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伊水之腹
蕖山县一带,有一个关于伊水之腹的传说。
在流经蕖山的伊水河里,有一种叫马腹的妖物。山海经有记载,马腹乃是妖兽,虎身人面,啼哭如同婴儿,凶残食人。因它长年生活于水中,待行路之人骑马渡河,它即窜起咬住马腹行凶,故而得名。
因此,伊水一带的人从不徒步或骑马过河,无论水深水浅,都要用小船或竹筏代步。
马腹此物的由来也是众说纷纭。最普遍的一种说法是,伊水南岸土壤肥沃、村镇富裕,所以南岸一带的人都生得强壮。北岸土地贫瘠,产的粮食不足以果腹,故北岸人长年食用一种叫孚谷子的野草充饥。这种草有毒,吃多了会长不高,因此北岸的人大都矮小。
据说伊水南的人经常欺负伊水北的人……高个的南岸小孩儿,会把瘦小的北岸小孩儿推进湍急的伊水里,不幸淹死了的小孩儿就会化身成马腹,想方设法报仇。
所以伊水一带的人,在坐船过河的时候是从来不敢欺负弱小的,否则当夜必死无疑。
如今伊水南北两岸都归属蕖山县,北岸是城镇南岸是农田,彼此融合,南人欺负北人的事情也早就不再发生。关于伊水之腹的传说,更是早已被人淡忘,只有几个老人还依稀记得曾经闹得人心惶惶的几次马腹伤人事件。
正月初六这一天。
蕖山县居民还没从过年的喜庆里走出来,县里就出了件事……
伊水下游一带,浮起来了三具少年的尸体。小的十来岁大的十五六,衣衫破烂全身发紫,似乎是落入了河中被淹死的乞丐。蕖山地处西南两地来往的要道,县城之中各色人都有,乞丐更是随处可见。
当地官府以不慎落水草草结了案,尸体停在殓房之中等亲属来认领,若是三天没人领,估计就找个乱葬岗子埋了。
可就在当天夜里,只听到衙门里一个守卫惨叫一声。
县令衙役赶去一看……守卫躺在地上,面皮蜡黄横死了。而放着三个乞丐尸体的殓房大门则开着。众人提心吊胆进去一瞧,瞬间后背汗毛直竖——那三个乞丐的尸体,没了!只地上留下了三串湿漉漉的,小脚印。
天一亮,仵作来验了死去守卫的尸体,道,“吓死的,苦胆都破了。”
县令更觉发毛了便下令所有知情的压抑,禁止外传。
原本以为,抚恤了死去看守亲属,这一篇儿也就算翻过去了。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县太爷七孔流血死在书房里了,其他几个知情的衙役,连同验尸的仵作全部死于意外。
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蕖山县闹得沸沸扬扬,就有人想起了马腹行凶的往事。
蕖山县上一级的洛州知府也被惊动了,连夜派了捕快来将县衙门封了,开始彻查此案。
来那捕快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姓梁,名叫梁豹,人称金刀神捕。只是涉案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他只好先派人全城戒严,搜查三个乞丐的尸体。
一晃,正月十五到了,案子还是毫无进展。
晌午时分,城门口站了很多排队等待检查进城的百姓,一旁有茶寮,等累了可以去喝口茶水。
在茶寮最靠外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姑娘,不到二十岁,穿着灰布褂子和长裙,没首饰,提着鼓鼓的行囊。两人看来是姐妹,样貌姣好就是皮肤稍显粗糙,可见不是大家闺秀,而是走江湖的。
“姐,怎么查那么严?”
“大概是捉逃犯,咱们小心些。”
“怕什么,咱俩坑蒙拐骗偷可没名儿。”
这两个女子都姓严,一个叫三凤一个叫四凤,从小混江湖,会些拳脚,靠小偷小摸和给大户人家做法是驱鬼捉妖骗人挣钱,江湖上还有个花名儿叫梁上双凤。
“唉。”四凤戳戳三凤,“姐,进城前再干一笔么,不然住店不够了。”
“怕什么。”三凤笑了笑,“没听到一路都有人说城里闹鬼么,咱么这回挣票大的!”
四凤点头,一眼却瞥见了远处……有人往这里来。
“姐!”四凤压低声音,“那个穿蓝衣裳的,多俊啊!”
三凤伸手掐住了她耳朵,“你管人家俊不俊,关键是有没有银子!”
“真的!”四凤拉着她袖子,“快看。”
远处的官道上,缓缓行来了几个人,这一队人的组合相当有意思——一大两小,还有一匹马,和一只……小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黑衣少年,看起来应该不到十岁,背着一把和他差不多大的黑刀。这少年样貌干净俊俏,虽然还有些孩子的稚气,但感觉很稳健。
这少年没有骑马,只是慢步走着,左手牵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的缰绳。
而刚刚四凤说的那蓝衣男子,正是坐在马上之人。
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形很挺拔,微微垂着头,似乎是在发呆。他穿着一身靛青色衣衫,袖口和腰间都有月白色滚边,更显得人修长。离得远卡不太清楚五官,但给人感觉很是温和儒雅,应该是个书生吧。
不过最有趣的还是书生另一边走着的那一只小熊。个头和小马驹差不多,更胖些,一身的白毛懒洋洋不紧不慢地走。小熊背上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白衣外面罩着件精致的鹅黄小袄,圆脸蛋大眼睛,乌黑的头发……可爱至极。
这三人是谁?
走在前面的少年叫箫良、骑在马上的是展昭,而那只小熊其实是爪狸,叫石头,驮着的娃娃是小四子。
展昭前几日接到了大哥展晧托人送来的一个锦盒,打开一看却中了机关,双眼中毒暂时失明。
展晧给展昭的口信里头提到了蕖山县,展昭怕晚了大哥出事,所以没等到公孙研制出解药,就独自走了。
没想到半道让骑着石头追来的小四子和箫良截住了。
小四子狠狠“训”了展昭一通后,两个孩子决定给他做“眼睛”,陪着他来蕖山县,并且一路留下记号,好让公孙他们能追来。
“应该是有银子的人家吧?”四凤托着下巴微微一笑。
三凤看了半晌,“你从哪儿看出这书生俊俏的?都看不清楚五官!”
“一看身形就知道。”四凤说着站起来。
“你要干嘛?”
“做买卖啊。”四凤对她姐姐眨眨眼,“顺便看看是不是真的俊。”说完,走过去了。
远远的,她就听到坐在小熊上的小娃娃说话,“喵喵,你渴么?前面有茶摊。”
四凤微微皱眉——喵喵?还是妙妙?一个男人怎么取那么个名儿?
“好多人啊,看来要等很久。”箫良见茶摊也没位子坐了,就从马背上解下水囊来,跑去茶摊买水和点心,让两人原地等着休息。
四凤一看见机会正好,就晃了过去。
“哎呦。”她到了展昭身边,佯装不小心摔倒,仰起脸来,就见展昭正低头看她呢。
双眼一对,四凤一惊——暗道还好没有冒冒失失动手。这人俊是俊,但她就混江湖了,能看出此人不止会功夫,而且还很强。
展昭问她,“没事吧?”
“没。”四凤爬起来,偷眼又看了一眼,心说,乖乖,眼睛亮鼻梁挺。
正在出神,前面来了一队官差,正沿路发衙门的榜文。
“好多官差哦。”小四子对展昭说。
“官差?”
“嗯!走到跟前了,在发东西呢。”
四凤听到后有些狐疑,下意识地又看了展昭一眼,就见他双眼望着前方,眼睛是漂亮……却似乎是少了些神采。想到这里,四凤心中咯噔了一下……不会吧?!
这时候,捕快已经到了跟前,递过一张榜文来,“唉,都看看啊,进城都小心些,有线索的赶紧到衙门报官,有重赏!”
展昭接过榜文来,递给了一旁的小四子,“小四子,念念。”
“哦。”小四子接过榜文自己先研究了起来。
四凤想笑,这么小个娃娃能认识多少字啊……心中也已经了然,真可惜啊,这么好看个人,竟然是个瞎子。
“喵喵啊,榜文说,城里出了命案死了好多人,还有三个小乞丐的尸体被偷走了,要知道线索就去衙门报官,抓到人赏银子五千两哦!”
“小乞丐的尸体丢了?”展昭轻轻一扬眉,不太明白为何要偷小孩儿的尸体。
这时候,箫良急匆匆回来了,“展大哥,听说城里出了大案子,县太爷都死了!”
四凤心中暗暗琢磨,原来这书生姓展啊。
展昭问捕快,“谁那么大本事,将县太爷也杀了?江湖巨盗还是朝廷钦犯。”
“呵。”那捕快见展昭像是有些身份的人,就无奈地笑了笑,摇头,“要是人干的倒也简单了。”
“什么?”箫良吃惊,“你的意思是杀人的不是人?”
正在说话,突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了一个乞丐,趴到捕快面前,“大人,您行行好给我们要饭的留条活路吧。”
“啧……”捕快皱眉,对远处的衙役说,“唉,这儿还有一个,拷起来带回去。”
展昭不解,“为何捉乞丐?”
“上头吩咐的。”那捕快说着话,见乞丐抱着自己的腿不放,厌烦地一脚踹过去,“去你娘的,滚远些,别脏了老子的裤……”
只是那捕快还没骂完,突然就不说话了,定在原地不动弹。
“啊!”四凤正面对他站着呢,惊叫了起来……再看那捕快,晃了两下后仰面栽倒,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了。
这时候,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一声,“马腹大仙杀人啦!”
人群瞬间乱了起来,众人撞开城门一拥而入,连守城的官兵都不敢拦阻。
……
蕖山县南岸的渡头,一艘渡船正慢悠悠地驶离,往北边的蕖山县城行去。
船上人不算多,几个精装汉子腰间绑着绳索,看来是去北边县城干力气活的。几个带着孩子的老妇挎着篮子,里头有新鲜的冬笋,应该是去走亲戚。还有几个商贾和一些走江湖的人物。
在渡船尾部的墙边,坐着一个白衣人。
此人头上带着个白色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身边一个包袱,手中拿着一把套着白布套子的长刀。他低垂着头似乎是在休息,身材修长,坐在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有几个善织秀的农妇倒是朝他看了好几眼。不为别的,只是他那一身看似款式简单的白色织锦长衫……料子实在是上乘,做工也极考究。此人非富即贵,蕖山县也算偏僻,很少能看到这么考究的公子哥了。
船行至江中,就见几个船工走到船头跪拜,好些老妇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跪在那白衣人身边。
“老人家。”
老夫就听有人叫他,声音干净却是有些冷冰冰,抬眼,就见那白衣人轻轻用刀柄挑起斗笠的帽檐,低声问她,“为什么跪拜?”
老人家可是睁大了眼,她这辈子见过不少男子,头一回见样貌这般出众的。
“呃……”良久才收回了心神,老妇低声道,“这几日,据说是马腹大仙显灵了,所以过河一定要拜啊。”
白衣人微微皱眉,没说话。
“哇……”
正这时候,一个跟着自家奶奶跪拜的小娃娃不小心摔倒,一双手拍在了前面一个大个子的裤腿上。
那大个儿大概是新买的裤子,见裤腿上黑乎乎一个泥手印,双眼就是一瞪。
小孩儿赶紧扑入奶奶怀中,被他吓哭了。
那老妇赶紧赔罪,可这大汉一看就不是善类,扯着嗓子要她们赔十两银子的裤子钱。
老妇只好给他赔罪,但他死活不依,非要钱,吓得孩子哇哇不停哭。
白衣人往那里看了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颜色稍微深了些,眼神更加冷冽。这时候,就听身旁老太太低声嘟囔,“作死啊,在伊水上还敢欺负妇孺,死期不远了……”
她的话音一落,突然就见那黑大个身子一僵,随后普通一声仰面栽倒……七窍流血而亡。
穿上好些本地人都跪地求马腹大仙息怒。最后船工将那大汉尸体扔进了河里,船才再度前行。
俄顷,船平安到了渡头停下,白衣人上了岸,匆匆往城中走。
这白衣人,正是白玉堂。
他前脚刚回了陷空岛,没多久公孙就派人给他送信,说是展昭受伤独自跑去蕖山找他失踪的大哥了,信后不忘附上一句——展昭双眼看不见了,众人提议找白玉堂帮忙,他死活不肯。
白玉堂扔了信,早两天就到了蕖山,这几天将整个城都转了一遍,听得最多的就是——马腹大仙。
02 暗语和刻画
蕖山县的北城门里,有一趟十字大街,两酒楼饭馆林立。
蕖山这地方,城镇不大也没什么特产、就是地处要道,来往行路之人特别多,因此街上的商铺门面大多是提供食宿的。
展昭带着小四子和箫良进了城。
小四子左右张望,“好多客栈哦,我们住哪家呢?”
展昭想了想,问小四子和箫良,“你们帮我看看,这些酒楼和客栈,有没有带日字边儿字的。”
“日字边儿?”小四子眨眨眼,“就像昭昭这样的么?”
展昭点头,伸过手去,准确地捏了捏小四子的腮帮子。
“我们往前走走吧,边走便找。”箫良牵着马往前走,和小四子一左一右地看了起来。
“这儿有个日晴酒楼。”箫良停下马,问展昭。
展昭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是。”
“喵喵哪里有日月楼。”小四子指着前方的一家酒楼说。
“日月……”展昭对箫良道,“小良子,你帮我去问问,店里有没有一个叫沈晧的人住过。”
“好。”箫良跑去了,片刻后回来,“展大哥,店家说没这个人。”
“是么……”展昭有些失望,示意继续找。
三人又往前去了些,小四子说:“喵喵,朝辉楼哦。”
箫良笑问,“槿儿,哪儿有日字边啊?”
“挤在中间了么。”小四子笑眯眯,“小良子,去问呀。”
箫良已经跑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出来,“还是没有。”
继续往前,一直走到了这趟大街的街尾,就看到有一座旭阳客栈。
箫良没等展昭吩咐便跑进去了,一会儿兴匆匆跑出来,“展大哥,有的!三天前刚退房,天字一号。因为是顶好那间,出手也阔绰,所以伙计记得清楚。”
展昭也终是笑了出来,下马。
见有客人来了,伙计赶紧跑过来接了马缰绳让人带去马厩好好喂养。不过他没见过爪狸,盯着石头瞧了半晌,心说这什么呀?小马那么大,跟半大小熊似的……耳朵园尾巴远,看起来笨笨的。就问,“这也关在马厩里么?咬人不啊?”
“它不住马厩,跟我们住一块儿。”小四子拍拍石头,带着展昭往店里走了,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袖子,蹦进门,说了一声,“门槛哦!店里人不多,大家都在吃饭。”
展昭准确地跨过了门槛,从容走到左手面的柜台前。
伙计觉得小四子可爱还活泼,就是话多了些,他可没看出来展昭眼睛不方便,小四子那是为他指路呢。
“伙计,我要天字一号房。”
“这位公子,天字一号房可贵啊。”
展昭微微一笑,“无妨。”
“好嘞。”一旁掌柜的赶紧给记名字,“公子,写个名儿。”
展昭接过笔,低头,将名字写在了掌柜递过来的账簿上,不偏不倚……写的是沈昭。
“呵。”掌柜的看着并排两个名字直乐,“公子您和前面那位客人真有缘啊,名字也一样。”
伙计插嘴,“怕是认识的吧,刚刚这孩子还问呢。”
展昭点了点头,随着伙计上楼,去天字一号房。
进屋后,箫良将行李放到了床上,见有两张床,房间也宽敞干净,挺满意的。
“伙计。”展昭到桌边落座,拿出了一块银子放在桌上,问伙计,“我想问问关于之前那客人的事情。”
伙计一看有打赏,立刻喜笑颜开,“公子您问。”
“他一个人么?”
“对啊,一个人。”伙计点头,“不过啊,那客人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展昭皱眉,“病了还是伤了?”
“这倒不是,就是好像有什么急事或者烦心事。”伙计回忆着,“前阵子来的,这一晃也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不过是真有银子啊。”
“他有没有说他去哪儿?”
“这倒没有,他是一气定了半个月的房,银子先付,三天前刚到半个月,我们来房里一看人已经走了,所以就帮着他退了房。”
“也就是说,你们也拿不准他具体是哪天走的,是么?”展昭问。
“那真没准!”伙计有些无奈,“这客人神出鬼没的,也不跟人说话,时常大白天睡觉,大晚上出门。”
“还有没有关于他的事情,让你觉得奇怪的?”
“嗯……哦!客官您听说过咱这儿出人命案子的事么?”伙计压低声音问。
展昭微微一笑,“不止听到了,还看见了呢”
“什么?”伙计一蹦。
“刚刚我们进城的时候,看到了。”箫良问,“对了,什么叫马腹啊?刚刚那个捕快,踹了一个要饭的一脚,立刻就七窍流血死了。”
“哎呦……阿弥陀佛啊!”伙计双手合十连连地拜,“可了不得了!客官,您可听我一言,在这蕖山县干什么都行但是千万别欺负人啊,不然的话必死无疑!”说着,絮絮叨叨给展昭讲了伊水之腹的传说。
小四子和箫良听得一愣一愣的。
展昭点了点头,“你刚刚提到的马腹,和沈晧有什么关系?”
“哦,他对马腹好像很感兴趣。”伙计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对了,他还说了两句挺怪的话。”
“什么?”展昭觉得可能有线索。
“嗯……他说什么,‘人心歹狗不吃’。”伙计有些无奈地说,“还说什么什么……”
“什么啊?”小四子让他瘪得喘不过气来。
“他那话拗口。”伙计抓耳挠腮的,“他说……东西东东西,南北南南北,非东非西,非南非北……就是这么一长串东西南北,反反复复地说个没完没了。”
展昭愣住了,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四子和箫良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心里犯嘀咕,这展昭的大哥别是个小结巴吧,说话咋这么怪呢?
伙计再就想不出来什么了。
展昭展昭也不问了,对他说,“给我弄些饭菜来。”
“好嘞。”伙计美滋滋收了银子,问展昭,“公子吃什么?”
展昭让他挑几个本地的特色菜,口味要清淡的,再要两个鸡蛋羹和一个熬鱼汤……带着两个孩子呢,饭一定得吃好,要是瘦了,他可没法儿跟公孙和赵普交代。
不一会儿,饭菜上来。
小四子帮着展昭夹菜,箫良帮着小四子夹菜,这地方虽偏远,厨子手艺倒是不错的。石头似乎很喜欢鸡肉饭拌饭,吃得直甩尾巴。
“展大哥,那个马腹真的有么?”箫良一直很在意,“刚刚是有人害死那捕快的,还是真有鬼啊?怎么无声无息就置人于死地了呢?”
小四子一听有鬼就往箫良身边凑了凑,“好吓人。”
箫良给他往嘴里塞了一块排骨,剔了骨头的。
“我还真没听说过……可惜公孙不在这儿,他看的书多,可能知道。”展昭温和地笑,“小四子,不用怕,马腹是对付欺负弱小之人的,还算比较正义吧,你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来害你?安心好了。”
“这倒是哦。”小四子放心了一些,仰着脸傻呵呵地看展昭的笑脸,觉得那个弄瞎了喵喵的人太坏了,喵喵笑起来最好看了,特别是眼睛。
吃过了饭沏上茶,展昭问两人,“累么?”
两人都说不累。
展昭点头,“那饭后消消食吧,起来动动。”
两个孩子歪过头,“怎么动?”
“帮我找东。墙壁、柜子、床底下……一点点找,看有没有藏了什么。”
“喵喵,你是说你哥哥藏了东西留给你?”
展昭笑了,伸手摸摸小四子的脑袋,“真聪明。”
于是,小四子和箫良分头找了起来。
展昭则是坐在原地发呆,仔细地想着刚刚伙计的话,大哥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人心歹狗不吃”……只是句劝人向善的闲话,没什么特别之处。
至于“东西东东西,南北南南北,非东非西,非南非北”……这是什么意思呢?方位,还是伙计没听明白?
想着想着,展昭下意识地皱眉。同时,就感觉有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将自己眉头揉开。
展昭伸手抓住,是小四子的手,这一路小四子一直让他别皱眉。
“喵喵,床头有画哦。”
“画?”
“对啊,像是乱画的,用刀子刻在床板上面。”
展昭赶紧站起来,“带我去看看!”
“嗯!”小四子拉着展昭到了床头。
箫良也过来看,就见木质的床板上,有人用刀子刻了些古怪的花纹。
展昭伸手过去摸索,想象着那花纹的样子,摸了良久,对箫良道,“小良子,拿纸墨拓印下来。”
“好!”箫良和小四子就手忙脚乱地做起了拓印。
……
还是在蕖山县北城的大街上。
“这蕖山县什么鬼地方啊。”四凤边走边看过往的行人,忍不住皱眉,“怎么一个个都看着像要饭的!姐……不如咱们还是干老本行吧?刚刚不说马腹杀人了么?”
“你没看到那捕快死啦?”三凤皱眉,“这马腹是什么谁也没见过,万一是真的呢?小心要了你的小命啊!”
四凤嘟囔,“胆小不得将军做。”
“能吃饱就不错了,做什么将军?!”三凤摸了摸身上,“还有些银子,咱们找个小店住下,晚上找个大户人家搞点银子就赶紧上路吧,此地不宜久留。”
四凤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一抬头……就让前头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唉,姐!”四凤抓着三凤让她看前面,“你看那白衣人!”
三凤顺着四凤的手指望过去,就见从前面的一座酒楼里走出了一个白衣人,身材瘦高挺拔,带着个斗笠卡不清楚长相……不过三凤也明白四凤让她看什么——这白衣人那一身行头,绝对是个有钱的主!
“怎么样?!”四凤高兴,“送银子的来了吧!”说完就往前跑。
三凤追,“唉,他像是有功夫的!”
“怕什么,被抓住了,老法子喊非礼,看到时候跑的是谁!”说完,追了上去。
那白衣人走得不快不慢,似乎并不在赶路。
两边那么多酒楼和饭庄,他一家家地走,进去后朝大堂先看一眼,然后问掌柜的或者伙计,有没有看见一个蓝衫男子带着两个孩子和一只小熊。
伙计们都摇头,他便出来换了一家接着问。
四凤心中一动——他要找的,可不就是在城门口遇上的那人么?一想到那个好看但是的瞎公子,四凤就莫名好奇了起来,也不顾三凤阻拦了,快步跑上去。
白衣人自然是白玉堂。
他算了一下展昭他们也该到了,就挨个客栈找了起来,小四子骑着石头的话,应该是很醒目的。
四凤想像以往做买卖的时候那样,快跑过去,佯装不小心撞到一起,顺手摸对方的钱袋。
这次跑她到跟前了,白玉堂没什么表示,连要躲开的意思都没有。四凤皱皱眉,看着身架子这么好,原来是个草包!
想着,就要往上撞。
可奇怪的是……
四凤就见身边白影一晃……原本该挨到一起的肩膀没碰上,白衣人却不见了。她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回头一看,惊了一跳!白衣人依然保持着刚刚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三凤在后头看得清楚,抽了口气赶紧上前拉着四凤要走,“是个高手啊,快走吧人没跟咱计较!”
四凤转念一想,拉着三凤不肯走,回头喊了一嗓子,“唉!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姓展啊?”
话音一落……白衣人果真站住了。
03 见面
白玉堂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三凤和四凤。
三凤拽拽四凤的袖子——别惹他比较好吧。
四凤却是拉着她跑到了白玉堂面前,问,“他是不是带着只小熊和两个小孩儿,一个很能干的样子,还有一个很可爱不过看起来呆呆的?”
白玉堂抬眼,看了姐妹两一眼。
原本斗笠压得很低,两人只能看到白玉堂的下面半张脸。如今白玉堂一抬头,两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四凤大吃一惊,心说……乖乖,这男人正好看!
三凤比自家妹子稳当得多,看到白玉堂后,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长刀……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倒抽了一口凉气握紧四凤的胳膊。
四凤让她拽得生疼,但也没明白她的意思,接着道,“你要找那蓝衣人,是不是瞎……”
瞎字刚出口,就见白玉堂眼色一寒,四凤一惊。
三凤赶紧道,“大侠,我妹子胡说的,我们真的看见那人了,就在城门口看到的。他们三人进城来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由北城门进来的,所以应该是往南走,你去南边儿的客栈问问吧。”
四凤回过神来,才发现姐姐将什么都说了,有些没好气地看她——怎么这么实诚啊,讹他些银子也好么!
白玉堂神色稍微缓和了些,点了点头,问,“他们没说别的什么?”
“没有,就是问了马腹的事情……”三凤将还想出坏主意的四凤拽到一旁狠狠瞪了一眼,对白玉堂说,“有个捕快当着他的面儿死了,所以他多问了几句。”
白玉堂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就匆匆往南面的客栈去了。
三凤见他走了才松口气,四凤有些不痛快,“姐,你干嘛那么胆小,我们都没银子了,告诉他消息了让他给点银子又没错!”
三凤还没开口,迎面“呼”一声。
下意识地抬手接了。
“哇!”四凤赶紧捧过来,“金元宝诶!”
此时,白玉堂已经走没影了。
“果真有钱!”四凤笑眯眯道。
“你知道他是谁么?”三凤皱眉,“以后绕着他走,别找麻烦!刚刚幸好你没偷他银子。”
“谁啊?”四凤将金子揣进了兜子里,准备找个好酒楼吃一顿。
“听说过锦毛鼠白玉堂么?”
“哦……”四凤一拍手,“我就说天下什么男人长那么好看呢!原来是他啊!”
“你就知道好看。”三凤拽着她走,“这人出了名的古怪,处不好一刀劈了你!”
……
展昭站在天字号的房内,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碰触着墙壁,一点点摸索着往前走。
他已经这样很久了,由高到低慢慢地摸着墙壁,碰到突起的地方就会轻轻地敲一敲,然后接着找。
小四子和箫良已经做好了拓印,将那乱糟糟的花纹都印在了纸上。
两个小家伙第一次做这事情,头一次还做反了,看了看觉得不对,就又做了一遍,正的那张交给了展昭让他揣在怀中,反的那张小四子折起来,藏在腰带反面的小兜子里头了。这兜子是公孙给他做的,让他藏银票什么的……小四子每年过年都有些压岁钱特别是做了小王爷之后,因此仔细算算,还是很有些资产的。
展昭这样静静地找,良久也没找出线索来,轻轻叹了口气。
“展大哥。”箫良过去拉他,“你坐下歇会儿,我给你找。”
展昭停下手,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们出去走走吧?”
箫良和小四子自然高兴,在客栈里闷着多没劲,就扶着展昭洗了洗手,出门。
从客栈里出来,到了大街上。
“喵喵我们去哪里?”小四子问。
“随处走走,然后找个人多点的茶馆坐一下,我想打听打听马腹的事情。”
小四子和箫良对视了一眼,就带着展昭往人多的地方走了。
他们刚拐过大街,白玉堂就从另一头拐了进来,到了旭阳客栈的门前。
伙计一见来了客人,就出来迎接。
白玉堂环视了一遍四周,问,“有没有一个蓝衫男子,带着两个孩子来过?”
伙计一愣,想起了天字一号房的展昭他们。
这蕖山县来往的人很多,大多说不出来历,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哪些是善类哪些是人渣?店家做买卖是只认钱不认人的,特别是一些肯花大价钱的客人,都小心护着。
怪也怪白玉堂将斗笠压得太低,又拿着长刀气质还特别冷冽,掌柜的笑了笑,道,“爷,没瞧见过啊。”
白玉堂无奈,转身出去继续找。
展昭带着小四子和箫良进了蕖山县的闹市,箫良找了一间最热闹也最气派的茶馆。
“有福茶馆啊,”小四子仰脸看了看招牌,小声嘟囔,“要是白白在这里,肯定进着个园子。”
展昭愣了愣,小四子怎么突然想起白玉堂来了?
“还有哦,白白在这里就好了。”小四子对箫良道,“就可以帮着喵喵找东西。”
箫良也点头,“这倒是,五爷心细。”
展昭一挑眉,嘀咕了一句,“相比起来好像我比较心细吧?”
小四子和箫良都忍笑。
小四子道,“喵喵啊,要不然,我们找白白来帮忙,怎么样?”
展昭倒又一次准确地捏住小四子的腮帮子,“别白白了,进去园子吃茶吧。”
小四子无奈,只好跟着展昭进去,心里还琢磨,爹爹有没有给白白写信呢?要是白白来了就好了,喵喵正好眼睛不好,可以趁机撮合他们!让白白给他陪饭陪澡陪睡觉什么的。
箫良在一旁就看到小四子眯着眼睛摸着下巴琢磨呢,轻轻戳了戳他胳膊,“槿儿,你打什么主意呢?”
小四子皱皱鼻子,双手合十对着天拜拜,“白白快点来吧……哎呀。”话刚说完,就被身后急匆匆跑进来的人撞了一下。
小四子那么小的个子哪儿经得起撞啊,往前栽倒……
展昭就在他前面一步,回身弯腰一接,小四子让他接了个正着。
展昭松了口气,这小宝贝要是伤了,怎么跟公孙交代?!
小四子就看到身边白色的衣摆飘啊飘,心中一喜,仰起脸来一看……却是失望。
眼前的确站着个年轻人,一身白衣却不是白玉堂——白白比他好看!
箫良赶紧去扶起小四子,“槿儿,没事吧?”
小四子摇头,那白衣人回头看了一眼,也没道歉,皱了皱眉似乎嫌小四子挡着路,继续往前走,就听“刺啦”一声……
他那件白衣的后摆被石头一爪子拍住。爪狸的爪子特别的尖利,跟刀子差不多。石头平日都收在厚厚的肉垫里头,挖洞或者攻击的时候才会伸出来。有人撞了小四子,它自然龇牙咧嘴对那人凶上了。
白衣人回头,就见衣裳后摆被扯下了一大块,皱眉看石头。
“石头。”小四子见那人拿着刀,赶紧过去拦住石头,“没事,别给喵喵惹事哦。”
石头转脸瞄了小四子一眼,爪子收起来蹲在他身边,瞥那白衣人,那神情像是说——算你走运。
可那白衣人却是不肯善罢甘休,抬脚对着石头踹来,嘴里骂,“小畜生,吓了你的眼……”
他的脚没挨着石头,就让展昭抬脚挡住了……展昭脚腕子一转脚尖轻轻一点他脚踝,白衣人一蹦,退开一步盯着展昭看,满眼惊讶。
展昭一笑,“你还不如这小畜生呢。”
“你……”白衣人恼怒。
此时,茶园里不少人都看外头,这里聚集了很多江湖人,都看起了热闹,有的还起哄。
白衣人看展昭,“你是什么人?”
展昭一笑,“问人姓名前先自己报名。”
“呵。”那人冷笑了一声,“说出来别吓死你,站稳了,爷爷姓白,锦毛鼠白玉堂听说过么。”
人此言一出,茶园内的江湖人都抬眼望了出来,纷纷交头接耳,伸长了脖子看着。
展昭也愣住了,显得很吃惊。
那白衣人以为他怕了,得意。
“噗……”
片刻的沉默后,就听小四子扑哧一声乐了,“小良子,这个人冒充白白!”
箫良冷笑了一声,道,“唉,你少坑人了,白玉堂我们认识!”
白衣人一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茶园内的人们更来劲了,这戏码精彩。
“你们小孩子知道什么,别胡说……”
“才没有!”小四子嗓音脆生生的,指着那人说,“我认识白白的,白白个子比你高,头发比你黑,衣服比你好看,刀比你的长,比你有礼貌,最重要的是他比你帅帅帅帅帅帅帅!”
……
“阿嚏……”
白玉堂从地七十三家客栈里头出来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按照那两个姑娘的说法,展昭他们的确是进了城,为什么问遍所有的客栈都说没见过这人?
该不会……有一家客栈没说真话?
叹了口气,白玉堂觉得这样找不是办法,还不如……
想到这里,他走到了一条巷子里,那里有几个正在赌钱的小混混。
“啪嗒”一声,小混混的眼前落下了一锭银子。
那些小地痞年纪都不大,头一回见那么多银子,都回头看。
白玉堂手上拿着锭金子,道,“给我找五十人来。”
几个小地痞对视了一眼,“你等着!”说完就跑了。没多会儿,真的找来了四五十人,白玉堂给了为首那人一锭金子,又拿出一锭更大的来,“给我找个人!”
“几个小地痞眼睛都冒金光了,”爷,您说!
白玉堂将展昭他们的相貌说了一下,小地痞们点头,“这好办!”就四散找去了。
白玉堂问为首那一个,“这里最大的茶园在哪儿?”
“前面走往西拐第二家,叫有福茶楼。”
白玉堂点头,“我在那儿等你们,有消息来告诉我。”说完就走了,心说,早该用这招,看找不着你这只猫!
小四子一串“帅”说的气震河山,箫良去扒拉他肩膀,“槿儿,别激动。”
茶园子里的众人都笑翻了,大多是觉得小四子可爱,另外,白玉堂用展昭一贯的话形容那是“艳”名远扬,江湖人都知道白玉堂厉害,更知道白玉堂俊美。
可眼前这白衣人还是真挺一般的。相比起来,展昭比他俊俏多了。
白衣人恼羞成怒,对着小四子骂了一声,“小畜生。”
小四子恼了,回嘴,“大畜生。”
“唉,”箫良赶紧捂住他嘴巴,“槿儿,不好骂人。”说完,对着那白衣人吼,“他你也敢骂,大畜生!”
……
小四子眯着眼睛看箫良。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展昭咳嗽了一声,对那人说,“你假扮白玉堂不合算。”
白衣人一愣,回头看展昭。
“白玉堂脾气差,得罪的人多,冒充他行走江湖没什么便宜占反而有风险。”展昭劝他,“没他的功夫最好别用着名号。”
“你少管闲事。”那人冷笑,“白玉堂算什么,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他的话一出,又是四周哗然。
那白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展昭,笑道,“你好像功夫不错,要不要过两招?”
“嗯……既然白玉堂是你手下败将”展昭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道,“那我可得让你。”
白衣人嘴角抽了抽,“你想怎么让?”
展昭微微一笑,“我闭着眼睛跟你打。”
此言一出,不仅那白衣人,四周众人也都吃惊不已。
小四子拽拽箫良一袖子,“小良子,喵喵闭着眼睛和睁开眼睛有什么区别?”
箫良干笑,“这个么……”
那白衣人一看展昭胆敢小看他,说了声“你找死”,抽刀就攻。
展昭闭着眼睛,巨阙还套在黑色布袋之中拿在手里,他也没有要抽剑的意思,单手跟那人过招……竟然招招胜他。
人群不时叫好,还有人窃窃私语:
“唉,这么看来白玉堂功夫不怎么样啊!”
“……是啊!”
不到五招,那白衣人已经不支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退出圈外不打了,却听身后风身一响,同时,感觉肩膀让让人踩了一脚。他一个趔趄摔倒,抬眼一看……就见一个白衣人站在了他的前方,落到了展昭面前。
展昭侧耳一听觉得不对劲,就听一个凉冰冰却很是熟悉的声音说,“我跟你打。”
箫良看傻眼了,一旁小四子突然扑过去搂住他,“太好了小良子!”
04 尴尬
- 壹-
展昭有些无奈。用这么无趣的音调,说出话来还能让人感觉华丽的,天底下也就一个人了——白玉堂。展昭之所以要独自溜出开封府来蕖山县,若真要说理由之中没有要避开白玉堂的意思,那是骗人的。他不太像让那人看到自己眼睛看不见的样子,至于理由他也说不上来
眼前的白衣人自然是白玉堂,他刚刚绕过人群想来茶园子歇会儿喝口茶,就听到前方喧哗。
到了人群外只听到展昭跟那个假扮成自己的人说,“白玉堂脾气差得罪的人多”,还有那句,“白玉堂是你手下败将啊,那我可得让你……”当时就哭笑不得,这猫都成抓瞎猫了,还有闲心占人便宜。
“你是谁啊?”那假扮的白衣人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了,见半路又杀出了一个来,原本就输得懊恼,这回更是有气了。
“吁吁。”
那人话没说完,就看到一旁小四子和箫良对他摆手。
白衣人不太明白。
只见两个小家伙紧着给他使眼色——快跑呀,这个脾气可没有刚刚那个好!小心宰掉你!
白玉堂没理会那人的吆喝,而是回头看展昭,见他还闭着眼睛,就道,“我不用你让,睁开眼打吧。”
展昭尴尬,暗自吐舌头,竟然被他听到了。
小四子拽拽箫良的衣袖子,“小良子,白白好像不高兴呀。”
箫良小声在小四子耳边说,“你想啊,辛辛苦苦赶来,就听到展大哥说他坏话。”
“唔。”小四子眨眨眼,“好严重哦。”
“可不是。”
展昭耳力好,听得真切,伸手摸了摸鼻子。手刚放下,就听到耳边风声一动。他知道是白玉堂来了,赶紧抵挡。白玉堂的动作可比那假冒货快多了。也正好,展昭闻声辨位然后出招,用心应对。
白玉堂心中暗赞,展昭的确是个练武的奇才,可能跟他遇到处变不惊的性子有关系。不过么……五感失去一感,要赢个冒牌货容易,想赢白玉堂,那可难了。
两人过招颇为精彩,围观之人正看得热闹,远处就来了衙门的捕快,喊着,“谁在街上闹事?”
白玉堂纵身一跃上了房顶,省的下头人多事,展昭听着风声辨别出了方位,也追了上去,两人上了房继续打,下头的人看不见了。见捕快一来,也就做鸟兽散了。
小四子和箫良可急了,两人追进了小巷子里,就只能听到上头传来响动却看不见人。
“看不到了。”小四子垫着脚尖往上看。
箫良戳戳他,“槿儿,我抱你试试,看能不能看到。”
“好呀。”小四子也是个呆的,箫良和他加起来总共才多高?哪儿能看到。箫良美滋滋抱起小四子。
小四子是依然看不到,箫良则是觉得小四子肉呼呼的很好抱。石头蹲在一旁搔耳朵……这是干什么呢?
而屋顶上,展昭和白玉堂打得激烈。
白玉堂见展昭以守为攻,不露破绽就是不输,心说这猫还挺有一套。他俩都没动兵器,白玉堂虚晃一招,展昭就听到风声一动,朝左边来了,伸手去挡……然而白玉堂左手是刀。他刚刚不过是晃了晃刀带出一阵风声,好分散展昭的注意。
展昭往左手挡去了却听到右边来掌,微微一惊……皱眉,立刻明白了白玉堂的意图,暗道完了,白玉堂的功夫就是找人弱点一击致命,闭着眼睛过招最大的弱点让他找到了。
白玉堂第一次不过是跟展昭打个招呼,并未真攻,第二招才是实的。展昭心中有数了想要分辨风声的不同,然而白玉堂招式太快,右手佯攻加上左手不经意带出声响,展昭立刻就糊涂了……
听明白了也晚了,就感觉身后微热,展昭心中一动……哎呀!
果然,肩头让人拍了一下,这若是一刀,自个儿可就没命了。就听那人不冷不热来了一句,“就这样你还敢一个人出来?”
展昭不说话了,白玉堂也没多说,恰恰这时候,对面屋顶上却传来了笑声,“嚯,我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个瞎子。”
说话的正是不死心追上来的那个白衣人。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见白玉堂袖子一摆,那人没闹明白,却感觉脸上火辣辣“啪”一声响,身子一歪脚下本是瓦片也不稳,直接从房顶上摔了下去。还好他有些武功底子,摔下去的时候急中生智脑袋一挺……屁股向下生生坐在了地上。万幸,没摔残,不过也疼得够呛,“嘶……”
“少宫主!”
那白衣男子刚落了地,不远处一个老头带着两个白衣的姑娘跑了过来,伸手去扶那白衣人,“你怎么样……”
“没。”白衣人有些尴尬,赶紧道,“我不小心摔下来了……”
老头瞧了瞧他脸上清清楚楚的一个手印……不小心?
白玉堂回过头,却见展昭已经转身跳下了楼。
“喵喵?”小四子跑到展昭身边,展昭摸摸他脑袋,转身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出巷子前,路边正好有一张废木桌。
展昭路过,抬脚……踹飞,拍拍裤子,继续走。
小四子回头和箫良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呲牙——心情很恶劣!
箫良赶紧放小四子下来,跑去追展昭了。
此时,白玉堂也下来了。
小四子瞄了他一眼。
白玉堂朝他看看,就见小四子对他吐舌头,“白白讨厌!欺负喵喵看不见!”说完,转身跑了。
白玉堂张了张嘴,无奈只得长叹口气,脚边,石头甩着尾巴蹭他。
刚走出巷子,迎面来了几个小痞子,指着前面的展昭对白玉堂道,“爷,找见了。”
白玉堂无语,给了他一锭金子转身追展昭去了,今天诸事不宜!
展昭被小四子和箫良拉着进了茶园,小四子点了好吃的让展昭消消气!
白玉堂上了楼,见展昭他们已经在了,就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坐下。
展昭端着茶杯喝茶。
白玉堂问小四子,“你爹能做出解药么?”
“爹爹说能的,不过这个药要配半个月。”
白玉堂抬眼仔细展昭的眼睛,一般人眼睛如果受伤,眼圈周围能看出来。展昭这伤却是颇为古怪,不知道他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玉堂正想着,展昭转脸,看了他一眼……白玉堂一愣,展昭的眼睛和以往每多大区别,干净明澈。
一旁小四子和箫良紧着跟他使眼色——道歉呀!
白玉堂说不上来,犹豫了一会儿,就听展昭问,“你怎么来了?”
“公孙写信来了。”白玉堂问,“怎么回事?”
展昭单手托着下巴,慢悠悠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图呢?”白玉堂伸手,展昭从怀中将小四子他们拓印的那张图拿出来递过去。
接过图纸打开看了看,白玉堂皱眉,,“有些像字符,不过没见过”
展昭无聊地喝着茶,“你来这儿多久了?”
“早两天就来了。”
“哦。那马腹杀人的事情听说了没?”
白玉堂将刚刚在船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展昭皱眉,小四子和箫良则是吃惊,“真的死了?”
“当着面就死了。”白玉堂点头,“如果不是事先中了毒,那就估计真的不是人弄死的了。”
“大哥为什么让我来这儿呢?莫非跟这马腹有关系?”展昭一脸困惑地自言自语。
“客官,点心来了。”这时候,伙计端着点心过来,放下后他也不走,站在一旁歪着头瞅展昭。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看的那伙计一个激灵,赶紧摆手,“哦,这位客官是不是要找号?”
“找号?”小四子和箫良歪过头。
展昭则是一挑眉,找号,谐音就是昭晧,便点头,“嗯,伙计,你知道号在哪儿么?”
“呵呵。”伙计笑了笑,“那就没错了,前两天有个客官给了我些银子,嘱咐我等一个穿蓝衣的年轻公子来了告诉他号。他说您睛不太方便的……所以我刚刚仔细看看,还真看不出……”
“他让你说什么?”白玉堂打断他。
“哦,他说啊,号是六和七。”伙计赶紧回答。
“六和七?”展昭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六和七?就问,“就这些?”
“就这些。”伙计点头,“没别的了。”说完,跑去别桌招呼了。
“你大哥是打的什么哑谜?”白玉堂也有些纳闷了,按理来说,没理由弄得这般神秘啊。
小四子捧着下巴在一旁吃点心,觉得这样子气氛不对,怎么两人都一本正经地想事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箫良则是东张西望,他发现茶园里聚集了好多江湖人,穿着打扮古里古怪的。
白玉堂见他疑惑,就道,“这些都是钻研异术的门派,和一般江湖人不一样。”
“什么叫异术的门派?”小四子没听说过。
展昭边喝茶边跟他讲,“小四子,你爹不是会奇门遁甲卜卦问天么?”
“爹爹说那个都是骗人的。”小四子老实说。
展昭笑了笑,“江湖上也有专门研究这个的门派,大概是听说官府悬赏,所以都来了,大家都想抓住那马腹吧。”
“哦。”小四子点点头。
喝完了茶,众人还是决定回客栈,再找一遍天字一号房。
出茶园往回走,小四子拽了拽箫良的衣裳角,趴在他耳边说,“小良子,你看呀。”
箫良不解,意识到小四子是让他看走在前面的展昭和白玉堂,就问“怎么了?”
“他们都不亲密!”小四子不高兴。
箫良无奈,低声说,“槿儿,他俩是朋友么,又不像九九和先生。”
“可是明明之前比现在要亲近的。”小四子嘟囔,“好像喵喵不方便了,白白就好拘谨哦。”
箫良纳闷,“那你说该怎么样才不拘谨啊?”
“这种时候要殷勤点么,比如说喵喵不方便,白白就拉着他的手走,然后帮他擦嘴巴喂他喝汤什么的。”
“咳咳。”前面白玉堂咳嗽了一声,这两个小家伙以为谁都听不到,他和展昭耳力听得清楚着呢。
小四子可没注意,接着对箫良说,“小良子,明天早上我们嫑帮喵喵穿衣服,让白白来!”
“哦。”箫良点头。
“咳咳。”展昭也咳嗽了一声,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诡异无比。
眼看就快到客栈门口了,就见从前面跑来了几个人敲着锣的小厮,嘴里喊着,“待会儿刘真人儿要祭马腹大仙啦!乡里乡亲家里有东西的也都带去祭大仙儿啊。”
白玉堂拦住一个跑着传信的问,“怎么祭大仙?”
那人打量了一下白玉堂,道,“哦,公子外地人吧,刘真人说能做法让马腹大仙儿显了灵,说是最近水贫没有鱼虾了大神不够吃,所以才出来作怪,让大家往河里扔馒头花卷儿什么的。”
白玉堂微微皱眉,馒头花卷?那马腹也太好打发了吧。
“在哪儿祭?”
“渡头渡头!”那小厮接着边喊边敲锣,往前跑了。
展昭想了想,问白玉堂,“晚上去看看?”
白玉堂点头答应。
众人先回客栈,到了要进门的时候,小四子特意不给展昭喊那一声“门槛”,希望白玉堂可以扶他过去。可白玉堂自己抬脚进去了,展昭听着动静也抬脚轻轻松松地跨了过去,急的小四子自己进门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箫良接住了。
进屋后,展昭到了桌边坐下休息,白玉堂开始仔细在房中寻找线索。
果然没多久,就见白玉堂停了下来,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墙壁,敲别的地方声音都发闷,只有这个地方发空。
展昭也听到了,走过去,伸手摸,“哪里?”
白玉堂抓着他手往刚刚敲到的地方摸索过去。
原本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偏偏让小四子和箫良那一声轻轻的抽气搞得暧昧无比。
白玉堂和展昭愈发尴尬。
“里面是空的。”展昭先开口
白玉堂点头,伸手,用指力抠出了那块砖,果然是活动的……往外一抽,里头的确是空了一块。
两人同时伸手想进去拿东西,碰到一起……
小四子笑眯眯地看着白玉堂轻轻挡住展昭的手腕子,伸出手指进空砖里头……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来。
05 来历与异象
黑色的小匣子适时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白玉堂想走到桌边来,但是就见小四子眼巴巴地看着他……白玉堂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了展昭的手往回走……本想拽衣袖,一把拽了手腕子,不管了,拖回了桌边让他坐下了,自己也坐下来看黑匣子。
刚想打开,展昭阻止,“我来!”
白玉堂皱眉,展昭估计是担心还有毒气机关,别自己也中招,那可有趣了,两人抓瞎。
不过白玉堂当然不可能将匣子给展昭,他深谙机关之术,自然知道这么小的匣子本来也装不进多少机关。加了几分小心,轻轻打开……里头一没毒针、儿没毒气、不过最让人无语的还是……三没东西!
白玉堂皱起眉头,往匣子里看了好久,颠过来倒过去的,里头一样东西都没有只有空空的盒子。
“喂。”
展昭等得不耐烦了,问白玉堂,“里面是什么?别卖关子!”
“什么都没有。”白玉堂摇了摇头。
“啊?”展昭纳闷,“什么都没有?”
“就一个黑色的匣子,里头没东西。”白玉堂说着,将东西放到展昭手里,让他自己摸。
展昭摸来摸去,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沉木匣子而已,里头的确没东西,不止没东西,还没花纹。
“怎么会这样?”展昭皱眉,“大哥不可能藏个没用的东西……”
“让人拿走了?”白玉堂觉得可能别人先下手为强了,但是转念一想……
“不会!”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并且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展昭是本能动作,他看不着白玉堂,白玉堂可看得见他。展昭双眼如今少了份原来的灵气与偶尔闪过的狡黠,却多了一份茫然。
白玉堂单手轻轻托着自己的下巴靠在桌边端详展昭的眼睛,这种神情还是很少见的。展昭虽然长得很有些江南人的斯文,但骨子里头那份硬气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拿他这次眼睛受伤了还独自跑出来,就足以见他的性格远不是表面的那么温和,是在是很有种。
展昭听白玉堂不说话,不太确定他在干吗,伸手抓了一把,不偏不倚,摸着了白玉堂的脸……
白玉堂让开些,展昭愣了愣,心说入手感觉是这样子……灵光一闪,道,“唉,你别动!”
“干吗?”白玉堂不解。
“我记得你的脸,我看摸出来的感觉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不一样。”展昭说着,要伸双手过来摸白玉堂的脸。
“唉……”白玉堂握住他双手的手腕子,“这个……不用吧?”
“我下次摸人长相的时候好有个依据。”展昭说得很在理,白玉堂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想着……那就让他摸吧。
展昭将白玉堂的脸扳正了些,伸双手,轻轻缓缓地摸了起来。
白玉堂尴尬,看那儿都不是,想往别处看,展昭还将他的脸扳回来,“别动,老实些。”
白玉堂有些无力,展昭让他别动,他就只好近距离跟眼前人对视了……展昭自己是看不见一点不尴尬,白玉堂可看的清楚。展昭的脸就在眼前,一双手还在脸上摸来摸去……怎么感觉都是说不出的别扭。
一旁的小四子和箫良睁大了眼睛看着,心说——意想不到的进展啊!
展昭摸了一阵子,鼻梁的地方多摸了一下,白玉堂的鼻梁看着很高又挺,但是不突兀。可是如今上手一抹,感觉还是很突出的。展昭突然想起来,那像赵普脸上棱角那么分明,摸起来肯定层峦叠嶂的。
想着,展昭觉得有趣,还挑了挑嘴角。
白玉堂看得清楚,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呢。
“好了没?白玉堂是在受不住了,脸上痒全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展昭。
“嗯。”展昭收回手,对小四子道,“小四子,来,给我摸摸。”
小四子跑过来,展昭将他拉到身边伸手在他脸蛋上揉揉捏捏,和刚刚白玉堂的手感真的不一样……一个是骨干一个是肉感,一个是排骨一个是包子……想到这里展昭又笑了起来。
白玉堂大致明白他笑什么了,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那匣子。
“你为什么说不会?”展昭想起了刚刚聊着的正经事,就问白玉堂。
“如果是让人拿走了……那应该不会留下匣子让我们怀疑。还大可以将墙壁封死!”白玉堂看展昭,“你也这么想的?”
展昭点点头,“嗯,我哥留下东西,肯定有他的用意……只是这黑色的匣子,用来装什么呢?”
白玉堂也拿起匣子打量了起来,“匣子四面光滑,看来是经常使用并且有些年头的,里头有一些划痕……痕迹很新,看来是近期造成的。”白玉堂虽然平日不爱说话,但是为了能让展昭明白意思,只好将看到的都说出来。
“这么小的盒子,能装下的东西也很小吧。”箫良凑到一旁看,问,“会不会是首饰?”
白玉堂看了看匣子,道,“放下一个镯子应该刚刚好。”
“可以放药丸。”小四子说,“爹爹经常用匣子装药丸或者药粉。”
白玉堂觉得如果是药材应该有味道,就拿起来闻了闻,皱眉,“怪味。”
“什么味道?”展昭也接过来闻,皱起眉头,“嗯,檀香?”
小四子好奇,凑过来嗅了一把——阿嚏!
展昭将他抱好了,“别凑那么近问,这个比檀香还刺鼻些。”
小四子揉揉鼻子,道,“像是庙里拜拜的香。”
“的确像是庙里烧的香……”箫良又闻了闻,“比檀香稍微刺鼻些,又比庙里烧的香要好闻。”
展昭正在纳闷呢……一旁白玉堂突然想起了件事情,伸手拿过桌上自己的行李,道,“对了,想起来了!”
众人都看他,就见白玉堂拿出了一串念珠来,闻了闻,挑起嘴角一笑,递给展昭放到他鼻子底下,“闻闻!”
展昭一闻,立刻抓住了白玉堂的手腕子,“一闻之后点头,就是这味道!”
“嗯。”两个小孩子也都同意。
“这是桃木珠子。”白玉堂将珠子塞进展昭手里,“大嫂给我们每人都求了一个,知道这味道是怎么上去的么?”
展昭摇了摇头,不明白。
“这种念珠通常使用桃木做,放在自家祠堂里面,每日焚香念佛一个时辰,以示诚心,七七四十九天或者九九八十一天更有甚者念了好几年的,能保有平安。念珠因为长年放在焚香的佛堂里,就被熏上了这古怪味道。桃花木原本的香味很特别,混入了焚香的味道……就成了这个样子,比檀香刺鼻一些,比焚香又好闻一些。”
展昭一听也明白了,将念珠还给了白玉堂,白玉堂却挡住,“大嫂给你的,戴着。”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问,“大嫂念了多久了?”
“一年。”
展昭吃惊,心中也是感动,何德何能让卢大嫂念了那么久的经。
“你们也有。”白玉堂拿出了两串小的给了小四子和箫良,小四子那串上面还有一个桃木雕刻的小猪仔,非常可爱。
两个孩子都道了谢,美滋滋戴上。
白玉堂见展昭似乎很在意,就道,“大嫂娘家当年遇过难,死了不少人,如今有很多亲戚还是生死未卜,所以她十多年来每日都念经一个时辰。凡是她觉得值得交的朋友,都会连带帮他们念一串珠子,以保平安。”
展昭点了点头,玉堂帮他戴上了。
展昭伸手摸他手腕子,“你也戴了?”
白玉堂解开袖子给他摸了摸,的确有一串。
小四子和箫良又对视了一眼——脸也摸了,手腕子也摸了呢!
“匣子里不管藏得是什么……应该也是一样焚香很久的物件,划痕很新……会不会是最近放进去的?”展昭自言自语,“应该不会是大哥送祈福的东西给我……他不相信这一套,之前给他个护身符还丢了。”
“为什么?”白玉堂不解。
“跟大哥的身世有关系,大哥是娘亲天孕得的,也就是俗话说的鬼孕,听说过么?”
白玉堂皱眉,这说法的确是听说过的,所谓的鬼孕,说的是妇人未婚有孕,而仍然是处子之身,据说是与那鬼魂交合后有孕的……民间通常的法子是放火烧死。然而这种情况大多是骗人的,谁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大哥的娘亲是我家的邻居,单身妇人,也不知道来历,日日纺纱,日子过得清苦。娘时常周济她,一来二去熟了就成了好友,但是左右邻里都不怎么喜欢她。”
“为何?”白玉堂不解。
“这个不清楚。”展昭摇头,“我是听后来娘偶尔提起才知道的,至于原因娘一直没说过。”
“你大哥没父亲?”白玉堂不解。
“这个真不知道,有人说他是江洋大盗,也有说是我爹的好兄弟,众说纷纭。但他娘始终没说过。后来他娘无处可躲,就来我家求我娘,如果被发现了,母子俩就都别想活了。娘收留她让她在家里安胎,并且骗外人说自个儿有喜了,后来孩子生下来,就说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展昭说着,轻轻叹气,“大哥出生后没多久,他娘突然不辞而别了,再也没有回来。天下没不透风的墙么,邻里有几个喜欢嚼舌的妇人乱传话,不知道怎么的大哥就成了鬼子,年幼时时常被欺负,我就是见他被打才立志练武的。所以他这辈子最恨魑魅魍魉之类的东西,连带着佛祖菩萨都不信。”
白玉堂倒是有些意外,展昭他大哥还有这么离奇的一段身世。
随后,展昭坐在房中拿着匣子发呆,小四子和箫良倒头休息,白玉堂在屏风后面洗澡。
他这两天为了找展昭一直日夜守候,还真怕错过了,展昭知道这人向来爱干净至极,还真难为他了。
房中安静,唯独哗哗的水声传来,小四子在床上趴着睡不着,见石头在身边犯迷糊,就对它呲牙做了个鬼脸,石头像是领会错了意思,转身就往屏风那儿跑……
“嘭”一声,屏风让石头撞翻了……直接倒向了里头……
白玉堂正在屏风后洗澡呢,就听到“轰”一声,屏风当着自个儿的面倒了下来,赶紧伸手一挡……屏风往一旁倒下了,摔到在地。
石头看到自己闯祸了,赶紧钻进了一旁小四子他们的床底下。
箫良也醒过来了,展昭更是一愣,唯独小四子也和石头一样知道闯祸了,蒙头钻进被子。
“怎么了?”展昭问。
白玉堂叹气,“你手边的包袱里头有衣服,帮我再拿一件,这件落地上了。”
“哦。”展昭去翻白玉堂的包袱,他也不知道小四子和箫良醒了没有,站起来拿着包袱过去,“我给你拿过来你自己挑。”
“嗯。”白玉堂点头,抹了抹脸上的水在浴桶壁上趴着等待。
见展昭过来了,提醒他小心脚下。
展昭小心探了几步,顺利走到浴桶旁边,将手伸过去,白玉堂接过,拿衣服。
展昭想去扶屏风,白玉堂将里衣往身上一披系上腰带,“我来!”
“哦。”
展昭听到出水声知道白玉堂出来了,就往后退……他看不见也没方向感,就往白玉堂跟前退。
白玉堂想让他吧,他肯定得撞上浴桶……于是只好站着不动还提醒他一句,“要撞上了。”边想去扶他。
展昭一惊,赶紧一回头,换了个方向,回转得也猛了些……
展昭回头,白玉堂正往前,刚刚好撞了个满怀……展昭就感觉前胸湿漉漉……湿漉漉。
白玉堂挺尴尬,赶紧扶起了原地打转的展昭,“别动!”
展昭也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可能不对,僵在原地不动。
白玉堂先扶起了一旁的屏风,伸手拉着展昭到床边坐下,尴尬地穿了外衣,却见展昭突然侧着耳朵问,“是不是有老鼠?”
白玉堂先想到了自己,觉得展昭应该不是在说笑,就又看了看,石头眨眨眼——不是它叫。
“没……”白玉堂似乎也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嘘。”展昭皱起了眉头,问,“什么声音啊?”
白玉堂正纳闷,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尖叫声。他赶紧到窗户边推开窗一看,皱眉……
“啊!”箫良和小四子都吓了一跳,就见街上行人四散奔逃,成千上万的灰色水耗子铺天盖地跑过……从北街往南街冲过去。
这时候,就听到有人大声喊,“水鼠出河啊,大灾要来了,大灾要来了!”
06 猴儿精
上万只湿漉漉的耗子铺了一地往前爬的样子实在很难看,白玉堂最厌恶污秽之物,看得直皱眉。
小四子吓着了,箫良赶紧将他拉回来,让他别看。
展昭问白玉堂,“是不是老鼠?”
“嗯。”白玉堂点头。
展昭微微一笑,“你总算承认了啊?”
白玉堂一愣……有些无力,展昭这时候还有空调侃他。
“什么是水鼠出河啊?”箫良不解地问白玉堂。
白玉堂摇头,没有听说过。
“我好听爹爹说过。”小四子抬起头,“水鼠出河、鸟不归巢、群蛇出洞、鸡上树梢。这些都是有大灾难的前兆。”
白玉堂低头再看……此时群鼠已经过境,吱吱叫着往远处跑,楼前站着个老头儿,正扯着嗓子喊让大家留神小心。
白玉堂一跃下去,落到了他身边。
老头原本就吓得够呛,一回头瞅见一白影,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待看清楚了是个俊美白衣公子,才定了定神。
“老人家,什么是水鼠出河?”白玉堂问他。
“哦……”老头顺了顺气,道,“你们年轻人没听说过也不奇怪,不是本地人吧?”
白玉堂点头。
“见刚刚那群耗子了没?”老汉指了指远去的鼠群,“从水里出来的耗子那就是水鼠。”
白玉堂有些纳闷了,“耗子为什么会从水里出来?”
“是这么回事儿,其实不是水里头的耗子出来,而是四面八方的耗子都从洞里头钻出来跳进了河里,然后游到了岸边集中起来,再一起上岸往同一个方向跑,这就叫水鼠出河。”老人给白玉堂解释,“这种事情很少见,我小时候见过一次,后来没几天就开始打地滚雷,后山都塌了一半。”
白玉堂皱眉,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就见远处一座高山塌了近一半,现在是一个古怪的牛角形。
“唉,一会儿看看刘真人儿说什么吧,希望别是马腹大神发怒了,到时候啊,就怕蕖山县都没了!”说着,嘟嘟囔囔地走了。
白玉堂回到了客房,将大致的情况跟展昭说了一遍。
“预示着大灾难?”展昭也皱眉。
“也有可能骗人哦。”小四子嘀咕了一句。
“怎么说?”白玉堂伸手将还在蹭自己裤腿的石头提起来,放到一旁。
“以前我们村子里就来了个骗人的道士,他用药把蛇都引出来,骗大家说有大灾,让大家给他银子他来消灾。”
“后来呢?”展昭问。
“当然是爹爹戳穿了他,然后他被村里人乱棍打出去了!后来有一次,真的来风灾,爹爹看星象发现了,就通知大家都去避难,村里虽然塌了好些房子,但是人畜一个都没有受伤。”
展昭笑了笑,在小四子心目中,他爹爹公孙策永远是最聪明的人。
“吃了晚饭去看那刘真人怎么降妖除魔吧。”白玉堂说着站起来,问展昭,“出去吃还是送过来。”
“出去吃吧。”展昭也起身,“还能打听打听。“
白玉堂点头,众人出门,上蕖山县最热闹的酒楼吃饭去了。
蕖山县南街的这座酒楼很有意思,名曰飞鸽楼,这里的乳鸽据说是一绝。白玉堂等上了二楼要了个雅座。
伙计过来给奉茶,就见楼下闹哄哄,扶老携幼地往渡头跑。
“唉,都去看刘真人祈福去了。”伙计摇头,“不知道这次轮到谁倒霉。”
展昭听了不明白,问,“刘真人是祈福,为什么会有人倒霉?”
“客官您不知道,您想,马腹大仙儿多久才发作一次,必然是有人惹到它了,找到那人,投入河中,一切就烟消云散了!”伙计笑呵呵地给众人上了茶,问要吃些什么。
展昭他们还没点菜,就听邻桌有人气哼哼叫了一声,“伙计!怎么没人来倒茶?”
“诶。”伙计赶紧答应,“爷您稍等会儿,马上来,人手不够了。”
“人手不够为什么让爷等,不能让他们等?!”
展昭听着这人说话很是蛮横,而且还有些耳熟。小四子拽了拽他袖子,低声说,“喵喵,就是刚刚假扮白白的那个人。”
展昭一愣。
白玉堂坐的位置,侧脸就能看到那一桌人……只见一桌四个人,那个白衣男子、两个年轻的白衣女子,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
展昭他们并不理会那白衣男子的挑衅,点完了菜,就等着吃饭。
很快,乳鸽上来,众人吃饭。
这时候,身后那白头老翁转回头看了看展昭,站起身走过来问,“这位公子,老夫能否给你把把脉?”
展昭微微一愣,白玉堂抬眼看了看他。
老头自我介绍说,“在下姓冯,叫冯博远。”
白玉堂和展昭听到名字后都吃了一惊——怪医冯博远?
“我家少宫主初入江湖,有冒犯之处,两位见谅。”老头很是客气,“我代宫主给赔个不是。”
“……你们是二月宫的人?”白玉堂问。
“正是。”老头说着,伸手,展昭也没避让,让他给自己把脉。
这冯博远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是二月宫的左护法,算是神医只是性子极古怪,要找他看病那是难上加难。
给展昭把了脉之后,老头点头,“这毒倒是没多大危害,易解,就是炼制解药需要时日。”
展昭微微一笑,“多谢冯老,解药已有好友在炼制,不妨事。”
“哦……那就好!”老头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吃饭去了,就听到那少宫主还抱怨呢,像是不满老头给展昭他们赔礼。
箫良问白玉堂,“白大哥,二月宫是什么地方?”
“二月宫是江湖十大宫之一,势力遍布中原,他们信二月神不信佛祖,也是异术门派之一,善用邪术,宫主叫罗怀月。”
“都是异术的门派啊,他们也来抓马腹的么?”箫良自言自语。
小四子吃着乳鸽突然说,“喵喵嘴角有酱油。”
展昭一愣,凑过去,“小四子,给我擦了。”
小四子笑眯眯说,“够不到,白白来!”
展昭有些尴尬,白玉堂看了看展昭,就见他嘴角真的有汤渍,就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去帮忙擦。
展昭觉得大庭广众的,白玉堂应该不会给他擦……那就自己舔掉吧。
说来也巧,白玉堂刚伸手过去想要将展昭嘴角的汤渍擦掉,手指头挨上还没碰着那会儿……展昭舌头一舔……不偏不倚,舔在了白玉堂的手指上。
“咳咳。”白玉堂收回手指,咳嗽了一声,展昭还闹不大明白,刚刚舔到什么了。
白玉堂只觉手指上还有温热和湿润残留,轻轻搓了搓,另一只手拿起杯子喝茶,掩饰尴尬。
展昭舔了两下,又用手擦了擦,问小四子,“还有没?”
小四子笑嘻嘻地摇头,“没有了!”
原本好好一顿饭,吃下来又是别有滋味。
白玉堂已经不知道乳鸽什么味儿了,就觉得手指头上那温热湿润的感觉一直都在。
展昭倒是觉得乳鸽很美味,只是不知道刚刚自己舔到什么了……
吃过饭后,众人下楼,随着人流一起往渡头的方向走。
小四子发现人多,就将展昭往白玉堂身边推了推,“白白看紧喵喵哦,嫑弄丢了。”
白玉堂见前方的确人不少,就挨近了一些,单手轻轻放在展昭腰侧虚扶着,他一起往前走。
正往前走着,突然,就见前头众人一片大乱,纷纷往两边跑。
“怎么了?”展昭不解。
“乞丐。”白玉堂皱眉,“那些行人见了乞丐就四散逃走,跟见了鬼似的。”
展昭想想也是,大概都是被那马腹吓坏了。
不多会儿,那群乞丐就跑到了展昭和白玉堂身边,举着破碗嚷嚷,“爷给钱啊。”
白玉堂冷眼看了看自己身边一人。
那人让白玉堂的眼神吓了一跳,道,“你凶什么凶,不准欺负弱小啊,小心马腹大仙收了你。”
白玉堂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淡淡道,“下次装乞丐,记得换双旧鞋。”
周围不少人正准备掏银子呢,听了白玉堂的话低头一看,就见那几个乞丐穿着新鞋子呢——假扮的!
这时候,后头走上来了冯博远他们,那少宫主看到了那群乞丐,抬脚就踹,“少在这儿装乞丐,哪儿有那么肥的乞丐!”
那些乞丐还真就是当地的小地痞假扮的,他们被打得四散奔逃,嘴里不停咒骂,说马夫大仙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们……可人跑光了,也没见少宫主七窍流血什么的。
行人们也纷纷议论,说是自从那三个小乞丐的尸体丢了之后,乞丐就成了蕖山县人人惧怕的人物了。再加上今早捕快打乞丐让马腹大仙收了去,那些乞丐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一些镇上的地痞全换了破衣裳装乞丐,一来二去,整个县城都能看见乞丐追人,追上了就要给银子,不给银子不走,你还真不敢打他。
那少宫主似乎是个很爱出风头的主,高声道,“你们怕什么?马腹再厉害,有我二月宫来收了它!叫他再危害一方百姓!”说着,带着冯博远他们往渡头走去了。
展晧凑过去自己左手边,“唉。”
右手边,白玉堂戳戳他,“我在这儿。”
展昭耳朵微红,咳嗽一声,又凑过来右手边,还伸手抓泪一把,成功地抓住了白玉堂胸前的一缕黑发,摸着了肩膀靠过去。
白玉堂无奈,就听展昭在耳边问,“之前死的是乞丐,乞丐之间多少会有些消息往来,为什么不知道死去乞丐的身份?”
白玉堂想了想,问,马腹之说如果在蕖山县古已有之,那么假扮乞丐的人,应该也不会今天才有吧……
“对啊!”展昭一下明白过来,“那三个小乞丐,很有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乞丐,知识为了讨生活而假扮的。
“刚刚那群地痞可能知道。”白玉堂对展昭道,“我去看看,你小心些在这儿等。”
“唉。”展昭也想去。
“那刘真人快要捉妖了,咱们分头行动。”白玉堂说完,对箫良使了个眼色让他照顾好展昭和小四子,箫良点头,白玉堂已经随着刚刚那些逃跑的假乞丐,走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展昭担心,可此时,就听到“当当当”三声锣响,有人扯着尖利的嗓子嚷嚷,“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就是祭祀马腹大仙儿的日子!”
人群一个劲往渡头涌了过去。
展昭站在原地又看不到,就伸手将小四子抱起来,“小四子,跟我说说,四周围有什么?”
话问完了,没听到人回答,展昭就觉有人拽拽他的衣裳角,“喵喵,你干嘛抱别人家的小孩?”
展昭一愣,箫良在一旁忍笑,展昭抱起的是一个和小四子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着粗布的衣服,有些瘦小也有些黑。
“哦……抱歉。”展昭脸上尴尬,心说还好白玉堂不在,就将小孩儿放下了。
那小孩儿也不说话,感觉阴测测的,展昭心中疑惑,怎么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出门,身边还没个家人陪着?莫非家就住在附近,出来看热闹的么?
正想着,就听到台上刘真人开始叽里咕噜念咒,都是一些赞扬马夫大仙的话,意思是他公正廉明、爱护百姓嫉恶如仇……
展昭正听得仔细,身旁那小孩儿突然阴森森来了一句,“去死吧!”
展昭一愣。
同时,人群一阵骚乱……刘真人的说话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群中传出来的尖叫声,和人们四散奔逃脚步声。
箫良赶紧护住小四子,想要拉着展昭走,展昭则是伸手想拉身边的那孩子一起跑,可是一抓去抓了个空……孩子没了!
“小良子……刚刚那孩子?”展昭想问,可是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出什么事了?”展昭不解。
“展大哥,那刘真人定在台上不七窍流血……”箫良边护着小四子不被疯狂的人群挤到,边说,“刘真人死了!展大哥我们快找个地方避一避,人好多!”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身旁白影一闪,白玉堂回来了,二话不说,伸手一把拉起展昭抱又抱起小四子窜出了人群,箫良坐上石头也飞快地跟了出去……四人进了一旁的巷子,避开奔逃的人群。
“那个孩子呢?”展昭觉得那孩子古怪非常,让箫良找。
箫良四外看了看,摇头,“没有了……大概跑了吧。”
“什么孩子?”白玉堂不解,见展昭神色焦急,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一个怪孩子,他可能知道什么。”展昭说着问箫良和小四子“有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
小四子说,“那个人像个小猴子,我看到他有尾巴。”
“什么?”白玉堂一愣。
展昭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有尾巴?!
“槿儿。”箫良认真看他,“真的有尾巴?”
小四子想了想,又犹豫了,“不知道了,我好像看到,想再看,人一冲他就没有了。”
“没看错,那就是小猴子。”
这时候,就听身后有人说话。
原来巷子里还有人呢,是三个乞丐打扮的小地痞。刚刚白玉堂就是追了他们问话的,一听到人乱了,赶紧先来救展昭他们。那几个小地痞见有银子拿,就在这儿等着。说话的就是为首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小猴儿是个怪胎,生下来就有尾巴,和他娘住在伊水边上。”小地痞道,“他很怪的,不理人,也没人敢去招惹他,据说他是个猴儿精转世。也有人说,他有娘没爹,可能是她娘和猴儿精或者水鬼之类的生了他。”
“鬼才相信呢……”另一个小地痞坏笑了起来,“伊水里头可没什么水鬼、猴儿精,只有一个马腹大仙!”
07 猫与鼠
展昭和白玉堂听说了小猴儿的事后,就想去找他谈谈,展昭很怀疑小猴儿是不是知道些关于刘真人死的事,特别是他那句满含怨恨的“去死吧”,实在不该出自那么小的孩子之口。
跟那几个小地痞打听了一下小猴儿的住址,说是在伊水边的王家村,那村庄本来也没几个人,他们家住在最南面。很好找,一大片荒地当中就一所小屋,门口还停着口棺材,是河里捞上来的空棺,猴儿他娘用来接水用,瞧着家人多邪□。
另外,白玉堂还问了一下他们关于那几个小乞丐的事。
几个地痞起先有些犹豫。
白玉堂看出些门道来,拿出银子,“说真话,我不会跟别人说你们说过什么的。”
几个地痞对视了一眼,最终抵不过那一大锭元宝的威力,如实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死的三个少年当真不是什么乞丐,而是三个假扮成乞丐跟人要钱的小地痞,住在南城的破庙里头。
“住破庙里?”展昭有些疑惑,“没有家么?”
“是野孩子,南城那一带有个马腹祠堂,是当地的渔民给马腹大仙建造的。原本有香火,可后来因为地方太偏荒废了。那地方后头还有个乱葬岗子,平日城里人都不敢去,可对那些没银子的野孩子可是个好地方,能安身还能挣钱。”
“挣钱?”白玉堂不解。
“好多没主的尸体都抛在乱葬岗,去摸一圈,死人身上多少能淘换出些宝贝来,再不济,割了头发来买也能换几顿饭。”
几个小痞子提供的线索就这么多,问他们关于尸体为何不见、县太爷为什么死、尸体去哪儿了,众人都一概不知。
白玉堂还是打赏了他们,回头和展昭商量,去哪儿查?
“这会儿天黑了吧?”展昭问白玉堂。
白玉堂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
“小猴儿那里咱们明早再去吧,最好是能跟他谈谈,要不然先去马腹庙?”展昭提议。
白玉堂觉得可行,就点头答应。
两人先带了小四子和箫良回客栈,让两个小孩儿留下休息。毕竟,大晚上的带了孩子去乱葬岗可不像话。
安排妥当后,白玉堂和展昭出门,往伊水河边走。
“如果公孙在这儿就好了,让他验一验刘真人的尸体。”展昭自言自语,“看看这马腹究竟是怎么杀人的。”
“七窍流血的死法不多,大多是中毒,可没理由当地仵作查不出来。”
“不是死了么。”展昭一笑,“我觉得,其他的仵作应该也不敢去看那些尸体了。”
“这么说来,最先死的那些衙门口的人,还真是有很好的威慑作用。”白玉堂仰脸看了看天……此时夜幕已至,天上有厚厚云雾,那一轮新月被遮得若隐若现。
这种小镇晚上冷冷清清,黑得厉害。
“没月亮?”展昭突然问。
白玉堂挑眉,有些惊讶地看展昭。
展昭只是笑了笑,“我看不见东西,不过能感觉到光,今晚特别黑,一点光都没有。”
白玉堂点了点头,公孙之前写信也说了,展昭伤得不重,只是暂时失明。换句话说,展晧的目的就是让展昭暂时失明,并不是要伤害他……为何要让一个人暂时失明呢?有什么目的?
马腹祠在城南,而此时白玉堂他们在城北,得渡河过去才行。
到了伊水河岸边,发现船都拴在渡头,船上没人。不远处一个茶棚里倒是亮着灯,里头隐约传出说话声。
“大概船工在那里休息。”白玉堂带着展昭往那儿走,老远,就听到有人说话,还是个姑娘的声音,“哎呀,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银子,都说了要赶路,大哥你行行好渡我们过去么!”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声音耳熟啊……
“像是来时遇到的那姑娘。”展昭看不见,声音却是记得特别清楚。
到了茶棚前往里一看,果然,三凤四凤正背着行囊站在桌边,三五个大汉坐在茶棚里,有的吃面有的喝茶。
两个姑娘像是要请众人渡船过去,只是船夫们都不肯。
白玉堂和展昭挑起门帘子进来,白玉堂说了一声,“船家,雇船渡河。”
“呃……”
那几个船夫起先见三凤四凤俩丫头,也没往心里去,想着打发了就算了,可如今看到白玉堂和展昭也要渡河,为难了起来。
“两位公子,咱们这船晚上不过伊水,是规矩。”伙计耐心跟白玉堂说,“马腹大仙晚上看到船,会来翻我们船的!”
白玉堂和展昭都忍不住皱眉。
“你们以前有人被马腹翻过船?”四凤不满,“拿话搪塞我们吧?!”
“不是……”几个船夫也没法子,“真不敢,难道有银子还不挣么?!”
白玉堂见船夫们一脸的无奈,估计是真有忌讳,想了想,重赏之下有勇夫么,不行那就只好等到明早了。
想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递给船家,“去么?”
几个船家看了那张银票,眼都红了,就有些犹豫,彼此对视了一眼。
“娘的,撑死胆大饿死胆小!”这时候,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结实汉子站了起来,对白玉堂道,“你那张银票给我,我拿回家给我老婆孩儿,一会儿我渡船送你们过去,死了也值了!比孩子跟着我受穷强。”
白玉堂点了点头,将银票给了他,“不会让你死的。”
“成。”那人收了银子,跟身边几个兄弟交代了一下,自己万一没回来,就拜托帮着照顾家里。
几个兄弟都点头答应。
白玉堂和展昭出了茶棚来渡头等。
那汉子挺讲信用,住得也不远,回去将银票给了家里后,就来渡头将自己的船撑了出来。
白玉堂拉着展昭上了船,三凤四凤也跟着跳了上来。
“唉!”船家挡俩丫头,“你俩怎么也上来了?”
四凤嘟囔,“一起的!”
船家看了看白玉堂和展昭,两人都不说话,也没阻止。
三凤四凤赶紧上了船,船家也不好说什么,撑船离了岸,往对岸行去。
伙计站在船尾小心翼翼地摇着橹,白玉堂和展昭就坐在他身边,确保真有什么东西窜起来,也能一刀解决了它。
三凤四凤则是坐在船里,好奇地看着展昭和白玉堂,猜测着两人的身份。
展昭问船夫,“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哦,叫我老四就行啦!”船夫笑了笑,“公子,你们大晚上的过伊水,去城南办事啊?”
白玉堂点点头,问,“这马腹的传说,有多久了?”
“哇……那可旧了。”老四叹了口气,“我听我爷爷说过,我爷爷那可是听他爷爷说的!”
“这么多人说有马腹,你们都见过活的么?”展昭笑问。
“哪儿能啊。”老四摇摇头,“这位公子不瞒你说,我们好些人,之前都不怎么相信……伊水也向来挺太平的。就今年这一年啊,也不知道谁得罪了那马腹爷爷,出了那么多事儿。”
“都出了多少怪事?”
老四听展昭问,就絮絮叨叨将这几天的怪事都说了一遍,也权当给自己壮壮胆。
白玉堂在船头坐着,注意到有一堆堆的杂草漂过,零零散散一团团,就想细看。
“公子,那是死老鼠。”老四让白玉堂别看了,挺脏的。
“怎么那么多死老鼠?”白玉堂一下子想到了下午从成里狂奔而过的鼠群。
“那些老鼠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下午那会儿,先是从伊水那一头出来,然后狂奔了一圈,穿城而过又都跳回了伊水里头,淹死了好多……傍晚的时候就浮起来了一大片。官府准备明儿个一早带人来捞了去烧掉,不然怕有疫情。”
正说这话,白玉堂就感觉展昭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裳角。
白玉堂看他。
展昭指了指耳朵。
那老四还想说话,就见白玉堂对他轻轻一摆手。
老四愣住了。
同时,就听到哗哗的水流声中,似乎有别的划水声音……
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老四就见白玉堂伸手一把抓住他袖子往后猛地一扯……说时迟那时快,老四刚刚一个趔趄栽倒在船尾,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
一个巨大的东西破水而出……
“啊!”四凤三凤就看到有一条大鱼从水里窜了出来,张大了嘴一口咬过来,若不是船夫被白玉堂拉开了,这一下稳咬上。
白玉堂猛一看到那条大鱼也是一皱眉。
这东西看似是鱼,但体态肥硕,满嘴獠牙,身上光滑至极似乎还有些虎纹斑痕。背上有一把扇子一般的背鳍。
“玉堂,低头……”
白玉堂还不太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鱼,就听到身后展昭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感觉到了背后浅浅一丝寒意袭来……这寒冰一般的剑气只有展昭那柄巨阙才能发出来,就猛一矮身。
三凤四凤只见展昭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根长形布包,此时,蓝色的布包已然打开,一柄黑色古剑的剑柄露在外面,展昭背过手一抽剑……
寒光闪过之,巨阙在空中轮了一圈破空而过,龙吟之声叫人不寒而栗。
白光过处,就听到“刺啦”一声,是皮肉被利刃砍到后撕裂的声音,清清楚楚。
那大鱼的侧身出现了一个大血口,“轰”一声……横向倒向了一旁,缓缓沉入河底,咕嘟咕嘟地冒起了一串血泡。
白玉堂站直了身子,抬手轻轻接住几根飘飘扬扬落下的黑发,回头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挥手向下一甩……巨阙上的血珠落回了水里,“仓啷”一声宝剑还鞘,展昭一偏头,说了声,“抱歉。”
白玉堂扔了头发,淡淡回了一句,“你刚刚叫我什么?”
“呃……”展昭眨眨眼,“我刚刚有叫你么,我说鱼啊!低头。”
白玉堂摇了摇头,伸手去扶起看傻了眼的老四,“没事吧?”
“……”
老四良久才回过神来,“娘……娘啊!你们,你们刚刚砍中马腹大仙啦?”
“只是条鱼而已。”白玉堂对老四道,“继续划船吧。”
“哦……”老四战战兢兢地跑去继续摇船,这一回,一路除了大片的死老鼠之外,再没看见别的。
船到了岸边之后,白玉堂又赏了老四一些银子,让他去城南找家客栈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划船过河比较安全。
老四乐得合不拢嘴,拿着银子上镇上找客栈去了,临走,还告诉了展昭和白玉堂,马腹祠堂的走法。
三凤四凤似乎急着赶路,跟两人道了谢就急匆匆跑了。
展昭和白玉堂按照老四告诉的路线,往不远处的山上走,打远处已经能看到山上那若隐若现的祠堂。
“刚刚那个是什么?”展昭问白玉堂,白玉堂给他形容了一下那鱼的样子。
“不说那马腹也是虎纹么?莫非是将这怪鱼当成马腹了?”
“**不离十吧。”白玉堂低头,注意到前方有一块高起的石头,想跟展昭说,却听到路边的草丛一响。
他一愣神,展昭已经绊到了,身子往前一倾。
白玉堂赶紧上前捞了一把……接了个稳妥。
同时,就见一只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老鼠,看到白玉堂和展昭,也是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路中间,绿油油一双眼睛盯着两人看。
“没事吧?”白玉堂扶住展昭问。
“没。”展昭有些尴尬,站稳了刚想说话,就听到一声惨厉的猫叫传来。
这大半夜的,猫叫声显得分外凄惨也异常吓人。
白玉堂回过头,只见那猫横躺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展昭听到了声响。
白玉堂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来点上,蹲下观看……只见那野猫嘴里咬着死去的老鼠,已经僵硬,七孔都在往外冒着血。
展昭戳戳白玉堂的肩膀,“怎么了?”
白玉堂站起来,“猫死了……好像那死老鼠有毒。”
“唉……”展昭幽幽地叹了口气。
白玉堂回过了神,转脸看他,纳闷他叹什么气。
就见展昭手指轻轻搔了搔下吧,道,“猫和耗子真是冤家,死都死在一块儿了。”
白玉堂咳嗽了一声。
展昭眨眨眼,“那耗子什么颜色的?”
白玉堂望天,收起火折子,拉住他手腕,“走吧……”
08 祠堂映月
那只跑出来的死猫,给这一路又增添了些许诡异气氛。
白玉堂拉着展昭往前走,只觉得越走越黑,有些莫名。
“怎么那么黑?”白玉堂忍不住皱眉,他不是没在夜晚走动过,即便没了月亮,也不会黑得如此。
“风也小。”展昭突然道,“这一带似乎云很厚?”
“嗯。”白玉堂点了点头,“祠堂就在前面。”
“哦……白兄。”展昭突然叫了白玉堂一声。
白玉堂停下脚步看他。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展昭动了动手,白玉堂低头看过去,他的手腕子还在自己手里。放了手,气氛有些尴尬。
展昭往前踏了一步,觉得肩膀挨着肩膀了,才说,“有坑和石头要记得告诉我。”
“呃,好。”白玉堂点头,和展昭并排往前走,特别注意展昭的脚下路是否平坦……看来展昭并不太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
一路虽然诡异,却也没再发生什么事,两人也颇为顺利地就上了山。
这马腹祠堂的确很破败,也无灯火,白玉堂听了听,没有人声。
“没有人么。”展昭有些失望,“还以为会有几个小地痞在这儿。”
“可能都不敢住了吧。”白玉堂掏出火折子来,借着微弱的亮光看了看四周。
祠堂之内颇为阴森,特别是大殿正当中那尊不人不鬼的马腹雕像。
地上还有几堆被熄灭的篝火,看来之前的确有人在这里居住过,大概就是那些流浪的野孩子。
“应该有一阵子没人来了。”展昭说着,嗅了嗅周围,“有没有闻到一股霉烂的味道?”
“我闻到很多味道。”白玉堂皱着眉头说,“还有尸臭。”
“后面乱葬岗传来的吧。”展昭说着,拍拍白玉堂,“咱们去看看?”
白玉堂忍不住皱眉,“看乱葬岗?”
展昭笑,“附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先在庙里转转吧。”
白玉堂在大殿里找了一处比较干燥的地方,点起了篝火……四周立刻亮堂起来。环视四周,没什么异样,白色的墙壁脱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孩子顽皮,墙上乱七八糟画了很多黑色的画……
白玉堂缓缓走了过去,看着那些画,起先他以为是随便画的,然而仔细一看,“和你大哥画在床头的好像。”
展昭听后吃了一惊,“当真?”
拿出那张小四子他们拓印的画像出来一比对,白玉堂点头,“床头的话,是一整墙乱画中的一部分。”
墙边扔了很多烧成黑炭的柳条……墙上还有黑乎乎的小手印,显然,这些是孩子们画上去的。
“那些孩子不可能去住天字第一号房,这么说,是大哥来过这里?”展昭得出了些线索,摸索过去。
白玉堂赶紧走过来,“你要去哪儿?”
展昭单手抓住白玉堂胸前的头发,“找你啊。”
白玉堂将头发抽回来,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你想四周看看有没有你大哥留下的其他线索?”
展昭点头,“果然是知己啊。”
白玉堂听到那声“知己”,莫名有些别扭。转眼,看到供桌上有一个烛台,上头还有半截没烧完的蜡烛。
将蜡烛拿来,准备在篝火上点燃,白玉堂却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里有一些骨头。”
“什么骨头?”
“很小很细。”边说,白玉堂边用树枝挑了挑火堆,又找出了几张烧焦的老鼠皮来。
“是老鼠。”
“哦。”展昭点了点头,“估计是小孩儿们没东西吃了,拿烤老鼠做了点心吧。”
白玉堂微微皱眉,将柴火放下,站起来,“可猫吃了老鼠,死了。”
“孩子也死了……不是么?”展昭反问。
两人顿时又觉得蹊跷起来。
良久,展昭突然说,“对了,我发现一件事情。”
白玉堂回头看他,“什么?”
展昭用手指轻轻地叩着自己的下巴,道,“我发现你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不叫我名字。”
展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玉堂倒是一时很难回答。
“刚刚认识的时候么,你就不跟我说话。后来稍微熟了一点,就开始‘唉’‘喂’,现在就干脆直接说话。”
白玉堂张了张嘴,想了想——似乎的确是……
“你看,你叫赵普就直接叫赵普,叫公孙呢,就公孙,小四子、小良子、影卫、王朝马汉你全都叫了,就是不叫我。”展昭认真问,“我名字很难听么?”
白玉堂也不明白展昭怎么突然在意起这点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展昭的名字是不好叫。自己江湖朋友不少,展昭算是最特别的一个。直接叫展昭吧,显得很生分,叫展兄?有些矫情,就像自己不太喜欢他叫自己白兄似的。要是三个字还能叫个名儿,可就两个字,总不能随口来一声“昭”……
白玉堂一想到那一个“昭”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嗯?”展昭凑过去一些,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想象出白玉堂现在的表情。
白玉堂转脸,见展昭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他戏弄自己呢,那神情……
白玉堂突然张嘴,来了一句,“猫……”
“又有猫?”展昭疑惑,侧耳听了听,心说没理由啊,有猫自己应该能听到动静。
白玉堂嘴角轻轻挑起,“展小猫。”
……
大殿里片刻的沉默。
“呵……”
展昭大概是刚刚那一下懵住忘了换气,刚想说话,却听到大殿外头传来……呼呼……
阴森森的大殿里,突然停到这种类似野兽喘息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白玉堂也放下了玩笑的心思,转身要出去,但一想还是回头拉了展昭一起走。
出了大殿……借着烛台的灯光看到了附近的场景。
黑暗的荒坡,不远处有两点绿油油的光。这次不是猫,那东西比猫大些,是一只野狗。
那野狗看到有人出来,转身就跑了。
“是狗?”展昭问。
“不清楚,过去看看。”说着,白玉堂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拉着展昭朝祠堂后方走去。
出乎两人的意料,后头还有一片院墙,倒塌了大半,院墙外头一处陡坡,坡下老远能看到坟包还有好多四散觅食的野狗,估计就是那乱葬坑。
“我听到有水声。”展昭开口。
“嗯。”白玉堂往院子里望了望,“里头有个水池,还挺大……”
说着,白玉堂的话突然断了。
展昭也听到水声中伴着“哗啦”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下水了。
“什么声音?”
“没看清楚。”白玉堂低声说,“水里好像有东西,个头不小。”
“大鱼?”
“鱼尾巴……不过我好像还看着头发了。”白玉堂呆呆站在原地,刚刚那一瞬有些快,那个在池子里的东西好像是——人头鱼身。
“头发?”展昭觉得不可思议。
白玉堂带着他走进了院子,来到池子边往里看。
池子里冒起了几个泡泡……水面刚刚明显被晃动过,还有阵阵波澜。很快地,池水平静了下去,水流声也消失了,漆黑的水面上,映着一轮圆月。
白玉堂看了良久,问,“猫……今天什么日子?”
展昭听着那一声“猫”,眼皮子抽了抽,没好气道,“月初啊。”
“刚刚我跟没跟你说天上是新月?”
“嗯,月牙儿,怎么了?”展昭听着白玉堂的话有些古怪。
“为什么水里的倒影是满月?”白玉堂说出这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
展昭沉默了半晌,说,“月亮欺负你看得见。”
“咳咳……”
白玉堂是让自个儿的口水呛着的,一脸无奈地看展昭,回头再看,水中的月亮消失了。忍不住甩甩头——产生幻觉了不成?!
两人在水边起码站了半个时辰,然而水面依然是漆黑而平静……此时,天到了最黑的时候。一片寂静之中,远处的乱葬岗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动,也不知道是那些野狗们啃骨头呢,还是那些尸体们磨牙。
“这个时候看不见……”
良久,展昭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特别的刺激!”
白玉堂让他一句话逗乐了,气氛也没刚刚那么紧张,“还是进大殿吧,去把墙上的图都画下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至于这周围,等天亮了再说。
“嗯。”展昭点头答应。两人转身进大殿。
等两人离开了院子……池水忽然又轻轻地划开了一阵涟漪,池中央有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缓缓冒了出来。
……
白玉堂和展昭回到了前殿,篝火还燃烧着,有了光亮就没那么阴森了。
白玉堂让展昭在一个蒲团上坐下,自己拿出随身带的纸笔来,照着墙上的图画描了起来。
四外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纸动的沙沙声。
展昭单手托着下巴坐在蒲团上,脑袋里胡思乱想……白玉堂功夫好,难得的是文采也很好,善于琴棋书画。据公孙说,就算不会功夫,将白玉堂扔进文生公子那一堆里头,也是翘楚。
想到这里,展昭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白玉堂听他有动静,就问,“怎么?”
“嗯……”展昭想了想,“你以后,还是叫我喂或者唉吧。”
白玉堂没吱声,嘴角微微一挑。
过了良久,远天终于出现鱼肚白了,白玉堂才将整墙的画都临摹下来。收起纸走到展昭身边坐下,松了口气。
展昭闭着眼睛,胳膊肘只在膝盖上,似乎是在休息。
白玉堂开口,“担心你哥?”
“嗯。”
展昭点了点头,问,“你善不善长和小孩子交流?”
白玉堂想了想,“你说呢?”
“女孩子大概好一些吧……”展昭似笑非笑地回答。
白玉堂摇了摇头,“干嘛问这些?”
“一会儿那个小猴儿……可能不会理睬我们。”展昭说,“这种小孩子从小被欺负,不相信外人的。”
白玉堂转脸看展昭,“他跟你哥小时候境遇很像?”
“他应该比我哥惨一点。”展昭换了一只手,“我哥好歹没有尾巴。”
白玉堂从小在兄长爱护之中长大,这种感觉没体会过,不过估计好不了,仰起脸,视线却落在了房顶的横梁之上。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出为什么……白玉堂忽然得那根横梁似乎有些不对,向下弓起,不是笔直的。
“这个给你。”展昭从腰间拿出了开封府的腰牌交给白玉堂,“我想去县衙门,咱们验一验刘真人的尸体,你来假扮我。”
展昭说完了,却没听到白玉堂回答,有些纳闷,“白兄?”
“嗯?”白玉堂回过神。
“怎么了?”
“好像……”白玉堂说着站起来,一个纵身跃上了横梁。
展昭听到了动静也站了起来,不久,白玉堂跃了下来,“看来,咱们真该去趟县衙。”
展昭不解。
白玉堂看了一眼那房梁,“我知道那三个小乞丐的尸体在哪儿了!”
……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
大早,捕快粱豹起床时,发现床头多了封信,只一句话——尸体在马腹祠堂的横梁之上。
梁豹觉得蹊跷,就带着手下来了祠堂,当真在横梁之上找到了那三具少年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
而此时,展昭和白玉堂也先回了客栈,两人决定从长计议一下。
回到天字一号房,就见小四子和箫良已经起床了,正坐在桌边吃点心。见两人回来了,箫良赶紧去另叫两份点心来。
展昭到了桌边坐下,可算歇一歇了。
小四子夹着一个蟹黄包递过去塞进了展昭的嘴里。
展昭吃着包子,笑道,“小四子,吃完帮我找件衣裳,一会儿我要洗澡。”
小四子原本觉还没全醒,听到了“洗澡”二字,立刻精神一振,问,“洗澡?”
“嗯,你再帮我搓搓背,就跟之前似的。”展昭随口说着。
箫良已经端了点心进来,白玉堂坐下,众人一起吃早饭。
“嗯……”小四子犹豫了一下,道,“不给你洗。”
展昭一愣,“为什么?”
“叫白白给你洗。”小四子嘟囔了一句,“或者拿个大桶,你俩一起洗。”
“咳咳……”
小四子的话说完,白玉堂让粥给呛着了……
09 蓝衣人,白衣人
饭后,箫良在小四子的“吩咐”下,真的去跟伙计要了一个老大的桶过来,白玉堂哭笑不得,赶紧让掌柜的去换两个小的,单人的那种。
伙计疑惑地看了看白玉堂又看了看展昭,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呵呵,这种桶是夫妻俩用的鸳鸯桶……”
话没说完,就见白玉堂脸色难看,伙计赶紧跑了。
展昭知道白玉堂脸皮薄,别人不好意思了就脸红,白玉堂的情绪表情变化都比较简单、无论是不好意思、不高兴、不愿意,总之一律翻脸。
小四子颇为不满,抱着胳膊坐在石头背上撅嘴。
展昭在他旁边呢,伸手戳了他一下,“小四子,想什么呢?”
“没……”小四子咳嗽了一声,道,“我要睡觉了。”
箫良走过来问,“槿儿,刚吃完就睡?”
“唔。”小四子点头,拉着箫良一起躺下,“小良子也睡。”
箫良向来什么都听小四子的,摆明了,小四子不肯帮着展昭洗澡,要让白玉堂来。
白玉堂和展昭之间,原本在开封府的时候就总有些好事的人说道,还有些女孩儿家,一看到两人在一起走就激动叫唤。
起先两人真是没感觉到什么,但是渐渐的,特别是赵普和公孙成亲之后,两人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无比的尴尬。
展昭最开始的时候很担心,因为白玉堂这人挺古怪,这种误会他一定会很不高兴……说不定就有意避嫌不跟自己来往了。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失去了一个这么值得交的朋友,那也未免太不值得了。
可出乎展昭的预料,白玉堂很反常地根本不在意这些,而且还经常往开封府跑,这一点的确非常奇怪。可展昭只将此归结为众人对白玉堂有偏见,其实他很好相处。
白玉堂就更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对展昭的容忍度比所有人都要高了。他平日有些毛病,不喜欢人靠近自己三步以内,除了几位兄长几乎不与人深交,更别说展昭没事就跟他勾肩搭背的了。
伙计带人打了热水来,展昭坐在床边,对白玉堂道,“你先洗吧。”
“等我洗完水都凉了,你先吧。”白玉堂说着,突然笑了笑,“我帮你洗完了,一身水正好我再洗。”
展昭眼皮子抽了抽。
小四子在被窝里和箫良脸对脸呢,高兴——成啦!
“不用。”展昭坚决摇头,“我不洗了。”
白玉堂也不勉强,“行吧,我先去洗。”
说完,走过去了,将屏风挡在了两个浴桶的中间,自己脱了衣裳下水,热水还挺舒服。
小四子有些内疚了,探出头来问展昭,“喵喵你不洗啊?”
展昭单手托着下巴,“唉……没朋友。”
小四子立刻良心不安了,从被窝里钻出来拉着展昭说,“那我给你洗,你不要生气。”
展昭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小四子的脑袋——小呆子真好骗。
白玉堂在屏风这头的浴桶里泡着,脑袋里乱哄哄想着这次事件中众多离奇之处,特别是昨晚上在马腹祠堂后院水池之中见到的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呢?
正想得入神,就听到那头“哗啦啦”的水声传来,看来展昭也开始洗了。
白玉堂抬眼,却发现屏风没有挡好……可以看到展昭的半个身子,不过肩膀以下都在水里。
小四子拿着块帕子,给展昭搓背,边将他的头发拨到前面来。
白玉堂微微挑眉,单手托着下巴端详起来。
展昭头发湿透后更黑了些,顺着耳后垂到到胸前,黑色头发与蜜色的肩膀一衬,看起来真的是挺赏心悦目的。
另外,展昭挺瘦。
小四子正给展昭搓澡呢,抬头发现,白玉堂能看到这边,赶紧道,“喵喵,往后靠。”
展昭不疑有他,坐直了些,往后靠。
立时,浸在水中的上身也都露了出来,水珠顺着肩颈滚落……练武之人身材柔韧紧致,再加之清瘦,轮廓清晰恰到好处。
白玉堂一挑眉——身材不错。
小四子接着道,“喵,胳膊。”
展昭将双手伸出来放到了浴桶壁上,水线继续往下了些……胸膛处也是若隐若现。
白玉堂低头垂下眼帘,伸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还是别看了,说不出的感觉,伸手取了衣服,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出来。
小四子见他走了,无奈叹气……白白哪怕有九九一半的流氓,这事儿也就成了!
正在发呆,就听展昭似笑非笑地问他,“小四子,搓完了么?今天搓好久,要掉皮了。”
小四子脸上一红,赶紧给展昭冲了冲,拿帕子给他擦。
展昭披上了衣服出来,白玉堂正坐在窗台前往外看,头发半干,窗外微风吹过来,白衣黑发,再加上原本就俊极的外表。
小四子只觉得可惜,喵喵看不到啊,白白真好看呐!
箫良下楼去想给小四子拿些点心,跑回来时直嚷嚷,“了不得了!”
“怎么了?”展昭问,“又死人了?”
“不是,县城通缉犯人呢,满城的榜文。”
“什么犯人?”展昭纳闷,“这次的凶手抓到了?”
“没,说那凶手不止杀人还杀了马腹大仙,两个男的,一个白衣一个蓝衣,都长得特别俊。”
……
箫良话说完,展昭和白玉堂都愣住了。
沉默良久。
“呃……”展昭刚想说话,窗口坐着的白玉堂开口,“抓贼的来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楼梯间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还有伙计的声音,“唉,官爷,你们弄错啦,楼上的大爷刚刚来没多久,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白玉堂拿着刀走了过来,对箫良说,“带小四子到里头去。”
“嗯。”箫良拉着小四子到了窗户边,石头过来挡在两人身前,趴在地上舔爪子,好奇地看着门口。
果然,就听到“轰”一声,房间的大门被踹开了。
梁豹亲自带着一班衙役冲了进来,“缉拿人犯……”
话没说完,都咽回去了。
怎么说呢,房间里总共四人还有一只说不上名字的动物。
两大两小,四个人都很好看。
白衣服那个头发半干坐在桌边喝茶,看起来优雅至极。
蓝衣服那个也头发半干坐在床边发呆,斯文俊秀。
两个小孩一高一矮都特别可爱,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门口……
怎么看都和“人犯”俩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呃……”梁豹对一旁衙役说,“带上来!”
不多会儿,就见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汉子被押了上来。
白玉堂微微一愣,这是昨晚给他们划船的船工老四,怎么被打了。
“是不是他们?”伙计问老四。
老四咬咬牙,摇头,“不是。”
“叫告密人!”梁豹不相信他,又叫了一个人来,那人白玉堂也见过,昨晚也在茶棚里头坐着喝茶,是个干瘦的中年人。
“就是他们,官爷!”那人赶紧对梁豹说,“他们昨日深夜要老四带着过河!还有啊,他还给了老四好多钱。”
梁豹点了点头,吩咐手下,“抓起来!”
几个衙役要过来,展昭冷冷来了一句,“慢着。”
梁豹皱眉,心说这人还挺有气魄的,就问,“你有何话讲?”
展昭问他,“大人贵姓?身居何职?”
“我乃总捕快梁豹,供职在洛州知府衙门,负责查蕖山县连日来的凶案,你们是凶嫌,跟我走一趟吧!”
展昭淡淡一笑,“你可有官府抓人的公文?”
“呃……你们只是嫌犯,带回去问话!”梁豹心说众人看来有些来头,竟然知道要公文。
展昭摇头,“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嫌犯?看到我们杀人了?”
“这个……他能作证,昨晚你们半夜渡河去了南岸,今早发现湖上浮起了马夫大仙的尸体,你们自然有嫌疑!”
展昭倒是吃了一惊,难道昨晚那一刀将那条怪鱼杀了?没理由啊,那鱼那么大,自己最多划伤了它而已。
“笑话。”箫良正色道,“你仅凭一人之言就定罪,还把人证打成这样,这不是屈打成招么?!”
梁豹张了张嘴,这衙门办案一向如此,并不是事事都尊崇律法条文,这几人似乎懂些官面文章。
小四子瞧着老四伤得很重,就问,“爹爹说过,屈打成招会有冤案的!喵喵抓他们回去,叫小包子打他们板子!”
展昭失笑,梁豹可是疑惑了,什么喵喵小包子?还打板子?
“咳咳。”展昭对白玉堂咳嗽了一声。
白玉堂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展昭给他的腰牌,对那梁豹扔了过去。
梁豹伸双手接了一看,只见腰牌正面三个字——开封府。后面是两个大字“御赐”,以及一排小字,年月日、皇帝赐、开封府的印戳,都清清楚楚。
梁豹抽了口气,赶紧拦住几个要上前的小捕快,问白玉堂,“大人是开封府的人?敢问贵姓?”
白玉堂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展昭又,“咳咳。”
无奈,白玉堂叹了口气,“姓展。”
“呵……”梁豹惊得张大了嘴,“莫不是,展昭展大人?”
白玉堂这头点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嗯。”
“哦,误会误会……”梁豹赶紧遣散了那些衙役,“我糊涂糊涂……主要是那二月宫的人说死了马腹要遭天灾的,所以大家都急了。”
展昭皱眉——二月宫?
白玉堂站了起来,走过去给老四松绑,有些歉意,殃及无辜了。
老四一听说是开封府的南侠客,身上的痛早就忘了,他是个壮汉子,皮肉伤也没放在心上。
白玉堂又给了他些银两,梁豹也怪不好意思的,赶紧叫两个衙役送老四看病去,一切药费衙门给开支,再给送回家去。而那告密人也被压抑们打了出去。
展昭问,“梁大人,你刚刚说什么马腹死了?二月宫的人说要天灾?”
“哦,是啊。”梁豹回过头来,问展昭,“这位大人是?”
展昭一笑,“我叫王朝。”
“哦!”梁豹赶紧点头,心说,听过听过,是有这么个开封府的捕快!
“两位怎么会来蕖山县?”梁豹纳闷不已,“莫非这马腹杀人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开封府包大人?”
展昭又咳嗽了一声,白玉堂望了望天,道,“路过而已,觉得蹊跷想查查。”
“哦……这样啊。”梁豹松了口气,问,“那两位放不方便跟我走一趟,我们去河边,看看马腹的尸体?”
展昭和白玉堂欣然点头,众人一同往伊水河边去,小四子和箫良也跟上看热闹去了。
很快到了河边,就见围满了人,好些老人妇人都跪拜磕头。
白玉堂老远看见,二月宫的众人就站在伊水河畔。他们身后,一块白布盖着一条体型庞大的鱼。一看到那条尾巴白玉堂就认出了,正是昨夜被展昭砍伤的那条大鱼。
“梁大人。”展昭对梁豹道,“暂时不要泄露我们的身份,还有要事要办。”
“哦,懂的懂的!”梁豹连连点头。
分开人群,梁豹带着展昭他们到了岸边。少宫主站在大鱼旁问,“怎么梁大人?凶手带来了?”
围观人群一听是凶手,都盯着展昭和白玉堂看,梁豹赶紧摆手,嚷嚷,“唉,一场误会,各位,我澄清一下,这两人呢,根本就不是凶手!”
人群议论纷纷。
白玉堂不管这些,伸手一把揭开了白布……一看就是一皱眉。
倒不是这鱼有多可怕,只不过是一条体型大一些的鱼罢了,白玉堂住在海岛上,什么大鱼没见过。这条鱼头大如车,牙齿尖利,通体黄底黑斑,乍一看的确是虎纹,而腹部雪白色,上面一条极长的刀口是展昭昨天砍的。
真正让白玉堂在意的是,此鱼身上的伤痕并非只有这一条……这伤也并不致命。
就见在鱼身之上,纵横交错遍布大大小小伤痕无数……像是被乱刀砍过了一般。
展昭看不见,但又不好直接问,站在原地干着急。
白玉堂看完后,对梁豹道,“被乱刀砍了,刀法路数不一样,是一群人砍的。刀都不锋利,只能伤皮肉,不是致命伤,可能是死后才砍的。你不如剖开它肚腹看看,是不是吃了什么毒物,昨日河上很多有毒的死鼠。”
展昭听得真切,白玉堂这话也跟他讲明白了这鱼的死因……乱刀砍了?
梁豹正要下令剖开鱼腹查看,却听二月宫少宫主大喊了一声,“剖就剖吧,对邪神不敬,在劫难逃了。”
话一说完,人群之中私语之声更响,众人都担心会遭天谴。
展昭摇头,这是妖言惑众!便道,“只是条鱼而已,并非什么马腹。”
那少宫主之前输给展昭就很是不满,听他说话,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是条鱼?你看得见……”
梁豹话没说完,就感觉小腿肚子上让人踹了一脚,力道不大,低头一看。
就见小四子凶巴巴仰脸看着他,刚刚那一脚就是他踹的。
少宫主愣了愣,箫良将小四子拉到身后去,“槿儿,别跟这人一般见识。”
展昭心里虽然不快但没不说什么,正想伸手去摸摸那死鱼尸体,却听到人群之中一阵骚乱,随后有人惊恐大喊,“少宫主!宫主!”
展昭一愣,就觉小四子抱着他的腿说,“喵喵,这人也死掉了。”
箫良点头,“嗯,和那刘真人一样的!”
白玉堂赶紧上前查看,就见那少宫主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横倒在地僵硬了身子,七窍流血毙命。
10 鼠髦害人
二月宫少宫主的死,立刻让渡头的围观百姓惊恐不已。
正这时候,就听到有人突然喊了一声,“不好,马腹大仙降在这小仙童身上了!”
再看,众人指着的是小四子。
展昭和白玉堂都皱眉,“胡扯什么?”
“哎呀,小仙童,马腹大仙显灵啦!”
就见围观百姓统统跪拜叩头,给小四子行大礼。
小四子哪儿见过这阵仗,躲到了白玉堂的身后。
白玉堂看梁豹。
梁豹也不知道小四子是什么来头,就觉得估计跟展昭在一起的,身份差不了,赶紧对着人群道,“都别吵!散了散了!不过是巧合而已!”
衙役们疏散百姓离开,以免一会儿又跟上次刘真人死似的,踩伤人命。
而跟随那少宫主的老头冯博远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有些阴森地盯着小四子看着。
小四子回头瞅见他了,见他一双眼睛满眼杀气,惊得赶紧钻进一旁箫良怀里,这人好凶!石头见老头吓唬小四子,呲着牙齿凶巴巴地跟他对视,爪子伸出来轻轻地刨地,样子立刻从憨态可掬变成了凶悍暴躁。
白玉堂和展昭都听到了动静。
展昭对梁豹一摆手,道,“将尸体抬回衙门去,找仵作验尸。”
“慢着,谁敢动少宫主的尸骨?!”那两个白衣女子抽刀护住少宫主的尸体,怒视众人。
梁豹一看觉得有些麻烦,跟这些江湖人没什么道理好讲啊,他们基本也不怎么待见江湖人。
“这个娃娃,给我们带走。”冯博远突然开口。
“你胡说什么?!”箫良一听要带走小四子,哪儿肯答应。
“他有可能害死我们少宫主,我们要将他带走,听候宫主发落!”冯博远态度强硬,冷着脸色看白玉堂和展昭,“二位可听清楚老夫的话?”
小四子本就胆小又有些呆,好不容易才敢大声说两句话,如今让老头一吓唬小脸刷白。箫良看着心疼不已,轻拍他,“槿儿,别理他!”
展昭听得真切,突然笑了。
冯博远皱眉看他,“笑什么?”
“二月宫,冯博远是么?”展昭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你是谁,在跟谁要人?”
冯博远一愣,抽了口气,他之前认出了白玉堂身份,一直没认出展昭,只觉得此人来头应该不小,只是双目失明又武功如此高强的剑客,江湖上并没有跟他相似的人。如今听他说话的语气,心中也是一突……此人和白玉堂,似乎不相上下。
白玉堂对一旁看傻了眼的梁豹说,“去弄些冰块来,封存住着大鱼尸体,别叫它烂了。”
“呃……是。”梁豹赶紧吩咐人去做。
“护法!”两个白衣女子似乎对少宫主的死很不服气,看着冯博远低声说,“宫主若是问起来,不好交代,少宫主在我们眼皮子地下出了事,我们也是死罪。”
冯博远双眉紧锁,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然而心中也有些埋怨。都怪少宫主太爱出风头,早说了别趟这浑水……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他?那个娃娃?
冯博远又看了小四子一眼,刚刚他不过是气愤少宫主说了那蓝衣人的坏话,所以踹了一脚,就这小胳膊小腿的,应该连皮肉都没伤到才是啊。
“将那孩子留下!”不等冯博远开口,那两个白衣女子就按耐不住,持刀上前,分别站在两边,“我们要用他的血祭我家公子!”
白玉堂皱眉,“无理取闹。”
“我二月宫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说完,两姐妹一起举刀就攻了上来。
白玉堂退后一步,对展昭说,“你来。”
展昭不解,“为什么?”心说白玉堂怎么这样啊,他眼睛不方便。
白玉堂一挑眉,“我不打女人。”
展昭望天,“我也不打的。”
“你就当她们不是。”白玉堂说得淡定,“想象成男人。”
展昭让白玉堂气笑了,不过人都举着刀到了身前了,也不好不管。展昭并不出剑,闻声辨位,侧身让开两个姑娘砍过来的刀,出手如电,瞬间点了两人的穴道。
冯博远远远看着,本想试一试展昭的深浅,没想到两个丫头不管用,竟然敌不过一招半式。
梁豹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心说,哎呀,这开封府的人了不得啊,一个王朝就那么厉害,那展昭还得厉害成什么样啊?!
“好!”冯博远冷笑一声,“这仇咱们算是结下了,日后必然要报!”说完,一把抱起了地上少宫主的尸体,纵身离去。
展昭问白玉堂,“追不追?”
白玉堂耸耸肩,“懒得追。”
展昭点头,他也懒得追
梁豹看了看眼前一片混乱,死人也丢了,还凭白多了两个被点了穴的丫头,抓耳挠腮问白玉堂吗,“大人,这如何是好?”
展昭抬手袖子一挥……解开了两个丫头的穴道,“回去跟你家宫主说,少宫主的死与我无关,与其胡乱怀疑外人,不如好好查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仇家。”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咬牙转身跑去追冯博远了。
“梁大人。”展昭问梁豹,“我们能看看之前所有死者的尸体么?”
“当然当然。”梁豹点头,“二位随我来一趟县衙。
这时候,已经有衙门的人用帆布做了一张长长的担架过来,将鱼往担架上搬。
梁豹说,“衙门里有收尸的屋子,放上冰块儿将鱼抬回去保存较好。“
展昭欣然点头,“这更好了。”
白玉堂走到箫良身边,看他怀中吓坏了的小四子,伸手戳戳他的屁股,放低声音“小四子?”
一旁石头有些陶醉地蹭白玉堂,好温柔哦……
小四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展昭走过来伸手摸到他后,将他抱起来,“怕不怕?”
小四子想了想,“一点点。”
“这二月宫太欺负人了,死了就赖别人。”箫良不满“得亏师父不在这儿,不然估计能拆了他二月宫。”
小四子抿了抿嘴,想到赵普和公孙,就更不怎么怕了。
“回去吧。”白玉堂道,“先去衙门,这二月宫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防范着些。”
展昭同意,众人跟着梁豹一起回了县衙门。
先是坐下听梁豹说了一下案情,随后就到了仵作房外。
见展昭他们似乎要带小孩儿也进去,梁豹问,“让小孩儿看死人,会不会被吓着?”
箫良摇头,死人他们不怕,小四子跟着公孙一起救人做仵作验尸很多年,死人见得多了,只要不诈尸都不可能会害怕。
进门前,众人都用一块湿帕子蒙住了口鼻,以免中尸毒。
进了屋中,只觉得寒气森森,床边也都放了冰块,梁豹说这案子如果再半个月破不了可能会上报开封,毕竟是死了官员的大案,所以他们很好地封存了尸体。
走到切近,就见尸体倒是没有腐烂,死者的脸面呈现一种惨白发青的颜色,嘴唇青紫,身上尸斑不是很明显,眼耳口鼻七窍之中都有血水流出来。
展昭看不见,白玉堂一一将死状都说了一下,问梁豹,“仵作验尸后怎么说?”
梁豹干笑了两声,道,“大人啊,不瞒你说,自从之前的仵作死后,就在没有仵作郎中的肯看这尸体一眼了,没法子验尸啊。”
展昭皱了皱眉,果然没人敢验了。可刚刚听了尸体的症状,怎么觉得这些人像是中毒死的?而且还是很一般的毒药。
白玉堂也看出了些不对头来,问小四子,“小四子,你看得出来死因么?”
小四子眨眨眼,说,“应该是中毒吧,像是吃耗子药死掉的,或者砒霜,很常见的毒药呀。”
“哈?”梁豹可愣住了,问,“就被这种店铺都能买到的毒药毒死的?”
“割开来看看肝,就知道是不是中毒了。”小四子说着,突然盯着尸体的脖子看了起来,伸手指了指,“白白你看,它的脖子鼓起来一块。”
众人都低头看,只见的确!尸体的脖颈处,鼓起了一小块,在锁骨与脖颈的柔软处,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仔细看了特别别扭。
白玉堂伸手拿起了一旁仵作用来验尸的短刀,对着凸起的地方一刀切下去,拉开……
众人就看到皮肉割开后,里头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露出来。
白玉堂拿起一根竹签将那东西挑起来一看,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瞬间产生了一种恶心之感。
只见那是一只粘糊糊的死老鼠。
那老鼠身上有血迹,鼠毛松脱眼珠子也落了出来……还散发着一股腐臭。
白玉堂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脏,就好似他只穿雪白的衣服,其他颜色穿上就浑身不自在一样,赶紧将竹签放下,脸色难看。
众人都下意识地跑到外面换了口气,实在是令人作呕的场景。
“这些老鼠是哪儿来的?”白玉堂问梁豹。
“不知道啊,前些年,蕖山县倒是听说闹过鼠患,老鼠把庄稼地都吃完了,但鼠患就是这样,一旦****都吃完了,不出三天所有的老鼠必死。蕖山县令应该是将死鼠都烧掉深埋了。大概是那会老鼠都死完了,所以蕖山县很多年不见死鼠。可是这几天突然又冒出来了。”
“叫人去河上将所有老鼠都打捞起来,找仵作来验那些老鼠有没有毒。”展昭吩咐梁豹,“还有,禁食伊水河里的水,各地的水井都让郎中们验过!”
“是!”梁豹急匆匆地走了。
展昭和白玉堂在仵作房门口站着不语,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死去的那只叼着老鼠的猫——莫不是老鼠有毒,猫吃了就死了。可谁会去吞一只老鼠呢?没有理由啊。
“展大哥,白大哥!”
这时候,仵作房里,箫良站在一具尸体前叫两人。
展昭和白玉堂跑了进去。
“看!”箫良指着一具捕快的尸体说,“展大哥,还记得我们进城的时候那个踢了乞丐一脚,突然死了的捕快么?”
展昭点头,“记得,他是突然死的。”
“他脖子也鼓。”
“什么?!”展昭一愣。
白玉堂一刀切开了他的脖子,果然,里头也有死鼠。
“这可蹊跷!”展昭连连摇头,“他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瞬间便死了,会有人喉咙里梗着一只死鼠还相安无事地与人说话?”
“这个刘真人也有。”箫良一具具尸体看过去,指着一个道士的尸体说。
“刘真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死的,莫非也吞了死鼠?”白玉堂将刘真人的脖子切开,果然……还是死鼠。
众人沉默了良久,白玉堂摇头,“不可能……”
“对。”展昭点头,“这是不可能的。”
正说话间,就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这脚步声听着很古怪,一轻一重还有拐杖声音,似乎走露的是个瘸子。
白玉堂回过头,就见门口来了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头,一只脚瘸了,拄着根拐杖站在门口,盯着房中一具被切开了咽喉露出死鼠的尸体看着。
此人眼珠浑浊突爆,盯着尸体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和那时候一样……”老头突然喃喃自语起来,神神叨叨。“死鼠鼠死,人死于鼠鼠害死人,鼠髦出来害人了!”
“鼠髦?”展昭不解。
那老头却是边念边惊得连连后退,身后是台阶,他没注意脚下一滑,一个仰摔,栽了个四脚朝天。
坐在地上,他嘴里还在不停念,“水鼠出河、鼠髦害人……煞劫,煞劫啊!”
11 海人鱼,害人鱼
“老伯,你说什么煞劫啊?”箫良过去扶起那个老人。
“没……没有,都是作孽。”老人爬起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要跑。
“唉。”箫良要追上,“老爷子,你跑什么啊?”
“说不得说不得,千错万错,不该去戏班子买那造孽的东西!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老头别看瘸,跑得可不慢,嘴里叽里咕噜不清不楚,”天机不可泄,天机不可泄……“
一转眼跑远了,闹得白玉堂和展昭摸不着头脑。
“那老爷子真怪啊。”箫良回头看白玉堂,“他穿着捕快衣服呢,应该是衙门里头的人。”
白玉堂点点头,“一会儿等梁豹过来问问他吧。”
“喵喵。”
这时候,小四子扯了扯展昭的衣摆,“肚子饿。”
“哦,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来吧。”展昭将小四子抱了起来,知道他今天受了惊吓,有些心疼。
白玉堂虽然刚刚看到了些恶心玩意儿实在没什么胃口,不过既然小四子想吃饭了,就带着一起去吧。
到了门口,遇上了跑回来的梁豹,询问跛足老者的事情,梁豹却说,那老头是个疯子,以前做衙役的,后来在查案时受了惊吓,从此之后就疯疯癫癫了。
“什么惊吓?”
“那我可不知道。”梁豹摇头,“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他很古怪,听衙门里老人说,十几年前有一桩怪案,死了好些人,老头负责查案后来就疯了。不过他算是走运的,其他几个都吓死了。唉,这蕖山县是个鬼地方,怪事每年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对了,几位要不要搬来衙门住?”
展昭想了想,点头。
白玉堂知道展昭觉得再衙门方便查案,就答应了下来,决定带着小四子和箫良先去吃饭,然后回客栈拿了东西后,搬来衙门住。
四人出了门,此时天将傍晚,又因近日连连发生人命案,所以蕖山县的街上是冷冷清清。
展昭和白玉堂找了一家相对热闹些的酒楼,上去二楼要了个雅坐,点菜吃饭。
箫良给小四子夹菜,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担心小四子会不会吓着了和原来一样变得很呆反应很慢。不过现在看来还好,依然有说有笑的,大概跟箫良在一旁陪着有关系。
“今天这一折腾,又没去成小猴子那儿。”展昭吃着东西,边问白玉堂,“你怎么光喝酒啊?不饿么?”
白玉堂一看到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就想到那些死人喉咙里黑漆漆毛茸茸的死老鼠,摇了摇头,“不饿。”
“哦……”展昭笑了起来,“对了,那些死耗子真是无处不在啊,不知道会不会爬进了酒坛子里、油缸里、米缸里……”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放下了,一脸无奈地看展昭。
展昭脸上带着笑容。
又吃了几筷子,展昭侧耳听,“是不是有人来了?”
白玉堂单手托着下巴,望了楼下一眼,就见有一队人马赶来。
为首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他们认识,乃是之前逃走了的冯博远,以及那两个白衣女子。
“看来是找麻烦来的。”白玉堂摇了摇头,见小四子也看见了,有些害怕蹭到他身边,就伸手掐了掐他腮帮子,“小四子,过几天赵普来了,你记得告诉他,二月宫的人欺负你。”
小四子眨眨眼睛,点头,“嗯!”
果然,就见那几人在酒楼前下了马,风风火火跑上楼来。
白玉堂转眼看了来人一眼,倒是有些意外……因为上来的男子脸上带着笑容,并不像之前的杀气腾腾。
“白五爷。”黑衣男子上前就给白玉堂施了一礼,“在下姚惊风。”
白玉堂微微皱眉——姚惊风这名字似乎听过,不过江湖人物众多,他也急不得。
白玉堂向来待人处世不是很热络,相熟的朋友不过抱一抱拳,不认识的就更不会装熟悉,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冯博远在后头跟着,有些不满,觉得白玉堂傲慢,身后那两个女弟子就更加了,喊了一声,“白玉堂,这是我们二月宫的大当家。“
白玉堂更是不明白了,二月宫宫主不是个女人么……怎么又冒出来个当家的。
不过他也懒得管这些,这回连头都没点,心说管我什么事。
展昭单手托着下巴在一旁坐着听动静,虽然看不见,但以他对白玉堂的了解,大概能知道这人此时的样子铁定很气人。
“可以坐下说么?”姚惊风此人似乎相当稳重,并不在意,到了桌边说要坐下。
小四子见他在自己不远处,钻到了白玉堂怀里。
“这位就是踹了少宫主一脚的小公子?”姚惊风摇了摇头,放轻声音道,“你不用怕,我听护法他们说了,这事情与你无关,他们吓着了你,我与你赔罪。”
小四子看了看他,心说,这个人好像还挺和气。
“哦?”展昭问,“你们查到死因了?”
“这位是?”姚惊风见展昭气度不凡,不过刚刚冯博远告诉他了,此人盲。
“我姓王。”展昭笑了笑。
“原来是王兄。”姚惊风点了点头,道,“死于中毒,我们还在少宫主的喉中发现了些东西……”
“死鼠?”白玉堂问。
姚惊风一愣,身边冯博远等也一愣,问,“阁下怎么知道?”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道,“之前几个死者,喉咙里也有死鼠。”
“必是马腹所谓?”姚惊风皱眉,问两人“我知道一些线索,可否请二位与我同行?”
展昭疑惑,“姚兄知道什么线索?”
“我听了他们对马腹的描述,那条被抓到的大鱼并非马腹,而是虎鱼。”姚惊风认真道,“但是虎鱼十分稀有,常有人说虎鱼是马腹之友,有马腹的地方,才会有虎鱼出现。”
“你想要我们帮你去做什么?”白玉堂开门见山问。
“抓马腹!”姚惊风笑得很有几分自信,“切下几块虎鱼肉来,抛入水中,马腹自然会来救朋友,到时候将它捉拿。只不过我们人手不够,所以……”
“我没有理由帮你。”白玉堂淡淡回绝。
姚惊风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白玉堂一眼,江湖相传此人非常难伺候,果然不假。“
“我们当家的好言相求,抓住了马腹,也是帮你们破案。”冯博远不满,他年纪大了,只觉得白玉堂太目中无人。
“那有如何啊?”白玉堂依然无所谓,伸手剔出一块子排肉来,塞到怀中小四子嘴里,“我又不是衙门里的人,你们抓不抓马腹,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兄莫非不想为民除害?”
“我不太欣赏你的手段。”白玉堂明说,“用朋友的肉来诱捕,不地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展昭吃着箫良给他夹在碗里的菜,点头赞同白玉堂的话。
姚惊风碰了一鼻子灰,下不来台,只得感慨这白玉堂还真是一点人情面子都不给人留。
“哈哈哈……”
正这时候,就听到客栈里头另外一桌有人哈哈大笑。
众人望过去,就见是一粗壮的虬髯客,手边放着一把大刀,手里有酒桌上有肉,拿着酒坛子对着姚惊风大笑,“姚惊风,你以为你二爷宫是个什么鸟地方,人家看不上你。”
姚惊风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但是立刻恢复从容,也不多言。
“敢侮辱我二月宫!”几位姑娘就要拔刀相向,被冯博远拉住。
白玉堂看在眼里,心说,这姚惊风似乎心机深沉,不知道是个豁达的,还是个阴险的。
“冯博恶,你怎么跟大当家的说话?!”冯博远骂了一嗓子。
展昭和白玉堂听了名字都有些吃惊,冯博恶是江湖上有名的虬髯大盗,自称虬髯天师,最会捉鬼,他与怪医冯博远是亲兄弟。
“唉,护法,都是自家人,无妨。”姚惊风摆了摆手,阻止了冯博远。他站起来对白玉堂一拱手,“白五爷既然不愿施以援手,那么惊风只好自行捉拿那马腹,后会有期。”
白玉堂点了点头,也不送他。
姚惊风带着冯博远走了。
白玉堂又夹了一块排骨肉塞到小四子嘴里。
“他们不找我了么?”小四子刚刚好像听到那人说不管自己的事,不追究。
白玉堂点头,“别忘了告诉赵普,说二月宫欺负你。”
展昭无奈,“唉,让赵普知道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那才好。”白玉堂轻挑嘴角,“看不顺眼。”
“人家哪里惹到你了?”展昭问。
“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不需要理由。”白玉堂问,“吃完了没?吃完了回衙门。”
“不是去客栈拿行礼么?”展昭吃饱了,拉着箫良起身。
“你们先回去,我去客栈拿就行了。”白玉堂从怀中掏出银两付账,与展昭一起下楼。
展昭心中一动,白玉堂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下了楼,众人并不逗留,先回了衙门。
将展昭和小四子他们留在衙门跨院的卧房之中,白玉堂独自离开,却是没去原先的客栈,而是到了城东的夜市。
城东一带人头混杂比较乱,娼妓地痞到处都是,还有赌坊当铺。
白玉堂在此处穿行,看着现了原形的众生相。
时不时有几个窑姐儿上前,看了一眼他样貌后又后惊得站住了,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只好感慨这神仙样人物真叫人自惭形秽。
五毒聚集之地,无论县城大小,都会有一个,人总是需要消遣玩乐的。
白玉堂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几个在玩杂耍的戏班。
一个个仔细看过去,白玉堂瞅准了一个戏班人比较多,几个俏丽姑娘正在玩儿飞刀,还有一些样貌古怪的人,侏儒、巨人什么的。白玉堂站在一旁听了一下,发现这些人说话都本地口音,看来是当地久住的戏班。
白玉堂找到了一个看似班主的年长老头,给了他一些银两,说要问些事情。
班主见有人给银子,自然耐心听,“爷您尽管问。”
“有没有一种戏班子,会养一些不人不怪的人?”白玉堂问,“比如说蛇人、蛙人之类?”
“哦,那个自然有了。”班主笑道,“那种戏班子规模可大,中原地区确实是有那么几个的。”
“有没有一种东西,人身鱼尾?”
“有啊!”班主赶紧点头,“那玩意叫海人鱼,也叫鲛人,《太平广记》里有载,这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皮肉白如玉,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白玉堂听得皱眉,问,“当真?”
“嘿嘿,这位大爷想买?”
“你知道哪里有卖?”
“当然知道,不过么,这东西贵重,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要这个价钱。”说着,班主伸出无根手指头来,比了个五。
“五百两?”
“嘿嘿,哪儿那么便宜啊,那可是极品!”班主笑着挑挑眉,“五千两一条。”
“在哪儿买?”
“嘿嘿,得订!都养在东海那头。”班主见白玉堂衣着光鲜,就道,“爷像是有银子的人,不过啊,这东西我劝爷您还是别买。”
“为何?”
“挺可怜也挺邪性,海人鱼还号称害人鱼,购者大多为其容貌所迷惑,日日笙歌往往沉溺其中,后多被她拖入江河湖海溺毙而亡,海人鱼就会趁机逃跑。”
“哦……”白玉堂点了点头,问,“这东西吃什么呢?”
“鱼虾或者死物。”班主神神秘秘道,“别看她长得极美,吃的东西却是恶心。”
“还有。”白玉堂问,“知不知道鼠髦是什么?”
“哦,是万鼠只宗,那是传说。”老班主摆摆手,“简单些说,是老鼠精,或者个子特别大的老鼠,据说它一发话,天下老鼠都要听命行事。”
……
展昭在衙门房中坐着等,心中担心,白玉堂一人去做什么了呢?
小四子和箫良在一旁给石头梳毛,房中挺安静。
等着等着,展昭莫名觉得有些困倦了……也许是连日来担心兄长太累,如今白玉堂来了他能松口气,就靠着床头小憩,须臾竟然睡着了。
朦朦胧胧之中,展昭就见眼前一片汪洋……似乎是发了大水,水面上到处死鼠,远远的,就看到两个熟悉身影被冲走,左面是他兄长,右面是白玉堂。
“大哥,玉堂?!”展昭犹豫不知道该去救那边,却看到他大哥突然没了踪迹,而白玉堂则是让人拉着往水深处沉下去。
展昭自己也觉得透不过气来,沉入水中,就看到拉着白玉堂的不是人,而是人头人身,一条雪白鱼尾……
“展兄?”
展昭只觉得窒息。
“猫!”
“啊!”
展昭让一阵剧烈摇晃摇醒了,眼前恢复了黑暗一片……
“怎么了?”
听声音是白玉堂,随后展昭感觉有人扶他坐了起来,又听到小四子问,“喵喵你做恶梦啊,一直在叫玉堂。”
“呃……”展昭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刚刚那梦境太古怪了。
“做什么梦吓成这样?”白玉堂刚刚回来,就看到展昭在床上挣扎,眉头紧锁嘴里含含糊糊一个劲地叫玉堂,就知道他做恶梦,赶紧推醒他。
“哦,没……”展昭摇头,“梦见我哥了……”
“这么巧,你哥也叫玉堂啊?”白玉堂似笑非笑地问。
“咳咳。”展昭咳嗽了一声,箫良放了一杯茶在他手中。
展昭喝了一口,还算镇定地说,“顺道也梦见你了,你让个女流氓抓走了,所以我叫你呢。”
白玉堂无语叹气,这猫……
12 梦境成真
展昭为刚刚的梦所困扰,总觉得是不祥之兆,但又听人说梦是反的,还听说梦到水是好征兆。
白玉堂则是因为刚刚听了人鱼的事情辗转难眠。
大半夜的,两人就在房中翻来覆去。
小四子和箫良一起睡在小床上,早就睡着了,展昭和白玉堂则是躺在大床上,精神奕奕地各自想着心事。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就听展昭突然问,“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白玉堂嘟囔了一句,“你呢?”
“我刚刚睡醒了……”展昭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就是梦到你被女流氓抓那会儿……”
“咳咳。”白玉堂咳嗽了一声。
“你刚刚除了拿包袱还去哪儿了?”展昭问
“猫……”
展昭轻轻一撇腿,踹了白玉堂一脚,“谁是猫!”
“你对鱼应该比较有研究吧。”白玉堂自顾自接着说。
展昭沉默了半晌才问,“西湖醋鱼还是清蒸桂鱼啊?”
……
“海人鱼,听过么?”
“海人鱼?”展昭侧身,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枕着胳膊面向白玉堂,“你说鲛人啊?”
“是啊。”
“我听过,沿海一带似乎有人买卖,还有捕鱼的时候误抓的。”展昭想了想,“不是说,海人鱼的肉吃了能长生不老么?”
“还有这种说法?”白玉堂笑了笑,“说法真不少啊。”
“江湖传闻而已……而且,听说出海的渔民其实很怕看到这东西,因为看到了都会遇到风浪。”
“也就是说,海人鱼真的存在啊?”白玉堂想了想,问,“那它究竟算是鱼还是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还在在意之前在马腹祠后院池塘里看到的那东西?”
“嗯……还有之前那瘸腿老捕快说的话。”
“我刚刚让小良子在衙门里找了找,那瘸腿老捕快没在了,问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哦?”白玉堂也侧过身,面对展昭,“衙门里的人故意隐瞒他的事?”
“可能吧。”展昭觉得这事情蹊跷,“对了,那你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白玉堂摇头,“都是传闻,就和马腹一样,全部都是……”
“啊……”
白玉堂话没说完,突然,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
这一声叫得极响,而且毛骨悚然。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生生将床上早已睡熟的小四子和箫良都惊醒了。
小四子钻进箫良怀里,“小良子,什么叫啊?好吓人。”
“没事,估计是起夜的遇到强盗了。”箫良赶紧拍着小四子安慰。
白玉堂和展昭已经一个翻身下床,到了门口,白玉堂道,“声音是衙门里面传出来的,我去看看。”
展昭点头,知道白玉堂让他留下照顾小四子,他当然也想跟去,但是这大半夜的也没个声音提醒,毕竟不方便。
白玉堂追了出去。
展昭在房中焦急等候。
……不多会儿,就见白玉堂回来了。
“怎么样?”展昭问。
白玉堂匆匆跑回来,到桌边倒了杯水赶紧喝,压下那阵阵作呕的感觉。
“出什么事了?”展昭觉得莫名。
“鱼不见了!”白玉堂回答。
“哈?”展昭吃惊,“这么大一条鱼,怎么会不见?”
白玉堂摆摆手,“别提了,听着邪性。”
“你……看到什么了?”展昭觉得白玉堂似乎状态不对。
“死老鼠。”白玉堂定了定神回答,“满满一地。”
展昭沉默了片刻,伸手过去,拍拍白玉堂的背,“白兄,你说着衙门里的水有没有怪味道?”
……
白玉堂抬起头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展昭,叹气放下杯子,转身快步出去了。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
箫良自言自语,“哦,果然跟师父说的似的,白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脏……”
过了很久,白玉堂才回来。
小四子仰着脸看他,“白白,你脸好白哦!”
白玉堂轻轻摆了摆手,回去上了床躺下,“睡。”
展昭在他身边躺下,问,“唉,你刚刚还没说完,怎么样了?”
白玉堂翻了个身,笑着看展昭,问,“你想知道?”
“嗯。”展昭点头。
白玉堂伸手,轻轻地点了点展昭的鼻子,“我好像不记得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告诉你。”
“你……”
展昭知道他报复自己刚刚故意恶心他,但是也没办法,是自己失策,刚才应该先问了具体情况再恶心他。
“对了猫,你梦里那女流氓长什么样子?”
“你问来干嘛?”
“我下次看到的话,好避开。”白玉堂盖好被子,选择个舒服的角度躺好。
展昭忍不住好奇,问,“那么大的鱼,怎么不见的?”
白玉堂只是笑着回答,“明天告诉你。”
……
展昭就听到另一头的小床上,小四子认真对箫良说,“小良子,不可以欺负人喏,这叫做现世报。”
“嗯嗯。”箫良也点头。
展昭闷闷地趴在床上,他也看不见,刚刚又睡了一觉,这回更加无聊了。
正睡着,就感觉白玉堂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腰。
“喂,你手别乱摸!”
白玉堂此时已经有些睡意了,被展昭一推醒了,不太明白,“嗯?”
“手拿开!”展昭说了一声,就要去扒拉身背后白玉堂的手,但是手腕子让白玉堂一把抓住了,“别动!”
展昭愣了愣,抓着自己手腕的是白玉堂的手,那么自己腰背上的是什么
“呼”一声。
展昭正觉得全身寒毛直竖,身背后就有一阵风过去……石头一爪子拍下了展昭背上的东西。
箫良起床点上灯众人定睛一看——就见是一条蛇。
那蛇样子甚是古怪,有小孩儿胳膊那么粗,乳白色,很干净漂亮,不算粗,就是一条普通的蛇而已。唯一奇怪的是,这蛇皮肤柔软,并不见什么鳞片,难怪爬进来众人没听到声响。
“什么东西?”展昭看不见,但是感觉铁定不是好东西。
“是蛇。”箫良回答。
展昭一个激灵。
“死了么?”白玉堂蹲下去看,只见那怪蛇张了嘴一口咬住石头的爪子……
爪狸的爪子如同黑金一般刚硬有力,另外爪狸本身也具有毒性,所以这一口并没有咬疼石头,倒是把石头惹了。
它歪着头瞅瞅那小白蛇,突然……啊呜一口,嚼嚼嚼,吞下。
……
“啊!”小四子大叫了起来,“石头你怎么乱吃东西啊!”
“就是啊,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箫良也急。
石头眨眨眼,还伸出舌头舔舔嘴巴,像是说——味道还不错。
“吃了不要紧么?”白玉堂也有些担心,“不知道有没有毒。”
“石头。”小四子揪住石头的耳朵,“吐出来!”
石头吱吱叫着跑去睡觉了。
“刚刚看清楚是什么了没?”白玉堂无奈,只好问箫良再确定一遍。
箫良摇摇头,“就像是一条普通的白蛇……嗯,应该还是换皮的那种。”
“换皮?”白玉堂琢磨了一下,似乎听过一个什么典故,说是白蛇换皮预示着什么,可他向来都不太相信这些,因此没记住。只好等公孙来的时候,再问问他。
让这白蛇一闹,再看,外头的天空都有些泛白了,白玉堂想着还是睡吧,都折腾一宿了。
刚躺下,展昭拍拍他,“唉。”
“嗯?”白玉堂有些睡意了,“还不睡?”
“那个……还有没有蛇了?”
白玉堂愣了愣,突然一挑眉,“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展昭不解地问。
“那蛇叫美人蛇,没毒的。”白玉堂说着,伸手轻轻一抹展昭的下巴颏,“你这猫不是刚刚做梦让女流氓调戏么,应验了。”
“你……”
展昭气坏了,白玉堂笑着摇头,翻身盖被睡觉了。
展昭躺下,想了想,还是爬起来抖抖被子,确定没蛇了,才躺下继续睡。
……
第二天,箫良早早起床,拿来了早饭放到桌上,众人洗漱起床。
“现在能说了吧?”展昭问白玉堂,“那鱼怎么不见的?”
“昨晚上大叫的是一个衙役。”白玉堂也不卖关子了,告诉他经过,“那衙役说他巡逻经过,见原本关着的,用来冷藏大鱼的房门开着。他好奇,所以走了过去,却见那鱼走了出来。”
“走出来?!”展昭觉得不可思议,箫良和小四子的表情也一致,叼着筷子睁大了眼睛看白玉堂。
“我昨天估计也这表情。”白玉堂给展昭夹了一筷子菜,道,“他说是走出来的,乍一看吓得他魂魄都飞出来了,所以大叫了那一嗓子,不过那大鱼没伤害他,匆匆跑到井边,跳进去了。
“然后呢?”展昭问。
“我到了井边看,井水还在搅动,然后到了放冰块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地的死鼠。”白玉堂说着把早饭放下了,问展昭,“是不是很诡异?”
“大鱼怎么可能走?!”展昭摇头,“难道说这就是海人鱼?”
“海人鱼不说人身人头,而且娇艳无比么?”白玉堂似笑非笑,“那可是一整条鱼,我在陷空岛住了那么久,从没见过会走路的鱼。”
“吱吱。”
这时候,就见听到石头叫了起来。
众人低头看,只见它已经将自己的早饭吃完了,站在门口蹦跶,时不时地嗅嗅地面。
“地上有一条白道啊。”箫良走过去蹲下看。
“会不会是昨晚上那条蛇弄的?”白玉堂也走了过去。就见那白道从屋外一直延伸进来,似乎明确地指出了昨晚上那蛇的游动路径。
“去看看吧。”展昭拍拍白玉堂说,“有些蹊跷,为什么突然来了条蛇。”
白玉堂觉得可行,就带着众人一起沿地上或浅或深的白道寻了出去……白道从衙门的后门过,曲曲直直蜿蜿蜒蜒,拉出了老远老远,直到了衙门后头一座小山坡的西南面山坳处才停下,还打了个转,留下了一个白圈。
“就是这里么?”箫良问。
白玉堂蹲下看了看,“是诚心引我们来这儿,还是偶然?”
众人正在疑惑,石头唰唰唰地刨起了地来。
“土质很松啊。”白玉堂蹲下看,就见石头已经挖得挺深了,一个大坑之中……出现了一些灰白色的东西——骨头!
“像是人的手骨头!”小四子眼尖,伸手一指,吩咐石头,“石头慢慢挖!”
石头就放缓了速度,箫良也帮着用树杈将灰土扒出来。
不久,出现了一具人形的骸骨。
“是个女人呀。”小四子看了看脑袋,“很年轻哦,二十多岁……”
他边说边仰起脸,就看到白玉堂一脸惊异地看着那具骸骨。
白玉堂向来是个处变不惊的人,遇到什么事情都很少动声色,小四子也头一回见他这么费解的神情。
展昭只听到没了声响,就问白玉堂,“怎么了?”
“呃……”白玉堂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怀孕了呀!”箫良指着她腹腔里面那一具黑色幼小饿骸骨,“至少六个月了!真可怜呀。”
“槿儿。”箫良拍拍他肩膀,“你……再往后看看。”
小四子转脸过去一看,也惊得一蹦。
“喂。”展昭有些急了,拉住白玉堂,“看到什么了?”
白玉堂沉声回答,“鱼尾巴!”
“嗯?”展昭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这尸体是人身鱼尾巴!”箫良对展昭说,“展大哥,这是条怀孕了的海人鱼!”
“什么?”
展昭吃惊不已。
“似乎还是死与非命。”白玉堂说着,指了指那具头骨的眉骨处,那儿有一个大洞。
小四子也点头,“还有她的脖颈骨头也断掉了,死得很惨哦。”
“那蛇想要我们来看海人鱼的身体么?”箫良问。
“或者说……”白玉堂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展昭。
“嗯。”展昭也点头,“我更相信有人想要那条蛇,带我来看海人鱼的尸体……”
13 最讨厌的事
一具怀孕的海人鱼尸骨……展昭虽然看不见,但是光用想象就觉得诡异异常。
“这种鲛人真的有啊?”箫良也觉得不可思议。
白玉堂问展昭,“你觉得怎么样?尸骨带回去么?”
展昭有些迟疑,“可是……衙门的人似乎并不想要提起海人鱼的事。”
“有没有发现泥很新?”白玉堂道,“应该是有人刚刚埋下的。”
“是么?”展昭笑了笑凑过来,“没发现啊。”
白玉堂一愣,才想起来展昭眼睛不方便,有些尴尬。
“这尸体要怎么处置呢?”箫良问,“还有啊,会不会是拼的啊?”
“有这个可能。”白玉堂蹲下看那具尸骨,“说不定是人的上身配上鱼的下半身拼成的。”
“藏起来吧。”展昭提议。
……
之后,白玉堂去买了口薄棺来将尸体藏入,找来了两个衙役抬回衙门去,吩咐严加看守。
衙役们问棺材里是什么,白玉堂只说是机密,他们另外调查的一个案子与此有关,不得多问更不准偷看。
压抑们自然闭嘴不问了,这事情也暂且搁下。
办完事后,展昭等来到了市集的一间酒楼,要了个雅间,坐在一起商议。
“这次似乎还涉及旧案。”展昭说着,“昨日有会走的鱼,今日又有海人鱼,还那马腹与你在祠堂里头看到的人头鱼身怪物……真是不少鱼啊。”
白玉堂手中把玩着一个白色的瓷杯,试图将来此之后发现的诸多线索都串联起来,然而始终未果。
“小良子,小四子。”展昭将在一旁小茶几上下棋的箫良和小四子叫了过来。
两个小孩儿仰脸看着展昭,等他吩咐。
“你俩坐下,将这几天觉得奇怪的事情说一说。”
白玉堂知道,他与展昭也许当局者迷,错过了线索,箫良和小四子是两个孩子,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
“奇怪的事……”箫良搔搔脑袋,“展大哥,这整件事情都挺古怪的。”
“哪里古怪?”展昭要听的就是这个,因此让他详细些说。
“嗯……刚刚的海人鱼,还有那个马腹杀人,怎么都是用死耗子毒死人呢?人怎么可能会吞下一只死耗子。”
“嗯嗯。”小四子在一旁点头。
随后,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蕖山县的古怪之处,展昭和白玉堂听了,也觉得只是奇怪,却找不到线索。
正在发愁,就听得楼下锣鼓声响……还有梁豹的声音传来,“展大人!展大人快出来啊!”
白玉堂听得皱眉,展昭推了他一把,“唉,叫你呢。”
白玉堂只好打开窗户往下看,就见梁豹带着一群衙役满大街找他呢,摇摇头,手腕子一甩,将手中瓷杯子扔了出去。
瓷杯子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梁豹的肩膀。
梁豹抬头一看……赶紧冲了过来。
白玉堂看展昭,“似乎出事了。”
展昭点头不语,这么着急找人来,出事那是肯定的了。
“了不得了展大人啊!”梁豹冲进门来就去拉白玉堂的袖子。
白玉堂不动声色避开,问,“怎么了?”
“那个……来了个怪人,说是要你去见她,不然她可要杀光我衙门所有人,现在一大半的衙役都被点了穴道了。”
白玉堂微微一扬眉,问,“什么人?”
“不知道啊,是个女的,挺漂亮。”梁豹说着,唑了唑牙花,“那个……就是不太年轻,得有个三十多?”
白玉堂靠在窗边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展大人?”梁豹提醒。
白玉堂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告诉她,我在这里吃饭,最多等半个时辰。”
“呃……”
梁豹好险一口气没上来,“可是……她万一大开杀戒,那得死多少无辜衙役啊。”
白玉堂依然不动声色,“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这……”梁豹急得跺脚,“展大人,您话不能这么说啊。”
白玉堂却是浅浅一笑,在梁豹看这一笑看得晕晕乎乎时,却听他淡淡来了一句,“就算是衙役,也未必都无辜,你说是不是。”
……梁豹微一皱眉,但立刻恢复了刚刚的惶急神色,假装没听到,道,“那……展大人,我赶紧去叫她吧。”说完,转身就跑了。
等梁豹走了,白玉堂回头问展昭,“怎么样?”
“我看不见,都感觉到梁豹听到未必无辜的时候很是吃惊。”展昭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害怕。”
“这蕖山县,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白玉堂又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就听展昭问,“你猜,要见你的人是谁?”
“他要见的应该是你。”白玉堂又倒了杯茶,“不是我。”
展昭靠在桌边单手托着下巴,“要不要我们赌一把?”
“怎么赌?”
“我猜,那人是二月宫的宫主,你猜是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展昭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输的那个请中午饭,你觉得呢?”
“我赌什么你都帮着说了。”白玉堂给展昭将杯中的茶水倒满,“你这猫也忒霸道,一点不谦厚。”
展昭伸手去摸杯子,不料白玉堂的手却没移开……壶中温热的茶水洒在了展昭手指之上。
“是意外。”白玉堂说着,将展昭的手轻轻托起,拿了一块帕子给他擦手上的水珠,一根根指头擦过去……下手刚刚好,不轻不重,不缓不急,也不清不楚。
展昭只觉得隔着薄薄的帕子,接触到白玉堂的指腹,温热……微痒。
箫良想去拿桌上自己的杯子喝口水,让小四子一把抱住了。
箫良惊了一跳,红着脸看小四子,心说槿儿干嘛呢?
小四子对他撅撅嘴让他不准出声!不准过去!现在感觉刚刚好不准打扰!
擦得再慢,展昭一只手上也只有五根手指而已,终于是擦干净了最后一根,白玉堂将那满满一杯茶拿起来,帮展昭喝掉小半杯,递还给他。
展昭拿着茶杯愣神,刚刚白玉堂的确喝了一口,不知道他下嘴的是哪一边……
房间里静悄悄的,正在众人各自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沉默时,就听到石头打了个哈欠。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同时,听到楼梯上传来了“咯吱咯吱”的木履之声,似乎有人上来。
“嗯。”展昭轻轻摸了摸高挺的鼻梁,“我可能猜错了。”
“这么早就下结论?”白玉堂依旧走到窗边靠着窗框,看了看楼下。
就见酒楼前面停着一顶精致小轿,轿顶是红色的,画有一条盘踞的黑龙,抬轿子的两个都是穿着黑色衣的精壮男子。
白玉堂眉梢轻轻一扬,红底黑龙……这是赤龙门的人?
这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这样敲门很不礼貌,是预示开门时有什么三长两短对方可不负责,另外又威胁,不开门就铁定有三场两短。
展昭含笑摇了摇头,“看来真的猜错了,不是下三门,而是下九流。”
话音一落,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一阵风带入……吹得白玉堂身后的木窗户咯吱吱直晃。
小四子被箫良拉到了一旁,坐在了石头的身后。
再看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纱,带着红色头饰的女子,三十岁上下,艳妆、貌美、却是带着一股子邪气。
“哦?”
这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桌边的展昭,还有站在窗边喝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的白玉堂,像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有人假扮呢,原来是真的,那可是我多虑了。”
白玉堂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女子立刻单手轻抚脸颊,笑道,“白五爷也太慷慨了,这般看人,是想要人家这颗心不成?”
白玉堂有些莫名,喝了口茶对展昭说,“看来的确是找你的。”
展昭微微挑起嘴角,问,“姑娘是赤龙门的人?”
“嗯。”这女子分明是个妖艳样貌,却偏偏要拿着块帕子轻遮嘴角,做出羞涩模样来,抬脚跨进门槛低声说,“小女子,姓洪,叫洪娘。”
展昭和白玉堂听后都不约而同地一愣——洪娘是赤龙门三大高手之一,只是这女人口碑可差,是个倒采花的女贼。
“呵呵。”洪娘看了看展昭,“我原先见过北侠欧阳春,蛮以为与他齐名的南侠客展昭必然也跟他一样,是个孔武有力的莽夫。所以展晧跟我提起你时,我还不怎么上心呢,若早知道是这么个俊秀人物就好了,唉……白白错过了这许多机会。”
洪娘这一番话,说的处处玄机,分明是暗示展昭,她认识展晧。
展昭起先听到他大哥的名字也是心中一动……然而展昭对展昭了解颇深,他大哥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心思极细并且讨厌武人。特别是赤龙门这种下九流的门派,他大哥必不会沾惹……莫非,展晧在他们手中?
展昭没动声色,问洪娘,“找我何事?”
“哦……我无恶意。”洪娘轻轻一摆手,“只是听说,衙门来了个俊俏的展大人,一身白衣,那一双眼睛生生能将人魂儿勾了去。可我分明记得展大人应该是双目失明才对,所以觉得这展昭必然是假的,就去衙门瞧瞧。”
展昭心中更生疑惑,这洪娘究竟是什么来路,与展晧什么关系,竟然连自己眼伤都清楚。
“你想说什么?”白玉堂有些不喜这洪娘卖关子外加卖弄风骚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句。
洪娘又是掩面一笑,“我只是来给展晧带个话。”
“我大哥有话让你带?”展昭皱眉。
“嗯。”洪娘点了点头,“他说啊,让你别再找他了。”
展昭听后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话呢,我带到了,信与不信就全凭你了……再说了,你们就算找,也未必能找到!展晧可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
洪娘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赶紧捂住嘴,拍胸口,“哎呀……好险啊,差点口没遮拦了。”
展昭只觉得蹊跷,大哥究竟是怎么了?他是有意躲着不见,还是被人胁迫?
“告辞了。”洪娘转身要走,白玉堂见展昭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就也没去阻拦。可那洪娘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对了,你大哥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告诉了我一个答案,说是能回答你所有的疑问。”
展昭一愣,沉默了一会儿,问他,“大哥为什么弄瞎我?”
“哦。”洪娘再次掩面而笑,“展晧说啊,你是不是觉得,他从小就很喜欢你这个弟弟?”
展昭疑惑,点了点头——大哥的确疼爱自己。
“他让我告诉你,其实呢,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这双眼睛。”
展昭微微一滞,虽然觉得这话不怎么可信,但还心中还是憋闷,大哥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白玉堂则是冷冷看了洪娘一眼。
洪娘捂嘴笑得花枝乱颤,“你大哥啊,还让你看紧自己最喜欢的,小心被抢了……哈哈。”说完,转身笑着走了。
箫良听着憋气,过去将房门关上,嘟囔,“这人真讨厌。”
“就是!”小四子也点头,跑到展昭身边说,“喵喵你别信她,她乱讲的!”
展昭微微笑了笑,点点头,伸手轻轻抚摸小四子的脑袋。
白玉堂则是皱眉看着窗外,洪娘径直出了酒楼,上轿前抬头看了一眼,对他一笑,上轿离去。
白玉堂从窗转回来,走到展昭身边,“怎么看?”
展昭不语。
“不用太执着她的话。”白玉堂低声道,“她的谎话应该比真话多。”
展昭沉默良久,突然抬头,认真道,“可是我做梦的时候……你的确被女流氓抓走了。”
……
白玉堂一口气好险没喘上来,再看展昭,就见他似笑非笑神情,竟是有在调侃自己。
白玉堂想了想突然笑了,抬腿单脚踩在展昭身边的凳子上,胳膊肘架在膝盖上伸手过去轻轻一挑他下巴颏,“我被女流氓抓了,和你喜欢的让人抢了,有什么直接联系么?”
……
这回轮到展昭一口气好险喘不上来了,最后无奈,只得笑着拍掉了白玉堂的手,去拿杯子喝茶。
展昭脸上的笑意骗过了对洪娘不满的箫良,也骗过了担心他胡思乱想的小四子,却没骗过觉得展晧有问题的白玉堂。
展昭此时心中可谓五味陈杂,这原本就诡异的事,似乎正朝着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着。
14 老宅地穴
展昭似乎并未受到此事的影响,他决定与白玉堂同赴伊水畔,去拜访几次错过了的小猴子。
“人有尾巴的事情,也有哦。”小四子坐在石头背上,跟身旁的箫良说,“爹爹说过,这个是正常的,就是尾巴骨长了一点而已。”
“是么。”箫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身后,“尾巴骨啊……”又去摸小四子的……小四子红着脸笑着扭开,推箫良的胳膊,“小良子你坏死了。”
展昭和白玉堂并排走在前面,两人都是不紧不慢,听着两个孩子的动静,莫名羡慕……孩子就是好啊,怎么闹都没关系。
河边路并不平整,偶尔有坑,白玉堂就伸手轻轻挡展昭一下,以至于白玉堂一抬袖子带出风声,展昭就停下。
很快到了河边,就见前面不远处果真有一间小窝棚,只是四面荒凉,就落空一个窝棚,窝棚门口一口棺材,里头填满了泥吐,种着一些蔬果。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大概就是那里。”白玉堂看到屋顶有炊烟冒出来——有人在!
“那个小孩子。”小四子眼尖,一眼看见了蹲在小窝棚外面的地上玩泥巴的小孩儿,正是那日一转眼不见了的小猴子。
小猴子似乎也注意到有人靠近,站起身盯着展昭他们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跑进屋里去了,关门!
“他跑了么?”展昭听到了些动静,问白玉堂。
“嗯,进屋了。”白玉堂点头,说话间已经到了窝棚门口,就见木门紧闭着。
白玉堂伸手,轻轻敲了敲窝棚的门,里头没人答应。
白玉堂转眼看展昭,“怎么叫门?”
展昭有些吃惊,“你没想好么?”
白玉堂无奈,“你提议要来的。”
“……小猴子。”展昭沉默了一会儿,敲门对窝棚里头喊,“我们不是坏人,你开开门,我们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白玉堂嘴角轻轻一挑,无声地笑了笑。
“笑什么?”展昭问。
白玉堂耸耸肩,“没……”心中惊奇,没出声都知道?!
“我听到你笑了。”展昭认真道,“还笑……”
展昭的话音一落,众人都听到窝棚里头,传出来了,轻微的“嘎嘎嘎”的笑声。这笑声虽然不响,但是很诡异,嗓音沙哑得厉害。
“不是你笑……”展昭也听明白了。
“里面的人在笑!”箫良扒在门板上听了听,回头说,“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或者是很闷的地方。
“这房子总共才多大。”白玉堂有些疑惑,“怎么会远?”想着,他绕到了房子的后面,发现一切正常没什么蹊跷,在侧面朝西有一扇窗户。
白玉堂忍不住皱眉,这房子谁盖的?好好的朝东不开窗户,偏要朝西开。
“白白。”
小四子坐着石头跑了过来,指了指窗帘子,“帘子在动。
这窗户没有木窗,就一块厚重帘子挡着。
白玉堂用刀背轻轻地一挑帘子。
也亏得白玉堂胆子不小,这帘子一打开,后头的窗户上挡着一个鱼头……那鱼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长相极丑陋,双目圆鼓,张着嘴呲着牙,不过看得出来,是条死鱼。
将帘子放下,白玉堂带着吓了一跳直拍胸口的小四子回到了前门。
“怎么样?”展昭问。
白玉堂轻轻摇了摇头,“用鱼头当着窗户,不知道是什么习俗。”
“鱼头?”展昭此生最爱吃鱼,不过这案子查得他都快厌恶鱼了。
箫良用一把小匕首□门缝里,轻轻挑起了门闩。
门被推开,箫良探头往里张望,边问,“小猴子?你在不在?我们有事情想跟你谈谈,不会伤害你的。”
箫良的话音刚落,就又听到了那一阵古怪的嘎嘎声。
展昭将箫良拉到了一边,生怕有什么埋伏,这小猴子古怪得紧,他可还记得,之前刘真人死那会,小猴子就在他身边,说了一句“去死吧”,然后刘真人就真的死了。很难说是不是和小四子踹二月宫少宫主一样的只是巧合,只不过,小四子是完全没想着别人死,小猴子可不一样。
“白玉堂挑起门帘进入了屋子,与外头看的无二,屋子很小。
房中空空,一个灶台一张桌子靠墙还有一张床。
按灶台的高度和床的大小,这地方不会只有小猴子一个人住。
“人呢?”箫良前后左右找了找,并没有小猴子的影子,觉得古怪,小孩儿上哪儿去了呢。
“嘎嘎嘎……”
这时候,古怪的笑声又起来了,众人循着声音找去……
只见在屋子的西南角落里头放着一只笼子,笼外罩着一块黑色厚布……那笑声就是从里头发出来的。
“是养的鸟儿吧?”小四子问。
此时,箫良已经前后都找了,墙角、柜子、箱子,所有能藏下人的地方都找不到小猴子。
展昭摆摆手,“不用找了,他已经逃走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个的气息。”
“他怎么逃走的?”小四子不明白,“爬窗子走的么?”又觉得不可能啊,窗子被鱼头挡住了。
白玉堂走到了那个鸟笼子旁边,将白色的布套揭开,果然,就见里头养着一只乌鸦,黑色的大乌鸦。
“谁会养乌鸦啊……”箫良看了看乌鸦笼子底部一些死鱼的骨头,忍不住皱眉。
“这里,好多死鱼啊。”小四子抬头指着房顶,就见房梁上挂着很多晒干了的死鱼……却是没有腌鱼的腥臭味道,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做成的。
“白大哥,这儿有个小洞。”箫良在床边找到了一个用木板挡住的小洞,大小能够让一个小孩进出,“刚刚他可能就从这里逃走了。”
白玉堂蹲下看了看,站起来问展昭,“去追?”
展昭笑了笑,“去哪儿追啊,还不如在这里等。”
“锅里还煮着饭呢。”小四子踩在凳子上看灶台,锅里有饭,“要糊掉了。”
箫良赶紧过去将火弄灭。
这时候,展昭听到了“刷刷”刨地的声音,就问,“石头又在挖坑了?”
“石头,不要挖人家的地板。”小四子从凳子上下来,来阻止刨地的石头,却让白玉堂挡住了。
蹲下看石头正在挖的地方……白玉堂发现,薄薄的一层灰土之下,似乎有坚硬的石板,而石头的爪子,正在抓着石板之间的一条隙缝。
白玉堂将石头拉开些,伸手轻轻地扣了扣石板……传来了空空的“咚咚”声,声音是空的,却不是闷的——地下有洞!
“有洞没错。”展昭也附身下来侧耳听,“风声很快,洞应该还不小。
白玉堂在地上摸索了一下,单手扣住缝隙往旁边一掀……
“竟然掀起了一块石板,再看另一面,还能掀开一块。地上竟然有一扇石板门,这门不小,供一个人进出足够了,门下黑洞洞的地道直通到地底,还有台阶。
“台阶?!”箫良纳闷,“这个不像是普通人家挖的地道吧,你们看地上的转都是整块的青石,好像很贵。”
白玉堂轻轻敲了敲青石地面,的确是上好的青石,石质坚硬冰凉——是海石!
“不像是一般人家能用的东西。”白玉堂对展昭说。
展昭也摸索了一下那台阶,心中想法自然和白玉堂一样——之前他们就觉得奇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就将屋子建造在这里呢?原来是因为下头有个地宫!
“吱吱。”石头天性是看见洞就往里钻,这里黑乎乎一个大洞,它哧溜一声就下去了。踩着台阶走到一半回头看展昭和白玉堂……像是催促他们快些。
箫良机灵,跑去厨房拿了几根柴火做了个火把,点上火举着跑了过来,给了白玉堂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
白玉堂举着火把往下走,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展昭,低声嘱咐,“小心,很黑。”
展昭听后,微微笑了笑,白玉堂平日看起来冷面冷心的,其实只是假象而已,很温柔一人……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白玉堂一不小心认真起来展昭就想逗他,这回嘴又痒了,低笑,“没事,习惯了。”
白玉堂又是瞬间尴尬,每次都只记得展昭不方便要照顾一下,可总也忘记他眼睛不好使……
展昭一想到白玉堂现在的神情就想笑,便也凭着刚刚摸到的石阶位置往下走。
一脚踩实了,另一脚跟着下来……却是听到“哗啦”一声,石头子儿滚落的声音。
展昭踩了个空身子一歪。
“小心!”白玉堂伸手想去拉他,可展昭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本就轻功极好,练就得骨骼轻盈,这一脚踩歪了并不慌乱,在空中一拧身往里头一靠。
白玉堂正往外送要去拉他,展昭一头就撞过来了,撞一满怀。
跟在后头的小四子笑眯眯对箫良眨眨眼——搂住了!
箫良一脸的无奈,槿儿什么都不关心,就想着撮合两人。
展昭往旁边退了退,觉得这样靠着也不是办法。
“等等。”白玉堂举着火把往两边照了照,想看看黑暗之中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一照可不要紧,惊得身后小四子和箫良都抽了口凉气——就见这地方并不是一个地洞,而是一个地宫……四面开阔,只这凭空一截石阶通往下面,怎么看怎么瘆人。
“哎呀,别闹了,要小心啊!”小四子拽了拽前面展昭和白玉堂的衣裳角,这里两边是空的,就丈把宽的石头台阶都没有扶手。
“槿儿,来!”箫良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搂着小四子的腰,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保持直线走。
白玉堂和展昭是两个大人,小四子和箫良搂在一起走也挺占地方,更别说两个大人了,现在的情况是他俩不挨在一起就根本站不下。
展昭有些郁闷,“这地道是单人的?”
“吱吱!”前方,石头已经蹦跶下去好多了,见人没来,又跑上来叫唤了两声,示意他们快些。
小四子伸手戳戳眼前的白玉堂和展昭,“白白,要搂紧喵喵小心他掉下去,喵喵也不准闹,好好走!”
白玉堂和展昭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可尴尬了。
“咳。”白玉堂咳嗽一声,看看展昭,黑暗之中,就见展昭脸上神色正常,耳朵却有些红。
白玉堂忍不住低声笑了笑,这猫……
“走吧,小心点。”说着,白玉堂一手挡在展昭身侧,以防他脚下不慎摔落,另一手举着火把,跟着下面的石头谨慎地踩着石阶而下。
展昭觉得幸亏自己看不见,也没有那么尴尬了,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能看见也不至于要并排走了,只好静心听四周围动静,尽量不去在意和白玉堂靠在一起的肩膀。
小四子笑眯眯看着前面挨着的展昭和白玉堂,身边箫良不时提醒他,“槿儿,别笑啊,小心脚下。”
“嗯。”小四子点头,边说,“小良子,你火把拿稳不要晃呀!”
箫良有些纳闷,“没晃啊。”
“唔?”小四子揉揉眼,“那为什么光恍来恍去的?”
小四子这么一说,白玉堂也注意到了……他刚刚全副身心都在展昭身上,还真没注意,可是如今一看……的确如同小厮说的,火光在晃动。
“等到。”白玉堂站住了,将火把交到展昭手里,“拿一下。”
展昭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拿着火把站在原地等。
石头跑了上来,吱吱叫边看头顶边蹦跶,似乎也发现了什么。
白玉堂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联络用的响箭往天上一抛……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啸声划过。
“嘭”一声闷响,响箭撞到了顶端的地面,瞬间炸开。
白色的烟火四散开,强光射出照亮了整个地洞。
白玉堂等抬头往上一看……立刻明白了——为什么火光会晃动!因为顶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令人咋舌的东西。
15 地穴惊魂
火光之所以会晃,是因为洞穴顶上挂着的东西在飘……那东西轻飘飘的,类似于白绫一样,只是似乎年代久远,因此已经破败了。
所以白玉堂他们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洞顶之上挂了很多的棉絮,这些东西晃动造成地上火光之中有影子在晃。
“那是什么呀?”小四子觉得有些吓人,跟箫良又挨近了些,展昭看不到,就问白玉堂,“什么东西?”
“像是白色的绸子,年代久了,变得有些黄,还有些破。
“白绸?”展昭皱眉,“挂在洞顶么?波浪形?”
“嗯。”白玉堂点头,见展昭神色有些不对,就问,“怎么了?”
“哦……我听我娘说过,古时候,如果贵族人家的小姐死于非命了下葬,要随着她一起埋下去三字倍的白绫,否则她来世就有可能被白绫勒死。”
“三字倍?”箫良不太明白。
“就是三寸、三尺、三丈……”白玉堂仰起脸,看还亮着的洞顶,就见绵延过去远得几乎看不到边际。
“这里看来似乎有三千丈。”白玉堂微微摇了摇头,“谁会把那么多白绫挂在洞顶上……怎么挂上去的?”
众人都摇头,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装饰,莫非这真的是某个王公贵族家公主的墓穴?
“啊!”
众人正在纳闷,就见小四子向远处一指……白玉堂望下去,只见一个幼小的身影急匆匆从前面跑过。
“哦……原来他没逃走!”小良子看出是小猴子,话刚说完,白玉堂已经飞身以极快的速度掠了下去。
随后,众人就听到有一阵小孩子发出的惊叫之声。
楼梯下面,白玉堂抓住了小猴子的后衣领。
小孩儿不停地尖叫挣扎,白玉堂皱眉,低声道,“你怕什么,我们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猴子的挣扎渐渐地弱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回头看白玉堂。
白玉堂仔细看他的面容,借着火光,这小孩儿除了瘦点,并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当然,最古怪的还是身后那条尾巴。
此时,展昭他们已经下了长长的台阶,到白玉堂的身边。
小四子从白玉堂身侧探出头来,看小猴子,“你不要怕哦,我们不是坏人,就想问你点问题。”
小猴子盯着小四子看了良久,没说话不过已经完全停止了挣扎,抱着胳膊可怜兮兮地看白玉堂。
白玉堂自然不会再抓他了,小猴子见白玉堂一松手,拔腿就跑,却撞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抬头一看……只见是石头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猴子惊恐地看着石头,显然没见过那东西。
“小猴子。”这时候,展昭低声说,“你别跑了,我们问你几个问题后就走。
小猴子坐在原地不动,但是看着展昭和白玉堂的眼神还是不怎么信任。
正这时候,石头凑上来,嗅了嗅他。
小猴子盯着石头看了看,石头突然伸出舌头轻轻地在他脸颊上添了两下。
“嘿嘿。”小猴子起先还怕,后来似乎觉得痒了,竟然笑起来。
随后石头又蹭他,晃晃尾巴似乎挺欢喜。小猴子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揉了揉石头背上的毛。
小四子就感觉箫良轻轻推了推他,回头,见箫良对自己使眼色。
小四子明白过来,蹲下去对小猴子说,“它叫石头哦,两岁了,很可爱吧?”
“……石头啊。”小猴子开口说话了,捏了捏石头的耳朵,“真可爱啊。”
石头最喜欢别人捏它耳朵,一捏就酥了,哼哼唧唧地跟小猴子撒娇。
小猴子又让它逗笑了几次,小四子则开始和他交谈,“小猴子呀,我叫小四子,你几岁啊?”
在两个小孩儿套近乎之时,白玉堂啧开始打量周围……这个地穴相当开阔,四周空无一物,而按照这宽度和向下倾斜的角度来看,应该有一部分已经延伸到了伊水河的底部。
想到这里,白玉堂下意识地看展昭,展昭似乎是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就伸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白玉堂——听!
白玉堂侧耳听,似乎有水流的声音。
“呜呜~”
正在认真听着,就从洞中传出来了一阵飘飘渺渺的呜咽声,似乎是有人在低声哼唱,又似乎是有人在哭泣。
小四子一惊,搂着身旁箫良,“鬼鬼?”
“不是的。”
小猴子开口,“是小红在唱歌。”
“小红?”白玉堂和展昭都不解。
“你们……不能来这里的。”小猴子嘟囔了一句,“要问什么?”
展昭蹲下来,摸索到了小猴子,手放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小猴子,我想问你,那天刘真人死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那句‘去死吧’?”
小猴子似乎已经忘记了,眨眨眼,“有么?”
“有啊。”展昭点头。
“哦。”小猴子倒是无所谓一般,“他是坏人的,整天骗人,我们经常咒他的。”
“你们?为什么说他是骗子?”
“他说马腹大仙,他知道什么。”小猴子颇为不屑地说。
“那你见过?”小四子好奇问。
“见过啊!”小猴子得意地说,“马夫大仙可厉害呢!”
“多厉害?”。
“就是厉害到让坏人都死掉,让那些人都不敢欺负我们呀!”小猴子认真说。
“小猴子。”展昭问他,“能不能说的具体些?”
“嗯,就是……”
“童言无忌。”
就在展昭他们想认真听小猴子说话的时候,只听到从洞口上方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小孩子么,说什么都不要相信。”
“奶奶!”小猴子叫了一声跑了上去,展昭和白玉堂都微微皱眉……原本就快问出来了,但是被打扰了。
虽然很想一探这个地穴的究竟,还有那个哭着的小红究竟是谁,但是众人还是不得不回到了台阶,往上走。
同时,白玉堂似乎听到了“哗啦”一声,他站住了,这声音和他在马腹祠后头水池里听到的声音……有些像。
“怎么了?”展昭低声问他。
“我好像听到……”
“你没听错。”展昭没等他开口就说,“我也听到了。”
白玉堂叹了口气——果然!
“猫儿……我有个想法。”白玉堂低声说。
“不行。”展昭摇头。
“很快回来,你先稳住他们。”说着,白玉堂已经一闪,往后头去了。
石头看到白玉堂跑了,也跟着他跑了。
展昭着急,真有些气自己看不见。
小四子伸手拽拽他的衣摆,“喵喵,不要紧的,白白那么厉害还有石头跟着不会有事的。”
“几位贵客,上来吃杯茶么?”这时候,小猴子的奶奶已经在上面招呼,倒好了茶等着。
展昭只好拉着小四子的手,带着箫良一起上了台阶,却是心不在焉,他莫名想到了那个梦,真不该让白玉堂一个人去。
而此时,白玉堂已经走入了远处的黑暗之中,他不去别的地方,就是朝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走……石头在他身边跟着,不时地嗅嗅地面,看着白玉堂的举动。
渐渐地,到了黑暗的地穴深处,白玉堂就听到那呜呜咽咽的声音更加清楚了,前方又出现一个台阶,向下的,台阶下已经可以看到晃动的黑色水纹……地下河!
隐约的,白玉堂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中游动,类似于大鱼。
白玉堂往前就走,却感觉裤腿被拽住了,回头一看,石头咬住他裤腿往后撤……不让他走。
白玉堂不解,不过他不是莽撞人,石头有灵性而且天赋异禀,对洞穴之类的地方很有些本能,阻止他必然是有理由的。
白玉堂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它,“怎么了?”
“吱吱。”石头用爪子,将眼前的一块石头子儿往台阶的方向一拨……
石头滚下台阶,只滚到一半,就落入泥潭……陷了进去。
白玉堂微微皱眉,蹲下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台阶是个伪装,一般是台阶,一半是倒影,而且倒影在沼泽泥塘里,不是水面,刚刚若是一脚踩下去,必然会陷进去。
“呼呼……”石头呲牙裂嘴地对着前方的水潭叫了两声,随后拽住白玉堂的衣裳后摆往后死命拽,像是要让他回去。
白玉堂稍一犹豫,忽然就听脑后生风,猛地一矮身……一串刺耳的叫声,一大群蝙蝠从头顶飞过。
白玉堂蹲下的同时,也看到了一些诡异的,以前从来没聚过的景象。
大群的蝙蝠已经飞过去了,白玉堂蹲下,却看到河边沼泽后头的水里,漂着一样东西……像是颗人头,还是长头发的那种。
白玉堂仔细看,那人头突然一沉……钻入水里了,随后一阵水波荡漾,一条硕大的鱼尾从水中抬起来,钻入水中。
又是一串熟悉的划水波声音,声音渐渐消失……
白玉堂也回过神来,人头、鱼身……这一次,他绝对没有看错。
“吱吱。”石头这回叼住了白玉堂的袖子,还是叫他回去。
白玉堂还果真就回转身,跟石头快速地离开了那个洞穴,上了台阶回到小猴子的家里,就看到展昭心不在焉坐在桌边。
展昭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神情恍惚,听到白玉堂回来了才放下心来,长出了口气。
“呵呵。”
这时候,小猴子的奶奶看白玉堂,“阁下真是幸运,以前那些好奇心重,擅入地穴的人,都五中机关死了,你们若是真那么想看啊,下次让小猴子带你们去。
展昭和白玉堂一愣,原本还以为不准他们看呢,怎么那么大方?
“那个大洞是什么地方啊?”箫良问。
“那是个地底的大坟而已,很久远了。”老太太笑着回答。
“是谁的坟墓?”
“呵呵。”老婆婆摸摸小猴子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问,“我只说是大坟,可从来没说过,这是人的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