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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全文阅读

作者:祈祷君     木兰无长兄txt下载     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 如何立威

    那罗浑再见花木兰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离开了才个把月,可是却像是他离开了很久。

    那个强大、温柔、偶尔会有些小迷糊的火长,渐渐去了一个让人触摸不到的地方。就像是鹰扬军的旗帜一般,鹰总是要高飞于九天之上,不与地上奔跑的走兽为伍。

    阿单志奇经常说“老虎和老虎在一起,狮子要和狮子在一起,若是我们依赖惯了,以后该怎么办呢”,可那罗浑却不认为自己不是狮子,不是老虎。

    他输给花木兰,甘愿放弃中军的招揽来到右军,到最后,花木兰去了中军,他还在右军里蹉跎。

    若干人有家世,有靠山,能说去中军就去了中军,留下他们一群火伴,只能期冀着她自己回来。

    这实在让人十分憋屈。

    那罗浑是当上了百夫长以后,才知道花木兰这样的人有多么的少见,而他们是如此幸运,才会遇见了这样的火长。

    武艺高强,心志坚毅,还能理解别人。

    哪怕他自己,也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去救若干人那种移动的吸引敌人的目标。也不会自找麻烦,为了保护他们而放弃到手的军功。

    他明明只是一个小兵,做着的却是将军的xiong怀和气概才做的事情。

    他当了百夫长以后,每每看见手下的兵卒抛弃火伴、哄抢首级、甚至排挤新人时,就想到当初他们在黑一的ri子。即使经常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他们从来都亲如一人,不分彼此。

    那罗浑觉得那样才是对的,但他没有花木兰感染人心的本事,也没有阿单志奇的好人缘,所以他做不到让自己的部卒也如他们当时那般,只能用重重的责罚限制他们不准这样,不准那样。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想起花木兰,想起阿单志奇,想起狄叶飞,想起同火的所有人,然后无比的憎恨左军带来功曹的那位将军。

    某一段时间,那罗浑甚至理解了蛮古对牺牲的那些同火深沉的感情,他能明白为什么蛮古为什么情愿冒着被贬为门卒的风险,也要把左军的抚军将军教训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若是花木兰今ri里不是亲来,而是传来死在鹰扬军里的噩耗,他们这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左军和鹰扬军再有任何好感了吧。

    “为什么这么看我?”贺穆兰摸了摸脸。“我是对你始乱终弃了,还是因为狄叶飞也走了,所以你才……”

    “花木兰!”那罗浑恼羞成怒,“你那脑子没有被门夹过吧?”

    “啊,好好好,不开玩笑。”贺穆兰咳嗽了声。“对了,最近有没有人在你身边探头探脑?有没有人送你吃食?”

    “你走了,狄叶飞走了,我就是右军第一,每天都有人探头探脑。”那罗浑嗤笑了一声。“当年讨好你的那些手段,现在也有人做,不过我可不是你,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上次就害我们拉了肚子,这次我哪里还敢吃!”

    贺穆兰松了口气。

    “没有吃就好。最近……你自己多注意点。”

    她不能说的太详尽,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那罗浑眸光一寒,“你是说,有人为了赢,已经不择手段了?我听老兵们说,去年的大比,马战时还死了人,说是误伤,其实和故意的也差不多……”

    贺穆兰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但她希望那罗浑能明白事情的重要xing,所以点了点头。

    “知道是哪些人吗?”

    他追问。

    “我要知道是那些人,还来提醒你做什么,我自己就把他们揍到不能参加大比了……”贺穆兰笑了笑。“我出来一次不容易,等会还要回去,你自己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花木兰,他们说你还要回右军,是吗?”

    那罗浑眼睛盯住花木兰:“是别人以讹传讹,还是你也确实要这么做?”

    “我以为我参加大比,表达的已经够清楚了。”贺穆兰拍了拍那罗浑的肩膀,就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我要回右军,我要去虎贲骑,我还欠右军好多人情要还呢。”

    “那大比结束,我们哪儿都不去,我们就在右军等你。”

    那罗浑看着露出意外神sè的贺穆兰,伸出一只拳头。“大比之时,除了我们以外,你就把其他人揍到爬不起来吧……”

    “咦?”

    “哪怕给你再好吃的东西,哪怕和你关系如何好,都不要姑息,把他们揍到无法动弹,我知道你可以的。”那罗浑想起别人告诉他的故事。

    “若是真有心思不正之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用实力碾压这些人吧,做到他们即使用阴谋诡计都没有人会承认他们的胜利……”

    “我们还在右军等你,在此之前,你不是你一个人的……”

    那罗浑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郑重之态。

    “要保护好自己!”

    贺穆兰回到鹰扬军中时,整个人还处于一种十分温暖的状态。那

    像是大冬天冷的不行,一抬头发现太阳出来了;或者是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想送给别人,去赠送的时候恰巧发现别人也留给了你一般。

    她明明是去提醒朋友千万小心的,却被朋友郑重地提醒了。而那罗浑这个人,在她还在右军的时候,跟斗ji似的,如今也变得体贴入微。

    这是距离产生美的活例子吗?

    “我不是我一个人的……哎哟我的天,怎么有种大众情人的感觉……”贺穆兰摇头苦笑,回到自己的住处。

    “去叫你主人出来,和我比试比试。”

    一个身着银甲,手拿画戟的男子站在库莫提的副帐前。

    他在和花生说话,但那语气,怎么听都一种盛气凌人。

    “请问阁下找我何事?”

    贺穆兰见花生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替花生开了口。

    “能否放开他?”

    听到贺穆兰说话的年轻人赫然回头,见一身玄衣的贺穆兰皱着眉头站在那儿,非但没有被人抓的羞窘,反倒眼睛一亮,大叫了起来:“来的正好,你便是花木兰?来和李某切磋切磋,免得李某坐井观天,还以为中军新人里已无对手!”

    李清和贺穆兰的经历差不多,虽然他一来就是百夫长,但也是经过中军大比的冠军,手上功夫不弱。李清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出身陇西李氏,世代将种,他父亲是当地的“宗主”,李清家中十来个兄弟,他因为和大兄关系处的不好,又不愿以后一直受大兄差遣,所以才自愿投入军营。

    自他比武获胜开始,经常有人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诉说右军第一人的武勇,隐隐有将两人做比较的意思。

    他经常听得花木兰的名头,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不甘,无奈一个在右军,一个在中军,平ri里也碰不到,听到别人说的兴起,也只能嗤之以鼻。

    而后贺穆兰来了中军,却是鹰扬将军的亲卫,每ri里和将军形影不离,更是难以接触,再后来甚至离开了黑山,不知跟着库莫提去哪里争战里,再回头时,带回一匹御赐的宝马,更是压他一头。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李清还是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被人撺掇几句,抱着画戟就跑来找花木兰比武来了。

    贺穆兰眼睛一扫,见库莫提的王帐外突然出现了不少人影,就知道李清闹的动静应该不小,被不少人得知消息,早早的就跑来看热闹。

    她生xing不爱凑热闹,也讨厌被别人当做热闹看,所以环顾四周后,拱了拱手:“在□为将军的亲卫,当以护卫将军安全为要任,不能轻易比试,真是抱歉。”

    还不知道这些看热闹的人里,哪些是别有用心的刺客,哪些是希望两人斗得两败俱伤的竞争者,她又怎能让其他人如愿?

    李清摘下头盔,横眉怒目:“你是瞧不起我吗?”

    “在下并非……咦?”贺穆兰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长相,总觉得说不出的熟悉。这人的脸应该在哪里看过,但又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她紧紧注视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到对方已经露出恶心地表情:“花木兰,你瞧不起我就算了,还用这种眼神……”

    “敢问李清兄,家中是否有个排行第八的弟弟,和你长得十分相似?”贺穆兰终于想起他像谁了。当初来求亲的十四骑里,那个陇西李氏的李八郎,和他眉目间几乎是一致的。

    “我家八郎和我同母,自然长得相似。你这人,我来和你比武,你和我攀什么交情!”他一拄画戟。“到底战还是不战?”

    ……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贺穆兰。

    花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钻进帐篷里,再出来时,手中拿了一把长刀,想要贺穆兰选择何种回应,不言而喻。

    “花木兰,你去迎战。”

    听闻这声命令,帐外齐刷刷矮了一片人。大约是库莫提在帐内听到动静,便走了出来。

    这里是库莫提的王帐附近,李清敢去副帐要求见花木兰,却不敢直闯主帐,库莫提好歹也是一位王爷,就算大魏的王爷不值钱,也不是他一个宗主之子能够对抗的。

    贺穆兰听到库莫提一反常态的命令,忍不住用眼神询问。库莫提正要想法子让花木兰立威,这时候这愣头青撞上来,正好用来离为了。

    他知道在军中树敌太多不好,也不愿花木兰为了救崔浩变成众矢之的,便把这得罪人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你是我库莫提的亲兵,有人都邀战到门口了,若是避战,倒堕了我的名头。你去和他比试一番,不要手下留情。”他说到“手下留情”的时候重重咬了咬字眼,李清脸上一片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贺穆兰见库莫提说的认真,点了点头,干脆地从花生手中接过长刀,踏入面前的空地之中。

    李清来这里和他比武,原本就是受人撺掇,此时见到库莫提出来了,心中开始有些后怕了,等贺穆兰真提着长刀对他做了个“请出招”的姿势,他反倒忐忑起来。

    “我……我这是长兵器,你是不是换个……”

    贺穆兰笑了笑。“又不是马战,既然要切磋,便选趁手的来吧。”

    她说的轻巧,李清扛着一把画戟,顿时觉得十分可笑,把心头的不自在抹了抹,提着画戟就横扫了过去。

    历来比武,武艺差的先出手,武艺强的后出手,这是一种后辈对前辈的谦让,李清被库莫提的话一挤兑,莫名其妙地就先出了手,这是他心中已经开始犹豫的表示。

    贺穆兰并没有感觉到这些,她知道如今必须要大大的露脸,让那些刺客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所以刀刀都不留情。

    陇西李氏世代出名将,李清虽不是家中嫡长子,但武艺明显也是家传,和贺穆兰这种从花木兰处得来的实战之法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只见贺穆兰的刀快,李清的招式jing妙,两人兵器一长一短,起初还算是势均力敌,但到了二十招之后,李清的武器渐渐快要tuo手,贺穆兰的长刀却比之前更快,几乎招招都到了贴着李清的面目削过去的地步。

    冷兵器时代,一个人力大无比,能占的便宜实在是太多了。

    李清此时才觉得用这长兵器和人步战真是傻逼。在马上时,有马匹替代人力,脚下不用耗费力气,所以用长兵器时,借助马的冲力并不算太辛苦。可在马下和人对战,对方又用的是一把长刀,和你贴身肉搏,这几十斤重的画戟则让人束手束脚起来。

    贺穆兰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她见李清有渐渐乏力的势头,立刻欺身而上,一只手挥刀格住他的画戟,另一只手挥拳打出,直接落向他的xiong口。

    李清惊慌地后退避让,贺穆兰那落向他xiong口的拳头变招成夺取他的武器,伸手在画戟的柄部一拽,便把画戟夺了过来。

    李清见画戟被夺,状似疯虎地冲上来就抢,贺穆兰一手拿刀,一手拿戟,丝毫不乱,没有两招,李清被扫了出去,趴伏在地上,想要再起身时,贺穆兰已经横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承让。”

    贺穆兰手中一松,让画戟落在他的身边。

    李清抬眼看着贺穆兰,只见对方半点获胜后的自得之sè都没有,浑如她赢的天经地义一般。李清也算是年少得志的英才俊杰一流,何时受过这种打击,顿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贺穆兰收了手中的长刀,走到库莫提身前,躬了躬身。

    “将军,幸不辱命。”

    李清羞愧欲死。

    库莫提看了眼围观人等或好奇,或深思的表情,朗声道:“我虽准了花木兰参加大比,但也不想每天遇见这么多闲杂人等在我帐外闹事。下回若再有谁来‘比武’,吵得我无法处理公事,我就叫花木兰真的把那刀挥下去了。”

    帐外各sè人等顿时如鸟兽散了。

    库莫提移步到李清身边,对着地上的李清说道:“我以前见过你大比,你不应当是这么鲁莽之人,是让你生起找花木兰比试之心的?”

    李清原以为这将军要对他热嘲冷讽,却发现从他嘴里出了这么一句。

    他傲是傲,但毕竟出自大家,从小家中环境复杂,转念一想,也变了脸sè。

    李清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沉下了脸。

    “是尉迟将军手下的一位副将,说我根本不是花木兰的对手,只要一交手,我便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只要是个学武的,听到这种话,绝不能忍。

    “小伙子本事不错,但气xing更大,城府不够……”库莫提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提防那位副将,我与尉迟将军有些过节,不要被人当了枪使。”

    他说完这句话,负手回了王帐。贺穆兰是亲卫,只能跟上。

    临钻入大帐之前,贺穆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清将那画戟插在地上,手扶着画戟正在出神,表情一片冷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军中人人都爱脑补。’

    贺穆兰摇了摇头。

    ‘希望他还是看开一点吧。’

    自贺穆兰对李清一战扬威之后,各种对贺穆兰探究的视线都少了不少。

    库莫提有意让她有机会“引蛇出洞”,根本不再安排她值夜,还劝她没事到处走动走动,多走些偏僻的角落,好惹刺客下手。

    只是不知道是她亮出本事亮的太过了,反倒让刺客投鼠忌器呢,还是对方是在是谨慎小心,没找到合适机会,贺穆兰这几ri到处游走,也落单了许多次,也没见到什么人拦路行刺,或者和右军一样送上吃食打好关系。

    等到了比武之ri前两天,那罗浑那边传来消息,他被校场上突然倒下的旗杆砸伤了,右肩肿的有碗口那么大,根本无法提起武器,更别说比武了。

    贺穆兰千防万防,没想到自己这般出风头,结果伤的不是她,还是那罗浑那边!

    这下,她真是有了把那些刺客揍得不能人道的心思。

    “将军,是意外还是……”贺穆兰见库莫提从帐外回来,急急忙忙上去询问。“……有预谋?”

    “那罗浑在校场上喜欢靠着那根旗杆看别人cāo练,今ri旗杆倒了以后,我和夏鸿将军去查看过,那旗杆下面的土被人挖松了,一靠就会倒。应该不是意外。”库莫提显然也很头疼。“那是大校场,每天来去的人不知多少,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

    “为何不针对我?”

    “我怎么知道?”库莫提口气也不太好。“也许是你太英明神武了,连刺客都不敢对你下手吧!”

    贺穆兰想起那罗浑对自己说过的话,咬牙道:“将军,若是真找不到凶手,那我就在比武时把他们都揍趴下吧。”

    “你说什么?”库莫提抬起头,“什么揍趴下?”

    “凶手狡猾,而且在黑山大营经营已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抓出来的。可崔太常身份尊贵,不能有一点闪失,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让人能去领赏好了。”

    贺穆兰的眼神里露出狠戾之sè。

    “除了那罗浑和李清,人人都有可能是那个将军派出来的刺客,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先让他们没有行刺的能力。”

    那罗浑的胳膊伤了是吧?

    那她就让他们也都连拿刀拿剑的力气都没有!

    “你这口气好大。你确定你有这样的能力?”库莫提好笑地看着花木兰,“就算是我,让我在三军大比中把所有人揍趴下,我也不敢说可以做到。”

    库莫提已经是三军公认的武勇之人,又是主将,他说他做不到,那军中也没几个人能做到了。

    “做不到也要做。”贺穆兰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花木兰在的时候,也曾进行过这样的比武,那时候是和京中来一同征讨柔然的将领比试,花木兰大获全胜,得了不少赏赐。

    既然那时候都可以,现在只不过和一群新兵比武,没理由她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吗?”库莫提摇了摇头,“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种倔脾气。罢了,真要想行刺之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谋刺的,说不定你本事太大,倒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路出马脚来……”

    库莫提似是想到什么,“既然如此,你的安危也不能不被考虑。待我准备一番,确保你万无一失。”

    “将军……”

    “你别有负担,我们是要救崔太常的命,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轻松的得了我们的襄助?我知道他有一些珍藏,回头替你去借来。”

    “啥?”

    “唔,不用谢我,你护了我几月,算是给你的俸禄吧?”

    ‘谁要谢你啊!’

    贺穆兰泪流满面。

    ‘能不能也征求征求她的意见啊!找崔浩借东西,她是有多大的脸才敢穿啊啊啊啊!”

    几ri之后,贺穆兰顶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参加了大比,步射、骑射两项皆以“上上”的成绩通过,虽不是最强,也绝对是大比之中的佼佼者。

    举重、步射和骑射向来能刷掉一大批人,和贺穆兰、李清等人参加最后一场的,无一不是三军之中的声名鹊起之辈,或是在沙场征战已久的老兵,待两射一过,军中已经只剩十二人参加最后的“马战”。

    无论是魏人、凉人、秦人、夏人,还是柔然人,都是以骑兵为主,但凡骑兵,最重要的便是马和装备。

    鲜卑是府兵制,人人都自带铠甲和装备,对战马也十分重视,在军中大比,到了最后一场,哪怕再有傲骨之人,都会想法子或借、或购,给自己堂一身足以扬名的行头来。

    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三军大比历来是黑山重中之重,有时候连皇帝都会亲临。这一次恰逢讨夏大捷,皇帝没有亲至,但朝中重臣却是来了不少,军中所有将军除了值守的,更是全部到场,能否一鸣惊人,就在此一举。

    就这几ri,托关系的托关系,攀亲戚的攀亲戚,大家各显神通,就为了寻一副好的兵甲。原本出身豪门富户的李清等人自是不说,便是右军杀入最后一场的杀鬼,也东拼西凑了一身好铠甲,看起来十分威风。

    可当花木兰纵马进入场中的时候,无端端还是亮瞎了一群人的眼睛。

    只见他头戴虎面束发紫金冠,内穿玄sè锦袍,身上披着饕餮吞头的连环铠,腰间系着雕饰着各种异兽的宝带,弓箭随身,手持铁槊,坐下汗血宝马嘶吼咆哮,有黑龙腾空之势。

    饶是一干来观战的右军同袍,好半天也没有认出那是他们那穷的只能捡皮甲穿的玄衣木兰。

    ‘**,太**了!’

    一干同袍泪目。

    这才去了鹰扬军几个月啊,都赶上他们家镇军将军,阿不,比镇军将军穿的还要好了!

    ‘**,太**了!’

    贺穆兰骑在马上泪目。

    这一身镶金带银的全由崔浩提供,听说还是真正的古董,汉代时名将所穿,三国时期各方混战,某强人缺乏军费,从那名将的墓里给掘出来的。

    至于是哪个名将,贺穆兰都不敢再想他的名字,生怕晚上睡觉时,被那名将爬到梦里毒打一顿。

    崔浩喜欢收集“古董”,尤其喜欢收集名贵的甲胄,保养的也都栩栩如新。他身边几个家将武艺高强,穿的更是拉风,库莫提出门一趟,便帮贺穆兰弄了这么一身来。

    ‘妈妈呀……这真打起来,掉了几颗珠子,我拿什么赔啊……’

    贺穆兰肃容骑在越影身上,接受四方的打量,其实已经快要疯了。

    穿成这样,还能不能好好的打架了!

    她想念她那身黑不溜秋的乌锤甲……

    好歹结实啊!木兰无长兄——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0——>

182 暗算不成

    贺穆兰允诺的郑重,库莫提为了让她先声夺人,弄来这么一套古朴的铠甲,佩着她座下的大宛良马越影,端的是威风无比,颇有名将风范。

    但正打起来的时候,贺穆兰才发现她说的容易,可能走到此刻的对手,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庸人。

    莫说李清,便是眼前这个中年大叔长相的左军之人,便已经让她感觉颇为棘手。

    此人用的兵器不是别的,而是一对狼牙棒。

    这是北方胡人爱用的武器,在战场上挥舞起来,不死即伤,只是太费力气,又长得难看,很多将军都不爱用。

    贺穆兰的铁槊还用的是乙浑少连的兵器,槊是最为坚韧而富有变化的兵器,便是拓跋焘用的也是此种兵刃,但对方的狼牙棒不停地撞击着贺穆兰的铁槊,饶是贺穆兰力气惊人,也有一种快要架不住的感觉

    仅仅从气势上来看,都像贺穆兰只有招架之力的样子。

    其实左军那人心中也是诧异。他从小力大,就喜欢用锤子棒子一类的兵器,等投身军中时,家人便打了这一副武器,凡是和他交手的新人,很少有十招过后还敢继续用兵器相格的。

    可这花木兰不当挡了,而且看起来双手也没有发麻的迹象。

    贺穆兰又对了几招,心中暗暗叫着不妙。她的目的是大胜对方,让别人毫无暗算之机,若是一直这么招架下去,还算什么大胜?

    她一咬牙,对方举棒来攻的时候,突然站立在马镫之上,一个侧身避开了狼牙棒,提起铁槊便刺对面大开的空门。

    那对手一愣,提起狼牙棒要挡,越影已经借此机会到了对方的身前,见敌人的那匹马比自己高壮,立刻发足猛蹬。

    对方的马左右闪躲,狼牙棒没有抵住位置,贺穆兰铁槊前伸,插入这人肩铠与衣服的空隙之中,往上一挑,活生生把他挑落了马下。

    那大叔还想翻身上马,无奈越影的大蹄子已经近在他的眼前,马上贺穆兰铁槊下刺,他只能乖乖认输,牵着马离开了。

    贺穆兰摸了摸越影的耳朵,收起自己的轻敌之心,不敢再认为能够“大胜”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贺穆兰打败了左军的那位百夫长,顿时右军里爆发出一阵喝彩。贺穆兰如今身在鹰扬军,来观战的鹰扬军众骑士也是欢声震天。

    崔浩坐在点将台上,和黑山大营的众位将军观看“马战”的比试。有几个私下和崔浩有私交的,见贺穆兰穿着他的那件收藏品,不由得露出诧异地神态:“崔太常,那套铠甲……”

    “啊,你看出来了?鹰扬将军来借,我便借给他了。”崔浩没有隐瞒什么,反倒大大方方地说道:“鹰扬将军实在是爱才,我见他如此看重花木兰,便答应了。”

    库莫提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他说的没错。

    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库莫提很少和汉臣打交道,崔浩虽和他有半师之名,但平ri里却很少来往,如今为了一个花木兰,库莫提居然去找崔浩求借铠甲,在场众人顿时生出了各种想法,一时间沉默不语。

    崔浩不动声sè地用余光打量着他们的表情,试图从他们的脸上找出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出来,最终无果。

    库莫提所说的“将军”云云,让他十分在意。他在朝中政敌不多,恨他恨到想杀了他的,可能也有那么几个,可他在军中却没有什么仇敌,更别说“恨之入骨,杀之后快”的那种。

    这“将军”原本是想杀拓跋焘,杀不了,退而求其次要杀他,这帮匆忙,仿佛错过这次就没有下一次了一般,究竟会是何人,实在是让人费解。

    他稍稍有些走神,蓦地一声喝彩之声大起,右军的几位将军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击掌,顿时让崔浩清醒了过来。

    他朝着他们目光所向看去,只见校场中的花木兰挥槊下劈,正将一员小将劈落马下,而他的马还没意识到马上的主人落了马,已经跑到了两人前面,直到察觉身上轻了,才开始小步的走动起来。

    “连破三人了!其他几队那边谁胜了?”

    校场比试是分为甲乙丙三队,一队四人,每组赢了的人参加最后的比试,贺穆兰是甲队第一,其他几组还没分出高下,所以这些将军才有些坐不住了。

    “好快!”

    夏鸿感叹着对着库莫提说道:“花木兰刚刚进右军的时候,可没这个本事。当时右军大比,一场下来……”

    夏鸿突然语塞。

    他想起那些事先给花木兰送吃的同袍。也许不能干脆利落的取胜,是因为……

    他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库莫提见夏鸿连花木兰一点不好都不愿意说,也很感叹:“难怪花木兰怎么也要回右军,夏将军对花木兰实在是好的让人羡慕。若有您这样的上官,怎么不让部下誓死投效?”

    “蛮古都为了花木兰当了门卒了,王将军也降成了副将,花木兰回右军是对的。将军所在的鹰扬军虽好,但当一个亲卫有什么滋味,沙场上带兵冲杀,才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突贵想起右军后来的变化,在一旁插了句嘴。

    夏鸿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库莫提意外地看了右军诸人几眼,发现他们各个都是认同之sè,一副花木兰本来就该在右军的样子,心中也是错愕。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良禽择木而栖,他把花木兰收入帐下,若是花木兰不提走的事,他也不会将花木兰送走,任哪个将军,都梦想着有花木兰这么一员猛将。

    他不争功,也没有什么野心,武艺又十分高强,简直像是天上送下来的良质美才一般。

    是他脾气太好,还是花木兰的信用太好,竟让右军从上到下,都笃定花木兰一定会回去?

    库莫提突然生出几分逆反的心理,想看看若是他不放人,或花木兰不准备去右军,右军和花木兰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这想法只是在他脑子里转了一转,就抛之脑后。

    他的目标是那里……

    他将眼睛望向主将位的拓跋延。

    今年他二十三岁,再给他五年,他定能成为黑山大营的主帅。到时候,无论是右军也好,中军也罢,都是他的人马。

    花木兰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贺穆兰连赢三人,持槊下马休息。胜得快便有这种好处,休息的时间都比别人多一些。

    另一边,杀鬼含恨被李清挑于马下,丙组一位皮肤黝黑的士卒也是力挫三人,顺利杀到最后。

    李清自然不会是刺客,那剩下的可能,便只能是皮肤黝黑的那位士卒了。

    三军大比,已经连续几年都是中军之人最后获胜。这种最底层兵卒比试的比武,将军是不参加的,而一般有些家底和身家的高门贵族,一来便是个裨将之流,也不会参与比武。

    像是李清这般还是个百夫长的,少之又少。

    中军每次皆赢,也是因为中军的甲胄齐整,出战次数多,人人都作战经验丰富的缘故。右军和左军每逢大比有了优秀的人才,也经常被中军的将军用些手段调去,久而久之,人人都对中军的士卒获胜见怪不怪。

    但今年出人意料至极,战到最后的,竟是右军出身一人,中军出身一人,左军出身一人。

    花木兰虽然是以鹰扬军亲卫的身份,但她是以三军新人大比第一、右军大比第一的资历迎战的,谁也不好昧着良心说她是中军的出身。

    如今这样的场面,便是多年都未曾遇见的、真正的“三军大比”。

    贺穆兰看了看李清,又看了看那不知名的士卒,对方长得黝黑,五官倒不粗鄙,见贺穆兰见他,拱了拱手,笑道:“我是左军的石冒,祝两位武运昌隆。”

    这人也是有意思,在这个时候祝两人武运昌隆,岂不是隐隐就有认输的意思?

    李清还有些年轻人的跳tuo之气,见他如此说话,登时眉开眼笑。贺穆兰心中有些担忧,这人若不是如面上表现出的这般洒tuo,那就真是个可怕之人了。

    到最后一场时,校场将官将规则一说,三人均是傻眼。

    竟是混斗!

    但凡一对一单挑,再过困难,不过是比拼两人的实力而已,如今三人混战,最后留在马上的才是赢家,这胜者是谁就不好说了。

    人人都知道李清比武输给了花木兰,若是他心中不平,和石冒联手先除掉了花木兰,两人再慢慢比试,也不是不可能的。

    贺穆兰望向点将台,因为隔得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就她知道的三军大笔,最后一场绝不是这样的!

    校场内外顿时议论声、嘘声一片,点将台上库莫提给了崔浩一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表示是自己的主意。库莫提蹙了蹙眉,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关心局势。

    三个人骑在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打。

    哪怕李清和石冒真想合作干掉花木兰,众目睽睽之下,也没这个脸。

    还是贺穆兰干脆,一提铁槊,率先向石冒攻去!

    她知道李清不是刺客的嫌疑对象,那就先把石冒打趴下再说!

    石冒见贺穆兰一上来就刺他,惊慌了一瞬,立刻举起长枪阻挡,和她过了几招。贺穆兰的马比石冒要好,无奈她的马是匹小马,没有对方高大,石冒占据身高优势,一记长枪刺来,贺穆兰弯腰躲过,擦过头顶的虎面紫金冠,冠子摇晃了两下,惊得贺穆兰伸手去摸。

    完了完了完了,老虎脸会不会瘪下去啊!

    会不会被后世发掘出来的考古学家起个什么奇怪的名字啊,例如“凹虎紫金冠”什么的!

    石冒刺出去以后,见贺穆兰先摸自己的头冠而不是脑袋,心中顿时大喜!

    她这一套盔甲是借的!她怕坏!

    霎时间,石冒招招都朝着贺穆兰的头冠、吞口、带扣等处扫去。盔甲的要害之处自然坚固无比,可这些装饰却不是如此,而且装饰之处多用金银玉器,也比要害处的生铁、坚甲要珍贵的多。

    ‘妈的!果然是外表憨厚,内里奸诈!’

    贺穆兰闪身避过几下擦着肩膀的歪招,举槊猛刺,顾不得伤不伤出人命来了。

    “那石冒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刺要害,专挑臂膀和脑袋顶上下手?”

    一个将军看出不对来。

    “花木兰还都躲了!躲什么,趁机反击啊!”

    “你这都没看出来,花木兰穿着崔大人的甲胄,怕弄坏啊!”

    “这一身确实漂亮,难得也实用,我看着都心动,崔大人,这件也是古物?”

    崔浩见视线到了他的身上,便点了点头。

    “有些年岁了。”

    “是何来历?”

    崔浩摸了摸胡须。

    “若花木兰此战又胜,便和这套盔甲的原本主人有些关系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猜测,有说吕布的,立刻就有人说吕布头上的是三叉冠,绝非虎面。有说是刘关长哪一位的,又被人笑话刘备当年没什么钱,手底下武将用不起这样的好甲。

    库莫提看着贺穆兰那憋屈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不愧是从右军出来的,小家子气怎么也改不掉。

    右军几个将军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会儿,拍着桌子大笑。

    ‘奶奶的,当年我也是把照夜明光铠当镜子洗脸的人,如今居然被逼到这种地步!’

    贺穆兰此时再看石冒,怎么看怎么恶心,反手刺出一枪,擦过对方的耳垂,带出一片血痕。

    石冒见贺穆兰渐渐避开了他的攻击范围,自己又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便对着一旁袖手旁观,似乎是在走神的李清喊道:

    “李兄,这大比是要考验我们的武艺,你在这边坐山观虎斗,到底算是哪门子武艺?”

    他知道李清素来高傲,上来便用激将法,果不其然,李清立刻回神,怒道:“我是不愿占你们的便宜,哪个坐山观虎斗?”

    他见花木兰占了上风,也持着画戟上来,和石冒一起夹击花木兰。

    贺穆兰左边挡上几招,右边刺上几下,李清一加入战局,她立刻压力剧增,但她心中厌恶石冒,便依旧把大半的攻势放在石冒那边,李清也不知道贺穆兰为何这么“优待”石冒,又觉得自己受了轻视,便屡屡使出杀招来,攻其必救之处。

    “这一战,已经是花木兰赢了。”

    一员老将感慨道,“就是我在那沙场之上,被这两个年轻人如此围攻,也腾不出手来反击。这花木兰对石冒招招毫不留情,这才是战场上的生存之道。只有挑一路破之,才能找到获胜的法子,否则只能一直被困在那里,累到tuo力。”

    “那石冒也不错,外宽内细,又懂用言语挑衅对方。也许武艺不及花木兰,倒也算是个智将。倒是李清,出身名门,武艺也不弱,就是太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还需磋磨磋磨。”

    石冒借李清之力,专拣贺穆兰的各处要害下手,“噔”地一声响,对方的枪尖斜斜地划过她的xiong甲,惊得花木兰一身冷汗。

    若不是这饕餮宝甲的xiong内镶有甲片,这人这般斜刺,她xiong前肯定要淤青一片。在这军营里,伤了哪儿都好办,最多不要脸一点露出来擦药,只有伤了xiong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石冒这一下,连李清也看出不对来。

    “石兄,比武乃是切磋武艺,怎可专拣要害下手?若是对方穿的不是宝甲,这一下可就要了命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有那么好,招招都不致命!”石冒随口解释一句,又对贺穆兰的紫金冠刺去。

    贺穆兰被石冒弄的憋屈,加之又真怕毁了这套铠甲,纵马突然离开,跃出几丈之外。

    贺穆兰纵马奔走,石冒挥马要追,不料李清却横马拦截,举起长戟封住他的去路:“石兄和花木兰斗了许久,小弟看着技痒,也来领教领教。”

    显然是对石冒也生出了不满。

    贺穆兰跃马到了一边,在旁人惊呆了的表情中开始卸甲,抛于马下。

    摘了头冠,去了铠甲,解开带扣,卸去连环铠的兜档,贺穆兰动作极为迅速,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已经摘得干干净净。

    她伸开双臂,左右活动了一下,顿时神清气爽。

    那可是冠军侯的旧物!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人,可对于她来说,那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英雄了!

    这可是连黄巾贼掘了墓都不敢穿出去的铠甲,她哪里敢有一点点的损伤!

    贺穆兰对着石冒的方向冷冷地一笑。

    欺负她穷是吧?

    那她就欺负他弱!

    贺穆兰tuo了盔甲,气势不降反升。她身穿一身玄sè衣袍,更衬得英姿勃发,虽长相平庸,却说不出的意气风发,让人侧目。

    贺穆兰驾着越影一个加速,到了李清和石冒的身边,举槊跳开两人的兵器,大喝了一声:“李兄且让我和他一分高下!”

    石冒见贺穆兰tuo了铠甲回来,眼睛瞪得浑圆。李清是知道石冒枪法的刁钻的,惊呼出声:“你不要命了!”

    贺穆兰不再理会这二人,运足十分力气,招招都对着石冒的铠甲上招呼。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铛铛铛,铛铛铛铛!

    一阵阵让人牙软的声音传出来,并不是其他,而是贺穆兰的铁槊击打在石冒铠甲上的声音。

    看起来贺穆兰似乎没有挑着对方的要害下手,但她的力气何等大,铁槊又是坚韧之物,力道容易传到下层,敲打到铠甲上倒要比铁棍一类更要疼痛难忍。石冒只是挨了七八下,便满脸大汗,狂叫了起来。

    李清看着石冒单方面被打的样子,一时竟然有些胆寒,不敢上前相帮。等他想要上前的时候,对方已经被自家的战马掀落到了马下!

    原来贺穆兰劈打他的时候,力气全部都是往下传的。人要站在地上,这力气就通过双脚传到大地里去了,可是石冒骑着战马,贺穆兰每重重击打一下,那力道雄浑无比,除了让石冒受了,竟有小半全传递到了马的身上。

    这石冒的战马被震了许多下,脊背吃痛,无法再承载主人,便听凭本能,将他掀到了马下。

    “咦嘻嘻嘻!”

    “越影,不要!”

    越影是何等古怪的xing格?它见此人落于马下,刚刚主人又一直吃瘪,此刻兴奋地不行,立刻人立而起,要把此人毙于马下。

    校场上呼声一片,许多将军一跃而起,就怕这场大比也弄出上次的人命来!

    贺穆兰猛拉缰绳,要将越影的脑袋偏到另一边。说时迟那时快,李清驾马狂奔,对着越影猛撞过去,两匹马撞在一起,一白一黑两匹马嘶鸣不已,纷纷将主人摔落马下。

    贺穆兰被摔得头晕眼花,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就见面前什么闪亮地东西迎面袭来,她在马下作战过好几次,条件反射地一个打滚避开,再定睛一看,简直是怒不可遏!

    石冒虽然对她保持的是出拳的动作,但刚才那银光一闪的,绝不是拳头。

    “石冒,你竟然暗算人!”

    “大比的规矩是谁最后掉落马下谁赢,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先落马,然后是李清。既然三人都落了马,我两自然是谁先趴下,谁是第二……”

    嘭!

    贺穆兰一拳将他击飞了出去,面目狰狞。

    “不过是一场比试,你竟动了短刃!我刚刚就该让越影踩死了你!”

    李清也跌的七晕八素,刚爬起身,就见贺穆兰一拳将石冒击飞,立刻神情大变,上来阻拦。

    “花木兰!他都已经落了马,你又何必这么……”

    他的话被贺穆兰难看的表情活生生吓得顿住了。

    贺穆兰几步走到石冒的身边,满腔怒意顿时上涌,加之又有那罗浑被暗算无法参加大比之事在前,拳脚更是重了几分,将这石冒活生生打成了猪头。

    待他毫无招架之力时,贺穆兰在众人各种眼神之下从他袖子里拽出一把短刃来,掷在地上。

    凶器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李清见到此物,顿时不语。

    “这样的货sè,居然还战到了最后!亏长了一副忠厚的皮相!”贺穆兰对着李清做了一个起手的动作。

    “你还有什么异议?要战便战,我的嘴上功夫一向没有拳头厉害!”

    李清自嘲地笑了笑,拱手认输。

    “我上次步战便输给了你,何必在三军面前自取其辱。”

    贺穆兰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认输了?

    “花兄以一敌二,尚能保持不败之绩,又能察觉这石冒外忠内奸,我不如你多矣。”

    李清也是能伸能屈的汉子,摆摆手便去牵马。

    “吓!”

    两匹马刚才撞在一起,双双冲出好远,待李清看到两匹马的样子,顿时被惊得瞠目结舌。

    这汗血宝马……

    “花兄!”

    “咦?”

    “你的坐骑……”

    为何老去咬我那母马的耳朵?木兰无长兄——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1——>

第183章 大比之后

    石冒怀揣利刃,即使不是为了行凶,也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但出人意料的是,那利刃上并无毒药,和贺穆兰在帐篷里听到的话根本对不上号。

    石冒隶属左军,自贺穆兰被左军的抚军将军带人陷害以后,那位将军下场自然不太好,几乎被蛮古打死了,左军和右军之间也有了间隙,如今石冒又准备在马下对贺穆兰下毒手,更是引起了众怒。

    要知道贺穆兰要不是为了制止越影踏死他,原本是没必要落马的。

    一个要行刺高官的刺客,应该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提早动用凶器,所以石冒究竟是不是那位“将军”的属下,只有看崔浩等人的手段了。

    贺穆兰校场立威,以一敌三,虽然三人最后都摔下了马,但一个认输,一个私下暗算人触犯了规则,最后的胜者还是贺穆兰。

    当大将军拓跋延宣布贺穆兰是最后的胜者之时,校场里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

    三冠的冠军!

    以一敌三!

    五六年来,第一位右军出身的冠军!

    贺穆兰站在点将台上,接受万人的欢呼,心中并无太多的激动,因为她看到了那个站在崔浩身边的道士。

    年轻的、更加道骨仙风的寇谦之。

    她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在死了一次后又复活过来。

    寇谦之将眼睛移向她,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地眯了眯眼,看了她许久,之后对她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当年我初见你,并不知你是女子,只是倘若男人身上拥有你这种先天阳气,又是心xing坚毅清明之辈,不是天生的将帅之才,便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均是以武力拨乱反正,匡扶社稷之人。”

    寇谦之在幻境中对她所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贺穆兰见寇谦之只对他笑了笑便移开了目光,心中更加捉摸不清寇谦之是不是也是未来的来客了。

    而那引她去帐篷之人是否是寇谦之,更让她心头一片迷雾。

    “花木兰?花木兰?”一个声音响在她的耳边。“我知道你很高兴,不过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失态!”

    库莫提的声音让出神的贺穆兰一下子惊醒过来,有些发愣地看了过去。

    在他身边,身着戎装的库莫提用手按着她的肩膀,小声和她说道:“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对崔太常动手,你清醒点,若有意外,记得护他。”

    贺穆兰眨了眨眼,轻轻点点脑袋。

    “我就知道你不会一直都是个普通的卒子!”库莫提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像是掩饰她的突然出神。

    “期待你纵横沙场,与我并肩而战的那一ri!”

    贺穆兰受这位鹰扬将军照顾良多,已经到了不知道如何还清的地步。偏这位将军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回报而如此做的,这就让她更加感激涕零。

    她只能深深地施上一礼,献上自己所有的感激和尊敬。

    “花木兰……”

    贺穆兰开口道。

    “……定不负将军的深恩。”

    库莫提也不知听过多少这样的话,他笑了笑,像是非常满意的离开了。

    库莫提是贺穆兰原来的主将,待库莫提褒奖一番后,拓跋延便开始赏赐几位佼佼者的成绩。

    贺穆兰得了一张雕花大弓,这弓是由不知什么动物的角制成的,入手温润,而且颇为厚重。贺穆兰喜欢射箭,得了这弓,顿时爱不释手。

    李清得了一匹宝马,因为据说他的战马在上次出战时被人射死了,只能勉强用替马出战。替马是一匹母马,因为身材比一般母马高大,xing格却比公马温顺,便一直做着李清的替马。

    杀鬼等人都得的是各种武器,能入最后的十二人,无不是人中俊杰,他们在花木兰身后一字排开,接受封赏,贺穆兰打起十二万分jing神,就担心背后射来一支暗箭什么的,突然就解决了崔浩的xing命。

    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直到崔浩挥毫泼墨,盖上印鉴,都十分正常。

    崔浩和寇谦之一起上前,崔浩让随从捧上那副刚刚写成的字幅,纸上连墨迹都未干。

    丈余长的纸上,写着“勇冠三军”四个大字。

    贺穆兰自然是识字的,弯腰接过了那字幅,谢过崔浩的赏赐。

    “花木兰,你有勇有谋,难得的是十分忠诚,本官很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想来鹰扬将军会为了你来找我求借宝甲,也是因为如此。”

    崔浩自知道这个年轻人有可能是拓跋焘私下的心腹以后,对贺穆兰的态度也越发的友好。

    “所谓宝甲赠英雄,那套冠军侯昔年的旧物,我就赠与你了。希望你能勇冠大魏,他ri也得封‘冠军侯’,给后人留下一段佳话。”

    贺穆兰见这个没什么交情的重臣居然对她给予这样的厚望,甚至把那套铠甲都赠给她了,顿时把嘴巴张成了个“o”字型。

    那套铠甲拉风是拉风,但象征意义已经大过了实际用处,无论是哪一个武人,都不会轻易穿它去战场征战。

    贺穆兰知道崔浩家富甲一方,却不知道他能把这种东西随便送个小兵,一时间不知道是受宠若惊多些,还是仇富的心理更多些。

    这也太**,太**了!

    霍去病当年“使得六畜不生息”,对于胡人来说,更是有着特殊的地位,崔浩得了他的铠甲,也不敢随意使用,就是怕鲜卑贵族会多想,有意认为他含沙射影。这套宝甲在他手里反倒有些烫手,如今得个机会送了出去,还能落下一个人情。

    崔浩笃信道教,见贺穆兰露出那样的表情,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起来,指着贺穆兰问身后的寇谦之:

    “道长善于观人,你看看这花木兰,ri后前程如何?”

    寇谦之看着贺穆兰,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位可是天赐的将星,前途无限是肯定的,便是名垂千古,也不意外。”

    寇谦之何曾对人有这样高的评价?饶是崔浩也忍不住多看了贺穆兰几眼,见寇谦之不是客套,笑容更加和蔼了起来。

    “竟是如此?那我这铠甲送的更是值当了。花木兰,寇天师轻易不会夸奖一个人,望你ri后真能成为国之栋梁,匡扶社稷。”

    他鼓励了几句,便带着寇谦之回那主位上去了。

    贺穆兰只觉得背后各方射来的视线简直要烧熟了她的后背,不由地“忧怨”地瞪了寇谦之一眼。

    这道士……

    哎,不说了。

    崔浩和寇谦之也送完了奖赏,接下来的便是“点将”。

    大将军拓跋延迈步走到点将台的正中央,对着三军高声道:

    “我黑山大营的惯例,三军大比夺冠之人,可按军功授予实缺。功曹何在?”

    被素和君“斥责”过的几个功曹如今恨不得捧着花木兰的脚喊爷爷,见大将军拓跋延呼喊,立刻捧着花木兰的几本军功册奔上台来。

    “花木兰军功几许?念!”

    “是!”几个功曹打开册子,开始念了起来:“丁卯年九月初四,初战,斩敌十二,下获……丁卯年九月二十一,得首级十四,下获……丁卯年十一月初七,得首级……”

    “丁卯年十二月二十一,俘虏奴隶三百七十二人,上交军中,中获。戊辰年正月初四,随鹰扬军出战,救援朔州……”

    那功曹最近刚刚把花木兰的功劳统计完毕,鹰扬军有自己的功曹,对每个人的功勋记得更是清楚,这些功曹最后把花木兰的功勋统计完的时候,根本不相信一个新人在不足一年内能获得这么多的功勋。

    别说功曹们,便是在校场上听着花木兰军功的将士们,也都是瞠目结舌。

    初战便斩敌十二,那黑一那一火有多强,不言而喻。

    他们还不知道第一战里那被杀的十几个敌军大多是花木兰所射杀,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么诧异。

    那功曹零零碎碎读了有半个时辰,整个沙场从议论纷纷到小声喧哗,到最后的鸦雀无声,几乎是连某个人嗓子发痒的小声咳嗽都听得见。

    便是库莫提也没察觉到花木兰跟在他身边以后立下了这么多功劳,意外的和身边的若干虎头说了几句什么。

    贺穆兰却并没有觉得如何荣光,反倒有些不自在。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八岁少年,而是年近而立之年之人,站在大校场上听着别人宣读自己杀了多少人,莫名地有些憋闷。

    这个时候,她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功劳是建立在无数条人命上的。虽然她是保家卫国,虽然她是为了自保,但听到自己杀了多少人,俘虏了多少个奴隶,总是有些不舒服。

    那功曹细细碎碎念完了她所有的军功,对着大将军回道:“花木兰如今军功已经六转,应当授予‘上骑都尉’之勋。按照我大魏军制,武勋降两等授官,应授游击将军一职。”

    游击将军和杂号将军,都是可单独领军两千的将军。

    前世花木兰这个时候,已经是“虎威将军”了,“虎威”便是她的旗号。而狄叶飞则是“游击将军”。

    拓跋延似是也被花木兰的军功所震动,思索了一会儿以后,朗声说道:“花木兰,游击将军未免显示不出你的威武。你力大无比,搏杀之时又有猛虎下山之势,本将军便封你‘虎威将军’一职,虽是杂号,位同游击,领军三千。”

    果然还是虎威。

    贺穆兰单膝跪下,恭恭敬敬地接受了这道封赏。

    “本将军听鹰扬将军所言,你不愿留在中军,想回右军效命?”

    “是,末将想回右军效命。”

    贺穆兰的回话一出,中军的镇军将军尉迟夸吕顿时黑了一张脸。左军知道花木兰和他们有过节,也没存着招揽之心。他们的主将迟迟没有到任,一直是大将军先兼着,也不知朝廷是什么心思,根本不准备露这个脸。

    夏鸿和王猛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知道花木兰十之七八会回右军,但如今明明白白地听见,忍不住双双露出笑意,他们身后的右军将军更是笑出声来,喜形于sè。

    三军大比的冠军,在中军都算是鹤立ji群之人,兜兜转转一圈后还要回到右军,对如今正在渐渐振奋起来的右军来说,无疑是一剂良药。

    拓跋延早就从库莫提那里知道花木兰死了心要回右军的事情,此时并不多啰嗦,他也不可能当着三军的面,劝说他“中军比右军好多了你去中军”这样招惹众怒的话,所以便只是转头和记录升迁的司功参军说道:

    “等大比结束,将花木兰升为虎威将军,兵甲、兵员的补充,和右军镇军将军夏鸿商议。”

    “是!”

    贺穆兰见拓跋延应了她的请求,连忙高声道谢。

    历来大比的冠军前途都是大好,左右军中的虎贲、骁骑两营,主将大半都是冠军,中军的几位先锋将军,也都是如此得来。

    拓跋延勉励了贺穆兰几句,便下令今ri每火加肉菜一道,蔬菜两盘,算是共襄盛举,顿时校场里欢叫声震天,贺穆兰一下点将台,就被礼官上来披红戴绿一番,右军众将士将她团团围住抬了起来,在黑山大营中绕了一圈,才抬回右军去了。

    ‘救命啊!这是谁在趁机乱摸她的腰啊!’

    贺穆兰泪流满面。

    ‘还有谁掐她的屁股,本来就没有肉啊喂!’

    这是全军的盛事,更是右军的狂欢之夜,点将台上众将军和大臣见着贺穆兰被人抬走,也都纷纷追忆起自己年轻时的岁月,笑着看着他们渐渐离开。

    夏鸿带着右军诸将走的是最早的,他们是右军的主将,右军新增一员将军,无论是营帐还是新到的手下,都是要妥善安排的。

    一般来说,新增的将军要自己练兵,当年花木兰和狄叶飞便是自己练的新兵自己带,陈节就是那时候被升为亲卫的。

    如今右军新兵只有一千多人,就算全部给了花木兰,那也还有八百人的不足,得等到春天军府再送新人过来,才有兵员可以补充。

    而花木兰确实是员马上可以上战场的猛将,右军也需要得力的先锋将军。哪个主帅也不愿意让她蹉跎小半年去练兵,回营后这些将军免不得要商议一番,从各位主将的帐下调拨一批人过去,再抽调新兵补充。

    想到那个犯错被剥夺了将职的将军,他还留下来一千多骑兵,夏鸿突然有了主意,开始和身边的将领们议论了起来。

    当夜,右军之人载歌载舞,烤羊烤猪,贺穆兰和昔ri同袍故友彻夜狂欢,自是不用多讲,就算中军那边李清并未夺冠,喧闹之声也响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熬了一夜的贺穆兰去鹰扬军中辞行,路过所遇见的鹰扬骑士纷纷对她表示祝贺,也有恼怒她没有留在鹰扬军中而失望避开之人,贺穆兰心中去意已定,和他们寒暄一阵后,便踏入了库莫提的王帐。

    库莫提似是也一夜没睡,见贺穆兰前来,给她赐了座,揉着眼睛说道:“那石冒大约不是行刺之人。”

    “那……”

    库莫提摇了摇头。“大约是石冒突然杀了出来,打乱了他们的布局。此人在左军一向本事不显,谁也不知道竟能战到最后。除了你和李清,已经被刑讯过的石冒,剩下的九人里,一定有意图不轨之人。”

    贺穆兰一言不发,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意见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库莫提抹了一把脸,苦笑道:“黑山大营何等重要,竟接二连三的被有心之人利用。我都怀疑先前的营啸也不是意外……”

    库莫提说到这里,突然闭口,对着贺穆兰继续说:“你去了右军,若有风吹草动不对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你虽不是我的亲卫了,但人人都知道你我有这层关心,中军对你不会阻拦。”

    “……是。”

    贺穆兰点了点头。

    “多余的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你那军奴,还有你新得的铠甲和武器,都一起带回右军去吧。你亲卫做的还算称职,那件乌锤甲,我也赠与你了。崔太常给的东西好是好,不过我看你,也不像是敢真拿着穿的样子……”

    库莫提想起贺穆兰在校场上束手束脚,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说你,好歹也是随王伴驾过的,大夏宫也去过了,连公主都见过,不过一套铠甲,竟让你……哎,罢了,这话提了也没意思。你是新任的虎威将军,当尽快建立起威严,不要让人看轻了才是。”

    “谢将军教导。”

    “要借钱尽管提。”

    “咦?”

    贺穆兰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库莫提见贺穆兰还没有懂,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忘了你还不知道下面要做什么。等你带了兵以后,手头上要不方便,可以来找我。你那一百两金子,恐怕还不够用一个月的……”

    贺穆兰见到库莫提放声大笑的样子,突然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听他话的意思?

    贺穆兰在副帐里拿了自己的用物和装备,带上花生,在和副帐里的几位亲兵约下“等我休沐定在黑山城摆下宴席宴请各位”的约定后,疑惑迷茫的回到了右军中。

    她如今已经升为了将军,可单独一个营帐,她的随从花生也和她同住,不过住在了副帐。

    贺穆兰将所有东西丢下,先去参军帐中找司功参军交接,那参军见她来了,眼睛顿时一亮,笑着迎上前来。

    “花木兰,你来的正好,新成一军,这军旗、号角、皮鼓、金柝都得新制,我们来算算,需要花费……”

    “咦?”

    “还有传令官、旗官、伯鸭官,这些你都得自己养,粮饷军中并不出的……”

    “啥?”

    “虽说新兵入伍都自带兵器铠甲,但箭矢还是得提前准备的。军中箭矢每人都有定量,超出得自己购置。新兵只有粮饷没有俸禄,你手下两千骑兵,就算骑射兵五百,这五百人的箭支,你得预先准备……”

    “司功参军……”

    “什么?”

    贺穆兰摸了摸自己的腰。

    “我就两个肾,你要哪个,你自己割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陪着孩子玩了一下午,跑出去郊游了,所以更完了。第二更在10点以后,抱歉了。

    小剧场:

    越影:咦嘻嘻嘻……(昨天那马呢?有妈妈的味道!)

    李清的母马:……我只不过长得高一点……木兰无长兄——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2——>

第184章 同火参上

    司功参军当然听不懂贺穆兰的冷笑话,哪怕她说的是他听得懂的笑话,也没有通融的余地。?天。天.

    当贺穆兰知道要当一位“杂号将军”居然需要破费这么多,顿时露出了“吓尿了”的神情,并且深深的怀疑花木兰前世那么多钱哪里来的。

    当她努力地回想一番以后,赫然发现……

    nnd,花木兰先开始是在王将军下面做副将,然后升到主将,那时候王将军已经升了,还是她和狄叶飞的主将,那时候什么都有人包啊!

    现在她是主将啊!

    直接听令于镇军将军啊!

    这笔账他不出啊亲!

    “我能不做主将吗?”贺穆兰失魂落魄地张开了口。

    “你开什么玩笑,哪个不愿做主将!”

    参军帐中的众参军都和贺穆兰有些交情,见她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纷纷取笑:“虽然一开始花的多,可是主将是独得一份赏赐的,军功晋升也快的多。主将可以有副将,副将又能带一千人马,等人全部到了,那便是三千的人马,即使在黑山,也不算实力太弱了。”

    “什么,还要再多养一千?”

    贺穆兰有晕过去的冲动。

    “其实原本也不必花销这么大,只是右军原本就穷的很,没什么盈余,便是想给你出了,也没有这笔钱财。夏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不你先克服着,先一切精简着来,等有了进项,再一点点堂吧。”

    山羊胡的范参军是知道右军的现况的,这和开后门让军奴去高车人那不一样,这些东西都是“规矩”,他也开不了后门。

    “那可否告知,哪些可以后来堂?”贺穆兰觉得大魏人已经抠门到一种境界了,当个兵,自己要带战马装备,连衣衫鞋袜都要自己出,这已经给魏军省了一大笔了吧?

    等到了军中,一天只有两顿饭,要想吃饱,自己花钱!

    但凡箭支、兵器的折损,都得自己负责。到了战场上,杀完敌人,一个个都跟捡破烂的似的,满地上找合用的东西。

    杀敌多的还好,拿些针头线脑回来卖卖,好歹在日常操练之后能吃饱饭,杀敌少的,一天两顿,到了下午就腹如雷鸣,根本没了力气。

    但谁也没告诉过她,好不容易当上了将军,这治军的钱得自己出啊!

    旗子得自己买啊!要有特殊图案得找绣娘绣啊!绣娘又要花钱请啊!

    没钱?没钱用光板旗,什么鹰飞虎啸别想了,光板旗!

    号角得自己买,战鼓得自己买,军队包买,你给钱啊!

    你倒是早告诉她啊!早告诉她,她在攻打统万的时候在城里捡夏人的带回来啊!这玩意儿还得自己买?右军是有多穷啊!

    旗手、传令官、跑腿的伯鸭官,算是高级兵种,粮饷从将军的收入里出,否则人家不干啊!

    一天两顿吃不饱啊!扛着旗子是力气活,扛完了还要打仗,活靶子死得快啊!

    谁能告诉她,原来她一直用的箭是王副将买的吗?

    她还以为是军中发的!

    原来军中一人就发那么点,多的得自己花费去军需官那买啊!

    王副将我对不起你,早知道我就拔回来接着用了!

    难怪骑射兵那么少,不是会射箭的人不多,是养得起骑射兵的将军太少!

    贺穆兰每听一项,就似乎看见无数的钱从她的眼前飞走了,直到后来司功参军告诉她,她是否需要自己的火房时,贺穆兰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要花钱吗?”

    司功参军慎重地点了点头。

    “得火头两人,杂役三人,此外,除了军中的粮食和配给的蔬菜肉食以外,你要吃什么得自己在军需处采买。好处是随时有热水热食,一般连裨将军都有自己的火房,你最好也……”

    贺穆兰当听到“随时有热水”的时候,身上的黏腻感似乎已经消除了一点,立刻悲愤地点了点头:“要!火房要!”

    大不了回头她自己烧水烧饭!

    “说起来,像你这样从一介士卒陡然升到杂号将军的,有好多年没有过了。哪怕右军里出身最普通的王猛,一开始也是夏鸿的亲兵,后来是副将,没像你这么花用过。”

    一个年纪较大的参军感慨道:“军中这规矩不改,就算有新人冒了头,最后也只能走主将附庸的老路,成不了大器。”

    “鲜卑祖制就是如此,连我们都没有俸禄,你又提这个干吗,提了也是白提。”另一个参军打岔他的话。“花木兰新成一军,最大的麻烦倒不是这个……”

    贺穆兰听了他的话头皮发麻。

    “难不成还要更破费的?”

    他摇了摇头。

    “但凡军中主将,要么是世代将门出身,要么是鲜卑贵族亲自带着家将和亲兵,练兵也容易。就算不是,哪怕从百夫长做起,手下之人也都熟悉,慢慢一点点爬上高位,自然服众。可你原来是亲卫出身,陡然升了将军,手下一无兵卒,二无钱财,要别人怎么服你?”

    他看着贺穆兰满脸忧虑的表情,叹了口气:“好在你现在在右军威望已有,又是大比第一的身份,夏将军应该有所安排,否则你一没带过兵,二又不会排兵布阵,连个副将都没有,该如何练兵呢?”

    贺穆兰听到他的话,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可笑她原本还以为没钱是最惨的,原来最惨的不是没钱,而是根本不具备为将的基础。

    难怪军中只有贵族和高门容易出头,如同蛮古、王猛这样的猛将和智将,也只能从副将一点点往上爬。

    不是军功不够,也不是实缺不够,而是养不起那么多的人马,就算是升了高位,也不过是徒增笑话。

    库莫提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却领着八千精锐骑兵,连随手给她的铠甲都是乌锤甲这样的货色。柔然人身上能得多少钱财?他们比魏人还要穷困潦倒。想来能养着这么多人,靠的是他自己的部落和封地。

    若干虎头、独孤唯,都是带着大量的人马和粮草入军,就连李清,一来就在中军做了百夫长,也就是说,他也有养得起一百个人的实力。

    他甚至不是家主,不是嫡长子,不过是一个宗主的儿子而已。

    拼爹的时代,从古到今,都是这么残酷。

    这么一想,贺穆兰简直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你也莫忧虑,先把东西准备准备,再和你们夏将军哭哭穷。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重情重义,右军应当高看你几分,想法子为你解决才是。”

    李参军见这个明明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犹如霜打的白菜一般,不由地好言相劝。

    “往好处想,你还有不少奴隶,至少有些人手的破费,能够省下一笔。”

    贺穆兰拱了拱手,在司功参军那办完交接,抱了三捆她要准备和花费所用的竹简,拖着步子回到了右军。

    这时候,右军那大片的营帐已经不再那么温馨,而是变成几千张大嘴,嗷嗷嗷嗷地向着她扑来。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如果没有带好兵、不能带领自己的部下赢取胜利,有可能有无数人的家庭就要陷入贫困潦倒,他们可能在军中都吃不饱饭,头皮就一阵一阵的发麻。

    她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让他们活下去。

    花木兰为何让他们一定要“活下去”,是不是她的心情也和自己此刻一般,既惶恐又不忍,只要一想着身上背负着几千个人的性命和未来,就沉甸甸到根本无法展开笑颜?

    花木兰“坚如磐石”的评价,难道是这样来的吗?

    贺穆兰回了自己的大帐,将那几抉简丢在案几上,恨不得如今还是一个小兵,只要听从上官的命令冲杀就行。

    或者只是个百夫长,带着手底下一百个士卒,上将说退就退,说打就打,毫不犹豫。

    “花将军可在?夏将军请你去大帐议事!”

    将军大帐的伯鸭官在贺穆兰帐外传令,贺穆兰听到后立刻整整衣服,跟着他出了门。

    那伯鸭官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多岁,看起来就十分精干的样子。

    “你有俸禄没有?”

    贺穆兰随他走到一半,突然张口问他。

    “将军问我?”

    “嗯。”

    “卑职没有俸禄,能跟随镇军将军,是卑职的荣……”

    “你有其他进项没有?靠什么为生?做伯鸭官几年了?你们伯鸭官换的快吗?是因为没进项没前途所以经常换的吗?我记得上次见到的伯鸭官不是你啊!”

    贺穆兰突然张口问出一大串来。

    ‘阿母啊,我遇见一个怪人了!’

    伯鸭官僵硬着扭头看向贺穆兰,后者一脸正色,看起来绝非开玩笑。

    “将军偶尔会有赏赐,传令的时候,有些将军会给我一些小玩意作为赏赐……”他用暗示地眼光看了看贺穆兰,贺穆兰听了他的话,尴尬的在身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出来。

    “伯鸭官换得快,是因为只有新兵才做伯鸭官,在战场上杀敌后有了些军功,都会转为正军。”

    “说到底,伯鸭官还是得靠自己养。赏赐啊……”

    贺穆兰叹了口气,摇摇头。

    “一文钱憋死英雄汉……”

    那伯鸭官的表情更像是见了什么怪人一样了。

    贺穆兰垂头丧气地到了镇军将军的帐中,镇军将军的帐中人来人往,显然平日里夏鸿要处理的事情也是不少。

    帐中有几位将军也在,似乎是在议事,见她来了,便到一边静立。

    一想到镇军将军所花费的开销比她也不知道多多少,贺穆兰顿时开怀了一些,对着夏将军行礼道:

    “末将花木兰,奉命前来。”

    “花木兰,听说你去了司功参军那……”夏鸿笑着开口,“是不是被吓了一跳?”

    “诶?”贺穆兰抬头,“将军怎么知道……”

    “当年王猛从我身边的亲兵转为副将时,脸色足足难看了一个月吶!”夏鸿此言一出,帐子里几个将军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愁什么,你先莫急,几位将军都愿意帮你,你一开始若有不够的物资,先找他们商借便是。”

    “可以找其他将军借?”

    贺穆兰露出天上掉馅饼的表情。

    “等你带兵久了,就会发现什么东西慢慢都会有的。你先得练兵,没那么快出战,花费也少,更何况像你这样的新将,军中也有治军之费,等王将军替你去活动活动,也很快就会下来了。”

    夏鸿似乎并不觉得贺穆兰现在穷的掉渣有什么困难地,脸色严肃地说道:“这些都是庶务,等你有了副手,自然有人帮你打理经营。你现在要想的事情,是怎么带好你手下的兵。右军有许多士卒都想到你麾下效力,你一个新将,应当不辜负他们的信任才是。”

    贺穆兰一脸惭愧地称是。

    她刚刚还在发愁,几千人该怎么管理。

    天知道她连大队长都没当过……

    “我听闻你会写字,也看得懂书,这很好,你在家中时,有没有读过什么兵书?”

    “读过一些《孙子兵法》和《尉缭子》。”这话倒不是作假,花木兰卸甲归田,倒是带了一些兵书回来,贺穆兰刚穿来时闲着无聊,都用这些当床头读物打发时间。

    “但所学不深。”

    花木兰是好学生,书上密密麻麻都写着注解和自己的领悟,贺穆兰看的多了,也就记住了不少。

    但要说用嘛……

    每到这时候,她就分外的想念若干人吶。

    “那你得先跟着王将军学一阵子排兵布阵、如何练兵。他是老将,经验丰富,也带过不少副将,你跟着好好学一学,应该有所裨益。”

    “那太好不过了,只是不知道王将军可愿教我!”

    “他自然愿意教你。这次你升上将位,他也十分高兴,自动请缨为你奔走安置,替你安排兵员、设立营帐,为你找军需官打点。等他回来,你要好好谢他才是啊……”夏鸿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将军膝下无子,对你这般爱护,也和亲生儿子差不多了。”

    贺穆兰顿时愣住。

    她听这意思,怎么这么奇怪呢?

    好生生扯到没有儿子……

    夏鸿见她没有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也没有点破,又和她说了诸般需要注意之事,最后笑着说道:

    “你无兵无将,我让各位将军从各自的军中给你调配了一些人马,他们也都问过了,都愿意跟随你征战。”

    旁边几位将军笑着点头,贺穆兰这才了然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禀报这件事的,顿时感激地道谢。

    夏鸿和大多数将军都喜欢这个给右军争脸的新人,帮起来也是真心实意。

    “如今新兵营里的人还在操练,你要有空,可以去看看,亲自挑选人马。你那两千之数,一时大概是凑不齐了,你也莫急,先跟在王将军后面学着如何治军,再慢慢收拢人马也不急。明日为你调配的百夫长们就会去你帐中拜见,你好好安置,你营帐旁边那一大片空地,便是为他们安营扎寨预留的。”

    贺穆兰细细地听着夏鸿的各种嘱咐和提点,直到天色渐黑,这才回返自己的营帐中。

    她到黑山大营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睡一整个帐篷,晚上总觉得到处钻风,静的可怕,但不需要再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份,围起布幔擦洗pp也有底气了许多,也算是意外之喜。

    到了第二日,贺穆兰早早起来,换上自己最见得了人的衣甲,端坐帐中等着调配来的百夫长参见。

    没一会儿,几个百夫长如期而至,等这些百夫长一进营帐,哪怕贺穆兰再想端着,也一下子蹦了起来。

    为首之人一身红衣,笑容亲和,躬身行礼:“卑职百夫长阿单志奇,奉王将军之令,前来入籍。卑职麾下九十七人,明日便过来扎营。”

    另一个满身药草味道的黑衣男子摸了摸肩膀,苦笑着说道:“卑职如今正在养伤,也不知是不是不能出战糟了嫌弃,竟也被分到了将军帐下。卑职麾下十火人,明日也可以过来扎营。只是卑职肩上有伤,怕是要再等几日才能过来。”

    “你慢慢养伤,养好了再过来,别乱折腾!”

    贺穆兰笑了起来。

    “那罗浑,想不到你也被分到我帐下了!”

    “花将军即使是上将,卑职也是要和你继续切磋武艺的。”

    “好说好说!”

    “花将军,百夫长吐罗大蛮前来入籍!”

    “花将军,百夫长胡力浑参见!”

    贺穆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阿单志奇等人,阿单志奇和那罗浑显然也很意外,但意外之后也是高兴,连忙迎出帐去,把他们带了进来。

    贺穆兰瞬间觉得回右军简直是好极了。

    好的不能再好!

    其他军中,哪里会这么有人情味儿!

    “花将军,门卒蛮古求见。”

    门外一声大喝,让贺穆兰陡然一惊。

    贺穆兰不敢怠慢这位右军中的老将,昔日他们在正军之中时,便是在他的麾下效力。

    后来她在校场受到刁难,蛮古的蛮劲发作,打的那左军的抚军将军身受重伤,他忤逆上官,被抽了五十鞭子,从好生生的前锋将军被罚做了黑山大营外的门卒。

    贺穆兰掀开帐门,走出了帐外。

    只见蛮古满脸不自在的站在门外,因为穿着的是普通士卒的衣衫,毫无气势可言,倒有些像是强盗山贼之流。

    “蛮古将军,你怎么……”

    贺穆兰意外地看着蛮古,几乎不敢相信这位猛将竟然落到了这种地步。

    “王猛叫我来找你。”

    蛮古咧咧嘴,咬牙说道:

    “我如今被贬做门卒,想要再爬上去艰难的很。王猛说你若肯收了我做亲兵,便能不用再做门卒。”

    他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梗着脖子道:

    “老子人来了,你要不要,给个话吧!”——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3——>

第185章 砸锅卖铁

    虽然贺穆兰等人当时恨蛮古恨的牙痒痒,认为他是一个把士卒当做消耗品的主将,但这位旧上司真的出现在她面前要她当亲兵的时候……

    她还只能收下。

    蛮古被贬为裨将之后,他的人全部暂归夏将军管理,后来左军的抚军将军伤势恶化,为了平息左军的愤怒,蛮古再次被贬,成了右军的门卒,他手下的亲兵和将士原本还指望着他能从裨将升回主将,后来也只能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今王将军让蛮古来给她当亲兵,除了要让他过的不那么凄惨,估计也打的是他旧ri部将们的主意。

    毕竟蛮古手底下的人,熬了这么多年还没死的,无一不是真正的勇士。看贺穆兰等人便知道了,稍微弱点的,大多都在冲锋陷阵中牺牲了。

    但让蛮古做自己的亲兵……

    贺穆兰想了想蛮古给她洗袜子刷马端饭的场景,整个人顿时哆嗦了一下。

    “收不收?”

    “……收!”

    妈妈啊太可怕了,花生希望你能和你的新室友相处好啊!

    呜呜呜呜我对不起你!

    对于贺穆兰的这个决定,其他人并不意外。这等于是夏将军等人送上门来的好助手。蛮古虽然脑子不大灵光,xing子也粗鄙,但他毕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军功,带兵也是从百夫长做起,如何组建新军、和哪些人办事,他都比贺穆兰来的清楚的多。

    第二ri,右军新立的营地那边开始了轰轰烈烈地“扎营运动”,胡力浑、杀鬼、阿单志奇、吐罗大蛮和那罗浑的人马开始卸下自己的营帐,驻扎到贺穆兰的军帐旁边去。从此这一大片军帐都归贺穆兰管理,若有矛盾和纠纷,也都是找贺穆兰解决。

    由于先分来的百夫长大都是贺穆兰的同火,“如何服众”这个问题也很好的解决了。虽然到的只有昔ri同伴手下的五百多人,就已经足够让贺穆兰满心喜悦了。

    拔营驻扎这天,贺穆兰特地换了一身旧衣,窜到他们的营地里去帮忙。

    她比武的时候穿的太过拉风,偌大的校场又只有他们三人,许多人都知道花木兰的名,觉得她那一身拉风的睁不开眼,却没看清花木兰的人、

    等贺穆兰把那身冠军侯的铠甲一除,她身材瘦弱,长得也没有特别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是以大部分士卒都没认出她是他们的“将军”。

    “老天爷啊,这是谁立的木柱!你们是想帐篷风一刮就倒吗?”一个火长破口大骂,“要是这时候刮一阵大风……”

    沙拉沙拉……

    “火长快让,木柱倒了!”

    那火长吓得拔腿就跑!

    奇怪的是,木柱只倾斜了一个很小的角度,就又直立了起来。

    “你是谁……”

    “真见鬼……”

    木柱下,贺穆兰将木柱推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怀念地笑了笑。

    “立柱确实要打深点,黑山春夏相交之际经常刮大风,有时候真会把木柱吹倒……”贺穆兰看了傻愣愣的士卒们一眼,拍拍手又继续去帮忙了。

    “那是哪个火的?是我们百人队的吗?”

    “好像不是,是阿单志奇队长那边的吧?”

    “我怎么知道!”

    “你你你你,去给我带两捆粗绳回来!”一个火长拉住偶然路过的贺穆兰,扫了她一眼。“新人吧?大家都在做事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别等着你的火长给你分配活干,你得眼睛里有事!自己去找事做!”

    “好的。”贺穆兰点点头,“我去给你找麻绳。”

    “这才对!”

    贺穆兰好笑地摇着头,到处去找麻绳了。

    好在这东西不用她花钱买。

    等去了军需处领完东西的阿单志奇和胡力浑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由于贺穆兰的力气确实很大,此刻她正扛着一根粗壮的木柱,手里还提着一捆麻绳,朝着某个火长指定的位置放好。

    刚刚放到地上后,又被旁边几个男人拉了去,开始背起一大捆木头,开始做固定四周的木楔。

    阿单志奇和胡力浑吓得要死,因为这所在的营帐正好是他们两个人管的,二十个营帐还未立起来,先把将军拉来做苦力了,这也太……

    一个满身腱子肉的火长似乎是很佩服贺穆兰的样子,伸手一勾,将胳膊搭在贺穆兰的肩膀上,笑着夸他:

    “小伙子不错,看起来虽然瘦,但力气不小,更难得的是勤快!你是哪个火里的?要不要跟着我干……”

    “花将军,你在这里做什么!”阿单志奇脸都黑了一半,“力拔山,你放开花将军!”

    “什么花将军?我正在和这个新来的小子……啥?”

    力拔山身子一抖,低头看向怀里的贺穆兰。

    这小子看起来瘦,好像还有点肉,身上也不臭……

    不对,这不是重点!

    “将……将军?”

    贺穆兰好笑地从这个叫“力拔山”的羯胡怀里钻了出来,对着阿单志奇摇摇头:“你别吓他们,我这个将军也是新上任的,说不定资历还没他们老呢。”

    “你现在是将军了,怎能半点将军的威严都没有!”阿单志奇像是兄长那样不同意地劝了他一句。“爱护下属是一回事,和下属嬉笑打闹又是一回事。”

    “好了好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婆妈的一个人。”贺穆兰看了看身后已经呆若木ji、或神游太空一般表情的士卒们,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你们继续,我先回大帐了,扛不动的时候喊我一声……”

    她丢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等贺穆兰离开干的热火朝天的营地,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大帐中时,莫名地叹了口气。

    领导到底怎么当啊?

    在这一点上,她还没有花木兰做的好呢。

    “将军,洗不洗澡?”刚刚当上亲兵的蛮古大步跨进帐篷。“火房里刚烧了一大锅水,要不要我给你提来,擦洗擦洗?”

    ……

    贺穆兰看着蛮古的大黑脸,猛地摇了摇头。

    “有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蛮古继续追问。

    贺穆兰继续摇头。

    “我说你这年轻人,刚刚当上将军,应该是忙的脚不沾地才是,怎么一天到晚呆在帐篷里!”

    蛮古满脸愤慨地说道:“想我刚刚当上将军的时候……”

    “本将军突然想到一件事还没做,这就去了!”

    贺穆兰跳了起来,一阵风般跑出了大帐。

    嘤嘤嘤嘤……

    这蛮古做的到底是亲卫,还是亲爹啊!

    怎么还训她跟训儿子似的!

    等贺穆兰真跑出了营帐,迷茫的环顾四周,竟不知道要去哪儿。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在校场cāo练,往ri她在鹰扬军中的时候,应该是在帮库莫提喂招,或是在帐内值守……

    贺穆兰在右军人来人往的通路上站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诸人射来的“这不是新来的将军吗怎么还在这里偷懒”的表情,朝着黑山大营外高大的那座“天穹庐”而去。

    她还有几十个“军奴”在高车部族里做杂役,如今正好是去看看的时候。虽说语言不通,但有会鲜卑话的高车人在那里,应该沟通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等她步出黑山大营后没多久,那壮观的巨大帐篷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高车人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在夜晚的时候经常能听到从高车部族方向传来的歌舞之声。

    可惜军中夜晚严禁喧哗,否则以鲜卑人的xing格,怕是也要跟着高歌了。

    贺穆兰到了高车部族驻扎之地的门口,亮出身上的将牌,那门口的守卫很轻易的就让她进去了,还很好心的指点她铁匠铺在哪里,她的奴隶们都在何处做工。

    贺穆兰羞愧地道过了谢,她从救回这些人来,几乎对他们是放任不管,全靠参军帐和高车人替她养着他们。她根本就没有已经养了几十个奴隶的自觉,有时候甚至会忘了这件事。

    高车部族和几个月前她来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以高车为边界的营地,如今用木栅围成了一人高的木墙,高车人生活在这里。里面营帐遍立,也有临时搭成的木棚和土窑等物,显然是高车人之中的工匠工作的地方。

    高车部族里高车人穿梭如织,也有不少魏兵在和他们交流或者买卖。高车部族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小小的黑山城,男女老幼生活在其中,依附着不过百米之隔的黑山大营。

    贺穆兰在库莫提身边的时候听到过一些消息,似乎拓跋焘并不准备让这些高车人入大魏,而是让他们去敕勒川放牧牛羊。想来等拓跋焘的王驾一到高车,待封赏之后,这座天穹庐就要被拆掉,移到敕勒川去了。

    这么一想,这座“木城”也维持不了多久,贺穆兰就忍不住嗟叹,更加仔细地看起周围的一切。

    等等!

    他们去敕勒川了,她这些军奴靠谁养?

    现在还有高车人给吃的,等着六十多个军奴回到她帐下……

    贺穆兰捂着xiong口,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这位将军,你没事吧?”

    一个担忧地声音从贺穆兰身侧传来。贺穆兰扭过头去,是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鲜卑话说的还算流畅,他见贺穆兰看过来了,害羞地低了低头。

    “看样子是没事啦。心痛要去找人治啊,我阿母就是得了心痛死的!”

    说罢,也没等贺穆兰有什么反应,一溜烟地跑了。

    得了心痛死的吗?

    贺穆兰纳闷。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穆兰顺着门卫的指引找到了临时搭建而成的铁匠铺。高车人铸造兵器和修理兵器的手艺北方闻名,他们生活和游牧的地方产铁,又有煤,比其他胡族更早的掌握了铁与火的真谛。

    火!

    热!

    健壮的男人!

    贺穆兰一进入铁匠铺,感受到的便是这些。

    高车人里世代锻铁的无一不是jing壮之辈,熔炉边炎热,锻造兵器的男人都是赤/裸着上身,露出健康的古铜sè皮肤,抡着大锤和小锤,在铁钴上敲打着一块块锻铁。

    有几个男人在一旁拉着风箱,或来来回回的提着冷水给他们淬铁。这些打杂之人一见到贺穆兰进来了,立刻叫了起来:

    “主人!”

    这一声主人,让许多高车人看了过来。

    “你就是他们的主人?”

    高车人和这些柔然奴隶在沟通上毫无障碍,高车人也曾做过奴隶,所以对他们很是宽容,当参军帐把这些奴隶带来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就在高车人这里找到了工作。

    要重新建立家园,要给大魏人看到他们高车人所能提供的帮助,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帮助的地方也有不少,贺穆兰救出来的柔然奴隶们已经在这里找到了昔ri丢弃的尊严和安稳,如今再见贺穆兰来,脸上居然有惶恐和不安。

    这些惶恐和不安让贺穆兰不知道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过的怎么样……”

    这话一说,奴隶们的不安感更强了。

    “我们每天都有努力干活,从来没偷懒过。”

    贺穆兰觉得自己越说越错,索xing站在一边,看着高车人打铁。高车人的兵器如今在军中很抢手,除了一些赠送给将军的,大都卖给了出得起价钱的人。

    他们的“叠打”工艺据说来自于西域,高车人制造的武器上都有层层叠叠的花纹,那不是后来做上去的,而是不停重复锻打后的层次。

    这些人最费力气的工艺大概就是“锻打”,一个又一个强壮的男人反复地捶打着烧红的钢坯,直至满身大汗,再换下一个人来敲。

    贺穆兰送来的奴隶大都瘦弱不堪,在铁匠铺里做不了这样的活儿,干的都是杂役,而高车人们似乎也不怕自己的技艺被别人学去,只顾着埋头干活儿。

    她把那些自己的军奴叫到铁匠铺的一边,开始小声说起自己已经升任了将军的事儿。

    几个听得懂鲜卑话的互相转述了一下,各个都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一个将军的军奴和一位亲卫的军奴,那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贺穆兰见他们面露高兴,反倒苦笑着说道:“我养的人越来越多,反倒养不起了。你们还好,就在这里做工就好,我还要养活两千多口人……”

    虽说粮草军中是自备的,可主将太穷时间久了军心也会涣散。

    其中几个军奴小声地在一旁商议了几句什么,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可以……可以套马,卖。”

    贺穆兰被这个军奴的话激起了兴趣,连忙追问:“什么套马卖?哪里有马套?”

    她实在不懂蠕蠕话,拉了一个高车会鲜卑话的汉子做翻译,这个军奴磕磕巴巴说了一大串,那汉子转述一遍,贺穆兰才听了个明白。

    每年春天的时候,草原上就会有大量的野马繁衍。一个马群的马没有多少只,大多是在十几只左右,马群的头马必定是雄xing的种马,他带领着群中的母马、年轻的小马和其他归附来的野马,在春天的时候在草原上游荡,寻找合适的族群繁衍。

    野马也有自己的种群意识,知道不能和自己的女儿或者姐妹交/配,所以到了春天,种马会把马群中的母马作为交换,和其他的马群融合,形成新的马群。这时候野马们会成群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蠕蠕们到了春天的时候会出去套取野马,带回部落,壮大部落的实力。

    对于这些奴隶们来说,自家将军烦恼的无法“养活两千多人”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但他们生活在柔然,那地方比这里苦的多也穷的多,能活下去,全靠着世代相传的活命路子。

    贺穆兰一听到说可以套野马卖,立刻眼睛一亮。

    黑山城里有大批的商人,从蠕蠕人那里获得的战马大部分都被军中取走,但有时候主将也会允许下面的人留下一些,这些商人什么都收购,包括蠕蠕的战马或驮马。

    “能套多少?危险吗?怎么套?”

    那几个军奴显然是陪着以前的主人做过这种事情,说起来头头是道。

    无非就是拿一些强壮的、正当壮年的母马做饵,哄骗马群里的头马和公马出来,然后制服、套上缰绳牵走。

    野马是群居的,头马走了,小马、母马和马群里所有的马都会跟着公马一起走,每次套上几百只不是难事。

    听起来虽然容易,所谓头马,自然就是野马里最强壮、最聪明的那一只,想要制服头马,当然要有过人的本事。

    贺穆兰如今只有一百多金,看起来虽多,还不够置办什么东西的。她自己就是骑射出众,总不能让底下人以后不射箭吧?

    而且她的部下刚刚新附,因为人员不齐,又缺乏配合,不可能马上就出战。不能出战意味着没有收入,将士一旦长时间不征战,就会荒废掉武艺,懈怠了jing神,这是所有带兵之人的大忌。

    贺穆兰越听越是jing神,拉过那几个军奴,开口问道:“你们有哪些人有套马的经历?会做套马索吗?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野马群?”

    那几个军奴都套过马,可对黑山大营周围的地理全不了解,不知道在哪里有野马群可以套。

    这时候,一个年纪较大的铁匠幽幽地开口:“意辛山脚下生活着成千的野马,每到春天就在意辛山下繁衍。那都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有上万了吧……”

    “老师傅,你怎么知道意辛山下有马?”

    贺穆兰意外地看向这个会说鲜卑话的老人。

    “你们这一片,原本就是我们敕勒人时代生活的地方,意辛山下有马,自来口口相传,怎么会有错?”那铁匠摇摇头。“如今这里成了你们和柔然对峙之地,连意辛山都荒废了,真是可惜。”

    “多谢大叔提点!”

    贺穆兰深深鞠了一躬,带着那几个军奴出了铁匠铺。至于铁匠铺里少了几个杂役会不会出错,贺穆兰也顾不得了。

    她带着这几个军奴回到了右军之中,先去找了王将军。

    王将军这几ri都在为她的事情奔波,见她前来十分高兴,待听完她的疑问,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

    “军中其他将军,也不是没有想法子找些进项的。左军的胡隆将军就在敕勒川养了不少牛羊,那都是在蠕蠕那劫掠回来的。你若想套些野马去卖,应当不触犯军中的律令。只是你根本没有套马的经验,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套……”

    “不犯法就好。”贺穆兰松了口气。“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你自己有了主意?”

    “王将军,我手底下可是有近千的闲散汉子呢……”贺穆兰一副心满意得的样子。“正好趁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好好相处一番……”

    王将军一下子噎住。

    “你想要那些部将……”

    贺穆兰嘿嘿地笑了起来。

    几ri后,小校场上。

    贺穆兰的威名和天生的神力已经借由阿单志奇等队长的口传扬了出去,所以新归附她帐下的士卒大多没有什么不满,反倒跃跃欲试的想要在她的帐下好好建功立业。

    虽说贺穆兰是新将,但新将也有新将的好处,这一群一开始就跟着她的人,迟早都会变成心腹和最重视的那一群。

    此时贺穆兰召集他们前来,就和领导新成立公司的第一次开会差不多,所有人都又期待又好奇,想知道“花木兰”将军会对他们说什么。

    是豪言壮语?还是推心置腹?

    这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们ri后的方向和她领军的风格。

    贺穆兰站到小校场的点将台上,看着麾下七八百的将士,心中原本有的一些犹豫也全抛诸于脑后,她望着一干将士,朗声问道:

    “诸位来到军中,自然是希望建功立业,报效大魏,光耀自家的门楣。在这一点上,我和诸位并无不同……”

    “我只问一句,各位想不想带着数之不尽的财物,风风光光的活着回去!”

    “想!”

    “想!”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本将军也就不多说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来练兵了。”贺穆兰扫视了一眼底下带着各种表情的汉子们。

    “本将军练兵的方法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但一旦学的好了,终身都受益无穷……”

    她看着一群露出莫名其妙表情的部下,再看看满脸写着“花木兰你又在搞什么鬼”的阿单志奇等人,微微一笑,击掌三声。

    掌声过后,从后面走出来几个身材瘦弱的男人,各个神sè恭谨,并不像是普通的军士。

    果不其然,这几个人一上点将台,贺穆兰便指着他们说道:“这些都是我请来的‘先生’,专门教你们一门绝技。这绝技一旦学会,从此就能让你们都吃穿不愁……”

    绝技?

    吃穿不愁?

    被忽悠的就差没露出狂热神态的将士们顿时喧哗了起来。

    贺穆兰见自己的预期目的已经差不多要达成了,心满意足地抬了抬手。

    “这几位‘先生’会由我的家奴花生陪着,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教导你们这项绝技。除此之外,每天必须有一支百人队,去北面二十里外的意辛山下巡逻……”

    “咦?意辛山?那边现在已经没有人放牧了,最近有蠕蠕南下了吗?”吐罗大蛮似是知道一点,诧异地问了出声。

    “花将军要我们搜寻什么?”

    贺穆兰神秘地一笑:

    “搜钱。”木兰无长兄——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4——>

第186章 为将之道

    黑山即是阴山的一段,整个北方,阴山山脉连绵不绝,意辛山便是黑山北面的一座山峰。*天!天.#

    原本这一带全是高车人的故地,自柔然和鲜卑开始对立以来,黑山一代作为主要的战场不停的征战,生活在这片草原上的高车四分五裂,北面的被柔然掠去做了部民,南边的南归大魏,造就了许多如同狄叶飞这样的后裔。

    而高车人生活着的牧场,因为黑山大营的镇守渐渐变成野地,柔然和其他胡人不敢南下放牧,魏国的将士们因为有后方的粮草供应,衣食无忧,也极少北上去冒险。

    意辛山下的马群,就这么迅速的壮大了起来。

    草原上的山,和别处的山都不一样。有可能山上阴风飒飒,有云从头顶上飞过,顷刻间鹅毛大雪,而山下则是茫茫原野,莽茂的树林。

    山顶的皑皑白雪一旦融化,便变成溪流从山间流过,山脚潺潺溪水,又吸引了无数野牛、野马前来繁衍生息。

    贺穆兰是典型的南方人,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帝都了。这片再往北都已经算是出国的地方,她两世都没有踏足过。

    到了黑山大营,她每日就操练、出战、杀敌,从未出来欣赏过黑山以北壮丽的草原景色,更没有如同现在一般,和上百个同袍趴伏在草地里,看着远方的马群……

    “花将军,那一群怎么样?”

    一个精干的小伙儿指了指旁边一群野马。

    “各个膘肥体壮,一定能卖个好财帛!”

    “我觉得那边的不错,都是黑马!黑马卖的财帛高!”

    夜袭时骑黑马的骑士普遍比白马的存活率高,是以许多老兵都喜欢黑马,商人也喜欢收购黑马,因为卖的快。

    北方许多军户接到军贴就得自备战马,这些人家中大多都有退役的前辈,一经指点,买黑马的人比其他杂色的要多。只有花木兰家这种没什么盈余的人家是买得起什么就买什么,挑不了颜色。

    贺穆兰听着耳边众人的议论,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万千。

    从一开始听到她的计划视为天方夜谭,到后来学会套马变得跃跃欲试,到最后巡逻回来的人找出这一片野马必经之地,所有看到这一大群壮观马群的将士们都彻底疯了!

    莫说他们疯了,就连她都疯了好不好!

    成百上千匹的马就这么悠然自得的在这里吃草喝水啊!安静的像是随便一拉就走的样子!

    成百上千!

    全部聚集在这里!

    就算野马比驯养好的战马便宜,可北方从来不缺会驯马的人,这么一大群马,能换多少金银!

    贺穆兰做了承诺,她只拿走两成,其他全部由帐下的将士们平分。

    按照一千匹算,她拿走两百匹,等于每人得了一匹马。而意辛山路过的野马何止上千?再北面也许还有。

    抓上一个月,说不定卖上两三匹都有可能!

    他们都打听过了,没训练过的野马按照品相算,就算是一般的,也能卖绢帛二十匹。

    听说这些商人要是能买到南朝去,有时候能卖三十五匹!

    二十匹,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两三年了。

    蠕蠕的战马一向是军中各位主将副将获得进项的主要来源,一场战斗下来,蠕蠕战死者的战马都由各部的将军派人牵走,有时候得到得多的,就有战功卓绝的将士们分了。

    贺穆兰的一匹替马就是这么来的,一直用到现在。

    “准备了多少套马索?”

    贺穆兰看了看前面大群大群的野马,也是欣喜不已。

    “每人准备了五根,杆子也备了不少。”吐罗大蛮凑上前来,显然也激动的不行。“我们就试试吧?先试试!”

    他们都是纸上谈兵的技术,除了几个柔然来的奴隶真的套过马,其他人看都没有看过。

    贺穆兰望向身边的花生,他也套过马,而且在这些奴隶的口中技艺还不差。贺穆兰用询问地眼神看向他,他眯眼看了看前面的马群,指着一群相对离泉水远一些的马群,开口说道:

    “这一群野马没有其他马强壮,所以被赶到那边喝水。我们第一次抓马,找这种试试就行了。”

    “啊?不找那边的吗?”

    有几个人看着另一边膘肥体壮的野马们,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抓头马,若是抓不好,其他的从马就会冲上来把你踢死、踩死!”花生见他们半点都不担心的样子,认真地劝说:“就算再不把人当人看的奴隶主,也不会让奴隶第一次套马就找这种马下手。”

    他说的这般厉害,其他人也都住了嘴。

    套马若是那么轻松,柔然的部落主们也不会让奴隶干这种事了。勇士和青壮都是用来打仗的,只有这种当炮灰的事情,才是奴隶做的多。

    贺穆兰见花生说的有理,立刻一指那群偏远的马群。

    “好!就是那群了,让花生和其他‘师傅’先套几只给我们看看!”

    这是一支年轻的马群,所以种马的年纪并不大。年轻的马群总是得为年长的马群让步的,所以无论是在觅食、饮水,还是交/配时,它们都要等其他的马群享受过了后,才可以上前。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它们发现了一群没有被这群老家伙们染指的母马!

    喝着水的年轻野马们纷纷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向着散发出美妙气味的母马们看去。

    不同于野马群里的母马,她们强壮、皮毛光滑、有着漂亮和显眼的颜色,最重要的是……

    她们各个都在发情期!

    这群野马全都疯了,一个个蹄子刨地,不停地开始打着响鼻。

    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奔过去,骑在她们的身上,开始孕育马群新的后代,让她们加入自己的马群。

    有这些“绝色尤物”存在,还愁它们的马群不能壮大?

    一只性子最急躁的公马调转方向,开始向着远处出现的那群母马位置游移,却被突然撞过来的力道击打的后退了几步,不得不停止脚步。

    在它的前方,一只高大的棕色骏马用头将这只年轻的公马撞开,眼神里流露出的似乎是“老子还没上你就敢上?”之类的意思。

    年轻的公马乖乖的为自己的首领让路,让它先行。

    刹那间,棕色的头马就让人明白了何谓脱肛,阿不,脱缰的野马般的速度。

    看着从泉水边威风凛凛地向着母马群跑过去的头马,所有人都受到了感染,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上钩了!”阿单志奇对着空气挥舞了一下拳头。“花木兰,你的那些军奴确实有经验,找的母马一下子就把它们哄走了!”

    贺穆兰点了点头。

    这些军奴为了找这些正在发情期的母马,居然还去找母马排出的尿液。据说母马发情排尿就会变得频繁,那些柔然救回来的奴隶们几乎一天到晚就泡在马厩里了,千挑万选找出这些母马。

    贺穆兰帐下有许多骑士的公马都没有骟掉,遇见这群母马,还闹出了一些笑话,好在贺穆兰的越影似乎没有到发情的时候,没把她掀下马去,也没给人家母马献殷勤。

    花生手里提着套马索,眯着他那细长的眼睛,翻身上了一匹同样发情的母马,沉稳地迎着奔驰而来的头马迎了上去。

    那一刻,他就像一位即将出征的年少将军。

    母马小步奔向那只年轻而强壮的公马,它也在发情期,自然希望最强壮的公马可以和它产下后代。

    那匹头马冲入母马群里,开始不停地嗅着它们的屁股。花生骑着来的母马最后进入这一群庐中,那头马抬头看了一眼,花生把自己的身体趴伏在马背上,一动也不动,这野马没意识到危险,看了几眼,又继续去嗅其他马了。

    一旦进入交/配的公马被打断,那狂躁的程度会是普通的几倍,花生知道不能再拖,趁着野马又一次抬头“挑选”之际,伸臂一扬,将手中那根套马索飞了出去。

    他并非在运动中的马身上套马,甚至都没有用套马杆这样的东西。

    套马索十分精准的逃入了头马的颈项间,这种精准和对时机的把握让其他人都看呆了。

    飞出去的套马索在花生的拉扯下突然收紧,野马意识到不对,开始疯狂的抖动自己的脖子,不停人立而起又顿足于地,发出呼唤马群的叫声。

    “套上了!下面怎么办?我们把那匹马拉回来?”十几个士卒跳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拉回“绢帛”。

    二十匹啊!

    二十匹!

    “不制服头马,马群不会乖乖跟你们走的。”一个经验老道的军奴说道:“你们得等花生把这匹缕服。”

    贺穆兰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花生骑着母马一步步向着那发狂的公马靠近,侧身一闪,跃上了棕马的马背。

    那是一匹没有备鞍的年轻公马,脊背光滑,不停腾跃。

    贺穆兰看着花生用双腿的力量夹住马背,让自己牢牢缠在棕马的身上,他的套马索不停的收紧,不停的和公马在一起较量。

    在这一刻,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不再是她身边做着杂物的军奴,而是一位真正的战士,和草原上最具灵性的动物在进行一场较量。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一时间,除了马的嘶鸣声和花生喘着粗气的声音,似乎只有草原上风吹过草丛发出的声音。

    被蒙住眼睛,控制住脖子的棕马在一阵腾跃后终于屈服了,当它的马群成员赶到时,已经看见自己首领的背上已经多出了一道身影。

    贺穆兰看着花生驾着那匹雄壮的棕色头马朝着自己而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更加年轻的公马。

    它们像是簇拥着新登基的君王一般,跟随着花生来到了贺穆兰的面前。

    花生翻身下马,恭敬地献上已经套住马脖子的索绳。

    “主人,幸不辱命。”

    “花生,干得漂亮!”

    “不愧是花将军的随从!”

    贺穆兰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个骑术一流的孩子甚至没有一匹自己的马。

    她从未想过要将这个应该是初中年纪的孩子送上战场,在她的料想中,他就应该在帐子里洗洗衣服,跑跑腿,做些轻巧的事情。

    但她忘了,这是鲜卑人和柔然人的后裔,天生就该属于草原,属于骏马,就如同他所向往的“自由”一般,她不该决定他该做什么。

    贺穆兰没有接过索绳。

    “你干的很好,这匹头马就赐给你了。”

    她说。

    “希望你能成为一位真正的骑士。”

    心怀自由,强大而富有同情心。

    真正的骑士。

    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她、以及她身后这些同袍的赞同。

    他应该得到自己该得的东西。

    花生猛地抬起头来,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穆兰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的将士们高喊了起来:

    “七匹!我们成功抓到了七匹马!往后我们会有七十匹!七百匹!七千匹!”

    “我是普通军户出身的将军,你们是最被人轻视的右军士卒。我们没钱,没势力,没名气,可我们有头脑,有毅力,有勇气!我们要告诉别人,右军是穷,右军是没有什么贵人,可是右军绝对不是没前途的地方!”

    贺穆兰一下子拽起了身边的花生,没有让他在继续跪在地上。

    她觉得这样的时刻,根本不该有人低下自己头颅。

    她仰起头,似乎是想把胸中的郁气全部宣泄出来一般地高喊道:

    “没有什么困难能压倒我们!”

    一个,两个,三个,上百个年轻地汉子凝望着他们的将军,也跟着呼喊了起来。

    “誓死效忠花将军!”

    “誓死效忠右军!”

    “老子才不舔贵人的屁股!”

    贺穆兰抬眼望着远方。

    在那里,蒙古高原的山走不到尽头,看不到尽头。

    这里贫瘠而穷苦,大部分地方的地里长不出除了草以外的其他植物。但这里孕育了这么多游牧民族,这么多靠着草原吃饭的牧民,难道全是靠着抢夺别人的东西吗?

    她是穷到没法子养活这么多人了,她也不是万能女主,她不会做肥皂,炼钢铁,做大炮,可是她有人,有胆量,有变通的脑子。

    还能把她饿死不成?

    就算被人笑话,就算被人当做一群土鳖,她也要想办法把这么多人养活了。

    养活了,不饿死,还要让他们过的比其他的士卒还要好。

    战死的阿单志奇,战死的丘林莫震,花木兰养着的那么多孤苦家庭,若不是有花木兰在,恐怕都在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即使他们是英雄,即使他们为大魏付出了血汗,可又有谁能在后来记住他们的名字?

    活着,有尊严的活着,能够衣锦还乡,不让一家人饿肚子。

    她不是花木兰,也许做不到万人敬仰,那就先从不让底下的人饿肚子,也不让他们的家人饿肚子开始吧。

    “我们套马。”

    贺穆兰伸手指向泉水的方向。

    “不会,我们就慢慢学!”

    我也不会做将军。

    我们一起慢慢学——1570896608239252695+——>

第187章 新的希望

    意辛山下,贺穆兰带来的汉子们各显神通。!天~天。

    不是每个人都有花生那样的好身手,通常一个人套马,七八个人帮忙才能制服公马。有时候身手不够快的,马群里七八匹马都来帮忙,其他同伴就要上绊子上绊子,拦截的拦截,替驯服头马的火伴掩护。

    在某种意义上,“擒贼先擒王”和“捉马先捉头”都是一样的。

    因为大家都在一起“赚钱”,所以士气空前的高涨,因为是“平分”,所有每个人都格外用心,几个百人队的队长原本就是同火,底下的人经过这次“套马”,感情突然突飞猛进。

    他们累了个半死,又冒生命危险又智计百出,可当他们把目光聚集在贺穆兰身上时,一个个都露出“给你跪了”的表情。

    “马鞍呢!笼头!缰绳!快送上来!”贺穆兰一手勒住某匹马的脖子,使劲地把它往地上按。

    可怜那匹头禄能“含情脉脉”的依偎在贺穆兰的怀里,不住的嘶鸣。

    ‘救命啦!杀马啦!’

    贺穆兰是套过几次以后发现自己的本事实在不好的。她手劲太大,又不熟练,套马索老是用力过度,不知道套到哪里去了。

    几次之后,她发现没有哪匹马跑得过越影,越影虽然还小,但是瞬间加速的时候,能立刻把那些“头马”甩到身后去,所以贺穆兰就自创了“贺氏驯马”之法。

    她先借着越影的马速跑到那些头马身边,然后跃身而起,一下子跳到这些马的身上,借助自己强大的力气逼迫马停下、屈服。

    她的骑术很精湛,对马也十分熟悉,马都服从强者,当发现自己背上的是一个无法摆脱之人后,大部分都乖乖的屈服了。

    贺穆兰一人之力,竟比大群人围追堵截的效率还要高些。这“两成”被她拿走,所有人都算是心服口服。

    当贺穆兰“收服”了两三个族群,开始向着自己的坐骑“越影”走去的时候,越影居然惧怕地后退了几步。

    这一点却是贺穆兰没有想到的。

    她蹙了蹙眉,轻声开始呼唤“越影”,越影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过来,让她爬上马去。

    “你是不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贺穆兰在它的耳边轻声呢喃。“那我下次就不带你来了。”

    越影没有发出以往的“咦嘻嘻嘻”声,只是打了个响鼻,拖拉着自己的双腿,载着她按照既定的目标而去。

    也许对于一只格外有性格的马来说,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过残忍吧。

    到了下午,贺穆兰一行人已经陆陆续续套了上百匹马。意辛山下的野马大多数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所以对人格外的没有提防之心,这就让他们第一次“出征”便“大获全胜”。

    贺穆兰的部下们各个欣喜不已,在返程的路上欢声笑语,有些人甚至夸张的唱起了各种歌谣,抒发自己激动的心情。

    野马,财帛,为未来的憧憬。

    这些足以让所有人迷醉。

    便是阿单志奇这样性格内敛的汉子,也开始絮絮叨叨的和旁边的同乡商量起这笔钱该如何花了。

    贺穆兰看着身后的马群,突然想到他们在沃野之外得到的那上万匹蠕蠕的战马……

    后来是给谁带走了来着?是了,鹰扬将军库莫提命令若干虎头先把这群马牵回沃野,然后再去追击敌人。

    她那时候还在想,牵马的事情干嘛让若干虎头这样重要的副将去干,派些杂役不就行了……

    现在想一想,她真是猪头啊!

    那哪是牵马啊,那是牵钱!

    蠕蠕的战马都是训好的马,就算一万匹里要有一半献给营中,那也是五千匹。按一匹二十匹绢帛算……

    十万匹!

    十万匹布!

    贺穆兰:(⊙o⊙)!!!

    花生:“主人,你怎么了?”

    怎么好生生突然停住了呢?

    “我在想……”她眨了眨眼。“难怪他让我要借钱尽管提……”

    原来刚刚发了一笔横财。

    原来他真的很有钱……

    花生莫名其妙的看着贺穆兰自言自语,不敢在多说话了。

    万一主人欢喜的疯了,把他的马要回去怎么搞?

    花生摸了摸自己座下的棕马,这匹马是如此高大,如此年轻。

    等钉上马蹄铁,装上骑具,它一定更加威风凛凛。

    真好……

    这可是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快到了!”

    一个骑士指着远方叫了起来。

    那是黑山大营的方向。

    背靠着黑山城的黑山大营,连绵不绝地铺展开来,以一种突然跳入眼帘的方式一下子进入了他们的眼帘。

    夕阳开始落下,四方完全是宽广的平原,只有黑山大营的位置在最高的地方。这样的地形适合骑兵冲锋,想来多少次,蠕蠕的骑兵们都像是他们这样眺望着黑山大营,又对那座以帐篷搭建而成的“魏国长城”咬牙切齿。

    所有人都直起了脊梁,将胸膛挺得高高的。

    在黑山大营流传着一句话——“要想知道他们今天收获如何,看他们的表情就对了”。

    失望或一无所获的骑兵们,通常是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穿过营门。

    杀敌勇猛的骑兵们,则是在马匹的后面挂着无数的脑袋,嬉笑欢闹的穿过大营,恨不得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视在他们的身上。

    贺穆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守右军所在的西面营门的,是身穿皮甲的精锐士卒。

    他们很多都是犯错后被贬斥到这里的,就和蛮古一样。

    蛮古根本不愿意接受一群魏兵还要去自己套马为生的事情,他从心底排斥这种行为,也不愿意跟着贺穆兰一起出来套马。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成了昔日部下的亲兵,带着一堆马从昔日同僚边走过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有跟来。

    正如他所想象的,守卫营门的兵卒看了看贺穆兰的将牌,随即,当他们看到夜幕下那成群成群的马匹,他们的动作和语汇开始出现敬意。

    “将军是出战回来吗?俘虏了这么多匹马,杀敌应该不少吧?”

    今天有将军被点征出战吗?

    没看到功曹跟着啊,应该不是出征吧?

    贺穆兰矜持地笑了笑:“啊,不是,不是杀敌得的。”

    她没有多说,底下那群恨不得到处宣扬的部将们也就都闭了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牵着几百匹马回了右军。

    这时候这些门卒才发现这群人绝对不是出去杀敌了。

    这些马都没有鞍具,也没有笼头。就算蠕蠕再穷,对于自己的战马也是很爱惜的,不会就这么光溜溜的露出马脊背。

    而且这位小将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人的马上载有首级。这些马干干净净,并没有被血污溅上的痕迹。

    可若说他们没有杀敌吧,可大部分人身上全都有类似在泥土中滚过的痕迹,人人都灰头土脸,还有些人脸上有大片的淤青……

    在泥巴里弄出淤青?

    这些门卒不禁开始各种遐想起来,然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不……不会……

    撞邪了吧?

    当天晚上,由于马太多了,右军的马厩放不下这么多的马,而不得不专门僻处一块地来放这些野马。

    所谓野马,自然是野性难驯,这些马互相踩踏和撕咬,让右军的马奴欲哭无泪,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在制止野马相斗上。

    马牵来的时候被贺穆兰的每一个部下仔仔细细地数过,一共是五百四十二头,每个傻笑着看着马被牵到马厩里的骑士都在临走的时候对那些马奴挥舞着拳头,大有“你若弄少了一匹我就揍死你”的意思。

    这让这些马奴更想哭了。

    贺穆兰回了帐中,蛮古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望着贺穆兰:“你们套回来了?”

    贺穆兰已经累得要死,勒马说起来容易,可双手按住马脖子那需要多大的力气?马是可以生踢死野狼的动物,贺穆兰制服野马看起来轻松,那是为了部下面前建立起威望,其实两个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此时她见蛮古还好奇,忍不住心累道:“恩,套回来五百多头。你去给我……哎,算了,我自己去。”

    她认命的爬起身子,遇见一个大牌的亲卫就是这一点不好,使唤人家端盆水来都不好意思啊。

    谁料蛮古奇异地了解了贺穆兰的想法,把她一按。

    “要打水是吧?你别动你别动,现在我是亲兵,我去弄!”

    说完,也不等贺穆兰阻止,大步大步就出了帐篷。

    贺穆兰心头涌上一阵不安。在她的心目中,这位亲卫的性格和猛张飞也差不多,蛮古将军曾经做出过活生生把蠕蠕拖死在马后的事情,根本不是这么和蔼可亲的人。

    无事献殷勤……

    没一会儿,蛮古扛着个大桶进来。

    “花将军,这桶还是当年我用过的呢!好木料,桐油刷过,绝对不漏水!我给你重新洗了一遍,保证干净!”

    蛮古将大桶放到营帐正中,在贺穆兰错愕的表情中又跑了。

    再过了一会儿,蛮古提着一大桶热水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右军的士卒们。

    “花将军,听说你要洗澡?我们给你把水提来了!”

    “花将军,等下要热水接着说啊,我们再给你提!”

    “花将军,要倒水你说,我们来抬水!”

    “花将军,等下要洗衣服吗?我帮你洗!

    “什么情况!”

    贺穆兰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不记得你们在我帐下……”

    “哎呀,都是右军的同袍,您是将军,我们也是顺手行个方便……”几个右军的士卒丢下这句话,顺便刷个脸熟,干脆地退出了帐外。

    只留下捧着猪胰、布巾和小木盆的蛮古,特别鲁直地笑着。

    “将军,你脱呗?我给你洗头擦背……”

    这时代,亲近之人帮着擦背搓头似乎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就连贺穆兰也被库莫提拉着擦过背。

    虽然那触感不太好……

    “不用了,我自己洗。”

    贺穆兰伸手去抢木盆,蛮古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

    “怎么能让将军自己动手,你现在也是主将了。老子……我当年当将军的时候,洗澡得有三四个人伺候,一个人负责烧水,一个人负责擦背,一个人负责跑腿……”

    他笑的特别有诚意:“你别看我是个大老粗,擦背还真要我这样的粗人,那些轻手轻脚的,怎么擦都不痛快。你脱我脱?”

    ……

    救命啊!

    遇见这种一根筋的怎么办啊!

    一根筋什么的都是外星人啊!

    可怜贺穆兰一身脏汗和泥巴,头上也痒的不行,就想好好的洗个澡,可是这蛮古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他又不是软汉子陈节,贺穆兰要真告诉他“我不要你洗你走吧”,怕他又会多想,说不定连桶都掀了……

    “我自己洗!”

    “我帮你脱!”

    蛮古开始放下盆,贺穆兰已经暗暗做好出手的动作了,就在这时,石破天惊地一句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你们在干什么?蛮古大人,伺候我家主人洗澡是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抢!”

    两人一转头,刚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花生站在门口,表情特别冷峻地说道:“您是亲兵,不是下人,您以前不是将军吗?怎么练这个都不知道!您不能做些亲兵该做的事吗?”

    这话就有些打脸了。

    蛮古丢下手中的盆,黑着脸叫道:“你这小子,老子当将军的时候,你还在你娘……”

    “我娘死的早。”花生面目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进了帐子看了看桶,“这是哪里来的木桶?都没洗干净!看这一圈黑的白的,怎么能给将军用?”

    花生撸起袖子。

    “蛮古大人搭把手,帮我把桶拿出去再刷一刷,这桶将军要用了,明天身上就要长疙瘩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贺穆兰伸头一看,顿时吓得要死。

    这这这……

    这也号称刷过的,保证干净?

    库莫提给她用的桶才叫干净好吗?跟舔过似的!

    贺穆兰见奴隶和亲兵都快打起来了,当下立刻把那木桶往肩上一扛。

    “你们别争了,这桶我自己洗!”

    交给谁洗她都不放心!

    “我去火房!”

    蛮古和花生见贺穆兰扛桶跑了,对视一眼后各自分开。

    “哼!”蛮古冷哼,“一个军奴做到这般胆大,离死也不远了。”

    ‘哼,你懂个屁,主人的秘密只有我知道!’

    花生强忍着恐惧,捏紧了拳头。

    ‘就算被揍死,我也要维护主人的尊严!’

    贺穆兰扛着桶回来以后,发现花生和蛮古已经把热水都准备好了。贺穆兰感激地把水全部倒进桶里,花生自觉的去门口把风。

    “将军你慢慢洗,我在门口,就算陛下来了,我也不会让他进来的。”

    “你不必……”

    贺穆兰刚想说不必这么紧张,突然想到他是把自己当成“阉人”的,顿时脸色古怪地看向门口,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

    “那你守好,有人硬闯你就叫唤几声提醒我。”

    这也算是……

    错有错着?

    贺穆兰升上了将军,开始了独睡一帐、一日三餐、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的*日子……个屁啊!

    “将军,天亮了,你该起来了!”

    蛮古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在贺穆兰头顶响起,然后是大掌一挥,直接把他的被子掀开。

    “咦?这春天了,你睡觉怎么还穿着夹衣啊?”

    天亮了……谁在叫她?已婚少年?路痴?

    贺穆兰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被面前放大的黑脸吓了一跳。

    “吓!谁准你擅自闯入本将军的营帐的!”

    “咦?不是亲兵喊你起床吗?老子以前当将军的时候都是亲兵喊我起床的啊……”蛮古纳闷地挠了挠后脑勺。“起来!吃饭!你还要练武呢!”

    贺穆兰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见四周还是黑的,绝无“天亮了”一说,顿时苦笑着道:“蛮古将军……”

    “将军喊我蛮古就好!”

    “那蛮古,你以前那个亲兵是谁?可能让我和他沟通沟通?能把自己主将从被窝里拉出来,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啊?”

    她一向是醒了就没法睡的体质,只能认命的起了床,开始穿戴。

    蛮古听了贺穆兰的话,突然一愣,声音有些低沉。

    “没……没了。”

    “嗯?”

    “我那个亲兵,有一次随我冲杀,为了护我死了。”

    蛮古低沉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王将军说,我死了那么多亲兵,让我做亲兵,算是还债。”

    贺穆兰系着腰带的手一顿,诧异地看了过去。

    人高马大的蛮古搓着手掌。

    “我没想让他们死。我只是……总是忘了身边还有人。我的那些同火早就不在了……”

    对于这样的主将,贺穆兰当时是十分厌恶的。

    经常一杀就杀红了眼,跟着敌人就杀入了险处,而且从来不肯承认是他自己指挥的失败。

    虽然他战功立的多,杀的人也多,但死的人更多。

    可蛮古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无法让人恨起来。他直线条的连让人骂他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他其实不适合领军。

    但他又确实厉害,在战场上,一个能够杀入敌营的猛士,往往如同催眠一般会激起许多人的悍勇之气,杀他个昏天暗地。

    这和领军之能无关,纯粹是个人的武勇造成的影响。

    虽说当她的亲兵是为了能早点出头,但这么一个鲁直又爱面子的人,愿意来当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将的亲兵,想来心中也不是对他那些死去的部将们一无所感的吧。

    王将军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王将军很少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他应该是想让蛮古了解什么吧。

    所以贺穆兰抓住了他正在胡乱搓着的手。

    “不要再想你那些同火了。”贺穆兰说道,“他们也不愿意你变成这样。你还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光宗耀祖才是。他们死了,他们的妻儿该怎么办呢?有你这个故人在,也许还会对他们家有所照拂。若是连你也死了,那就真的再也没有希望了。”

    她听说蛮古也是普通军户出身,刚来军中的时候,甚至穿的还是布甲。

    他的那些同火,大概也是出自差不多的家庭。

    蛮古虎目含泪,点了点头。

    “是,谢花将军开解。”

    “那就好……”

    “是我以前想岔了……”蛮古反手抓住贺穆兰的手。“你真的能挣钱,带我挣一个!”

    咦?

    啥时候剧本改了画风?

    贺穆兰诧异地拉了拉手掌,蛮古攥的死紧,贺穆兰随便拉了两下,见没拽出来,也就停止了拉扯。

    “我的钱用的差不多了,前几日弗立卓的媳妇儿来信,他的儿子也没了,问我愿不愿意娶她,她实在活不下去了。”

    弗立卓是他一个火伴的名字。

    蛮古彻底豁出去了。

    “我现在不是将军,娶她算是委屈了她。我得赚点彩礼,也要再拼个前程,不能用亲兵的身份去娶她。弗立卓的老婆年纪大了,我不能再让人笑话她是胡乱嫁了人的……”

    “你还没娶妻?”

    贺穆兰好奇地问。

    “军中三四十岁没娶妻的光棍一抓一大把!我没娶妻有什么好奇怪的!”

    蛮古恼羞成怒地嚷道。

    “好,我答应你!”

    贺穆兰回答的干脆。她知道有的将军是不给亲兵分东西的,因为亲兵的一切所得都是将军赐予。

    不过她的规矩就是她想怎么来怎么来。

    谁也管不着。

    蛮古欣喜的放开了手。贺穆兰穿戴好衣甲,出门准备练武。

    天确实才蒙蒙亮,可她的帐外已经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片人。

    阿单志奇,那罗浑,胡力浑,吐罗大蛮,普桑普战兄弟,除了去了柔然的狄叶飞,在古弼身边当侍官的若干人和已经高升至裨将的杀鬼,贺穆兰原本的同火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们带着几个自己的心腹,见贺穆兰出来,这才开始有了动作。

    “一起去练武吧。”阿单志奇这样说道。“你现在当了将军,倒比以前懒了。以前这个时候,应该起来给我们做饭了呢。”

    那罗浑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苦笑着说:“我是练不了武了,给你们当个裁断还可以。”

    贺穆兰看着昔日的火伴,再看看露出怀念神色的蛮古,咧出一个笑容。

    “大清早就来找打,那我就满足你们了!”

    “将军手下留情!”

    “给我在兄弟们面前留点面子!”

    帐外,一轮旭日刚刚升起,照耀的每个人脸上都金光闪烁。

    听闻到将军和百夫长们已经起床练武的士卒们纷纷爬了起来,出来看热闹的看热闹,练武的练武。

    右军这片新划出的营帐里,这群重新整合成一军的部曲,出乎所有人意外的相处融洽。

    无论是将军还是普通的士卒,脸上都充满了说不出的动人神采。

    那是希望的光芒。

    如此的令人向往——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6——>

第188章 番外 他是一个渣攻

    被“他”从市集上牵回来的它,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天?!

    是啊,它以后叫什么名字呢?

    至于为什么这个小男孩喊它的主人“阿姊”,被它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它一直觉得叫“朝阳”不错!它生下来的时候,它的妈妈一边舔着它,一边夸奖它像朝阳一般火红。

    他将它从阴暗潮湿的马厩里拉出来的时候,也爱抚着它的鬃毛,笑着对它过去的主人说道:“这匹马不错,红的耀眼,就是它了!”

    既然红的耀眼,应该也有一个耀眼的名字吧?

    它期待的等着自己新名字的诞生。

    可是它的新主人,这个瘦长的汉子,在沉默了片刻后,张口说道:“它没有名字。它就叫马。”

    小男孩一脸失望地拍了拍自己。

    “什么嘛?就叫马?一点气势都没有!”

    是啊,它是马,但为何就叫马?

    它难过地低下头,感觉连自己身上的毛发都没有那么闪亮了。

    它是一匹三岁多一点的马,出生在一个黑暗的马厩里,和其他的马一起被养大,贩卖来贩卖去。

    这个国家似乎经常打仗,能够做战马的马总要卖的比其他马快一些。它被人训练蒙着眼睛听刀枪相撞的声音,听杀猪杀羊的声音,到了三岁,才被拉出来卖掉。

    它还记得有人粗鲁的揪住它的鬃毛和尾巴,然后用一根绳子紧紧拴住了它的脖子。它被推翻在地,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坐着人。

    它使劲踢腿,直到把自己累的筋疲力尽,这才被人套上马笼头,连脖子和头都被勒紧,然后拉出去,离开它的兄弟姐妹,被人去卖掉。

    它离开马厩时,它的妈妈,一匹六岁的母马拼命的嘶叫。它告诉它:“别害怕,你会遇见一位强壮的战士,带着你自由的奔跑!你是最强壮的,不该老死在马厩里!”

    这样的命运让它又期待又害怕,直到被这个男人买走。

    来到新家的第一天晚上,它遭逢了它马生中的两个挫折。

    第一个挫折,它的那个“主人”,似乎是个女的。也就是说,它的妈妈告诉它的“你会遇见一位强壮的战士”,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它成了一位女郎的坐骑。

    第二个挫折,它没有名字。

    它的主人抚摸着它,却露出十分怀念的眼神,喃喃自语“注定要换的东西,为什么要起名字呢”。

    它被一个女人嫌弃了。

    这让它已经开始为未来悲惨的命运嘶鸣。

    “阿姊,你的马昨晚叫了一夜呢。”小男孩揉着眼睛对着它身前的高瘦女人抱怨道:“太吵了!”

    它以为它会挨打,就似那马奴一样,用皮鞭抽它的肚子。

    结果这个女郎弯下腰对她的弟弟轻声说:“它第一天到我们家里呢,也许是怕生。以后会好的。若是它一直这么吵,我就把它带到黑山去,那里都是马,它就不会孤单了。”

    “有许多马,它就不吵了嘛?”

    “它也许是害怕,没有同伴很害怕吧。”

    “那阿姊,等你去黑山了,我就养一群马。这样等你回来的时候,你的马就不会害怕的乱叫了。”

    小男孩的童言听起来是如此幼稚。他甚至还没它高呢。

    它的女郎却突然红了眼,低下身子环住了他的脖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会养那么多马……”

    她又在说它听不懂的话了。

    但她似乎是个温柔的人,这让它得到了一些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它明白了原来在人类的世界,女人也要负责打仗。它的主人换上了男装,骑着它奔赴北疆。

    它没有去过北边,听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无数的野马在草原上奔腾,那些马不会被人牵上缰绳,也不会被人钉上铁掌,它们的宿命就是奔跑,除此之外,就是享受鲜美的牧草,和甘甜的泉水。

    对于它来说,那些野马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同类,过着连想象都不敢想象的美好日子。

    对于它来说,这个主人出乎它的意料之外。它想象的她有多么坏,她就有多么好。

    她骑马的方式非常温柔,很多刚刚骑马的骑手骑马的方式非常野蛮,他们会用膝盖如铁一般地牢牢顶住身下的马,可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就像是一位驾驭过很长时间坐骑的骑手,轻松自如的随着它的行动而摆动自己的身体,从来不用蛮力压迫它。

    虽然她力气确实很大。它曾见过她推倒一棵拦路的树。但她好像本能的知道它想干什么,并且随着它的节奏而驾驭它。

    如此老练的骑手,为什么不给它起个名字呢?

    难道就像是她所说的那样,她随时都想换掉它?

    这样的猜测让它十分恐惧,让它比其他的马更要乖顺。当她驾驭着它在战场上奔驰时,它比其他的马更加卖力、更加通人性。

    它会踢踏敌人的肚子,会人立而起阻挡敌人的兵器,会在夜间补充夜草的时候拼命的进食,就为了能够不掉下自己的马膘,不让自己看起来比别的马要瘦弱。

    红马原本就比其他颜色的马要显眼,它要让自己的主人第一眼就能看见它。

    她不会不小心弄丢了它。

    它抓紧每一时每一刻锻炼自己的意志,它无惧刀兵、无惧敌人的嘶吼,有时候,它觉得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它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只要它的主人指向哪里,它就会奔向哪里。

    渐渐的,它赢得了无数人的夸奖。

    它的主人为它刷洗时,它也真的觉得她挺喜欢它的。

    它听见她说:“你真的不错。我花了最多的钱用来买你,真是买对了!你喜欢吃黑豆吗?我知道有一匹马,可喜欢吃黑豆了,吃完黑豆以后,跑的比其他马都要快些……”

    它看见她越说语气越低沉。

    黑豆?那是什么?能吃吗?

    它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吃黑豆,不过为了她,它会喜欢上吃它的。

    低沉下来的主人将头靠在它的背上,用着它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叹道:“我好……你,越影。”

    那个字是什么呢?它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它的主人给它起名“越影”了呢!

    虽然没有“朝阳”好听,但叫“越影”的话,也帅气的很!

    这真是个好名字!

    它的主人有一群忠诚的火伴,它们的马也都很好。有一对兄弟,他们的马也是亲兄弟,它们俩都很温顺和善,丝毫没有攻击性。它们总是讲述战场上他们的主人是如何英勇。

    而这个时候,那个叫那罗浑的人类的白马就会打个响鼻,用鼻子朝向它说:“它的主人花木兰才是头。知道什么是头吗?就是和头马一样,最强壮、最厉害的人类。”

    它真的为自己的主人自豪,它发自内心的爱她。

    即使她是个女人,而它们都不知道,可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棒的主人了。

    既温柔,又伟大,会用温柔的手为它刷洗,在战场上的时候,它永远不用担心会变成无主的战马,被人牵走。

    它见过无数没有主人的战马,它们舔着自己的主人,拱它们,躺卧下来给他们取暖,直到那身体完全冰冷,而它们自己也会被其他的什么人牵走。

    很多马都会爱上自己的主人,这一点也不奇怪。

    母马会被公马骑,而战禄会被主人骑。

    人类会爱上女人,但只会和自己的战马共历生死。

    这让它十分骄傲。

    军营中这么多男人,可只有它配被她骑乘。

    只有它能如此贴近于她。

    几个月后,它的主人英勇奋战,得回了一匹替马。

    这匹替马也是匹红色的战马,应该是蠕蠕人的,身上散发着臭味,屁股上爬满了蝇虫。

    它的主人在给它洗澡的时候发现了它身上的虫子,然后几乎是立刻的,这匹马就失了宠。

    它很早以前就发现它的主人很爱干净,这大概和她是个女人有关。所以它比其他的马都要爱干净。它会在柱子上清理自己身上的泥土和沾染的污渍,也会远离蝇虫多的地方。只要有任何机会,它都会用水来整理自己的脸和马鬃。

    它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皮毛光亮、洁净火热的样子,这让它的主人经常用脸贴着它的脖子和脸,表现的十分亲昵。

    它被起名“越影”,但它的主人从不喊它。

    她会说:“越影,你往……哎呀,我又犯傻。往西,往西!”

    有时候它会想,大概她就和自己一样,宁愿用“我的主人”,或者“我的马儿”这样的称呼来称呼对方,也不好意思呼唤对方的名字。

    就像它总是在心里喊她“我的女郎”或是“我的主人”,它总是喊不出“花木兰”这样的名字。

    也许对方也是一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直到它看见了那匹马。

    那是一种它从未见过的骏马,它大概年纪不大,至少比自己小。它的皮毛乌黑发亮,行走起来时似乎脚下都没有踏着泥土一般的轻巧。

    它颇有风度地昂着头,虽然并不高大,但那健壮的骨骼告诉所有人,只要等它长大了,那一定是一匹身材魁梧的战马。

    它看着她的主人眼睛里涌起了泪光。

    它看见她失魂落魄的走过去,呼喊它的名字……

    “越影。”

    “咦嘻嘻嘻……”(那人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一颗黑豆,真恶心。)

    黑豆,越影,神骏的宝马。

    它似乎理解了什么,但这种理解让它无法呼吸。

    它甚至还没有自己高。

    它要是像是领头的那匹黑马那般高大神骏,也许它就不会这样难以呼吸了。

    当夜,它们的马厩挨在一起,它转过头问它:“你叫越影?真巧,我也叫越影。”

    那匹黑色的汗血宝马眼睛里露出一丝诧异。

    “还有马敢叫越影?我可是御马!皇帝骑的马!你就算叫越影,很快也要被改掉名字了!”

    所以,她不给自己起名字叫“越影”吗?

    所以,她从不喊它的名字吗?

    它松了口气,却听到“越影”又咦嘻嘻嘻了一句。

    “不过你的主人真不错,知道我喜欢吃黑豆,给我吃了好吃的豆粉!看在你的主人很聪明的份上,我也对你好一点,不咬你啦。”

    那口气,就似乎不被它咬是一种荣誉。

    它有些烦躁的扭回头,发现那匹一直被打入冷宫的替马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它,然后把它的大脑袋伸了过来,靠在它的脖子上。

    可恶!你的头这么重,又这么沉,为什么要靠在我的脖子上!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主人骑你!

    沉重的压力让它渐渐忘掉白日里主人的泪眼,忘掉因“越影”之名而产生的恐惧不堪。

    它就这样被它的脖子压着,或者是也靠着它的脖子,睁着眼睛睡着了。

    遇见了“越影”的主人开始越来越多的向着那匹黑马靠近。那匹“越影”从不会温顺的用头触碰她,甚至还会用鼻涕糊她一脸。但无论它做的如何过分,爱干净的主人都只是会捏捏它的鼻子,继续更加的爱护它。

    它一天天的沉默,它感觉到“越影”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身上一点点的逸出来,变成了别人的东西。

    或者,那就是别人的东西。

    它依旧被自己的主人骑着作战,但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她指挥它朝着的方向,都已经凝望向了“越影”。

    直到那一天……

    那匹黑马将它的主人掀翻在地。

    “咦嘻嘻……”(救你一命,不要客气!)

    “蠢马!”越影的主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该死!越影!陛下!”

    它听见它的主人这样咒骂了一句,然后驾着它上前。

    是要让它救人吗?

    这个它做的很熟了呢,它的脚步可以非常快,快到……

    “对不起了。我得去救他们!”

    它听到自己的主人这样说道,然后狠狠地拍了一下它的屁股。

    她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温柔的主人,从未这样拍过它的身体。

    她的力气是那般大,但从未用在它的身上过,除了今天。

    它吃痛不已,发足狂奔,它想告诉她,她不必这样用力它也会跑的很快,却觉得身上猛然一轻,自己的主人已经跳下马去。

    它迎着无数匹正在朝着他们放下冲来的战马奔去,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它朝着这些敌人冲去,拼命的站起身子,用自己的头和身体冲撞他们,阻拦他们继续前行的脚步。

    “哪里来的疯马!该死!”

    “妈的!前面那人落马了!肯定是条大鱼!”

    “怎么又有一个人跳下来了!先把这疯马杀了!”

    它倒在了战场上。

    战马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哪怕是睡觉和吃饭,它们也永远站着。

    “花木兰,下次要是能再见,给我起名朝阳吧……”

    它感觉自己的灵魂渐渐离开自己的身体。

    它盯着她奔向越影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记得给我起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啊。”——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7——>

第189章 他的顾虑

    贺穆兰成功的靠着自己的“套马”技术,带领着自己的队伍致富奔小康,而且脱离了财政赤字,不但购置齐全了一支兵马该有的东西,而且还成功的让阿单志奇等无数部将往家里送了大量的财物。(。!

    没有人想到贺穆兰是通过这个法子折腾到钱的。

    套马……

    咳咳。虽然来钱快,但传出去也太难听了点。

    库莫提一直关注着自己的这个“部下”,他见过无数有着非凡才能的寒门子弟,最后不得不活生生湮灭自己梦想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武人家庭比在寒门文士之中更常见,毕竟穷学文,富学武。你若连装备都购置不齐,也只能做一个上场便死的将军。

    文士寒门出身,最多有志不得伸张。

    武人寒门出身,当上将军只会死的很快。

    当他知道花木兰通过自己抓回来的军奴教会了部下“套马”这个本事,而且成功的追寻到了野马群穿过的痕迹,得到大批野庐后,忍不住击案而起。

    “这个眼皮子浅的!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陛下身边有这么乱来的吗?

    都说了能借钱给他了!

    等胜了蠕蠕,还怕没有马卖?

    库莫提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是喊来了独孤唯等人,吩咐了一些什么。

    在军中,也有一群专门转售战利品的人,这些人被叫做“军贩”。

    他们大多是军中贵族将领的家仆或者管家一类,大部分鲜卑贵族出身的将军在大魏有自己的生意和谋生法子,南北通商也是一种。

    就像后来的狄叶飞可以通过保护“狄姬夫人”的商路来往西域和南边赚钱一样,每个将军都有自己来钱的法子。

    所以当贺穆兰得了几百匹野马,而且以后说不定更多的消息传出去后,许多的军贩都上了门。

    贺穆兰后来选择了独孤家的贩子。一是因为对方价钱给的公道,二是他什么马都要,三则是还有一些香火情分。

    野马毕竟是没有被驯过的马,有些能做战马,有些生性不驯只能做驮马或者拉车的马,最次等的那种,只能想办法打熬或按照劣马卖掉。

    蠕蠕的战马和鲜卑人的战马永远能卖到最高价,那是因为拿来就能用,稍微磨合一下就能用。野马虽然也有非常有潜力的那种,但赌博性质太大。

    但是大的部落主不用担心。

    他们驯马的人太多了。

    他们就爱璞玉打磨成美玉的感觉!

    ‘躬道他们怎么想的……’

    贺穆兰笑嘻嘻地谈成了一桩生意。

    ‘也许是钱多人傻?’

    “将军很会做生意,若是不打仗了,说不定也能富甲一方啊……”

    独孤家的军贩笑眯眯地捧了贺穆兰一句,不过贺穆兰完全不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做生意的嘛,永远嘴巴甜如蜜。

    贺穆兰送走军贩,看着帐外一群眼巴巴的汉子,笑了起来。

    这些人被贺穆兰笑的心里发痒,吐罗大蛮最沉不住气,直接吆喝:“卖了多少?多少匹?我要金子行不行?”

    贺穆兰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哦,我不行了,我是不是听错了?”吐罗大蛮倒在身边的那罗浑身上,压到了那罗浑的肩膀,被后者嘶的一声推开。

    那罗浑是最可怜的,他受伤不能参与套马,自己也不好意思要。要不是贺穆兰把自己的分了一部分给他,他也只能干瞪眼。

    “我们那些马卖不了三万匹布吧?而且他们一下子能拿这么多出来吗?”阿单志奇担心的是其他事情。

    “不是三万匹布,独孤家出三千两金子,买我们的野马,以及以后我们的野马都卖他们的专售权。”

    贺穆兰笑了笑。

    “我本来想要布的,就和阿单志奇说的一样,布不太好运,而且我们总不能让军帐帮我们把这么多布捎回去,干脆就要了金子。反正独孤将军有的是钱……”

    独孤唯的外号就叫做“千金郎君”。

    据说他来军中的时候,他的家仆扛来了三箱黄澄澄的金子,亮瞎了一干中军将士的眼睛。

    后来他招募亲兵和部卒,都是用金子激发别人的兴趣。

    三千两金子,按古代十六两算,总共就是一百八十多斤的金子。

    虽然多了点,但贺穆兰知道独孤家能够运来。

    “金……金子……哦,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胡力浑也要晕倒。

    贺穆兰在军中大半年,战绩卓绝,一共也就攒了三两金子。

    她救了皇帝,找到了宫中藏着的赫连定后人,皇帝赏了她一百两。

    加一起,还没几斤。

    这已经是许多将士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了。

    陡然听到有一百多斤的金子分,花木兰麾下的这群穷*丝们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等金子领了过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会脱单,多少男人会脱处。

    “拿到钱,先寄回家去,不要乱花。”

    贺穆兰怕他们挥霍掉了,严肃地嘱咐他们。

    “你们的妻儿家小还在家里受苦,等着你们建功立业而回。我知道黑山城有许多消磨时光的地方,也有许多让人花钱的办法,我不想听到你们陷在了里面,把钱用光了。”

    “如果被我知道了你们赌博或者嫖/妓,把钱全浪费了,日后便是我有赚钱的法子,也不会带你们,知道吗?”

    “知道了……花将军好无趣。”

    一个士卒刚刚想去找女人,就被主将打消了性质。

    “相信老子,女人一点都不好!”吐罗大蛮想起自己那次惨痛的经历,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许是黑山的女人不行,反正,疼……”

    吐罗大蛮的话让无数人侧目,其中不乏阿单志奇这样成过亲的男人。

    疼?

    他找的是老太太吗?

    让夏将军和王将军等人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到来。

    贺穆兰的部下拿到了分到的钱,但大部分都乖乖的托着军中军府的驿官送回了家里,或者托休假回乡的同乡带回去,黑山城的妓寨没有人打架闹事,酒馆等处也没有人喝的烂醉酩酊。

    除了有一些士卒希望能批准假期回家成亲,似乎在贺穆兰的军中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在疯狂地套了一阵子马,抬着金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金子在校场给将士们分了以外,贺穆兰的几百人马继续好生生的按照以前的方式操练、行军,不骄不躁。

    这让许多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对花木兰刮目相看。

    贺穆兰在套了一阵子马以后就没有继续了。军奴们告诉她,如果套的太厉害,明年这些马就不会再在意辛山下繁衍了。

    马是一种记性很好的动物,永远它受到的伤害。

    野马里有几只特别好的马,被贺穆兰和阿单志奇等火伴给分了,也给了蛮古一匹。贺穆兰甚至还留下了给若干人、狄叶飞和杀鬼的马。

    杀鬼高高兴兴的来领走了马,他现在跟着突贵,对方也是一员老将,和蛮古几乎同样资历,却走的很好。

    贺穆兰记得突贵在上辈子和哪个将军打架,被对方失手打死了,所以他们一群人才会变成无主之兵。这一世,似乎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突贵还好生生的活着,也没有挑衅过贺穆兰,相反还对她十分照顾

    蛮古却得到了贬斥,变成了她的亲兵。

    贺穆兰的马是一匹枣红马,身材高大,肌肉结识,是马群中的头马。

    贺穆兰以前的替马在统万城外被她放出去死了,另外一匹替马因为怎么也洗刷不掉的腥臊味道,很少被她骑。

    无奈越影还在慢慢长成中,经常过度的使用它,对它的生长发育不好。所以花生挑了这么一匹好马,亲自为她驯马。再过几个月,这匹马就能成为一匹出色的战马了。

    “主人,给这匹马起个名字吧。我记得您以前战死的那匹马也是红色的,就是没它这么高大。”

    在这里生活的马都不是很高,而且脸大脖子粗,能像这样漂亮的,确实很少,否则也不会被留下了。

    “起名字吗?”贺穆兰沉吟了一会儿。“算了,还是不要起了吧。”

    “咦?”

    “我一直觉得,给什么起了名字,就等于和对方建立起了某种关系。我很少给东西起名字,这就像是寄托了什么东西。当我的替马很危险,因为除了越影,我可能会随时放弃任何一匹马。再说了……”

    她摸了摸鼻子。

    “总觉得我以前那匹马都没有名字,在它死后再找一个替代,取个名字,很对不起它。”

    “还有这种事吗?可是连名字都没有的话,怎么叫啊!越影不是有名字吗?”

    “越影不是我起的。”贺穆兰笑了笑。“你就叫它马吧。”

    “真可惜……”花生摸了摸这匹突然低下头的红马。“马要没有名字,死了就还是野马吧?”

    “那不是很好吗?当野马很好。”

    花生摇了摇头,把红马牵走了。

    一旁的越影“咦嘻嘻嘻”了一声,总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事情发生过,但被它给忘了。

    它是不是和谁议论过关于名字的对话啊?

    算了,想不起来了。

    半个月后。

    贺穆兰站在小校场上,将自己的弓开到满月,随手射了出去。

    离弦的箭极为迅速地射向远方的目标,射在一百五十步远的靶心上,狠狠地扎了进去。

    这般远的距离和力道,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都知道花木兰十分勇猛,他的力道军中难有匹敌,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射起一百五十步的箭如此轻松。

    贺穆兰也意外的摸了摸自己的雕花大弓。这把弓是她当上冠军的时候被赐予的,想不到确实是把好弓,开弓的时候一点都不费力气。

    “骑兵快速机动,骑射兵更是让敌人闻风丧胆。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人都要勤于练箭。要射的准!射的快!每一箭都要消灭一个敌人!”

    贺穆兰举起自己的雕花大弓。

    “知道为什么吗?”

    校场里的人开始呼喊了起来。

    “因为将军箭射得好,我们不能堕了将军的名头!”

    “因为弓箭御敌以远!”

    “因为弓箭能够进行压制!”

    所有人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贺穆兰摇了摇头。

    “你们说的都对,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原因!”

    贺穆兰痛惜的摸着自己的羽箭,大声喊了起来:“因为我们穷!”

    “你们将军我没有太多身家,买不起让你们糟蹋的箭!”

    “每一箭都要消灭一个敌人!因为我们没有可以浪费的箭!”贺穆兰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惊世骇俗。

    但她要让他们知道当前严峻的形式。

    她要坚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还有!每一支还可以再用的箭……”

    她看着所有人。

    “都要给我捡回来!”

    “陈节,你怎么走了!”

    一个在校场外围观的士卒拉住同火的臂膀。

    “不是说好和我们一起看看的吗?这可是上次大比的冠军!我们这群新兵都可能分到他的麾下!”

    几个士卒也点了点头,让他们的火长不要乱跑。

    “他们的人上次套了许多马卖钱呢。这样大方的将军不多了。回头我们毛遂自荐,说不定就能进他帐下了。”

    “就是,他的人现在还不足一千,迟早要在我们这群新人里抽调的!”

    “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陈节甩开胳膊,继续往回走。

    “你怎么不去?喂,你武艺是我们之中最强的,花木兰是以武勇封的将军,说不定会让你当个亲兵什么的!你不是说想跟着一个强将当亲兵,不从小兵做起吗?”

    “将军多着呢!”

    这么丢人的将军,他才不跟呢。

    这么穷酸,等看到他的铁槊,说不定给抢了!

    他还是再考虑考虑吧——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8——>

第190章 我心困惑

    蛮古是什么人?那是什么道理都不讲的浑人。

    他没脑子,不怕死,性子直,最主要的是,他最恨左军。

    防贼自保,等我二十分钟

    左军那一肚子坏水的抚军将军刚来时,他就觉得今天要出事。

    右军当年有过好几位非常优秀的将军,后来都被左军强走了,这事三军都知道,而左军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左军的抚军将军和大将军、中军将军都是联姻关系。

    大将军拓跋延的妻子是尉迟大族的贵女,中军将军尉迟夸吕是尉迟一族这任家主的兄弟,拓跋延妻子的堂兄。左军的抚军将军则娶的是尉迟夸吕的族妹,这三人拐弯抹角的都算是一家人,虽然谁也不敢在拓跋延这位王爷面前摆“亲戚”的谱,可是鲜卑女人地位颇高,裙带关系比汉人要牢固的多了。

    左军的镇军将军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虽然大将军和中军都偏袒左军,但他出于大局的考虑,有时候反倒会做出一些谦让。可镇军将军如今正倒霉,先是发生了营啸,而后陛下将对大将军处事不公而参的奏折送到了边关,这拓跋延无论如何,都得表个态,以示自己并非在三军之事上无法将一碗水端平之人。

    仅次于镇军将军的抚军将军是自己人,可镇军将军不是,左军的第一号人物就这么倒霉的罢官去职,灰溜溜的回京认罪去了。

    京中一直没有对大将军提拔抚军将军的文书有回应,可和抚军将军副吕已经开始接手左军的事务,俨然以左军未来的“镇军将军”自居。

    若说之前的左军将军还算让人能够接受,右军对这个狐假虎威已久的烂人早就是恨之入骨,见他居然还敢幸灾乐祸的站在校场另一侧阴笑,蛮古一下子就炸了毛。

    他跳将起来,带着几个亲兵跑到那姓副吕的将军面前,一把冲撞开几个护卫着他的亲兵,伸手就抓:

    “是你是不是?能去大将军面前告状的闲人,除了你还有谁?花木兰不过是一个小兵,就这样你都不肯让他出头,你还要再糟蹋多少右军的将士?”

    “蛮古将军,我乃上将,你怎可放肆?我好生生的去大将军面前告什么?你也说了花木兰只不过是一个小兵,我乃抚军将军,手下三千,为难他做什么?”抚军将军干笑着退了几步,又有几个亲兵上前阻拦。

    “蛮古给我回来!”

    “蛮古兄!”

    夏鸿见势不好,连忙叫王副将和几个将军上前去阻拦。

    此时贺穆兰已经被几个刑官曹围上,说实话,若是这一群手无寸铁的刑官曹,还不一定是贺穆兰的对手,可她担心自己对刑官曹动手,会给军中惹祸,所以默不作声的捏紧了双拳,忍耐着自己不把这几个人掀翻的冲动。

    她是女人,若是真严刑逼供了,怕是身份不保。

    可是她要在这里反抗,就等于坐实了自己“做贼心虚”,那之前那么多努力就成了白费,那些战死者的尊严也等于被践踏于尘土之间。

    不可逃,也不可反抗,但是她又不能不抓走。

    这样的僵局,只有贺穆兰有法子两全其美。

    她硬着身子,就是不走。

    贺穆兰的气力乃是来自天授,当她把脚步一分,以扎马的架势站在那里时,那几个刑官曹一点移动她的办法都没有。

    这些人以前去抓人,哪有人敢反抗?他们连刑军都不用带,各个就都跟着他们走了。像是右军这样的,怕是还会有将军亲自护送,对他们温声好语,希望他们能对带走的人好一点。

    反正反抗会更倒霉,谁都不会跟他们多啰嗦。

    如今这群刑官曹对贺穆兰拽脚的拽脚,拉胳膊的拉胳膊,对方纹丝不动,也不出声,就冷眼看着他们忙活。

    这里是校场,又刚刚大比完,也不知道有多少右军的将士在这里,刑官曹们此番丢了丑,校场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嘲笑声,还有些人笑着叫了起来:

    “这是菩萨,要拜着抬!”

    “你不是说花木兰是妖怪吗?妖怪要请法师来抬啊!”

    贺穆兰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她只一心一意地立在那里,就把自己当个泥人菩萨。

    夏鸿看看贺穆兰,再看看另一侧大吼大叫的蛮古,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右军这些刺儿头怎么今天全碰在一起了!

    若是贺穆兰跟着他们走,他再去大将军那求情,说不定还能把花木兰带出来。可现在弄成这样……

    不能让他一直在那这么拖着!

    “花木兰,你跟他们……”

    “夏将军,你不能让花木兰被他们带走。”

    中军的鹰扬将军库莫提绕过半个校场,来到了夏鸿的面前。

    素和君微微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掩住自己的面目。

    “库莫提将军,你为何……”

    “我听麾下说右军出了个厉害的人物,心中好奇,过来看看。”

    库莫提为人大方,处事还算公允,与夏鸿关系尚可,所以此话说出,夏鸿没有多想,只是点头。

    “是啊,花木兰是近几年来右军出的最厉害的年轻人了,只是好事多磨……”

    “刑军只听大将军吩咐,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最好不要让花木兰被带走。若是刑军审问的时候动了刑,花木兰即使命保住了,人说不定也废了。”

    库莫提自然知道中军将军尉迟夸吕的那一套,也知道刑官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所以不得不点醒夏鸿。

    “副吕是个小人,普廉会被罢职和他也不无关系。尉迟将军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花木兰又拒绝过他的招揽。我的话,夏将军您明白吗?”

    花木兰日后若再升迁几次,再对他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今只是一个小兵,就算是错杀了,也就是错杀了。

    夏鸿听完了库莫提的话,眼神阴郁到凝重的地步。

    他并不是不懂权谋之术,只不过他是汉人,在这军中本来就低人一头,有些事看透了也没用,只能被动抵御。

    花木兰虽然只是一介小兵,但他却是右军如今异军突起的新星,足以凝聚士气,右军的士卒中就缺一个这样的人物,怎么能让他废了?

    “敢问库莫提将军,如今该如何是好?您说不能让花木兰被带走,难不成还要反抗大将军的将令不成?”

    他蹙着眉,在看看不远处自己的手下蛮古被王副将拉着,像是头蛮牛一般带着王副将往副吕的面前冲去。

    “自然不是。”

    库莫提摇摇头。

    “便是我,也是不敢反抗将令的。”

    “那……”

    你难不成是专门来我这调戏我的?

    这位鹰扬将军看着校场,对夏鸿将军说道:

    “右军被打压的日子太长了,眼看大战在即,再这样乱下去,等陛下御驾亲临,怕是军中要出动乱。夏将军,此乃沉疴,不可不除,既然如此,不妨……”

    他的眼神锐利的如同真正的鹰隼。

    “彻底闹大吧。”

    “什么?”

    夏鸿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库莫提。

    见到夏鸿受惊吓的样子,库莫提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在黑山大营五六年了,和这位主将也并肩作战过不少回,自然是知道他的为人如何。

    夏鸿将军这么多年不得晋升,并非仅仅是因为他是个汉人,而是因为他太过保守的缘故。

    如今乃是变革之世,陛下乃是如日初升之年,大魏的国政从老可汗的“防御”转为“进攻”,此时需要的恰恰是有气魄、有胆量的主将。

    夏鸿老成惯了,即使右军被歧视、被欺压,为了不动摇军心,一直都选择了隐忍,以“权衡”之道平衡右军和中军,右军和左军,以及右军内部各种种族混杂造成的矛盾。

    他觉得自己是顾全了大局,却不知鲜卑将军们人人都在背后嘲笑他。

    鲜卑人根本就不是这么带兵的,他虽是汉人统帅,带的也不是汉兵,而是鲜卑人和杂胡为主的胡族部队,怎么能按汉人的方式统兵呢?

    对于鲜卑人来说,最重的不是利益,而是光宗耀祖的荣誉,是一个勇士死得其所的机会。若一个统帅若不能给底下的兵带来尊严和荣耀,就不可能出现什么名将,只会造就出一堆庸人。

    只有一致对外的时候,才能真正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这不是需要隐忍的朝堂,这是快意戎马的军中,汉子们人人胸中都压抑着一团火焰,若不能释放出来,而是靠隐忍和内部压抑来控制局面,迟早有引火烧身的一天。

    右军如今的困境,恰恰就是夏鸿“不争”而造成的。

    他虽然是个宽厚的上官、有勇有谋的主将,却不是一个英雄,甚至连“人物”都算不上。

    倒是他底下的那个王副将,像是个能成大事的样子.

    夏鸿听了库莫提的话,心中之惊骇自然不用多说。

    他甚至在脑子里疯狂地思考了起来。

    ‘这位鹰扬将军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希望右军彻底动乱,以后中军好得利吗?’

    ‘不。听说尉迟夸吕和这位宗亲一直不对付,那他是借刀杀人,想要借右军的势扳倒尉迟夸吕?’

    ‘可尉迟夸吕难道真的在花木兰之事里插了手吗?就算插了手,他为了面子扳倒一个小兵,难道足以让自己为了花木兰而动摇军纪?’

    夏鸿越想越头痛,越想越觉得胸口憋闷。

    ‘总不能是突然有拉拢我的意思,要一起对抗尉迟夸吕吧?眼睛不瞎的人都知道中军将军的位置是给库莫提准备着的,根本就没必要对抗啊……’

    ‘难不成是看上了花木兰……的人才,想要抢去?否则他那么在意花木兰的安危干嘛?’

    库莫提一看夏鸿的表情就知道这位将军多想了。

    他撇了撇嘴,扭头向着另一边,看着刑官曹开始回去召集刑军去了,心里也有些着急。

    这就是汉人麻烦的地方。

    想的太多,做的太慢.

    “夏将军,等刑军过来了,再闹就要出人命了。事情宜早不宜迟,我看花木兰并不像是个会束手就擒之人,与其等会陷入被动,不如现在拼上一把。”

    库莫提对夏鸿拱了拱拳。

    “右军受的委屈已经太多了,趁左军现在势弱,也该出声了!”

    “你……为何要帮右军?”

    夏鸿终于选择开口直接问他。

    若这鹰扬将军真是如同其他人夸耀的那般,是个坦荡有气度的汉子,那他就不会敷衍与他。

    “我并不是在帮右军。”

    库莫提看了眼夏鸿身后的素和君。

    “我是在帮大可汗。”

    “这从何说起?”

    “我也不愿意大可汗来了,看到只有中军可用的黑山大营。鹰扬军不想只有中军可以倚靠,你以为我喜欢在战场上护着一盘散沙似的右军吗?”

    夏鸿听了以后心中一涩,再回过头去,只见素和君微微点头。

    素和君的肯定像是给他注入了一记灵药,他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库莫提将军也一抱拳,铿锵有力地说道:

    “本将也豁出去了,还请将军助我!”

    若是真闹大了,要保住花木兰,就只能靠这位身为宗亲贵胄的鹰扬将军。

    不,应该说,要想保住所有人,就得向他低头。

    “我会帮你的。”

    库莫提把身后的若干虎头叫上来吩咐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朝着校场而去。

    他望着夏鸿郑重地表情,爽快地一笑。

    “我若不想帮你,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你的身侧呢?”.

    夏鸿只是性格比较内敛守旧,却并不是傻子。若真想把此事闹大,也不缺乏手段。

    他悄悄叫来了几位右军中脾气火爆的将军,耳提面命了一番,又派人去请大将军前来,就说右军快要哗变了。

    点将台下,若干人几人对贺穆兰如今的困境束手无策。

    他们都是鲜卑人,鲜卑人以前是部落制,刑官曹几乎就等同于后世的宪兵,即使杀了人都没法说。

    他们想着贺穆兰什么妖言惑众之类的话都是冤枉的,怕是眼红之人嫉妒,大将军是英明之人,只要见了大将军的面把话说清楚,对方自有决断。

    一群政治上的小菜鸟完全不懂花木兰遇到的是什么危险,吐罗大蛮和胡力浑甚至还在贺穆兰身边“好言相劝”,希望她不要再抵抗了。

    一群人正在上蹿下跳,围观者不知有多少,刑官曹面子下不来,右军好事者还在加油打气,希望贺穆兰继续坚持,俨然把校场当成了“角力”的角斗场。

    人群中的若干人又惊又惧,猛然间肩膀被人一拍,扭头看去,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不是我干的!”

    “你那点出息!”若干虎头一记虎掌拍了下去。

    “我又不是刑官曹!”

    “那阿兄你过来干什么?”

    “我来帮你救花木兰。”

    “此话当真?”x3

    “此话当真?”

    那罗浑、狄叶飞和阿单志奇三人也把头凑了过来。

    若干人虽然和大哥不对付,但心中却知道自己和这位兄长不是一个级别的,见自家大哥突然说要救人,立刻眼睛一亮,贴了上去。

    “阿兄,怎么救?”

    “花木兰风头太盛,如今已经惹了有心人的忌惮了。她之前缝合尸体砸了功曹的饭碗,杂役营很多人也都靠战场上收尸有口饭吃。现在连左军那边都开始抢同火的尸首回营,指望着花木兰来缝合,功曹原本就少了收益,现在左军也这样,上面和功曹连成一气的将军也不会袖手旁观。”

    若干虎头来之前自然也对这花木兰有过一番打听,当下把花木兰可能遇见的危险和这些少年说了一遍,让他们认清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都是些阴私之事,若真让花木兰被人带走,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

    “可恶,我就知道那些功曹少不了挑唆!”

    若干人咬牙恨道。

    “功曹拿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若干虎头叹了口气。“所以,躲是一定躲不过去了,也别想着大将军能明辨善恶。右军势弱,刑官曹甚至敢在夏将军面前、在右军的校场中,肆无忌惮的带走大比的冠军,便是仗着右军之前一直忍让。”

    “如今夏将军得我家将军相助,决议不再忍了,你们几个可以痛痛快快大闹一番,先把花木兰给留下再说……”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暴喝突然乍起!

    “竖子敢尔!”

    贺穆兰放弃老僧入定的姿态,拔出了腰间的单刀!.

    贺穆兰原本只站在原地不动,不经意间却看见另一头的蛮古将军被王副将抱着一把拉开,而左军那神马将军的亲兵却开始偷偷拔出兵器,心中顿时大叫了一声‘不好’!

    这人拔兵器做什么!王将军是背对着他的,蛮古将军一直在低头和王副将说话,这厮是想杀谁?

    贺穆兰在刑官曹们吓傻了的表情中捏起单刀的刀尖,像是甩出飞镖那样向着左军抚军将军的方向投掷而去!

    贺穆兰也没指望自己的单刀能伤人,只要能阻止一下那亲兵的动作,蛮古将军或王副将就能警觉过来,只要能警觉过来那歹人的杀意,自然有他好看。

    贺穆兰的单刀破空而去,军中人人都练过投掷兵器的技能,却没有人能如同贺穆兰的刀飞的那般急速而有声威。

    单刀旋转着朝着拔出武器的亲兵而去,那抚军将军却吓个半死,以为花木兰狗急跳墙,想要了结他的性命。

    他在校场待了一天,自然知道花木兰的本事,当场连退三步,大叫着避让。

    贺穆兰的刀却不是朝着左军的抚军将军去的,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刀把撞到那亲兵的肩膀,刀尖却擦着他的鼻子,将他的鼻尖削了一小块下来。

    “啊!!!!”

    抚军将军的亲兵鼻尖、肩膀俱痛,捂住口鼻当场就向前一仆,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身旁抽了一半的佩剑掉落到地上,放出金属落地的声音,引的这边差点动手的左军将军们纷纷侧目。

    蛮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副将看过去,后背却起了一后背的冷汗。

    蛮古要动手在先,这亲兵自卫时候要是“过激”失手杀了谁,最多不过是打上几十鞭子罢了。

    他再抬头朝着单刀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花木兰已经无法保持站在原地的姿势了,被几个刑官曹捆了起来。

    “你居然敢刺谋上将!罪加一等!”

    “在刑官曹面前,居然敢拔刀!”

    贺穆兰随便扭动了下身子,发现绳子不是很粗,大约能挣脱的断,别不以为意的任他们在身上乱捆,当她看见王副将惊魂未定的表情,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

    她知道王副将看得懂。

    这一个点头,顿时让王副将冷了一张脸。

    ……

    欺人太甚。

    一阵冷峭的北风吹来,使校场里许多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校场的旗杆摇动着右军的旗幡,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愤怒,仿佛唤醒了什么怪物,正要开始择人而噬前的进攻似的。

    这时候夏鸿的亲兵疾跑上前,凑到王副将耳边说起了什么,王副将点了点头,回了他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亲兵走后,王副将走到那跪倒在亲兵的身侧,捡起了他跌落的佩剑。

    王副将之前一直拉着蛮古劝阻,此时他松开蛮古,蛮古顿时如同一只发疯的野兽,冲着抚军将军就冲了上去。

    “莫说你这小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那几个去你们左军的将军是怎么死的!”

    蛮古抬起拳头,他等待的已经太久了。

    嘭!

    蛮古粗壮的拳头直接猛锤到了抚军将军的下巴,将他活生生揍得跌坐与地。

    “王副将,把你们军中这只疯狗带走!”

    副吕也是武将,自然不会是手无寸铁之人,当场拔出佩剑就要自卫。

    蛮古等的就是这一刻,掏出怀里的乌金匕,面目狰狞地往前走。

    是,他是战场上的“疯狗”!

    不但让敌人胆寒,也可以让自己人颤抖的疯狗。

    他悲愤填膺地怒吼一声,跳了上前!

    “既然不想重用他们,为什么又把他们带走!我杀了你这个刽子手!”

    副吕的亲兵纷纷上前阻拦,蛮古挥舞着乌金匕,一往无前。

    他的眼睛里只有左军的副吕将军,他的所有身体语言都在高吼着他要撕烂这位抚军将军!

    这样的仇恨让这位抚军将军拿着佩剑的手有些握不住剑把了。

    恐惧使他再也无法维持体面,开始歇斯底里的高喊了起来:

    “王副将!王副将!我可是左军的抚军将军!”

    谁都知道这疯狗只和王猛交好。

    他可是抚军将军,怎能给这莽夫陪葬!

    捡起佩剑的王副将看了眼正在捂着鼻子嚎叫的亲兵,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鼻子,令一只手正撑在地上,浑身都痛得在颤抖。

    耳边是副吕惊慌失措的声音,前方是若干人带着一群人围住了花木兰,开始和刑官曹派来的刑军对抗的声势。

    夏将军挺直着腰杆,手扶长剑,在点将台上立如苍松。

    王副将的手微微一松,那剑尖朝下,朝着地上亲兵的手掌落下。

    锋利的剑尖将他的手掌一下子扎穿。

    “啊!啊啊啊啊啊!”

    “抱歉,手滑了。”

    他露出一贯的宽厚笑容,笑眯眯地看着那亲兵抓着剑嚎叫。

    “我知道你刚才拔剑也是手滑,如今我们就两清了吧。”

    王猛将耳旁的痛号当做杂音,若无其事的让自己的亲兵上去帮助蛮古,不要让他吃亏。

    他吩咐不要做的太明显,这些亲兵都是人精,窃笑着就拔剑上前。

    王副将对着天空,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又要打仗了。’

    他看着从口中慢慢吐出的白雾,一步步地朝着贺穆兰而去.

    王副将在右军中的时间比夏鸿还久,见到的也比许多人多的多。

    比如,蛮古曾经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来自武川的军户,和一群同火从最底层一步步晋升,靠着勇猛无匹的气势消灭了无数入侵的柔然人,无论是军功还是威望都在右军一时无二,很快的就爬升到了裨将的位置。

    若论风头,他那一火,还真不比现在的花木兰等人差。

    那时右军资源紧缺,手下新兵素质太差,将军的实力发挥不到极致,即使冲锋陷阵也是险象环生。蛮古那几位交好的同火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多次在军府要人受尽冷眼之后,便接受了左军抚军将军的招揽,三军大比之后,选择了投入左军的帐下。

    蛮古个性粗蛮,头脑也不好,左军不想要他。他为了挚友们的前程,便留在了右军,从此做一个孤独的前锋将军。

    蛮古之前便一直是前锋,但有同样享受杀戮的可怕同火在左右襄助,往往不战而屈人之兵,柔然人很少死战,所以真的死伤惨重是很少的。

    可等同伴去了左军,他渐渐成了孤军,也成了右军最不受欢迎的将军。

    若是此事就这么完结了,无非就是个“悲情男泪送好友远走高飞”的故事,可这世上的事,哪里有故事那么凄美。

    去了左军的那几个将军,根本就没有受到重用。

    左军将右军当时最骁勇的几个裨将讨了去,可是根本没有可以用他们的位置。左军同乡作战,各自为营,新的将军一旦得不到重用,还不如在右军之时。

    那蛮古的几个火伴想要通过军功得到左军之人的尊重,又想混出个名堂来接走在右军中煎熬的蛮古,他们在一次冲锋攻打柔然游帐的时候深入敌营,最后得不到救援,全部死于柔然人的围攻。

    蛮古一直等着和同伴们再次并肩的日子,所以在右军中从不以别人的冷眼为杵,可自那以后,他变成了一条“疯狗”,夏将军也根本不会点他和左军的人一起出战。

    蛮古在军中杀到那般高的军功,可是依然得不到升迁,也交不到朋友。

    物以类聚,猛虎永远只能和猛虎为伍,否则只会伤了别人。

    而蛮古的朋友,永远的死在抚军将军的谎言之下了。

    王副将一步步向前,狂风怒吼,可他心中的烈焰却越烧越炽。

    这隐忍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太久太久。

    贺穆兰的火伴们抄起武器,将贺穆兰紧紧围在圈中。

    得过贺穆兰帮助的同袍们以肉身为墙,阻挡在刑军和贺穆兰之间。

    人人都在横眉怒目,右军众儿郎的嘶吼声,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终于脱笼而出,让刑军们惊慌四顾,完全不敢拔出武器。

    曾经人人惧怕的刑军,如今在最“低贱”的右军士卒面前颤抖。

    左军的抚军将军在颤抖。

    刑官曹们在颤抖。

    刑军也在颤抖。

    就这样颤抖吧……

    “你们干什么,怒其上官,不听约束,此乃构军,犯者斩之!还不快给我们速速滚开!”

    “那就斩了我们吧!”

    王副将一声厉喝打断了刑军的话。

    他踏进人群,怒吼了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吾等求速死!”

    “吾等求速死!”

    若干人一声尖啸。

    ‘都是魏军,为何他来右军就被家中视为不求上进!’

    “吾等求速死!”

    杀鬼挺身上前。

    他想起自己在军中厮杀的日子。他的主家放了他自由,可左军和中军都对他不屑一顾,若不是右军收留他,让他做了一名士卒,将他分去一火,如今他也不过还是个行尸走肉而已。

    王副将的威望在右军无出其右,即使是夏鸿也不见得有他如此的人望。此时他一声怒吼,众人压抑在心中的愤怒猛然间全部爆发出来!

    “吾等求速死”

    “速死!”

    “求速死!!!”

    如同山呼般的咆哮响彻云端,绵延不绝。

    和右军相邻的左军之人听到动静,一个个从营帐中鱼贯而出,朝着右军的方向张望。

    站在点将台的库莫提意外地挑了挑眉,心中唏嘘不已。

    这便是军心。

    军心不可欺。

    军心不可忍。

    军心不可辱。

    夏鸿的手在颤抖。

    右军众将的手在颤抖。

    ‘就这么颤抖吧……’

    王猛将刑军指着右军士卒的剑,轻挑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心冷之前,在还感受的到寒意之时……’

    右军已经忍的太久了——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89——>

第191章 历史重演

    “原来你叫花木兰啊……”

    “阿嚏!”

    贺穆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疑惑的四处看了看。

    有人喊她吗?

    “将军,最近得了风寒?”阿单志奇不赞同的看着穿着单薄的贺穆兰。“虽然是春天,不过春寒料峭,更要穿多点才是。”

    “没有,就是鼻子突然痒了一下。”贺穆兰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不必穿多点……”

    她看着新兵操练的那片校场,笑了笑。

    “反正等下也要脱的。”

    “你说什么?”阿单志奇没有听清。

    “没什么。”

    贺穆兰和阿单志奇来黑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挑选新兵。

    蛮古虽然如今只是个亲卫,但他毕竟是带兵出身,就连贺穆兰等人当年也是他带出来的兵,区区几百人马让他操练,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如今财政刚刚脱离赤字,贺穆兰也就不再担心没钱养兵的问题,便拉上阿单志奇一起来黑营帮忙“指导”拳脚功夫,顺便挑选一些可以用的人才充入新军之中。

    她如今帐下可还缺一千多人的空缺呢。

    人才是多多益善。

    带上阿单志奇,是因为贺穆兰以前就发现阿单志奇特别会看人,而且是个宽厚大度的男人。

    同火几人中,吐罗大蛮粗犷,胡力浑直爽,若干人聪颖,狄叶飞坚韧,那罗浑锐利,杀鬼粗中有细,普桑普战兄弟经验丰富,而阿单志奇,则是心胸宽广,能够审时度势。

    虽说以前贺穆兰是同火,但有时候有什么大事,大家都不自觉的寻求阿单志奇的意见。并非他年纪最大,而是他最稳。

    贺穆兰要挑人,阿单志奇跟着来了,并且对贺穆兰的选择很奇怪。

    “黑营是挺好的,我们当年就是从黑一出来的。不过好生生要‘练兵’做什么?”

    虽说现在贺穆兰不需要出战,但每天时间也很宝贵,去王将军那学习为将的经验,被其他几位将军邀去切磋,处理帐下几百人的琐事,并不是能随时抽出空来的时候。

    “我要看看他们的武艺怎么样。”

    贺穆兰如此说道,然后回想陈节当时是怎么跟随花木兰的。

    好像是因为比武的时候徒手撕了他的皮铠?

    嘶,这么一想,陈节难道是抖m的体质?

    如今力气小了不少,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徒手撕皮铠了。

    当黑营的新兵们被教导他们的校尉集合在校场上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莫名其妙的。

    黑山大营的操练有自己的时间,此时已经过了清晨操练的时候,再上校场,除非有什么其他事。

    果不其然,那几个校尉一脸兴奋地呼喝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今天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右军的花将军今天亲自教你们拳脚功夫。这可是右军新人第一、右军大比第一、三军大比第一的勇士,真正从刀枪箭雨里杀出来的军功,小子们,给我好好学,别偷懒!”

    一群人或懒洋洋,或兴奋狂热的叫喊了起来。

    花木兰其人,在右军属于一段传说。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样貌平平,体型普通,唯有一身力气让人惊骇莫名。也有人说他身材魁梧,身高八尺,手可搏虎毙熊。这两派人一提起花木兰就有各种说法,常常从争论变成口水仗,再从口水仗变成厕房里单挑……

    很多得过他帮助的人说他可以通灵,被他缝合过的尸身都会安然到达祖先那里,不管离家多远。

    有些人信誓旦旦说见过他把身体借给战死的同袍,交待遗愿,也有人如今还在津津乐道他的那次右军大比,他如何气的功曹使出百般奸计,就为了他不再仗着自己的本事从功曹手下抢人。

    人人都爱强者,更爱富有同情心、出身和他们一般普通的强者。当强者载誉归来,连升几级成为将军,更是被所有人注意。

    很多人看他的笑话,他们知道他穷,常年骑一匹品相不算好的红马,刀和枪都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也没见他去黑山城如何“轻松”过。

    可当花木兰站在校场豪气干云地发着金子时,无异于打了不少准备看笑话的人一记耳光。

    他不但把这群人带起来了,而且还颇得他们的爱戴。

    最重要是,他放的下身段,知道如何自力更生。得到了钱,知道体恤下士,有福同享。

    花木兰现在依旧根基不稳,但对于许多新人来说,他确实是他们的偶像。和出身高门大族,或鲜卑贵族的其他将军不一样,这样从最底层开始,一步步往上爬,武艺强大又没有什么污点的将军,自然是很容易得到这群右军的年轻人崇拜的。

    贺穆兰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服众,如何让新兵们想要跟随自己,却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她的威望和人气早就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口口相传间传播了开来。

    所以当黑营的新兵们得知花木兰要来教他们拳脚功夫的时候,无数狂热之人挤到了他的身前,就为让他看见自己,好把他们领回去。

    在所有人都一窝蜂往前挤的时候,默默地、不动声色往后退的陈节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他的同火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

    “同火同营,同进同退,我们要去前面,你怎么反倒往后跑?”

    “你们去吧。我……我怕挤。”

    陈节看了眼这个大冬天只穿着单薄夹袄,连一件毛皮披风都没有披的将军,越发觉得自己那把精良的马槊快要保不住了。

    连衣服都买不起的将军,跟着有什么前途呢?

    说不定连裤子都补丁打补丁……

    打起仗来的时候,也许就跟强盗似得,什么都抢。

    他不喜欢这样的将军,不够大气。

    他要跟随的人,应该勇敢、坚毅、内敛、治军严厉,是个说出去会让所有人敬仰、不烧杀抢掠的将军。

    而不是这个……

    陈节看了一眼衣着单薄,鼻头通红的瘦长汉子,默默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还要恢复家门的荣光,不能先堕了自己的名节。

    “怕什么挤!男子汉还怕这个!”

    几个同火嫌他婆妈,推胳膊的推胳膊,拉手的拉手,把他往前拖去。

    “我真不要在前面,我无所谓的,你们别推我!哎哟!”

    陈节感觉前面全是人,每个人的皮甲都很硬,打在他的脸上啪嗒啪嗒生疼,擦得脸都红了。

    妈的!

    陈节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真是要让他到前面去,不是拿他当肉盾往前冲吗?

    老子更讨厌这个花木兰了!

    贺穆兰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教个拳脚功夫,这些新兵居然如此踊跃的要送来门来挨打。

    说是教导拳脚功夫,被喂招的那个人其实一点也不好受。

    她还记得花木兰的记忆中,陈节似乎是永远站在最前面,否则也不会在她随手立威的时候被一把抓住,但贺穆兰东扫扫西看看,也没看到陈节的身影。

    陈节长得并不高大,难道是因为人数太多,挤不上前?

    再等等吧。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激动的(?)眼含热泪(?)满脸通红(?)的陈节几个大步冲到了她的面前,捂着脸面不好意思的又往回退。

    “我他娘的哪个混账推我!还推!”

    贺穆兰看到陈节果然在这群人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收起脸上的笑容,朗声说道:“各位按队列站好,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还是乱糟糟的,我就把你们丢出校场去。”

    骑兵和步卒一样,平日里操练最多的便是练各种队列。队列若不站好,主帅便无法统计自己到底带了多少人,在变阵之时也会慌乱。

    黑营的这些新兵入营都有一阵子了,不过片刻的功夫,立刻整齐的站成了方阵,最前面一排的,便是黑营佼佼者的陈节那一火人。

    贺穆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人以后都有可能是她帐下的将士,看到他们素质较高,她当然心生安慰。

    “我今天来教你们的,便是如何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本事。”贺穆兰站在点将台上,想起当年花木兰教导这些人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感慨。

    “沙场刀剑无眼,稍不留神就可能身亡。我们右军有许多兵卒和我一般,只是普通军户出身,没有什么家传的绝学,大部分武艺,还是要靠在军中锻炼出来。”她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想起鲜卑人悍不畏死的传统。“英勇杀敌不等于盲目送命,所以我要教各位的,便是挨打的本事。”

    她这话一说,一片哗然。

    许多士卒没想到花木兰来让他们挨打的,立刻叫苦不迭。

    “挨打还要学吗?我们要学的是杀人的本事!”

    一个士卒仗着人多,在后面大声叫了起来。

    贺穆兰的眼睛若有若无的扫过陈节,发现他也露出同意的神情,忍不住心中嗤笑。

    愚蠢的少年哟,你如果还是那样拼死的打法,死一百此都不够的!

    还好你遇见了我,这个重返过去,还想着让你迷途知返的旧主!

    就让我好好打醒你那单纯的想法!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都是在乡中能以一敌三、敌五的勇士,只要学会杀人的本事,便能建功立业了?”

    贺穆兰冷笑着伸出手,将一脸“搞什么”神情的陈节拉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

    徒手将他的皮甲撕成了两半。

    “会杀人,在遇见这样的力气面前,又能如何呢?你们,不过都是群普通人罢了。”

    ‘哔拉’的皮革撕毁声简直让人牙倒,贺穆兰看似轻松,其实两手的力气已经用到了极致,但她的表情和动作都让人觉得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也能这样撕开别人的身体。

    这是一种绝对的力量,让这些新兵蛋子闭上了嘴。

    就是嘶的时候太用力了……

    贺穆兰看了看露出光洁胸膛的陈节。

    少年哟,敬佩我是条汉子……咦?

    怎么哭了?

    ‘老子要和你拼了!’

    陈节眼噙热泪地看着看似冷峻,实则猥琐的“花将军”。

    众目睽睽之下撕人衣服,而且撕的这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淫/棍!

    连男人都不放过吗?

    还我的名节!——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90——>

第192章 拓跋焘的烦恼

    平城皇宫,安昌殿。

    “陛下,安定的加急传书,征西大将军奚斤的队伍发生了瘟疫,战马大批死亡,兵卒也死亡七千。粮食也莫名其妙的上霉,因为得了瘟疫,不敢食用,大将军便派出丘堆出去征粮,结果遭遇赫连昌亲自追击,死伤惨重,粮草丢失,只得退守安定……”

    拓跋焘原本正在逗弄自家的儿子,猛听到这道战报,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我回来还没一个月,怎么我派出去追击赫连昌的队伍倒变成被赫连昌追着打了?奚斤人呢?死了?”

    “那倒没有。只是粮草补给的路线被切断了,赫连昌又亲自率军攻城,军心开始涣散,征西大将军派出使者求援……”

    “求什么援!朕现在已经在平城了,难不成还飞过去给他送粮食不成!”拓跋焘声音刚刚如震雷般暴出,猛见得自家儿子扁嘴要哭,立刻将声音又变得平缓。“命长安即刻发粮,押送安定。赫连昌居然离开他的乌龟壳子出来攻城,奚斤应该趁机把他抓了才是,怎么还守城?”

    对于拓跋焘这样的狂人来说,没有了粮食,敌人又在眼前的时候,反倒是该背水一战的时候,他是君主尚且敢孤军深入,他手下的元帅却只敢退守求援,让他气得牙都痒痒。

    “对方人多势众……”

    “我也前前后后拨了奚斤三万的人马!赫连定带着两万人马都敢跑到大魏来捉我!你奉我的口谕,不活捉赫连昌,不要回来了!”

    “是,大可汗……”

    那侍官匆匆忙忙跑掉,拓跋焘把儿子从左手交到右手,发现他没有哭闹,满意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不错,是个胆大的。后宫那些女人听到我大声点,都恨不得一副昏死过去的样子……”

    ‘你那是大声点吗?’

    赫连明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简直是要杀人全家的阵势。’

    赫连明珠在拓跋焘的皇宫里稳稳的立足了。她原本就是夏国的公主,举止谈吐都十分优雅,再加上宫中人人都知道她有恩与皇帝,所以并不刁难他。

    也许是因为她表现出不懂鲜卑话的样子,这些太监和宫女都愿意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拓跋焘的后宫虽然不是十分阴暗的地方,但在皇宫这种地方呆多了,心中总有压抑到快要疯掉的时候。可有些话不能跟别人说,说了也许连命都没了,这时候有个异国的小太监树洞一下,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赫连明珠从最早的见到拓跋焘的龙根就想晕过去,到现在若无其事的上手就捏住,完了还帮着擦干净,只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若是换了谁来,看到她的言行举止,都忍不住她就是以前那位“娇弱”的公主。

    渐渐的,宫里的人发现这黄门官也许是吃的好睡的好了,皮肤从一开始的蜡黄无光渐渐变得白皙,这白皙不是一天变回来的,而是慢慢的褪去黄?色,所以也不是很显眼。

    不过魏国那酱菜色的宦官服侍挺埋没人姿色的,赫连明珠的姜黄粉用完了,每日用炭笔描描眉毛,再尽量低着头,就算有人发现她长得确实漂亮,也没人敢说。

    拓跋焘曾下过令,宫中宦官要是敢仗着有姿容淫/乱后宫,无论是谁,一律全部处死。

    这个“全部”,让许多人连多和赫连明珠笑笑都不敢。

    赫连明珠会做一些汉人精致的点心,这是因为她曾经的嫂嫂张氏是个典型的汉人闺秀。这手艺有一次无意间被拓跋焘身边的宦官首领赵倪发现,后来拓跋焘的小厨房就有了用武之地。

    赵倪喜欢“赵明”的沉默低调,又觉得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容易,难得皇帝也看重,便要收他为“义子”。

    对于赫连明珠来说,被一个宦官收为义子,简直就是耻辱。但如今她需要的是在平城的皇宫里生存,认了这样一个身受信任的宦官为义父,她的宫中生活就会顺遂许多。

    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能力反抗。

    赫连明珠和玉翠原本沟通过,玉翠的意思是让她尽量找个合适的机会表明她自己的身份,免得以后惹祸。

    可这样的决定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拓跋焘带着夏宫的嫔妃、皇后和公主们回了平城,除了那些太妃和赫连昌的妻妾们被妥善安置了起来,她的姐妹、堂妹们都被赏赐给了拓跋鲜卑的宗室和贵族,而她的六妹,那个年方十四的娇憨小人儿,就在半个月前被拓跋焘临幸了。

    赫连明珠是贴身伺候拓跋焘更衣的,那天晚上,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去服侍他,看他朝着自己的妹妹走去。

    听说拓跋焘无意娶夏国的公主,因为现在的后宫已经够麻烦的了,几乎所有的鲜卑大族都有贵女在,再来个亡国公主,简直都不敢踏足。

    要知道鲜卑人的女性地位可不像汉人或卢水胡人,那生起气来,嫔妃也是敢给可汗脸色看的。

    但很快前朝的许多大臣就提出了谏言,对于刚刚被灭国的夏国来说,迫切的希望看到的是魏国善待宗室、一视同仁。若是把夏国公主当成异类不愿临幸,那就是等于认为夏国的血统是卑贱的。

    可怜的拓跋焘,那几天像是一只不得不推出去和亲的公狮子一般,把自己洗刷洗刷送去了夏国六公主璎珞的寝殿,然后没几天璎珞就被封成了“夫人”,成了拓跋焘后宫的女人之一。

    赫连明珠生于皇室,对这种事情十分看得开。她扪心自问,便是夏国未亡,以她六妹的出身和长相,怕是也轮不到来魏国和亲的,如今嫁了这个北方最强大国家的主人,她应该是欣喜大于痛苦的。

    但她如今已经有了心上人,便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荣耀了。她小时候所幻想的“要嫁一个年轻英俊的有为帝王,做一位贤明淑贞的受宠皇后”,都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

    她现在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和花木兰并驾齐驱,自由自在的草原上驰骋。他日他做了将军,她就是将军夫人……

    他若是要解甲归田,马放南山,她就陪他做个安乐的田园翁,闲暇无事种种花,养养鸟,也是惬意。

    正是有这样的梦想支撑着,她无论是感到痛苦,还是受到屈辱,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和拓跋焘接触多了以后,她发现自己也不是特别讨厌这样的日子。

    大夏宫给赫连明珠留下的印象,一直是阴郁、残忍、带着重重的阴影的。她和兄长的母亲早就死于宫闱斗争,若不是他兄长从小天赋出众,她又长得明艳,怕是很早就已经饿死在宫中的哪个角落了。

    赫连昌也很宠爱她,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他很喜欢用她的亲事吊着那些年轻将领或大臣的胃口,有事没事就召她入殿,帮着送送点心,或者和蔼的问她最近过的如何。

    拜赫连昌的“意图”,她也经常到紫极殿去参与听政,对政事不是一无所知。但在她和众臣眼里的赫连昌,是一个专治跋扈到听不见别人的暴君,有时候说的好好地,会突然抄起手边的东西,把别人砸个头破血流。

    他对政事也是十分懈怠,经常三四天前的奏章被太史令们催着要求回复,这才在厚厚的奏折堆中把那些奏事翻找出来……

    虽然不肯承认,但赫连明珠明白,遇见这样的一位皇帝,夏国灭的不算冤枉。赫连昌唯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打仗和在后宫消磨。

    前者能让他名正言顺的杀人,后者让他乐不思蜀。

    可在拓跋焘身边的这一个多月,赫连明珠知道了这位邻国的少年皇帝是如何对待他的一天的。

    这位皇帝通常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起床了,这让赫连明珠很早就得起床伺候。

    当他们这群宦官(拓跋焘不喜欢用宫女)伺候完他洗漱后,他经常就会点上随身的宿卫们,先去*殿后的校场里练一会儿武,全身都累到汗湿后,就会再回宫室,擦洗一番,从里到外把衣服换个遍,随便吃点东西,换上上朝的衣衫,去太极殿上朝。

    那真是叫“随便吃点东西”,赫连明珠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人。他练武回来,往往已经饿的不行,有什么就吃什么,既不挑食,也不要求必须要吃什么。吃不完的,他总是可惜的叫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侍者吃完,让他们不要浪费食物。

    只这一点,就已经高出赫连昌许多。大夏宫中曾经有一位厨子因为做菜的时候肉放的少了点,就被赫连昌认为是怠慢,给活生生削掉了鼻子。

    他在上完朝后,就要再更换骑装去骑马练箭,一直练到中午,便在安昌殿用午膳顺便处理政事。有时候大臣来的早,还没吃饭,拓跋焘就高兴地邀请他们一起同食,边吃饭边谈事,然后被旁边的谏臣们各种规劝,说是没有皇帝的威仪,拓跋焘就一边听着他们的谏言,一边拿这些谏言下饭。

    政事一般处理到下午结束,到了傍晚,他要去陪自己的“保母”窦太后用膳,像是对待亲生母亲那样聊聊一天做了什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埋怨后宫里那些女人又怎么给他添乱了。

    因为赫连明珠表现出听不懂鲜卑语的样子,所以拓跋焘有时候埋怨这些事情也不避着他,当然,也不避着从小陪同他的宫人。

    窦太后是一个长相非常温柔的妇人,但没有人会小试她。

    她的腰间佩戴的不是后印,也不是珠玉,而是京中禁卫的虎符。

    拓跋焘数次御驾亲征,京中兄弟宗室甚多,却没有谁敢发动叛变。他御驾亲征夏国,大皇子拓跋晃也是交给了窦太后照顾,便是因为窦太后握有调动禁卫的虎符,随时可以派遣三万甲兵。

    但她的气质和言谈都像是那种,就算你把虎符给了她,她也就会当成个普通玉佩那样配在腰间,不会随便动用的人。就连赫连明珠,在陪着拓跋焘去了东苑窦太后的住处几次后,都喜欢上了这个静谧安宁的地方。

    到了晚上,拓跋焘就按照鲜卑大族的势力去了后宫。平城的宫殿很小,还没大夏宫的一半大,而拓跋焘十五岁登基,这四五年来后宫的女人陆陆续续进的太多,多到都住不下了。

    鲜卑人早婚,而且一到成人,舅家、自家都要庆祝成人,贵族大多就是送女人,或者嫁出自己族中的女儿,以留下血脉。

    可进来的女人地位身份都差不多,弄到主殿都住不下这么多“夫人”,那也只能一个主殿里分左右,住着两位甚至三四位嫔妃。

    这让赫连明珠更不想暴露身份了,拓跋焘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魏国显贵之后,宫女、平民出身的嫔妃一个都没有,拓跋焘也没机会宠幸这样的女人,每天后宫里那么多女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出身又都差不多,吵得让人头都大。

    在这样的后宫里,拓跋焘那么多年没有儿子是正常的。赵倪曾在她面前开过玩笑,说皇帝晚上起床如个厕,隔壁住着的妃子都能听到夜壶里进了水的声音。哪个女人怀了孕,她自己还没发现,就已经没了。

    贺夫人能安全的把拓跋晃生下来,皇子还无病无灾,简直真的就和拓跋焘自己所说的,“乃天赐于我”了。

    赫连明珠有时候想想,她比拓跋焘的这些女人过的快活多了。至少赵倪分给她睡的地方虽然不大,但独门独院,又有粗使的宦官伺候,根本不用和别人一个屋子。

    她在大夏宫里的日子,更是快活的像是做梦似的。

    每天周而复始的陪着拓跋焘过着这样的日子,赫连明珠都快渐渐忘了自己也曾是一座皇宫里的主子,有着成群的宫人伺候。

    “你说,我这个儿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拓跋焘用鲜卑话对着她说,“胆子看着不大啊!性格也太安稳了点。我阿母说我小时候皮的要命……”

    他说的阿母是生母,在他立为太子的时候被赐死了。

    赫连明珠眨了眨眼睛,用匈奴话说道:“皇子是尿了吗?”

    拓跋焘就是仗着她听不懂才絮叨,摇摇头。

    “他哪里敢尿我!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精怪,他从来不在我身上尿,也不敢在我面前大哭……”

    拓跋焘见襁褓里的拓跋晃张开嘴对他吐出个泡泡,瞪大了眼睛。

    “你在笑话你阿爷吗?”

    赫连明珠觉得拓跋焘也挺可爱的,尤其在带孩子的时候。

    可惜可爱了没一会儿,贺夫人就找上门来要孩子了。

    也许是拓跋焘心中隐隐已经知道了贺夫人未来的命运,他对这位贺赖家出身的女人十分照顾。不但小皇子可以给她自己养,甚至还准她住在窦太后的宫里,不必和独孤夫人分享一座宫殿。

    宫中人人都知道这位夫人只要等皇子一立为太子就要死的,在对她特别尊敬的同时,也对她特别同情,这让她变得越来越沉静,每日每夜都和孩子不分开,就算拓跋焘命人把孩子抱去相处一会儿,只要时间久了,她也会找过来。

    赫连明珠觉得拓跋鲜卑这种规矩十分残酷,而拓跋焘后宫这么多年没有女主人,也和鲜卑传统中的“手铸金人”规矩有关。至今还没一个宫中的后妃能在春夏相交的“弥节”上独自铸造出一个金人。

    如果他有了皇后治理后宫,后宫的子嗣就没有那么艰难。窦太后毕竟不是真的太后,插手后宫太过,就会引起鲜卑贵族们的反弹。

    拓跋焘让赫连明珠把拓跋晃抱出去交给贺夫人。她如今在拓跋焘面前也算是小红人,又是赵倪的“义子”,拓跋焘也乐于安抚昔日东宫的心腹,赵倪不在时,有些赵倪做的事情,便让她做了。

    赫连明珠小心翼翼地捧着拓跋晃,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小婴儿在看见自己后睁大了眼睛,甚至把拳头抵在了自己的嘴边,“啊”了一声。

    拓跋焘还说他胆子小……

    这瞪眼瞪得不是挺欢的吗?

    赫连明珠抱着这软软的小东西,她有抱过自己的侄儿和弟弟妹妹,所以抱的有模有样,引来了贺夫人的侧目。

    贺夫人长的不像是鲜卑女人,倒像是个汉人,这也大概是吸引拓跋焘经常宠幸的原因。她轻声地呼唤着拓跋晃的乳名“光儿”,从赫连明珠怀里接过孩子。

    赫连明珠发现这个女人正在一点一点的瘦下去,忍不住开口用匈奴话说道:“夫人又瘦了呢。我们匈奴的小孩子生了病,只要一喝亲母的奶就好了,你要这么瘦下去,大皇子就要一直喝奶娘的奶,真生病了都没阿母的奶可以喝啊。”

    贺夫人诧异地抬眼看了她一眼,赫连明珠立刻低下头去,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多嘴。

    过了一会儿,这位长相秀丽的夫人发自内心的微笑了起来,用匈奴话道了句谢,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左右宫人的簇拥下回东苑去了。

    赫连明珠一直到看不见贺夫人的背影才入了安昌殿,发现拓跋焘已经在看奏章了,他一边看,一边随口吩咐身边的舍人去召集几位大臣过来议事,赫连明珠在殿角找个地方站好,呆呆的出神。

    没过一会儿,几位大臣来了,赫连明珠等所有宫人在赵倪的指挥下退出了大殿,在殿外听候差遣。

    赫连明珠站了一天,寻了个能听得到叫唤别人又看不到她的地方坐下,寻思着拓跋焘什么时候才去黑山,她好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传来。

    赫连明珠抬起头,见又是皇帝身边的那个舍人郑宗找来,眨巴眨巴眼睛,低下了头去,没有理他。

    这人经常莫名其妙在她面前自言自语,反正她现在是听不懂鲜卑话的匈奴宦官,只能装傻到底。

    “我今天看到贺夫人了,总感觉不太好。你看到她了没有?总感觉像是一朵花慢慢凋零的样子。我们的陛下为什么不肯哄哄她呢,哪怕哄哄,也不会让她变得这么幽怨。”

    年轻又清瘦的舍人也跪坐在屋檐下,呆呆的望着赫连明珠的脸出神。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女人?”

    赫连明珠捏紧了拳头,兀自歪着头看他。

    “尤其是侧头看人的样子,实在太美妙了。即使知道你是个阉人,我的心也经常砰砰跳。”

    这下变成郑宗低下头去。

    “哎呀,难怪说男人被去了势,长得就越发阴柔像个女人了。你应该去势的比较早吧,所以连皮肤和声音都还像小孩一样。”

    ‘我忍!’

    赫连明珠咬牙,继续微笑。

    “陛下为什么会带你这么一个匈奴宦官回平城呢?是不是也因为你长得漂亮?不对,应该说是我们大魏的水土好,你刚来的时候可是灰不溜秋不起眼的很……”郑宗悄悄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听说陛下就是喜欢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崔太常还在东宫的时候……”

    赫连明珠实在是忍不住了,那位崔太常虽然她没见过,但从拓跋焘身边人的口气来看,这位大臣是魏国的肱骨之臣,而且颇得敬重。

    她突然站起身子,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跑走了。

    那郑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赫连明珠就给他留下了一道背影。

    他站在那里,眼睛里是挥之不去的阴鸷。

    “连你也不耐烦我说话么?连一个听不懂鲜卑话的宦官……”他自言自语道,“没关系,你们瞧不起我没关系,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赫连明珠捂着肚子跑了一阵,见郑宗没有跟来,这才心有余悸的送了一口气。在她面前自言自语的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人会说到朝廷重臣。也有烦恼不得圣眷的,但大多数人都不带这种奇怪的语气。

    她并不怕人恶意刁难,也不怕得罪人,却怕陷入到宫闱或朝堂的各种阴谋中去。只要她行错一步,只要一受刑,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欺了君。

    像是郑宗这种外表腼腆文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人一肚子烂水,见什么都是臭的。

    他几乎是天生就对许多事物带着怨怼之心。

    赫连明珠在殿门前站了一会,怕郑宗回来,便做戏做全套,和门口的宫人宿卫比划下自己要去如厕,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日夜服侍皇帝,住处就在殿后不远的偏室,随便方便一下后,又跑了回来。这时候郑宗也已经出现在殿门前,正在和另一位舍人攀谈,见她回来,还对她笑了笑,赫连明珠也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后者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这日子过得……

    真是糟心。

    当夜,赫连明珠随侍皇帝于后宫。

    后宫里如今地位最高的是尉迟昭仪,她的性格泼辣,而且和拓跋焘从小结实,比别人多了一份少时感情。

    但这不代表她和拓跋焘的感情就好的蜜里调油,相反的,这位尉迟昭仪对待拓跋焘的态度和儿时也差不多,这让偶尔想去她宫里坐坐,聊聊小时候事情的拓跋焘非常头疼。

    “你前几天去独孤芳那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她!我说你宠幸她我无所谓,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把她和我放在一个宫里?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移!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尉迟氏是鲜卑八部大人的尉迟家嫡女,和同样出身的独孤氏一直不对付,嫁到宫里来又老是被人比较,两人之间关系也越来越坏。

    “你们都是昭仪,当然住一起。”拓跋焘无奈地吃着桌子上的瓜果,“后宫多少女人五六个人住一个宫殿,你们两个能住一起,还挑什么!”

    “你就是故意的!”

    “不要无理取闹,我没空安抚你……每天在朝上吵架已经够累了……”

    赫连明珠站在门口,听到这位皇帝的话,忍不住心中叫糟。

    对于这种从小顺遂的女人来说,说这样的话就和直接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了。

    果不其然,尉迟昭仪大声尖叫了起来。

    “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入宫嫁你!我是脑子坏掉了,好好的……”

    拓跋焘不耐烦地站起身。

    “我是脑子坏掉了,见你进宫还高兴……”

    他撇了撇嘴。

    “你要是不长上面的东西,下面再多个东西,我一定把你升为我的将军。谁叫你是个女人呢?现在看看,是个女人真麻烦。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尉迟昭仪几乎被气傻了,整个人一直在抖,脸色也难看的要命。

    拓跋焘吃完尉迟家送进来的瓜果,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背着手施施然地就离开了她的寝殿。

    另一边灯火通明,显然早等着拓跋焘离开这边以后去那里。

    拓跋焘走出门口,看着一群等在门口的宫人,顿时觉得后宫没意思的很,左右看看,心中更是烦躁,挥挥手命人起驾回自己住的*殿。

    拓跋焘是从来不用步辇这种东西的,在宫里去哪儿都靠走,如今天色已暗,一群人打着灯笼在后宫往前面穿过,自然让无数宫人避让一旁。

    想来明日,尉迟昭仪气跑皇帝的事情就要传遍宫中了。

    往日里,拓跋焘为了维护尉迟家的面子,就算再生气也拖到晚上才回去,可今天他实在烦闷,他在外面征战、攻城陷地有多成功,他在后宫就有多失败。

    朋友不再像是朋友,妻子也没个正经妻子。唯一有些好感的,因为生出了儿子,迟早要被赐死。

    这么一想,他更加烦躁了。

    “这宫中日子怎么这么憋闷呢……”拓跋焘闭了闭眼,问身边的赵倪:“崔太常去黑山多久了?我怎么觉得去了好久了?”

    “陛下,正月过去的,如今已经二月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赵倪垂目回道:“崔太常以往出使,两三个月也是有的啊。”

    “那一定是攻打夏国的时候过的太轻松了,一回宫,都让我有了度日如年之感。”

    一旁的宿卫们都露出“我擦陛下那一点也不轻松好吗”的表情。

    赫连明珠更是咬了咬唇。

    赵倪但笑不语。

    “我和库莫提说过,三月要去黑山……”拓跋焘想了想,扭头和几个随侍的舍人说道:“马上去请古弼和长孙翰进宫,就说我要和他们商议国事。”

    “陛下,现在?”

    现在正是要上/床的时候啊!

    “对,现在!”

    拓跋焘看着重重屋檐低垂的平城宫,叹出一口气来。

    “我一歇下来就觉得要生锈了,该动动了。”

    “是!”

    几个舍人心中默默同情了两位可怜的大臣,拔腿就出宫传令去了。

    【赵明,你说我的皇宫,是不是比夏国的皇宫差远了,就连后宫的女人都装不下,天天只知道争吵不休?】拓跋焘突然开口问身边的赫连明珠。

    赫连明珠笑了笑,张口说道:【可是陛下,大夏宫虽然大,可是后宫的女也是只知道争吵不休啊。】

    拓跋焘一呆。

    【啊?也吵?那皇后不是大度的很,所有人都护着吗?】

    【陛下只有一位,后妃却有无数,自然是要吵的。】赫连明珠淡淡地回答,【莫说是皇宫中,就是普通贵人家里,妻妾一多,便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屋子,也要争吵,闹出人命的事情都有。】

    【因为只有一个吗?我倒是觉得女人吵的很,有那么几个就行了……】拓跋焘摸了摸脸。【长得太英俊有时候也是麻烦。】

    赫连明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和你说话有些意思,自在的很,不要也和尉迟昭仪一样,时间久了就变了。】拓跋焘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库莫提身边那个叫花木兰的亲兵也和你一样,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我就是个熟人似的。虽然语气很恭谨……】

    赫连明珠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兄弟好,比女人好多了。好在马上就要去黑山了,我记得你和花木兰相处过几夜?倒时候可以去见见熟人。在魏国这地方,你也见不到几个熟人了吧?】

    【谢陛下恩赐。】

    赫连明珠高兴地接受他的好意。

    “黑山……柔然……高车……”

    拓跋焘嗤笑一声,伸了个懒腰。

    “等我一统北方,整个北方的皇宫都是我的行宫,何苦要花钱修自家的宫殿?到时候把她们全丢到行宫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众宫人:……——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91——>

第193章 王将军的好意

    贺穆兰在军中的日子一日过的比一日顺遂。

    除了陈节那小子见了她绕道走。

    照理说她手撕皮铠之后,陈节应该会跑来单独和她效忠,然后哭着求着要当她的亲兵才是……

    可是现在陈节每次一见到她,拔腿跑的比兔子还快。

    “这不对啊……”贺穆兰还准备先把陈节收到帐下,等回头自己高升也让他做个副将什么的,然后渐渐独立出去的。

    结果这剧本完全不按照她想的走。

    如果是勉强的话,陈节一定会很反感她,那她得到了他的人又没得到他的心,想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什么得到了她的人又没得到她的心……”

    王将军带着笑意走进军帐,问早在帐内等待的贺穆兰。

    “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贺穆兰露出一副“你在看什么玩笑”的表情,连连摆手:“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不敢想?就算是陛下,也不拘着将士们成亲啊。”王将军好笑的看着他。“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家,趁早派人去提亲,如今好姑娘一下子就被人抢走了,别等别人成了孩子娘了才去讨论终身大事。”

    贺穆兰万万没想到王将军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忍不住扶额哀叹:“哎哟,王将军你能不说这事吗?我真是没心上人。”

    鲜卑军户呈两极分化趋势,一部分普遍早婚,刚刚成人就有了老婆,再大点就有了孩子,因为鲜卑人的传统便是早婚,代表人物便是拓跋晃和阿单志奇他们这一群。

    一部分则是晚婚晚育,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接到军贴,也不知道会不会战死沙场,或者等着功成名就娶更好的妻室,所以拖到好大年纪。

    军府也不愿意军户的数量越来越少,当军户到二十多岁都没有成婚的时候,便会和当地的官府联系,安排官媒说亲,为老光棍们许配姑娘,甚至还支付彩礼的钱。

    花木兰的父亲就是这么娶到她阿母的。

    军中会给服役的士兵一个月婚假,若是无战事的时候,每半年也可以回家一趟,所以军中也还是有人结婚生子,留下后代。黑山大营里有不少将军就把妻小安置在黑山城里,休沐就回城中和妻儿团聚,也算是一种生活。

    王将军见贺穆兰却是不像是想女人的样子,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开始传授她排兵布阵、变阵之中的各种诀窍。

    他是护军,经常负责驰援做救兵,便把柔然人容易下的圈套和陷阱和她一一说来。贺穆兰对柔然的了解全来自于花木兰的记忆,而王将军却已经几乎和柔然人打了一辈子的仗,对柔然的局势无比了解。

    很多贺穆兰无法理解的东西,只是因为王将军随意点拨的几句话,她就立刻明白了过来,并且举一反三,提出许多的疑问。

    这让王将军也十分惊喜,这花木兰表现出的浑然不似新人,倒像是和柔然打过许久交道的宿将似的!

    这比他的武艺更加惊人!

    “是的,蠕蠕虽以劫掠为主,但人人都很惜命,因为部落主赐予他们的土地和牛羊是按人头算的,一个部落里男丁变少以后,就会合并,女人和小孩都会变成别人的……”

    王将军也知道很多人对于蠕蠕的一战既逃都很头疼:“他们即使是输了,只要不死,回到族中,第二年依然会被接纳。柔然就是这样的国家,对于他们来说,荣誉、尊严都不重要,能活下去,给部落里增添人丁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蠕蠕人出击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大部分是只围不攻,像是要等什么一样。他们以前根本不留活口的。”

    王将军纳闷地说道:“现在是春天,应该回去放牧才对,结果除了一些已经死了主人的部落兵以外,还是有大批蠕蠕骑兵在北方出没。”

    只围不攻?

    等人?

    贺穆兰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因为自己渐渐融入这个世界,常常把记忆和现实分不开后,抛之于脑后的事情。

    当年素和君和她是同袍,也曾被夏将军召集过去商议此事,夏将军是担心三月皇帝真来黑山大营,这些蠕蠕又想了什么法子想要拦下御驾,所以才不停刺探,想知道魏帝御驾到来的时间。

    那时候,素和君用了诱敌深入之计,以自己为饵,让花木兰等将军围点打援,一举生擒了柔然封号“鬼方将军”的左帐大将。

    鬼方的佩剑,便是磐石。

    这把得自魏国云中城的名剑,成为无数鲜卑人的耻辱,一直佩挂在他的腰间。直至鬼方被花木兰生擒,军中无人想要这把重剑,嫌它累赘,最后才被赐予了花木兰,一直用到解甲归田。

    如今素和君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几乎把这件事忘了。

    鬼方确实一直没有回柔然王帐,而是带着大批的蠕蠕骑兵伺机准备俘虏魏国的重要将军。

    他们需要得到皇帝来黑山大营的准确时间。

    这么说……

    “陛下马上要驾临黑山了?”

    “你怎么知道的?”

    王将军脱口而出。

    这件事王将军也是刚刚从镇军将军那里得知,在三军之中还属于秘密,只有少数将军知道。

    自从皇帝上次朔州外遇险以后,皇帝出巡的时间、路线都不再通报沿路的官府,只有快到某地之前才会快马飞奔前去报讯,准备住宿之处。

    “我是觉得,蠕蠕一定在我们的朝中有内应,而且地位还不低,否则不会对陛下的行踪了如指掌。像上次陛下去朔州,蠕蠕和夏国人居然能准确的推断出他到朔州附近的时间,这已经不是‘恰巧’能解释的了。”

    贺穆兰做了素和君应该做的事情,现在她这只蝴蝶翅膀扇的太彻底,已经把许多事情扇没了。

    “我觉得这些蠕蠕,应该是提早知道了陛下要来黑山的事情,又想把朔州之外的事情重演一次。将军你说的围而不攻,怕是对方想要等待我们的救援,好找到地位更高一些的将军审讯。”

    “毕竟小兵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王将军一脸震惊地听完了贺穆兰所说的话,喃喃道:“蠕蠕们是怎么了,越来越疯狂?不是倾举国之力,怎么可能再碰到我们的陛下?这又不是冬天,黄河结冰可以穿越……”

    “因为夏国已经灭了,全天下的人都在猜测我们什么时候动柔然吶。”贺穆兰知道这次征柔然至少让柔然在十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直到十年后再有异动,彻底被打压个干净,所以她回答的也十分肯定。

    “蠕蠕也怕了,想兵行险招了吧。毕竟朔州城外,只要再多几万人,陛下肯定已经遭了不测了。”

    王将军开始在帐内踱来踱去。

    “这种大事,参军帐里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啊?鬼方到底带了多少人南下?鬼方南下了,吴提有没有南下?”

    他抚了抚胡须。

    “花木兰,你这话一说,让我的心也乱起来了。”

    王猛虽然只是镇军将军麾下的一员主将,但他在右军多年,几乎是智囊和管家一般的人物,贺穆兰成功让他警觉,也就几乎等同于让右军警觉了。

    贺穆兰听到王将军的话,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陪库莫提在参军帐中议事,李参军所说的话。

    “我们在柔然王庭也有人,而且地位不低?”

    能够准确告诉参军帐中东西两线有蠕蠕的部落主进军魏国了,这人自然应该地位不低,而且对柔然各地的势力分配了如指掌。

    柔然可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谁知道到底走没走人,走了多少?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连我都不知情,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王将军语气严肃地制止了贺穆兰的打探,接着对她说道:“这事我要立刻禀报镇军将军,你不介意吧?”

    他问的不介意,是指贺穆兰明明察觉到了这件事,却是由他去禀报夏将军的事情。

    贺穆兰知道王将军不是这种私吞功劳之人,自然是不介意,笑着点了点头。

    他几乎是立刻出了门。

    鬼方,磐石,陈节,军功……

    贺穆兰托腮在帐中想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她都有许久没有出战过了,也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触寇谦之。

    崔浩走哪都带着寇谦之,而他们住在黑山城,只有来高车人的地方时,会住在中军的帐中。

    贺穆兰很想问问寇谦之,他要让她找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鬼方来了,吴提也许也来了,如今没有了素和君,右军到底要用谁来争这个军功,谁做诱饵,谁也不知道。

    但素和君当年做诱饵的人是八百,几乎和她现在正在练兵的人数一致……

    太巧了,巧到她都不得不往“天意”上去想。

    寇谦之到底是神仙还是妖人,到底要改变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神色自若的王将军回了帐中,和贺穆兰说了夏将军明日下午会在帐中召集诸将,让她也记得过去。

    从他的神色上来看,想来夏将军也忧虑蠕蠕的异动很久了,王将军一说,应该就不谋而合的想到阴谋上去了。

    贺穆兰和王将军说了最近准备从黑营填补新人的事情,王将军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这事你早该做了,明早你就拿着将牌去军帐要人吧,新兵分你五百,应该没什么问题。”

    若是昨日,贺穆兰肯定高高兴兴的去把黑营陈节那五百人都纳入帐下了,可如今也许很快就要和蠕蠕作战,陈节又不再是亲兵了,贺穆兰不知为何的,突然想等这件事了了再去收他。

    “这不急,明天后天都是一样的。”

    贺穆兰回王将军。

    “现在是不急,等一旦减员严重,新兵就要被各路将军争抢了。”王将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就闭口不谈,反神来一笔地问她:“你说你没有心上人,有没有婚约呢?”

    “咦?卑职没有……”

    “我家中有一侄女,长得颇为美貌,如今正是豆蔻之年,你若有意,我可以做个媒人……”

    夭寿啊!

    豆蔻之年才十三四岁啊,怎么下得去手?

    不对,她是女人啊,怎么下得去手!

    “我大约我家中阿爷阿母,婚事交由他们相看的……”贺穆兰随口搪塞了一句,“而且我如今才刚刚建功立业,要做的事情还多,实在是无心想这些问题。”

    “战场刀剑无眼,早日留后才是正事,再说……”

    “王将军说的极是,您到现在还么有娶妻,该娶一个了……”

    “我说你这小子!”

    贺穆兰见再说下去,真要娶啥侄女了,连忙假托帐中还有事情,匆匆忙忙离开了王将军的军帐。

    要知道狄叶飞前世就是被主将看重,硬塞了女儿才闹出悲剧的。狄叶飞好歹还能给女人“性/福”,她就只能让女人干瞪眼了,更是胆颤心惊。

    我的个神咧,前世花木兰到底是怎么挡掉婚事的?她三十了还没娶妻不会有人怀疑吗?

    贺穆兰胆颤心惊的回了帐,当夜一夜没有睡好云云,不再赘言。

    第二日一早,贺穆兰起了身,练过武,去校场练兵,路上竟然偶遇不少同军的“将军”。

    要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天天从这条路走,也没遇见几个同僚。

    这些将军的年纪见到她,都很客气的上来寒暄,说到后来,话风便是一转:“花木兰,听王将军说,你没有婚约也没有心上人?我家中有一女儿/妹妹/侄女/外甥女,长得是貌美如花,性格温柔……”

    啥?

    王将军和别人说啥了?

    到了下午,贺穆兰被伯鸭官请去夏将军的大帐,又是那个上次被逼问的伯鸭官,一路低头只顾走,根本不敢看她。

    贺穆兰不免有些好笑,待还未进帐中,便听得帐中一片欢笑,不知道在聊什么。

    等她掀开营帐迈步进去,正见到夏将军和王将军在说笑,见她来了,笑容更盛。

    “哎呀,花木兰来了,来的正好,刚刚说到你。王将军说你无心终身大事,这怎么行?就凭着你这身好武艺,无数将门人家也会青睐于你……”

    若是谁遗传了他的那个神力,可真是了不得。

    “老夫家中也有一个女儿,我早年丧妻,全靠家中母亲和嫂嫂将她带大,虽然性格有些娇惯,不过还算得体,花木兰……”

    贺穆兰呆立帐中,泪流满面。

    王将军误我!

    我不举还不行吗我?——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92——>

第194章 绝地反杀

    贺穆兰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自己一下子就掉入到“国民女婿”的境地里去了。

    若说以前过年过节,贺穆兰最怕的是七大姑八大姨一拥而上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了,现在她最害怕的则是“我给你找个老婆好不好?”

    一下子三级蹦,连处对象都没经历就这么直接入洞房了,委实有些承受不住啊亲!

    可怜的贺穆兰最后忍不住憋一嗓子大叫了一句:

    “柔然不破,何以家为”!

    nnd,这下总算会放过我了吧……

    “呵呵,木兰看样子心很急啊,今年陛下大概就会北征了,柔然破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夏鸿笑着点点头,似乎对贺穆兰的回答很满意。

    “说不定不要两年,柔然这几年没劫掠到什么东西,实力一年比一年弱,又有高车南附,说不定今年就能破了……”王将军接话。“到时候我们再互相‘商议商议’,看谁家姑娘更适合花木兰吧……”

    “不用说,肯定是我女儿!”

    “我侄女!”

    “谁愿意做你们晚辈?来来来,当我妹婿正好!”

    贺穆兰风中凌乱,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啊,忘了今年柔然就被破了。

    明年柔然就要派使臣投降和亲上贡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笑也完了,我们来说说正事。”花木兰是所有将军里年纪最小的,所以才被拉出来调侃,但调侃归调侃,夏鸿今天召集众将却不是为了开“相亲大会”的,所以咳嗽了几声,迅速把气氛转换过来。

    贺穆兰长舒了一口气,在最末尾处站好。

    夏鸿先是说了这一阵子柔然人的异动,然后又把柔然人可能是想俘虏重要将军的事情提了提。

    他没说拓跋焘已经起驾出平城的事情,但想来不要多久,全营的人也就全都知道了。

    “这段时间也有斥候回报,说在北面发现了披着狼皮,带着狼头盔的将军行踪。狼型盔甲,这是鬼方的甲胄。想来鬼方会亲自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这是上天送给我们右军的机遇,如果我们真能生擒了鬼方,就是天大的功劳,在陛下面前也能大大的露脸……”

    夏鸿提起鬼方,许多将军都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当年先帝驾崩,柔然趁机南下,二十万骑兵直取云中,造下最多杀孽的,便是这个“鬼方”。

    他的真实姓名已经没有人了解了,正是因为他掠夺了无数人口,造成几近屠城的事实,柔然的大汗才赐予他“鬼方”的名字,又将他升为左帐大将,带领着柔然王庭几乎一半的兵马,直接受左贤王统领。

    他的功勋和地位,是踩着无数魏国人的尸骨成就的。

    他洗劫云中城的事情甚至改变了拓跋焘的治国方针,这位少帝登基后以攻代守,打的蠕蠕们抬不起头来,再也没有实力南下。

    “……所以要想让对方上钩,我们就得将计就计,也设下圈套,让他们去钻……”夏鸿见各个都咬牙切齿双目赤红的样子,大叹了一声。

    “做诱饵原本就艰难万险,更要爱惜性命才是,你们怎么各个都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敢把做诱饵的事情交给你们?倒时候你们拖不到救兵赶来,我们反倒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实在是末将等一听到‘鬼方’之名,就难掩心中之激愤……”几个将军都有家人死在云中一战中,真的是一听到对方的名字就忍不住愤怒到颤抖。

    在这一片讶然、愤怒、悲伤的气氛中,王猛和花木兰的泰然自若就显得那么的显眼。

    王将军泰然自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鬼方行踪的事情,事实上,正是他帐下的斥候探得的鬼方踪影。

    可花木兰并不知晓,在一群人中就更突出了。

    “花木兰,你没有亲人死在鬼方手上吗?”

    北方六镇的军户,哪有人家没有亲眷在云中城的。

    “末将的伯父一家,便是死在云中守城一战中。”贺穆兰翻起花木兰的记忆,也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我见你如此平静……”

    “他是一定会死的。他一定会被我们抓住,受尽各种折磨而死。”贺穆兰想起上一世鬼方的下场,轻蔑地笑了起来。

    “既然他是注定要死的人,何必要对他有太多的情绪?”

    这一说法让满室静默,夏将军神色莫名地看着花木兰:“我该说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吗?就算是我亲自带兵出战,也不敢有十足把握抓住鬼方……”

    他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太大情绪起伏的贺穆兰,开口问道:“花木兰,你既然如此自信,我欲让你领一千人马做那诱饵,你可敢?”

    贺穆兰在库莫提身边,学会最多的不是如何做一个亲兵,而是……

    她出列行礼,傲然回道:

    “末将责无旁贷。”

    你得到了多大的期许,就要不辜负这份期许,做到该做的事情。

    鹰扬军是黑山大营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执行了无数让人叹为观止的任务。

    他们每个人都久经沙场,经常面临九死一生的情形,每日和衣而睡,甲不离身已经成了习惯。

    她和她的部下虽然没有鹰扬军那么精锐,但贺穆兰却有着比这些更可怕的武器。

    来自于花木兰的记忆。

    若说如今没有了花木兰的支援,还有谁能做到素和君当年做到的事情,那就只有贺穆兰了。

    与其让别人去送死,不如她好好布置一番,将这件事做的更圆满、更漂亮!

    见到贺穆兰义无反顾的姿态,右军众人纷纷回礼。

    “花将军此去危险,辛苦了。”

    “请以自身安危为重,我等一定尽快支援!”

    “我家十五口人死在云中,花将军,我等还希望你能一举生擒鬼方,请务必保重!”

    贺穆兰被这种悲壮的气氛感染到眼中含泪,只能拱一拱拳,语气哽咽的谢过诸位的好意。

    有这句“一定尽快支援”的保证,她便比前世的素和君要幸运了。

    待回到营中,贺穆兰召来所有人,包括肩膀受伤,不可能参战的那罗浑。

    这些昔日的同袍各个满脸疑惑,因为贺穆兰的架势实在是太吓人了。

    贺穆兰等他们入了帐,满脸严肃地开了口。

    “诸位,我们的死期可能不远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吐罗大蛮吓得眼睛浑圆,脱口而出:“火长你惹了什么人了吗?”

    阿单志奇等沉得住气的,也只是稍稍晚点才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贺穆兰的亲卫,从头到尾听到了所有事的蛮古,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冷笑道:“你们家的将军确实给你们揽了一个好差事,干不好,大家全都得死。”

    蛮古原本就是冲锋将军,对于这种事情更是比一干新兵蛋子了解透彻,花木兰接了这事,干得好,当记首功,干得不好,全军覆没。

    可花木兰手下的人又不是鹰扬军那样的精锐,到底干的好还是干不好,根本无法确定。

    “就算是让我们去送死,也得说清楚。”那罗浑最烦别人卖关子,“你说吧,做什么,我们好有个心理准备。”

    贺穆兰就是怕他们把此事当成儿戏,被军功冲昏了头脑,所以才说的如此慎重,如今见众人都已经将注意力集中过来,立刻把柔然有阴谋的事情说了一遍。

    “正是因为我们并非宿将,又人数不多,所以最适合做这诱饵。柔然想要通过围困我们俘虏援兵,一定不会立刻消灭我们,这便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贺穆兰颇有信心的说道:“此战凶险,望各位多做准备,战场上听我号令,不可擅自行动!”

    几个百夫长脸色难看地对视了一眼,普桑普战两兄弟更是失声道:“难道听您号令,就不会死吗?”

    这怎么可能!

    对方可是鬼方!

    “是的……”

    贺穆兰听到普桑普战的质疑,慢慢地点着头,肯定地回答:

    “听我号令,就不会死。”.

    很快的,贺穆兰的帐下变得紧张而繁忙了起来。所有的兵卒都在皮铠的下面镶上了铜片等物护住要害,他们开始频繁的训练射箭的技艺,以图在战场上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贺穆兰让人准备了不少长长的绳子,以及套马索。由于之前他们套过马,所以这些东西留下了不少,贺穆兰全部让他们带上,而且务必把套马的技术练的再熟练一点。

    她甚至神神秘秘的带着胳膊受伤的那罗浑等人出去了几次,所有人满身是土的回来,当问起做了什么时,那罗浑都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闭口不提……

    贺穆兰记得素和君当年做诱饵的是五百人,花木兰去救援的也是五百人——他们当年只是副将,远没有她如今这么风光。

    贺穆兰手中有八百余人可用,要比素和君当年强得多。夏将军大概是不放心贺穆兰这么点人,后来又从黑营中调出几百能射之人,凑成了一千之数。

    陈节武艺不弱,射箭的准头也还可以,也给送了过来。

    这和前世的又一次相似,让贺穆兰不由在心中暗暗称之为“天意”,一千之数,有陈节在场……

    但前世没有阿单志奇,没有吐罗大蛮,没有胡力浑,也没有那罗浑。至于普桑普战,更是闻所未闻。

    原本应该做诱饵的素和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她一定会做的更好。

    因为,她是花木兰,又不仅仅是花木兰。

    ***

    在花木兰记忆中的那天,贺穆兰领着自己帐下的队伍出营了。因为不知道军中是否也有柔然的探子,一切都进行的非常悄然。

    贺穆兰的部下们又带着套马索和套马杆等物而出,营门口的门卒还以为他们又要“赚外快”去了,各个露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目送着他们远离。

    贺穆兰和部下们无法做出每次出去套马时那种激动的表情,但也还勉强撤出了一个笑容,和门卒打过招呼,领着部下们出营。

    一到远远的、看不见黑山大营的地方,贺穆兰的队伍迅速分成了两队。

    武艺高强、马战较强的跟在了贺穆兰身后,阿单志奇和胡力浑则是领着五百擅长箭术的骑兵,远远地坠在贺穆兰那一支人的身后。

    贺穆兰把自己的队伍当成素和君那支,在素和君曾经游走过的地区不停寻找柔然人的踪迹,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找到了蠕蠕们的痕迹。

    双方都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此时拼的,就是谁身后的黄雀更加厉害,谁的蝉活的更久一点。

    贺穆兰此次出战,带了随从花生,并非为了他杀人的本事,而是为了听懂对方的号令声。

    但敌军的队伍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贺穆兰嘱咐身边几个斥候,叫他们带着花生远远的去打探他们的行踪。

    又有几个士卒立刻转身回去联系右军中的各位将军,如今已经发现敌踪,计划很快就要进行。

    是的,计划。

    在贺穆兰看来,前世素和君的计谋虽然有效,但还是粗糙了点。

    大概和花木兰向来只按着将令行事有关,在主动性和变通性上就没有若干人做的出色。不过话说回来,她如今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看过去的事情,也就更容易发现当时的一些不足。

    这些不足,差点丢了花木兰和素和君的命。

    那一支蠕蠕骑兵很快就发现了贺穆兰等人的行踪,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追赶。这也是贺穆兰为什么要把好好的队伍分成两支的原因。

    蠕蠕人只有数倍于对方的时候,才会追赶驱逐,否则是一触即走。若是贺穆兰领着一千人在草原上飘,那就不是把对方引来,而是吓走了。

    为了能让蠕蠕们相信自己是条“大鱼”,她把冠军侯的全副衣甲全部穿起来了,就连麾下的各个将士,她也拉下面子向若干虎头相借了五百套上好的衣甲和武器。

    她展开自己的虎头旗帜,带着这些麾下的骑兵们装作刚刚巡逻回去的样子,步伐不紧不慢,其实正在悄悄的传令,为等下的恶战做准备。

    斥候回来了,花生带回来的消息,对方确实是柔然王帐下的武士,穿着的衣衫和甲胄都和部落主的散兵游勇不一样。当知道对方确实就是要找的蠕蠕骑兵,贺穆兰开始命令让各自的战马都加快速度。

    果不其然,一见贺穆兰这支巡逻兵要跑,蠕蠕们立刻发起了冲锋。

    贺穆兰原本带着所有的骑兵在往黑山方向回返,见到这支蠕蠕骑兵上了钩,立刻大笑了起来:

    “各位打起精神,把他们带到先前说好的地方去!”

    “是!”

    一群魏兵越跑越快,这样的结果更让蠕蠕们兴奋不已。只有发觉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的时候才会跑,现在对面跑的比兔子还快,岂不是士气先泄了几分?

    待原来越接近的时候,对方的首领一见为首将军一身战甲的样子,顿时大喝了一声:【是贵族!看对方的衣甲!应该是哪个部落主的子弟出来巡逻的,抓住他!围住他!一定有更厉害的人来救!】

    说罢,一边命令所有人继续追赶,一边怕贺穆兰率部跑掉,急忙派出人马去找大军来围。

    贺穆兰一行人带着他们越跑越远,渐渐来到了意辛山下。

    蠕蠕们虽知意辛山,但这里已经离黑山大营不远了,所以很少过来,见他们要遁入山下,心中更是觉得不妙,一行人立刻发了疯一般的打马,很快就接近了贺穆兰的队伍。

    此时的贺穆兰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喝了起来:“大伙儿别逃了,给他们些厉害看看,叫他们去找自己的主子来救!”

    “得令!”

    所有人调转马头,齐刷刷拿出一支长矛来,对着蠕蠕们也发起了冲锋。

    这一掉头不要紧,待蠕蠕们看清那支长矛,登时先吓了个半死。

    他们就没见过世上有这么长的矛!

    这是贺穆兰从花父身上吸取的灵感。当年卢水胡骑兵侵犯四乡,花家老爹靠着一堆竹子做成的竹矛,吓退了卢水胡的骑兵,硬生生对峙了半天。如今骑兵对骑兵,冲锋对冲锋,所谓一村长一寸强,凭借着马的冲力,这些看似细长的长矛却能发挥极大的杀伤力。

    贺穆兰也没有钱打造这么多特殊的兵器,这些长矛大多都是在两支枪、或者用木棍和长矛之上打了洞,再用木棍横穿在一起的。出营的时候,加长长矛都分成两截,放在马鞍边的枪袋拴好,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用木棍或铁棍一卡,就变成了长矛。

    贺穆兰选来跟随自己做诱饵的士卒都不是新兵,这种长武器第一次面世,众人都是兴奋不已,用双手握紧长矛,硬着蠕蠕们而去。

    贺穆兰选择的地形又怎么会对自己人有弊?他们占据高处,冲着蠕蠕们发起冲锋,可怜这些蠕蠕骑兵刚刚还是追捕者,一瞬间就和被追赶的猎物掉了个身份,待见到那些长度超过三米的长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勒马的勒马,调转马头的调转马头,拼命逃命。

    骑兵的速度何其快?而骑兵最怕的就是阵型溃散。原本正在冲锋向前的柔然骑兵,一部分已经开始掉头,一部分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继续在猛冲,猛冲的人立刻和贺穆兰带领的长矛队冲撞上,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蠕蠕们纷纷被撞落马下,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这种长矛只能发动一次“特攻”,这么长的武器,当矛尖卡在敌人身体里的时候,是无法很轻松的□□的,这种长武器也不利于近身的马战。贺穆兰下令所有人丢弃长矛,转而拔出刀剑或替换的长枪等武器,开始追杀剩下的蠕蠕人们。

    处在队伍最前方的贺穆兰提着长槊,带领着一群猛虎下山一般的勇士,开始了疯狂的收割。

    右军这支人马,没有一个跟随过自己的将军们打过这般酣快淋漓的仗。

    他们要做的从来就是“冲杀”、“冲杀”,直至战死,或杀死别人。

    贺穆兰带着众人,仗着有心算无心的优势,只是一照面就收割了对方一半的人马。而剩下来的人,则是被人数明显少于对方的贺穆兰一行人追逐的丢盔弃甲,惊叫连连。

    对方的将领已经退却,贺穆兰只要再加以压迫,他的人便整个溃灭了。

    在所有部下的眼中,花木兰已然是一位战术上的天才,而他才刚刚找到了大显神威的机会。

    只是她却没有趁胜追击,在任由对方一小部分人溃散离开以后,才开始不紧不慢的让手下收割敌人的首级,击溃敌人所有的希望。

    在这一刻,贺穆兰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每个男人都渴望沙场,每个男人都憧憬着胜利,因为胜利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长矛挑下敌人,马刀砍在人身体上发出的撞击声和摩擦声,马蹄奔走时那种强烈而整齐的踏地声,敌人粗喘的声音,绝望的眼神,都能激发出人性中最狂野原始的那一面。

    贺穆兰没有过男女性/事上的经历,但她料想这一刻,这种快感和油然而生的胜利感,应该比那种快感更加丰满,也更加疯狂。

    她大笑着从一位蠕蠕人的身上拔下一根铁槊,挥臂震退两杆长枪,再横槊过去,将马上的蠕蠕打的筋折骨裂,这才挑于马下。

    如今她已经是主将,身边自有亲兵和百夫长料理她挑下马的手下败将,蛮古大喝一声,持枪下刺,立刻将那名蠕蠕刺死,这才继续驰马跟上贺穆兰。

    蛮古征战半生,自诩勇猛无敌,身边亲卫与他一比皆是庸人,他每每杀上性来,一闯入敌军阵中,总要死伤无数自己的人马。

    可如今跟着贺穆兰冲锋陷阵,虽然他依旧勇猛无匹、一往无前,却毫无危险,身边的同袍同进共退,概因最前方的主将犹如一支利箭,早已插入敌方的心脏,他们要做的不过就是收拾残局而已!

    快哉!

    幸哉!

    有花木兰这样的主将,又何必在意这些东西!

    战!

    战便是了!

    这一仗赢得极为轻松,莫说死人,便是重伤的也没有,意辛山下松软的泥土都快成了烂泥地,蠕蠕上千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当面对贺穆兰那种骇人听闻的长矛阵迎击时,蠕蠕们素手无策,毫无头绪。

    贺穆兰杀到最后,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对。

    这不是她第一次“入武”,却是她第一次如此嗜血。

    以往花木兰记忆中那些极力压制血脉中嗜血渴望的经历,在贺穆兰身上从未发生过。

    贺穆兰一直是因为自己身为现代人的三观,以及她在现代看过的各种战争题材电影、或是身为法医的经历,让她很难在这种冷兵器的战争中产生“嗜血”的情绪来。

    但如今她这种渴望杀戮、渴望见到敌人惨叫的心理,若不是失去了狼,又是什么?

    这种猜测让她立刻停下了继续杀戮的本能,环顾起四周。

    她从无数魏兵的脸上看到自己刚才的神情,并将它放大了无数倍。

    因为她对胜利的笃定,对柔然人的轻蔑,第一次率领部将杀敌的那种小心紧张却不得不强装镇定的情绪,让她有些失控了吗?

    这种可怕的猜想让她顿住了,并且传令部下:“打扫战场,立刻休息进食,还有硬仗要打。”

    如果现在就杀到脱力的话,等下面对鬼方的大军该怎么办?

    “入武”这样的状态,若是一直保持下去,会不会发疯?

    贺穆兰不敢赌。

    蛮古带着一队骑兵去收拾战场去了。所谓收拾战场,便是把重伤和已经死掉的柔然人斩首,将敌人的首领或者有价值的人捆绑俘虏,然后开始扫荡敌人的东西,牵回他们的战马,寻找有用的东西。

    这个时刻,是由战胜者享用的。贺穆兰帐下的五百人开始就地坐下,抓紧时间饮水进食,或者整理自己的衣甲兵器。

    他们开始津津乐道刚才的胜利,蠕蠕们如何吓破了胆子,如何仓皇逃跑。他们开始猜测那剩下的五百人是去哪儿了,他们的将军派出他们去做了什么。

    在他们的语气和臆测里,贺穆兰俨然成为了一位料事如神的智将,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而他们那种盲目而狂热的信任,可怕地弥漫了开来,让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好战”的表情。

    贺穆兰靠着自己的战马越影,竭力让自己从那种燥热的状态中脱离。

    “花将军……”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前传来。

    贺穆兰蓦地睁开眼睛。

    面前那人被贺穆兰冰冷可怕的目光一扫,吓得倒退三步。

    怎么是陈节?

    贺穆兰纳闷地揉了揉额角,张口道:“什么事?”

    陈节没听过这位将军用这么冷漠的声音说话。虽然花木兰之前也曾手撕过他的铠甲,把他的同袍揍得鼻青眼肿,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宽厚的而强大的上官。

    这个时候,陈节才发现自己那些“我不喜欢你”的情绪是如此的可笑。

    他为什么要需要他的喜欢和欣赏?

    他本来就是上将,是如此强大又智慧的将军,收获的崇拜不要太多,又何差他一人?

    贺穆兰是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如此嘶哑冷淡的。但她也没劲再哄他,不知什么时候鬼方就会过来,她还得快速回复自己冷静的状态。

    陈节张了张口,在这充满煞气的主将面前,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回过头,见到自己的几个同火用各种担心的眼神看着他,一咬牙,开口说道:“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是要来我的铁槊的!

    你拔了它一直用,现在也没还给我!

    我我我我……

    “我就是来谢谢你……”

    谢你妹啊!

    陈节你这个怂蛋!

    谢她什么?

    贺穆兰莫名其妙地看着陈节。

    这一次他不再是她的亲兵,她打疯了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照顾过他一下。

    难道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其实她曾救了他一命?

    不会吧?

    也许是贺穆兰看他的神情太过奇怪,陈节的脸色一下子涨到通红,张口结舌到说不出话来。但那眼神一直不住的往她身边的马槊上看。

    贺穆兰看了看手边的武器。

    “咦?这不是我的……”

    怎么会是你的!我自己的兵器,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明明是我的啊!

    “是我的……”

    完蛋了!

    要杀人灭口了!

    要巧取豪夺了!

    “这不是我的槊啊?我的可是精铁槊。”

    贺穆兰拿起旁边的槊,仔细看了看。她的铁槊是大比时库莫提找给她的,槊头是精铁所制,寒光逼人,这马槊虽然也很好,但槊身是韧木所制,和她的铁杆又不相同。

    贺穆兰拿起在敌人手上抽回的武器,大概是两把槊的颜色和形制差不多,她没有注意到拿错了武器。

    贺穆兰在陈节家中见过这把武器,再见到陈节的表情,还有哪里不知道的,干脆利落地把手中的马槊向他一抛。

    “你的吧?下次不要脱手,不是每次都有人还给你的。”贺穆兰吩咐身边的花生去战场上找自己的铁槊,收敛起浑身的杀气。

    “陈节,拿好你自己的武器,千万要活下去啊。”

    陈节一下子就愣住了。

    花将军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槊比我的还好?

    他近距离看到贺穆兰这一身饕餮战甲,羞愧之色更甚了几分。

    他还觉得花木兰会肖想他的武器,殊不知对方的甲胄兵器也不知道甩了他几条街去。

    他以为他是个欺男霸女的跋扈将军,可他连手下一个小兵的情绪都会照顾到,甚至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又怎么会是个目中无人之人?

    陈节羞愧万分地抱着自己的马槊,郑重地点了点头。

    “标下一定会活下去的。”

    活到真正归入您的帐下,为您效力!

    ***

    贺穆兰纳闷的看着陈节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去,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又死活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两三世的记忆太多,中间又死过一回,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花生很快就从带人打扫战场的蛮古那拿回了贺穆兰的铁槊,这样精良的武器不可能丢掉,要不是当时贺穆兰杀的兴起铁槊卡在人肋骨上,索性干脆换了马刀劈砍,怕是这铁槊还在她的手中。

    只可惜这种悠闲还没过去大半个时辰,贺穆兰即开始命令所有人整军上马。战利品也好、敌首也好,所有的东西哪怕没收拾干净的,也不许再过流连。

    被俘虏的敌将捆成了个粽子,交由花生看管。这个懂得匈奴话的旧日奴隶,正提着长刀紧盯着这个曾经给他带来过巨大磨难的旧日主族,连对方眨一眨眼睛都不会放过。

    贺穆兰看着他们放松下来的面容,突然开始厉声训斥。

    “你们以为现在就已经结束了?你们以为我们现在就该收拾东西,回黑山大营去了?”

    她嗤笑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是诱饵!诱饵已经把小鱼放回去了,等待着我们的,还有更多的敌人!”

    她的话打醒了浴血过后的骑士们,一个个收起了轻狂的样子,不安的打量周围的同袍。

    有些人忍不住开始把手伸向身边的枪袋,似乎觉得捡回来的长矛可以再用一次似的。

    贺穆兰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还能像刚才那样再来一次?刚刚是以无心算有心,等那些溃兵回去搬救兵,你们以为他们不会向友军告知我们长矛阵的厉害?等一会儿,他们不会再冲锋我们的,说不定,会几千人将我们围起来,活生生的围死……”

    五百人,在鬼方的大军旗下,还不够跺跺脚的。

    “将军,我们知道自己骄傲了,您也别吓唬我们了。您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吐罗大蛮叫唤了起来。“干就是了!”

    “就是!”

    “您这么厉害,一定有自己的办法是不是?”

    贺穆兰知道自己没有花木兰一步步晋升来的根基稳,那么她要快速的获取威望,只能不停的胜利。

    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不停的胜利,要大胜,要以弱胜强,要少胜多!

    只有这样,她才能一直不被人怀疑!

    所以她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是,我有办法。”

    “太好了!”

    “将军威武!”

    贺穆兰在喧哗的欢呼声中,提着长槊立于阵前,看着意辛山外的方向。

    “等一会儿,我要他们有来无回……”

    她大声道:“但要他们有来无回,需要你们绝对服从于我!我让你们停,你们不许走,我让你们走,你们不许停,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好!你们若能做到,本将便能带你们不死!”

    “不死!不死!”

    “杀敌!杀敌!”

    在一片呼声中,草原上传来了马蹄阵阵和战鼓号角之声。蛮古倾耳听了一会儿,陡然色变。

    “花将军,这声势如此浩大,怕是人数已经有四五千人之众了!”

    四五千人,足够把这意辛山围死!

    “该死!敌人来的太快了!”普桑普战两兄弟脸色难看,“将军,援兵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贺穆兰看了看他们,模棱两可的说道:“大概很快会到吧?”

    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准备作战。”贺穆兰沉稳地对着身后的部将发号施令:“所有人不准后退,我说退的时候再退。”

    “是!”

    所有人又紧张、又激动的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鬼方奉命抓获敌方的大将,至少要是个主将,好刺探黑山大营的情况。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因为黑山大营向来固若金汤,若不是他们柔然先南下骚扰,绝不会开营出战。

    这就需要有人不停的派出麾下骚扰,然后吸引敌人的注意。

    这种事会快速的消耗他们的实力,派出去的部队往往有去无回,因为魏军的骑兵实在是勇猛,但鬼方还是义无返顾的去做了。

    因为他并非一个人来的这里,每一个大将都希望能抢到这份军功,好去左贤王面前邀功,获得更多的机会。

    当他底下派出当诱兵的部下溃散而回,带回敌将凶猛、人人甲胄精良,悍不畏死的时候,他立刻明白想要找的敌方主将出现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没什么只有这么点人,但人难道不是越少越好吗?

    鬼方立刻点起部将,开始往溃兵所指引的方向驰援。

    在路上,他听闻了溃兵所说败逃的经历,更加确认对方是个老辣的宿将,至少在军中已经打熬了十年以上,否则不会如此沉重稳重,而且还有自己特殊的武器和阵法。

    这样的结果让鬼方欣喜若狂。

    他就是喜欢杀宿将!

    他就是喜欢强大的对手在他的剑下绝望而死的情景!

    虽然这次是为了抓俘虏,但等情报全部套出来,相信左贤王也不会介意他拿这个魏国大将的头颅做酒器的!

    当鬼方带着大军踏入意辛山脚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尸横遍野的情景。

    而对方的整队骑兵长刀高举,猛虎的旌旗迎风飘荡,就像是蔑视他们一般的还在远处没有动弹。

    柔然人多疑,鬼方虽是猛将,但见到对方不避不逃的样子,顿时蹙起了眉头来。

    “你说的敌方魏军,就是这一支人?”

    那蠕蠕残兵点了点头。

    “是是是!”

    “你不是说人数约有上千吗?我怎么看只有四五百人左右?而且他们不避不让,到底在等什么?”

    鬼方越说越是心疑,下令全军不再前进,而在意辛山下远远地停下。

    那残兵在一片枪林中都已经吓到胆破,一瞬间只觉得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敌人,哪里有细看过对方有多少人?只不过他们的人马约有千人,说是说被几百人灭了,当然会引起上面的震怒,所以只好往多了说。

    可是往多了说,也会被发现虚夸人数,所以便只好说出一个和己方人数差不多的数字。

    鬼方却是和魏军打过十几年交道的老将,约莫看看就知道绝对没有一千,他谨慎地派出几百先锋军,先行上前试探。

    这些骑射兵还没走到意辛山下,就被意辛山左麓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魏兵射成了筛子。对方的箭矢极准,而且从上往下射击,更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不过刹那间,鬼方的几百骑兵就丢下无数的战马,交代在了意辛山的山下。

    鬼方这才点了点头,对身边那个残兵笑道:“我错怪你了,还好没有派人杀了你,否则就是错杀。对方果然有上千人,不过有一半藏在了高处。”

    那些骑射兵射完一轮后,也不恋战,掉头就往远处山脚下的骑兵那里汇合。若是他们还留在原处,鬼方大概还担心另有埋伏,可对方射完几箭就跑了,他立刻欣喜若狂。

    “魏军出门箭矢有限,定然是箭矢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只好舍弃弓箭用骑兵抗敌……”鬼方一挥旗帜,命令一千骑兵压上,朝着敌方虎旗的队伍前进。

    蠕蠕们都怕乱箭无眼,如今听主将说对方没箭了,立刻如同看到一群鲜肉一般开始了冲锋。

    为了防止那种“长矛队”又出现,一千骑兵里有大半都会骑射,都握着长弓控马,只要情况一不对,立刻勒马进行近距离射击。

    远处,魏军的骑兵队伍组成一个个方阵,沉着、不言不动,只高举着自己的武器,仿佛立刻也要发起冲锋。

    待他们的队伍已经奔到意辛山脚的时候,敌方的主将,一个身穿古朴战甲的男子举起长槊……

    往后挥?

    搞什么?

    魏人也会逃跑吗?

    要逃为什么不早点逃?

    “撤入山里!不许反抗,尽快上山!”

    贺穆兰高声命令,下令调转骑兵的队列。几乎是立刻间,阵头转阵尾,贺穆兰成了殿后之人,几百骑兵开始往山上撤退,而从山上冲下来的骑兵则举着弓箭,用箭矢为他们提供掩护。

    蠕蠕们一个个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他们以为这支魏军和其他魏人一样,是存着“死战不退”的死志,所以才在这里继续抵抗,因为谁也不会想到魏国人已经察觉了在黑山附近有这么一支柔然大军。

    鬼方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对方占据地利,又有不少于他们人数的骑兵,按照鲜卑人的尿性,应该早就发动冲锋迎敌了才是。

    怎么会……

    但很快的,他就发现了为什么他们会逃到山上。

    地动山摇。

    天崩地裂。

    即使是用所有形容声势浩大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这样的声音。

    所有柔然人的战马都开始惊慌失措的嘶鸣,蠕蠕们的惊慌之色比他们的坐骑还要明显。远处出现了巨大的尘头,不知什么东西出现在烟涡,又消失在烟涡,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鬼方的大旗冲了过来。

    “是野马!野马群!”

    柔然人大都会套马,柔然境内的野马群比黑山附近的更多,只是一个呼吸间,所有人就发现了那是什么。

    一阵骇人的寂静过后,鬼方几乎是立刻命人挥舞旗帜,几千人马立刻逃入意辛山中,否则这么多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马一轮冲撞之下,队伍就要被撞得七零八落了!

    骑兵一旦被野马撞到,那不是开玩笑的!

    远方的马群蜿蜒伸缩,即使是见惯野马的柔然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跑的如此快、行动如此剧烈的马群。

    他们在浓烟的缝隙中发现无数撕裂着大地的生灵不顾一切地向着他们奔来,不需要鬼方下令,那种逃命的势头就已经百分之百的被发挥了。

    “快!快!进山!”

    鬼方被护卫着朝着意辛山下、向着那些魏人逃跑的地方前进。

    他已经发现自己可能落入了某种可怕的计谋之中,但对方行的是阳谋,在这种万马奔腾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用什么方法破除此计!

    除了朝他们驱赶的方向奔驰,根本想不到任何办法!

    好在他来之前已经派出大量探马搜索过,这片草原四周没有大军埋伏的痕迹,也没有新鲜的马蹄印,意辛山附近除了这支人马,并没有其他骑兵存在。

    以为逃到意辛山上就可以逃过一命吗?

    野马群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自己奔上山吧?

    鬼方狞笑着驱马前进,想把那阵不安压到心底,他身边的骑兵都是柔然的精锐,但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发挥更加高明的逃跑能力,并不能再展示出更多的杀戮技巧。

    在身后那阵天崩地裂的恐惧下,一群人疯了一样的朝意辛山奔去,可先头已经最先追赶那支魏人的一千骑兵,却赫然发现他们与意辛山上之间出现了一条天堑。

    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一堆绳索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拉紧,缠绕在了树上和临时插入土里的木棍中。它们横七竖八拉成了一道道大网,在一群鸟兽散的魏人身前布下了层层阻碍。

    骑马奔驰的人们一气狂奔到山下,却发现这些东西出现在他们的马下,悬在马蹄下面,让他们的马全部立了起来,向后倒下,一个个四脚朝天往下滑。

    马上的骑士全部被挤了下来,垒成人堆。站在山上掩护的阿单志奇等人狂笑着射下无数的羽箭,不过是细细的绳子,用以冲锋魏人的那种冲力却全部回到他们的身上了。

    贺穆兰带着一群部将上了山,心有余悸地看着山下万马奔腾的场面。她之前是拜托了王将军和那罗浑等人帮忙驱赶野马,却没想到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弄了这么多来。

    尚有避之不及的蠕蠕们被踏成肉泥,这种场面便是贺穆兰也不愿多看。没过一会儿,矮山下的痛苦□□声和胡力浑的放声大小声又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声音是往上飘的,贺穆兰等人往下一看,那些预先被埋下的、挂着各种铁刺的绊马索已经变成了最好的杀敌利器。山脚那道无可飞渡的道路上骑兵和马匹纵横颠倒,成了一整团血肉,而他们准备充足的羽箭,还像是不要钱一般地向他们倾泻而下。

    在他们的身后,鬼方的赤色大旗像是瞬间都黯淡了几分,他已经落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有三分之一的人马,丢在他身前的天堑里。

    又有三分之一的人马,丢在他身后的血肉狂兽中。

    这绝不是一场战斗,而是草原骑兵们从未见过的……

    绝地反杀。

    所有人,无论是蛮古、吐罗大蛮,贺穆兰麾下的所有将士,还是那些在山脚下痛苦嚎叫的蠕蠕人,都用一种敬畏地眼神看向那位穿着饕餮战甲的将军。

    他甚至没有露出兴奋或者高兴的神情。

    事实上,贺穆兰确实没办法兴奋起来。

    ‘花木兰……’

    她看着山下的人间地狱。

    ‘原来一将功成,真的是会万骨枯的……’

    无论如何感怀,她还是牢牢记着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贺穆兰又一次握紧了自己的长槊,站到最显眼之处,挥舞着长槊指向山下的鬼方。

    “你问我们,什么时候援军会来。我现在告诉你们……”

    她深吸一口气,身后鲜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

    “无援可增!其他右军的人马全趁敌方大帐空虚的时候,去袭击蠕蠕大帐去了!”

    这是生死关头。

    但所有人都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退缩和恐惧。

    “现在,跟着我,去生擒鬼方!”

    “生擒鬼方!”

    他们的灵魂、他们的毛孔都在叫喊着。

    ——胜利!胜利!

    跟着这个男人,他们能走向胜利!

    贺穆兰骑上越影,命令号手吹响号角。阿单志奇等人听到号角之声,立刻命令人砍断绊马索,抛弃弓箭,翻身上马。

    震撼山岳。

    上千人的冲锋从低坡处开始发动,山脚下的沟壑已经被活人和马匹填满,然后成为后方蠕蠕们的踏脚石。

    贺穆兰的队伍如同一支坚不可摧的长枪一般插/入战场,那已不是混战,而是一阵黑色的旋风,一种震撼心灵的狂怒,是一阵刀枪剑雨与闪电交驰的猛烈风暴。

    胜利的果实……

    正等着他们去采撷。

第195章 大获全胜

    黑山城,城楼。

    一身道袍的寇谦之,昂首凝望着什么。

    “天师到底在看什么?”

    崔浩和寇谦之原本是准备去黑山大营的,走到一半,寇谦之突然上了黑山城的城楼。

    若是晚上也还好,可如今正是白天,青天白日,他能看什么呢?

    “贫道正在‘望气’。”寇谦之眼神中全是慈悲之意。“崔道友,北面怨气大起,怕是又起了战事了……”

    “怨气?蠕蠕人南下了吗?黑山以北,除了敕勒川,并无人烟……”崔浩是见过寇谦之的种种神通的,见他说的慎重,也极力往北看去。

    除了那边今天的烟尘似乎特别大以外,并无更多的异常。

    “与其说是制造了不少怨气,倒不如说是释放了许多的冤魂。在那里,必有一场杀戮,而且被降服的一方曾经造下累累杀孽,如今正好还了昔日的孽债。”老道士的灰色道袍迎风飞舞。“我大魏……又告捷了吗?”

    寇谦之最得意的本事不是“观星”,而是“望气”。这是龙虎山张家最擅长的道法,不知为何被寇谦之学了去,甚至继承了天师道,成为了这一代道门的天师。

    崔浩从小入了道门,观人气,看星象,但也依旧没有这种“望气”的本事。但崔浩作为一个大龄文艺男青年,一直觉得这种本事十分有逼格,每每见到寇谦之神神叨叨的“预言”,总是不厌其烦的去求证。

    而求证的结果,自然是每次都应验了,也让崔浩更加疯狂的“追星”。

    “听天师的意思,倒像是我黑山的将士破了一路柔然人马?”崔浩捻须微笑,“今日库莫提将军和尉迟将军约我有事相商,应该事没有出战才对。黑山大营的左军将军还未到,右军……难不成是右军?”

    崔浩想起让库莫提亲自来借战甲的那位“小友”,因为他是皇帝身边心腹的身份,所以他索性卖了个人情,把那套铠甲送给了他。

    寇道长也说此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应该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崔道友,不知你可知道武曲星?”

    “五行阴金,司掌财富、武勇,我自是知道。”

    寇谦之点点头,“我看上次大比的那位冠军,身上有武曲之气。这是名将忠臣的命格,所以我才断定他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崔太常不妨和他交好,虽说你的人脉不在军中,但如今陛下连连征战,一定是武将的实力更加雄厚。来日你若要有什么不测,有一两个武将相帮,也是幸事。”

    寇谦之说的慎重,崔浩听得心中惶恐不安。

    “我?我能有什么不测?陛下英明睿智,我汉臣一脉与鲜卑贵族也算是渐渐寻到了相处之道,不应该有什么不测才对啊。”

    “你他日的成就,还在今日之上。但居高思危,并不是坏事。我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寇谦之抚了抚被吹翻的衣袖,“怨气消散,那边的仗,应该是打完了。”

    崔浩心有余悸的跟着寇谦之下了城楼,却不敢再多问自己“不测”的事情。

    上一次他询问怎么才能摆脱闲赋在家的局面,重新回到朝堂,寇谦之虽然和他提点了“不立太子”,但之后几乎消失了三个月,差点让他以为自己遭到寇谦之厌弃了。

    他的《养生经》刚刚蒙寇谦之教导到一半,他还希望能延年益寿,这炼气之术,最怕学到个皮毛就没了。

    两人下了城楼,登上马车,直奔黑山大营。这大营的门官日日见崔浩的马车来,已经熟识,为了能在这位朝堂重臣心目中留下好印象,每天都穿戴的整整齐齐的站岗。

    崔浩入了大营,见那门官并无异常的样子,正准备问他今日可是有什么战事,却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掀车帘的手。

    他们从后方的黑山城而来,柔然的方向却是北面,就算大军出战,也是从北门出去,他问看守南门的将士,哪里会知道什么?

    待到了中军帐中,中军将士操练有之,忙于庶务有之,并无寇谦之先前所说的一场大战,崔浩有些得意,又有些惋惜地对寇谦之说道:“你看今日黑山大营里毫无异状,想来天师所望的气,有些不对啊!”

    无论是哪一军出动,断无不联系中军准备支援的道理。

    寇谦之笑而不语,那笑容却像是一眼看穿了崔浩的心思,让他有些尴尬地垂首顿足,继而进了中军将军尉迟夸吕的大帐。

    “将军今日找我,又有何事?”

    “陛下半个月后驾临黑山,我和中军几位将军寻思着,是不是要领军去迎接……可在下又怕擅离职守会引起非议,崔太常是陛下的近臣,正好邀您前来商量商量。”

    “咦?半个月?”

    “啊,崔太常出京一个多月了,没接到消息也是正常……”尉迟夸吕笑着安慰他,他先前也知道崔浩被停职在家半年多,刚刚起复,想来消息要慢一点。“说是五天前就已经出发了。”

    崔浩心中纳闷,明明他得到白鹭官的消息,是说陛下五日后便要来黑山城了。

    他一听那白鹭官的意思,就知道陛下是快马加鞭,又来了微服私访那一套。拓跋焘从十几岁开始,就颇为喜欢微服到处巡查。

    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黑山几位主帅都没有告知。

    这么一想,崔浩便对深切的感受到拓跋焘对自己的信任,心中犹如汇入了一道暖流,又是感激,又是振奋。

    君臣相得,君臣互信,何愁大魏不兴?

    南朝的高门都笑话清河崔氏归顺了一个胡人的朝廷,他们却没有看到,如今这胡人朝廷的君主,早就已经胜过了当世所有的帝王。

    能辅佐英主,给北方胡人治下的汉人们争得一丝喘息的余地,岂不是比南渡更要有价值?

    崔浩自然不会告诉尉迟将军陛下要来的事情,听闻他的解释,摇了摇头。

    “陛下不会愿意你们去迎接的。他一直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自己的疆土更安全的地方了。黑山大营是他心目中的重中之重,你们若去迎接,陛下身边的古使君等人第一个就要参你。”

    尉迟夸吕原本提议去迎接圣驾,库莫提也是这么劝他,说是陛下必不喜欢这种事情。尉迟夸吕远离平城已久,自然更重圣眷,好不容易想要有这么个露脸的事情,却被库莫提泼了冷水,自然是不甘心。

    库莫提见自己劝没用,便提议他请教请教陛下身边的近臣崔浩。若崔浩都说不妥,那就一定是大大的不妥了。

    人人都知道库莫提和汉臣不对付,他这么说,尉迟夸吕便将信将疑的请了崔浩来,果不其然,崔浩也说他若是这么做了,极为鲁莽。

    尉迟夸吕比库莫提资历老,年纪长,他出身大族,姐妹又嫁给了陛下和大将军,库莫提虽是王族,却从小丧父,可在黑山大营,无论人望还是实力,都不在他之下,虽说是中军麾下,倒不如说是自成一军,早已和尉迟夸吕面和心不合,只留一个面子交情。

    库莫提的劝解,尉迟夸吕自然是十成只信两成,崔浩要劝,那就不得不信他十分。

    当下,尉迟夸吕对着崔浩一揖:“谢太常教我,若不是……”

    “将军!将军!”

    帐外有伯鸭官大声传唤。

    尉迟夸吕心中一些小心思,生怕被人笑话,若不是他怕一个人出迎太过出格,要拉着库莫提一起,怕是连库莫提都不会知道。

    所以他询问崔浩之时,门外有亲卫值守,等闲人士不能靠近。

    伯鸭官传唤,必是哪个将军有要事。伯鸭官只有高等级的将领才能认命,并不是什么杂将都能用的。

    “将军出去看看吧,军中也许有要事。”崔浩善解人意地退了几步。“将军,请。”

    尉迟夸吕蹙着眉出了帐,却发现帐外喧哗吵闹,尤其是北面方向,简直像是要被马蹄声踏破了,心中疑惑之情更重,寒着脸问他:“你是哪位将军的伯鸭官?来找本将何事?”

    这伯鸭官也是新任命的,见了这位中军将军不免露出几分怯色,躬身道:“我是右军将军夏鸿帐下的伯鸭官。我右军生擒了蠕蠕左帐大将鬼方,又大破蠕蠕在黑山境外的主帐,俘虏了左贤王帐下的左大都尉匹黎先,大将军差我们请各位将军去的右军校场……”

    “你说什么?右军今日出战了吗?”

    尉迟夸吕“啊”了一声,睁大了眼睛。

    “我为何不知?”

    是‘啊,你为何不知啊,那么大动静,军中人人都知了……’

    那伯鸭官在心中吐槽,面上还要做出恭谨的样子。

    “标下只是个鸭官……”

    换句话说,只管传话,没让传的不传。

    崔浩站在帐边,听到右军伯鸭官的传话,惊得猛掀开帐门,上前几步问道:“你说什么?右军生擒了鬼方?是当年在云中屠城的阿提拉吗?”

    那伯鸭官摇了摇头,“标下并不知道什么阿提拉,只知道军中都说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鬼方被抓住了。”

    “被谁抓住了?”

    “是我们右军的虎威将军,花木兰。”

    那伯鸭官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

    “……以一千骑兵,大破蠕蠕五千左帐大军。”

    一时间,尉迟夸吕和崔浩都说不出话来。

    尉迟夸吕满脑子都是“不可能”、“当时不要脸一点把他抢过来就好了”、“他一定会使妖法”之类的想法。

    而崔浩想的则是午时刚过之时,他和寇谦之在黑山城城楼上的对话。

    现实又一次应验了寇谦之的“预测”。

    那个有“武曲”之象的右军冠军,果真立下了赫赫功勋,又化解了大魏的无数怨气。

    鬼方的麾下,一定是被云中城一万骑兵和数万百姓的鲜血与冤魂层层包裹着,直至对方亡于大魏人之手,才会归天吧。

    崔浩静静立了一会儿,吩咐帐外的随从:“去参军帐中请寇天师回来,就说我请他去右军校场一叙。”

    不服,也得服了。

    ***

    贺穆兰生擒鬼方的这一场仗,只能用“大获全胜”来形容。

    以一千对五千,虽说借用了地利,又是以有心算无心,但对方可是让魏国边民闻风丧胆的凶将鬼方,麾下左帐大军可不是下马就是牧民的普通蠕蠕壮丁,而是真正的骑兵,类似于鲜卑人的军户,贺穆兰练兵不到一个月,升上将军也才没多久,就立下这等功劳,自然是让人瞠目结舌。

    更可怕的是,兵法用的如此老辣的一位将军,今年才刚刚十九岁而已。

    连弱冠之年都未到,便有如此成就,假以时日,在战场上继续磨练,又会走到何等地步?

    就连右军镇军将军夏鸿,都赫然发现自己是真的捡到了一块宝。

    那一日,他们在帐中决定以贺穆兰做诱饵以后,原本是准备只打鬼方的主意的,但贺穆兰让那罗浑去意辛山下寻找适合埋伏的地方时,却偶然发现了意辛山下的马群正在慢慢向北方迁徙的迹象。

    贺穆兰派出一支斥候查探后才发现,意辛山下的那些野马,因为山下的嫩草被吃完了,正在慢慢北上,继续寻找合适的草场,这件事让贺穆兰想到了可趁之机,立刻改变了作战的政策,和右军的其他将军重新订立了计划。

    贺穆兰认为这群几万匹野马可以作为奇兵。她每日傍晚派人满载着豆料,在北面草场到意辛山的山脚下遍洒豆子,单凡马都爱吃豆,在这一片连续几天都找到豆子后,晚间就会到这一片地方寻找豆料。

    马在夜间也可以活动,但晚间活动后,在天亮前的时候就会就地睡觉,等它们一觉醒来,又被那罗浑等人带着爆竹(点燃的竹子)惊吓驱赶,立刻朝着指定的方向狂奔。

    王将军和贺穆兰都认为鬼方不可能带着一支大军出来游牧,后方必定有柔然人悄悄扎下的主帐。如今正是放牧和繁殖牛羊的时候,柔然人不可能派出大量的壮丁来征战,那鬼方能带的,无非就是几千的精兵而已。

    就算左贤王吴提亲征,主帐中左帐将军加左大都尉,不过就两万骑兵,这已经是左贤王能动用的所有人马,更何况说不定还没有这么多。而右军随时可以调动的骑兵有三万,等鬼方带人出击追击木兰,右军便可趁主帐空虚,发动突袭。

    虽然贺穆兰信誓旦旦一千骑兵足以生擒鬼方,但右军中的将军们都以为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丝毫不敢大意。王将军的护军就在野马群的方向埋伏,随时准备随着野马一起救援花木兰那边。

    但贺穆兰的功绩,却比她自己保证的更好,不但生擒了鬼方,甚至连伤亡都不足一成。

    贺穆兰一发现那支精骑以后,一边送信给已经出营的右军大营,一边送信给看守野马群的那罗浑和王将军,开始带着人把蠕蠕往意辛山下引。

    山脚下有埋伏好的新兵,他们专门负责安置绊马索,并且保护蠕蠕在被绊马索织成的大网绊倒后不会去砍断绳索。

    这些新兵都是善射之人,按照贺穆兰的命令,全身上下披着厚厚的野草伏在草丛里,根本看不出不对劲。

    贺穆兰的连环计环环相扣,这边意辛山下的蠕蠕一被消灭,鬼方大军出动,立刻有斥候沿着鬼方大军所来的方向寻找踪迹,找到了蠕蠕在北门偏僻之处设立的主帐。

    右军倾巢而出,急行军到那处绵延不绝的主帐,先是放老弱病残之马踩踏冲撞,而后全军突击,就在贺穆兰生擒鬼方的同时,右军也破了这处大帐。

    虽然大帐里没有柔然的太子吴提,但生擒了鬼方,又俘虏了他的重臣匹黎先,还消灭了他近一万的骑兵,便等于砍了吴提的左膀右臂,又削弱了他的实力。

    在柔然王庭那种地方,一位太子失去了这么多筹码,连太子和左贤王之位都不可能安稳了,想来众多王族又要围绕着太子之位一番你争我夺,想要再撒出手来谋划什么阴谋,也是无计可施。

    右军这次立下的功劳,无疑是给了蠕蠕一击重创,又振奋了魏国的士气。

    远的不说,这鬼方只要拉到云中城的菜市一放,怕是能给百姓活活咬死。

    鬼方,只是这两个字,就足以让魏国人咬牙切齿半天。柔然太子吴提为何能坐上左贤王之位,便是麾下这位马奴出身的心腹屠城后得来的功绩。

    贺穆兰带着近千的骑士发起冲锋时,因为是自上而下,很快就对鬼方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鬼方的武艺高强,他和贺穆兰一样,天生具有神力,据说他当太子吴提的马奴时,有一次惊了马,他大叫一声举起了惊马,将它活生生勒死,而后得到了吴提的赏识,这才一步步高升。

    他是吴提的忠犬,几乎从不离开他的身边,所以鬼方的踪迹出现在大魏附近时,贺穆兰才宁愿冒着巨大的危险让右军去突袭主帐,也不需要更多的援兵支援。吴提是左贤王,在柔然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抓住他,比抓住鬼方更加重要。

    鬼方武艺确实高强,但他那时大势已去,身边骑兵早就已经士气尽丧,后有野马狂乱,前有尸山肉海填满山脚,任是谁看了,都会发疯。

    越是一帆风顺的军队,当遇见败绩时,更是兵败如山倒。贺穆兰的部队却是生力军,他们渴望胜利,渴望军功,渴望复仇,此消彼长之下,除了生擒鬼方时候费了一些功夫,伤亡了十几个骑兵,过程中几乎毫无损伤。

    鬼方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虬结。他有着锐利的颧骨和浓眉灰眼,还有一个颇为显眼的鹰钩鼻子。

    他是马奴出身,大约是混血,出身卑微。贺穆兰在生擒他时,和他硬生生比拼力气,从他手里把磐石抢了过来,那时鬼方还用鲜卑话破口大骂,想来后来也学了一些东西,并不是只会逞勇斗狠。

    但败将就是败将,一颗新的将星冉冉升起,伴随着的往往就是对手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刻。成王败寇,鬼方所意想不到的,大概就是他没有栽在魏国哪位名将手里,而是辱于一个微不足道的杂号将军之手。

    一败涂地,败得极为难看,甚至连势均力敌都没有,就这么全家溃散。

    看守右军营门的所有门卫,都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一千全身浴血的右军将士,在那位年轻将军的带领下,携着浩浩荡荡的战马和野马回到黑山大营。

    在他们的替马身上,挂着数之不尽的首级,单看数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人数数倍之多。通常情况下,这样大的战绩,往往伴随着的是大量将士的伤亡,但这群人中除了有极少数战马的背上驮着已经战死的主人,大部分人最多不过是一些轻伤而已。

    那为首的将军马后拴着一匹枣红大马,马上捆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头戴狼盔,手足四肢俱被牢牢捆缚,连口中都塞了东西。

    一个门卫好奇多看了几眼,就被对方那恶毒的眼神惊得后背直冒冷汗。仅仅一个眼神的煞气就能让人惊惧至此,真在沙场上相逢,一个闪神,就能让人顷刻之间变成剑下亡魂。

    花木兰,虎威将军。

    每个归来的将士都在不停的传诵着他的姓名。

    他们疯狂的讨论他的睿智、他的镇定、他的勇猛,以及,他的年轻。

    只凭这堆积如山的首级,右军便能从此在黑山大营里立下赫赫的威名。

    而黑山大将军拓跋延迎接回夏鸿后,整个黑山大营几乎要疯狂了。

    大破柔然主帐!

    生擒匹黎先!

    杀敌一万二千余人,缴获战马两万多匹!

    校场!

    无数人涌向校场!

    黑山大营的所有人都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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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介绍:
出门见火伴,火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变态狂。 从二十八岁女法医穿成卸甲归田后的花木兰,贺穆兰表示压力很大。 和故事里的结局完全不同,没有鲜花和掌声。这个卸甲归田,年已三十的花木兰,已经是乡野传闻中的一个怪物。 她是鲜卑和汉人混血,身材高挑,样貌并不美,她杀过人,握过刀,气质冷冽,力大无比,又有和男人们同吃同睡十二年的名声,早已做好孤独终生的准备。 拒绝柔然使者和亲请求的一句“我癸水从未来过”,更成了她身为女人败笔的原罪。 被乡人坑的一脸血的贺穆兰,坚决表示: 若是能再来一次,她一定隐瞒身份,接受官职,升职加薪,登上人生巅峰。 反正不受这洋罪! 穆兰:唧唧……唧唧……唧唧……(断了!) 众人:…… 先谢过兰陵孙氏的给力封面。本文在存稿中,入放心跳坑。木兰无长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木兰无长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