她这回答,他轻而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她看向自己。

    陈容的双眼兀自浮肿,泪痛俨然,在对上王弘时,她朝他笑了笑,这一笑,竟是阴霾尽去。

    王弘怔了怔。他莞尔一笑,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摩挲着她的脸,王弘温柔说道:“卿卿不哭了?”

    陈容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不哭了。”

    王弘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咬了咬,又问道:“不恨了?”

    在他静静地注视下,陈容再次灿烂一笑,道:“不恨了。”

    她推开他,缓缓坐起,掀开车帘看向外面,陈容笑了笑,忖道:既然逃不过,那就不逃了。

    这时,她身后的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她。

    察觉到他的注目,陈容嫣然回首,她脸上泪痕末尽,这一笑,便于灿烂中带上了几分梨花病雨的凄美。王弘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陈容却是向前一凑,用樱唇轻轻堵在了他的唇上!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清醒时,这般吻他!

    一时之间,王弘僵了。

    樱唇轻印,芳香沁人。陈容仰望着他,媚眼如丝,“夫主。”

    这两字一出,王弘猛地一颤。

    陈容似是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是温柔地吻着他,唇与唇相贴,气息与气息交融间,她低低一笑,声音微哑靡荡,“夫主便是不喜欢阿容了,也得护阿容周全哦。”

    这是她的要求。

    她的要求很低,她第一次主动吻他,第一次唤他夫主,求的只是他地相护。

    王弘的喉结滚动一下,他捧起陈容的脸移开少许,便这般定定的,静静地望着她。

    在他地注视中,陈容不躲不闪,只是微微向前,温从地偎在他的怀中。

    她白嫩滑腻的小手,玩弄着他挂在腰间的香囊,柔媚地笑道:“阿容可不去你的府第哦。继续住在道观也罢,另置一别院也罢,或者,在离建康远一些的地方安顿也罢。以后,阿容便是你的外室之妇,郎君想来就来,不想来,也可不再前来。”

    她说到这里,一直处于怔忡中的王弘动了动。

    慢慢的,他嘴角一扬,笑得轻浅。他吻了吻陈容的发顶,声线清润微冷,“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如此说,阿容准备不妒,不恨,不怨。。。。。。也不爱了?”

    陈容吃吃笑道:“七郎当真聪慧无双。”

    她这却是承认了。

    王弘的双臂收了收,他低着头,定定地望着陈容,定定地望着。慢慢的,他展开微蹙的眉峰,悠然一笑,道:“好。”

    他再次咬了咬她的鼻尖,只是这一次,似是咬得有点重,陈容娇翘的鼻头,都浮出两颗齿印了。

    他的唇下移,如她刚才那样,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低笑道:“一切如阿容所愿!”

    一言吐出,陈容闭上了双眼。

    只是在双眼紧紧闭着时,她的唇角却是微微上扬,是带着淡淡的,似是讥嘲,似是宁静的笑容的。

    同样,低着头温柔地望着她的王弘,也是微笑的。

    就在这时,马车晃了晃,停了下来。

    陈容抬头,看向外面。这时,马车刚刚驶过正街,来到一处小巷入口处。这里人来人往的以庶民为多。

    外面,传来驭夫的轻喝声,“尔是何人?”

    这喝声一出,陈容大奇,她离开王弘的怀抱,伸手拉开车帘。

    堪堪把车帘拉开,堪堪看向那人。陈容几乎是反射性地想把身后的王弘挡住,可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陈容便止住了。

    她在那人地盯视中,漫不经心地一笑,唤道:“原来是冉将军。”

    伸手扣着驭夫的缰绳,冷冷地盯着马车中的,正是冉闵。

    冉闵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陈容,扫向她身后,那不曾挡住的王弘。慢慢的,他薄唇一扬,沉沉说道:“陈氏阿容,这次,怎地不想护着他了?”

    这话一出,便是一直侧倚于塌,浅浅笑着的王弘,也转眸看向陈容。

    陈容垂下双眸笑了笑,低声说道:“他用不着我护。”她抬头看向冉闵,云淡风轻地一笑,说道:“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世间男女,都应仰视的,用得着我这个卑微的妇人相护么?”她凄然一笑,喃喃说道:“这么自不量力。。。。。。真是何必。”

    说罢,她向后挪去,一直挪到马车角落里,陈容便转过头,从车窗的另一角盯着外面,再也不向前面看那么一眼。

    冉闵哈哈一笑。

    他瞪向马车中,静静地望着陈容的王弘,上前一步,右袖一拂,嗖地一声,一柄寒光森森的剑,从他的袖中弹出,嗖地一声抵在了王弘的咽喉上!

    这个动作,太快太突然。

    这个时代,贵族和庶民之间,上层贵族和下层贵族之间,那隔的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在根深蒂固的奴性下,身份低微的人,对上层贵族,很少会产生仇恨和怨言,有的,多是仰望和崇慕。。。。。。于是,当初从平城出来时,平城王家的人,想也没有想到那些流民会侵袭他们。于是,在这建康城中,上等贵族们,一般情况下是连护卫也不带几个的。

    冉闵这一剑,出得十分凌厉而突然,那几个所卫根本没有反应过不,他的剑便已架在了王弘的颈项上!

    剑光森寒,出袖带风。

    阳光映在剑锋上,七彩流离,那缕缕飘转的光芒中,仿佛有血丝在滑过。

    利剑加身,王弘头仰了仰,他抬眸看向冉闵,却是一笑,“没有想到,将军为了阿容,在建康城中都敢动剑。便是王图霸业,也敌不过美人一笑么?”

    这话缓缓而来,优雅而从容。

    冉闵冷冷一笑,他手中的剑锋向下压了压,直令得王弘白皙的颈项血丝渗出,冉闵才沉沉说道:“王七你太看重自己了!冉某人既然敢来,便可随时离开!”

    这一次,他的声音堪堪落下,几柄剑同时抵在他的背心,腰胁上,“放开我家郎君!”“大胆,快快放手!”“放手!”

    五个喝声同时传来,冉闵却是理也不理,他任由那些剑锋指着自己。就在那呱躁声更加急促时,冉闵持剑的右手一沉。

    这一沉,剑入颈项,血流如溪!

    冉闵身后的五人见到那流出的鲜血,同时一凛,那指着冉闵的长剑,也不由自主地一缩。

    感觉到他们的剑锋微收,冉闵冷冷一笑,也放松了压在王弘颈项上的利剑。

    他理也不理那五人,径直盯着侧倚于塌,气定神闲,正好整以暇的,似是有趣地望着自己的王弘。

    盯着这个一派悠闲的少年,冉闵薄唇一扯,沉沉地说道:“王弘。”

    他瞟了一眼依然望着车外的陈容,冷冷说道:“夺妻之恨,某不敢忘!”

    八个字,杀机毕露!

    侧对着他们的陈容,唇咬了咬,又咬了咬。

    终于,她还是回过头来。

    一看向这里,她年目光便不受控制地望向王弘颈项上渗出的血流,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陈容低低说道:“冉将军。”

    这一次,她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陈容抬头看着冉闵,轻声说道:“今晨,我在宫门之外,看到一个桓氏青年被当众射杀!”她望着冉闵,静静地说道:“他只是唱了一句,“红楼美人广袖招,朱门酒肉酿成糟。”便被当众射杀了。将军应该知道,在建康城里,一向对朱门子弟,不是当众行刑的。”

    陈容说到这里,不止是冉闵等人,便是王弘,也讶异地回头看向陈容。。。。。。这妇人,竟对时局世事有着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陈容却是没有注意到他们,她只是盯着冉闵,低哑地说道:“只是这么一句诗,便对一个朱门子弟不管不顾地射杀了。将军难道以为这是寻常小事?”她垂下双眸,徐徐说道:“闻将军有意整合晋人,抗击众胡。。。。。。建康城中的血性男儿,已有不少意动的。”她笑了笑,又说道:“将军自以为无人注意你到了建康,可上一次在南阳,你家陛下便在将军身边安了人,这一次,焉知将军的身边,便没有小人。”陈容长叹一声,说道:“怕只怕,那一箭指的,正是将军你!”

    她这番话,分析得条理清楚,对时局对建康的事,竟是洞察分明!”

    这两个男人,都是一时之杰,可听陈容这话,竟似是才智不输于他两人?

    一时之间,两人都怔住了。

    王弘静静地望着陈容,这时他记起了,这个妇人最初吸引他的,正是她在南迁路上表露出的大智慧。。。。。。他竟差点忘记了!

    在两人地注视中,陈容静静地望着冉闵,望着这个平素杀戮果断,可是在把长剑架在王弘颈上时,却废话颇多的男子汉,她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杨将军不曾转告将军么?这建康城,是非颇多,将军休要阴沟里翻了船了。”

    冉闵抿紧了薄唇。

    他沉沉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盯着她。

    好一会,他沙哑一笑,喃喃说道:“你对他,真是用心良苦!”

    陈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她轻轻一晒,说道:“将军错了。我纵是因他,却也因为,这世间有志于击败胡人,扬我族人雄威的,已然不多了。你们内讧,得意的只是石虎慕容恪等人。”

    陈容这话一出,冉闵便是哧地一声冷笑。

    他转眼瞪向王弘。

    这时的王弘,依然是气定神闲,在冉闵地瞪视中,他还在望着陈容,笑容温柔,“阿容聪慧过人呢。”

    与王弘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女子有点不安,也有点着急地叫唤声,“夫主。”

    叫唤的人,是站在不远处,穿着男人服饰,瘦瘦弱弱,脸孔都罩在斗笠下,颇有点不起眼的陈微。陈容听出她的声音后,抬眸张了张,便不再理会。

    陈微咬着唇,声音中带着哭音,“夫主,算了,求你,算了。”

    冉闵回过头去,朝着陈微瞪了一眼,沉沉低喝道:“闭嘴!”

    两字吐出,陈容的话立马哑在咽中。

    冉闵回过头来,他望着陈容,又望着王弘,慢慢的,他薄唇一扯,手中那架在王弘脖子上的剑锋,再次按了按。

    这一用车,王弘刚刚血流稍缓的颈项,再次血流如注。

    冉闵盯着王弘,冷声哧笑,“我这次,本不打算取你性命!”

    他话音一落,王弘便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你没有那么愚笨。”

    王弘这一点头,冉闵便是冷笑一声。他有点恼,也有点痛恨地瞪着王弘,咬着牙,他冷冷说道:“然,夺妻之恨,冉闵没齿难忘!”

    这一次,王弘只是抬头瞟了他一眼,便不再在意地垂下目光。

    冉闵说出这句话后,重重一哼,收剑还鞘。

    他望向陈容。

    望着她,他的眸光着实有点复杂。这个妇人,他本不应该来见的。在刚才之前,他也不打算再在这无聊的情字上多作纠缠。可不知为什么,无意中瞟到马车中的这对相依相偎的奸夫淫妇,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便甩开护卫拦住马车,用剑指向了王弘!

    不过是一个妇人!不过是一个妇人。。。。。。

    直直地盯着陈容,直盯得陈容垂下双眸,冉闵才甩了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开。

    他一走,陈微与另两个戴着斗笠的汉子急步跟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王弘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手帕,用手帕捂着汩汩流着血的伤口,王弘淡淡说道:“清理一下,不要让人知道我与他见过。”

    “是。”

    他想了想,又说道:“通知下去,对冉将军不可为难,恩,能帮的,也可帮一帮。”

    这话,让陈容诧异地抬起头来,仿佛感觉到她地注视,王弘悠然一笑,道:“卿卿都能以家国为重,王弘岂敢落于人后?”

    他回过头来,定定地看向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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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送上四千字,晚上还有一更。对于昨日的断更,深表歉意,今天会尽量更新九千字补偿大伙。

    呵呵,本月最后几天了,大伙的粉红票没有必要留着,不如都给了我吧。

第160章 抗旨的王弘(第二更求粉红票)

    感觉到他的目光,陈容连忙避过。

    望着低眉敛目,向车厢角落里挪去的陈容,王弘随手把捂着伤口的手帕一扔,伸手一扯,把她重重扯向自个怀中。

    陈容身不由已地向他怀中一歪,手肘向侧一偏,收势不住地在他伤口处一撞。

    瞬时,血流如注!那血,转眼便浸湿了整个手帕,转眼便如溪水一样流向他的衣襟,也染向陈容的衣襟!

    鲜血印满白色衣裳,那情景,要多惊心便有多惊心。

    陈容看着那染得通红的一片,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按上。

    她也不看向王弘,便这般盯向外面的护卫,低喝道:“药呢?”

    五个护卫朝着王弘望了一眼,低头上前。

    在他们地帮助下,王弘的伤口,很快便被包扎住了。连同他的裳服,也给换了一身。

    转眼,车帘再次拉下。

    陈容搂着王弘的颈,温柔的,软软地说道:“夫主,痛么?”

    声音绵绵,情意无限。

    王弘伸手抬向她的下巴。

    可不等他抬,陈容已举眸望向他。

    她望着他,眸中波光流动,关切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朝他温柔地望上一眼,陈容低下头,隔着裳服,在他伤口处轻轻印上一吻,低低说道:“很痛的,对么?”

    王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陈容白嫩滑腻的手指,顺着伤口划过他的下巴,青葱玉指划着划着,她从咽中溢出一声低叹,把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她学他那般,咬上他的鼻尖,吐气芳兰,“下次再有这事,阿容愿替郎君挡下。”

    她的话,字字温柔。

    她的眼神,含情脉脉。

    她的表情,关切溢于言表。

    这本是王弘希望看到的。。。。。。可此刻这般静静地看着她,他却感觉到了不安。

    就在这时,外面鼓声喧嚣。

    陈容连忙把车帘掀开,朝外看去。抬头看了两眼,陈容收回目光,自顾自地整理着扯乱的衣裳和秀发。

    整理了一会,她朝王弘妩媚一笑,问道:“容色可整?”

    王弘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闻言朝她上下打量着。

    他伸出修长的手,如春风一样拂过她耳边的碎发,那手指又滑到她后颈,把那颈后的皱褶弄顺,他说道:“整了。”

    “多谢夫主。”

    陈容说了一声。伸手把车帘掀开,向下跳去。

    她的手臂被人扣住,王弘的声音飘入耳中,“阿容这是往哪里去?”

    陈容回眸向他看来。

    她看着他,抿着唇,笑得开怀:“夫主有所不知,阿容出身寒微,自南迁以来,一路战战兢兢,总是察人颜色,不敢有放松时。便如这建康城吧,阿容可是向往很久,却拘于这身形长相,不敢放纵自己。现在好了,有了夫主,生有人记挂,死有人收尸。阿容终于可以放开了。”

    她扯开他的手,纵身跳下马车。

    车帘晃动间,她嫣然回首,朝着马车中的王弘福了福,说道:“夫主,阿容逛逛去了。”

    说罢,她甩了甩衣袖,曼步向那鼓声传来处走去。

    陈容才走了几步,王弘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回来。”声音舒缓,却是命令。

    陈容脚步一顿。

    马车驶动。

    一支修长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王弘低叹一声,轻轻说道:“稍侯时日吧。”他跨下马车,牵着陈容的手,一步一步向马车中返回。

    陈容没有挣扎,她顺从地随他上了马车。

    “走罢。”

    “是。”

    “去道观。”

    “是。”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中,王弘搂着陈容,把她置于膝间,因为他这一动,他颈项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陈容看到,便伸手捂着那伤口不放。

    王弘垂眸望着她,轻声说道:“阿容不是知道么?我不会允许你死的。”

    他笑得雍容而轻浅,五指拂过她的秀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呶,看看那人。”他指的是离马车百步远,一个背着背蒌的少妇,“那妇人,她是九公主派来的。哟,还有那,那,那也是。”

    他低低一笑,朝着陈容的秀发上轻轻一吻,道:“那些人,会欢喜阿容落单的。”

    陈容笑了笑,她的声音有点无力,“知道了。”

    她偎入他怀中,喃喃说道:“夫主真坏,都不许我任性。”她嘟囔道:“生不易,死不允,唉,夫主实在不是好人。”

    听到这话,王弘哈哈一笑。

    一直以来,他的笑容都是浅浅的,淡淡的,如这般放声大笑的时候,实是不多。

    他伸左手,在车辕上‘啪啪——’击打起来。节奏分明的击打声中,他右指放在嘴前,轻嘘一声,低低警告,“阿容,这话可轻易说不得。。。。。。你在建康说我坏,可是会被人围攻的。

    在王弘的大笑中,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西山道观下,开始减速。

    王弘向后一仰,他伸手抚着陈容的背,抚着她如缎的墨发,望着陈容妩媚动人的侧面。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妇人,自从那次失身于他后,整个人便变得明艳照人,妩媚中颇有风流之姿。这种风流妩媚,那是掩也掩不住,已是完全洗去她以前的俗艳卑微之气。现在的她,便是做出卑微之姿,便是如以往那般,有进退失据之时,那容止也不同于往昔,那姿态,也有高岸冷峭之美。

    似乎,现在的她,不再汲汲营营,不再在乎生和死。。。。。。也是,她是变了的。

    这般看着她,他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颈,低而温柔地说道:“阿容越来越媚了,这可如何是好?”

    声音低喃。

    陈容回过头来。

    王弘对上她流转的明眸,手指轻抬,他抚过她长长的睫毛,嘴角微扬,轻浅温软地说道:“阿容让我越来越放不下了,可如何是好?”

    陈容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郎君何出此言?你不是已经把阿容锁于身侧么?这世间,便是无上珍味,吃多了便会烦腻。郎君所期待的烦腻之时,想来用不了多时。”

    陈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就在她转眸回望时,突然的,一阵鼓声传来。

    那鼓声,正是他们在街道时听到的那鼓乐。可是,此时此刻,那鼓乐却尾随于她身后,出现在道观下!

    陈容腾地直身,伸手掀开车帘,望向外面。

    那鼓声越来越近,于弯弯曲曲的山道间,若隐若现。只是一眼,陈容便发现,那鼓乐队的旁边后面,还跟着上百数看热闹的人。

    此刻,那鼓乐离她只有百步之远。

    马车停了下来,陈容还没有回头,王弘的低吟声传来,“是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

    陈容一凛,侧头看去。

    渐渐的,行人散开,那支队伍出现在陈容面前。

    这却是一只皇家卫队,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太监。那太监手捧圣旨,在他的身后,是敲锣打鼓的乐伎和天家护卫。

    陈容想了想,跳下了马车。

    她堪堪走出两步,王弘那低而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容,上车。”

    声音中有着他平素少有的沉冷。

    陈容有点诧异,她回眸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盯着那支乐队一瞬不瞬,心神微动,便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地退到他身边,爬上了马车。

    她一上马车,王弘便把她搂在怀中,轻声说道:“走。”

    这是对驭夫说的。

    驭夫应了一声,连忙驱动马车。

    可这么会功夫,那支队伍离他们的马车只有五十步了。王弘的马车刚刚一动,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弘韵子仙姑可在?”

    那太监,是对着紧跟在王弘的马车身后,属于陈容的那辆马车开口的。

    一声传出,四下一静。

    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陈容的那辆空马车。

    这时,身后的王弘轻声说道:“上前吧。”

    “是。”

    驭夫驾着马车走出两步,来到那辆空马车之前。

    慢条斯理的,王弘掀开了车帘,让他和陈容的面容,都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下,四下看来的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嗡嗡声大作。

    琅琊王七何等名头?不用王弘露面,众人也知道他在身侧。可是,他却是搂抱着一个道姑,这么大赖赖地露出面容。

    这架式,简直是让人无法装聋作哑了!

    那太监只是朝王弘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举止这般自在,分明是早就心中有数,陈容的心猛地一沉。

    那太监也不理会王弘,只是专注地盯着陈容,尖声叫道:“可是弘韵子仙姑?”

    陈容细腰被王弘锁住,无法直身还礼,只得这般微微低头,应道:“是。”

    那太监盯着她,徐徐吐道:“有圣旨!”

    圣旨?

    陈容一凛,连忙挣扎着站起。

    她走下马车,朝着那太监持手一礼,应道:“弘韵子接旨。”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四周传来了一声怪腔怪调地语声,“好一个风流道姑啊。刚起男人塌,又接帝王旨。”

    声音不小。

    陈容没有理会。那太监身后的众护卫,却有一人回头狠狠一瞪。这一瞪杀气毕露,喧嚣着的众人同时一静。

    那太监盯着陈容,慢慢点了点头,然后,他好整以暇地打开了圣旨,尖哨着声音唱道:“弘韵子既慕红尘,何必求朕赐尔女冠?既为女冠,又与男人厮混终朝,尔让朕颜面何存?”

    那太监尖着声音,诵到这里,向着身后之人使了一个眼色。

    于是,三个宫女捧着木制托盘,慢慢上前。

    几乎是那太监的声音一落,便是喧嚣声大作,而此刻,随着这三个宫女上前,那喧嚣声,已是变成了惊叫吵闹。

    便是一直侧倚于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的王弘,这时也是挺了挺腰背,倾身望来。

    这三个宫女手中捧的,是三样物事。

    一个精美的陶瓷,一块白练,一把匕首。

    。。。。。

    这个天下,怕是无人不知道这三者的含义了。

    看来,皇帝为了维持天家的威严,要赐死这个风流道姑啊。

    随着那三个宫女向前走来,喧嚣声越来越大,惊叫声更是高涨。

    无数双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向陈容,也盯向王弘。

    陈容怔住了。

    她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陛下,赐她一死?

    这怎么可能?

    这时,那太监尖哨的声音在她耳边震荡,“弘韵子,你敢不接旨?”

    声音尖利,杀气腾腾。

    陈容缓缓抬头。

    她迎上了那太监,然后,目光一转,看向那三个宫女,然后,她的目光,扫过一众围观的人群。

    慢慢的,陈容回过头来,看向了王弘。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冷冷地盯着众人的王弘,抬眼向她看来。

    他对上了她的目光。

    在王弘静静地注视下,陈容一笑。

    这一笑,十分奇特,它有着凄然,也有着放松。因为这份凄然和放松,陈容的这个笑容,显得那么华美。

    陈容定定地望着王弘,慢慢的,她嫣然一笑,低低说道:“七郎,”她的声音温柔而多情,目光如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呢喃着,又是不舍,又是放松地说道:“七郎,你输了。”

    她扬着唇,凄迷的,喃喃地说道:“你输了呢。”

    痴痴地望了他一眼,陈容一笑,转过头来。

    她慢步上前,向那三个宫女伸出手。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伸手拿下向那匕首,在四周突然一静中,她目光瞟向众人,含着微笑,慢慢说道:“早该如此了。。。。。。多谢陛下给我决心。”

    就在她素白的小手,伸向那匕首时,王弘低而清悦的声音传来,“且慢。”

    众人一静,同时向他看去。

    在众人地注目中,王弘漫不经心地朝那太监招了招手,道:“把圣旨给我看一看。”

    “大胆!”

    几乎是王弘这句话一出,那太监便是尖喝出声。他向后退出一步,瞪着王弘,冷然喝道:“帝王旨意,且是你这闲散人等想看就能看的?”

    他喝到这里,王弘一眼瞟来,剩下的话,便给噎在咽中。。。。。。那一眼,明明平和之极,可他却是觉得奇寒彻骨。

    不过,那寒冷只是一瞬,那太监想到自己出行时听到的嘱咐,咬了咬牙,对着陈容大喝道:“兀那道姑,你敢抗旨不成?”

    这时,陈容的手,正放在匕首的柄把上,听到王弘开口后,她便侧过头,任由长发如泄,温柔的,静静地望着他。

    那太监的急喝声一传来,陈容便慢条斯理地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你急什么?”

    她回望向王弘,微仰着头,笑容慵懒中,隐藏着她不敢承认的渴望,“我这一生,难得有人这般护着。天使何必着急?”

    那太监脸一沉,他不敢看向王弘,却是敢瞪陈容的,当下,他上前一步,朝着陈容厉喝道:“大胆!来人,把酒给这道姑送上!”

    那太监一声令下,两人上前。

    就在这时,王弘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把那圣旨拿来。”

    声音传来,那太监一怔。

    他还不曾明白时,站在王弘身边的一个护卫大步上前。他蹬蹬蹬走来,几步便走到那太监旁边,伸手一扯,便把他手中的圣旨拿在手中。

    那太监大怒,他急急尖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拿下他,拿下他!”

    他尖厉的喝声,在群山中回荡不已,可是,一直等那护卫走到了王弘身侧,也没有半个人上前。

    那太监大怒回头,他对上的,是一众低头退后,畏缩不已的身影。

    望着这些人,那太监的脸白了白,转眼,他想到手中的圣旨已然不在了,更是手

    脚发软。

    那护卫把圣旨送到了王弘手中。

    王弘拿着那圣旨,就着太阳照了照,稍稍瞟了几眼,他便慢条斯理地把那圣旨卷起,然后,施施然迈下马车。

    轻袍缓带,衣袂翩翩地走到陈容面前,王弘朝她望了一眼,修长白皙的手,在她眼前一摊。

    陈容眨了眨眼。

    歪着头,陈容傻呼呼地望着他,好一会,她明白过来,于是她把那匕首拿起,放在他的掌心。

    这个动作一做,王弘便是一笑。

    他广袖一甩,大步走向那太监。

    纵使他的手中,匕首寒光森森,那太监也没有别的想法。他瞪着王弘,色厉内荏地尖喝道:“王七郎,你想干什么?你敢抗旨?”

    “抗旨?”

    王弘一晒,他扬着唇角,淡淡说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王七郎啊。”一句话吐出,他右手便是向前一送!

    这时,他已站到了那太监面前,这时,他的右手正拿着一把匕首!

    于是,随着他广袖这么一甩,随着他这话轻描淡写说出,众人只听得“卟”地一声,匕首入肉的声音传来!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四周众人纷纷后退,惊恐不已!

    鲜血一喷而出。

    王弘漫不经心的后退一步,避开了那股喷出的鲜血。他蹙着秀眉,甩了甩衣袖,“知道我是谁,也敢用假圣旨来诳我的妇人?”

    说罢,他毫不在意地转过身,甩甩衣袖,向着马车走来。

    这时,那太监的咽喉中,鲜血还在咕咕涌出,他手指着王弘,颤颤巍巍的,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这时,四周的人,已被这变故惊得只会尖叫。

    这时,陈容正抬着头,呆呆地望着王弘。

    正当王弘走到陈容身侧,朝她伸出手来时,山腰间,又是一个尖利的叫声传来,“弘韵子仙姑何在?有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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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圣旨,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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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有圣旨’一传来,惊骇的众人同时一呆,他们看向王弘,不由想道:这王弘果然唬弄不得,只是一眼,便能看出那圣旨是假的。

    转眼,他们又想道:敢当众格杀其人,这谪仙般的王弘,当真下得了手!

    山腰下,那脚步声和鼓乐声已越来越近。

    王弘朝陈容瞟了一眼,提步向前走去。

    他一走,陈容连忙跟上,跟着跟着,她已碎步走到他的前面——就算他避得及时,那袭白裳上还是沾了几滴血,还是挡住的好。

    陈容快步走出五十步时,一个与刚才一样架式的队伍已迎面转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他一眼看到陈容,目光便是一眺。

    果然,他在陈容的身后,看到了那个有谪仙高远之姿的琅琊王七。

    只是瞟了一眼,那太监便转回注意力,他停下脚步,盯着持手行礼的陈容,尖声问道:“你便是弘韵子仙姑?”

    陈容回道:“是。”

    那太监点了点头,他盯了陈容一眼,尖声说道:“圣旨到,弘韵子接旨。”

    陈容连忙持手行礼。

    那太监又瞟了她一眼,打开圣旨,看了看后,他把圣旨卷起放在手中,对着陈容说道:“陛下以为,仙姑虽是妇人,却是才智卓越之辈,于抗胡一事上,立功殊大,天下晋人,无不仰服。”

    听到这里,陈容有点双眼发直。

    不止是这道圣旨极尽褒扬,与前面那道完全相反,更重要的是,她有那么了不起么?

    事实上,不止是她,后面暂时安静下来的众人,这时也都面面相觑:这番褒扬,好似自古以来,都少有出现在一个妇人身上吧?赞人威勇,本是好事,可是这样说一个出了家的妇人,怎么听怎么古怪。

    摇头晃脑地说到这里,那太监继续尖声说道:“陛下有令,特封仙姑为威德弘韵子仙姑,可带领五千壮士,代替天子会见北地英豪。”他说到这里,在一众窃窃私语中,凑近陈容,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北地英豪,可是仙姑的故人,想来仙姑见了,必是欢喜的。”

    我欢喜个屁!

    一时之间,一股邪火冲上陈容的胸臆!

    她抿着唇,紧紧地抿着唇,有点气恨地想道:天下的热血男儿,均可敬仰。朝庭居然把我这个妇人,在道号前面加上可笑的威德两字。居然用我这样的妇人去行天使之事,去羞辱那些热血男儿,真真可恨,可恼!

    若那个北地英豪指地是冉闵,以他的性格,更会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如此男儿,如此人物,朝庭岂能如此颠倒是非,胡作非为?

    就在陈容气得脸孔通红,气得喘息不已之时,几乎是突然的,她从那个太监,从他身后那行人的眼神,看到了一抹嘲讽。

    这嘲讽,如一盆冷水直淋而下,令得陈容突然清醒过来:不行,我不能发火,我断断不能发火。在这建康城中,是不能非论时局,不能非论战事的,便如那桓氏青年一般,只是稍稍提了提,也是杀身之祸。而且这种祸事,没有任何人会为你出头!

    因为,不能非论时局,不能非论战事,这是所有家族和皇室达成的共识。

    饶是清醒过来,陈容也因为愤怒而脸孔涨得通红。

    那中年太监瞪着胸口起伏的陈容,声音一提,尖声叫道:“仙姑因何恼怒?可是不愿?”

    声音咄咄逼人而来,似是想要逼出她的怒火和咆哮。

    陈容垂下双眸。

    慢慢的,她退后一步,声音微提,在摇了摇头后说道:“我之所以出家,便是被鲜血惊吓,此心不得安宁。”

    她低眉敛目,持手一礼,认真地说道:“威德两字,弘韵子万万不敢当。还请陛下收回成令。”

    说罢,她低头再次向后退去。

    那太监有点怒了,他尖着嗓子喝叫道:“你敢抗令?”

    声音杀气腾腾。

    陈容也不抬头,只是清朗平和地回道:“弘韵子乃是世外之人,这种圣旨,可以不受!”

    “你敢抗旨?”

    “世外之人,可以不受!”

    那太监放声尖笑起来,“好,好,好!”

    他说到这里,长袖一拂,尖叫道:“走!”

    一声令下,众人同时转身。

    就在这时,山脚下,又传来了一阵鼓乐声。

    这种鼓乐?

    这里的人,可没有几个是愚蠢的,一听这鼓乐,那刚刚起来的喧嚣声,再次一静。

    陈容也抬起头来,她眺向那被重重树木挡住的山脚下,忍不住叫道:“那,又有天使来了?”

    说罢,她反射性地回头看向王弘,在对上负手而立,静静而笑的王弘后,她收回目光:他一脸寻思,看来也是疑惑着。

    于是,陈容看向那中年太监。

    此刻,中年太监领着众宫女护卫,满脸怒火和怨气地准备离去,一听到这鼓乐,也是一呆,转眼,他的脸孔涨得火红。

    红着脸,那中年太监尖声咆哮道:“胡闹,胡闹!当真胡闹!”一边叫出三声‘胡闹’声,他气冲冲地一甩袖,喝道:“我们走。”

    中年太监向下急冲的身影,与那支鼓乐队碰了个正着!

    转眼间,两队都是一静,不过马上又恢复如常,那支鼓乐队,继续大摇大摆地向山上走来。

    不一会,一个有点熟悉的尖叫声传来,“可是弘韵子仙姑?”

    这尖叫声,正是今晨迎接陈容入宫时,那个小太监所发。

    一见到这熟悉的面孔,陈容松了一口气,竟是想道:这次,应该是皇帝本人的意思吧?

    她连忙持手一礼,清声唤道:“是。”

    小太监点了点头,他走在陈容面前站定,尖锐地说道:“弘韵子接旨。”

    陈容跪下应了一声,这时,她的心突突跳得飞快,广袖底,双手紧紧绞着,忖道:不会又是什么荒唐胡闹的旨令要来害我?

    那小太监不丁不八地站着,打开圣旨念道“弘韵子仙姑,俗名陈容。”一句话吐出,陈容便暗暗忖道:哪里像正规的圣旨?不过这口水句,还真有可能是陛下本人的意思。

    那太监继续在念着:“昔日莫阳被胡人围攻,她敢为情义而孤身犯险。后来南阳城被围,满城男儿,唯有此妇当先士卒,敢以热血洒胡奴。此妇所作所为,朕深服之。闻古有妇好为三军之帅,汉有昭君彰我族人之德。此妇生于我朝,当是天下之福,盛德之化。”

    念到这里,那小太监声音一提,尖声诵道:“特封此妇为光禄大夫,居朕身边参赞胡事。钦此。”

    那小太监慢慢把圣旨一收,看向呆若木鸡的陈容,温和笑道:“还不接旨?”

    陈容抬起头来,她愕愕地看着这个小太监:且接下这旨,接了这旨,应该可以安宁数日,应该不会再有圣旨前来。

    电光火石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当下,陈容深深一礼,朗声道:“臣接旨。”说罢,她上前接过那圣旨。

    小太监见她接了圣旨,笑了笑,凑近她挤了挤眼,悄悄说道:“陛下喜欢仙姑呢,有了这个官职,可以多多行走。”

    说罢,那小太监便这般挥了挥手,带着鼓乐队浩浩荡荡而去。、

    站在落日中,陈容望着那支大摇大摆离去的队伍。

    刚才她接的圣旨,依然是荒唐之举。

    不说封她一个出了家,身为道姑的妇人为光禄大夫是前所末有,便是这般半路上见到她,便半路上颁旨,也是瞎胡闹的。不过一连三旨都是这样颁布的,看来这种瞎胡闹,是皇帝喜欢做的事。

    直到那支队伍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看热闹的众人,还是一动不动。

    陈容慢慢转身,看向身后。

    她没有看到王弘的身影。

    陈容提步向马车走去,在她的身后,众人开始指指点点着,“一连三旨呢。”“再等等,说不定还有一旨。”

    “胡闹,当真胡闹!”

    “看到没,琅琊王七为了护她,都当众杀人了。呲!那血溅三丈时,他还神色不动,当真可畏。”

    “依我看,皇帝封她为光禄大夫,就是想与她亲近亲近,啧啧,好一个风流道姑,令得陛下和王七都不顾颜面地争夺。”

    陈容脚步加快,把这些越来越难听的议论声,都扔到了身后。

    转眼,她便来到了马车旁。

    朝着王弘的马车望了一眼,陈容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她刚刚跨出,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便传来,“过来。”

    陈容脚步一顿。

    她转过头来,只是略一犹豫,便走到了他的马车旁,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

    王弘正侧倚于塌,他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外面出神。

    陈容靠近他,在马车地摇晃中,低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弘没有回头,好一会,他笑了笑,说道:“有人出手了。”他侧过头看向陈容。

    看着看着,他哈哈一笑。原本只是一笑的,可是转眼间,那一笑变成了长啸。

    啸声悠远中隐带凌厉,在夜风中远远传出,引得群山回荡不已。

    在他的长啸声中,观中众人已出来迎接。这些人,早在第一波圣旨到来时,便已出现,不过直到现在才敢走近。

    马车没有停下,直接越过众人,入了道观。

    一直来到那一日,陈容从建康王府醒来时便在的木房外,马车才停下。

    停止长啸的王弘走下马车,施施然向里面走去。

    陈容紧跟其后。

    这木房,光洁而安静,里面一塌一几,再无余物。

    王弘走到房中正中,便停下脚步,缓缓回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容。、

    他的脸上,还有刚才长啸过后,留下的晕红。

    那股晕红染在他白玉般的脸孔上,便如沁了血的玉石。

    此时夕阳西下。

    艳丽的阳光,透过大开的纱窗,铺陈于他的身上,脸上。

    这一刻,在他那逼人的容光中,另添了一分寂寞,一种艳丽的凄凉。

    阳光闪耀下,他那明澈高远的双眸,若近若远,若明若晦。

    他在静静地,静静地看着陈容,似是深情,似是审视,似是思量,更多的,还是孤寂。

    陈容提步,缓缓走到他身前。

    仰头望着他,她低低问道:“七郎,那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话。

    王弘微微一笑,望着纱窗外,徐徐说道:“陛下经常酒醉,醉后,便喜胡乱涂抹,乱盖玉玺。”

    他扯了扯嘴角,顿了顿后说道:“酒醒后,陛下经常会忘记自己做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陈容明白了。

    原来陛下有这个毛病?那么说来,他身边的人,会趁他喝醉了,用它的名义发布一些命令。要知道,确认一本圣旨是真是假,主要的看的是玉玺。如果盖了玉玺,那就是真的。至于那字是不是出自皇帝本人,并不重要。

    王弘见她明白,笑了笑,又看向窗外。

    陈容朝他看了一眼,暗暗忖道:第一封圣旨,直指我与男人厮混,有损陛下清名,也不知是谁颂布的?九公主?或者,是琅琊王氏的意思?

    第二封圣旨,说什么封我威德弘韵子,还意有所指地提到了冉闵,这又是谁的意思?她知道,这样的圣旨,必定不是九公主那样的妇人能下的,她们没有那个能耐,不可能知道冉闵来了建康。

    至于第三封圣旨,说不定是皇帝酒醒后,发现自己可能颁布了那些圣旨,便紧接着来这么一手,一是可救自己,二来,也继续他的荒唐胡闹之举。、

    这时,陈容突然一笑,喃喃说道:“光禄大夫?七郎七郎,不过一天,我竟是成了陛下亲封的光禄大夫了。”

    她越想越是好笑,不由格格笑出声来。

    陈容的笑声,惊动了王弘。

    慢慢的,他转头看向她。

    他的脸上看不到欢喜,望着笑容满面的陈容,王弘明澈高远的双眸,只有宁静。此刻,他脸上的红晕尽去,过于白净的脸孔上,竟透出一种冷漠。

    慢慢的,他扬唇一笑,声音低而遥远,“当了光禄大夫,便连夫主也不唤了?都成七郎了?”

    陈容一怔,慢慢收起笑容。她侧过头去,“七郎明知故问。”

    她转眸看向他,轻轻地,微笑着说道:“唤七郎夫主,非阿容所愿。”

    一语吐出,王弘笑容一僵。

    他盯着陈容,慢慢笑道:“刚刚才唤我夫主,主动求我,说愿为我的外室。这一转眼,又说非你所愿。阿容,当真无情啊。”

    他的笑容轻而浅,语言温而软,目光宁静柔和。可那话,却透着一股冷意。这股冷意很轻很浅,却字字渗骨。

    陈容回过头来。

    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

    慢慢的,她垂下目光,微笑着说道:“七郎明明知道的。”她似是戏谑,也似是认真地说道:“与七郎朝夕共处,对阿容来说,远比死还要可怕。”

    王弘嘴唇一抿!

    陈容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她走上一步,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他的衣襟。

    白嫩的手指,从他衣襟上的皱褶划过,陈容仰头微笑,望着他,“七郎不是知道么?阿容是个死心眼的。。。。。。一旦执迷,便会不悟。”

    她小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每一次靠近七郎,阿容都不敢呼吸,这胸口,都屏得窒息难当。。。。。。七郎想想,这种苦,是不是远胜过死亡?”

    她这般含着笑,夕阳灿烂的金光下,她的笑容这般华美,她眼中的情意这般深浓。

    一直在静静的,把审视和冷漠藏在温柔底的王弘,望着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听着这样的话,那心,那刚刚还是不满的心,猛然一颤。

    反射性的,他伸出手,握向陈容的小手。

    可是,他堪堪伸出,陈容便是一个优雅转身,迎着夕阳光走去。

    转眼,她那风流袅娜的身姿,已被金色的夕光所笼罩,那么灿烂,那么耀眼,也那么渺远。

    陈容缓步走到纱窗处。

    眺望着远处的青山,还有西落的太阳,陈容的笑声,平静中透着淡漠,“琅琊王氏的嫡子,想来从少年起,身边便会出现不同的美人吧?想来,刚刚知晓男女之事,家族便会放一个你朝思暮想的美人在你身侧,让你们朝夕相处,让你爱上,然后,再残酷地打破这一切,让你发现,那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天下的女人,都不值得你爱吧?”

    她嫣然回首,笑容如花,“那一日,阿容从七郎的塌上醒来,曾经问过七郎,可许我为妻。七郎说,“仍可为贵妾”!”

    她向他走近,金光下,婀娜的身影摇曳生姿。她微笑地望着他,手按在胸口,吐话温软,“虽然那个答案早在阿容意料当中,可真正听到郎君地回答,阿容才彻底明白:陈氏阿容,在琅琊王七的心目中,不过如此!你许我为贵妾,也只是想报答我与你共患难的情义罢了。”

    她走到他身前,吊着他的颈,偎着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对阿容来说,这颗心痛成一片片,不过小事。一夜又一夜的静坐到天明,也不值一提。”

    王弘的唇颤了颤。

    陈容望着他,笑颜如花,吐出的话,是一字一句,如铁石般坚硬,“这一次,七郎可是明白了。阿容就算再爱你,也永远永远不会成为你的玩物。”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眼如秋波媚人,神似天女高岸,“七郎,阿容便是被封为光禄大夫,都是你的外室。不过,七郎也罢,夫主也罢,郎君也罢,阿容想唤什么,便唤什么。在一起也罢,不在一起也罢,七郎弃我也罢,护我也罢,悉由尊便。”

第162章 两份礼物(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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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她。

    好一会,他垂下双眸,低叹道:“阿容,”他的声音有点苦涩,侧过头看着外面,王弘说道:“许你为贵妾,我,”他的咽中有点干,喉结动了动,他才说道:“那不是因为你我有过共患难的情义。”

    他望着她,手慢慢伸出,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就在那手放下时,陈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王弘望着她,轻轻的,温柔至极地说道:“我,实是欢喜阿容,实是不想阿容成为他人之妇。”

    他说到这里,似是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便抿着红唇,转头看向窗外。那俊逸清华,容光照人的面孔,在这一刻,竟透着抹不自在。

    陈容瞟了他一眼,提步向后退去。

    她刚一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便是一紧,便令得她只能这样与他对面而立,只能这样偎着他。

    陈容动不了,也就不动了。

    她温驯地依在他的怀中,安静而平和。

    这时,夕阳正好,金灿灿的光芒,透过纱窗铺射在两人的乌发上,长袍广袖中,直是灿烂得耀眼。

    这一刻,时间没有流动。

    王弘紧紧地握着陈容的肩膀,双眼定定地看着远方,直过了一会,他才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喉结动了动,他低声说道:“自古以来,从无妇人为光禄大夫的,何况阿容还是出了家的?陛下这圣旨,你就算接了,也不会有人当一回事。”

    声音清而温柔。

    陈容低低应道:“我知。”

    王弘的手,艰难地向上移了移,刚刚一动,他又放回原处,然后,又向上移来。

    慢慢的,他的手扶在她的后脑上,轻轻扣住,温柔地望着她,王弘的喉结再次滚了滚,说道:“司马氏的人,于男女一事上,随意得很。。。。。。你当真在他身边行走,当注意少言谨行,宁可他开口苛责,也不要枉动枉为。”

    陈容轻轻应道:“是。”

    他抚摸着她的秀发,直是寻思了一会,再次说道:“光禄大夫是朝臣之职,陛下如要你随侍左右,你也可视情况而定,选择无视。陛下强召,就去见一见,如无召,不妨多睡一些觉,多与他人胡乱闲谈。如果他人说起朝局时事,以及南阳莫阳战事,你尽可扯开话题,大谈风景和琴技,甚至妇人之间的衣饰之类,万不可胡乱开口。”

    这,已是谆谆教晦了。

    陈容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胸口,在这么一瞬间,她竟是有一种错觉:这个把自己紧拥在怀中的名门嫡子,这个身价比皇帝还要让人敬畏的琅琊王氏最受瞩目的郎君,似是爱上了她。

    。。。。。这真是一种美好的错觉。

    陈容闭上双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可这样笑着的她,那表情依然是安静的,冷情的。

    王弘低下头来。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望来。

    望着望着,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你身份特殊,在这个时候封为光禄大夫,未免惹人注目。若要交待,一时也是交待不清的。”

    他从腰间取下香囊,给她挂上。

    陈容望着这香囊,低声说道:“你给过我香囊。”

    王弘低低说道:“这与以前的不一样,这香囊,我从十二岁佩戴至今,我的人都认识它。以后你出入宫禁,就戴上这个,有什么紧要之事,会有人出面的。”

    陈容应了一声。

    王弘慢慢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

    看着看着,他突然苦涩一笑,说道:“我许是错了。”

    陈容一愕,眨巴着眼,不解地看着他。

    王弘伸手抚上她的脸,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她的眉,抚过她的眼,抚过她的鼻梁,慢慢的,他低下头,将自己的红唇,温柔之极的印在她的额心上,王弘低而温柔地唤道:“阿容,相信我。。。。。。对你,我从无玩弄之意。”

    说罢,他慢慢松开陈容,转身走向门口。

    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向陈容。

    夕阳的金光下,他眉目如画,他清澈的双眸,盛藏了无穷无尽的温柔。

    这种温柔,陈容消受不起,因此,她垂下了双眸,避开了他地注视。

    久久久久,王弘低叹一声,缓步跨出房门,悄然离去。

    夜风中,木门不停地摇晃着。

    望着那木门好一会,陈容向前走去。

    她看到外面,王弘已是上了马车。

    似是觉到她的注目,车帘掀开。

    就在王弘回头看来时,陈容把那开了一条缝的木门轻轻掩上。

    好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着那脚步声,陈容低声说道:“妪。”

    “女郎。”

    陈容的唇蠕动了一会,好半晌,她说道:“七郎换下的血衣,洗净后放过来。”冉闵伤他时,王弘曾经换过衣裳。

    平妪不解地看着她,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是。”

    见到陈容不再开口,平妪上前一步,小小声地问道:“女郎,刚才那圣旨?”

    等了好一会,平妪见陈容都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呆在那,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对了女郎,今晨你去皇宫后不久,你的兄长便来了,他神色匆忙,好象有什么紧要事。”

    大兄?

    陈容抬起头来,问道:“那他神色可好?可有受伤?可有生病?”

    平妪想了想,摇了摇头。

    陈容见状,微微一笑,道:“既然他无伤无病,便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有,只怕也是他那个泼妇婆娘和她的兄弟的。

    两人交谈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应姑在台阶下说道:“禀仙姑,陛下派来五个护卫,说是送给你的。”

    五个护卫?

    陈容双眼一亮,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应姑。

    应姑低着头,肃手而立,继续说道:“陛下的人,弟子已然安置妥当。”她又说道:“另外,陛下派来的人还说,明儿早朝,仙姑可不要耽误了。”

    早朝?

    陈容双眼一直。

    这时,应姑上前一步,她捧起一个木盒,朝着陈容躬身说道:“这是陛下所赐之事。因天使来去匆匆,又嘱咐不必惊动仙姑,弟子才代仙姑领受。”

    皇帝给她的礼物?

    陈容上前一步,她掀开那蒙在木盒上的红纱,露出了放在里面的,一个精致的,刻了秀丽山河的小木盒。这小小的木盒,头如凤凰,刻纹精致中透着雍容。

    陈容接手拿过,翻来覆去欣赏一会,笑道:“真真华美。”

    一边笑,她一边打开小木盒。

    木盒里,放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四个字,“如朕亲临!”

    如朕亲临?

    陈容呆了呆,不觉不觉中念了出来。

    哪知,这四个字一念,应姑便惊呼出声。她骇然抬头,呆呆地望着那玉佩,尖声的,无法自制地叫道:“这,这上面刻着‘如朕亲临’?”

    陈容正在欣赏着,被她这么一叫,不由蹙起了眉头。

    应姑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满,她直直地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地望着那玉佩,喃喃说道:“如朕亲临?如朕亲临?”

    一连念了几遍后,她嗖地抬起头来,朝着陈容叫道:“恭喜仙姑,贺喜仙姑!”

    在陈容有点明了,也含着询问的眼神中,应姑朝着陈容深深一礼,喜笑颜开地叫道:“有了这玉佩护身,怕是无人妄动仙姑了。弟子恭喜仙姑,贺喜仙姑!”

    无人动我?

    陈容先是一呆,转眼嘴角一扬,然后,她忍不住清笑出声。

    “无人动我?”陈容一边笑,一边大步向前走去。来到一棵松树旁,伸手抚着那显得沧桑古朴的树干疙瘩,陈容格格一笑,乐道:“无人敢动我?”

    笑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眸中,竟有一点湿润。

    应姑走到她身后,笑着说道:“仙姑,这玉佩乃无价之宝,万万不可毁了丢了。”

    陈容闻言一凛,点了点头,说道:“恩。”

    应姑望着她,突然感慨道:“陛下对仙姑,当真恩重!”

    陈容嘴角一扬,她转头看向那云雾蒙蒙的山峰,轻笑道:“是啊,难得这世上,有对我这么好的人。”只希望这个好,能善始善终。刚想到这里,陈容便自嘲地一笑。

    在她喃喃自语时,身后的应姑,笑着说道:“如此好事,弟子当速速禀过七郎才是。”说到这里,她问陈容,“仙姑允否?”

    否?怎么不允?

    陈容一笑。她低头抚摸着那玉佩,微笑道:“去吧。”

    “是。”

    脚步声刚刚离去,又马上传来,陈容回过头看向应姑,不等她开口,应姑便是朝着她持手一礼,说道:“禀仙姑,建康陈氏派人前来,相请仙姑赴今晚之宴,仙姑意下如何?”

    本家派人来了?

    他们不是与自己再无相干的吗?是了,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随便派人前来。若是真心看重自己,以建康陈氏那么讲规矩的,怎么不早点派人前来相请,偏等到这夕阳西下时?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陈容摇了摇头,清声说道:“告诉他们,我累了,已休息了。”

    “是。”

    应姑提步离去。

    陈容目送她离去,转过头来看向下面的云起云落。就在这时,应姑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紧接着,她的声音再次传来,“仙姑,有一故人执意要见过你,允还是不允?”

    故人?

    陈容回过头来。

第163章 当得一哭

    进入陈容眼眸的,是一个一袭淡蓝裳服,玉冠束发,因腰太细,广袖宽袍,在山风吹拂下,另有一种随风欲去的风姿美少年。

    这美少年眉目如画,肌肤白净,双眼明亮如刀,可不正是孙衍?

    陈容一见是他,嘴一扬便是笑容满脸。她朝着佩带香囊,脚踏木履,华贵之气无可遮挡的孙衍打量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婢女和护卫,陈容忍着笑说道:“好一个风仪翩然的美少年,阿衍,你现在,回归本家了?”

    孙衍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命令道:“都退下吧。”

    待到众人退下,他才大步朝陈容走来。

    他走到陈容身前,在离她仅有三步处停下,上下打量起来。

    看着看着,他嘴一扬,讥讽地说道:“阿容真真无能,叫你小心的,你还混成了一个道姑!”

    陈容侧头看着他。

    她从这张秀丽的脸上,从那一双狼一样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悲伤。陈容抿唇说道:“已是好多了。”

    她按捺不住胸中满溢的温暖,献宝一样从怀中掏出皇帝送给她的‘如朕亲临’的玉佩,道:“看,这是陛下给的。”

    听到‘陛下’两字,孙衍嘴角一扁。

    他盯着陈容,甩了甩衣袖,道:“走走罢。”

    陈容应了一声,提步跟上。

    两人并着肩,朝着后山走去。这时已到初夏,树叶繁芜,浓荫处处。两人并肩走在树荫道上,时不时地跨过一块山石。一时之间,都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好一会,孙衍才说道:“我早几天便来到了建康,已见过家族中人。”

    说到这里,他脚步一顿。

    转过头,他狼一样的眼神中,添了份迷惘,慢慢一笑,孙衍低声说道:“到了建康,方才知道胡人为何这般猖獗!”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唇,甩了甩头后,转向陈容,盯着她说道:“阿容,听说将军愿意娶你为妻,这次还想带你离开,可你拒绝了?”

    陈容点了点头。她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慢慢把它揉碎。

    孙衍最是了解她,只是一眼便明白她不想多说。长叹一声,他喃喃说道:“这几日,将军都住在我的府第。他每天没日没夜的练武,累了喝酒。。。。。。他虽什么话都不说,可我知道,他记挂阿容。昨晚上他喝醉了,还抱着酒瓮叫阿容的名字,叫着叫着,他就恨起来了,还把我的院落砸了个稀巴烂。”

    他顿了顿,续道:“阿容,将军对你,情意已深,你若嫁他,还是可以的。”

    陈容垂眸,低声说道:“我不喜欢陈微。而且,我也失身了。”

    孙衍嗟叹一声,道:“是啊,真真造化弄人,哎,若是你不曾失身,嫁给他定是一桩美满姻缘。”

    美满么?

    陈容一笑,摇了摇头。只是问道:“陈微可好?”

    “陈微?”孙衍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陈微是谁。他摇了摇头,道:“这妇人有什么好?一天到晚腻腻歪歪,又喜哭,什么正事都干不了,将军嫌恶得很。”

    冉闵嫌她?

    陈容哧地一笑,说道:“这不可能,你家将军不可能嫌她!”

    孙衍盯向她。

    盯着盯着,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知道将军错在哪了。”他想了想,说道:“将军确是嫌她的。我看过这妇人几次,每一次将军都是一脸不耐烦。对了,昨天这妇人还抱着将军的腿,说你陈容怎么做,她也学着去做,叫将军不要厌烦于她。当时将军有点醉,一脚踢开了她,叫道‘若她真如你一样,他一个眼神就当完全明白,哪会这般腻歪惹人厌烦!’那一脚踢得可不轻,又当着众人,那陈微怕是难做人了。”

    陈容听到这里,有点恍惚,也有点好笑,她望着远处的山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孙衍停下脚步,正对着她。

    他打量着一身道袍的陈容,突然的,他上前一步,双臂一伸,把陈容紧紧抱在怀中。

    他这个动作十分突然,陈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他紧紧抱住。

    孙衍抱着陈容,低骂道:“你这执拗的妇人!你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失身给了王弘,觉得自己是他的人了,根本想也没有想过再许他人么?”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你怎么这么蠢笨,又蠢笨又固执不化!若是你现在还是清白的,便是我,也可以帮你找一户好人家的。。。。。。我都瞄好了啊。”

    已是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关怀过陈容的。

    陈容这人,在她的记忆中,她永远是孤军奋战的。这世上,除了平妪和尚叟等人,再不会有半个人在意她的死活。这种孤寂太久太久,直到那一晚,王弘半夜出城寻找于她。。。。。。

    这是陈容第二次这么感动。她忍着泪水,刚要说些什么。孙衍已是把她一推,哈哈大笑着退了开来。

    他笑得响亮,声音在群山中不断回荡。

    笑着笑着,孙衍反手在松树上重重捶上一拳,自嘲地说道:“我真是愚了。以你陈氏阿容的性格,样貌,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已是很不错了,王弘那混蛋也是功不可灭。”

    说到这里,他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山林中久久回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笑声止息时,对面的山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哭声。

    那哭声突然而来,浑厚响亮,虽是痛哭,那哭声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极具美感。

    孙衍一怔,陈容也是一怔。

    不一会,那痛哭声止息,换成了长啸声。

    等那啸声止息,孙衍纵声喝道:“哭足笑尽,可饮一杯无?”

    他的喝声朗朗传出,久久还有回音。

    好一会,对面的山林中传来了一个清峭地哧笑声,“你这浪荡子,世间无路你不哭,却为一妇人垂涕,我不屑!懒得喝你的酒!”

    这声音高阔宽宏,其音寥寥。

    孙衍哈哈一笑,他负着双手,乌发被吹风散,拂于秀丽的脸孔上,“你可知道我身边这妇人是谁?她是那个一马当先,冲杀于万军当前的陈氏阿容,陛下所封的仙姑弘韵子。呸!依我看来,天下的丈夫见到我身边的这个妇人,都当长揖不起,羞惭一世!”

    孙衍的声音朗朗传出。

    陈容腾地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孙衍。

    她清楚地听出,这个少年,这个与她匆匆结识,却是倾盖如故的少年,正在为她扬名,正在用这个时代,名士们最喜欢的方式,为她扬名!

    对面的山林中,那人沉默了一会。片刻,他出声了,声音有点沉吟,“这个妇人?倒当得一哭!”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高唱道:“在下蔡理蔡子笑,阁下何人?可得一见否?”

    蔡理蔡子笑?这可是建康城的一大名士。

    陈容双眼一亮,建康的大名士?太好了。

    两世为人,陈容熟知这个世道的规则。如果要得到好的名声,一定要博得这些名士的认可。因此,她刚刚重生时,会千方百计地去接近王弘,便是因为这些名士,只要随便称许她几句,便能令她名声大好,便能给身份卑微的她,在择婿一事上,多添一点资本。

    对那些寒微的士人来说,娶一个被名士肯定的女人,是很乐意的。这种名声上的资本,甚至要胜过钱财。

    现在,纵是不谈嫁娶,能结识这些建康城的风云人物,她也是乐意的。这种乐意,甚至与利益无关,只是对这些名士根深蒂固的崇拜和向往。

    孙衍哈哈笑道:“在下孙衍,年末及冠,还没有字号。”他朝着身侧的陈容一指,朗声说道:“我身边这位,陈氏阿容,虽是妇人,大胜丈夫。”

    那蔡理哈哈一笑,道:“知错知错。两位如不嫌弃,今晚袖风之泉,流月之亭,蔡某设宴。哈哈。”

    大笑声渐渐远去,那蔡理竟是不等两人应承,便自顾自地扬长而去。

    蔡理一走,陈容便看向孙衍。

    望着这个佼丽的少年,陈容轻声说道:“多谢。”多谢他的赞美,他的褒扬。。。。。。孙衍转头看向她。

    他身量高过陈容大半个头,于晚风中,这少年纤细的身形,如山一样的沉稳。

    他望着陈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如狼一样的双眼光芒大张。他神秘地一笑,慢慢说道:“阿容,我会在建康呆久一些。”

    陈容点了点头,开心地说道:“好啊好啊。”

    孙衍呵呵一笑,他负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次留在建康,有两件事,一,是为抗胡之事尽一尽力。二,是为了阿容你。”

    为了我?

    陈容大奇,她笑道:“为了我什么?”

    孙衍上前一步,他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是我的妹子啊,你混得这么狼狈,我这个当兄长的,怎么着也得出面吧?”他朝着陈容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表情虽是滑稽,他说出的话,却透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坚定,“王弘那混蛋,不是占尽你的便宜么?为兄便要让他瞅瞅,我的妹子不是可以随意欺凌的!我要让你风风光光的,敞敞亮亮地在建康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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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与君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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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风风光光,敞敞亮亮过活?

    陈容噗哧一笑,她伸手握着他的衣袖,叹道:“你啊。”虽是叹息,可她满心满腹都是欢喜。

    陈容叹息,是因为她知道建康权贵如云,孙衍刚刚来到这里,还没有立住足,要保护她,并不容易。可她还是高兴,很高兴。

    陈容望着孙衍,半晌半晌,她轻轻笑道:“我辈子最对的事,便是遇上了你。”

    孙衍哈哈一笑。

    两人联袂向房中走回,一边走,陈容一边向他倾诉着别来诸事。在她的叙述中,孙衍秀丽的脸时而铁青,时而嗟叹不已。

    来到房门前,望着推门而入的陈容,孙衍突然唤道:“阿容。”

    陈容倚门回望。

    这时,孙衍正双手抱胸,他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说道:“阿容,今晚之宴,你想怎么打扮便怎么打扮吧,便是以后,也尽可随意。”他咧嘴一笑,“反正你这道姑之名,也不怎么地道。”

    陈容想了想,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她换上了一套淡蓝色的裳服。

    出来时,孙衍已坐在马车上侯着,陈容见到太阳已沉入地平线中,山峰之间夜雾笼罩,连忙加快脚步。

    她刚靠近,孙衍便朝着紧跟着陈容的平妪唤道:“且抱琴来。”

    平妪应了一声,连忙跑回房中。

    不一会,马车启动,下了道观。

    又过了一会,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

    陈容应了一声,和孙衍走下了马车。

    现在,正是明月当空时,前方五十步处,有一与谭水相连的深泉,谭水中,五个木制亭台连成一片,此刻,那亭台灯火通明。

    从这里往亭台,无路可去,只有几叶扁舟时浮时沉。

    孙衍牵着陈容,朝那扁舟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疏阔低沉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

    孙衍昂头回道:“孙衍。”

    那人回道:“没听过。”

    孙衍哈哈一笑,朗声道:“刚从北地而来,你自是没有听过。”

    “北地?何方人士?”

    这个问话刚刚说出,另一个浓厚的建康口音传来,“管他何方人士。你看这个小郎,衣履翩翩,佼如处子,双眸明澈,举止秀雅,实是我辈人物。让他过来。”

    “有理,你过来吧。”

    孙衍刚刚举足,另一个高昂的声音传来,“且慢!”

    一个高冠博带,形容瘦削疏朗的青年提着灯笼走上一步,红色的灯笼下,他细细地打量着陈容,问道:“妇人是谁?”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容,咧嘴森森一笑,慢慢说道:“莫非是,那个新入建康,勾得琅琊王七做尽荒唐事的风流道姑弘韵子?”

    这话语,相当的不善,这笑容,也相当的嘲讽。

    几乎是这人话音一落,四下便是一静,十几双目光都转过来,看向陈容。

    孙衍刚要开口,陈容扯了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她上前一步。

    隔着潭水,她朝着众人持手一礼,说道:“不错,我就是弘韵子。”在一众变得冷漠的眼神中,陈容抬眸直视,清脆的,自在地说道:“当今之世,谁不荒唐?怎地琅琊王七偶尔荒唐了,诸位便给惊住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怔。

    这时,陈容冷声一笑,“我这个妇人于南阳城一马当先,血染白衣事,诸君都不记得,却记得我的风流?”

    她上前一步,淡淡而笑,蓝裳飘拂,容姿冷艳,“我与七郎,没娶没嫁,便是风流了,也是自家事,诸君乃是世外人,怎么也俗了?”

    这话一出,亭台众人,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沉默了。

    见到他们不说话,陈容衣袖一拂,冷声说道:“诸君不屑我,我亦不屑诸君!”如铁石相击地丢下这几个字,陈容却是纵身一跃,踩上了一叶轻舟。

    踏在轻舟上,陈容明眸一转,看向孙衍,当着众人,朝他福了福,陈容悠然笑道:“明月当空,清风如水,如此良夜,若能乘舟远游,待月落日出,看这江山如画,岂不妙哉?”

    她微微前倾,笑容如花,“小郎以为如何?”

    此时,明月正好,四周灯火通明,她这一前倾,一微笑,说不出的从容,也说不出的青春美好。

    孙衍与她心意相通,马上明白过来,他哈哈一笑,朗声道:“敢不从命。”说罢,他跳上轻舟,将那竹竿一撑,轻舟荡开,向那连接着潭水的溪河中冲去。

    轻舟这一冲,极猛极快,陈容北方之人,是有点怕水的。可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性早就沉稳,再加上早有准备。于是,任由舟楫冲撞,陈容却站得稳稳的,那窈窕的身姿,在夜风中摇曳如荷,颇有凌风之感。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大笑着离去,好一会,一个青年哑然笑道:“却是个与众不同的,也怪不得那王七。”

    另一个少年负着手,望着陈容远去的身影,感慨道:“任它江山丽如画,最难消受美人恩。遇到这样一个美人,偶尔荒唐些,却也应该。”他转过头看向众人,举起酒樽朗朗说道:“想那王弘,视这虚名如粪土,当风流时便风流。也是个妙人,大大的妙人。各位,我们着实俗了。”

    这一天,王弘荒唐之名传遍建康,便在名士圈中,也被人所诟病。可这一次,他们亲见那个令得王弘背上荒唐之名的道姑时,却发现那道姑风姿超逸,看来他的荒唐,实是情有可原。

    身后的议论,陈容已是不知。

    她慢慢坐在舟上,摊开手脚后,才感觉到不再摇晃得厉害。

    睡在舟上,她瞅着月光下孙衍那纤细颀长的身影,突然笑道:“幸好有你。”笑到这里,她长叹一声,“虽然名声对我已然无用,可是,能得到这些人的另眼相看,还是很值得欢喜的。”

    撑着舟,孙衍头也不回地说道:“名声有用。”他清而有力地说道:“如果建康城的名士都肯定了你,只要不胡乱谈论时事,那就无人会动你。”

    他沉沉说道:“贵族们再荒唐,可这世间,还是名士的影响力大。”他回头盯向陈容,月色中,双眼幽深如狼,透着一股锐利,也透着一股阴狠。

    这个少年,真是想不计代价地让自己过得好。

    陈容心下明白,她看着孙衍,嘴角一扬。

    感觉到眼中有点湿润,陈容侧过头来。

    现在轻舟划过的地方,如其说是溪,不如说是小河。足有十步宽,河水绵延长远,一直伸到天尽头。

    此刻,她睡在舟上,那河水荡漾着月光,光芒跳跃。陈容把手放在河水中,转眼间,便有一串小小的游鱼,在她白嫩的五指间穿梭嬉游。

    这时,水花从舟间缝隙冲出,已浸湿了陈容的衣裳。夜风吹在打湿的衣裳上,颇有点凉意。

    可陈容不觉得凉。

    她痴痴地望着水中时而破碎,时而聚拢的明月,喃喃说道:“这种感觉,真是舒服。”

    她没有听到王弘的回答。

    转眸看去,发现这个少年已放下竹竿,盘膝坐在舟头,月色下,他把那灯笼朝自己拉近一些,沾了点水在舟排上写了几个字,自言自语道:“石虎已病,石氏众子不足为惧。”顿了顿,他握了握拳,沉声说道:“若是能杀了慕容恪,鲜卑也不足为惧。”

    原来是忧心战事。

    陈容收回目光,重新仰卧于舟。

    天空中,数缕淡淡的浮云绕着明月,时疏时散。望着那皎亮的星空,陈容闭上双眼,吐出口长气,“怪不得那些名士这般喜欢乘舟夜游,原来这感觉如此之好。”

    想到这里,她双眼一亮,记得道观后面那座山谷里,有一条小河,她闲着无事,可以去学着划舟啊。

    越想,陈容已是越兴奋。

    两人顺流直下,这般玩了一个时辰后,兴致已尽,便划着舟向原处返回。

    返回时,那亭台处依然灯火通明,琴声不绝。

    听到水转舟荡时,众人回过头来。

    一见是他们,一青年哈哈笑道:“怎地又回来了?”

    不等孙衍回答,静倚舟头的陈容已悠然回道:“君这话多余了,既是兴起荡舟,也可兴尽而返。”这个回答,是前世时,一个极为出名的名士,在荡舟访友,将到友人家门口却又回返时,回答世人的。只是一句,便极尽风流,陈容铭记在心,此刻便变化着用了出来。

    果然,这八字一出,众名士同时一静。他们看着陈容两人,直到他们荡舟靠岸,直到他们坐上马车离去。一个感慨声才夹着风声传来,“惭愧惭愧,若论风流放逸,我们真不及这个妇人!”

    马车向道观中驶去。

    这时,月上中空。

    就着通明的灯火,孙衍望着陈容,望着望着,他突然长叹道:“阿容,有时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你。”

    陈容笑了笑。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道观。

    掀开车帘,陈容抱着琴跳下马车,她一下来,孙衍的马车便向回走去。陈容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开,坐在松树下,信手抚出一曲“送客归”。

    琴声飘荡于松林间,孙衍掀开车帘,望着山头上那道亮光,突然的,他嘴一嘬,放声长啸起来。

    啸声一起,云卷风应,于静夜中,与琴声相合,久久不绝。

    一曲终了。

    陈容双手轻按在琴弦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黑影,幽幽一笑,轻声说道:“却原来,做一个名士也不难。”以前,她所言所行,多少有模仿的痕迹在内,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一二。

第165章 渐渐风光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天还没亮,陈容便起了塌:今天,是她这个光禄大夫早朝的日子。

    不过她没有朝服,没有与这个职位相配的马车鞋帽等等。看来,多半陛下也知道,封她这个职位只是玩笑,用不着较真。

    饶是如此,这事还是不可轻忽。对着铜镜,陈容在换了几套裳服后,最终还是穿上了这套暗灰色的男子裳服。裳服她可来不及订制,都是孙衍送过来的。不止是这几套,他送来的整整一辆马车中,都是各色各样的裳服,有男袍有女服。也不知那小子怎么目测的,居然极合她的身材。

    穿上这暗灰色,既合体,又显得端庄严肃的裳服,再把长发紧紧整起,露出纤细的长颈,腰间佩一长剑,转眼间,铜镜中的人,便由冷艳转为了冷峻,特别是这冷峻中,还留在她无法抹去的艳色,整个人便如一个艳如处子的冷峭少年。

    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陈容蹙了蹙眉。

    平妪也在瞪大双眼,打量着铜镜中的她,好一会,她讷讷说道:“女郎如此模样,竟似朝中贵介宠幸之童。”

    她所说的朝中贵介宠幸之童,便是流行于建康城中,只有上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并引为时尚的娈童!这时的娈童,与后面十几年,遍地皆有的娈童略有不同,他们通常在出色的相貌之外,还拥有出色的文才,或做得一手好文章,或善于辞赋,或出口成诗,才思敏捷,或武技不凡,能在主人外游时挡得四五刺客。这些人,便是进退举止,也要姿容高雅,不显庸俗。

    在这个‘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势族’的时代,那些寒门士子要靠真本事出头,实在太难太难。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中长相出众的,会采取这个成为权贵帐中人的方法。

    用这个方法,他们跟在权贵身侧,与他们同进同止,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风范,还有身为寒士极难品阅到的知识。如此几年,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的情人许以高位,从此带着族人一跃而起。便没有被许以高位的,这些年赚得的钱财和知识,也可以让他们谋得一小吏之职。

    因为要求太高,与十几年后相比,这种娈童并不多,而拥有他们的贵族,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物以稀为贵,正因如此,娈童才在上流社会中引为时尚,引人向往。

    说起来,王弘孙衍也是美少年,可他们不管怎么穿,都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娈童。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这底蕴。他们出身数百年的公卿王侯之家,那种自信从容已刻在骨子里,刻在血脉中。不管是什么动作,在他们做来,都可看到超然高华。这一点,与陈容和其它寒微士子不同。

    他们的出身注定了他们的视野。如此刻铜镜中的陈容,眼神中可见锋芒和孤寒,却看不到那种有着大底气和大自在才体现的雍容华贵。

    要知道,当今之世,便是最不成气的荒淫贵族,他们在接人待物时,也会因无所顾及,因胸而成竹而显得洒脱从容得多。

    这一点,或许普通庶民分辩不出,可那些名士长者,却是一眼就能分辩的。

    当然,寒微士子中,才华特别出众的人,到了一定程度后,因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会拥有那份底蕴。而这种人,通常会在崭露头角时,便被名士和长者们注意,并荐以官位。

    不过话说回来,男装扮相的陈容,虽然没有那种贵族的雍容华贵,却因蔑视生死而有一种超脱之气。这种超脱之气,配上她极冷极艳的孤绝,便如那雪地上绽放上的玫瑰花,冷得刺眼,艳得刺眼。

    这世间,如陈容这种气质风情,也是独一份。

    平妪讷讷半晌,忍不住劝道:“女郎,不若换一身裳服?”

    陈容垂眸寻思一会,慢慢一笑,道:“不换。”她回头看向平妪,淡淡说道:“时人喜欢美貌少年,我这样子前去,会减少许多人的敌意。”这个时代,容貌举止比才学品德还要受上位者注意。在朝庭中,因为长相好而居高位的比比皆是,有才有德的人因为长相不好,被黜落于家的也比比皆是。

    因为举国上下,都注重容止,于是建康城中,男子敷粉,佩香囊,着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比比皆是。

    一番安排后,陈容出了道观。

    马车踩着晨辉,向着皇宫驶去。

    现在还早,建康城中几无行人。陈容一路走来,竟是没有遇到几个同行者,一直来到皇宫外面,连马车也没有碰到几辆。

    慢慢的,陈容来到宫门外。

    宫门没开。

    马车一晃,王弘派来的驭夫唤道:“仙姑,如何是好?”

    陈容向塌后一倚,清声回道:“侯侯吧。”

    “是。”

    这一侯,便是二刻钟。

    马车声络绎响起。

    一人伸出头来,朝着宫门唤了一声,“开门。”看守小吏马上应了一声,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说道:“您老今儿怎么舍得上早朝了?”这时代,聚饮游乐,清谈不务实事,被时人引为风潮。很多人以为,人生在世,当放荡不羁,当怎么快乐怎么来。只有愚蠢顽固之人,才会辛辛苦苦,规规矩矩的上朝下朝,一门心思放在这种俗不可耐之事上。因此那马车中人听到这小吏的话,并不觉得是讥讽。

    那人嘴角扯了扯,算是一笑,朝着陈容的马车看去。

    他只一眼,那小吏马上明白了,当下呵呵笑道:“那人早就来了,也不叫门,只是侯在那里。”

    那人噫了一声,喝令驭夫停车。

    就在他的马车停下时,又有四五批朝臣赶到。

    那人停下马车后,转向陈容的马车看来,见到她的驭夫开始驱车,他深深一揖,唤道:“兄台,且等一等。”他打量着陈容的马车,诧异地说道:“恕小弟眼拙,实是看不出兄台是何族之士?”

    他这话,引起了那四五批朝臣地注意,一时之间,众人都向这马车看来。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马车赶上,马车的主人是个年青贵族。他朝着陈容的马车瞟来,便是双眼一亮,大笑道:“我知晓这位是谁了。”他哈哈大乐,“马车中的这位,必是陛下昨日封下的光禄大夫吧?听说还是一位美貌风流道姑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这边,好几个人同时叫道:“荒唐,荒唐!”

    到了这时,陈容已是走不脱了。

    她也不想走,这一幕,她早就心中有数。

    素手伸向车帘,哗地一拉,陈容的面目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看到她这种冷峭艳丽的面容,嗡嗡声息了息。

    陈容缓步走下马车。

    来到马车外,她朝着众人团团一揖,朗声说道:“见过诸位。”她没有称自己是陈氏阿容,也没有唤自己弘韵子,更没有称众人是同僚。只这般落落大方中,冷漠的一揖。

    这时,众人还在打量着她。从三国以来,名士智者便通过一个人的五官长相,气质眼神,举止言语来观人。便是为朝庭举才,这相人一关也至关重要。此刻,陈容一出马车,那些对她心有成见的人便是一怔:这哪里是个什么狐媚子?风流道姑?

    陈容一揖不起,面无表情的朗朗说道:“昔日,胡人围攻南阳时,我一马当先,手中长鞭击杀胡奴无数。。。。。。偌若此身不是妇人,却也当得这光禄大夫一职。”

    她这‘此身不是妇人’几个字一出,竟是一阵惋惜声四面而来。好一些双眼放光,对着她爱不释手打量的权贵,顿时像在冬天中喝了一瓢冷饮,惋惜两字实在无法形容他们的失落。

    陈容没有理会这些声音,她抬起头来,双目明亮地扫过众人,淡淡一笑,在激起又一阵惋惜声后,她清声说道:“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诸君可以责骂,请勿羞辱。”

    说到这里,她甩了甩衣袖,大步跨入马车,喝道:“走吧。”

    驭夫凛然应诺,驱着马车向里面赶去。

    她的马车一走,众人连忙跟上。饶是坐在马车中,陈容也听到身后有人在感慨连连,“如此人儿,怎能是一个妇人?”他捶胸顿足,直发出‘砰砰’响声,“怎能是一妇人?这叫我情何以堪?”

    那人显然情难自禁,连连吩咐驭夫加速,刚刚超过陈容,却又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望着马车中,面目冷肃的她,越是看,越是一脸的喜爱。

    陈容与众臣一道,来到了朝堂外。

    她刚刚走下马车,一个中年长须的大臣向她走来,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朗声道:“这一揖,谢卿壮我士卒热血!”

    他直身而立,双目炯炯地瞪着陈容,轻喝道:“然,朝堂乃神圣之地,卿一妇人,还请离去!”

    说罢,他右手朝后一扬。

    陈容看着他,也看向他的身后。

    在这大臣的身后,虽然有人在盯着她打量,却没有多少低语声,那些儒冠之士,更是满脸愤怒地瞪着她。

    陈容知道,这些人瞪的不是她,而是陛下的荒唐之令。

    陈容停下脚步。

    她挺直腰背,望着这个中年大臣,却是一晒,这一笑,特别灿烂,于灿烂中还有着一派悠然,“公过虑了。”

    吐出这四个字后,陈容负着双手,望着晨光下,那代表皇权天家的至高所在,慢悠悠地说道:“皇权所在,浩浩天家之所,我一妇人,实不敢来。”

    她转向众人,明眸皓齿,笑容光明磊落,“然,妾对此地,魂牵梦萦已久,在百思之下,终还是来了。”

    说到这里,她一掀袍服,缓缓的单膝跪下。

    跪下后,陈容虔诚地仰起头来,痴痴地望着它,渐渐的,她的双眼转为红润。她迅速地垂下头来,双膝跪下,慎而重之地朝它五体投地一拜。

    深深一拜,陈容却是一字不说。她知道,这个时候是多说多错,少说便无错。

    一拜而起,陈容不再向任何人看上一眼,她缓缓退下,退出五步后,长袍一甩,挺直着腰背,便这般洒然离去。

    众臣还在脸色各异地盯着她时,陈容的马车已然远去,慢慢的,一缕悠然飘然的琴音从马车中传来。这一次的琴声,煌煌浩浩。仿佛一个人,在仰视着晨光下的天家,似乎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形容她对这地方的敬畏,仰慕,痴诚。

    马车渐渐远去。

    那浩浩荡荡,又华丽繁复的琴声,也渐渐远去。

    直过了好一会,那个痴痴看着陈容的青年贵族冲了出来,他望着陈容马车离去的方向,叹道:“真是妙人儿,真是妙人儿。”直是如痴如醉。

    在他的身后,众臣已络绎入殿。

    虽然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可这一刻,陈容那冷峭艳美的面容,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儒家之士来说,陈容这个妇人,虽然有种种不是,可她对天家的敬畏和忠诚,还是值得嘉许的。而对那些名士来说,陈容这个妇人,当众一跪,说走便走,马车中以琴音述志,其进退举止之间,颇有名士风范,倒也是个有趣的。

    鉴于这种种心理,这些大臣在对上青年皇帝时,虽指责他荒唐胡闹,可对陈容本人,却没有什么恶毒之词。

    陈容的马车缓缓退出了宫门。

    一出宫门,陈容挺得笔直的腰身,便软了下来。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倚着塌几,陈容一笑。

    这一笑,颇为放松,也颇为灿烂。

    。。。。。这一次的露相,还真是达到了她的要求。有了这么一曲,整个建康城中,无论权贵隐士,都会知道自己了吧?而且,在他们的评价中,自己也不至于是陪着荒唐皇帝胡闹的小丑和淫贱之妇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马车一缓。

    车帘掀开,一张佼丽的面容在尖叫声中伸入她的马车中。

    这人,正是孙衍。他的眼下有点浮肿,在看到陈容时,他吁出一口气,咧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道:“事情很顺利?”

    陈容点了点头,她坐直身躯,笑吟吟的,颇有点得意地看着他,说道:“这一下,我算是被建康人承认了。”她抬起下巴,双眼发光,向往地说道:“再给我两次机会。到了那时,我就不再卑微了。”

    到了那时,她就算不被人敬重,也一定让人不敢屑视,不会随意戏弄和侮辱了。正如孙衍所说的那样,得到当世大儒和名士们的承认,时人便会允许她拥有一份骄傲!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能骄傲!

    孙衍望着陈容脸上那得意的笑容,摇了摇头,哧笑道:“看你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说到这里,他又咧嘴一笑,秀丽的眸子中光亮锐利,“你这妇人,只要有一线机会便会紧紧抓住,这点我也不如。”

    陈容一笑。

    就在这时,孙衍嘀咕道:“仔细想想,王弘那厮也值得同情。”

    这话一出,陈容朝他狠狠瞪来。

    面对她的怒目而视,孙衍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说道:“是真的值得同情。他定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喜欢上你这么一个妇人,让他放又放不下,得又得不了,取舍之间,可让他痛断肠了!”

    这时,外面的喧嚣声,尖叫声更响了。转眼间,还有几颗野花穿过车帘,砸到了陈容的脸上,眼睛上。

    陈容伸手揉了揉眼,朝着孙衍叫道:“快出去快出去,别让那些女人们把我拆了。”

    孙衍再次咧嘴一笑,他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晒道:“如果你这个样子让她们看到,估计你今天别想回家了。”

    一边说,他一边哈哈大笑着退出。

    陈容的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走不了几步,马车又是一缓,陈容头也不抬地说道:“怎地又来了?”虽是责问,语气中,或多或少有着欢喜和放松。

    车帘晃了晃,在陈容蹙眉抬头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马车中的可是弘韵子?我家主人有请。”

    自从建康王府之事后,陈容是一听到‘我家主人有请’便打寒颤。她冷着脸说道:“不见。”

    一语吐出,陈容朝着驭夫喝道:“走罢。”

    那驭夫连忙应是,驱车匆匆离去。

    望着那远去的马车,那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碎步走到一辆马车旁,朝着里面的人轻声说道:“她说不见。”顿了顿,这妇人有点恼怒地说道:“语极不恭。”

    马车中的人沉默了一会,才轻声回道:“七兄对这妇人痴迷之极,据人所言,这妇人也是个不同寻常的。下次再想法子见过吧。”

    这个声音,温柔优雅中带着一点稚气。

    那妇人说道:“听说当初郎主见过她,还提出要她当七郎的贵妾,可被她拒绝了?这么一个不晓事的,女郎何必理会?”

    马车中的女声格格一笑,笑着笑着,她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这妪就不懂了。我家那个七兄啊,活该受这种折磨!”

    说到这里,这稚气温柔的女声又格格欢笑起来。

    笑着笑着,那女声问道:“妪,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半晌,那妇人才吞吞吐吐地回道:“七,七郎,你来了?”

    这话一出,车帘立马掀开,一张俏丽带笑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少女目光一转,便看到自家七兄双手负于背后,正静静地望着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少女心中一软,再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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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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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介绍:
她执意要嫁给他,最终自焚而死。
重生后,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的魏晋时代,她起于卑暗,胸怀机谋。。。。。。媚公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媚公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媚公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