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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祈祷君     木兰无长兄txt下载     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两军对峙

    损失了三分之一人马的尔绵辛领着部将仓皇东逃,生怕撞上了西进的鲜卑人,被大军踩成肉泥。

    柔然人对“忠诚”和“死战”并无什么信念,存于心中的唯有“保存实力”,这一支队伍仓皇东逃,没遇见鲜卑人,倒先遇见了也正在向金山进发的闾毗一行人。

    闾毗原本速度不慢,只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先是向东做出寻找妹妹的样子,而后折返西边的金山,所以反倒落在了贺穆兰之后。

    他担心着高车部族已经被尔绵辛带领大军攻破,再一看前方折返王庭的队伍里并没有高车人的踪迹,更无高车相随,顿时心中定了一定,继而便是疑惑不解。

    尔绵辛是吴提帐下如今实力最强的部落主,柔然遭到魏人攻打,吴提让他来高车,原本是寄予厚望,希望能带着青壮回来支援的,如今一看,怎么似乎像是吃了大亏的样子?

    闾毗带着大军前来高车部族,本就是想着趁机打退尔绵辛的部将,结了高车之围,顺便刷刷心上人的好感度,最后顺理成章的接受高车部族的效忠的……

    如今尔绵辛不再攻打高车了,他的小盘算也落了空,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高车素来和顺,闾毗也没想到他们会真的誓死反抗,更想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神勇。他不便出面,便点了一位心腹,这位心腹同时也是西边领地的部落主,便充作刚刚率部路过这里往王庭支援的部落主,去打探一番消息。

    一个时辰后,那心腹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让闾毗足以心惊肉跳的消息。

    高车部族附近出现了大批鲜卑骑兵,各个骁勇善战,尔绵辛还没打下高车部族就被这支部队袭击了,在损失三分之一的兵马后,为了减少损失,只能收兵返回王庭复命。

    闾毗不疑有他,他在王庭和尔绵辛也打过数次交代,知道对方头脑简单,一旦不敌无计可施跑回来也是正常,只喟叹自己少了一个赢得高车人好感的机会,便带着兵马稍作隐蔽,等尔绵辛的大部离开才继续西进。

    “主人,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去金山吗?”

    一个部将心中担忧,问闾毗道:“如今金山南麓很可能已经被鲜卑人攻占了,我们现在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先去附近看看,是不是虎贲军。”

    闾毗知道西线的魏国人马早已经前往王庭,在西边留着的只有几支有着特别任务的部队。他把自己的母亲送去了虎贲军中,料想此时母亲应该早已经被送往了后方,所以虎贲军才会继续往北攻打。

    既然如此,虎贲军的将军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他去高车部族和他会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若是高车已经被虎贲占领,就算是虎贲军,我们去也没什么意义啊!”那心腹苦着脸,“说不定我们还要被魏人打回来!”

    只是若是高车部族已经被魏人占领,再想从魏人的手中赢得高车人的归附,那就实在是很困难了。

    魏人以军功为生,能攻占高车部族应当是个大功。虎贲将军和他无缘无故,断没有把这个大功拱手相让,将自己的俘虏和从众让给他去打王庭的理由。

    若是要打,也是虎贲将军自己领兵去打了。

    所以他这几个心腹劝他不必再去,便是希望他能不要再节外生枝。

    “你们哪里懂我要去干什么!”闾毗捂着胸口的玉坠,脸上满是笑意。“我又不是去打仗的,和那虎贲将军会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他和魏人结盟,又是身为柔然的右贤王,那不过是魏国一个小小的虎贲将军,又不是直勤王室,他与之结交已经是折节,对方若是个聪明人,对他也会恭恭敬敬。

    更何况他还带着八千骑兵,西部又是他的领土,随时都可以纠集起上万的大军,便是迫于他的实力,对方也不会拿他如何。

    只是不知道花木兰怎么样了。

    素和君答应过他,会给西面的将军们送信,虎贲将军自然也是收到了信的,定不会怠慢狄氏的“阿其火”。

    听说这虎贲将军也是位年少的将军,花木兰长得又如此绝色,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自己都如此珍惜花木兰,那虎贲将军说不定一见她,也升起了爱慕之心……

    闾毗如此一想,顿时心中一紧,立刻传令众儿郎,加速行军,明日中午之前,务必到达金山南麓。

    ***

    狄叶飞经历一番曲折才到达金山,其中的艰辛困苦自然一言难尽。

    贺穆兰和其他同火将高车人接下山来,她是魏国的将军,又是庇护了部族里老弱妇孺南下的友军,更是受到了高车人狂热的欢迎,金山南麓的牧场里重新安营扎寨,又宰羊杀牛,捧出美酒,欢迎这支虎贲军的到来。

    贺穆兰从进入柔然开始,一路踏破牧民的部族,所到之处,无不哀嚎哭泣一片,何曾有过这般被人捧上美酒,待若上宾的一刻?

    就连和她一起前来高车部族的虎贲军也觉得就算是为了这一刻,这么多天的急行军也算是值得了,虽然没有美人儿,但好酒好菜,又成功和高车人会了师,自然是尽情狂欢,享乐一番。

    没有美人儿自然是遗憾,虎贲军们和高车部族的汉子们一起纵情高唱,摔跤比试,贺穆兰则是被诸位高车部族的族长拉着问东东西,直到半夜才得出空儿来。

    等傍晚一直到午夜的狂欢散了场,一群昔日同火这才拉着狄叶飞溜到他的营帐中,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狄叶飞在山下时就已经和这些同火们拥抱了一会儿,这一次单独相处,情绪更是激动,忘形地和他们一一相拥,互诉衷肠。

    “哎呀,柔然的风沙就是大,把我们的狄美人都吹黑了一点……”

    胡力浑抱了抱狄叶飞,笑着埋怨柔然的水土不好。

    “看见你没事,我们就安心了。”

    阿单志奇接着抱了抱狄叶飞。

    “我们远远看到山脚下那些烧起来的高车时,真的是吓坏了。”

    “是我们自己烧的,当做火墙防御而已。”

    狄叶飞也笑了笑,和阿单志奇一抱即离。

    吐罗大蛮则是十分夸张的张大了臂膀,挺起胸膛对着狄叶飞说道:

    “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没事,我吐罗宽厚的胸膛在等着……啊!”

    吐罗大蛮被狄叶飞当胸揍了一拳,痛的弯下身子。

    “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黑啊!”

    普桑普战兄弟各自和狄叶飞抱了抱。他们年纪大了狄叶飞不少,也沉稳的多,他们知道狄叶飞这次若是回返一定能立下赫赫功勋,也乐于和他交好,每个人都送上了几句祝福之语。

    狄叶飞从头到尾带着轻松的笑意,待和那罗浑拥抱时,后者扭开头不看他的脸,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这才红着耳朵小声说道:

    “你的双戟我给你带来了,回头我给你拿!”

    “那真是太好了!”狄叶飞露出惊喜的笑容,“我这里没有趁手武器,马上大战在即,我正发愁,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狄叶飞离开黑山大营时已经升做了百夫长,和那罗浑一个营帐,他走后,许多东西都留在了营帐里,交给了那罗浑保管。那罗浑此次来柔然,想着也许能见到狄叶飞,便把他的兵器也一并带了来。

    狄叶飞倒了柔然一直用柔然常见的马刀,只是他比较用惯了双戟,武艺便打了个折扣,此时双戟重新回到他手里,自然是兴奋不已。

    “狄叶飞,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高了一点?”吐罗大蛮嚷嚷了起来,“走之前还没有火长高,现在好像快和火长一样高了!你们高车人难道长得比别人慢?”

    狄叶飞原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此时吐罗大蛮一说,帐中人人都关心了起来,拉着他们背贴背一靠,比起了身高。

    贺穆兰自当上将军后,已经久不和他们胡闹,此时随他们摆布,也只是嘴角噙笑,乖乖的和狄叶飞背贴着背。

    只见狄叶飞和贺穆兰身高已经相若,几乎看不出高矮了。

    女子发育的较早,身高在十七八岁就已经定型了,男人却是缓慢生长的。狄叶飞少时个头不高,长得又像是女人,所以越发容易被人认错,等到了长个子的时候,长的又不是很快,一直是他的遗憾。

    狄叶飞见自己还能再长,自然是高兴极了,他扫了一眼帐中火伴,发现没有若干人和杀鬼,便开口准备询问,可刚刚开口,又抿了抿蠢,不敢再言。

    依火长那护短的脾气,若是若干人和杀鬼还在,她又升为了将军,一定会将他们要到帐下的……

    此时不在,多半是已经……

    贺穆兰刚刚转过身子,见狄叶飞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一哀,脸上也显出悲戚之态。

    “你想的没错,杀鬼确实是不在了。”

    她看着狄叶飞瞪大了眼睛,又接着说道:“若干人却是没事,他得了一位贵人青睐,去做侍官了。”

    狄叶飞先是一辈,而后听到若干人没事,心中又一喜,顿时百感交集,半天才出声:“杀鬼……杀鬼他是怎么死的?”

    众人之中,除了那罗浑就属杀鬼武艺最高,而且他性子谨慎,并非冒进之人,若说他战死了,狄叶飞心中是不信的。

    说起杀鬼,满帐俱静,刚刚的欢喜也全部都没了,贺穆兰叹了口气,开始将杀鬼的事情一一道来。

    “……竟是这样……”

    狄叶飞怅然不语。

    “我们会给杀鬼一个清白的!”胡力浑咬紧牙关,“杀鬼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还想以后接家人出来住,让他阿母含饴弄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皮甲也有疑点。不过这都是我们北伐回去的后话了。”贺穆兰心中也不好受,“我们好不容易团聚,当说些开心的事才是。狄叶飞,听说你遇到了赫连定,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赫连定吗?我只看到赫连的旗帜,并不知道是谁……”狄叶飞愣了愣,“那人抓到没有?”

    “没有。”

    贺穆兰摇了摇头。

    “此事说来话长……”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群同火效仿黑营之时,大被同眠,抵足而谈,说道兴起时,不免大叫几声,引得各自帐外看守的亲兵出声询问。

    正是因为这些亲兵的存在,让狄叶飞察觉此时他的同火们都已经越行越远,朝着“建功立业”的道路在前进。

    而他虽立下了不少功劳,可就今时今日而言,还是及不上诸位同火的。

    一时间,狄叶飞有些难过,又有些急躁,更多的是一种同火渐行渐远无法追赶的无力感。

    但他转头一看含笑听着他们笑闹的贺穆兰,心中却又忽然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十人之中,属花木兰武艺最高强,人品最出众,且有同龄人少有的冷静,自然是他们之中走的最远的。

    可即使如此,他也依然回过头来,拉所有人一把。

    即使他在柔然,这位火长也没有忘了他,吐罗大蛮曾说,火长会留在西线,是因为他自愿请命的缘故,因为这个,虎贲军还对他颇有意见,全靠素日的威望弹压。

    有一个人,从不抢功,也不会拿你牺牲;

    要冲锋时,他站在你的身前;

    要撤退时,他为你断后;

    到了论功行赏时,你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即可……

    这样的花木兰,怎能不让人敬若亲人?

    他们终会一同前进,互相扶持,犹如当年在黑营一般。

    狄叶飞在众人的说话声,渐渐放松了心神,慢慢地睡了过去,即使在睡梦中,也依然含着笑意。

    他似是从黑山出发开始,从未这般的沉睡过了,只是一闭眼,立刻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几人聊了一会儿,发现身旁没有了声音,再扭头一看,狄叶飞已经睡了过去,不由得都禁了声。

    “火长,你有没有觉得狄叶飞比走之前更瘦了?”

    阿单志奇看了看狄叶飞的脸,摇头道:“看来柔然之行不轻松啊,他似是比以前成熟多了。”

    “我也觉得他好像有心事,不过刚见面,不好问。”

    胡力浑抓了抓脑袋。

    “睡觉吧,别吵醒他。”

    那罗浑给他盖好被子,吩咐门外的亲兵给他们都拿几床褥子来,外面的亲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依命而去。

    睡觉的铺盖很快就拿来了,众人围着狄叶飞睡做一团,霎时间,狄叶飞带着笑意的睡容又变成了皱眉之态,似乎是在梦中,又有那些磨牙的、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烦恼前来纠缠,让他不能一展笑颜。

    可怜了帐外的亲兵们,这些将军既没有吩咐他们走,也没有吩咐他们留,只好值守一夜,各个顶个黑眼圈。

    到了第二天一早,虎贲骑巡逻的部队回返,立刻喊醒了帐中的众人,一群人爬起身来,浑然像是回到了当年还在黑营之时,将军又点军出战,吐罗大蛮甚至一跃而起,脱口骂道:

    “入你阿母的,老子睡得正好,又是哪个蠕蠕……呃?”

    哄笑声大起,贺穆兰随便整理了下乱发,出帐询问。

    “花将军,不远处出现了几支蠕蠕骑兵,人数约有一千,从东边和北面而来,似是直奔金山!”

    那巡逻的骑兵好奇地看了看贺穆兰,脑中想着同军众人所说昨夜所说的“香艳之夜”,不免脸上带出了几分,更是对着帐内探头缩脑。

    “一千人?难不成是昨天的那个柔然大将又纠集部将回返?”贺穆兰错愕了一会儿,“昨日不是已经撤退了,五十里之内没有敌军吗?”

    “是!昨日并无敌军。这两支部队倒像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这什么情况?

    还有残兵?

    “启禀花将军,东边又来了几队人马,人数也在一千左右!”

    又有斥候来报,神色也迷茫的很。

    “似乎不是一个统帅!”

    贺穆兰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这是被尔绵辛坑了的援军,正好那罗浑等人都在,便又召来几位虎贲军的老将,众人商议了一番,由几个副将各带五百人出去查探一番,什么情况。

    谁料没过多久,副将们就一一返回了金山的营地。高车人们原本还以为又有帐要打,各个摩拳擦掌,结果魏人打马回营,一点也没有开战过的样子,顿时人人吃惊。

    “将军,来者似乎是周围部落的骑兵,只是人数不多,一看到我们的旗帜就跑了……”

    那罗浑皱着眉头。

    “但是看他们的势头,倒像是来支援的援军。莫非真是昨日那大将又召集了诸部来战?”

    贺穆兰听着众人的猜测,一点也不敢大意,立刻下令虎贲军做好战斗准备,又去拜访了几位高车族长,向他们借人。

    有狄叶飞的关系,又有贺穆兰带来的拓跋焘手谕,高车诸族不敢怠慢贺穆兰等人,立刻点了族中八千儿郎,跟随在虎贲军之后,在金山大营外做好了防御的阵势。

    闾毗一路带着自己率领的精兵疾驰金山南麓,在路上又遇见几支骑兵队伍。他是柔然的右贤王,西部又多有闾毗的属民,见到闾毗的王旗,自然都上来拜见。

    闾毗和他们一谈,方知是已经撤退的尔绵辛没顾上给他们报讯,险些让他们折在了魏人手里。

    闾毗有意收拢这些骑兵为己所用,所以一路将已经吓得惊慌失措的柔然骑兵们归于帐下,声势浩大的朝着金山南麓而去。

    这边贺穆兰也以为是尔绵辛又再次杀到,所以穿上了饕餮战甲,戴上了紫金束冠,带着虎贲军的骑士及高车的八千骑兵摆开了阵势,又有高车部族善射的青壮躲在大军之后,就等着敌军一到,万箭齐发。

    狄叶飞也重整兵甲,手提双戟,立于高车部族阵前,临时充当指挥的将领。此时若论人数,贺穆兰带领的虎贲军还在狄叶飞之下。

    一时间,号角争鸣,远处尘头四起,马蹄奔走时发出的那种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不停传来,贺穆兰下令弓箭准备,那支敌军却在远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不继续向前。

    两方势均力敌,贺穆兰这般还有高车部族作为后盾,剑拔弩张之下,双方都紧张不已,几乎听不到什么异动的声音。

    唯有狄叶飞心中不安又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的旗帜,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飞熊……

    怎么会是飞熊?

    难不成?

    “你可看的出对面是那支敌军?”贺穆兰低声问身边的斛律飞鸿。他是斛律部族长的大儿子,熟悉柔然的情况。

    斛律飞鸿也露出怪异的表情:“似乎是右贤王的军队。可是……可是不该是右贤王啊?他不是和阿其火……”

    有盟约吗?

    听到是右贤王闾毗的队伍,贺穆兰总算是稍微收敛一丝紧张。闾毗的母亲乐浪公主正被送往黑山城,就算对方再六亲不认,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攻打魏军。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果不其然,没有一会儿,对面阵中奔出一骑,那骑士在近处丢下武器,举着右贤王的王旗到了两军阵前。

    贺穆兰下令所有人不得伤害使者,那使者一直举着旗帜到了贺穆兰身前一射之地,这才在马上抚胸行礼,用鲜卑话问道:

    “柔然右贤王郁久闾毗殿下向您问好。请问这里可是由虎贲将军镇守?”

    贺穆兰闻言点头,朗声道:“虎贲将军花木兰也向右贤王问好。敢问贵军率领大军来此,是为了何事?”

    谁也不知道闾毗究竟要做什么,右贤王只是盟友,却不像是高车这样已经干脆归顺了的友军,所以贺穆兰一刻也不敢放松,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神色。

    那人听到贺穆兰的话,呆愣住了,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您说什么?虎贲将军花木兰?您是花木兰?”

    他上下扫了花木兰一眼,猛地摇头。

    “您怎么会是花木兰,我们家右贤王正是为了……”

    饶是狄叶飞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没想到过还有这样的一天,顿时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那厢贺穆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眯着眼看向对面的大军。

    为首之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铠甲,身材高大,看起来倒不像是柔然人,却有些像军中那些气度不凡的汉人将领。

    贺穆兰开口继续想问:

    “你们……”

    此时骑术精湛的狄叶飞不知为何,居然滑落了马下,引起了一片呼声。

    “阿其火!阿其火?你怎么了?

    搞什么名堂!

    贺穆兰心中恼火。

    两军对阵,正是互相比拼气势之时……

    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装逼讲话了?

第227章 据实以告

    饶是贺穆兰是后世来的,那花木兰记忆里也不可能有这么一出,所以狄叶飞掉下马去,贺穆兰第一反应是狄叶飞有什么隐疾发作,第二个反应则是战马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她还牢记自己是主将,没有飞奔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而是继续和那使者交谈,询问闾毗的来意。

    此时那使者已经魂游天际,根本说不出话来。听到贺穆兰询问,他“嗯”了几声,居然不再继续和这位主将搭腔,调转马头,就这么回到柔然大军的阵中去了!

    “这柔然的右贤王什么情况?带着大军耀武扬威来了吗?”蛮古受伤,如今代替他作为亲兵的是因为献兔子而被众位将军看好的陈节,他年纪小,性格跳脱,见那使者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顿时傻眼。

    “我看他那表情,倒像是见了鬼。”

    贺穆兰见这阵仗倒不像是要打仗,而像是谈判,也是满头雾水,平心静气等着对方的使者再次相见。

    其他人都能平心静气,狄叶飞一张脸已经吓得又青又白,心口也犹如有人在扇着扇子,吹过心间的风全是凉飕飕的,让人遍体生寒。

    这边虎贲军和高车部族严阵以待,那边狄叶飞滑到马下,猛地一抓斛律蒙的手,低声说道:“我有急事,你快去悄悄把花将军请来。”

    斛律蒙被狄叶飞抓住了手,就算知道对方是男人,心中也忍不住嘭嘭乱跳。他看了眼全身甲胄的狄叶飞,只觉得英姿飒爽到自己抬不起头来,听完他的话,立刻打马奔到贺穆兰的身前。

    贺穆兰如今已是主将,寻常人等不得近身,陈节和随军而来的高车译官拦下斛律蒙,待听到他转告的话,不由得呆了呆,跑去转告贺穆兰。

    贺穆兰如今已经要被这一波三折逼疯了,狄叶飞又说有事相请,她想着大概和这闾毗有关,便点了点头,跟着斛律蒙去见狄叶飞。

    此时狄叶飞依旧是脸色青白的样子,见贺穆兰过来了,不迎反退,贺穆兰见他还在马下站着,也翻身下马,好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头……

    “嘶……”

    狄叶飞将胳膊交叉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你搞什么!”

    贺穆兰又好气又好笑地开口骂道:“我又不打你!”

    你现在是不打我……

    等会怕是就要揍我了!

    狄叶飞苦着一张脸,指了指另一边,示意贺穆兰跟他走。

    “火长……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贺穆兰见已经有许多虎贲骑用戏谑地表情看向他们了,立刻脸色一整,用严肃的眼神扫过众多将士,这才继续低头问他:

    “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会阵前内急吧?

    要不是知道狄叶飞是个男人,她还以为是他大姨妈来了!

    “火长,真的事态紧急,而且不能在众人之前说……”

    狄叶飞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你就听一听吧……”

    贺穆兰何曾见过狄叶飞这种示弱之时?便是他被一群人堵在水帐折辱,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所以贺穆兰便由着他领着自己穿过众人,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火长,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啊?”

    狄叶飞傻了眼。

    “两军对阵,你就长话短说,说重点!”

    贺穆兰此时已经带兵多时,说话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重点就是对面那右贤王闾毗是个色中恶鬼看上我了想要既想得高车美人又想得高车人归附所以和我暗地里定了盟约让我说服高车人不投靠柔然任何一方势力他则提供高车人庇护协助高车老弱妇孺南下避难……”

    狄叶飞心中一慌,一点停顿的吐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而贺穆兰也奇异的听懂了。

    “啊?闾毗和你也定下了盟约?我说那些高车老幼怎么南下的如此容易,这一路上必定会有许多柔然部族发现他们的行踪,居然是闾毗的人护着……”

    贺穆兰轻笑。

    “原来如此,难怪冯夫人是驾着高车来的。”

    狄叶飞听出贺穆兰话中之意,也是一呆。

    “难不成他还和谁定了盟约?”

    总不能和火长也来这一套吧?

    一想到闾毗和眼前的火长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狄叶飞硬生生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哪有那个能力和柔然的右贤王定下盟约?你也实在是厉害,竟和这位联了手……”贺穆兰看了看狄叶飞,了然笑道:“你说他是色中恶鬼?他有断袖之癖?”

    狄叶飞脸色更苦。

    “他把我当成了女人,还许诺事成之后让我做柔然的可敦,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死心塌地的为他说服高车人……”

    可敦?

    那不是王后吗?

    “哈哈哈哈……可敦?这闾毗怎么这么可怜!”

    贺穆兰实在是忍受不住,一下子狂笑了起来。

    军中多少儿郎栽在了狄叶飞的这张脸上,想不到离开黑山千里,还是有人中了招,甚至拱手河山讨他欢!

    这下,“倾国倾城”真能用在狄叶飞身上了!

    “你别笑啊!现在怎么收场?”

    狄叶飞被贺穆兰笑到发毛,急的脸色又青又红。

    “我又不可能真的把高车部族的人给他!我还以为他要在王庭帮着抵御我们的大军呢,谁知道他跑来这里了!”

    “你别急,这闾毗不会和我们为敌。”贺穆兰自始至终都知道闾毗的身份,所以没有狄叶飞那么惊慌。

    “这位右贤王是我们在柔然的内应,日后也是要归顺我们的。他的母亲都已经被送到了我们的地方,还是我亲自护送……”

    什么?

    打赢了也摆脱不了他了?

    他居然也归顺了?

    他不是野心勃勃吗?不是要当柔然可汗吗

    搞半天什么“可敦”真的是甜言蜜语,骗了高车人卖命就屁股拍拍去了大魏当他的归顺将军?

    不对,这不是重点!

    狄叶飞捏紧了拳头。

    “我……我当初和他缔结盟约的时候,用的是假名。”

    “这右贤王应该是识得大局之人,倒时候我们好生解释一番,对方……”

    “他以为我是女的!他不知道我是魏人!我说我叫花木兰!”

    狄叶飞听贺穆兰还在劝他,忍不住把真相脱口而出。

    “……好生解释一番,对方一定能理解……呃?什么?”

    贺穆兰嘴边的笑意突然凝固。

    “什么女的?花木兰?”

    狄叶飞看出她是女人了吗?

    “那时候我实在是厌恶他,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随便用你的名字搪塞了过去。”狄叶飞不自在地扭过头,“他后来口口声声定不负我,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实在是作呕,更不愿告诉他真名,只说我是狄氏的‘阿其火’,骗了他的信任,匡他让西部的部下护送了我们的族人一程……”

    “不过我也算遵守了约定,没有让高车人倒向柔然任何一方……”

    狄叶飞咬了咬唇。

    结果倒向他们大魏了。

    贺穆兰被这一大波涌来的信息惊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做间谍做到这个份儿上,后世那些美女特工都应该甘拜下风才对啊!

    不对!

    这要是让闾毗知道了真相,还不把狄叶飞撕了?

    “此事不能让闾毗知道。”贺穆兰略略思考了一会儿,担忧道:“我与这闾毗不熟,但是我知道他前几年就已经和陛下有了约定,充当柔然的内应,和我国的关系比较亲密。若真出了什么事,陛下一定会为了两国的盟约牺牲你,所以我们不能冒险。”

    狄叶飞原以为贺穆兰怎么也要上手揍他一顿,谁知他面如沉水地思索了一阵,想到的却先是他的安危,顿时心中一暖,轻声开口:“可……可现在突然事发,不翻脸行吗?”

    “也未必会翻脸。”贺穆兰舒展开眉头。“闾毗并不知道你是魏国人,我等会通传众军,让他们不得向任何人说明你的身份。知道闾毗已经归顺大魏的人没有多少,众人不会起疑心,只会保护你的安全。”

    双面间谍这种事,自然是要好生保护好的。

    “木兰这个名字十分常见,东胡诸族都有起过。你眼睛是绿色的,便说母族是鲜卑人也没有什么,实在不行,就说你母亲姓花。狄花木兰……”

    怎么有点莫名不爽?

    花木兰的名字不该在任何人的姓之后才是!

    “这……这真行吗?”

    狄叶飞眨了眨眼。

    怎么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把这闾毗逼得又叛一次吧?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贺穆兰难得猛抓后脑勺,对着天空哀嚎一声。

    “陛下居然还点我来接管高车人,这都叫什么事啊!”

    从穿越开始,一天到晚就给小火伴们擦屁股了!

    “说到接管高车人……我们定下盟约时,那右贤王说会收归高车人,给他们自由的身份……”狄叶飞皱起眉,“还好我提早让老弱妇孺都南下了,想来高车部族众人都在我们军中,高车人也不会再生反复之心。”

    “闾毗不好惹,我花木兰就好惹不成?”

    贺穆兰傲然地抬起头。

    “在他没有当众归顺大魏之前,便是我们的敌人,我不会让他率领大军进入高车部族一步。”

    狄叶飞眼睛一亮。

    是啊!

    双方都没有摆明身份,闾毗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表明自己归顺了大魏的事实,否则柔然人一定会先饶不了他!

    他只要继续躲在高车营地里,闭门不出,或者摆明自己的族人已经归顺魏国,不方便跟他走,这闾毗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

    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容易……

    他这背后不停升起的寒意到底是什么?

    “花将军!右贤王的使者又来相请!”

    一个部将远远地呼喊着贺穆兰上阵前一见。

    贺穆兰应了一声,返身准备回去,突然脚步一顿,又扭过头来。

    “对了,虽说看在同火一场的份儿上,我救你这一次……”

    贺穆兰露出一个足以让小儿啼哭的笑容。

    “不过你拿我名字坑蒙拐骗,而且还是施展美人计的帐,我们回头还是要算一算的!”

    奶奶的,不让你们知道厉害,以后各个都把我当挡箭牌……

    我究竟还要收拾多少残破的玻璃心?

第228章 两虎相争

    闾毗听到使者回来禀告的消息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面的虎贲将军居然和他的心上人花木兰同一个名字,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面不是绿眼睛,也不是女人。

    一瞬间,闾毗的脑中闪过了许多猜测。例如对面的虎贲将军故意和他开玩笑,或者自己的心上人正好和他同名,要不然就是对方知道自己非常在意花木兰,想要以此来要挟等等。

    好在闾毗并非那种会为了美人不顾大局之人,所以他在脑中纷乱的想法纷纷涌入的时候,还能维持住自己的狼,让手下再去问问对面的虎贲将军认不认识“花木兰”。

    没过一会儿,使者带着虎贲将军的回话回来了。

    对面问他:“叫花木兰的不少,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

    此时虎贲军和闾毗的队伍早已经对峙许久,两军都看着使者来去,却没有人先发动攻击,那使者似乎也觉得这样很无稽,跑了两次后也不在动了。

    闾毗的大军,就在高车人的营帐对面这么扎营了下来。

    现在正值两国交战,就算私下再怎么打成一片,闾毗也不能大张旗鼓的留下诟病。如今高车人已经被虎贲骑收入帐下,他虽然眼红,虽然觉得可惜,也只能率领大军扎营,靠使者和对面沟通。

    柔然人安营扎寨了,虎贲骑这边贺穆兰也下令鸣金收兵。但对面有大军在,两方怎么也无法放松警惕,都是外松内紧。

    入了营后,贺穆兰下令军中人人不得提起狄叶飞的身份,只当他是个高车部族狄氏一族的重要人物,不许暴露他是魏人,也不能吐露他的名字。

    虎贲骑是从黑山大营来的,自然都知道狄叶飞出使高车是秘密,他们不疑有他,还以为狄叶飞接下来还有什么任务,所以便乖乖遵命。

    高车人虽然大多莫名其妙,但他们也知道族长老幼妇孺能顺利南下,和他拿出来的那面右贤王的王旗有很大关系。

    如今右贤王已经兵临帐下,高车人却归附了魏国,也许狄叶飞会被当做迁怒的对象也未可知。

    只是这些话虽然糊弄的过一般的人,却糊弄不过曾经和狄叶飞朝夕相处的同火们,等狄叶飞和贺穆兰一返回大营,立刻乐颠颠地跟在两人身后。

    “到底闾毗来做什么的?为什么狄美人一见到他就吓得滑到马下去了?”

    “狄美人是不是又伤了谁的心了?看看看看,右贤王的人马都不走了!”

    “是不是和高车人有关系?狄叶飞有没有危险?”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问起贺穆兰和狄叶飞,顿时引起两人的苦笑。

    不得不说,这一群同火,实在是敏锐的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帐再说。”

    ***

    刚刚暂代蛮古的职务当上亲兵的陈节发誓,他听到了那位军中偶像花将军的帐中发出了阵阵的怪叫声。

    那声音像是人在极致欢乐之时突然被掐住了喉咙,又像是放声大笑时突然被告知了噩耗又呜咽起来……

    总而言之,那种怪声,陈节听过一次后,再也不想听第二次了。

    “别再笑了!”贺穆兰一锤一个胖揍了吐罗大蛮和胡力浑后,啼笑皆非地骂道:“确实是一笔糊涂账,你们说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哈哈哈哈……”吐罗大蛮狂笑着,“你若说高车人归附了我们,我都能想象日后右贤王闾毗归顺我大魏,去向陛下求亲的样子……哈哈哈哈……‘我愿求娶花木兰’……哈哈哈哈,右营的兄弟们一定吓傻了……”

    “狄叶飞立了这么大功,日后一定是会论功行赏的,这闾毗只要归顺了我国,必然知道我国有一出使高车的功臣姓狄,长的美貌,又是绿色眼睛。这根本瞒不了多久……”

    阿单志奇猛地摇头。

    “我建议不要拖,据实以告。”

    “你疯了!”那罗浑低吼,“据实以告,谁知道那右贤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总不能真让狄叶飞去当什么可敦吧?怎么也要瞒到大破柔然才行!等木已成舟,他就是再生气,也只能认了!”

    对于那罗浑来说,狄叶飞才是那个重要的火伴,闾毗不过是敌国一个位高权重,如今正好要利用的色鬼。谁管他以后会如何?

    等柔然都不存在了以后,右贤王又算个什么东西!

    大部分人都和那罗浑是一个想法,那是因为他们都认为狄叶飞要比闾毗重要,而且两支军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能拖就拖,拖到大魏赢了,再说这事不迟。

    只有阿单志奇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众人之中,只有他曾经恋爱、求婚、成婚、生子过,自然知道一个男人正在热恋之中时是没有任何狼可言的。无奈他也没办法和一群光棍们说起这种微妙的情感,也只能暗地里叹息一声,祈祷事情不要往棘手的方向发展。

    只是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没过一会儿,右贤王闾毗送来信函,希望两军首领能在高车人营地和柔然人营地之间的空地上会晤一次,不带随从和兵器,只身谈判。

    此事总是要解决的,何况贺穆兰自诩就算有埋伏,凭自己的本事,全身而退应该没有问题,所以在所有人的担忧之中,贺穆兰穿着她标志性的一身黑衣,大大方方的去赴约了。

    没有伏兵,没有随从,柔然阵中也走出一个魁梧汉子,穿着华丽的皮裘,右耳带着一只大大的耳环,来和贺穆兰相见。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松了一块大石。

    闾毗看了一眼对面的虎贲将军,只见此人相貌平平,身材也只是颀长,还没有自己强壮,身上所穿的黑衣虽然料子不差,但却是北地常见的料子,应该出身也不算显赫。

    贺穆兰、花木兰、贺木兰在鲜卑话中同音,他原本担心这花木兰是贺兰氏或者贺赖氏这样的鲜卑大族之后,身份与之相称,现在一看,对方无论是长相、出身、气度还是身材,都及不上自己,顿时心中欢喜,脸上的表情也越加和蔼了起来。

    闾毗会万分担心是有道理的,但凡女人,总是对能征服自己的强大男人生起好感。他率部来收归高车部族,结果来晚了一步,对方已经打退了尔绵辛,攻下了高车部族,他便已经陷入了被动之中。

    他安营扎寨的时候,并没有在附近看到有大战过的痕迹,便派出了斥候在四方巡查,斥候回报后,表示金山南麓的山脚下有鏖战过的痕迹,想来尔绵辛和这支虎贲军就是在山脚下大战了一场,这才成功救下了山上的高车人。

    闾毗大小战争也打过不少,从金山的蛛丝马迹中大致就能推断出当时的情景。只是他没想到尔绵辛没有碰到虎贲军,高车人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赶跑了尔绵辛的军队,跟魏国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闾毗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那种男人,既认为自己的“心上人”一定超过当世所有的女人,是独一无二的美人,又不相信女人能超越男人,立下赫赫的功绩。他把所有的功劳都安在对面的虎贲将军“花木兰”身上,自然对他既忌惮,又担心自己的心上人因为救命之恩对他另眼相看。

    花木兰大大方方的来了,说明他也是个磊落而有勇气的英雄,这让他心中还升起了一些遗憾。他的内心里,其实是希望花木兰干脆不要来,让狄花木兰看看这位将军是多么的懦弱和充满疑心,继而烘托自己千里来接她的高大。

    好在这位“花木兰”,实在让人升不起什么“棋逢对手”的想法。乍一看,和路人甲也没什么区别。

    贺穆兰会松一口气,是因为这闾毗长得太好,可谓是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一双大眼里全是清明的神色,断不是狄叶飞所说的“色中恶鬼”云云。

    但凡纵欲之人,在面相中总会看出一二。要么是两眼无神,要么是眼袋深陷,或者是眼中浑浊不堪。

    只要对方是个头脑清醒、又爱惜名声的贵族,就算日后东窗事发,大多也不会怎么为难狄叶飞。

    在贺穆兰心目中,狄叶飞是很特殊的存在。见过了他前世努力挣扎立于人上的艰辛,她希望他这一世能走的顺遂一点,爬的更高一些,也不要再背负前世那般“杂胡”、“肖女”之类的名声。

    两人都对对方的外表和气度满意极了,于是相当郑重地互行了礼节,贺穆兰不会柔然话,闾毗却是会说鲜卑话的,所以主动开口:

    “花将军真是年少有为,看起来如此年轻,就已经统领这么一支精锐了。”

    虎贲之名在柔然军中也有耳闻,这花木兰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若不是出身显赫,就是真的本事不凡,无论哪一种,都值得人尊敬。

    “右贤王谬赞,不敢和您相提并论。”

    贺穆兰矜持地笑了笑,并没有表现出骄傲之意。

    可能是他这样谦虚的回答又一次取悦了闾毗,所以闾毗带着笑意问他:“花将军可收到了使者的来信?关于我的请求的?”

    贺穆兰还以为他说的是“冯夫人”,见他没提起狄叶飞,心中更是大安,郑重地点头:“那位尊贵的‘女性’,我已经安置妥当,如今正在非常安全的地方。”

    闾毗听闻后果然大喜,一面恨不得冲到素和君面前猛亲他几口,一面抚着自己的玉坠,继续追问:“那花将军,我希望能去拜访下高车部族,见一见几位族长,以及……”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他认为贺穆兰会明白。

    “这个恕难从命,右贤王大人。”贺穆兰一口否决。“高车部族刚刚归附,此时人心不安。你是柔然的右贤王,又是他们的主族,他们归顺于我,你又去拜访,无异于主人去向倒戈的旧仆去兴师问罪。这不利于我治军,您也是主帅,应当理解我的顾虑。”

    这倒是让闾毗真的开始诧异,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位小将来了。

    在他看来,这位其貌不扬的将军就算立下了收归高车部族的大功,心中也会心虚。毕竟虎贲骑的人数还没有他带来的人马多,高车又是新附,他怎么也会顾及一二,不敢惹怒他。

    加之有魏国的使臣向魏国将军们告知“花木兰”是右贤王的“朋友”,不得冒犯,小心保护的讯息,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花木兰”身上已经打上了他闾毗的烙印。

    他去接回自己的“心上人”,并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闾毗爱慕狄叶飞,一半是因为对方冷傲的气质和美艳的外表,一半却是因为“她”表现出的在高车重要的地位。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想美人和势力兼得,如今虽不想撕破脸皮,可傲气还是有的,当即脸色一变,接着说道:

    “那让我把‘那位尊贵的女性’带走,这总可以吧?”

    这下该轮到贺穆兰吃惊了。

    她仔细打量了下闾毗,发现对方不是开玩笑的,立刻瞪大了眼睛。

    “可是那位已经被我送回了黑山城,如今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啊?两军作战,陛下点名要保护那位,我们怎么敢将她继续留在阵前?”

    “什么?花木兰也被你们送回了黑山城?”闾毗失声道:“那怎么可能!高车部族不是刚刚才被你们收归么!”

    这时贺穆兰才反应过来自己意会错了什么,“啊”了一声,闭口不言了。

    “我不知道花将军想要掩饰什么……”

    闾毗心中已经产生了许多不好的想法。例如那位阿其火已经在金山上死了,或者是这位将军根本就没保护好那位和他同名的“木兰”,要不然就是他也看上了她的美貌所以不愿意将她给自己……

    “不过我是为了狄花木兰而来,希望将军不要为了美色而误了自己的前程!”

    他恶狠狠地瞪了贺穆兰一眼。

    “要么将狄花木兰交给我,要么我亲自率军去你们的大营寻找,二选一,我等待你的答案!”

    贺穆兰最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无论她再怎么小心圆滑,都小看了狄叶飞的魅力,他真的能让一位“右贤王”露出这样急切的嘴脸。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好女人了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栽在狄叶飞身上?

    “我不知该怎么和你说。”贺穆兰叹了口气,“但我对天发誓,高车部族里绝对没有一位叫做‘狄花木兰’的女人。我先前听你说的信,还以为你说的是‘冯夫人’,并非我有意掩饰什么。”

    贺穆兰很少撒谎,她说的也是实话,高车人里只有一位被称作“阿其火”的狄叶飞,没有什么叫“狄花木兰”的女人。

    冯夫人云云,更是字字肺腑。

    闾毗满怀犹疑地凝视了贺穆兰一会儿,发现对方不像是说谎,心中却又动了一动。

    ‘是了,她那般美貌的女子,在两军交战之时自然是非常危险,自污而掩饰容貌,隐姓埋名保护自己也是正常的。她是狄氏的阿其火,身份重要,高车人为了保护她,闭口不提也是自然。说不定这位虎贲将军,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能知道什么……’

    闾毗在这一刻心花怒放,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珍宝已经藏得好好的无人察觉的想法彻底融化了他。

    不愧是他的女人!

    知道保护好自己,等他来接!

    在他心中,“花木兰”应该是已经藏在某个角落,也许像他和她第一次见面那样穿着男装,把脸抹得脏兮兮的,或是带着风貌掩饰自己。

    高车部众这么多人,虎贲军打下这里最多几天,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想到这里,右贤王立刻激动地抚胸行礼:“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来阁下还是护送我母亲的那位将军,那与我更是有恩。我愿和你结交一番,以私人的身份,不知可好?”

    “咦?”

    这画风怎么变得这么快?

    刚刚还一副“你抢我衣服我□□手足”的样子,现在就要以私人的身份结交了?

    她刚才到底说什么了她?

    “阁下这样的英雄,我自然是乐于结交的。”贺穆兰听他那意思,似乎是不以“柔然右贤王”的身份和他论交。她又没有毛病,对方表现出看得起她的样子,她跑上去打他的脸说“不要不要”?

    谁料这闾毗立刻打蛇随棍上,笑着接腔:“既然如此,为了表现出我的诚意,这几日我会留在这里,和将军结识一番。你放心,既然是以私人的身份论交,那你也莫当我是右贤王,只当我是个普通的柔然汉子闾毗即可……”

    “我拜访您,一定是微服去你的地方,也不会带多少随从,最多十人,不会让你为难,你看如何?”

    闾毗是笃定魏国如今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姿态都放的这么低了,又有前面那么多铺垫,这将军只要没疯,都不会拒绝。

    他如今是柔然的右贤王,出身郁久闾氏的王族,就算归顺了魏国,日后也少不了封王拜将,无论怎么看,都是他折节下交了。

    何况他的大军就在不远之外,贸然激怒他,对他没有好处。

    贺穆兰这才发现自己确实不是谈判的料子,三言两语之间,居然被对方步步紧逼,挤兑到了无法反驳的地步。

    这是她的硬伤,也是花木兰的硬伤,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擅长口舌之争,想来日后就算有机会到了朝堂之上,也只有被人说到哑口无言的份。

    她苦笑了一下,微微点头,说出一句汉人的话。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闾毗本就是汉人公主和柔然王族的后代,只是柔然人无比厌恶汉人,并不像鲜卑人尊敬汉人的传统和智慧,所以在王帐中一直得不到知音。这贺穆兰此时拽了一句文,倒让他对他刮目相看,好感也涨了一些,真的兴起了结交的念头。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觉得自己的“爱人”被别人觊觎着的时候,哪怕对方是盖世的英雄、了不起的智者,也只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全天下的英雄都是来和他抢女人的。

    一旦事关“女人”的事情放下,再用客观的眼光去看待事物,那智商和狼也就都莫名其妙的回来了,此时再看这人,便是大大的英雄,是精通汉人经典的聪明人,值得结交和倚重的潜力股。

    贺穆兰怕是一辈子也不会了解这种又挣扎又矛盾的“男人心理”,她见一切虽然没有尽如人意,但好歹也不是朝着什么奇怪的方向越来越偏,便和闾毗做了约定,两人友好地告别了一番,各自回到各自的军中。

    一回到营地,阿单志奇等人就难掩好奇地冲了过来,连忙问贺穆兰情况如何。后者看了眼狄叶飞,摇了摇头。

    “他是冲着狄叶飞来的。也许也为了高车部族,但一发现无法在魏人手中争取到高车部族后,狄叶飞反倒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狄叶飞惊骇欲绝,简直就要厥过去了。

    “那现在怎么办?要打吗?”

    那罗浑握紧了手中的□□。“这闾毗不是我们的盟友吗?难道要先撕破脸面,就为了一个假女人?”

    一句“假女人”,让狄叶飞更是脸色泛白。

    真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我跟他说我不知道什么狄花木兰。”贺穆兰大步朝着高车人的营帐而去。“狄叶飞这段时间不要出面,也不要暴露行踪。闾毗大概不太相信我的话,想要自己亲自入我们大营寻找……”

    “我藏哪里?”狄叶飞简直要疯了,“他总不能一个帐篷一个帐篷搜吧?”

    “你找个不起眼地方,不出来就行。正如你所说,他不可能一个帐篷一个帐篷搜。你的食物我会让陈节给你送,在闾毗退军之前,你不可暴露行踪。”

    贺穆兰也是头疼。

    “如今两军交战,东线战事正屡传大捷,闾毗不可能在这里耗上许久,最多两三天,他就会退了。”

    “如今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和高车人统一口径,无论谁问起,就说没有这个人,要再问,就说阿其火已经护送着族长老弱妇孺南下了,并不在族中……”

    贺穆兰皱着眉头。

    “我希望此事过后,狄花木兰这人就不复存在了!”

    “也只能如此……”阿单志奇心中稍稍放心了,“可是闾毗会做什么呢?他不会真的只是来我们营中‘游玩’一番吧?”

    “谁知道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贺穆兰觉得头发都白了无数根了。

    谁叫她是那个倒霉的“将”呢?

    ***

    “主人,金山大营那么大,光天穹庐就三座,我们怎么找那位的行踪?”

    闾毗的心腹简直要疯了。

    “我们总不能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找吧?”

    虎贲将军再憨直,见到这种事也不可能不制止啊!

    “你懂什么,你一点都不了解女人的心思……”闾毗此时已经把狄叶飞当成了为了自己守身如玉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的聪明女人,脸上顿时情意绵绵,连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我们去找,自然是找不到的,高车人那么多,我时间有限,不可能全部搜一遍……”

    “可我来了……我带着我们的约定而来……”

    他张开双臂,微微侧头。

    “我只需做出最让人瞩目的事情,让我的名声传遍金山大营……”

    “我心爱的女人……”

    他喟叹着捂住正在嘭嘭乱跳的心口。

    “……就会自己来找我的。”

第229章 药不能停

    闾毗来了,带着十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进了虎贲军。

    虎贲骑并不是人人都知道柔然的右贤王已经和大魏结盟的,所以对于他这样的做法,所有人的内心活动都很精彩。

    无外乎“抄家伙上啊!”或者“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瞧不起人怎么滴”之类。

    贺穆兰都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闾毗敢带着十个随从就来到金山的大营?

    要知道柔然和魏国征战八十多年,可以说互为死敌,鲜卑人死在柔然人手里的不少,柔然人死在鲜卑人手中的更多,这样剑拔弩张的关系……

    闾毗来了,不但来了,而且还做出一副“英雄惜英雄”的样子,给贺穆兰带来了礼物。

    贺穆兰只得也回了一件不怎么重要的礼,引着他进入大营。

    如果眼神能杀的人话,闾毗早就被这些魏国骑兵瞪死了。闾毗也是有趣,一来就直奔重点,希望能和高车部族的人见一面。

    “实不相瞒,我之前曾得一位朋友托付,护着一群高车人南下,我现在想见见高车人,问问我那位朋友还好不好。”

    闾毗轻轻一笑:“花将军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因为事先安排过,贺穆兰便请来了几位族长。高车人做了柔然人这么多年的奴族,见到右贤王闾毗自然是有些不自在,当听到他问起“阿其火”怎么样了时,其中一位族长不由得反问他:“不是拿着您的王旗护送我们的老弱妇孺南下了吗?此时应该在南边才对,怎么问我们呢?”

    闾毗不知真假,不懂声色的继续套话,只可惜这些高车族长都是老谋深算之人,闾毗再怎么聪明,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愣是他问的再怎么高明,这些族长也都圆的天衣无缝。

    此时此刻,贺穆兰倒有些可怜起这位闾毗来了。

    闾毗是柔然王子,又是北燕王室之后,身份可以说十分尊贵,爱上一个奴族的高车女子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偏偏对方还不是个女人,而是来自魏国的使者而已,原本就充满阻碍的恋情更是注定要无疾而终,甚至要给他带来更大的屈辱。

    他为了报仇,不惜和世代仇敌的魏国结为盟友,显然心中是怀有大抱负、大志向之人,但在这王庭内忧外患之时,他依然来了金山,可见对高车部族是看重无比的,可高车早已经是魏国的囊中之物,便是他再来几万骑兵,有高车老弱妇孺在手的魏国人,也是不怕高车人反叛的。

    可以说魏人早已立于不败之地,此时柔然右贤王的“结盟”对于拓跋焘大约也是可有可无,闾毗应该也是感觉到了,所以才千里迢迢来了高车,想要加重自己的砝码,无论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还是另谋他路,他都要有实力才行。

    他所期盼的一切,都是假的。

    狄花木兰是假的,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女人;

    狄叶飞这个“美女”是假的,他甚至不是女人;

    高车部族的归附是假的,高车人早就已经暗地里倒戈了魏人;

    虎贲军收服了高车人是假的,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将自己想象成闾毗,思索若是自己遭遇了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这结果只是想一想,都会有种想要毁灭世界的冲动。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狄叶飞而起。

    因爱生恨,想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贺穆兰这么一想,就对闾毗和狄叶飞日后相见的情景深深地忧心了起来,看向闾毗的视线也不免带上了几分同情。

    这样的表情让闾毗忍不住一愣,摸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请勿见怪,我刚走神了。”贺穆兰据实以告,“将军器宇不凡,并无不妥之处。”

    闾毗来这里,一来是为了探寻高车人现在的情况,二来是想看看虎贲军的虚实。如今看来,高车人虽然和这些虎贲军并不热络,但也没有敌意的样子,策反对方让他们跟随自己走估计是没戏……

    也是,虎贲骑一没有烧杀抢掠,二没有折辱他们的族人,甚至还是他们从尔绵辛手中救下来的,没有诱因,根本不可能反抗。

    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归顺鲜卑人,说不定比在柔然人下面当奴族要的多了,至少鲜卑人不要柔然的牧场,赐予他们也是可能的。

    至于虎贲军的虚实嘛……

    闾毗摸了摸下巴,突然和贺穆兰说道:“一直久闻鲜卑勇士的美名,只是我常年镇守西境,竟没有见过鲜卑勇士的风采。不知花将军可否能够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右贤王想要见我们鲜卑勇士的风采,那实在是容易的很。您在王庭等着,不出一月,便可以见到了!”

    虎贲骑一位副将脾气直,也不知道自家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到闾毗的话,立刻硬邦邦地顶了过去。

    “我虽是右贤王,但人人都知道我这只是个虚名,实际上也是闲散之人一个,我这时候选择离开王庭,自然是不愿意和贵国为敌的……”闾毗好脾气地说了一句,“只是我毕竟也是柔然人,自然想要看看踏破我柔然无数营寨的勇士究竟有何不凡之处。”

    “我带来了十位勇士,各个都是柔然以一敌十之士,他们也久仰鲜卑勇士的大名,想要切磋一二。”

    闾毗看着大帐里已经坐不住的诸位将领,继续激将:

    “还是说,其实你们不愿……”

    “将军,在下请战!”

    那罗浑实在是一看着闾毗就恶心的不行,见此人还敢在敌人的地盘上大放阙词,立刻跳了出来,请求一战。

    贺穆兰知道帐中还有许多高车族人,此时不是怯战的时候,也必须让高车人看到魏国将士的实力,所以便应允了那罗浑的请战。

    闾毗一见对方果然应战,立刻一边大声称赞一边点了一位身高八尺的大汉和那罗浑对阵。

    双方走出营帐,在空地上动起手来。

    因为闾毗所带的随从都么有武器,所以即使那罗浑善使□□,也不便占了这兵器之利,只用出在军中学的贴身肉搏和小巧的角斗功夫,和那大汉比拼。

    那罗浑身体灵活,对方势大力沉,每每关键时刻那罗浑总能避开,可从观者看来,可谓是险之又险,竟像是那罗浑被对方压着打一般。

    只有那大汉心中暗暗叫苦,对方这汉子犹如一只泥鳅滑不留手,他身高马大,动作起来的所用的气力自然也比对方要消耗的多,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动作也慢了下来。

    渐渐地,那罗浑找到了对方一处破绽,出招袭击了对方的下盘,一击必胜,那汉子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认输,到闾毗脚下跪着认罪。

    那罗浑取胜,顿时虎贲军中呼喊声、喝彩声、击掌声大起,闾毗来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制造出好大的声势好吸引狄叶飞的,此时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没有怪罪那汉子,又点了一个摔交好手出战。

    鲜卑人也喜欢这种摔交,两方比斗起来,互有胜负,大体来说,还是贺穆兰的虎贲军赢得多些。贺穆兰完全不知道闾毗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若说是为了打击他们的士气吧,他们又不会开战,做这种事也是徒劳无益;

    若说单纯是好奇虎贲骑的实力,其实也不必用这么蠢的法子,简直就跟带着十个人跑到一支大军里嘲讽一般。

    直到了后来,闾毗突然也下了场,点名要和花木兰一战。

    “将军能以弱冠之身带领一支大军,想必武艺极为了得。我闾毗最好结交英雄,自认武艺也不弱,不知将军可否与我玩玩摔交?”

    “花将军,让他看看你的本事!”

    “这位右贤王,你找我们将军是找错人了,他可是三军大比连得三冠的英雄,我看你还是换个人吧!”

    “花将军!上啊!”

    之前的摔交似是热身,一群人早就被两方的比试引得热血澎湃,莫说是虎贲骑,就连高车人也来了无数人围观。

    右贤王和贺穆兰都是主将,双方防止对方有恶意,都并不靠的太近,即使是比试武艺,双方也是各坐一方,由心腹护卫。

    如今右贤王下场邀战,众儿郎们“应战”之声大起,贺穆兰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其实右贤王不必如此……”贺穆兰叹了口气,“若您想知道我的本事,大可以私下切磋一番。和我比试摔交,实在有些不公平……”

    闾毗爽朗的笑了笑。

    “是,我比你长得高大,确实有些趁人之危,这样吧,我让你先……”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穆兰在众人欲看好戏的表情中下了场。“我的力气……有些大。所以在军中,很少有人愿意和我摔角。”

    闾毗有些不以为然。但凡力大无穷之人,臂部肌肉必定异于常人。像他带来的十个勇士,有几个便是天生力大无穷,无论穿什么衣服,上臂必定是紧绷着的,腰部也十分强健。

    哪像这位小将,身材瘦长,就算力气大,也是有限的……

    砰!

    闾毗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已经被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好在他从小摔角,反应极为灵敏,轻轻一跃就重新站了起来,注视着对面的贺穆兰苦笑:“原来将军说的真不是大话……”

    能把他摔的这么重的,若不是力气极大,还真找不出什么原因了!

    贺穆兰微笑着点了点头。

    “右贤王还要再比?我们还是他日再切磋吧。”

    开玩笑,他的心上人还不知道就躲在哪里看着他呢,怎么能现在就灰溜溜的不比了?

    那岂不是反倒给花木来扬了名?

    闾毗弓起膝盖,做出一个抱扑的姿势。

    “不必了,力气大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有时候力气大,未必就能胜,我们再来吧!”

    贺穆兰会这般自信,倒不是她狂妄,而是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力气大实在是有无限的好处。

    别人使尽全力要做的事情,她只要耗费一点点精力就行,以至于到了后来,别人都累的半死,她还是游刃有余。

    便拿摔交来说,她若真不想动,使劲全身力气站定了,除非用巧劲,否则等闲之人是移动不了她的。

    但这个右贤王能够在看到她的厉害后继续比拼,确实是有几分刷子的。

    他似乎已经摸到了后世“柔道”的一些技巧,贺穆兰力气大,他就使出各种小巧功夫,朝着贺穆兰的关节等处下手。

    贺穆兰力气虽大,但毕竟身材并没有他魁梧,可如今身材魁梧的人在使小巧的功夫,身材瘦弱的那一个却像是力大无比的有利之人,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可笑,没一会儿功夫,虎贲骑和高车人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哪里像是摔交,怎么看着像那右贤王在我们家将军身上乱摸?”

    “又从后面搂上了!哎哟我都不好意思看了!这右贤王是不是断袖啊?”

    “花将军,给他点厉害!你在被他揩油啊!”

    “喂,喂!摔交也要将规矩,下/身碰不得!”

    闾毗也知道自己的动作不好看,但贴身技就是这样的,有的动作使出来后,屁/股对着脸都有。

    这是一门非常高深的技巧,闾毗知道面前这个不起眼的男人也是一个难得的近身肉搏高手,便小心加小心,动作也更为谨慎隐蔽,在别人看来,就像是突然袭击四处乱摸一样。

    很快的,贺穆兰也被这样的骚扰弄的不耐烦起来。她毕竟是女人,军中同袍摔交,至多比斗上几刻钟时间,这闾毗没完没了的一下子袭胸一下子贴背的,就算她再没有性别意识,也从心里感到烦躁。

    闾毗也发现了贺穆兰正在渐渐失去分寸,心中大喜,卖了个破绽,果不其然,对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就要摔出去……

    闾毗反手一剪,使出一个倒栽葱,用背部将贺穆兰压倒在地,正欲转过身子克制住他,就觉得一阵大力从背部袭来,顿时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贺穆兰失去平衡,被闾毗压住身子,身体立刻回忆起当时被战马压死的情景来。她一生之中,最恐惧的便是那个时刻,所以立刻使劲全身力气,往闾毗背部一推,饶是闾毗有再高明的摔交本事,这一下也被推得五体投地,头脸都埋于地上,半天起不来了。

    身体受损还事小,当中被打飞的屈辱让他心理更是难以承受,以至于贺穆兰好心好意拉他起来准备认个“平手”时,闾毗做出了一个十分不符合他身份和气度的事情……

    他挥拳揍向了贺穆兰的脸面。

    贺穆兰一惊,立刻一个极为漂亮利落的下腰躲闪过去,这一拳险之又险的擦着她的额头扫过,没有揍实,可贺穆兰却觉得什么东西掉到了她的脸上和鼻子,痒的要命。

    像是有羽毛掉到了脸上,又像是吃饭的时候对面的人说话不小心,把饭粒喷到了她的面部。

    一瞬间,贺穆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只觉得还有些扎手,鼻子里也吸入了许多奇怪的粉末。

    “这是什么?玻璃渣?”

    贺穆兰看着手中的碎屑,第一反应便是想到破碎成粉的玻璃。

    随着她张口,掉落于她人中和口鼻之间的粉末不是进入了口中就是进入了鼻子,剩下的糊在脸上,因为颜色是青色的,看起来倒像是贺穆兰的脸被揍青了一小块。

    “竟敢暗藏杀手!围住右贤王,不要让他跑了!”

    虎贲骑一位副将正恨不得把这右贤王给宰了,见他比武输了还要行凶,顿时发作起来。

    谁料那右贤王闾毗不但没有愧疚,反倒一副惊骇莫名的样子,拉着自己颈间的一根细绳满脸震惊,根本没有躲避。

    倒是他帐下的勇士迅速将他围了起来,大有以死相护之意。

    “我的坠子……我的木兰……我的儿子……”

    闾毗拉着绳子,似是才想起来这里还挂着个东西,比武之时不能莽撞,再一看贺穆兰已经把手中抹着的玉屑拍掉,擦了擦口鼻,心中更是悲愤不已。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的药……

    我的颤声娇……

    “乙弗将军,放右贤王离开,我没有什么事。”贺穆兰想着大概是弄碎了闾毗身上什么装饰物,心中还有些过意不去。

    “是我出手太重,习武之人一举一动乃是随心而动,他那是下意识反应,并非对我冒犯。”

    贺穆兰还牢记着闾毗是“盟友”,不愿让他继续再留下去。

    此时群情激奋,他再留下去,虎贲骑的人撕也要把他撕了。

    若真把闾毗撕了,他带来的大军就要攻过来,到时候一团乱战,她实在是无颜去见对自己委以重任的陛下,也没脸去见那位“冯夫人”。

    这种乌龙事情,不如就这么算了。

    贺穆兰说的大度,闾毗带来的十位勇士顿时护着闾毗就要走。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那副将气急败坏。

    “对,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闾毗回头瞪视贺穆兰。

    老子的药!世间就此一副!全抹你脸上了!

    还不给老子……

    咦,等等,他好像刚才吞了一点进去?

    鼻子上的也没有了……

    这金山大营又没有女人,等他药效发作,实在没办法,要去找美貌的男人做解药,那可如何是好?

    狄花木兰此时可能伪装成了男人!

    一想到这个,闾毗的瞪视顿时变成了歉疚的笑容。

    “我一时情绪激动,做出这般不妥的事情,应该给你赔个礼才是正人君子所为……要不然这样,我今夜留在你们这里……”

    “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右贤王大人,你今日比武也比过了,结交也结交过了,我们对你礼遇有加,却不是怕了你!”

    阿单志奇最讨厌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立刻点了虎贲骑出来,“请”了右贤王一行人离开大营。

    可怜闾毗一边走一边不停回头,似乎这样就能留下来似的。

    可是如今阴差阳错,形势半点不由人,他也只能一边矛盾挣扎,一边在心中祈求狄花木兰最好真的不要军中……

    否则此人这么大的力气,谁能逃得过他的“**之爪”?

    不过话说回来,这虎贲将军一人吞了大半的颤声娇,却依旧神智还算清明……

    这药到底是有效呢?

    还是没效呢?

第230章 悲愤欲绝

    贺穆兰无意间服用了那些粉末后,起初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她甚至还用了半天时间和高车部族点了一下可以用的人马,盘算着是不是立刻绕道从王庭北方去活捉柔然可汗。如今东线战报一直没有送到她这里来,直到现在贺穆兰也不知道东边情况如何,古代通讯太不发达,她只有靠着自己过去的记忆来行事。

    直到傍晚时分,贺穆兰才觉得情况不对,她开始莫名的烦躁,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情绪正在慢慢影响她,甚至觉得身边每一个男人看起来都很有魅力。

    贺穆兰正位于金山大营的正中,为了防止柔然人的报复,所有不能作战的族人都已经被送到南边去了,整个大营里全是男性。贺穆兰在营中巡了一会,实在有些忍受不住空气中喷薄而来的雄性荷尔蒙,急急忙忙地就往自己的营帐里跑。

    贺穆兰穿越之前,感情基本是空白,和男性的肢体接触更是没有,所以虽中了媚药,却没往那方面去想。

    她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火烫,精神力也无法集中,身体有些酥软,出于一个医学工作者,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中毒”了。

    而她还是个法医,基本的推断能力是有的。军中埋锅做饭,食物绝不会混入奇怪的东西,她今天唯一接触到的生僻之物,便是落在脸上的粉末和那些碎屑。

    嘴里那种苦涩的味道,她还记忆犹新。

    “陈节,悄悄的把我扶到帐子里去。”贺穆兰立刻感到大事不妙。“然后找人把守我的营帐,再去找个郎中。”

    陈节也是机警人,立刻状似无意地靠了过去,仿佛在和贺穆兰讲悄悄话一样贴在她的身前,“将军,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找郎中?”

    “我身上有点不适,应该是中了闾毗的暗算。他和比斗之时,往我脸上撒了点粉末。”贺穆兰只觉得陈节贴上来之后她更热了,“这毒性无从分辨,不过应该不至于要人命。”

    神经性毒素没有这么慢发作的道理,她没有伤口,应该也不是经由血液传播的剧毒,现在她中毒的这种情况,倒像是某种过敏现象,只不过更严重一点。她既没有恶心头晕,也没有腹痛如绞,不是药性不算太烈,就是这□□并非为了要人命的。

    但不管什么,中了毒总是不好的,更何况古代的各种毒早被现代的影视剧渲染的神乎其神,谁知道中了什么玩意儿?

    可怜陈节刚刚替蛮古当上贺穆兰的亲兵没多久就遇见这种事,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回了营帐。

    等到了营帐中,贺穆兰忍着的那股子力气才卸掉,往下一软,全身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不停的冒着热汗。

    “出了什么事?”狄叶飞从副帐里跑出来,见贺穆兰这个样子也是吓得不清,“这里来我照顾,你去找郎中和阿单志奇他们来。”

    陈节见帐中还有一个如此美貌之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在他对花木兰很是崇拜,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后就离了帐。

    不得不说,贺穆兰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之人,留下来的狄叶飞也是没有什么雄性魅力的美貌汉子,所以贺穆兰只是扫了他一眼,便继续调整呼吸和内心的烦躁作斗争去了。

    此时什么人都能惹得贺穆兰兽性大发,只有长得像妹子的狄叶飞最安全。

    可在狄叶飞看来,贺穆兰躺卧在地上斜斜地扫过他的视线,犹如一根羽毛轻轻地拂在了他的心口,又麻又酥。

    贺穆兰原本只是样貌平庸之人,但中了这毒之后,脸色酡红,硬是平添了几分性/感之意。

    人之好色,不分男女,爱的都是那股“色”,狄叶飞再怎么美貌,也是男子,此时见贺穆兰这种撩人之态,顿时心中叫了一声“见鬼”,咬了自己舌尖一下,这才上去观望。

    “火长,你怎么了?你怎么一身汗?热吗?”此时已经是五月初,农历的五月初天气已经极为暖和。

    贺穆兰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汗湿了,开口叫他去找人打盆凉水给他,想要自己物理降温一下。

    只是贺穆兰一开口,两人均是一愣。

    花木兰的声音原本就很有磁性,此时一张口,还带着些沙哑的余音,狄叶飞莫名其妙红了脸,也不敢出帐篷,只吩咐帐外的守卫去打凉水。

    没一会儿,那罗浑等同火全都来了,同来的还有高车族中的一位巫医。吐罗大蛮一进帐就直奔贺穆兰身边,恨声道:“这闾毗好生无耻,比武比不过,竟敢下毒!火长,你若没事还好,你要有事,我有生之年一定把他宰了!”

    “何必要等?要我说,现在直接点起大军,让闾毗把解药交出来!”

    那罗浑见贺穆兰迷迷糊糊的在解自己的衣服,立刻上前帮忙。

    这药虽然让人浑身不对劲,但却不是什么虎狼之药,贺穆兰脑子还清楚的很,就是因为无法集中注意力,所以做什么都满半拍。那罗浑等人帮她去掉衣服,到了最后一层中衣时,她还记得一掌把他们推开,口中口齿不清地说道:“不,不能脱……会拉肚子……”

    “这时候还管什么拉肚子!”

    胡力浑都要疯了,“派个使者去闾毗那要解药?”

    “此时不可先动摇军心。虎贲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车人也只有几个人知道火长不好,一旦传扬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谁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万一闾毗不安好心,此时趁机来攻打我们,不就是中了对方的奸计了?”

    阿单志奇冷静地开口,让其他人先静下心来。

    贺穆兰耳边听到他们谈论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努力坐起身来,拧了一把毛巾擦了擦脸。

    “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是思维涣散,无法集中精神罢了。这药倒是有意思,若是打仗之时用了这药,对方主将也别想好好指挥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慢,那巫医观察了下她的神色,心中有了些猜测,便上前查看。

    巫医诊断,和中原的郎中又不相同,他让贺穆兰吐了口唾沫闻了闻,又看了看她的掌心和舌苔,纳闷道:“这倒不像是中毒啊……”

    高车的译官照实把巫医的话传达了一遍。

    “不是中毒,谁能把我们花将军弄成这幅鬼样子!顶天立地的汉子都快成脚软的小娘子了!”

    吐罗大蛮没好气地冲了他一句。

    “各位有所不知,花将军确实是中了药,却不像是剧毒,倒像是某种催/情的药物。我们族中有时候得到好的种马,为了让它尽可能多的让母马受孕,也会用一些药物,虽气味不太一样,但经我检视,应该差不多的样子……”

    种……种马?

    种你妹啊!

    贺穆兰听到那译官忍着笑说出来的话,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方才没有吼出声来。

    “只是大凡男子中了催/情之药,一定是狂性大发,毫无理性,虎贲将军居然依然有自制力克制自己,还能自己走回营帐来,实在是让人佩服!”

    那巫医年纪颇大,说起风月之事毫无异色,其他几个同伙倒都是一副“你没搞错吧”的表情。

    “要么是将军药误食的不多,要么就是这药之是助兴之物,并非那种让人迷乱失去神智的下作之用,否则按照他的情况……”

    他挤了挤眼。

    “我们都得赶快跑才是。”

    贺穆兰只觉得一口血呕在了喉咙里,这么狗血的事情居然也给她遇上了!

    这世上还真有这种鬼药!

    一想到闾毗居然随身带着这种药,贺穆兰顿时对他半点好感都欠奉,狄叶飞和其余诸人更是脸色铁青。

    都知道北方诸族对于这种事开放的很,但也大多是你情我愿,像这样随身带药,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呢?”普氏兄弟看了贺穆兰一眼,“现在哪里去给火长找女人?”

    “这药不烈,找不到女人,自行纾解就是。”

    那巫医笑笑,“哎……这右贤王真是……真是狭促……”

    他摇摇头,大概是不好意思再看贺穆兰怎么“纾解”,行个礼就离开了。

    那译官帮忙翻译完,哪敢还留着,生怕日后花木兰“杀人灭口”,说了一句“我去送送巫医”,便也跟着跑了。

    只留下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男人们。

    贺穆兰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毛病,自然是一点惊慌恐惧都没有了。但凡这种助兴的药物,其实能有作用的有限,吹得神乎其神的那种□□,柔然这鬼地方估计也没这种高级货。

    实际上她想的也没错。这“颤声娇”最好男女共同服用,便是因为这种药只是促进两人情感,让**更为有兴致,更容易受孕的药物。

    如果只有女人用或只有男人用,自然是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两人同用,一起动情,双方哪怕只有一点魅惑之力,相互吸引之下,一分也有十分了。

    贺穆兰此时莫名觉得身边围着的男人都很强壮,也突然开始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强也是个女人,居然还受这种药影响,开始贪恋“男色”……

    但她毕竟已经习惯了身在男人堆里,她来自于一个信息爆炸、男女从小就一起上学、上班,一起接触的时代,所以难受归难受,还能勉力忍着自己不要做出失态之事来。

    只是她这酡红着脸色,夹着双腿,满身汗湿的样子,看起来也绝称不上好就是了。

    阿单志奇是成过亲的人,见贺穆兰这样实在也不好受:“要不然,我们几个给你弄桶冷水,你先泡一泡?”

    “不可!他若这个时候生病,还如何继续作战?这时候可不能得风寒,一热一冷,最容易生病!”

    狄叶飞连忙摇头。

    “我觉得,我们还是出去的好……”

    胡力浑自知道这是什么药以后,心里就毛毛的。“火长这么大力气,万一等下药性发作的更厉害了,狂性大发,把我们给怎么样了……”

    他脸色大变道:“我……我先走了!”

    再怎么崇拜花木兰,也不能献身啊!

    他可不好这一口!

    胡力浑这么一说,人人色变,更是齐刷刷看向狄叶飞:“狄美人,你快跑吧,火长要发了疯,一定先拿你下手!”

    “你们胡说什么!”狄叶飞气极反笑:“我们现在丢下火长,万一遇见袭营或者是刺客该如何是好?他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哪有你说的那么弱,反抗的力气还是有的……”贺穆兰动了动身子,想站起来告诉诸人她还算可以,突然下/身一阵酥麻,全身犹如过电,不由得一僵,不敢再妄动了。

    ……这娘的!

    摩擦还能有这样的反应?

    狄叶飞露出一个“你们看吧”的表情,在帐中一角坐了下来,背对着贺穆兰:“火长,我们不看你,你自己纾解吧。你要觉得我们在这里尴尬,我们就在帐外等着,一会儿再进来!”

    吐罗大蛮几人脸色怪异,也都坐了下来,那罗浑还捂住了耳朵。

    贺穆兰一看他们这架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纾解?

    怎么纾解?

    她就没这个功能啊!

    几人等了一会没听见她那边有动静,回头一看,贺穆兰一副悲愤欲死的样子咬着下唇,气的白眼都翻出来了,胡力浑顿时怪叫了起来:“不好了,火长药效发作,失去狼了!我们快跑吧!”

    没有发狂的花木兰就已经无人能挡了,要是真发起狂……

    妈啊!他的菊花可不是留着做这个的!

    阿单志奇也是愣了愣,看贺穆兰穿着中衣,连衣服都没乱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个可能……

    “火长,你……你不会……”

    他想了想,似乎还真没看过花木兰做这种事情,忍不住错愕道:

    “你难道不会自己纾解?”

    还有男人不会这个?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吐罗大蛮捧腹大笑,“不会吧?军中不是传火长是‘巨物’吗?怎么连那个都不会?果然没有和女人做过那事的都是童子鸡啊!”

    他自诩自己进过妓寨,见识过女人,顿时觉得自己有一样总算是强过了火长不少,顿时沾沾自喜。

    “男人做这事和女人做这事没什么区别!你自己动动吧!”

    什么叫没什么区别?

    阿单志奇奇怪地看了一眼吐罗大蛮,没有多想,红着脸,像是对待自家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弟一般轻声教导他:

    “你……你解了自己裤子……然后……撸动便是……你可懂?”

    贺穆兰这下真的是要吐血,若不是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要是晕了一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想来应该已经厥过去了。

    “火长翻得白眼珠子都出来了!你们快别说了!”胡力浑掀起帘子就准备跑,“别怪兄弟我没义气,实在是我还等着娶妻生子,不能那啥……你们也趁早保重,我,我先去了……”

    吐罗大蛮向来是个胡闹的脾气,见贺穆兰没有动手,便伸手去探她的裤带:“你莫不好意思,军中互相帮助也是经常有的,你要不会,我来帮你!”

    “吐罗大蛮你快放手!”狄叶飞不知为何突然高声大喝。

    “小心挨揍!”阿单志奇也好心提醒。

    果不其然,吐罗大曼还没有碰到贺穆兰一根头发丝儿,已经被她用尽全力抓住了手腕,推了出去。

    “莫碰我!你们都出去!我自己知道!”

    见贺穆兰在这事上实在是害羞的紧,几人窃笑着摇着头,出了帐子边说笑,边等着贺穆兰自己纾解完。

    “你说,闾毗好生生的对火长下这个药干什么?他喜欢的不是狄美人吗?难不成移情别恋了?”

    吐罗大蛮压低声音好奇地说:“狄美人,你要被下了这个药,你从不从闾毗那厮?”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狄叶飞咬牙切齿。

    “还好是用在花木兰身上,花木兰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这种药控制,否则真像胡力浑说的狂性大发,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端。”

    阿单志奇叹了口气。

    “只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这般药物用在他身上,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坏处。万一影响了日后……哎,那闾毗就造孽了。”

    “还有这种事情?”

    “你没听说过吗?以前汉人的皇帝有喜欢服食这种药助兴的,后来活的都不长久。现在也有不少人会找道门的道士买这种药,不过死人的时候少了。但无论如何,这种药对身体都不好。”

    阿单志奇在家乡也听过各种荤段子,其中不乏关于这些药物的。

    “那怎么办?现在也没法子给他找个女人啊!”

    其余几人发了愁,吐罗大蛮一扫狄叶飞,坏笑道:“若是狄美人真是个女人就好了,跟了我们的花木兰,也算是男才女貌,好事成双……”

    “滚!”

    狄叶飞作势欲踢他个鸡飞蛋打,给吐罗大蛮一下子避开。

    “我就是说笑,说笑!”

    “不过情况不对,里面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不会昏过去了吧?”

    阿单志奇把耳朵贴在帐壁上半天,发现没有动静,满脸疑容。

    狄叶飞暗叫不好,掀开帐子就钻了进去,其他人也准备跟进去,却被阿单志奇拉住了。

    “天啊,火长要是在撸,你们这么多人进去,他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我们都是他的副将,总要给他留些威严才是!狄叶飞现在并非他的帐下之将,让他进去吧。”

    他心中何尝不想进去看看?只是如今几人感情再好,花木兰也还是他们的主将,这种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

    狄叶飞以前就和火长关系较好,火长也颇为关照狄叶飞,加之对方又长成那样,军中不少人怕是都想着狄叶飞的脸在纾解自己,若是看到狄叶飞能排解火长一二的欲/火,也算是有些用处。

    他们还是守着比较好。

    其余几人被阿单志奇说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还是没踏入帐中半步。

    ***

    狄叶飞进了营帐,一见贺穆兰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对方不但没有自我纾解,反倒弓着身子,一吭也不吭地躺在地上,犹如已经死过去了一般。

    待狄叶飞奔过去,却发现后者抬起头来,用力瞪了他一眼:“你进来做什么?出去!让我缓一缓就好了!”

    “你是中了药,怎么可能缓一缓就好?你这幅样子,是要我们去袭击柔然人的部落给你找个女人回来吗?”

    狄叶飞见她咬牙硬撑就一肚子火,“你如今好不容易当上了虎贲将军,正是仕途大好前途无限的时候,若是因为这种破事就坏了自己的身体,日后如何建功立业?不过是人人都会的事情,有什么好忍的!”

    他就不信花木兰没在私下自己x过!

    若没有x过,火长怎么可能从来没有早晨偷偷去洗过裤子!

    说不定说他在说自己是在“拉肚子”的时候,都是去x了!

    这时候矫情个啥!

    贺穆兰却是有苦说不出,她是真觉得这种燥热感已经在渐渐远离她了,只是之前她绷紧了肌肉抵抗那种莫名的怪异感觉,所以一旦开始放松,全身上下就开始酸痛,所以才懒得动弹。

    此时状态虽然不是很好,但比起一开始之时,已经是好的太多!

    狄叶飞那边却还以为贺穆兰是在逞强,伸手就要去探她的腹下,贺穆兰吓得要死,翻滚了一下躲过他的手,哑着声音说道:“你真不用管我,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而且你们说的那法子,我也确实不会……”

    确实不会用上啊!

    “真不会?”

    狄叶飞犹疑地看了看他,“所以我才伸手啊!你不会,我来帮你!都是男人,臊个什么!”

    “你不觉得你说这个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吗?”贺穆兰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和她胡搅蛮缠了,语气不免重了一点。

    “看着你,我不是更热吗?你还是出去吧!”

    狄叶飞先是一怔,而后便想到花木兰意指的是他的长相。

    他略略一想,心中立刻低沉了下去。

    火长中了这种药,自然是十分难受的,他虽没接触过女人,但如果真有能解毒之人,肯定也希望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而不是他这样长得像是女人的男人……

    若他是吐罗大蛮或者杀鬼那样五大三粗的汉子,火长估计笑笑也就随他们去了,可他偏偏长成这样的容貌,火长一定觉得十分羞耻,又觉得折辱了他。

    花木兰他,他竟在这个时候还为他着想……

    看着对方垂着眼睛全身通红,还要一直并着双腿咬牙忍耐的样子,狄叶飞心中一凛,冷声问道:“你真的不要我帮你?”

    “真的不要……”

    贺穆兰见自己的话终于奏效,立刻连连点头。

    “你既然不要,自己又不会弄……”

    狄叶飞叹了口气,开口道:“那你抬头……”

    贺穆兰莫名地抬起头,“我看你做……呃?”

    狄叶飞开始飞速的解起自己的裤子。

    搞什么明堂!

    贺穆兰感觉自己今天简直就像是突然跑错了喜剧片片场的历史剧演员,被老天爷各种羞耻的玩弄了一番。

    只见狄叶飞三两下褪去了自己的褶裤,对着已经想要挠墙的贺穆兰正色道:“你莫不自在,以往我在帐中贪凉你又不是没看过!”

    亲!喜欢遛鸟是你的事!

    可你强迫我看就是我的事了啊!

    “我做一遍,你……你看两下,你就知道怎么纾解了!”

    狄叶飞做这种事估计也是羞耻的不行,一面脸红,一面在心中大骂花木兰的阿爷不负责任,儿子成年了,居然连这种事都不教他!

    “我……我就弄两下,你学会了,我就出去,你自己……那啥啊。”

    谁要学这个啊!

    哎哟喂!谁来把这个遛鸟狂人拉走啊!

    没听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给彼此留一点底线可好?

    喂……

    喂……

    谁来救我……

    贺穆兰闭上眼睛,已经被这无法直视的一幕彻底弄的要晕过去了。

    “火长,狄叶飞,你们可还好?”

    阿单志奇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出现,他的语气颇为不安,显然是也觉得突然出现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

    “金山大营有使者来访,点名要找花将军。可是……”

    可是你现在中了这药,怎么接见使者啊?

    阿单志奇,做的好!

    贺穆兰羞愤地睁开眼,发现狄叶飞也是愣了愣,大概是察觉自己这个样子被人看见还不知道要说什么,立刻开始快速的穿起自己的裤子。

    “哪一位使者?现在不是天都黑了吗?”

    趁夜来访,难不成是那闾毗送解药来了?

    “他姓素和,是位白鹭官。”

    这也是阿单志奇为什么不得不这个时候来禀报的原因。

    白鹭官在鲜卑人的心目中地位是不同的,他们即是皇帝的眼线,也是最好的情报官。能让白鹭官穿越前线来到这里,必定是有什么大事。

    贺穆兰心中一紧,马上意识到应该是素和君到了。

    这一位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柔然刺探了军情,得知了柔然王帐空虚的消息,然后拓跋焘传令三军发起总攻,惊得大檀烧毁整片王庭,没留下任何辎重粮草,然后仓皇西逃的。

    如今素和君来了这里,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贺穆兰被狄叶飞这么一惊吓,全身更是脱力,但她知道素和君的事情不能怠慢,便开口吩咐:

    “请素和君过来,在路上你可以把我中药的事情稍微对他提一提。我现在衣冠不整不宜见客,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这就去!”

    吐罗大蛮几人鱼贯而入,帮着贺穆兰整理衣衫,普氏兄弟还随口问了问贺穆兰要不要洗个手,把她又膈应了一下。

    狄叶飞自觉今日已经做了极为疯狂之事,默不作声地退到众人之后,跪坐在角落里,只有那罗浑疑惑地看了他的腰带一眼,又立刻转过视线。

    贺穆兰被众人拾掇一翻,身上的酸胀燥热也褪去了一些,这才勉力坐在案后,等着素和君进帐。

    没一会儿,满脸笑意的素和君跟着阿单志奇走了进来,待看到贺穆兰满脸酡红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主上别来无恙……啊不,主上别来有恙,一切可好?”

第231章 柔然的噩梦

    素和君从柔然王庭一离开,就一直跟在闾毗的身后,自然也就来到了金山南麓。

    他名义上是柔然某部落主的儿子,来王庭进贡牛羊的,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要离开王庭回部落也是正常。

    如今柔然各路都有白鹭官,每日里信息不断,东线连连告捷,西线的长孙翰大军也已经直奔王庭而去,这结局几乎可以预料,素和君此人向来喜欢看热闹,对已经注定的事情却没什么兴趣,索性便来了金山南麓。

    当初力劝拓跋延派出高车士卒充当使者的正是素和君,这让他对高车人的在意只在狄叶飞之上,所以便更加关注高车人的事情。

    因为狄叶飞和黑山信息不通的原因,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狄叶飞在柔然发生的事情,但素和君在闾毗那里听了一些微末,便大致推断出狄叶飞做了什么,在心中赞叹狄叶飞的机智和决断之时,也不免为他的大胆而咋舌。

    自古以来,行“美人计”的女人下场都不太好,就算是西施有范蠡最后娶了回去,那到底算不算好的结局也很难说。

    更别说狄叶飞是个男人,并不是女人了。

    相比较之下,闾毗命运多舛,性格坚韧,相比于现在的左贤王吴提,其实是个更加棘手的人物。当初闾毗和魏国结盟,每次传递情报都总是留有不详之处,更显其狡猾,所以拓跋焘和素和君都一直防范着他反咬一口。

    如今闾毗铺开大军,直逼金山的高车人,素和君又惊又俱,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是真的情根深种,冲着狄叶飞去的,还以为他终于露出了外表掩饰之下的狼子野心,想要吞下高车部族。

    好在没有打起来,两方只是摆开阵势,互派使者,直到后来闾毗入了虎贲军中,也是好生生的离开了,没闹出什么矛盾。

    素和君在贺穆兰身边做过一段时间的侍从,自然是知道她不爱惹事。她既然知道闾毗的身份,不起刀兵也是正常的。

    所以等待天晚了以后,两方都没有注意到他,他就带着几个白鹭官,大摇大摆的来了虎贲军中,求见花木兰。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闾毗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做的事情太令人无语,已经到了无法理解的地步。

    下药?

    还是那种药?

    素和君憋笑憋的肚子都要炸了。

    若回去说给陛下听,陛下必定待这右贤王极为“和蔼”,这么倒霉的家伙,不和蔼点都对不起他啊!

    “你原来是白鹭官。在我身边做侍从,真是委屈你了。”贺穆兰明明一点都吃惊,还要逼自己做出惊讶的样子来,“我还以为素和君你去了别处,想不到竟是来了柔然,不知此番来访,又有何意?”

    她身上药效未过,说话也没有平日里有力,素和君一听她的声音,顿时忍不住又笑:“啊……看来今天我来的不是时候……噗……我要知道……噗……我是来传信的……”

    贺穆兰身边一行人看着笑的像是疯子一样的素和君,直到把对方看到不自在,这才搓了搓鼻子。

    “闾毗的事先不要管了。我从柔然王帐而来,带来一个消息,柔然可汗大檀身体不行了,恐怕活不了几日……”

    素和君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出笑意。

    “大檀一死,柔然肯定全境溃败,陛下要您收拢高车族人,从西路截杀溃散的柔然人,便宜行事。”

    柔然以西是凉国和吐谷浑,再往西还可以通往西域诸国。柔然南边是魏国和夏国,东边是库莫奚和北燕,都不利于逃跑,只能往北或者往西。

    这实在是不折不扣的重任。

    “我明日就整军,准备行军所用的干粮和辎重。”贺穆兰皱了皱眉,“如今难道不该是去进攻王帐吗?”

    “王帐已经被大军围困,就算你们现在飞过去,应该也已经被破了。”素和君看着诸多一脸战意的将军,“大檀凶多吉少,这闾毗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西部诸多部落都是他的领地,此时我们两方还有盟约,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言下之意,想要清剿西边的部落作为战功不行,除非和闾毗彻底撕破脸。

    贺穆兰原本就没有去收拾那些牧民的意思,听到素和君的话,点了点头:“我会‘便宜行事’的,代我向陛下问安。”

    素和君原本来这里就是准备顺道去地弗池大营,他在东西两边传递消息,自然有许多战报要和两边沟通,贺穆兰拉着素和君不给他走,硬是让他把东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东线的大军行军十分容易,一路势如破竹,踏破柔然部落,俘虏牛羊马匹人口无数,只有一两次遇见小规模的抵抗,见不能敌后,都纷纷向着王庭去了。

    柔然的王帐是可以活动的,一年四季的地方皆不相同。柔然有十二位大将,大多是奴隶主和部落主出身,由他们带着兵马保护王庭,至少可以保证一段时间内王庭不被攻陷。

    魏国人造成的声势太过浩大,以至于柔然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以为四处都是魏人,所以四下逃窜,根本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抵抗,而一些牧民认为王庭至少应该是安全的,就往王庭的方向逃跑。

    东线的黑山中军和羽林军跟着那些逃跑的牧民很快就知道了王庭所在之处,拓跋焘率领大军前往阴山,又派出骑兵纵深穿/插于柔然境内,切断柔然四方部落主前来救援的道路,使得王庭变为孤地,胜负就在顷刻之间。

    “所以我才说闾毗之事暂时放下。”素和君心中已经知道闾毗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因为此时便是他起了别的心思,也不可能力挽狂澜,拯救柔然于倾覆之间。

    “高车这一支奇兵用的好了,北面还有战事。”

    素和君是使者,却不是她的上司,贺穆兰在他那弄清楚了现在的局势,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便请了他回去,自己想要好好休息。

    素和君知道一般被人下了这种药,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扛过去是很辛苦的,如今大战在即,他也不愿贺穆兰有什么不妥,便非常和顺的去了她安排的地方休息。

    只是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实在是难眠之夜……

    ***

    “那边有什么情况没有?”闾毗在帐中焦躁的走来走去,“难道药没有效果了?如果有效,那边怎么一个来兴师问罪的都没有?”

    “主人,您这样一直走来走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什么兴师问罪?”一个随从听了他的话后满头雾水,“我们是要和那些鲜卑人开打吗?”

    “我只是去摸摸他们的虚实,不打。”

    闾毗摇了摇头。

    他的部队,要留在大檀最慌乱、最恐惧、最害怕的时候去迎接他,在给了他所有希望之后,再狠狠地摧毁它。

    只有这样,方才能平息他父亲斛律的在天之灵。

    被驱逐出柔然之后,得知叛兵已经被平反,高高兴兴带着借兵踏上回国的父亲,当年应该也是这样满怀着希望的吧?

    可是等来的却是什么?

    北燕王和大檀联手使出的一场杀戮……

    大檀以为自己做的不留痕迹,却小看了他母亲在柔然和北燕广阔的人脉,这样的事情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的母亲。

    从很久以前,他就在等着这一刻。等着大檀为自己的汗位陪葬,他的子孙为了汗位自相残杀的这一刻。

    在这之前,他要隐忍,要扩充自己的实力,要……

    要留下后嗣才是吧?

    闾毗一想到自己的药,顿时心塞,连幻想着自己大仇得报的快/感都减弱了那么几分。

    这药还是阳先生的珍藏,想不到却用在……

    金山那边应该没有了女人,就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纾解。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特殊癖好的,想来今夜注定一夜无眠,痛苦万分……

    让他拔得头筹先得了高车人的归附。

    该!

    “右贤王殿下,东边来的消息,王庭被魏军包围了!”一个骑兵跪在帐外禀报,“大可汗下令四方部落主救援,西部众部落都收到了消息。”

    闾毗装成寻找妹妹的样子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上,一方面是想要收拢高车诸族,一方面却是为了把自己的人马集合起来,好见机行事。

    再留在西边,难保魏国人会把他的人马当做一般的部落给抢了,到时候他再让拓跋焘吐出来,却是不可能了。

    “魏人都在何处?”

    “在栗水以南。东部匹黎先的部落不知出了何事,族中青壮全部不见了,有人说匹黎先的两个儿子为了匹黎先去投奔魏人了,也有人说看见匹黎先的两个儿子带着大军直奔魏人而去。现在东部各部落纷纷开始摇摆不定,所以大可汗下令先向西边求援!”

    “想要靠西边吗?”

    闾毗大喜过望。

    “回去和王庭禀报,说我正在召集旧部族人,不日就从西边赶去救援!”

    “那高车人……”

    “再慢一点,大檀就要被鲜卑人给吞了!”闾毗一刻也不想多等,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吩咐所有儿郎,明天中午行军东进,前往王庭!”

    ***

    经过一夜的休息,贺穆兰的状态总算是恢复了大半,只是帐中值夜的各个同火亲兵都显然是没睡好的样子,引得贺穆兰心中深感不安。

    她知道他们都是好意,觉得闾毗下药也许是存着夜袭的意图,所以晚上都不敢卸甲和衣而睡,武器也放在手边,这一夜过去,她没什么事,倒让所有同火累得不轻。

    “狄叶飞,你去干什么?”

    吐罗大蛮看着偷偷摸摸要出帐的狄叶飞,一把叫住。

    “不是说了你现在不能出营吗?万一被闾毗的人看到怎么办?你要什么,阿兄我去帮你拿!”

    可怜狄叶飞脸憋得通红,转过身对吐罗大蛮说了声“我内急”,立刻又被吐罗大蛮拉住了。

    “内急有什么,不是有皮袋嘛!尿那里面,等会让亲兵倒掉啊!”

    行军在外,半夜不想出去如厕,在帐中用皮袋也是寻常,吐罗大蛮随手抓过一个递给狄叶飞。

    “呐,给!”

    狄叶飞先是偷偷摸摸,吐罗大蛮给他皮袋他也不伸手去拿,没一会儿,原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人都望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狄叶飞这下子真是恨死了吐罗大蛮,见无法再掩饰,不得不直起身子:“我衣服脏了,我要去找一套干净的来……”

    衣服脏了?

    昨夜也没有打斗,好生生衣服脏什么?

    此时陈节已经给贺穆兰打好了水,贺穆兰在一旁洗漱,陈节看了看狄叶飞,扫了他的裤子一眼,了然的点点头。

    男人嘛,遇见这种时候也是正常。

    “将军,你的衣服要不要换?裤子需不需要换一条?”

    陈节猛然想起来自家将军昨天中了那种药,下面应该更加脏污才是。

    “我要换衣服干嘛?”贺穆兰把手中的布巾递给他。“我昨天出了一身汗,已经擦洗换过衣衫了。”

    不愧是将军!

    都不会弄脏自己的!

    一定又远又有力道!

    至于狄将军嘛……

    陈节捂着嘴,捧着盆窃笑着退下了。

    阿单志奇眼见着狄叶飞都快要和吐罗大蛮动手了,连忙将吐罗大蛮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狄叶飞见没有了这个胡搅蛮缠的,立刻弯着腰钻进后帐,没多久,后面就传来了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

    “我说你真是,满了弄脏了……就说嘛,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阿单志奇见吐罗大蛮还口无遮拦,立刻变了脸色伸手去捂他的嘴,无奈还是晚了一刻,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换了一条裤子的狄叶飞看去。

    尤其是看向那话儿。

    狄叶飞可是敢在帐中遛鸟的英雄好汉,这下子裤子干爽并无尴尬之处了,反倒放开了不少,扬了扬下巴。

    “我这不是怕你自卑吗?”

    “谁自卑?老子鸟比你大多了!”

    “一大清早,能不能不要说这些!”贺穆兰头疼的扶了扶额角,“吃喝拉撒半个时辰内都给我做完,半个时辰后,在狄氏天穹庐外的空地练兵,不得懈怠。”

    她转向狄叶飞:“你来高车比较早,如今高车能参战的汉子有多少?可有兵器和战马?”

    狄叶飞见贺穆兰说正事了,不敢再和吐罗大蛮斗嘴,立刻恭恭敬敬道:“能参战的约有一万两千人,战马两万余匹,牛羊可供食用三月,箭支和兵器都够用了。”

    “昨日白鹭官告诉我,柔然王庭很可能马上就要被攻破,我们须得抄掠柔然西部,而后和大军会师。陛下担心会有柔然人往西边遁逃,从明日起,所有人分为四支队伍,日夜交替巡视,不得让任何一支柔然人马过了涿邪山以西!”

    贺穆兰也记不清大檀是何日西逃的了,但王庭一破他就逃走却是没错的。

    只要一发现他的影踪,这边立刻擒获,等她带着柔然的大可汗东进以作人质,便可解了涿邪山之围。

    “得令!”

    “高车人也要负责巡视吗?我还以为高车人只负责我们的补给……”

    那罗浑意外地说道:“不都是些牧民吗?”

    “在柔然这个地方,牧民和战士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狄叶飞冷冷地打断了那罗浑的话。

    在他的眼前,突然掠过那在水源旁被掳走的妇女、在大坑里等着饿死的老人、那些被奴隶主鞭打着赶路的奴隶们……

    “能活下来的,就已经都是战士了。”狄叶飞用一种十分认真地神情看向贺穆兰:“他们留下来,不就是为了打仗的吗?”

    为了洗刷屈辱……

    为了杀出一片新的天地……

    上马是战士,下马是牧民。

    鲜卑人何以立国?不就是这样立国的吗?

    柔然人、鲜卑人、高车人,又有何不同?

    贺穆兰见到这样认真的狄叶飞,忍不住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他们留下来确实是为了帮我们的。不过,战斗不代表盲目牺牲。狄叶飞,我希望他们愿意追随我们的,都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为了老弱妇孺或者别的什么理由不得已而跟着我们。”

    她觉得狄叶飞似乎有些心病,或者说有了某种信念,让他变得刚硬起来。

    “你也经历过左军的营啸,当知道临阵时军心哗变是多么危险的事情。高车人的数量多于我们数倍,若不能诚心归附,我情愿只带着四千虎贲军冲杀。”

    “……我明白了。”

    狄叶飞立刻理解了贺穆兰的担忧。

    “此事我会和几位族长沟通。”

    虎贲骑长途跋涉而来,又经过闾毗大军压阵的威胁,一时一刻都没有放松过,高车人虽是归附,但毕竟不是同族,是以虎贲骑士晚上歇息没有一个人解了甲的,早晨起来后,照例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进行日常的操练。

    高车部族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柔然人征召他们去应战,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经过什么训练,只是让他们带着从部族中带来的武器和战马,就派他们去打仗了。

    真打仗的时候,无非就是跟着领头的一阵乱杀,就算得了什么战利品,也没有他们去分的份儿。

    所以在这种制度下,柔然的士卒忠心度都不高,临阵叛逃、临阵投降的比比皆是,贺穆兰担心高车人会在阵前反复,也是自然。

    但她却忘了一点,北方的游牧民族,是生来便追随强者的。

    魏国此时已经把欺压他们八十年之久的柔然打的闻风丧胆,高车的年轻人们早就恨不得上马提枪,跟着族长和虎贲将军一起去杀他个天翻地覆,也不枉来了这世间一遭。

    把那些曾经从他们这抢来的东西再抢回来,把那些他们给予的屈辱再奉还回去,每个人的心里都攒着一把火,要痛痛快快的燃烧!

    素和君清早出了营帐,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虎贲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操练,天穹庐外,高车的勇士们也从族中找来了趁手的武器,模仿着虎贲骑的样子,上马进行对练。

    虽说有些例如“阵型”和“变阵”这样的技巧一时半会是无法纯属的,但就士气而言,高车人一点也看不出只是个刚刚归附的异族而已。

    比起卢水胡不见好处不出兵、白龙胡三番五次抢劫内城,这些高车人可爱的让素和君都想为他们讨赏了。

    没有一会儿,狄叶飞领着高车部族的几位族长来到天穹庐外,似乎是问了这些高车汉子们什么,刹那间,震天动地的呼声猛然响起,还夹杂着阵阵狼嚎之声。

    狄叶飞似是激动不已,连问了三次,一干高车汉子高举武器,大叫着“我去”,又纷纷从四处牵来马匹,表示愿意追随。

    就算素和君再笨,也看的出狄叶飞是在做什么了。

    贺穆兰要收拢高车士卒,又怕他们不服管教,便让狄叶飞来鼓舞士气。

    高车人没有官职,也并无王族,听谁的话,全靠谁最能服众。

    所谓族长,无非也就是一族之中威望最重之人,并非血脉传承。

    狄叶飞在金山上一场大战,已经让高车人敬若鬼神,他说他要出战,自然有无数年轻人追随。

    狄叶飞被这群高车人激的热血上涌,也一跃翻上战马,找身边的某个虎贲骑士要来一面将旗,开始教导众人如何学会军中的口令和旗语。

    莫说高车人,就是鲜卑人中有文化的都极少,这些口令和旗语都很简单,高车人学的热情高涨,狄叶飞教的满心欢喜,可谓是格外的引人侧目。

    远远的,贺穆兰穿着一身皮甲出现在虎贲军前,开始号令全军做好出战的准备,并宰杀牛羊炙烤充作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狄叶飞和贺穆兰的视线偶然一个接触,他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又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又扭了回去。

    这是什么鬼情况?自从昨日“示范”给他看却被白鹭官打断开始,自己就不自在起来了。

    早知道不如强硬点,趁火长虚弱之时强行帮他纾解了,也不至于自己现在这般尴尬!

    “你有你的虎贲骑,我有我的高车军……”

    狄叶飞看着面前的高车儿郎,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将旗。

    虽说火长武艺惊人,给同火众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但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在追赶他,想要与之并肩了。

    他如今也是可以随时号令上万高车勇士的统帅……

    怎么能做那种被火长压在身下的怪梦呢!

    还梦到清晨要换洗裤子的地步!

    他……

    他是不是也被闾毗下了药,有毛病了?

第232章 身不由己

    拓跋焘御驾亲征对魏国人来说已经是常事,鲜卑人称呼拓跋焘为“大可汗”,而大可汗原本就是鲜卑部族对于首领最高的称呼,无论是鲜卑哪一族,遇见出征之时,服从“大可汗”,便是常事。

    拓跋焘从小就喜欢用武力征服别人,因为这种手段来的最快。但这也不代表他是只会使用武力的笨蛋,在外人看来,他先是征胡夏,而后马不停蹄就打柔然,简直是狂妄,但对于他来说,这一步一步早已筹划了许久,如今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所谓摧枯拉朽,不过是外人看起来的厉害罢了。

    为了胡夏,他甚至连匈奴话都学了,数次微服进入夏国,只是想看看当时的民心是否稳定。

    为了柔然,他派人把柔然全境图都画了,更是不停派人挑拨柔然境内各大势力的关系,合纵连横,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做了。

    如今大檀已老,王子都成人已久,柔然国力每况愈下,争斗却越来越厉害,这种情况下,不出征柔然,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

    但无论拓跋焘如何小瞧柔然,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大檀把自己的王庭全部烧了?全部烧了?王帐呢?将帐呢?”拓跋焘的脸色岂止是难看,简直是铁青。

    “他是疯了吗?”

    不远处的阴山下,王庭所在的位置一片火海。

    所谓王庭,是由无数华美的大帐连绵在一起,所形成的庞大穹庐群。在王庭的正中,一般祭祀着部族的神明或先祖之灵,只要神台的火不灭,王帐立在哪里,哪里就是王庭。

    可如今,神台的火当然不会灭了……

    整个王庭都烧起来了!

    大檀很疯狂,从他当年孤注一掷直下云中,对赌一番后大败,国力开始减弱便可以看出来。

    但如今十几万柔然部落纷纷向着王庭方向逃命,大檀把王庭给烧了,他就没想过这些柔然人怎么度过这个夏天吗?

    “陛下,我们轻骑突进,没有携带辎重,干粮和食水也只能保证半月所用,大檀一把火把整个王庭烧成这样,从王庭获取补给已经没有了可能……”

    随军的库莫提知道拓跋焘好用骑兵,是因为骑兵机动性强,利于在北方作战,但相对而言,机动性强是抛弃了辎重所带来的,时间一久,人困马乏,补给线也越来越长,容易陷入险境。

    “大檀出逃,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定全部都带走了!我们来柔然一趟,难道就带着一些牛羊回国吗?”

    几个将军纷纷表示不赞同。

    “都已经追击到这里了,自然要继续追下去才是!”

    “就是!活捉了大檀,他的大可汗之位就是我们陛下的了!”

    “柔然这么多部族,没了粮草,抢就是!”

    所有正在往柔然王庭方向,或者被抛弃在王庭里的柔然人都在痛哭流涕。

    王庭是柔然人的精神支柱,对于一个游牧民族来说,在草原中有这么一座神台可以祭祀祖先,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跪拜叩首,犹如航行在大海的舟子,无论飘到哪里,都会往着灯塔而去。

    柔然人的王庭虽然没有汉人的国都那么重要,但王庭的财富向来是表现柔然国力的一种象征,如今王庭被毁,不知还有多少柔然人恨上了鲜卑人,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此时通讯不便,即使鲜卑人声称王庭是被他们自己的可汗烧掉的也没有人会相信,连王庭都能烧掉,魏国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原本会投降的部族,这下也要誓死反抗了。

    库莫提的担忧当然有道理,一个强盗去别人家抢东西,若只是拿了财物就走,自然是不会有人拼死反抗的。可你若知道对方是个抢完东西还要烧杀一番的恶棍,那无论如何,你也是要拼一拼的。

    柔然人并非不善战,而是艰苦的环境养成了他们以保全性命为优先的性格,如今命在旦夕,朝不保夕,一个为了性命什么都做得出的人,爆发出来的复仇之心也就格外的强大了。

    库莫提听着身后冲天的惨叫声、火焰燃烧一切发出的“哔哔剥剥”声,以及妇女和孩子的哭喊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若是大檀不死,柔然王室不灭,就算能踏破柔然,也永远不可能征服柔然这个国家了。

    一个连王庭都没有、也没有城市可言的国家,若是连人民的心中都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怎么可能长出乖巧可人的花来?

    “陛下,不如让我率部去追击大檀,您留下安抚蠕蠕各降部吧?”库莫提心中不安之心越来越甚,“大檀为何不往北逃,偏偏往西逃窜?西边一片荒漠,什么都没有!”

    “库莫提,现在不是我非得追击不可,而是军心促使我不得不这么做……”拓跋焘自幼领军,对鲜卑人追求的是什么再明白不过了。

    “你看看各路的将军,你想想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如果让他们就这样回去,我日后也不要带兵了。”

    库莫提怔怔地回过头,映入眼底的,是满脸对胜利的渴望、对生擒大檀建功立业的追求、对劫掠郁久闾氏子孙,获取惊人财富的渴望。

    能够保持狼的,都已经被拓跋焘留下来清理烧毁的王庭了。

    妇女、孩子、一切不可以长途奔袭之人都被大檀抛下,大檀不管这些人,是料定魏人不可能也不管。自拓跋焘从东线征讨以来,柔然降部如云,王庭里那么多妇人和官员之子,有很多就出自这些投降的东部部落。

    为了稳定军心,为了有人证明王庭不是魏人烧的,拓跋焘就是再怎么气急败坏,都还要尽力去救困在王庭火海里柔然人。

    这便是大檀临走前对鲜卑人的嘲笑。

    是对柔然降部的报复,也是一种“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的狠毒。

    在这一刻,库莫提对这位陛下的敬佩已经到了某种极点。他自己也是领军之人,自然知道军心比民心更容易变幻,造成的结果也更致命。统领一支八千人的兵马尚且不易,拓跋焘每每出战便是几万大军甚至十几万大军,要兼顾各方的军心,能够人尽其用,那是何等的困难?

    更别说他一直身在前线,可还要注意着各线将领的战绩,就算大胜,也还要能够顺应其他部将的情绪……

    正如拓跋焘所说,此时只能追,追击到无法追到的时候,这些将军们心冷,才会头脑清醒的接受他下一步的指令。

    至于追不追的上,似乎已经不是这位陛下所关心的重点了。

    拓跋焘此时无比希望崔浩能在身边,而不是他派来的道士寇谦之。

    若不是辎重补给尤为重要,崔浩身体也不是太好,拓跋焘一定是把他带在身边,时时询策,或者靠崔浩的三寸不烂之舌打消他们的狂热,而不是像这样,只能看着一个道士,半天不想开口。

    这时候,寇谦之却是微微一笑,对着拓跋焘说:“陛下,贫道观气所得,西边的枭雄之气日薄西山,此去也许有惊,但一定无险,不如继续追击。”

    要你说?

    不说我也得追啊!

    拓跋焘王旗一指西边。

    那里正是大檀逃跑的方向。

    “他们往西逃了!我大魏在西线也有大军截击,待我们两头包抄,一定能活捉大檀和他的儿子们!”

    拓跋焘回身立刻下令:

    “众位随我往西追赶!”

    “是!”

    “倍当!”(万岁)

    拓跋焘下令追击,所有将士立刻换马持缰,带着两匹替马继续往西前进。此时空中猛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待库莫提等人睁眼一看,哪里是什么阴风,只不过焚烧大片营帐带来了大片的灰烬,如今被风一吹,黑压压一片,好似阴风罢了。

    每个人的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随风吹来的灰烬,随着风中传来的,还有柔然人低低的悲鸣。

    那是一首匈奴古老的歌曲,北方出自匈奴各部的游牧部落都会吟唱,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柔然人、高车人,哪怕是夏国人、北凉国人,大部分都听过它。

    库莫提听到那歌声,不由得被带着也唱了两句。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

    真是,我跟着唱什么!

    他们又不是匈奴,八十年的贪婪南下,终得到这样的结果,怪得了何人?

    一行人追赶了一天一夜,连替换的奔马都已经累到精疲力竭,等到了涿邪山之后,山谷路径不平,开始纷纷有战马崴脚,终于有人陆陆续续地提出建议,不要再追赶了。

    柔然人自幼生活在柔然,自然是对地理无比了解,该往哪里逃,往哪里躲,远不是远道而来的魏人知道的。

    大檀临走之时,带走了王庭所有可以征战的男丁,抛弃老弱妇孺,抛弃辎重营帐,想来便是存着绝迹柔然的想法,以图东山再起。

    既然一心想逃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露出行踪的。

    随着这几天追击时的狂热渐渐冷却,众人的狼似乎也一点点回到了他们的头脑之中,让他们恍然想起他们已经大胜了,王庭被毁,柔然人死的死降的降,漠南已经再无可觊觎魏国的势力,虏获的牛羊马匹,足够魏国再征战十年……

    拓跋焘追赶了一天一夜,起先也还有些希望,总觉得柔然人就在眼前,可渐渐的,柔然人似乎越走越远,连影子都看不到了,拓跋焘也就没有那么卖力追赶,只是暗暗积蓄马力。

    如今他一听到有人建议回军,立刻就跟着台阶而下,龙颜大悦道:“如此甚好,如今干粮和食水也不多了,我们在这涿邪山打猎一番,获取肉食,再汲取饮水,立刻回军!”

    涿邪山四周都是戈壁,荒芜人烟,但因为涿邪山东边便有柔然一条重要的水系“兔园水”,再往西北一点便是西线的辎重大营,所以拓跋焘毫无戒备之心。

    长孙翰便驻扎在兔园水沿河的大营中,负责从西边攻陷王庭,如今王庭已经被焚毁,长孙翰看到火光,必然会朝着魏军大军行动的方向会师。

    至多一天的时间,长孙翰便会到达涿邪山了。

    而西线……

    拓跋焘想起素和君传回来的话,有些憋闷的胸口似乎也开怀了不少。

    不是还有花木兰和那些高车人吗?

    ***

    贺穆兰在做好出战行军的准备之前,就先发现了闾毗正在拔营。

    郁久闾毗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肯定的说清。但无论如何,他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在他在这里扎营的几天时间里,不停的有柔然的部族兵马朝他汇集,这也让贺穆兰和虎贲军格外在意,斥候几乎是每个时辰都要去打探几次消息,生怕哪天不察,就被闾毗袭了营。

    闾毗就像是不担心魏人知道一般,大摇大摆的就在金山大营之外收拢领地上的青壮,然后宰杀牛羊炙烤,他的领地上,部民都自带兵器马匹,甚至还赶着牛羊来做军粮,以至于处在下风处的贺穆兰经常能闻到阵阵炙烤的味道,香的连练兵都无法好好安心。

    贺穆兰莫名的觉得闾毗的行动像是一种示威。

    而这种示威,也许是源自他摔角输给自己,也许是因为他的“秘药”折损在她身上,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让贺穆兰轻松的笑出来。

    因为他们各种挑衅的行动,虎贲骑和高车人都像是绷紧了一根弦,随时都会爆开,崩断。

    包括贺穆兰在内的所有人,晚上都只能和衣而睡,更有甚者,连甲胄都不离身,兵器就放在身前。

    狄叶飞负责高车部族那边,自然是一时都不敢大意。这边的人马虽多,但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骑兵,上马作战可以,要令出即行还差得远,万一遇到大的战事,茫然间慌了手脚都可能。

    还好,这样的情况没有两天,闾毗就开始拔营准备离开了。

    而他拔营开始离开的前一天,贺穆兰也刚刚命令所有人准备干粮和食水,准备开始将金山大营作为后勤营地,进行搜寻。

    大檀临走时带走了三万多骑兵,另有奴隶上万,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据说当年是分五支逃遁的,在金山北麓汇合,那无论如何,这里一定是必经之地。

    只要派出一支部队驻守金山南麓,其他骑兵沿着几条道路日夜巡逻,一定能发现大檀军队的踪迹。

    狄叶飞和其他同火都不知道贺穆兰这般搜寻踪迹是为什么,那对面的闾毗自然更不明白。

    他大概是以为准备干粮的贺穆兰要离开这里去和大军汇合,便在她走之前,提早开始了拔营。

    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右贤王,人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一名将领穿着甲胄进来禀报,“我们何时离开?”

    闾毗此番无功而返,除了送出了母亲和妹妹,竟是毫无建树。听到部将的问话,他微微怔了怔,这才像是清醒过来一般,点头道:“听我号令,鼓声一响,立刻出发。”

    就在他已经准备拔营的时候,两匹马几乎是一前一后进入了这座营地的范围。

    前面的来人浑身是血,想来能到达这里,一定是经过了一番厮杀,他一看到柔然人同胞立刻掉落马下,等闾毗巡逻的骑兵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不行了。

    那人拼着一口气,对那柔然快速地说道:“王庭被焚,可汗往西去了,右贤王快带兵前往涿邪山,活捉……活捉……佛……”

    话未说完,已然气绝。

    这人却不是柔然王庭的使者,而是闾毗的心腹之人。闾毗西进,大檀自然不知道他的行踪,可他留在右帐里的心腹和部下却是知道的。大檀一把火烧了王庭,右帐里只要能打仗的兵马,自然也要被胁迫着跟随大檀而去。

    他出发时也不知道带了多少人,最终到达金山的时候,已经只剩他一个。他拼死带来了最近的消息,闾毗派出去巡逻的骑兵自然不敢大意,一边下令一个骑兵带着这个人的尸首回营,一边率先打马狂奔,回去报信。

    而另一匹马,则是来的轻松的多。

    这匹马是从南边过来的,马上的骑士穿着干净的衣衫,态度还有些从容不迫,显然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柔然人给的苦头,他都没有吃过。

    正因为如此,这匹马比先前那匹马来的还晚些,可消息却比第一匹马上的骑士带来的更快。

    “这是夫人交给您的信。”这人却是北燕随嫁而来的一个太监,因为善于弓马,又通晓汉话和柔然话,所以一直被充当和闾毗来往的使者。

    他单人单骑,长得又不像是柔然人,所以独自在西边来去,竟没有被人发现。

    闾毗一见到母亲信中的内容,顿时怒不可遏。

    “什么前往涿邪山避难!原来竟是去了魏人那里!算算时间,走了至少有半月了!”闾毗一口牙险些被自己咬碎。“花木兰,狄花木兰……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难不成这“狄花木兰”也是假名,她一边和魏国先交好,给高车人找到了靠山,一边又刻意接近自己,借机行事,左右逢源,这般无论是魏国胜还是柔然胜,高车人都无后顾之忧?

    闾毗仔细一想,第一次见狄叶飞,确实是在南边的营地,他们一行人遇见了风雪,被他领地里的族人带了回来,暂时提供遮蔽之处,而这些高车人则是拿了盐和一些铁器用以交换留下来的食物……

    高车人一般在北边和西边活动,去南边干什么?

    而且还带着这么一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女子?

    说不定,她是先和南边的虎贲将军花木兰有了联系,确定好高车人撤退的时间和接应的过程,这才继续往西回金山,正好碰到了微服出游的自己……

    是正好碰到吗?

    还是刻意接近?

    应该是正好碰到,他兴之所至去那处部落,他自己都不知道,她有怎么可能得知?而且她之前对自己不理不睬,若是“美人计”,不可能连脸面都不想让自己看到……

    知道是偶遇而非刻意,闾毗的心口终于舒坦了一些,就像是某块大石被人移走了一般。

    一想到她率领一群高车人抢了赫连定的马,又大胆的与自己交易要回高车和族中的高车奴隶,引起自己的注意,闾毗心中不由得一阵乱跳,浑似自己落入了什么陷阱,如今才刚刚察觉。

    “好厉害的心思……”他喃喃道,“好聪明的手段……”

    若是那一战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女人立刻当机立断回来施展“美人计”,那他确实是中计了!

    他便是在和她交易的过程中,一步步被她的干练和冷静所吸引的。

    他该庆幸,虽然高车出了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是个女人吗?

    可是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又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右贤王,你脸色何以这般难看?”

    那太监笑了笑,他的年纪足以做闾毗的叔叔了,从小看他长大,了解他的性格,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夫人还让我告诉您几句话。”

    “嗯?什么?”

    闾毗此时心中已经乱成一团麻,想到“狄花木兰”可能是个骗子,说不定连名字都是杜撰的,因为刚刚和花木兰接触过所以随便拿来糊弄自己,闾毗就有想要咆哮的冲动。

    难怪对面那个相貌普通的虎贲将军说绝无“狄花木兰”这个人!

    他便是真的去了,也绝找不到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夫人说,请您务必记得她是为何来到柔然的。”

    那太监看着错愕的闾毗,继续说道:“夫人说,女人的宿命,有时候身不由己,但即使一开始是错误,并不代表感情就不是真的。夫人让您想想她,再想想斛律可汗,不要被其他东西蒙蔽了眼睛。”

    想想她,再想想父亲?

    母亲一生辗转于众多男人之间,但若论真赋予真情的,怕是只有父亲。当年父亲以三千战赂定要娶她,便是因为多年前一次不经意的交集。

    一个交集,两方经历了这么多挫折,终于到了一起,即使结局并不圆满,但以母亲如今的心境来说,她应该并不后悔。

    那她呢?她生在高车人的部族,又是被奴役的种族,从小目睹属民被欺压,被奴役,想要努力摆脱族人的这种生活,又有什么不对?

    虽然她是利用了他……

    不,她没有利用他,她说她会让高车人不偏向任何王子一边,她也确实做到了,她根本就没承诺过高车部族会归附他,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不停的许诺而已……

    在她看来,也许他也只是一个为了得到高车部族的归属,而不惜用可敦之位诱骗女子的混蛋,有什么好托付终身的呢?

    母亲说的对……

    他确实是太自以为是了。

    而今看来,她的选择一点也没错。魏人强大,柔然倾覆就在眼前。她那么一个聪明的姑娘,舍弃他而选魏国,自然是正常的。

    他喜欢的,不就是这么不平庸的女人吗?

    闾毗被母亲心腹的话说的激起了雄心万丈,刚刚的愤怒、颓唐、仇恨、不敢置信统统被压倒了心底。

    “这样一个女人,只会追随强者!以她的相貌,日后便是入了魏国的后宫也有可能……”

    闾毗咬紧牙。“她认为我的势力和能力不及鲜卑人,我必须要让她知道我闾毗不是只会用阴谋诡计之人……”

    “不,我要让所有人看看,我闾毗有冤必报,想要利用我,就得先得吐出点好处!”

    闾毗神色大定,对着那太监感激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开解,我想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我一生中虽然没有女人,但见过不少女人。女人嘛,总是会喜欢对自己最不好的那一个,你若是一开始就太过热情,其实已经输了。”

    太监点点头。

    所以,你选择了“花木兰”是吗?

    那个除了蛮力几乎一无是处,连觊觎你美貌都不敢的魏国将军?

    因为他不会贪恋你的美色?

    男人不贪恋美色,往往代表他追求更大的东西。

    所以花木兰成功了,得到了高车部族是吗?

    闾毗从鼻子里长长地喷出一口气。

    这一局,他是输了,却不是输给了他的心上人,也不是输给了花木兰,而是输给了魏国的国力。

    便是此刻他是大檀,那个女人也不会真心侍奉他的。

    “报,主人,主人,王庭有信到,王庭被毁,大檀可汗西逃了!”

    什么?

    这么快?

第233章 历史的分水岭

    贺穆兰派出去巡逻的队伍里有一支一直尾随着闾毗的人马,在打探一阵后发现了不对,立刻回来禀报。

    闾毗没有往东,而是往南了。

    东边是王庭的方向,而南边只有魏国人铺开的辎重营地。魏国人擅用骑兵,尤其是深入敌后、纵横穿/插,攻其弱点,所以辎重繁重,向来是在后方留下大营,然后只带着十几天的补给出动,一路以战养战。

    攻打柔然的作战太过顺利,顺利到拓跋焘又一次使用了游骑兵。从四月开拔到五月初打到柔然王庭,整个距离早已超过了两千里,可谓是古代的“闪电战”。而拓跋焘也不是一个只喜欢用“险招”的将领,后方四座大营,每一座都有重臣名将留守确保万无一失,其中最大的一座作为策应,甚至连崔浩和步堆将军都留在了那里。

    最右的两座辎重营地,一座是地弗池的大营,在涿邪山的西北面,因为西线几乎没什么战事了,所以只有万人看守;一座是兔园水的大营,在涿邪山的东北面,由右军的几位大将看守,其中就有丘林莫震。

    贺穆兰想象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闾毗往南走。

    难不成要直接归附魏国?或者去接回自己的妹妹和母亲?

    贺穆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素和君,有这一位最会分析情报的白鹭官在,她几乎多了一个参谋一样的援手。

    而后者的分析让所有人惊讶。

    “大檀难不成孤注一掷,到南边去了?”素和君眉头紧锁,“这个时候是大檀最虚弱的时候,闾毗应该去找大檀报仇了,可是他却不往王庭而去,去了南边……那只能说明大檀在南边……”

    “大檀怎么可能在南边?大檀应该在……”

    应该从金山往西遁逃在对啊!

    贺穆兰差点说漏嘴。

    “大檀这时确实应该在王庭坐镇,但他已经行将就木,一个快要死的人,无论要如何赌一下都是正常的……”素和君应该是对大檀十分了解,“尤其他要死了,他的几个儿子却一直在内讧,也许其中还有什么缘故,是我们不明白的。”

    贺穆兰这个时候分外痛恨自己消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她知道大檀是从金山往西跑掉的,但是在跑掉之前究竟做过什么,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也许花木兰也不太清楚,或者前世这个就是机密,总而言之,贺穆兰的脑子里毫无印象。

    “继续探查吧。”素和君迅速下了结论。“一边继续攻破西边所有可以接应闾毗的营地,一边南下探查。地弗池戒备森严,黑山大营的守军又会很快过来接走冯夫人,应该无虞。闾毗一心想要复仇,却对大魏没什么敌意……”

    真是这样吗?

    想起闾毗屡次送出情报的留有余地,素和君突然也不敢如此肯定了。

    ***

    涿邪山。

    拓跋焘的人马被困在涿邪山里一天了。

    追赶大檀的队伍原本就又疲又累,等拓跋焘下令无需再追的时候,所有人马就立刻在涿邪山下开始休息,补充饮水和食物,准备回返。

    拓跋焘的部下跟随他追击敌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所以一切的做的非常驾轻就熟,打猎的打猎,做饭的做饭,牧马的牧马。

    没有一会儿,打猎回来的人突然回报,说是在涿邪山上发现了一只白鹿,角冠硕大,比其他鹿要雄壮的多,而且跑的极快。

    鲜卑人以鹿为祥瑞,见到了鹿就表示非常幸运,有好事发生。涿邪山附近并不是鹿群出没的地方,能在这里见到鹿本就非常少见,更别说是很少见过的白鹿。

    鲜卑人尚白,连婚礼的礼服都是白色的,这一支白鹿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上天的某种预兆,所有人士气大振,拓跋焘担心有诈,没有出去寻找白鹿,便派了库莫提去查看。

    照理说,这种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敌人的地盘上,应该是小心再小心的。可鲜卑人对于白鹿的崇拜实在是太狂热了,而拓跋焘继位以来,从未见过任何祥瑞。他年纪轻,对于这种事本身就好奇,又是白鹿……

    所谓“逐鹿中原”,这是难得一见的预兆,值得去探索一番。

    库莫提带着一队人去山中打探,果然是有白鹿,而且白鹿速度飞快,绝非一般鹿的速度能比。

    拓跋焘听到果真有白鹿,立刻兴致勃勃的带着一群精锐去山中寻找白鹿,试图活捉,库莫提和其他精骑也一直相随,追赶那白鹿到了某个狭窄之地。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雪水冲刷而下,冲毁了山谷一侧的道路,无数石块杂木随着磅礴而下的雪水砸了下来,直直把通往营地方向的道路截断了。

    骑兵倚仗马匹,道路被截就无法通行,另一侧的路通往涿邪山的西麓,涿邪山西部全是荒石和杂草,拓跋焘派出一支队伍去西麓打探,却失踪在山中,再也没有回来。

    这么一来,就算拓跋焘等人再笨,也察觉出来情况不对了。

    大军驻扎,他们带着几千精锐来涿邪山搜寻白鹿,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在夏天遇见了水流直下,连道路都被冲刷到全是大石,若不是人为的原因,就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可是若说敌人有埋伏,此时西边虽然失踪了一支几百人的军队,可没有砍杀嘶喊之声,也没有大队兵马杀来,这般好的优势,却再没有下文了,不符合带兵的常理。

    拓跋焘有意亲率部队去探个究竟,却被所有人制止,尤其以库莫提反对的最为激烈。

    “陛下,若是对方人数不多,就是希望我们靠近而发动袭击,岂不是正中了敌人的圈套?山下有大军驻扎,只要陛下一时半会没回去,几位将军就会派人上来搜寻的,等发现道路被毁,自然有兵卒清理道路,我们现在不该轻举妄动,而是应该原地以逸待劳,等着其他将军来援才是!”

    “若是西边的敌人人数不多,此时我先发制人,肯定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大檀的人都在涿邪山,也不过几万而已,更何况扎营时已经派人全山都搜索过,山上根本就没有人。对方能有多少人?”

    拓跋焘则是担心迟则生变,“若是对方晚上发动袭击,我们一无营帐,二无天险,岂不是被动挨打?”

    库莫提和几位将军苦苦相劝,最后库莫提带着鹰扬军数百人亲自去打探,几个时辰后回来,只剩下一半士卒。

    “陛下,西边早有埋伏!”库莫提双目皆赤,“那西麓的山路高处全是潜藏的弓箭手,只要一靠近,立刻万箭齐发,前面的兄弟,怕是早已遭了毒手了!”

    “什么?哪里来的弓箭手?”

    拓跋焘此时后背生寒。他已经惊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陷阱之中,而这个陷阱,可能在他们来到涿邪山之前,就已经开始细心谋划了。

    “陛下,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妄动了。对方弓箭手虽多,但弓箭手却不能离开屏障作战,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大军前来相迎,那些弓箭手也不敢离开原处,否则我们的骑兵一开始进攻,他们只有原地等死的份。”

    库莫提脸上全是忧色,“山下有几位老成的将军,发现情况不对一定会求援。长孙将军西线的大营就在附近,我们只要撑上一天,必有人来援救!”

    拓跋焘实在说不过库莫提,先前去探路的人马又一直都没有回返,再加上之前莫名出现的“白鹿”,他带来的骑兵里已经甚至有些“妖邪”作祟的想法,士气存疑时不可拼命,拓跋焘斟酌一番,只好原地驻守,又派了一部分人去东边冲毁的道路处探查,看看还有没有可走的道路,或者可以清理的余地。

    一时间,涿邪山上愁云惨雾,从拓跋焘到羽林军各个心头犹如压了重石,他们大部分人只随身带了粮食袋,能装的东西有限,被困个两三天恐怕就要渴死。

    等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哪怕万箭加身,要闯还是得闯。

    而山下等候的将军和寇谦之等人很快就发现了山间的异动,派出人马一看,涿邪山上原本还算宽敞平缓的坡地,不知被山上不知从哪儿来的水冲到到处都是山石和木头的地步,顿时大叫不好,开始发动士卒清理起大陆,又派善于攀爬的士卒火速去山中寻找拓跋焘的踪迹。

    这不知不觉间,一夜就过去了。

    拓跋焘等人将战马围成圈,在战马圈中休息。甲不离身,兵不离手,又有大军清理道路的声音,总算是安心了一点。

    此时,所有人心头上都疑云重重。

    这不知名的敌军,究竟要把他们困在涿邪山做什么呢?

    就算能困,也不可能困太久,这么短的时间,又能发生什么?

    ***

    “花将军,西边所有的柔然部落四散而逃了……”出去在四周巡逻的高车部族很快就发现了情况不对,回来禀报。

    “北面的也开始逃了。”虎贲骑的一位副将也收队回营,“他们连帐篷和牛羊都不要了,我们追击了很长一段路也没有追上,只能带着牛羊马匹回来。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花将军!花将军!”斛律部族的族长斛律光斗急匆匆的奔到帐下,“王庭被烧了!王庭没了!”

    “什么?”

    “陛下不可能烧柔然的王庭!”

    “柔然可汗死了吗?”

    贺穆兰、素和君和狄叶飞异口同声的询问。

    “我也不知晓!是我之前派出去往东打探消息的族人送回来的消息!”斛律光斗脸色难看。“柔然人都说是鲜卑人烧的,许多老人和孩子被烧死了。现在柔然人都已经不相信投降能活了,拼命往北或者往西逃……”

    王庭也有许多高车和其他族的奴隶,高车人手艺精湛,王庭里养着许多高车的工匠,若真很是鲜卑人烧了王庭,这些高车工匠的仇这辈子也没法子报了,他们和鲜卑人之间必定要留下龃龉。

    斛律光斗更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如果王庭被破,大檀被杀,柔然就等于已经被灭,高车人如今寸功未立魏国人就赢了,就算他们归附,日后无非就是从柔然人的奴隶变成鲜卑人的奴隶,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要的结果!

    “王庭不可能是我们烧的。陛下还要巡幸阴山,怎么可能要一个残破的王庭!”

    素和君摇头连连,痛呼出声。

    “一定是蠕蠕自己烧的,他不想给陛下的急行军留下任何物资!陛下补给要出问题!”

    “现在我们怎么办?去天山下和陛下会和?”

    狄叶飞见可能没仗打了,只希望能带着高车人最后再得一份功劳,立刻用渴望的眼神看向贺穆兰。

    大檀一定没死。

    一定没死。

    我的蝴蝶翅膀不可能扇的这么厉害……

    贺穆兰一切的依仗来自于花木兰的记忆,如今情况乱成一团乱麻,她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急切和紧张,拓跋焘的危机有可能不是来自于弹尽粮绝,而是……

    而是……

    对了,陛下前世是为了追击大檀才被骗进涿邪山的!

    王将军是死于救援的路上的!

    涿邪山!

    西道!

    贺穆兰赫然惊醒,立刻下令拔营!

    “所有人准备急行军,包括高车勇士,随我一起南下,前往涿邪山!”贺穆兰脸色铁青,“追闾毗!闾毗一定是得知了什么消息,不是冲着大檀去的,就是冲着陛下去的!”

    “什么?”

    “我如今是主帅,我将令一出,你们听从命令就是。”贺穆兰哪有什么时间和他们解释。

    “两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大军已经出发!”

    她下完军令,除了素和君,帐中所有的将军和族长都领了命令,急急忙忙的动作起来,只有素和君还不依不饶,跟着贺穆兰身后百般询问。

    “素和君,我记得你武艺也不弱……”她扫了一眼素和君。“你也穿上铠甲,带上武器,随我一起出阵吧。”

    “我?我还要回地弗池的营地去和冯夫人他们会合,来你这里只是顺道……”素和君一愣,“你究竟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如此严肃?”

    “我怕陛下会追击大檀,中了敌方的埋伏!若不是另有所图,王庭这样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忍心烧掉?大檀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可他的儿子们都还年轻,他这么做,他的儿子们难道会同意?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贺穆兰又说道:“我如今消息不通,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昨天走的闾毗一定知道!我们去追上他,一定能明白!”

    “闾毗的军中有我们的白鹭……”素和君听到贺穆兰的解释后脸色也大变,“若有什么不对,白鹭早该送出信来了。不,闾毗此人深不可测,也许他根本什么都没告诉心腹……”

    素和君立刻跺了跺脚,“罢了,我和你去一趟,不行我亲自去找闾毗!”

    和他撕破脸,相信他还要斟酌一二。

    他的母亲和妹妹还在他们手里呢!

    贺穆兰急匆匆命令大军开拔,虎贲骑本来就训练有素,立刻就整军待发,兵戈齐备。高车人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出动,好在狄叶飞和其他几位虎贲军的将军早就对高车人进行了训练,至少还不算慌乱,一时间,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蜿蜒向南,追赶闾毗的部队。

    一天的距离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若是闾毗一路有休息,贺穆兰的军队又一直急行军,自然是很快就能追上的,可是若是闾毗也是急行军,这就难说了。

    好在不过半天的功夫,虎贲骑的斥候就发现了沿路有休憩起营火的痕迹,说明闾毗行的虽快,但为了保持马力和骑兵的作战之力,还是有好好休息的。

    经过一天一夜的追赶,到了第二日的下午,贺穆兰的队伍终于远远的看见了闾毗的大军。

    而这时,闾毗在面临着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

    “二王子和三王子要袭击地弗池的大营?疯了吗?!”

    闾毗面上表现出荒诞的样子,可心中已经震惊的快要晕厥过去了!

    根据虎贲将军花木兰的话,他的母亲和妹妹早就被送到了地弗池的大营,和无数高车的老弱妇孺安置在一起,就等黑山大营的守军来接走。

    如今魏人都打到了王庭下,后方稳固,四面又都有大军,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人突破层层封锁到后方去,所以闾毗从来不担心家人的安危。

    可这个时候,这个使者却告诉他,他们的队伍成功的离开了鲜卑人的视线,绕到了他们的后方?

    “并不是真要和鲜卑人硬拼,只是骚扰而已。不过如果对方真的后方空虚,依二王子的性格,也许真的会发动攻势吧?”那使者笑了笑,“另一边的大营也有三王子和八王子的队伍在骚扰,只要拖住两支大营几天就行。”

    “为何要我去涿邪山?”闾毗压下心中的惊骇,“可汗在涿邪山?”

    “可汗在安全的地方,是左贤王在涿邪山。事实上,左贤王欲分功给右贤王殿下,所以才派出我来。”使者神秘的笑了笑,“涿邪山是几位大萨满祭祀之地,山中留有神迹,鲜卑人的大可汗佛狸此时应该被困在了涿邪山。左贤王埋伏了一支奇兵,就等着您和左贤王大人会合……”

    “能有什么奇兵?尔绵辛大败,他那点人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闾毗没好气的说,“佛狸出门动辄几万人马,我这些人,也不够他塞牙缝的!我就是想要佛狸的人头,也得冲的破层层阻拦!”

    “山腹中有暗道,还是几位萨满透露我们才知道的。实际上,从鲜卑人开始发兵的时候开始,左贤王和可汗就在谋划此事了……”

    那使者躬了躬身子。“请右贤王赶快带人去涿邪山,若是捉住佛狸,说不定魏人连黑山和敕勒川都要割给我们。等有了漠南,几座王庭都能建起来!”

    “有暗道,佛狸被困在涿邪山?”闾毗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我出发之时,左贤王早已安排妥当,此时对方应该已经中计。”

    没有鲜卑人能够抵挡得住那样的诱惑,使者心中笃定。“

    若不是有暗道,我们怎么能避开那么多魏人,来到这里?为了避免两座大营接到涿邪山求援的消息,所以几位王子才冒死切断通路。骚扰敌方大营,也是为了让对方不能顺利的出征去打探消息,只要拖上几天……”

    “那可汗究竟在哪里?胡闹!分兵多处,此时可汗的安危怎么办?我派人去保护可汗……”

    “右贤王大人,可汗绝对不会有事!”那使者打断了他的话,“你此时应该考虑的是柔然的安危。柔然没有了,就算可汗安然无恙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当初派人去朔州为什么?和刘宋联合又是为什么?拓跋焘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闾毗咬咬牙。

    “好,我下令准备片刻,明早和你出发……”

    “不能晚上就……”

    “究竟你是右贤王还是我是右贤王?晚上行军,明早马全部都废了!现在的柔然可不是过去的柔然,找不到补给了!”

    闾毗一阵厉喝。

    “你说的话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那使者毕竟不敢直接顶撞闾毗,微微愣了愣,行了个礼,立刻离开了大帐。

    闾毗等他一离开大帐,立刻心神涣散,跌坐于地。

    去涿邪山,还是去地弗池的大营?

    若是去魏人的大营,很有可能被对方当做是柔然这边的敌军,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都不一定。

    可是若不去,等二王子和三王子到了,就会发现地弗池有太多老弱病残作为累赘,若是以高车人为弱点下手,也不是不可能攻陷。

    他的母亲和妹妹还在那里,兵荒马乱之下,会发生什么都难说……

    如果相信鲜卑人的作战能力,而跟着使者直奔涿邪山,从山腹的暗道直接去西麓的话,说不定能够活捉拓跋焘……

    不,他不需要帮左贤王,左贤王现在能用的人,可能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一。只要他把拓跋焘活捉了,再杀了吴提,到时候莫说不用再考虑日后归顺如何归属之事,就算他自立为柔然汗王……

    游牧民族都有向俘虏要求赎金的规矩,他要是以拓跋焘为质要了漠南,从此和鲜卑划地为界,互不侵犯,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拓跋焘在他手里,便是要求鲜卑人归还他的母亲和妹妹,鲜卑人也只能乖乖将她们奉若上宾。

    还有“狄花木兰”……

    他完全可以让鲜卑人直接把她交出来。

    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是万无一失的寻回家人……

    还是满足自己心底掩藏最深的野心?

第234章 真正的盟约

    贺穆兰并没有追上闾毗的自信,但她需要有一个目标朝着南行。

    她不知道闾毗南下做什么,却知道涿邪山的拓跋焘一定有危险,兔园水的王将军也是一样。

    所以当素和君发现贺穆兰正在渐渐偏离闾毗离开的方向,朝着东南方向而行的时候,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花将军,你这方向,似乎是朝着后方大营而去的?”素和君追上队伍最前头的贺穆兰,“补给不够吗?还是另有缘故?”

    “我担心闾毗是要切断我们的补给,所以先去和两处后方营地的将军支会一声。”

    贺穆兰早已派了快马去地弗池和涿邪山,闾毗的队伍后面也坠有斥候,随时都能传递消息。

    去涿邪山的路径是一定要经过王将军的大营的,前世花木兰去迟了,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迟。

    素和君再不满,也只是一位白鹭官而不是将领,贺穆兰执意要去后方大营,他也只能默默地跟随,只是在心中,一定会把贺穆兰出人意料的行为记着就是了。

    虎贲骑和高车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后方大营,还离的很远,就已经听到了震天的喊杀声。

    别说是贺穆兰,就算是阿单志奇一干人等都急不可耐地往大营的方向驰援。

    右军中大部分人都受过王将军的恩惠,王猛和丘林莫震奉命镇守后方大营,此时传出喊杀声,那一定是大营遭到了攻击。

    ***

    兔园水大营。

    此时原本该安宁的后方营地,却因为东边突然出现的敌人而变成了战场。

    右军在这座营地留下了近一万人,但有大半都是辎重官和后勤官,真正可作战的士卒不过四五千。

    谁也没想到会有蠕蠕出现在腹地,所以清晨时候敌人的铁蹄声打破营地的寂静时,很多人还以为是出征的大军开始回返了。

    “王将军,我带领一批死士冲杀护送你出去,大营可失,陛下却万万不能失,这里一时半会不会失守,陛下却不一定拖的了这么久!”

    丘林莫震在大营临时竖起的寨墙前一边砍杀着柔然人,一边大声吼道:“不要犹豫了,你去吧!”

    “不,我不能去。”

    王将军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武艺比我高强,年纪也比我轻,我送你出去!”

    在他的身后,几位凶悍的柔然将领指挥着全副武装的柔然骑兵们朝着营地里射出火箭。虽然火焰顷刻就被熄灭,但士卒却因此要分散到各处救火,否则堆积在大营里的辎重和粮草就要被烧毁。

    “王将军!”

    “走吧!”王将军点起护军里的精锐,指挥最骁勇善战的兵卒作为死士,开始向着对方防卫最薄弱的地方猛攻。

    他是真正的宿将,年高德劭,身边的亲兵和士卒为了保护他,各个都奋不顾身,不想他受到一点损伤。

    丘林莫震虽是抚军将军,却是后来加入的“外人”,王将军护着他往前冲,敌人发现所有人都奋不顾身的保护王猛,还以为王猛是最关键的那条“大鱼”,所以越来越多的蠕蠕骑兵开始往王猛身边发起冲锋,却把同样在队伍最前面的丘林莫震一群人给忽略了。

    直到这时,丘林莫震才发觉为什么王将军会苦笑着说“我不能去”,有时候人望太高,已经变成了主心骨,他想成功的冲破封锁,比起不显眼的他要困难的多了。

    “王将军,你保重!”

    见王将军被一群敌军围在营地附近,丘林莫震一咬牙,领着一千多骑兵,迅速的朝着另一边发起突击。

    由于对方的人数和大营里的人相等,大部分人又在骚扰营地和包围王将军,丘林莫震一行人很快冲破了敌人的截击,向着东南的涿邪山而去。

    他们是最早接到涿邪山求助的队伍,无论如何也要先去涿邪山救驾才行!

    “他们也就只能追追我们的牧民,真打仗,还是得靠人多……”在不远处指挥战局的柔然八王子图雷对着四王子说道:“我还以为兔园水这边打下来要花一些功夫,想不到对方只知没头没脑的冲杀……”

    “八王子,四王子!那队伍里突然分了人马,朝着涿邪山离开了!”

    局势突然发生变化,丘林莫震全速突击,王将军的队伍像是一块磁石一般牢牢的吸附住想要追击的蠕蠕,使得丘林莫震成功的突围,打马朝着东南而去。

    “不过是一千人而已……”八王子扫了一眼对方的人数,不屑地一笑:“去了也只有送死的份儿。不必管他。”

    他伸手一指王将军的队伍。

    “那人应该是这片营地的首领,将他杀了,对方士气必定大跌,到时候我们抢了对方的辎重,再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大营,让鲜卑人都活活气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丘林莫震成功的突围,王猛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身边的死士已经只剩下了一半,见到越来越多的敌军向着他的方向涌来,王猛下令鸣金收兵,朝着营中撤退。

    只是撤退哪有这么容易?这支蠕蠕即使在柔然人中也算是精兵了,更别说王猛的人数并不占优势。

    很快的,王将军的四肢和脸上都开始有了伤痕,身边的亲兵和心腹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对方几员大将武艺高强,有两人切断了他的后路,一人继续指挥两翼包围,后方的大营里也开始陆陆续续有后勤官和马夫等人冲了出来,手持武器开始向王猛的方向救援。

    这并不是好事,若是连这些人都开始杀敌,说明已经无人可用了。

    “王将军,希望来世还能在您麾下效力!”

    一个亲兵猛地冲向敌人,用身体撞开砍向王将军的利刃,抱住那个蠕蠕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鲜血四溅,那蠕蠕发出凄惨的叫声,身旁的同军立刻持刀一拥而上,活生生把那亲兵砍成了好几段。

    “小吉!”

    这亲兵是王将军手下最小的一个,平日里王猛待他犹如子侄,见到他惨死,他忍不住怒火中烧,怒吼了出来。

    柔然那边的将领根本不理会他的挑衅,他们的任务只是进行骚扰,并不是攻占这片大营,所有的部将全都集中在一处绝不分散,完全不给对方一丝希望。

    若是平时,王猛还有心思摆开阵势和他们一点点耗,天明前他却接到了涿邪山的求援信,皇帝被困山中,急需人马救驾,天亮时分他们就受到了攻击,若不是为了拖时间还能为什么?

    好在丘林莫震已经率了一部分人先离开了,若是全部被拖在这里,那就真的中了敌人的奸计。

    王将军此时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撑不住了,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蠕蠕像猫捉耗子一样只用弓箭和长兵器发起攻击,人越来越少,寥寥几个人围着一面旗,而旗下的身影越发显得形单影薄。

    号角声突然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动天彻底的号角声。

    紧接着号角声传出的,是近万人一起发出的凶猛狼嗷声。高车人自诩是狼的子孙,无论是发动进攻还是迂回包围,都有自己的一套指挥系统,大多犹如狼嚎一般。狼嚎声是在草原上传播的最广的一种声音,但高车人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千军万马一般齐齐号叫了。

    王猛的麾下也有不少高车士卒,他们平日里被当成“杂胡”,这般放肆呼喊黄,却是从未有过。待听到远方的声音,这些士卒立刻心中一凛,加之他们自知将死,心中悲愤莫可抑制,忍不住也纵声如同野兽一般的狂叫。

    “高车人……”王猛其实也不能肯定到底来的是哪一方的人,但他却知道这是他唯一能逃过一劫的机会,所以大声喊叫了起来:“结防御阵势!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

    一声一声的鲜卑话快速地传了出去,所有人都激起了巨大呃求生意识,原本两位王子听到高车人的狼嚎还以为是尔绵辛带着高车人来支援,可见到对方的将军如此肯定是自己这方的援军,顿时也不肯定了起来。

    “高车不是我们的附庸吗?吴提帐下的尔绵辛似乎去召集高车人了?”八王子脸上显现惊惧之意。“哪里还有高车人帮鲜卑人不成?”

    “我们的号角声不是这样的……”四王子脸色灰败,“不要再恋战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撤吧!”

    号角一声一声接着响起,初初还在远处,很快声音就已经到了近前。若说之前王猛还只有三分怀疑来的是自己人的话,这时已经有了十成肯定来的一定是花木兰。

    这是花木兰曾经名声大噪的一战,身穿鹰扬将军的甲胄千里救援大可汗,以三声号角惊退敌人。柔然人不知道这一战在,自然不知道此事,可右军中却早已经传开了。

    两位柔然王子带着大军开始东撤,因为号角声来自西面,王将军不敢趁机追杀对方撤退的敌军,因为他的队伍现在已经太弱了,几乎在乏力的边沿,无能为力,所以对方以开始撤退,他当机立断,带着所有残存的士卒退回营中。

    随着两位柔然王子开始东撤,西边的高车大军终于在狄叶飞的带领下进入了战场,展现出他们的实力。就在两位柔然王子刚刚庆幸他们撤的足够快,已经逃离了这些高车人追击的范围时,很快的,他们就身子摇摇摆摆,几欲坠马。

    在他们的后路上,静静地驻守着一支做好冲锋准备的骑兵。

    鲜红色的猛虎大旗在风中猎猎飞舞,为首的将军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连人带马都披着厚厚的铠甲,想来在此已经等候了一阵了。

    没有人和马能披着这般沉重的铠甲疾行。

    此时他们才恍然惊觉,原来之前那号角声不是发动攻击,而是为了将他们驱赶到这一边来。而这一支骑兵早就以逸待劳,等候着阵势凌乱的他们,从后路进行了包抄。

    只可惜警觉的太晚,此后的战局根本不会出人意料:贺穆兰的虎贲军一出现,胜利就彻底向着魏国这边倾倒了。

    她亲自率领虎贲骑,以自己为“枪尖”,像是一支□□一般向着蠕蠕人的队伍插/了进去。

    四王子和八王子且战且退,用普通的蠕蠕骑兵承受着魏兵的攻击,后方的高车人开始从另外一个方向包抄,蠕蠕大受重创却无路可逃,在那种骇人的总崩溃中开始胡乱逃窜,被贺穆兰带领的虎贲军追赶屠杀,几乎死了个干净。

    那两个王子似乎觉得自己会陷入敌人的包围是被陷害的,一边唾骂着自己的父亲和吴提,一边拼死一搏,向着贺穆兰的位置发动攻击。

    “死!”贺穆兰手中长槊一抖,将八王子扎了个透心凉,战马却不停,那匹枣红色的战马冲着四王子的方向低头冲锋,在头部位置的马刺犹如独角兽的独角,狠狠地扎进了对方战马的颈项。

    对方的战马嘶鸣一声倒下,四王子就地一滚避开贺穆兰长槊的刺击,屁滚尿流的往离她更远的方向逃跑。

    “不要杀他,抓活的!”贺穆兰急需知道对方的情况,连忙示意部将们不要杀了这地上的首领,随着她的命令,阿单志奇、那罗浑、吐罗大蛮等一干心腹立刻跳下马来,齐齐向着对方逼近。

    那四王子原本料定自己已经死了,此时却发现对方并无杀他的意思,也就放弃了抵抗,乖乖的被众人捆了起来,接受即将来临的命运。

    这一天的天色一直是阴的,草原上很少下雨,如今天色阴沉,却没有下雨,以至于每个人都闷的难受,穿着铠甲更是闷热难当。大战告捷,贺穆兰却丝毫不能放松精神,她跳下马,一边指挥虎贲军压着这个蠕蠕的首领往大营回返,一边脱掉自己和战马身上的铠甲,将浑身湿透的自己解放出来。

    不止是她,战场上许多人都在这么做。这让贺穆兰越发觉得自己后面的日子很难熬,因为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光膀子打赤膊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她一直捂的这么严严实实,很快就会长痱子。

    当贺穆兰打着虎贲骑回到王将军的大营时,在营中幸免于难的右军士卒都对这支突然出现的援军肃然起敬。在右军,很少有人不知道花木兰的,也有许多人知道虎贲军在地弗池大营附近完成任务,却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救了他们一命。

    贺穆兰环顾四周,营地里大部分营帐上都有黑色的焦痕,但并没有哪一座营帐是真的彻底燃烧起来的,所以堆放在营地里的粮草和辎重应该也没有什么损失。

    人牺牲的也不多,除了王将军护送丘林莫震突围的那上千勇士,营地里死的最多的是马夫和伙夫之流,连功曹、粮曹这样的人都幸免于难。

    这才真正让贺穆兰松了口气,连忙去寻找王将军。

    贺穆兰派通晓柔然话的高车人开始拷问四王子,然后便去寻找王将军的踪影。她很担心对方和上一世一般伤重而亡。

    此刻不但贺穆兰在找王将军,王将军也在找她。两人一见面,双方都喜出望外,对着对方高喊起来:

    “王将军,你的伤势这么重,不要再乱跑了!”

    “花木兰,不要再耽搁了,快去涿邪山救驾!”

    听到王将军的话,贺穆兰一呆。

    “救驾?”

    这么快?

    “清早涿邪山随驾的大军派出信使,说是涿邪山上遇见塌方,将陛下困在了山中。他们想从另一侧绕过去接人,却发现高处早有敌军埋伏,无法强攻,所以派出了信使求援。丘林莫震已经去了……”

    王将军全身上下都有伤口,尤其以肩膀上的一处伤口最为严重,已经到了深可见骨的地步。

    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吸着气说道:“我们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大碍,你们立刻出发,立刻就走!”

    贺穆兰见王将军急的声音都变沙哑了,当即也不再拖延,立刻传令虎贲军准备前往涿邪山。

    花木兰那一世,拓跋焘是有惊无险,王将军却是有死无生,所以贺穆兰才选择了先去救如同长辈一般的王将军,却没想到这一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危险来的如此之快!

    “不行!你们不能现在走!”

    狄叶飞的声音有些尖锐的传入贺穆兰等人的耳中,引起他们的侧目。

    狄叶飞性格内敛,很少大声呼喊,能让他的声音变得如此尖锐,显然他已经有些失态了。

    等他们侧目望去,才发现是斛律部、护骨部、袁紇部和狄部的诸位族长围住了他,脸上全是凝重之意。

    而狄叶飞,几乎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素和君从狄叶飞身后大步流星地向着贺穆兰急匆匆走了过来,脸色阴郁至极,显然心情也是大坏。

    “出了什么事?”

    贺穆兰不等素和君开口,主动提问。

    王将军好奇地看着素和君,又担忧地扫视了一眼贺穆兰。

    “我们抓的那个敌将是大檀的第四子,他受不住刑,透露出二王子和三王子带着大军去地弗池的大营去骚扰的消息。高车一族的老弱妇孺如今都在地弗池附近驻扎,所以得到消息的高车人不愿跟着我们继续东进,要去地弗池救人……”

    素和君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些人居然背信弃义,临阵要走!”

    贺穆兰紧锁着眉头,望向狄叶飞。

    后者白皙的肌肤已经气得通红,眼神里更是流露出怒其不争的意思。

    无奈对方几个部族的族长似乎咬定了要走,而他们身后跟着的高车族人也露出犹豫的表情,似乎彻底没了主意。

    “我们的大营里有重兵把守,又有黑山大营的守军随时可以到来,柔然人连王庭都烧了,能纠集多少人?他要能有大队人马早就反抗了,何必要烧毁王庭?”

    狄叶飞继续快速地说道:“再说,就算只有老弱妇孺,我们的人数也比对方多,防守一阵子是没问题的,可如果让大檀跑了,柔然随时又能聚集起大军,永远追在高车人身后打!”

    “兄弟,我们之所以会跟随你们,就是因为我们高车的希望将会留存,族中只要有孩子和女人在,总会继续壮大的。可现在……”

    斛律光斗有些心虚地将眼睛看向别处:“你们魏人的军队如此强大,现在少我们片刻也没什么。等我们救了族人,就来和你们汇合便是了!”

    “然后高车人就会一直背负着临阵撤退、背信弃义的名声!哪怕日后真的归顺了大魏,魏人也会永远记得你们曾经在涿邪山下抛弃我们的大可汗,独自离开的事情!”

    狄叶飞将牙齿咬得嘎嘎响:“地弗池大营绝不会被柔然的散兵游勇攻破,可涿邪山明显是敌人的埋伏,那里才是蠕蠕拼死一搏的地方!”

    “我们……”狄部的族长狄主兵回身看了看族中的勇士,他们一直在议论纷纷,年轻的似乎有一些愿意跟着狄叶飞去救援涿邪山,可只要有家室老小在地弗池的,基本都没有留下来的心思了。

    见到自己原本仰仗的高车勇士似乎瞬间就分崩离析,狄叶飞用眼睛盯着那些看着他的高车同族,一字一字着重地说道:

    “你们那些誓言呢?你们允诺过,会用自己的勇敢向鲜卑人证明高车从不缺英雄!”

    “这才多久,你们就已经忘掉了曾经立下的盟约了吗?”

    贺穆兰看着以一人之力阻挡着高车人离去的狄叶飞,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再这么拖延下去,涿邪山的情势就不大好了。

    贺穆兰不知道狄叶飞为什么一定要高车人去救拓跋焘,而不是回去救自己的族人,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高车人很难做出狄叶飞想要他们做出的抉择。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让高车不陷入两国交战的漩涡之中,而选择了跟随更强的魏国。可是如果让族人在这时出现无谓的死伤,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狄叶飞是有野心也有信念的人,他应该有着自己的想法。但他毕竟是“魏国人”,哪怕他和高车同根同源,也不是立刻就能达到让所有高车人马首是瞻的威望和人脉。

    “阿其火,盟约是高车人继续存在才能延续的。”斛律光斗摇了摇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让惨遭这样的命运,我们都无法承受。抱歉,我们必须要……”

    “让他们走。”

    贺穆兰大步流星地来到了狄叶飞的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她的手一接触狄叶飞的背,立刻惊讶地侧头扫视了他一眼。

    正因为她接触到了他的身体,这才发觉狄叶飞正在微微地颤抖。那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而极力地控制肌肉的举动。

    高车人尊敬狄叶飞,也尊敬贺穆兰,因为两人都是强者,也是智者。

    此时,两个人并肩站在那里,一个身材颀长,一个表情冷傲,未曾开口,已经形成了惊人的一种氛围。

    在一阵惊心动魄的静候之后,贺穆兰平静地说道:“我能理解各位的心情,如果有愿意和我们一起前往涿邪山的,我万分感激。如果你们真的放心不下地弗池的族人,也可以离开去救援我们后方的大营……”

    她更像是和狄叶飞解释一般地说道:“救援地弗池也是帮助我们,不必苛责。陛下是我们的陛下,理应由我们来救。高车人的血为高车人流,魏人的血为魏人而流,双方都原意为对方流血,这才是真正的盟约。”

    一旁的高车译官将贺穆兰的话传达给身前的高车人,几位族长献上了感谢的敬礼。

    贺穆兰却没时间再跟他们纠缠了,她和高车人点了点头,转身和狄叶飞说道:“你是黑山大营的百夫长,我是右军的虎贲将军,是你的上将。现在我命令你带领愿意跟随你的人,和我一起援驰涿邪山,不得再延误。”

    这话已经是命令了,狄叶飞再有不甘,也只能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斛律光斗神色复杂,他回身用高车话说了什么,没有一会儿,陆陆续续地有不少高车青壮走了出来,来到狄叶飞的身侧。

    斛律蒙抓了抓头,和自己的父亲大声争辩了几句,也走到狄叶飞身旁,大声说道:“你救过我一命,我跟你们去!”

    他的话似是勾起了不少人对于金山南麓的记忆,又有一些人也走了出来。

    但和留下来的人比起来,人数自然是少的多了。

    贺穆兰叫来虎贲军几个熟悉路径的斥候,让他们带着这些高车人去地弗池的大营救援,然后命令传令官敲响战鼓,马上整军出发。

    从高车人吵着要走,到贺穆兰快刀斩乱麻放弃高车人的队伍,其中不到半个时辰。

    可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似乎已经将狄叶飞打击的体无完肤。

    以至于当他上了马,挽着缰绳,也依然是一副彷徨迷离的样子,不停地偏头看向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疾奔的高车同族们。

    贺穆兰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也为自己以前的乐观好好的警醒了一番。

    她带领虎贲军尚且还未做到完全让人信服,又怎么能觉得和狄叶飞汇合以后,他们就能带领高车人征战沙场,所向睥睨呢?

    从穿越以来,她的自以为是已经一点点的被消磨殆尽,所以当遇见这种情形时,已经可以当机立断的选择轻重缓急,然后将这种挫败立刻抛掷于脑后,只关注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可狄叶飞大概是一路太过顺遂了,所以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

    也是,原本应该经历艰难险阻的南下之旅,也因为闾毗对他的痴迷而变得分外容易,贺穆兰前去迎接高车人时,几乎没有派上什么用场,那些高车人就已经自己南下找到了她的队伍。

    老天爷是如此幸运的照顾着狄叶飞和高车人,以至于在柔然和魏国的交战中,他们像是处在龙卷风的风眼位置一般,丝毫没有感觉到战争的残酷和狂乱。

    高车人不想失去一切,因为他们获得的太多。

    就如贺穆兰说的,这不必苛责,因为这便是人性,是无法勉强的天性。

    “真正的盟约,是存在于心中,而不是口头上的。”

    贺穆兰驾马来到狄叶飞的身边,看着他身后几百个高车勇士,低声开口。

    “你如此幸运,已经拥有了你想要的东西。”

    狄叶飞怔怔地看着她。

    “我率领着五千虎贲军,可是如果我选择的道路和他们背道而驰,你觉得他们会留下多少追随我?”

    贺穆兰轻轻笑了笑。

    “不要沮丧了,看看背后吧。”

    狄叶飞扭过头,斛律蒙等汉子虽骑在马上了,但也露出着和狄叶飞一样迷茫的表情,似乎像是选择这条路是他们一时冲动的结果,又像是他们不明白自己都留下来了,为何狄叶飞还是如此的难过和彷徨。

    蓦然间,狄叶飞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火长……”

    他擦掉眼泪。

    “谢谢你。”

    如果他都一直这般彷徨,那身后的这些汉子会不会更加后悔?

    他原本就是个百夫长,却在梦想着自己能够率领高车人的千军万马,为高车的未来画上美好的图画。

    可高车人要的,未必就是他画好的图画。

    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让他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是狄叶飞,为了拯救高车同族而来柔然的魏国人,他是黑山大营的百夫长,为魏国出生入死的右军将士。

    他既然是为了让同族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来,如今他已经做到了,又有什么好愤怒和难过的呢?

    他收获的,已经比原本期望的更多了啊。

第235章 灾厄靠近

    地弗池大营里,因为有高车人的加入而变得庞大至极。加之之前俘虏了匹黎先的两个儿子和大批柔然战士,这个原本不大的营地变得热闹起来。

    高车人带来了高车、用器,也带来了会烹饪食物的女人和老人,以及带来欢声笑语的孩子们。

    地弗池的魏国士卒从未在打仗的过程中经历过这样的欢声笑语,以至于他们不能跟随拓跋焘上前线的遗憾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当然,因为大量高车老弱妇孺的涌入,地弗池的防卫也变得十分困难。原本只要巡逻营地的,现在却必须连同高车人驻扎的地方也要巡逻,人手变得紧张,各种摩擦也经常发生。

    而对于前来偷袭地弗池大营的二王子和三王子,看到面前出现这么一座庞大的营地,几乎和柔然王庭祭祖时的动静差不多了,几乎是凶神恶煞一般地对着某个吓呆了的柔然人骂道:

    “你不是说只有一万多人吗?这是一万多人?我看附近归附的部落全都在这里了!居然还有高车人!拉下去,把他的手给砍了!”

    那个可怜的柔然人就这么被拖了下去,他是地弗池刚刚被占的时候逃走的牧民,得到的消息自然也是那个时候的,此时高车妇孺老幼众多,自带帐篷和高车,浩浩荡荡一片,远眺之下,确实让人心惊肉跳。

    “怎么办,我们还去?”二王子和弟弟商量,“我们人数远没有对方多,不如直接离开吧?”

    “再看看,我们在西边领地的牧民绝不会归附魏国,应该不是跟着闾毗出战了就是跑到北面去了……”三王子叫了几个身手敏捷的骑兵,让他们藏在草丛里尽量去近处看清楚虚实。

    从清晨等到正午时分,那几个柔然人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南边营地里全是高车人,都是老人和小孩,还有不少女人……”

    女人?

    魏人打仗怎么会带女人?

    莫不是都是俘虏?

    一群柔然人立刻露出狂热的表情,三王子更是脱口而出:“太好了,这么多累赘,足以拖垮鲜卑人!”

    柔然人惯用奴隶和死营作为盾牌,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用上的,不管手段多么残忍,都是值得一用的。听说南边那片营地里全是不能征战之人,这些骑兵露出像是看到骏马拖着重车一般的表情,几个柔然将领商议一下,立刻命令全军绕到南边,在深夜对高车人发动袭击。

    地弗池的鲜卑人和高车人还没有发现已经有一只饿狼盯上了他们,那些年轻的鲜卑骑兵们还沉溺在高车美人带来的粉红氛围里,正做着高车归附后娶得美人的美梦。

    至于高车人?对于高车的女人们来说,这些穿着盔甲,千里迢迢北上的精壮骑士们也带着让人熏醉的魅力。

    若不是有老成的高车老人们守着,地弗池的大帐中不知还要开多少让人疯狂的“晚会”,等冬季到来时,也不知道还要出生多少鲜卑和高车混血的孩子。

    黑山大营里老光棍、小光棍不知有多少,魏国女子地位不低,常在边关,婚姻基本都靠官媒和军府做主,而黑山城里那些妓子几乎已经称不上女人了,如此鲜活而美丽的高车姑娘们整日里从营地间走过,无异于一道漂亮的风景。

    对此,地弗池的将军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守营的日子无疑是枯燥的,而且被留下不能出去打仗已经够倒霉的了,总要有些新鲜事情弥补他们的遗憾。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双方似乎仅仅是看着,就已经足以抚慰心灵。

    “我,我叫羽真力,我……我……”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的鲜卑士卒拦下某个打水的姑娘,“……你听得懂鲜卑话吗?”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用高车语吐出一大串话来。

    这个叫羽真力的青年苦恼地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鹿哨来,递给这个姑娘。

    “你大概听不懂我的话,我,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很健壮,长得也好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我能认识你吗?”

    那姑娘是典型的高车女人,身材高挑,狭长的丹凤眼,穿着件黄色的毛织薄呢袍,脚上套着一双薄皮靴,由于听不懂对方的话,那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迟疑的表情来,显得更加妖娆动人。

    但这个姑娘无疑是知道自己很漂亮,而高车人经常“晚会”,自然也能分辨对方的爱慕之心。她放下手中的水桶,接过这个青年的鹿哨,好奇地看了看,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高车人和鲜卑人接触已久,这种简单的“谢谢”羽真力自然是听得懂的,他傻笑了一下,引起后方几个观望着的同袍发出的笑声。

    高车姑娘脸一红,将鹿哨塞回腰带,提起水桶,好像逃出笼子的雀鸟一般快速的离开了。

    “她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呢?”

    小伙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能收下,应该是不讨厌我吧?”

    这样的猜测让他雀跃,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男人总是喜爱女人的,哪怕语言不通,种族不同。

    狭长眼睛的姑娘叫“笑语”,这是高车女孩很常见的名字。她是护骨部的女孩,在风吹日晒的柔然,出人意料的有着并不粗糙的皮肤,这让她的外貌尤其的加分。

    她有一群要好的朋友,这些女孩子们挤在一起,拿着这哨子开始议论纷纷,仿佛已经看到有一群鲜卑男儿拜倒在了她们的小皮靴下。

    有些事情总是禁不住的,尤其北方的姑娘总是热情些。对于她们来说,忠于自己的心意非常重要,即使是父母也管不了她们的选择。

    所以一到夜幕降临,总有些缱绻旖旎的事情发生,会一些高车话的鲜卑男人更加吃香,偶尔有一两个汉人,更是让高车姑娘们心生好奇。

    好奇便是心动的开始。

    好在魏**令森严,军队中的男人们虽然被勾动的蠢蠢欲动,但军中该有的巡逻、操练、后勤补给等等一概是有条不紊,只是在平时严肃的气氛里,总算多了一些乐事罢了。

    柔然人的夜袭,便是在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夜晚发生的。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柔然,柔然人对他们的草原十分熟悉。南边的营地全是老弱妇孺组成,只有极少数的魏国骑兵驻守以作防御,这便给了柔然人可趁之机。

    他们绕过重兵把守的魏国大营,从南边首先发动攻击。

    被重重抽了鞭子的马匹首先开始冲锋踩踏,值守的魏兵还没发现出了什么事,就看见上千匹马冲了过来,他们只能调头就跑。

    疯了一般的马冲进南边的营地,柔然的骑兵立刻结成阵势,向着高车人的帐篷冲杀了起来。

    高车人一直很相信自己的安全,地弗池在后方,西线和东线的鲜卑人早就打的柔然人抬不起头来,西边大片领地里的柔然人被驱赶到无影无踪,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柔然被灭,他们就能享有大片放牧的地方,再也不用继续做奴隶。

    这样的美梦却被铁蹄无情的践踏了。

    睡得正香的高车人们被熟悉的马蹄声惊醒,对于他们来说,再也没有比这马蹄声更可怕的声音。

    箭矢声、刀剑相撞的声音、砍杀声和凄惨的叫声让无数高车人开始奔逃,还有更多的人还在睡梦中就莫名其妙的丢掉了性命。

    南边的大营里一片混乱,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无数母亲抱着年幼的孩子朝着北面的大营跑,而更多的是腿脚不够快而被射死射伤在营地里的人。

    “外面怎么这么吵?”

    乐浪公主披衣而起,只是听了一瞬,立刻就变了脸色。

    “敌袭!”

    她是真正经历过乱世的人,柔然几次更迭的刀光剑影她都身临其中。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连来了魏国,依然逃不了这样的命运。

    “夫人!”

    阳哲带着几个闾毗帐下的武士进了帐篷。“有柔然人袭击高车部落,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柔然?现在还有人有这种魄力?”

    乐浪公主是柔然大汗的阏氏,自然是了解柔然人的情况,像这样突袭后方的疯狂之事,若是年轻时的大檀也许做的出,但到了现在,应该是没有人敢这样孤注一掷了。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夫人,带着月牙儿去安全的地方!”

    魏国为了保护乐浪公主的安全,让他们混在了高车人之中,但出于安全的考虑,她们离北面的主营很近,顷刻便能到达。

    乐浪公主也不耽搁,立刻抱起已经吓醒了的女儿,只匆匆披了一块毯子在她的身上,一群人动身朝着鲜卑人主帐而去。

    一离开自己的帐篷,乐浪公主便感觉到了南边扑面而来的热气。

    待她扭头一看,顿时骇然。

    高车人的营地里火光冲天而起,妇女和孩子的啼哭声、老人的惨叫声,犹如某种魔咒,惹得乐浪公主竟迈不动脚步,心下隐隐有些害怕。

    无数的高车人朝着北面而逃,他们明明拥有多于对方的人数,却像是被狼追赶的兔子,惊慌失措的夺命狂奔中。

    一位母亲尚了好几刀,身后跟着几个如狼似虎一般的柔然人,她的怀里也同样抱着一个小女孩,那孩子似是已经吓傻了,直知道呆呆的睁大着眼睛。

    “夫人,我们快走吧!”

    情急之下,阳哲拉起乐浪公主的手。

    “不要再看了!”

    “不行。”

    乐浪公主抿了抿唇,扭头看向自己的侍卫。

    “去把那对母女救下来吧。”

    阳哲脸色一白,“公主,你不会是要……”

    情急之下,他唤出了年轻时对她的称呼。

    “这里的大营一旦有失,我们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魏人应该片刻就到……”

    她的话音未落,立刻就有大批的魏人出动了。

    骑着战马的将士持着武器,快速地朝着南边援驰,为首的将领大声用鲜卑话命令高车人先躲起来,不要奔窜,但高车人大多不懂鲜卑人的话,依然惊慌失措的乱跑。

    乐浪公主的几个侍卫救了那对母女回来,那女人身受重伤,一到达乐浪公主的身边就晕了过去,她的女儿依然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连眼睛都没眨过几下。

    乐浪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正在从她小小的身躯上汲取勇气。

    “会高车话的侍卫立刻去帮助魏人,传达命令……”

    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侍卫,闾毗的亲卫大多都会高车话和匈奴话,她的命令一下,立刻有十几个侍卫得了令,往魏人的方向而去。

    魏国有几个将军领着士兵过来,见乐浪公主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知道乐浪身份的将军,立刻派出骑兵护送她去安全的地方。

    “夫人,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吧。”一位将军轻声说道:“否则我们损失更大。”

    南边的营地有失虽然对他们来说十分懊恼,但因为死的不是军中儿郎,所以作战能力不减,随时都能够反击。

    可是乐浪公主若是有个万一,闾毗肯定就不再遵守盟约了。

    柔然人一发觉魏人已经救援,立刻把大量失去抵抗能力的高车人驱赶到一起,阻挡在魏国人和柔然人之间,使对方不能使用弓箭射击。

    鲜卑骑兵天下闻名,可在这种类似于巷战的地方,拼的都是个人的武勇,骑兵无法奔驰,骑着战马和步行的速度差不多,最先救援高车人的魏国骑兵和柔然人们杀在了一起,很快战成一团。

    乐浪公主派出去的侍卫跟在魏国将领的身边,大声用高车话传达他们的命令。听到高车话的高车人们立刻朝着帐篷、高车、车底、一切可以躲避的地方隐藏起来,柔然人见高车人四散逃了个没影,顿时又气又急,结好阵势,先消磨掉救援的骑兵。

    羽真力此时也在第一批救援的魏军之中,他和无数汉子一样,一听到南边的动静就立刻朝着南边跑,救援的将军领兵前往的时候见到了这些已经出动的士卒,立刻将他们归入队中,一起援驰。

    他心中担忧自己的“高车姑娘”,在柔然人的阵中横冲直撞,当者披靡,很快身边就跟随了一群将士,一边杀敌,一边救下沿路的高车人。

    越冲杀的向前,他的心中不安就越重。照理说年轻的女人不似带着孩子的妇人或老人,应该是最先逃出来的一群,可他们已经相当靠近敌人了,依然没有看到“高车姑娘”的踪迹。

    ‘也许她朝别的方向逃了。也许她早逃出去了。”

    他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继续冲杀。

    柔然的二王子和三王子没想到魏人来的如此之快,不由得脸上变色。

    他们的目的是尽量骗的鲜卑人到南边营地里来,然后他们伺机骚扰,慢慢将对方吞掉。

    谁料战事刚起没多久,魏军就已经追到了!

    他们哪里能明白这些魏国小伙对高车女人们的情愫,莫说只是隔着不远的帐篷,便是隔着水,隔着山,为了心中心爱的姑娘们,他们也会迅速赶来。

    还有那些喜爱孩子欢声笑语、有家室的鲜卑军户,那些受过老人和妇人恩惠,享受过美食的汉子,一切过往都不停地催促着他们,让他们快些去营救这些莫名卷入噩梦中的可怜人。

    “先撤退吧?”二王子见涌来的越来越多的魏国骑兵,连声劝道:“何必给吴提做嫁衣?高车人又不会走,只要还在这里,迟早还有机会!”

    “我们又不是为高车人来的!”

    三王子咬着牙,“多拖延一会儿,多拖延一阵子,父汗那边才能成功!”

    他二人是同母的兄弟,三王子不走,二王子也只能继续命令部下的骑兵继续俘虏高车人。

    等魏人救下许多高车人,杀到柔然人身前时,不由得愣住了。

    密密麻麻的高车老幼被困在一处空地上,四周全是柔然骑兵,用弓箭指着空地里的老弱妇孺。

    为首一个长相尖刻的年轻人冷笑着站在阵后,用鲜卑话对着魏人们叫道:

    “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必叫他们万箭齐发,将他们全部射死!”

    “我管你们射不射死他们?他们又不是我们的……”

    一个将军有意试探,谁料刚刚开口,那尖刻的年轻人立刻命令旁边一队骑兵射了一轮。

    一时间,几十个高车老幼应声而倒,空地上一片哭声,母哭其子,子哭其母,哀声让人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憷。

    那将军大概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恶毒,见到自己一句话造成这样的结果,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兵器,半天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将军,怎么办?我们当真就这么……”一个将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被围住的高车人不过几百人,大部分的高车人还是逃了出去。

    南边营地里四处倒卧着受伤的高车人,柔然人不过数千,却是各个悍不畏死,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先让我们的人救人!不能再把高车人陷在他们手里了!”地弗池大营的守营将军下令先把受伤的高车人送到后方救治,再尽力搜索所有营帐和高车,把人先救出来。

    “若是死的太多,陛下一定要问罪!”

    拓跋焘一直觉得高车人归附是因为他英明神武,若此时弄出大量的伤亡,还是在前方一片告捷的时候,他们恐怕各个都要解甲归田了。

    “可是我担心迟则生变,他们这样不像是要拼命,却像是要等什么……”一个将军不安地说道:“不会还有伏兵,就等着我们把人从主营全部调过来吧?声东击西?”

    “是了!就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守营的主将猛然惊醒,立刻吩咐主营一定要有人留守,不可擅自出动,又安排了众多弓箭手,用箭也指着那群柔然人。

    因为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主营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高车营地里的柔然人的人数占了上风,好在对方只是以高车人为质,并没有卖力冲杀。

    只是继续这么僵持下去,等到了天明的时候,必定要分出胜负来了。

    否则柔然人夜晚发动进攻,到了天亮一定疲惫不堪,仅有的优势也要消耗殆尽,而魏人占据大营,夜晚是休息过一阵子的,不像柔然人远道而来连续行军。

    双方都知道这个情况,二王子和三王子吩咐所有的骑兵都不得下马,随时准备进攻或者撤退。

    那些高车老幼在空地中瑟瑟发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黑暗的未来。

    羽真力在自己主将的身后,看着那片空地,死死地盯着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抱着一个小男孩,一边低头安抚,一边偷偷扭过头擦去自己因为害怕而涌出的眼泪。

    他的高车姑娘,终于还是陷入了危险之中。

    ‘还好,还好,主将没有下令放弃那些高车人,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会怎样。

    也许会恨自己的主将?

    这有什么好恨的呢?用几百异族换几千柔然人,谁都能算清楚这个帐,也许放弃那些高车人才是对的选择。

    一时间,他对自己的无力痛恨了起来。

    似乎只有恨自己,才是这时候唯一的选择。

    柔然人和魏人对峙了一个时辰,天色还未见亮,柔然人的火把渐渐快要用完了,守营的将军们心中大喜,就等着柔然人火把熄灭的那一刻发动奇袭。

    就在此时,大地震颤,从北面的方向又来了一支队伍,夜晚行军向来是兵家大忌,可这支队伍却像是不顾一切疾奔而来,那急促的马蹄声击打在所有人的心头,让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了一阵不安。

    ‘北面?难不成是哪位将军回来补给了?不,哪有在晚上行军的将军?’

    魏国的守将脸色灰败,立刻吩咐军中做好准备,保护好辎重和粮草,随时准备撤离这里。

    他们奉命保护高车人和辎重,如今遇到奇兵,若必须放弃一边,那一定只能放弃高车人了。

    平城离这里何止千里,运送粮草和辎重实属不易。柔然缺乏物资,夏天又不能放牧,本来就已经是在做困兽之斗,若是得了这里的粮草和辎重,说不定立刻就能聚集起一支大军来。

    柔然人比魏人还要心惊肉跳。他们是孤军深入,几个王子带着能动用的人马分别袭击地弗池的大营和兔园水的大营,绝不可能再分出兵来。

    就在双方都准备放弃高车人撤退的时候,远方的军队露出了他们的行踪。

    来者队伍齐整,显然不是溃军。

    漆黑的夜里,对方没有竖起旗帜,所以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军队。

    这一支队伍人数也有近万,看守大营的将军们心中骂了句邪门,柔然境内虽然空旷,可作战的人数也不少,但控弦之士大多囤积在东部领地,就算驰骋而来也要几天。

    他们魏人也是一般,大多都在王庭附近跟随大可汗作战,此时绝不会有哪支队伍回到大营。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接二连三的出现大部人马,而且都不是随便抓了武器上马的牧民。

    “来者何人……”

    人……

    人……

    人……

    数十人大喊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地里传了出去,一直传到远远的骑兵之中。

    没有人答应,对方又问了一遍。

    “来者郁久闾毗!”

    片刻之后,来者的军中响起如雷般的喊声。

    这喊声让二王子和三王子欣喜若狂,而魏国的守军将军也没露出什么绝望的表情,反倒是默默地让身边的将军派一队人马离开,去把乐浪公主“控制”起来,悄悄的带到这里。

    郁久闾毗,鲜卑人都习惯称呼郁久闾氏为闾氏,来人正是闾毗。

    他在行军的过程中遇到了看管替马的二王子部下,知道二王子和三王子此时已经换了战马,休息进食完毕,准备在夜晚发动夜袭。

    听说对方已经出发了好几个时辰,顿时吓得闾毗趁夜赶路。

    他原本想着地弗池能够拖延一时,但从二王子那些部下口中套出来的话里,得知了他们准备以高车人为突破口,尽力蚕食魏军。

    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在魏人军中,而且很可能伪装成高车人一起南下。

    若是大战一起……

    幸好,幸好赶上了。

    看起来不像是魏人落败的样子。

    不朝北面主营而是朝着南边营寨而行的闾毗本就让人生疑,此时魏人问话,他更是苦笑不已。

    明面上,他是柔然人的右贤王,拥有王帐的宗室……

    他真报出自己的名字,说自己是来救援魏人的,魏人真的会信吗?

    可要不报名字,怕是还没靠近,就被柔然人和魏人一起射过来了。

    总不能喊自己是“花木兰”那厮吧?

    罢了!

    对方应该有知道自己身份的将领。更何况他的母亲就在对方军中,足以表现出他的来意。

第236章 讨价还价

    闾毗的一生,可谓是坎坷至极,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么一个身份尴尬、性格又绝不甘于平庸的贵族,却没有吃过什么苦,就连他自己,最后甚至还到了右贤王的地位。

    而将他那悲惨的人生扭转了的,正是他的母亲,乐浪公主冯嫣。

    一个嫁于蛮荒国度的公主,要想在柔然的王庭里立足,又拥有这么一个既尴尬又重要的身份,她所牺牲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她甚至在闾毗最被大檀见弃的时候怀了大檀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是女孩,但也足够扭转当时颓唐的局面。

    在拓跋焘的危机出现之时,闾毗自然也陷入了所有男人都会犹豫的选择,是接受内心野心的召唤呢,还是选择自己的家人。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否则闾毗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闾毗会选择来到地弗池,除了因为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内心的良知以外,他在斟酌一番后,认为抓到拓跋焘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益处。

    做了这种事后,他势必要面对魏国拿自己母亲和妹妹做人质的境况,这种境况不是他想要面对的。

    他是柔然人,就算抓了拓跋焘,也不可能因此登上魏国的王位。而若是他通过俘虏拓跋焘获得柔然的汗王,那这样的屈辱就会永远铭记在所有鲜卑人的心头,魏国人能踏破柔然一次,就能踏破柔然第二次,第三次……

    他要一个残破不堪、永远强敌环伺的柔然做什么?

    至于那位神秘的高车姑娘,按照她的性格,如果他是用这种手段得到她的,怕是从此他永无宁日。

    一个有智慧、有韧性、又对自己带着仇恨的女人,足以覆灭他的家庭和他的人生,让他的下半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地弗池大营里,乐浪公主冷着脸被一群魏国士卒“保护”了起来,阳哲抱着她的女儿月牙儿,紧紧站在她的身后,看起来犹如一家人。

    魏国的士卒们似乎也不清楚被派来做这样的事为了什么,但他们却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很不一般,所以尽量保持客气又和善的面孔对待他们。

    但这并不能减轻乐浪公主心中的担忧和不安。她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大营,先是遭到了柔然人的袭击,现在又被魏国人软禁了起来,这其中必有什么曲折和缘故。

    ‘莫非他们以为这些柔然人和我有关?’

    乐浪公主心中飞快的思考着。

    ‘不,如果是这样,一开始他们就会软禁我,而不是现在才这么做……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微微侧着头思考的乐浪公主风韵动人,这个女人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拥有如同年轻女人一般的长相和气度。

    当乐浪公主静止不动,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时,她表现出一种冷峻到近乎严肃不可侵犯的神情,这种庄重让魏国的士卒越发的表现出恭敬,而阳哲……

    阳哲已经呆呆的看着这样的乐浪公主许久。

    他想,他大约就是被这样的神情所虏获的。

    每一次到了险境之时,便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端庄让他安下心来,静静的为她遮风避雨。

    她是个内心如此安宁之人,就算外面的狂风暴雨再怎么猛烈,也没有人能摧毁她的这种宁静。

    一个女人尚且没有惊慌失措,他又怎么能自乱阵脚呢?

    先静观其变吧。

    ***

    闾毗领着大军迅速的接近了地弗池大营的南边,他没有立起王旗,但是在场的所有柔然人都表现出一副激动的样子。

    在他们的眼中,闾毗一定是来救援他们的,否则不会趁夜行军。

    闾毗大军靠近营帐时,才借由柔然人的火把看清了场面上的局势。

    被围在空地里的高车人瑟瑟发抖,但举着长弓的柔然人手臂也同样如此。那是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肌肉已经开始痉挛的缘故。

    闾毗好笑地看了一眼,顿时对名震天下的鲜卑骑兵起了轻视之心。

    ‘不过几百个高车人,就算此刻死在这里了,高车人也只会恨柔然人而不是他们魏人,竟然摆出这样对峙的样子……’

    闾毗派出一个心腹去二王子那里,让他们迅速向他的队伍靠拢,不要再在营地中纠缠了。

    得到命令的心腹飞速的奔到柔然人之中,将闾毗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二王子和三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场上的柔然人,终于还是准备撤退了。

    “我们撤!”

    得到了援军,还期望着一起会师袭击正营的两位王子,立刻下令收兵。

    “这些高车人怎么办?”

    一个士卒有些犹豫地开口询问。

    “这些吃里扒外的奴隶……”

    三王子残酷地张开口,吐出两个字来。

    “杀了!”

    刹那间,一直持着长弓的柔然人终于可以放松他们的肌肉了。无数箭矢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一般冲向空地中的高车人。

    有些反应迅速的,立刻就趴倒在地上,更多的却是闭着眼接受命运带给他们的无情玩弄。

    柔然人撤的很快,他们原本也快坚持不住了,此时闾毗的到来立刻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疯狂的向着“友军”奔去。

    “不!不!”

    羽真力看着自己的“高车姑娘”一把抱住那小男孩,替他挡下了致命的箭矢,立刻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随着他的嘶吼声,就像是旱地里凭空响起的惊雷,被激怒的魏国骑兵们立刻冲了出去,手持着弓箭和武器玩命的在后方追击。

    “回来!速速回应!”

    几位将领见势不妙,立刻鸣金要求冲出去的骑兵们回防。可是已经被愤怒烧红了眼睛和大脑的魏兵们却像是听不见主将的指挥,继续坠在这支柔然部队的后面,射出他们愤怒的箭矢。

    长久的对峙,艰难的坚持,他们想要保护的高车人,依旧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了他们的死亡。这让他们感觉到一种被命运和敌人玩弄的荒谬感,为了驱散这种荒谬感,他们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想要让对方明白这么做的下场。

    二王子和三王子不屑地看着后方的几百骑兵,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些人被他们蚕食干净的样子。

    他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完全无法预测的命运。

    二王子和三王子一直奔到了闾毗近前,还未客气感谢一番,就被早已准备好的勇士拉下马来,绑成了个粽子,嘴里塞了东西,眼睛也被蒙上了。

    莫说二王子和三王子,就算他们带来的柔然人,都被这样的逆转惊呆了,有些人甚至以为这闾毗是敌国的法师变的,这一群都是幻影……

    否则的话,他们的右贤王怎么会做出这么失心疯的事?

    “牟汗纥升盖可汗已死,二王子和三王子已经被我俘虏,按照柔然的规矩,你们现在都是我帐下的骑兵。”

    闾毗谎称可汗已死,成功的让这些人更加慌乱。

    “效忠于我,为我征战!”

    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懵了的柔然人举棋不定地站在原地,后方的魏国骑兵却已经冲杀了过来。

    闾毗命令自己的人按兵不动,二王子和三王子的人被几百个骑兵追的到处跑,一下子觉得前方是陷阱,一会儿又觉得后面这些骑兵像是疯狗一般,浑然不顾性命,还没一会儿,就已经打得胆丧心惊。

    “他们杀了她!他们杀了她!”

    羽真力红着双眼,眼睛只死死的盯着刚刚射过箭的几个柔然人。

    他已经看不清前方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杀!杀!杀!一直杀到靠近那些射过箭的柔然人为止!

    魏军大概是看出这两支柔然队伍应该是闹内讧了,立刻有主将带着骑兵追击逃跑的溃军。

    无边的夜色之下,上演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幕:

    柔然几千骑兵被魏国几百人追赶的到处跑,而在几千骑兵的前方,是上万纹丝不动、好似木桩一般的骑兵。他们想要冲入“友军”的队伍,却被同胞用弓箭指着,不得不往后回头,去面对越来越多涌来的魏兵。

    被夹在中间的柔然人茫然无措极了,他们既不被右贤王接受,又受到魏国人的追杀,原本还能对峙的平衡局面荡然无存,可是他们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落到这般下场!

    那不是右贤王吗?不是柔然的王室吗?

    “效忠于我,为我征战!”

    闾毗又命人喊了起来。

    “向我屈膝,供我驱使!”

    越来越多的柔然人听到了他的话,疯狂的冲到闾毗的阵前,跪下他们的膝盖,亲吻闾毗战马踏过的土地。

    后面赶上的魏国人有些发怔的看着这疯狂的敌国首领,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收买人心?!

    一时间,这些人的心头一阵被轻视的憋闷油然而生,恨不得把为首那个青年拽下马来揍个舒坦才好。

    地弗池的军营里一遍又一遍的响着收兵的鸣金声,被面前的一幕惊讶到的魏国骑兵像是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狼,开始随着这鸣金声返回后方的大营。

    羽真力原本已经冲杀到了近前,却被同袍挡住马身,要求立刻回返。

    如今闾毗已经有万余人,而他们这支骑兵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杀过来,但此事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谁还会关心这个?

    羽真力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靠近敌将,心中的怒火却无法发泄,于是咬紧牙关,横过自己右手的铁枪,用尽力气朝着敌将的方向掷了出去。

    砰的一声,铁枪犹如巨大的箭矢一般飞过几人的头顶,斜斜插在闾毗身前不远的地上。

    这样的力量和距离让闾毗不由得动容,直直朝着投出铁枪的骑兵望去。

    漆黑的夜色中,羽真力和闾毗的视线却奇异的撞击在了一起。羽真力眼中那不甘和恨意让闾毗微微收回了视线,偏过头去,下令自己的部将收编二王子和三王子败退过来的骑兵。

    地弗池营地里如今一片混乱,高车人的哭叫、鸣金的声音、守营将军们深夜领着众将士戒备的命令声,乱七八糟的传入闾毗的耳朵。

    也许黑夜真的能孳生魔障,闾毗只是看了一会儿,听了片刻,心头又涌出许多想法。

    ‘这些鲜卑人现在乱成这样,我带着大军杀过去,说不定这处营地就被踏平了……’

    他微微仰起头。

    ‘我现在若是去控制住那些高车人,以他们为要挟,她一定会乖乖的现身,说不定高车一族从此也可以归顺于我……’

    ‘这后方的辎重和粮草如此多,我若得了,领着这上万骑兵去把西秦和北凉打下来,说不定日后也能成就一番王图霸业……’

    ‘我这么远来一趟,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我的儿郎跟着我,总是要吃饱肚子的,我就算现在趁乱拿了魏人一点,或者直接把他们的东西吞了,他们也不能拿我如何,反倒要谢我解了围才是……’

    闾毗几乎已经要被自己内心的骚动说服了,他甚至已经开始下令部将去打探正营的虚实和人数。

    可就在这时候,猛听得一声号角,大营里竟开始静默下来,远处两乘马驰到他们的近前,开口喝道:

    “我们将军说,您带的人太多了,请后退二十里,否则若是惊吓到了贵人,未免就有些不美了!”

    “贵人”是谁,自然只有双方才知道。

    闾毗知道自己这番过来肯定让人生疑,当下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和你们将军说,我听到‘贵人’有难的消息,立刻率领了麾下儿郎救援。如今是替你们解了围了,可是人困马乏,肚子也饿,怎能这般对待朋友?”

    他并不准备攻打魏营,但是若是让鲜卑人觉得掌握着他的母亲和妹妹就可以命令他,那他也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闾毗虽和拓跋焘有盟约,却不分主仆,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他之前担心王庭有损,将母亲和妹妹送到魏国人这里,便是笃定魏国在这一战中必胜。

    他虽不想和魏人为敌,但行军打仗粮草消耗却是如今的他坚持不了多久的,若不趁此时补充一些,等仗打完,说不定他真要带人去抢了。

    那魏国来的骑兵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条件,立刻有人回去传话。没有一会儿,那骑兵又回来了,带回来地弗池大营的决定。

    “我们的将军说,我们欢迎朋友,所以请‘您’去大营做客,顺便见见贵人。”传话的骑兵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在闾毗身后众人怒视的眼神中又说道:“只是没有去朋友家做客还带着这么多人的道理,还请右贤王见谅。”

    这便是希望闾毗让大军退后,轻车简从的进入地弗池大营了。

    像是这样的事情闾毗不是没有做过。

    他曾经为了探寻“狄花木兰”的行踪而带着十个勇士进入金山大营,摸清虚实后又全身而退。

    “右贤王,担心有诈。”闾毗的随从犹豫着说:“若是他们拿夫人和公主要挟您,您岂不是只能乖乖的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我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怕是没有两天,全柔然都知道我已经叛了。”闾毗叹了口气,“你们带着人退出十里扎营,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抢了这座大营的辎重和粮草,往西边逃。”

    “您怎么能……”

    “没有那么糟糕,你们便是我的依仗,我来此就是见我的阿母的,如今连阿母都没见到,怎么能回去?再说,我还要找魏人要些粮草呢。”

    闾毗点齐几百个精锐的勇士,压着被俘的二王子和三王子,一行人跟着地弗池大营派来的使者朝着正营而去。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闾毗来的如此干脆,刹那间,整座大营火把全部点起,照的整个大营如同白昼。

    刚刚遭受磨难的高车人冷眼看着这群柔然人进入营中,在他们路过的时候或投以敌视的眼神,或啐上一口、破口大骂。

    他们虽得救了,却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围在空地中的高车人是因为这个人来了,才被下令射死的。

    这场屠杀造成高车部落死了上千人,健壮的妇人和能够奔跑的小孩有许多幸免于难,老人却是死的最多的。每一个老人都有可能有无数的后代和子孙,这些后代和子孙将会永远记着这一天,

    年轻人和孩子的恨意一向最能酝酿出恶意的果实,闾毗好好的右贤王不当投靠魏国人,便是心中那恨意开花结果的缘故。

    闾毗自然明白仇恨的力量,他们一进营地就感受到了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恨意,这让他苦笑连连,恨不得大叫几声“不是我指使”的才好。

    在这些高车人眼中,没有什么右贤王,二王子,三王子,他们统统都是柔然人。他如今做不了柔然人了,也成不了魏国人,甚至连高车人都敌视于他,那他千里迢迢来这一趟,真是何苦来哉!

    ‘我明明是来救人的,怎么倒恨起我来了?而且好死不死,还是高车人恨我……’

    一想到这个,闾毗就有些烦躁。

    ‘我是不是要把胡子再蓄起来,否则以后见到高车人,说不定都要被偷偷捅了刀子。’

    ‘若是谁添油加醋和她乱说什么,她一定更加恨我。不行,我不能背这个黑锅……’

    闾毗确实没把那几百个高车人放在眼里,但因为他来了、又接收了二王子和三王子的人,高车人就把这件事算到他头上,其实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时机对他太不利,那几百高车人其实无论如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魏人不能背这个黑锅,倒让他莫名其妙背了。

    心情原本就不好的闾毗再遇到这种事,脸色更不会好看,所以当闾毗见到他的母亲时,这位一直岿然不动的夫人居然露出了诧异地神色,脱口问道:“你出了什么事吗?”

    若说她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被人软禁,如今见到儿子亲自来了,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他拥有斛律可汗和自己领地里的青壮,几千人的部队是随时可以纠集起来的。这样一位敌国的将领来了,只要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掉以轻心。

    闾毗看到母亲和妹妹都安好,阳哲先生也面色如常的跟在母亲身后,顿时心下一松,原本想说的千言万语似乎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他微微展颜,露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笑容来。

    “没什么,听到有人会来骚扰你们,就疾行了过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短短的一段话,让大帐中的将军们面面相觑。

    守营的将军咳嗽了一下,开始和闾毗谈起他说的“饿着肚子”的事。

    闾毗说的很干脆,他带人疾行,补给带的不多,如今又收归了二王子和三王子的残兵,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行军了,所以只能在水源地这边扎营留下来。

    这便有些赖皮,几个将军差点没说出“那你把你的部下散了去放牧”的话了。

    谁都知道这不可能,闾毗手中握着的,应该已经是柔然仅存的一支完好队伍,任谁得到这样的军队,都不会轻易散掉。

    若不是乐浪公主在这里,恐怕闾毗连“商量”都不会做,自己便取了。

    守营的将军们还想和闾毗讨价还价,后者却甩下一个石破天惊的情报:

    “柔然王庭被破,几个王子分别拖住地弗池和兔园水的大军,却是为了图谋你们的大可汗。你们如今还在争论粮草的事情,等到了向我求助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该像你们这般拖延?”

    “什么?”

    “那不可能!”

    闾毗丢下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转而伸手要过自己的妹妹,逗弄妹妹去了。

    几个将军见事情不妙,哪里还有心思和他再磋磨,立刻压了二王子和三王子下去问询,守营的主将想要和闾毗攀谈,闾毗却一改刚才的诚恳,变得冷淡起来。

    还是乐浪公主心中担忧,开口相询,闾毗这才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得到命令却来了地弗池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的话一出,众人自然知道闾毗究竟做了什么样的选择,那守军的主将几乎是立刻对闾毗行了个大礼,出去整军准备救援涿邪山,更是一口应承会承担闾毗大军所需的粮草,只希望他们能一同去支援涿邪山。

    此时的情势才算是反客为主,闾毗心中满意,便也态度一变,和这里的主将定下约定,一同发兵。

    那主将心中苦恼,这里的粮草虽多,却不是为了闾毗的队伍而准备的,如今来了这么多人,没有多久,粮草就要消耗干净了。

    直到清晨时分,高车人刚刚收拾好心中的悲痛,远方的狼嗷声一片接着一片,一听便是有高车人的队伍来了。

    这些高车老幼听到同族的呼唤,无论男女,顿时齐齐发声呼应,一时间,狼嚎之声此起彼伏,魏国人惊讶无比,闾毗更是心中充满期待。

    是不是她来了?

    若是她接到消息,带着人来救援了,他们岂不是有并肩作战的可能?

    若是两人在战场上建立起感情,那……

    闾毗心中激动不已,乐浪公主见到他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开口相问:“你这般高兴,脖子上又空空荡荡,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阳哲从不瞒着公主什么,闾毗得到那药的事情乐浪公主自然是知道的,听到母亲的打趣,闾毗忍不住一僵,半晌才恨声道:“没有得手,那药,竟是便宜了那个无名将军!”

    “咦?”

    “就是那花木兰。儿子和他比武,一不小心玉坠破了,药全撒到他脸上了!”

    闾毗一想到自己被花木兰撂倒在身下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还骗我没见过她,其实肯定是将她藏起来了!”

    乐浪公主叹了口气,按过这个话题,不敢再说。

    任何一个年轻人遇见感情的事情,大抵都是会笨的出奇的。她这儿子命中该有这一劫,就算再小心谨慎,怕是也躲不开了。

    高车人喜出望外的迎接自己的族人,守营的将军们见到来了如此强援,心中也是一松。

    如果说只凭营中的骑兵无法完全压制住闾毗的人,还要担心他在路上有什么异动的话,如今前来的高车人加上魏国骑兵,人数已经超过了闾毗的人,如此一来三方互相牵制,反倒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闾毗毕竟是柔然人,想要赢得高车人的信任是不可能的,这些高车来的生力军反倒可以成为他们的助力。

    闾毗正准备回营整顿他自己的人马,见来了高车勇士,便留下来观望了一阵,发现对方的队伍里没有一位将领是女扮男装的心上人,顿时又是失望又是高兴。

    高兴是战场刀剑无眼,她不上战场总是好事;失望则是他原本想着能英雄救美,或者在战场上展现自己的本事,如今希望都泡了汤。

    地弗池大营还是一副被骚扰过的乱象,高车人一来顿时大惊,再看还有一支不知身份的队伍驻扎在地弗池大营对岸,更是连忙疾奔。

    直到日上三竿,三支队伍才算是完全弄清楚了情况,共同发兵一起去涿邪山救援拓跋焘。

    大军走后,地弗池的后勤官忍不住嚎啕大哭。

    来了这么多人,如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

    涿邪山上。

    已经被困一天一夜的拓跋焘丝毫不见慌张的样子,正兴致勃勃的带着一群宿卫烤着几只兔子。

    也许是天不愿亡他,那被冲垮的道路上虽然有巨石和巨木,但也让山上的水涌了下来,汇到了一个小坑凹里,这水虽然不多,但这么多人喝上十天半个月却是够了。

    他们都带着粮食袋,吃的有了,喝的有了,就算西边埋伏有奇兵,两天下来,危险的肯定是他们。

    涿邪山下那么多大军,再加上求援的兵马,便是把整座山都占了都可以了,一些伏兵而已,总不能插翅飞了吧?

    拓跋焘性格又是那种豁达开朗型的,他心中料定柔然人不敢明刀明枪的袭击他,反倒越发想要让对方恼火,该打猎打猎,该休息休息,明明是被困山腹,却过的好像在外行猎一般自在。

    有时候拓跋焘兴起时,还会高歌几首鲜卑的民歌,山间笑声和歌声传了开去,让外面还在清理道路的力士们心中纷纷放心下来。

    这样的局面,让隐藏在西边山道中的吴提险些咬碎了一口牙齿。

    “笑,我看你还能怎么笑!”

    吴提冷笑着。

    “等闾毗来了,就该你哭了!”

第237章 番外到外国去(上)

    “贺穆兰,你有些不舒服?”

    颜思明有些好奇地探过头,看着总是不安地侧头,注意着窗外动静的花木兰。

    花木兰极力控制住自己莫名的眩晕感,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嗯。”

    花木兰会示弱,这是和她做了一年多同事的颜思明从未遇见过的事。哪怕当年闹的沸沸扬扬的“爆头事件”,这位也不过就是纳闷地问了问所有人,“网络”的力量怎么就这么可怕,而后也就抛之脑后了。

    新闻总是在意新鲜的人,当年红极一时叱咤风韵的“警花木兰”,在半年多的此时也已经回复了最初的低调。

    只是在这纷纷闹闹的半年间,部里真是用她做足了宣传,又是拍宣传片,又是警界和军界的交流,如果说之前只是警察系统里知道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女警,从部中领导知道花木兰的本事后,偶尔也会和军队里切磋切磋……

    到了最后,花木兰甚至经常被出借给女领导做特殊护卫工作,有些特殊人物的交流需要用到女保镖的,上面都会想到花木兰。

    “贺穆兰”的名声早已传遍,若是人们在新闻中或者电视里看到她出现在某个场合,那一定是她又要保护什么重要人物了。

    这样的推断让有些领导更加觉得“钦点”花木兰是个很有面子的事情,所以花木兰也就变得越来越忙。

    这让她很沮丧。

    在之前,她的工作主要是解救人质、协助缉毒、协助督办大案要案等等,可如今,倒成了保镖一类的人物。如果花木兰是一个有野心、想要往上爬的姑娘,那这样的工作自然会让她欣喜若狂。

    可这个时代,哪怕是英国女皇,也不可能有她的世界里拓跋焘那样的权势。前世拓跋焘都已经和她称兄道弟,她尚且不觉得这是什么恩典,到了这一世,这些领导的架子比身为皇帝的拓跋焘还要大,可是对人的尊重却还没有她的陛下多,让她很不适应。

    她从内心里不喜欢这样的工作,并且渐渐有些抑郁的趋势。

    可她前世是个军人,服从是她的天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花木兰可以说是最合格的下属,即使心中再不舒服,也勉力的参加着一次又一次无聊的宴会,或者让人难受的会议。

    好在警队里还有颜思明。

    这个男人不知为什么从认识花木兰的第一天起就非常在意她,见到她越来越压抑,颜思明心中十分担忧。

    特警,尤其是这种经常被派遣特殊任务的特别组成员,很容易换上抑郁症和狂躁症。

    过大的工作压力和常年的保密工作,常常让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有着生儡期和更细腻情感的女人。

    糙汉子还能喝酒、找女人排解压力,像花木兰这种唯一特别的爱好是骑马、生活规律的像是苦行僧一样的姑娘,恐怕很难排解。

    尤其现在她离家万里,在帝都工作,除了同事和新认识的朋友陈卫卫,连个能吐苦水的人都没有。

    好吧,其实颜思明也不知道花木兰有没有点亮“吐苦水”这个技能。

    所以警队里观察了花木兰一阵,又叫来那个做过“指导员”的心理学家和花木兰聊了聊天以后,领导把近期一个特别吃香的任务安排给了花木兰和颜思明,跟着几位特别安全组的成员一起出行。

    这任务其实也是保卫人物,只不过保卫的人很特殊。

    被保护的是一位华裔科学家,是一位洲际导弹防御系统方面的专家。他受聘回国接受国家安全工作,可是却在刚刚接受这份聘用的时候差点遭受了某个恐怖组织的绑架,还好发现的早,成功逃脱了。

    为此,国家特别重视,安排了一个特别组乔装身份护送这位科学家回国。

    原本他早就要回来的,但是他在f国学习工作的儿子却不准备和他一起回c国,所以他们夫妻两个准备从a国先去c国参加他儿子的生日宴会,陪儿子游玩几天团聚以后,再返回国内。

    鉴于之前他遭受的意外,部里一点也不敢轻忽,这次来的队员都是特种部队出身,为首的领导更是直接负责国家重要领导安全的精英。为了他夫人的安全,花木兰也被送了过来。

    说是“协助保护刘夫人”,实际上主要保卫工作都由特别安全组的成员做了,身为女成员的花木兰所要做的,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刘夫人上厕所什么的。

    部里觉得这样的工作可以让花木兰散散心,再加上是去国外陪人家玩儿的,也许可以散散心。

    得知部里安排的颜思明简直要嚎出来了。

    你要人家散心,不知道给人家放假吗?

    不知道给人家带薪年假吗?

    不知道给人家带薪年假再安排好旅行行程吗?

    边工作边散心算个毛线啊!

    贺穆兰说她的英语完全不能看,让她去国外不是压力更大吗?

    最重要的是……

    说他英语好让他陪着一起去是个什么鬼啊?

    他本来就打不过贺穆兰了,再加上一群打不过的男人,他是来“自取其辱”做陪衬的吗?

    不带这么丢人的!

    颜思明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跟着他们上了飞机。

    他们此次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先去a国接了科学家刘先生夫妇,然后再送他们去在f国的别墅和儿子团聚,游玩几天,在参加完他儿子的生日party后启程回国。

    一个研究如此厉害的课题的科学家,在差点被恐怖分子绑架的情况下还有这样大的胆子到处乱逛,祖国母亲翘首盼望的诸位领导和相关人士们都表示很蛋疼。

    无奈人家就是这样性格的一个人,咬定了先去见儿子,然后才能离开。

    现在他们已经启程,正在飞往a国的路上,可是一上飞机,颜思明就发现花木兰有些不对劲。

    她太严肃了,严肃的有些过分。

    飞机一飞上高空,她就紧锁着眉头,而且经常有意无意的用视线扫过窗外,一触即收,嘴唇抿的紧紧的。

    简直就像……

    就像……

    恐高?

    可是她曾经在高楼上执行过特别任务,没有表现出恐高的样子啊?

    颜思明出声相问,只等出一个“嗯”的解释。

    花木兰表现出不安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她怕坐飞机,而是因为……

    她一直在耳鸣。

    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花木兰,只在电视中见过这种交通工具。之前他们出差,因为带着枪械和装备,一般都开着部里的车子。花木兰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保卫工作的范围也只在帝都,基本不需要坐飞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耳朵一直在叫,但是这种感觉特别难受。同来的伙伴都是不认识的人,而且都很难接触的样子,为首的那个“李队长”更是对她和颜思明的身份表现出质疑,所以她更不想表现出脆弱的样子。

    但耳鸣这种事情,不是发生过的人是不知道有多难受的,就像一根针一直在戳她的脑子,而且捂住耳朵也没用。

    所以等颜思明开口询问的时候,她不争气的“嗯”了一声。

    然后她看见颜思明就像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张大了嘴巴。

    这样的行为让她的负担感似乎减轻了一点,她指了指耳朵,小声和他说:“耳朵,一直在叫。”

    颜思明立刻闭上了嘴巴,了然地点了点头,叫来了空乘人员,索要了几片口香糖,让花木兰嚼一嚼。

    花木兰嚼了一阵子后果然没有了耳鸣,终于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段小插曲,花木兰开始对此行有了一些不安的预感。

    果不其然,飞机飞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乱流。

    他们的航行时间要十几个小时,这样枯燥的旅行过程,很多人都选择用“睡觉”来打发,即使是特种兵和花木兰这样性格比较能够忍受枯燥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闭目养神。

    所以气流开始颠簸的时候,只要是人,都难免出现惊慌。

    尤其第一次坐飞机的花木兰。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这种惊恐。作为一个连人能在天上飞都想象不到的古人,即使接受了贺穆兰的记忆,也还有许多无法感同身受的事情,当飞机开始颠簸的时候,她已经不可避免的在想象它如何解体、她如何摔成八瓣儿云云的了。

    她不是最惊恐的,已经有女人和孩子开始哭叫了。

    飞机的乘务人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只是遭遇了乱流,很快就会结束云云,但恐慌的气氛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机舱,有个强壮的外国男人甚至在满头大汗地的划着十字。

    颜思明一把握住了花木兰的手,有些惊慌的说道:“怎么办,我我我我好像也有些开始害怕了……”

    即使是同来的特别小组成员,也有一个皱紧了眉头,和旁边的组长说着什么。

    正因为所有人都表现出不安,花木兰却奇异的表现出平静了。

    似乎若是真的被自己的恐惧心理打败,她就输了一般。

    也许,这正是她能够为将的原因。

    花木兰反拍了拍颜思明的手。

    “我也有些害怕,这很正常。”

    “咦?你也怕?”

    颜思明有些小激动的看着花木兰的手。

    ‘老子也不知道遇见多少次乱流了,怕个毛!我这不是为了安慰你嘛!’

    颜思明心中默默吐槽。

    ‘不过被贺穆兰这么关心,怎么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啊!’

    “自然是怕的,不过这时候怕也没有用啊,怕了还是得颠……”

    花木兰如是说了一句,又继续闭目养神了。

    颜思明看了看还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傻乎乎地笑了一会儿。

    “花木兰。”

    李队长突然伸过头来。

    他坐在他们的背后。

    “何事?”

    花木兰睁开眼,转过头。

    “如果飞机真的出事……”

    他刚刚说了这一句,飞机的颠簸就突然结束了。

    飞机的广播正在提醒所有旅客飞机已经离开了乱流区域,平稳地飞向目的地云云,李队长刚刚张口准备说的话一下子就顿住了,不再出声。

    花木兰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飞机真的出事”后面是什么,便没有再问。

    经过两次插曲,花木兰越发觉得自己和这趟旅程犯冲。

    十几个小时的亢长旅行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过了安检,朝着出口而去。

    由于是特别任务,这一次的行动没有办法从国内携带枪械,对单兵作战的要求极高,所以特别小组的人才对派了一个女人来特别不满意。

    好在花木兰一直表现出狼和训练有素的一面,这才让几位主要负责人员心中稍微打消了一点疑虑。

    出口处,刘姓科学家的外国助手正举着一个牌子,迎接他们一行人。

    李队长带着他们去和他汇合,那外国助手一个一个和他们打招呼,待看到花木兰的时候,眼睛一亮,热情的伸出双手拥抱她。

    “哦,真是个迷人的霹雳娇娃,我是……哦,mygod!”

    “嘭”的一声响,一瞬间,那外国助手只觉得天翻地覆,随着他的大叫,整个机场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这边。

    “贺穆兰,你这是违反纪律!”

    “哦,贺穆兰,你怎么把他给摔了!”

    “贺穆兰……”

    “对不起,条件反射……”

    花木兰有些难堪地看着地上那个奇怪的助手。

    拥抱这种事她自然不会这样反应过度。前世劫后余生时,同袍的将士们也会真情流露的拥抱一番。

    鲜卑人拥抱原本就是一种礼节。

    但这个怪人,居然趁拥抱的时候趁机揩油!

    长得像熊一样,还用那熊胡子去蹭她的脸!

    她的预感一点都没错!

    这次的旅程实在是太不好了!

第238章 番外到外国去(下)

    熊抱花木兰的男子只是很喜欢“霹雳娇娃”,但在现实生活中见不到这样的女人,从而对花木兰产生了一种好奇而已。

    再加上他性格本身就比较脱线,一见面也就出现了这种不愉快的事。

    花木兰的行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这是在出行之前李队长三令五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所以他狠狠地批评了花木兰的行为,并且警告她从现在开始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那个熊抱助手自然是不敢再碰花木兰一下,活似她是会吃人的霸王花。

    一行人很顺利的就见到了那位闻名遐迩的科学家刘乾和他的夫人。

    刘乾就像是个很普通的学者,穿着舒适的休闲西服,年约四十多岁,相貌平平,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刘夫人则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看起来年纪都可以做刘乾的女儿了。不过他们看起来很恩爱,刘夫人一直面带微笑挽着丈夫的手,这让花木兰对她升起了一些好感。

    在她这个古人看来,老夫少妻是很正常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颜思明等人难免会偶尔流露出一丝“老牛吃嫩草我好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李队长出人意料的是个很会寒暄的人,双方沟通了一阵后,定下接下来出行的日期,一群人就忙活了起来。

    他们首先要检查一遍刘乾的住所,看看这里是不是有窃听器或者其他间谍设备。刘乾听到这种猜测后呆了呆,开口问道:“不会吧?谁会对我用……”

    然后他想到了最近在做的研究,默默点了点头。

    “请随意,书房的钥匙找我夫人拿。”

    在这方面,花木兰不是行家,所以她只好跟着刘夫人在屋子里乱逛。

    “你是女保镖?”刘夫人开口对她笑道:“第一次见到女保镖呢。”

    “我是警察。”花木兰顿了顿,摇了摇头,“现在是在做保卫任务而已。”

    “做保卫任务的就是保镖啊。”刘夫人不以为然地拨弄了下头发。“我和我先生在恩爱的时候,希望你能离远一点……”

    她把“恩爱”两个字咬的重了些。

    “希望你能注意我们的**权。”

    “我会尊重你们的**,刘夫人多虑了。”

    花木兰不知道这位姑娘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依然很慎重的回答了她的顾虑。

    那位刘夫人得到答案,风情万种的走开了,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

    颜思明凑上来,问花木兰她刚才说了什么,等花木兰告诉他后,这位警官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难怪刘乾这么一个单身多年的科学家会迅速陷入爱河,不顾舆论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实在是太热情太娇艳了,像这样长期没有爱情滋润的书呆子,根本很快就会被拿下嘛!”

    “什么?”

    花木兰眨了眨眼。

    “那刘夫人,曾经是刘乾儿子的女朋友。”颜思明声音压得极低,“我来之前在网上搜了点资料。听说她和刘乾的儿子以前是同学,在遇见刘乾后被对方的学识所折服,两人迅速陷入爱河,后来刘乾的儿子就赴f读博士,不再回国了……”

    “这是人家的私事。”

    花木兰从以前起就对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我们不必要知道太多吧?”

    “你保护刘夫人呢……”

    颜思明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等她和她的继子见面该有多尴尬?你是她的保卫者,看到这样尴尬的场面岂不是更尴尬?”

    “你想太多了吧。”

    花木兰好笑的推开他伸过来的脑袋。

    “你先保护好刘先生吧。”

    李队长等人很快就巡视完房间回来了,窃听器和其他间谍设备都没有,但是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个屋子的防卫等级太差了。

    无奈他们还要在这里休息一夜才能走,李队长等人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进行警戒。

    花木兰和特别安全小组的沟通很少,那几位军人似乎也很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恰巧的是,花木兰也是不擅长和人主动打交道的人。

    这样的尴尬直到半夜时分。

    花木兰是个很浅眠的人,这是战场上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所以她从半睡半醒间突然惊醒时,立刻就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

    她从沙发的边沿一下子坐了起来,起身奔出屋外。

    花木兰的动作惊动了其他人,李队长安排三个人到刘先生夫妻的卧房外保护,领着颜思明和其他的人跟着花木兰往外走。

    花木兰拉开客厅的落地窗——这个窗门直接通往后院,轻手轻脚的来到车库门口,扫了一眼被撬开的车库门,小心的闪了进去。

    刘乾的车库里有两辆崭新的轿车,一辆价值不菲的是为他的爱妻准备的,另外一辆普通的则是他的座驾。

    这个小贼正在那辆价值不菲的车子上折腾,似乎知道这家里只有夫妻二人,于是动作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花木兰一个疾步窜了过去,伸手把那偷偷摸摸之人从车子里拉了出来,一击虎步冲拳直接将他击倒。

    后者发出一声惨叫,又被追进来的李队长等人围住,几乎来不及逃跑,就已经被擒住了。

    李队长等人的手段自然不是普通人受得起的,一番“非法审讯”后,那小贼乖乖的承认了自己是被人雇佣,来偷走这家人的车子的。

    他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偷车贼,因为数次偷盗车辆而入狱。他得到别人的消息,说是这家人只有一对文弱的夫妻在家,家里刚刚购入新的车子,车库的后门可以随便打开,偷了车子就能逃跑,加之对方又支付了一笔“准备费用”,他便来碰了碰运气。

    李队长仔细盘问,发现这偷车贼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对方是在他常去的加油站等候到他的,他刚刚出狱没多久,手头正紧,得到消息就来了。

    结果就被花木兰等人抓住了。

    绑架、偷车贼、神秘人士……

    偏偏这还不是在自己的国家,想要顺藤摸瓜也没有时间,李队长等人只能把这个小偷绑了起来,等他们第二天前往f国后让那个助手把他送去给这里的警察局,进行接下来的调查。

    被偷车贼骚扰了以后,刘乾已经深感自己的住处“安全级别太低”是什么意思,而刘夫人则是更在意自己的车会在她离国之后不安全,便委托那位助手等他们离开这里后把这辆车转手,好得到一笔费用在新工作的国家买一辆类似的座驾。

    刘乾对夫人的决定表现出一副宠溺的样子,那位助手耸了耸肩,似乎对自己还要做这样的工作表示疑问,在得到刘夫人允诺拿到一成作为劳务费后,又笑了开来,连声说自己愿意效劳。

    这一瞬间,花木兰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不像是保护什么重要科学家,倒像是来看家庭伦理剧的。

    第二天,飞机又启程了,前往刘乾的儿子所在的国家。

    一路上,刘乾表现出又担忧又期待的心情,而刘夫人则一路上都在睡觉,完全无法看出她的心情。

    花木兰两世都没有“恋爱”过,在军营里曾经有段时间做过狄叶飞的春梦,但很快就随着对方的离开而抛诸脑后了,对颜思明的担心毫无理解。

    她只一心一意的跟着刘夫人,直到下飞机的时候,才发现不太对。

    从外表上来看,刘夫人是一个非常娇弱美艳的女人,生的如玫瑰般动人,可在经过人群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所有人的碰撞。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正因为是下意识的动作,刘夫人的闪躲就变得十分奇怪。她的动作太专业了,就像是身体长了眼睛,可以立刻避开一般。

    无论是花木兰、李队长还是颜思明都隐约注意到了刘夫人的情况,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开始对这个女人的身份怀疑起来。

    但仅仅是怀疑,是不足以做出什么推断的,后者在机场人群的拥挤之后,又重新表现回了一个弱质女子该有的身体素质,让所有人都产生那一瞬间的躲避是个错觉的想法。

    有些人天生就比较敏感,最讨厌别人碰触,这不是足够的理由。

    看着挽着刘乾的胳膊,笑的一脸灿烂的刘夫人,花木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女人不是很讨人喜欢,可是……

    夫妻貌合神离什么的,也太让人伤感了。

    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刘乾夫妻拖着带给儿子的大批礼物,在李队长从机场提了事先租好的车子以后,开车前往刘乾儿子刘修远在f国某学区郊外的独栋洋房。

    花木兰一行人还未接近这栋房子,就被其中震天的音乐声逼得蹙紧了眉头。

    就像是被人掐着嗓子喊叫,又像是午夜惊梦一般的惨叫声,伴随着阵阵电子乐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花木兰也好,李队长也好,都是不折不扣的“老古董”,耳目聪敏的他们在听到这种声音的情况下,没有立刻捂住耳朵,已经算是很有自制力的了。

    刘乾听到这样的声音,似乎看到了鸭子上了树,喃喃道:“一定是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我那个儿子不会……不会……”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洋房而去,刘夫人表情复杂的跟在他身后,李队长对着花木兰用下巴指了指刘夫人,也紧跟而上。

    洋房的门口站着几个身穿皮衣的男人,身上到处都是各种铆钉,见到一个中年人奔到他们近前,立刻用f语大声地嘲笑了起来:

    【哦,我们这里不欢迎中年人,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你就算哭出来我也不会让你进去的……】

    刘夫人很快追上了丈夫,用熟练的f语问他们刘修远是不是住在这。

    【哦,你们问修?修确实住在这里。你是修的什么人?爱慕者?哎,一个华裔小伙子怎么那么多女人喜欢,你不如看看我们……】

    一个男人伸手去摸刘夫人的脸。

    她迅速的闪了一下身体,避开了对方的手。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花木兰走到了近前,拨开了那个男人又一次伸过来的手,用了四成力气捏住他的手腕,成功的让对方惨叫了起来。

    【哦,你这个女怪物!放开我的手!】

    “我是修远的父亲,我得进去!”有李队长和花木兰开道,刘乾很快就进入了屋内。

    可是进入屋内,还不如不进来。

    屋子里,一片群魔乱舞。此时还没有到夜晚,可是屋子里的窗帘全部都被拉了起来,洋房是平房,原本就有些黑,这么一来更是黑暗,无数男女随着奇怪的音乐摆动身体,五颜六色的光线扫过来扫过去……

    花木兰随便一看,就在角落里看到两个交叠在一起扭动的男女,其不堪入目之处,直接让花木兰扭过了头。

    “刘修远!你给我出来!我把你送到f国读书,你就是这么读书的?”

    刘乾气的直哆嗦,一声巨吼之后,某个懒洋洋的身影从沙发中直起了身子。

    “我是不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个坦露着上身,全身酒味的年轻人揉了揉眼睛,“我一定是听错了,我怎么听到了我爸……”

    啪!

    一记耳光立刻扇了过去,吓得满屋子人都停住了。

    李队长三步两步找到音响的位置,推开一个正在放音乐的黄毛怪少年,把音乐给停了。

    屋子里顿时寂静,那年轻人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刘乾,又看了看刘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叫屋子里的朋友们都先离开。

    这些人早就觉得情况不太对,一瞬间溜了个干净,只有几个女孩有些担忧的问他,是不是要报警,却被刘修远无情地拒绝了。

    “你不是说你要去c国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身材高大,长相极为西方的刘修远凑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欢迎你们来,何况你们还带了这么多人……”

    “我们来看看你,等给你过完生日……”

    “我不需要!”他突然咆哮起来,“你们离得远远的,对我反倒是解脱!”

    所有人都很尴尬。

    因为被迫看到一幅父子吵架的画面。

    刘乾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直在哆嗦。刘夫人则是将手又一次挽在他的臂弯里,贴近了他的身体,像是给他力量。

    这样的画面似乎刺痛了刘修远的眼睛,让他直接赤着身子离开吧台,摔门回了一间卧室。

    “我……我明天就去c国。”

    刘乾靠在妻子身上一会儿,闭着眼睛说道:“我们明天就走。”

    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总算也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李队长点了点头,说了声“我现在就安排一下”,然后就离开了客厅,去屋外打电话。

    花木兰和颜思明等人在征询了刘乾的意见后,在屋子里做好了保卫工作的准备,贴身进行防卫。

    刘修远再也没出屋子,刘乾夫妻找了一间客房休息,却被客房里随处可见的脏污吓到,随便收拾了一番才安顿下来。

    花木兰等人则是认命的整理着“百鬼夜行”后留下的客厅,客厅、卧房门口和出入口都需要人值守,这个样子,一旦真的打斗起来,可没办法施展。

    花木兰负责看守走廊,这间走廊通向父子两的卧室。好在现在是夏末,花木兰找了一条毯子把自己一裹,倚着墙就开始戒备。

    自从怀疑刘夫人以来,花木兰就不敢再掉以轻心了。好在明天就要到c国,到了c国,对于刘夫人的调查就变得容易。

    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得不到支援。

    半夜里,刘修远的屋子突然传出一声响动,花木兰抬起眼,发现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花木兰一眼,开口用中文问道:“你是什么人?不,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家屋子到处乱躺?”

    “我们是……”花木兰刚想说是保卫组的成员,愣了下后,转为刘夫人的说法:“我们是刘先生夫妻的保镖。”

    “刘先生夫妻?”他冷笑了一下,“那你慢慢看守,我下去吃点东西,你不会也要‘监视’吧?”

    花木兰对这种全身是刺的年轻人完全没辙,点点头让过地方,后者抬起脚就穿了过去。

    就在他穿过去没多久,刘乾屋子的门也打开了,刘夫人穿着一身睡袍出现在了门口,在看见花木兰后,她表情不太好地说:“我和修有些私人话要说,我希望你不要在附近听,可以吗?”

    花木兰摇了摇头。

    “我必须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你若跟上,我就会劝说我先生不要履行那份合同。”

    “可是……”

    “花木兰,让刘夫人去,我们不要干涉。”压低了声音的李队长从转角走出来,开口应承。

    “我们继续留下来保护刘先生。”

    队长都发话了,花木兰自然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刘夫人谢过他们,朝着刘修远离开的方向跟去。

    “为什么……”

    “嘘。”李队长露出一个可以说是狡猾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机。“我刚刚把设备弹到她头发上了,我们来听一听。”

    “这不好吧?”

    花木兰皱着眉。

    “你跟着她,是查不出她任何不对的。”李队长将耳机塞了一个在花木兰耳朵里,和她并肩坐下。

    “这是最好的了解机会。以后她要和我们同行的,从对话里也许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

    刺啦刺啦的一阵声音后,男女对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我得和你聊聊。”

    男女的对话让花木兰和李队长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这对话太狗血了。

    “我觉得你对我有误解。”

    刘夫人继续说道。

    “你说过你会祝福我们的。”

    “我是说过我会祝福你们,但我没看出你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刘修远咬牙说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远没有这么爱慕虚荣,我父亲的财产被你挥霍一空不算,你还撺掇他离开研究院,去做这种事情!”

    “你太失态了。我把你叫到这里来,就是怕你情绪太激动惊吓到其他人。你知道,那是c国的……我不想有困扰。”

    “你居然觉得有困扰?”刘修远压低了声音低吼:“我到现在才开始后悔,竟然让你接近了我父亲的身边,还把他迷得如此神魂颠倒!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居然让一贯狼的父亲去填你这个无底洞?”

    刘修远恨声道:“别说你没有,若不是父亲没钱了,怎么会签这样的合约?他从来不为哪个国家服务,他一直说科学是无国界的!”

    “你想的太多了。”

    刘夫人柔声道:“我们不过是想找个更能发挥他长处的地方。今天来的人都是c国派来的特别组,专门保卫他安全的。你看,c国多重视他?他应该得到这样的尊重……”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刺激我的吗?”

    “我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如果你不愿去c国,我们去其他国家也行啊。我们几个一起,在哪里都……”

    “你神经病吧?”

    刘修远的声音突然炸起。

    “难道你还动我母亲遗产的主意?骗了我父亲不算,还准备继续引诱我?真该让他看看你这幅嘴脸,怎么还会……你贴过来干什么?你就算脱光了,我也不会碰你,啊!你干什么!”

    一声惨叫之后,声音变得凌乱。

    花木兰和李队长立刻跳了起来,由于是在二楼,李队长没有走阶梯,直接打开一扇窗户跳了下去。

    花木兰不能确定他们在哪里,从阶梯匆匆下了一楼,见颜思明侧耳似乎在听什么声音,立刻问了起来:

    “刘修远和刘夫人呢?”

    “刘修远在厨房,刘夫人说去洗手间,我们不好跟着……”

    颜思明快速地说道: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叫声还是……”

    花木兰立刻急匆匆地直奔洗手间。

    洗手间里,刘修远晕了过去,浴室的窗户大开,风吹得窗子上的百叶不停地啪啪啪响。

    花木兰探出头去,只看到不远处灯光一闪,然后有发动汽车的声音,门口值守的小伙子正在拼命朝着那辆车追赶,李队长发动了租来的汽车,也追了出去。

    花木兰心中一阵不安,转身又上了楼。

    等花木兰奔上楼推开刘乾夫妻晚上住的屋子时,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刘乾睡在床上,双手被绑在一起,眼睛上蒙着布巾,嘴巴里也塞了布巾,全身赤/裸,身上还有不少抓痕……

    可心口上却插着一把刀。

    刀子直直插入心口,角度非常精准,被这样刺穿,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

    这是一把裁纸刀,刀子非常锋利,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客房里。

    花木兰几步奔到近前,伸手摸向他的脉搏,先是大叫了一声颜思明,然后快速地掏出手机,给李队长打了电话。

    “李队长,是我,贺穆兰。刘先生遇刺身亡了!对,就在那间屋子,没有人,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刘夫人……请务必要抓到她!”

    颜思明很快就来到了客房,被客房里的场景吓了一跳。

    “我不能弄乱犯罪现场,我先去给部里打电话。贺穆兰,刘修远应该是被涂了□□的布巾弄晕了,你可有法子把他弄醒?”

    “不知是多少的浓度,我没办法弄醒他,先打医院电话吧!”

    这一趟不但任务没有完成,而且还卷入某场谋杀,花木兰只能快速地下着结论。“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呼叫支援!”

    医院的车过了一阵子才来,因为刘修远住的地方离最近的医院都还有一段距离。刘修远中的□□浓度非常高,几乎是被立即急救着送上了车。

    在接到颜思明的电话后,c国大使馆的人立刻很快赶了过来,然后才开始通知警方。追踪刘夫人的李队长很快也赶了回来,因为不了解f国这里的地理情况,又是深夜,李队长很快就把那辆车追丢了,只记下了它的车牌号。

    他在车上给f国的警察打了电话,对方答应会追踪这辆车,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抓住。

    这是巨大的失职,花木兰和所有特别小组的成员都沮丧极了。外交使馆的介入、刘乾的身份、f国的凶案,都让这件事情变得十分复杂。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刘修远醒来,仔细的问一问了。

    一个月后。

    终于结束了一切配合工作的花木兰一行人,在事隔一个月后才踏上了祖国的大地。

    他们因为保护不力,都要统统降职一等作为惩罚,尤其是下令阻止花木兰继续保护刘夫人的李队长,直接被停职了。

    这对一个军人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而且到如今为止,所有人也没找到失踪的刘夫人,只有从醒来的刘修远那里得到了一些线索,从他们相识的地点和身份等等,国际刑警推断出这个刘夫人应该是个间谍或者特工,也许还可能是雇佣兵,她早已通过接近刘乾转移了大量财产出去,而且还传递了不少研究资料,应该是被她卖了。

    花木兰等人前往a国保护刘乾,让她的身份变得岌岌可危,尤其是前往c国,几乎让这个女人坐立不安。在a国犯罪后逃掉很麻烦,所以她选择了在f国杀了刘乾引起动乱,然后逃离这里。

    那个偷车贼偷车,也是为了制造紧张让他们尽早离开a国。大概要和儿子尝试一次重新合好等等的理由都是那女人建议的。

    虽然都是推断,可这个女人实际做的事情,一定远不止这些。

    这让花木兰彻底了解了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的武勇在这些阴谋面前毫无用处,只能当个木头人一样的摆设。

    刘修远醒来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已经发誓要和犯罪分子作斗争一辈子了。

    这样狠毒又聪明的女人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尤其是花木兰,在想到刘乾死前那种“艳遇”一般的乱象时,心中震惊至极。

    在欢好之际下此毒手,还能毫无异样的出来摆出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请求和刘修远见一面,李队长虽然做了准备,却没想到刘乾已经死了……

    李队长在屋子里也装了监听设备,只是夫妻两个那啥啥,他再厚脸皮也不好一直听下去……

    就连被刺穿心脏的低喘声,也被他当成了那啥发泄后的声音。

    谁会想到刘乾会被她这样杀了?

    他们最多想到刘夫人有些不对而已!

    颜思明看花木兰比离开国内时候更低沉了,心中实在是难过,开口劝她:“这个已经不是我们小警察能解决的了,不是连国际刑警都介入了吗?本来是想让你放松的,结果……”

    “国际刑警真的可以做到吗?”

    花木兰抬头问他。

    “能抓到那个女人么?”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恶事,居然还给她跑了!

    “国际刑警是政治中立的警察组织,并不会介入任何政治、军事、宗教或种族罪行,也不会介入非跨国罪案。它的目标是以民众安全为先,主要调查恐怖活动、有组织罪案、毒品、走私军火、偷渡、清洗黑钱、儿童□□、高科技罪案及贪污等罪案。这种事情,只能交给它们。”

    颜思明耸了耸肩。

    “至于抓不抓的到?不是说那女人很可能是训练有素的间谍吗?谁知道是哪里训练的?”

    不介入任何政治?

    以民众安全为先?

    “我能不能加入国际刑警?”

    花木兰突然开口询问。

    “是不是很难?”

    “啊?你?大概不行吧?一般国际刑警招人会在网站上公布,要精通两到三门外语。你会几门?”

    颜思明笑着问。

    几门?

    她会鲜卑话,汉人的话,一点点高车话,匈奴话,还有柔然话……

    算不算外语?

    若是贺穆兰留给她的外语水平……

    花木兰想了想,觉得自己太有困难了。

    所以花木兰脸色难看的说:“不行,我可以学。”

    再难,不会比匈奴话还难吧?

    匈奴话公认的绕口!

    “不光是外语的问题,,国际刑警组织在中国的中心局设在公安部的外事局,除非你考上公安部外事局的公务员招考,可你已经是特警了,而且据我所知,这个机构的人一般来源于国际关系学院,很少对外……”

    “就是说,还是要考试就是了?”

    花木兰对“考试”并不惧怕。到了现代,她已经学会像海绵一样不停吸收新鲜的事务。

    “还要学两到三门外语……”

    花木兰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颜思明,你英语很好,能帮帮我吗?”

    “不会吧,你还当了真?”

    颜思明露出一个夸张的神情。“我跟你说,很难的,我一个哥儿们用了四五年都没有进去!我们重案组有什么不好啊你要抛弃我们?你可别啊,你今年都二十九了,马上奔三十的人了,先把个人问题解决再来追求理想?我说你这个女同志实在太可怕了都,说什么就做什么……哎哟你听我说话了没有……你是不是外星球来的啊……”

    颜思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花木兰只面无表情地一直看着他。

    “我是说真的,你那个人问题可以先解决解决嘛……”颜思明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我也还可以,内部消化,连学习英语的钱都省了……”

    “什么钱?你是说教我英语的事?我会付钱的!”

    花木兰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按照市场价给!”

    她如今的工资极高,还有各种补贴和执行特殊任务成功的奖励。花木兰如今已经成功把当年贺穆兰留下的积蓄翻了十倍不止。

    无论是前世还是后世,她都极为会积攒财富。

    “我不是找你要钱……哎……好吧好吧,你撞撞南墙就会死心了。部里领导估计头要痛了,那么辛苦才挖到你……”

    颜思明伸出手掌,举了起来。

    “我会教你的,我们一起努力five!”

    呃?

    花木兰听到颜思明的英语,直接呆住了。

    不是说不找我要钱吗?

    她把手塞入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的票子,塞到他的手掌中。

    “另外五块不要找了。”

    颜思明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之后一声哀嚎。

    “嗷!贺穆兰你真要我教你英语?我错了你当我刚才说的是放屁把我放了成么?成么?”

    救命啊!

    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第239章 无惊无险

    丘林莫震心中焦急万分,因为他不知道后方的王将军如今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涿邪山的拓跋焘如今如何。

    在他的内心里,自然是认为皇帝更加重要,可王将军这个人,只要和他相处过,就会深深的敬爱他。

    这让得到王将军断后前往涿邪山的丘林莫震尤为痛苦。

    贺穆兰一直认为王将军已经具备了类似于“圣徒”的气质,这并非褒誉过度,而是他真的是那种大度无私、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善意和智慧,在这常年征战的军中依然保持着正直和怜悯的长辈。

    丘林莫震身后的右军将士显然比丘林莫震更为低沉,一路上虽然行军速度极快,可是几乎没人说话,每个人都是闷头疾奔,连回头一下都不敢。

    “我们一定要救到陛下!”丘林莫震突然高声叫喊了起来:“我们能出来,是无数右军将士拼死换来的!一定要救回陛下!”

    “是!”

    此时所有人都只怀着这一个信念,没命的朝着涿邪山方向奔去。

    可涿邪山下,早已杀机四伏。

    没有人比柔然人更了解柔然的地形,无论是从兔园水方向来的援军,还是从地弗池方向来的援军,都有伏兵等候。

    春夏相交之际的牧草极为茂密,让人马得到了很好的隐藏。大檀是把王庭给烧了,却不代表柔然的实力就大损了。

    游牧民族的帐篷永远不是最重要的,牛羊和人口才是最重要的。青壮的汉子和骑兵早已远遁,抛弃下老弱妇孺的他们心中自然不会轻松,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就更加的痛恨魏人。

    当丘林莫震率领着两千多骑兵路过一片草原时,就立刻遇见了这批伏兵。

    铺天盖地的箭支射了出来,直接让一群魏国骑兵坠落马下。丘林莫震刚刚下令骑兵分散躲避箭支,就从他们的两侧突然出现了无数挥舞着套马索的牧民,这些人的动作何其熟练,丘林莫震还未来得及再下令,他的战马就被一根套马索拉住,然后那柔然牧民驾驭着两匹马把他的马硬生生拉了过去。

    丘林莫震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任由敌人把他拉过去,然后近身落入一群敌人之中拼杀;二是现在跳马,在马下和即将接近的敌人拼杀……

    他能当上右军的抚军将军,虽然和他受到拓跋焘的青睐不无关系,但拓跋焘认命一个人从来不是只凭喜好,他自然是有过人的胆量和武艺的。

    丘林莫震估计了下双方的差距,立刻下令:“不要弃马,靠近对方身侧发起攻击!对方只是牧民!”

    其实柔然的牧民随时都可以成为战士,但丘林莫震这样一喊,顿时镇定了军心。被套中了马的骑士巍然不动,只用尽所有骑术留在马背上,当马朝着敌人的方向被拖拽过去时,他们从马側突然冒了出来,挥舞着武器向着拿着套马索的蠕蠕们砍去!

    谁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一点也不惊慌。所谓伏兵,就是趁敌人惊慌的时候才能起到奇用,可丘林莫震从心里就轻视这些蠕蠕,即使对方人数和自己这方差不多,也不觉得他们敌不过这些人!

    如果这时候逃跑,反倒真是全部白送了性命!

    被瞬间拉到近前的骑兵们反倒更加英勇无畏地攻击了起来,丘林莫震砍断马脖子上的套马索,带着一群骑兵继续冲杀,将两侧的牧民逼得窜逃开去,这才继续攻击对方的骑射兵,又逼得那些骑射兵远遁了。

    一场伏击结束,丘林莫震轻点伤亡人数,只死了两百多人,对方则丢下了四百多具尸体。可是即使伤亡不大,丘林莫震依然痛心不已,可是如今正是救驾之时,连留下来打扫战场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下令立刻继续行军,离开此地。

    贺穆兰带着虎贲军和几百个高车人行军速度已经是极快,加之丘林莫震又遭到一次攻击,一场恶战结束之时,丘林莫震几乎和贺穆兰是前后脚的功夫。

    丘林莫震没时间打扫战场,可那些蠕蠕却放不下两军留下的装备和身上的财物,又绕了回来捡便宜,正被贺穆兰的人马撞个正着。

    一边是急行军、一往无前的虎贲军;一边是下了马,跪在地上蹲在地上拨人衣衫盔甲的柔然人,贺穆兰只是一见这样的场景就产生了不好的联想,还以为前面的丘林莫震已经遇害。

    打扫战场,原本就是属于胜利者的权利。

    “传我号令!”贺穆兰面如沉水:“替死难的兄弟报仇!”

    “遵令!”

    一时间,虎贲骑连替换战马都没有做,直接对着地上乱窜的柔然人发动了一次冲锋。无数战马践踏过他们的身体,无数的刀枪剑戟让他们了解了什么是利刃加身,不过一个照面,这些贪心的蠕蠕们就被砍杀了干净。

    剩下几个活口,还是贺穆兰刻意留下的。狄叶飞带着几个会柔然话的高车人询问了一遍,得知他们是被左贤王留在这里的伏兵,其实只有一千个左右的骑兵,其他都是普通的牧民,而且丘林莫震已经杀出去了,不由得心下一松。

    如今是战场,已经由不得贺穆兰怜悯,几个虎贲骑杀了那几个活口,毫不拖沓的继续追赶丘林莫震。

    而丘林莫震,早已吸取之前伏兵的经验,并不率领麾下山上,而是先到了山脚下,立刻吹响号角,打出旗帜,等待山中其余驻扎的同军迎接。

    ***

    “陛下,山下号角响了,应该是援军到了。”

    库莫提从高处回返,禀报拓跋焘:“看旗帜,像是右军的人。”

    “右军?难道是长孙司徒?”

    拓跋焘一喜,“那岂不是可以直接从右边冲杀出去了?”

    “不是长孙司徒的人,来人数量不多,怕是哪处大营得到消息来的。”库莫提打消了拓跋焘的主意。

    “陛下,一切以你安危为重,最好不要以身犯险。我们越是从容不迫,敌人就越惊慌。”

    如今已经是第三天,涿邪山所有的通路早就已经被围住了,那些潜藏在山里的蠕蠕除非是不露面,只要一露面,一定会被截住。

    寇谦之推断最近可能下雨,山下对山上传讯,都是靠两边对吼汉话,汉话柔然人很少听得懂,寇谦之的预测让露营在山间的拓跋焘等人已经开始焦躁。

    还好援军到了。

    拓跋焘听到库莫提的话,站起身子,对着身后的儿郎们吼道:“都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再躺下去要疲了!听到号角声没有?等号角齐鸣,就是发动攻击的时候,做好迎击的准备,敌人很可能狗急跳墙!”

    “那就等着摔断他们的腿!”

    一个宿卫笑着叫了起来,惹起一片哄笑。

    拓跋焘率先拔出佩剑,开始示意库莫提和他练剑。皇帝都开始练剑了,身边的宿卫军和羽林军、鹰扬军也三三两两的较量起来。

    库莫提说的没错,刀剑相撞的声音,山下的号角声,以及从昨天开始遍布全山的鲜卑人都让隐藏在山腹中的吴提惊慌起来。

    按照柔然可汗的命令,闾毗应该早就已经赶到了涿邪山。去闾毗那里的使者知道山腹密道的入口,应该会带着奇兵直接奔袭到山腰,一起生擒或杀了拓跋焘才是。

    可是如今都第三天了,闾毗没来,本不该这么快来的援军却来了……

    “左贤王,我们还是撤吧?现在撤还来得及。按照鲜卑人这样的搜法,很快这里就会被找到了!”

    这条山腹里的密道是一处洞穴凿穿的,草原牧民有不少会在洞穴里祭祀,这里是萨满们一处祭祀山川的地点。

    鲜卑人虽然不知道这里,但他们人数众多,总会找到。

    吴提也等不下去了,他被派来这里生擒拓跋焘,原本就是大檀意欲传位给他,让他立功的。可是闾毗不知是不愿意帮他,还是真的因为他妹妹失踪在后帐的缘故,根本没有前来。

    大檀的旨意,一看就是让吴提继承汗王,让闾毗当这日后的左贤王。柔然这么多部落,可能只有闾毗的大军还保持着足够的实力。

    “闾毗,你就是柔然的罪人!”

    吴提伸拳猛地砸向山壁。

    “我们走!回汗王那!”

    左贤王准备撤离这里,自然立刻有人动作起来。山间隐藏各处的弓箭手立刻回返山腹,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往着山下撤退。

    这个密道凿的并不长,而且并没有两头通,只是一个巨大的洞穴,还是大檀后来找人挖通的,只到西边的山腰而已。两头入口的特别隐秘,一个斥候从一块巨大的飞石下面钻出来,见外面没人,立刻招呼后面的人出来。

    因为是隐秘行事,这些人都没有带马,因为马会嘶吼发出声音。从骑兵变成步兵本身就有巨大的风险,吴提在心中又骂了一句闾毗,这才跟着前面的亲卫离开藏洞。

    可惜他们命不好,出来没多久就遇见了一支巡山的魏兵。

    那些魏兵喜出望外,立刻大喊大叫着追击他们,又吹响鹿哨。鹿哨的声音传了出去,引来更多的追兵。

    “左贤王,你们先走,我们断后!”

    一群死士立刻结阵防御。

    “西边有人接应,去找其他几位将军!”

    吴提根本不和他们客气,立刻带着心腹疾奔山下,没有片刻功夫,那群死士的惨叫声就传了出来。

    吴提不敢回头,一个劲的朝着隐秘的地方走,慌不择路直下,直接滚下山坡,全靠几个亲卫死死拉住,才没有酿成大祸。

    此时这里已经可以看见草原,剩下的大多是弓箭手,一群人惊慌失措的下了山,径直往西奔逃。

    可是茫茫大草原,没有马,怎么可能跑的过鲜卑的骑兵?吴提想了想,一咬牙吩咐几个心腹去找人接应,带着一群部下并没有走远,反倒在山脚下找了个地方隐藏了起来,只等着鲜卑人离开,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

    拓跋焘在山上听到山下一片混乱,心中正觉得奇怪,西边就冲上了一支队伍,定睛一看,为首之人打着右军的旗号,再看那个将军,正是自己派去右军的丘林莫震。

    拓跋焘心中大喜,知道此番危机已经是解了,立刻率领众人出山。

    王驾出行,号角一片,间或迎接客人的鹿笛响起一片,无论山上山下人人欢欣鼓舞,贺穆兰还未到涿邪山附近,就已经听到了那片响声。

    “看样子,危机像是解了?”

    贺穆兰有些错愕。

    这比花木兰那世也要来的容易的多了吧?

    上一世可没这么顺利!

    “将军,前方有几个蠕蠕人在往西边狂奔……”一个斥候驾马回来。

    大军出动,斥候先行十里是惯例,他们眼看就在涿邪山附近了,斥候也不由得放松,待看到几个蠕蠕在往西边奔跑,只派出一个斥候跟着他们,另一个飞马回来禀报。

    “如今涿邪山之围已解,找到蠕蠕隐藏起来的王帐行踪才是最重要的。”贺穆兰心中想到。

    “那几个蠕蠕必定是山上逃下来的败军,若是一路尾随……”

    贺穆兰心中有了主意,立刻一边吩咐几个虎贲骑前往涿邪山,报告拓跋焘他们的发现,一边命令全军更换替马,蓄养马力,只让训练有素的斥侯们继续悄悄尾随那些蠕蠕的逃兵,去寻找他们大部的行踪。

    此时虎贲军人人都知道救驾之功也许是没有了,可马上就要钓到大鱼了,不必救驾要差,而且破敌得到的功劳和战利品更大,于是一群人立刻下马休息,就地穿戴铠甲和武器,整个虎贲军都激动了起来。

    狄叶飞身后的高车人不懂鲜卑人为什么停了下来,狄叶飞看了眼贺穆兰,轻声解释道:

    “鲜卑人鸣起鹿笛一般都是发生了好事,涿邪山上鹿鸣一片,所以我们的陛下应该是安全了。将军想要将敌人一网打尽,所以我们要提早做好准备……”

    斛律蒙等人立刻露出敬佩的神情,对着已经翻身下马更换铠甲的贺穆兰赞叹不已。

    “这将军怎么这么聪明呢?”

    “就是,还是当将军的都这么聪明?”

    ‘是啊……’

    狄叶飞闭了闭眼。

    刚刚听到鹿鸣声时,他首先涌上心头的不是庆幸,而是不甘和遗憾。

    可火长,却是当机立断去寻找对方大部的行踪,毫不留恋救驾之功。

    无论是胆量、机变还是器量……

    他都和火长差的远啊。

第240章 大战雄风

    右军也许不是最厉害的,但右军的斥候却是公认的机警过人,所以没有多久,就有消息传来,两个瘸腿的柔然人先是找到了一群埋伏的骑兵,然后那群埋伏的骑兵一支去了涿邪山,一支继续往西行了。

    贺穆兰略微想了想,就推断出涿邪山估计还留下了贼首,而西边,则是柔然残存势力的位置。

    她快速的和虎贲骑的将军们议论了这件事,几乎所有的将军都对返回涿邪山没有什么兴趣。

    因为无论贼首是谁,在涿邪山上,只要抓到对方,功绩都归于皇帝。

    皇帝在涿邪山,哪怕为了皇帝的安全,涿邪山也会被彻底搜一遍。那个人不可能逃得出去,哪怕千军万马来接也一样。

    魏国的军户都是直奔着军功去的,军功就是一切,谁也不想为别人做嫁衣。

    这便是贺穆兰的尴尬之处,她带兵时日尚短,只不过是因为右军出声,名头又极大,否则这么一个二十岁的小年轻,没个两三年的压服是不可能完全服众的。平日里都是大胜自然看不出来,一到这种时候,就有些指挥不动了。

    还好,贺穆兰的队伍里有一支完全不必在意军功的队伍。

    狄叶飞带着的高车人,并非军户,是无所谓做什么的。而且狄叶飞一心想要在皇帝面前做出一番大事来,证明高车人并非只能做工匠之流,此时看到贺穆兰为难,立刻站了出来。

    “花将军,那支骑兵不过几百人,我带着高车勇士去追赶吧。”

    狄叶飞在马上行礼。

    “末将请命去抓那贼首!”

    “你的人是不是少了点?”

    贺穆兰知道山间应该还藏着一些人,加上这些骑兵……

    “对方仓皇派出救兵,应该士气正低,又是在我们大军扎营的山下,几百人已经足够了。”狄叶飞自信地一笑:“若是实在不敌,哪怕吼一嗓子,涿邪山也能涌出千军万马,那贼首有何难擒?”

    “好,你既然有如此自信,此事便交予你,万事小心。”

    贺穆兰听着有理,点了点头。

    “其余众人,跟我追击西边的骑兵,不许靠近,直到发现敌方大营!”

    蒙古草原这地方,四周宽广一片,若不是有山川河流作为标志物,千里茫茫根本就不识方向,大檀扎营的地方一定是隐蔽但开阔的地方,否则不利于骑兵驱驰,也没有办法放牧。

    一路上,斥候不停的来回回报那支骑兵的行踪,贺穆兰等人也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疲倦到最后的疑惑不解……

    这是在西南而非西边,谁能想到柔然人会往西南跑?

    正常人都会往西北逃窜才是啊!

    行了不过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终于发现了那一片柔然大营。

    正中一座皮室大帐华丽无比,帐顶被涂成金色,在游牧民族心目里,金色是十分神圣的颜色,能用金色的皮室大帐,里面住的是谁,显而易见。

    可围着皮室大帐的帐篷足足有十几层,黑压压的帐篷压的虎贲军一行人心头都沉甸甸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么多营帐,冲是一定冲不破的,发起夜袭也不切实际,没看到还有那么多没住在营帐里的柔然骑兵在巡逻吗?

    可要是硬碰硬,这几千虎贲骑,还真不一定能打的下这处王帐。就算打的下,死伤也会惨重至极。

    每一个事实都告诉他们最好牢牢盯住这里,等候大军到来再发动攻击,可每个人都不甘心到手的功劳就这样飞了,只能死死地盯着那边。

    “可恶,那些高车人要是不跑就好了!”

    一个虎贲骑士骂了出来。“若是他们不跑,现在我们就有两万骑兵,怎么也踏破那处王帐了!”

    “人家家小都不知如何,不愿和我们一起打仗也是正常的。换成我,我也没心思去打仗……”一位年纪较大的虎贲骑兵替高车人说了句话。“不过将军,你向来足智多谋,现在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说完,他用期盼的眼神看向贺穆兰,就好像这样她马上又会行出什么妙计一般……

    贺穆兰的“智将”之名是足智多谋的崔浩都夸过的。更难得的是,她的武力值也惊人的很。

    若不是她出身实在不好,哪个贵族家里有了这么一个子弟,瞬间就能带领家族成为皇帝身边的望族。

    即使贺穆兰现在只是个普通的鲜卑军户,还有汉人的血脉,此一役后,她的家族也会因此水涨船高,至少家中男子从此在军中不会再有任何波折了。

    几千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出什么主意,把这里给吃下来,可贺穆兰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仗是可以依靠地形、人心等等因素因势利导出奇制胜的,而有些仗,只能靠硬碰硬。

    这便是以正合,以奇胜的道理。

    没有哪一个将军能一直靠奇计致胜,一生之中,更多的仗是堂堂正正的摆下大军打下来的,最多有一两场胜得特别漂亮罢了。

    贺穆兰心中苦笑一声,前世花木兰连斩七大将,那是因为那些人都是拼命朝着拓跋焘去的,若是目标是她,早就死的不能死了,这一世还想再破……

    “花将军,我倒是有一策,就是极险,不知道你敢不敢试一试!”

    素和君却突然驾马上前,开口说道。

    “若是此计能成,也许踏破此处王帐便在顷刻之间,只是对于将军来说,实在是险之又险……”

    贺穆兰知道素和君素来足智多谋,但喜欢用险招。和贺穆兰喜欢因势利导不同,素和君向来喜欢玩弄人心。

    前世花木兰能够生擒鬼方,便是因为素和君用一千士卒做饵,虽然伤亡极大,可是所灭之人数,又何止十倍?

    “你有何计?说来听听。”

    贺穆兰下了马,席地而坐。

    “诸位也来听听。”

    素和君笑了笑,跪坐于地,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随着他越说越快,旁边几位将军脸色越变越怪,待说到后来,阿单志奇直接开口叫道:“这不可能!这样太冒险了!我宁愿等着陛下的大军赶到!”

    “涿邪山的柔然人已经进了王帐,他们没有抓住大可汗,此时必然是要撤退,若是他们再次西遁,谁能找的到他们?就凭我们这些人,连追赶的都来不及!”

    素和君摇了摇头,“虽是险招,但人人都知道花将军的武艺过人,若是真能……”

    “我也觉得不合适。”

    虎贲军一位副将说道:“若是对方根本不在乎这些,一言不合直接下杀手,到时候花将军陷于千军万庐间,如何能够援救?”

    虎贲军虽然贪功,但也知道能遇见花木兰这样豁达且潜力无限的主将是很难得的,这个计策等于把成败全系于花木兰一人之身,这位副将权衡了下利弊,觉得有些为了功劳卖了主将的意思,遂不愿意同意。

    贺穆兰将此计推敲了一遍,却觉得可行。

    蠕蠕人马虽多,但蠕蠕人却不是悍不畏死的鲜卑人,加之这里的蠕蠕大多是被裹挟而来的柔然牧民,精锐的骑兵早就已经派去了地弗池和兔园水,若是乱象一生,也许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攻破此地。

    “可以一试,不过有些细节,还要再斟酌一番……”

    所以贺穆兰思考了一会儿,召齐所有虎贲军的百夫长和将军,一起就地商议了一会。

    得知贺穆兰的想法后,所有人都担心不已,只有贺穆兰洒脱一笑。

    “你们若是不想我死,便来的快些,声势做的浩大些,否则一旦拖的时间长了……”

    “我不死也得死了。”

    ***

    正如素和君所料,吴提派出去宣告失败的使者一到这处营地里,大檀便知道大势已去了。

    此时他已经是日薄西山,全靠巫医的虎狼之药维持,待听到这个消息,喘着气对身边的汉人说道:“柳先生,你我辛苦布置的准备全部都没有奏效,我派出去五个儿子,如今没有一个回返……”

    他生了八个儿子,可堪大用的只有几人,吴提是他最期盼也最放心的,所以才被派去做了最重要的一节,如今也不知生死。闾毗并未来王帐,也没去涿邪山,想是已经生了叛逃之心,大檀心灰意冷之下,话语也就更加有气无力。

    “这是长生天在帮着鲜卑人,我柔然已经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只盼宋国能够牢记承诺,帮助我柔然的牧民度过冬天。只要一息火种尚存,来年草原上便都是我柔然的孩子,总算留下了希望。”

    那位被称为柳先生的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全身上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他身材颀长,五官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精致,虽穿着胡人的胡服,可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绝不似胡人。

    这一定不是在胡地长大的汉人。

    “我们陛下已经陈兵黄河以南,魏国虽表现出强硬的样子,但以佛狸的个性,并不会在柔然久战,以免南方有失。大汗只要坚持到秋天到来,柔然必可安稳。至于我们的承诺,自然是一定会应允的。我刘宋富甲天下,便是北凉、北燕,也经常接受我们的帮助,柔然是我们的盟友,我们又怎么会吝啬这区区的粮草?”

    柳先生的话十分坚定,而他个人似乎也是很有说服力的,只可惜大檀太过虚弱,无力表示异议,只能点点头。

    到这个时候,对方撕毁盟约,他也没办法了。

    只能寄望于汉人的“信诺”而已。

    柳元景心中也是懊恼不已。北方胡人不善智谋,可北魏却偏偏和其余诸国不同,大肆起用汉人,拓跋焘更是多次下令征召高门的汉人入仕管理国家,以至于魏国的地方上内应极难引起混乱。

    刘宋如今正在崛起,可北魏征伐的速度也实在是太快,若真的等到北魏统一北方,宋魏之间必定有一场恶战。

    宋国并非像魏国一般有职业的军户,春夏秋都在耕种,并不能打仗,只有冬天可以抽调大批募兵。经过五胡乱华,整个中原大地人口锐减,即使是南方也没有休养过来,刘宋几代汉臣禅精竭虑,远交近攻,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北魏吞灭周边六国的速度,可往往总是天不遂人愿。

    就好似天下的气运都给那拓跋焘一个人占了,每每欲要置之于死地之时,总能转危为安。

    这么一个鲁莽好功的皇帝,御驾亲征身先士卒也不知伤了多少次,就没有一次能让他死!

    朔州一战,宋国动用大批财帛,又将国中训练已久、聪颖机变的使者广布北凉、胡夏、西秦、北燕各国,到最后,也只说动了胡夏和柔然千里一战,若其余诸国都在那时发兵齐齐包围拓跋焘的羽林军,又何来后来的事情?

    几次三番这般失败,饶是柳元景毅力过人,心中也有些不安。

    他是相信“命运”这种事的。

    这一百年来,天运就像是故意要蹂/躏一番汉人,竟让这些蛮夷凌/辱着神州大地,而且每每出现英主,连汉人都忘了祖宗,愿意为之效力。

    柳元景正在心中叹气,大檀开口对他说道:“柳先生,我们今夜一过,就要拔营向西了,你们答应的东西,希望能在秋天到来之前送到。”

    他叫来自己的幼子,今年才十七岁的婆门。

    “我死后,若吴提没有回返,他便是新任的大汗。他会在北凉以北安置族人,我们和北凉也有盟约……”

    “物资会从北凉进入柔然,大汉不必担忧。”

    大檀咳嗽了几声,握住儿子的手,像是这样做,他身上年轻的生命力就会涌入他的身体一般。

    婆门上面有强悍的哥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登上汗位,即使这几天大檀一直在传授他以后如何做的经验,可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父亲冰冷的手握着,让他更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先生今夜要走?”

    “是,大汗明日向西,我却必须要想法子去南边看看……”

    “报!报!大汗!鲜卑人派出使者来了!”

    皮室大帐外惊叫声连连响起,显然有一群柔然人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大汗,他们发现我们了!大汗!”

    “汗父,疼……”

    婆门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脱父亲的手,只得咬牙忍着。

    “来人,先送先生和王子走。”

    大檀立刻点出一百精壮的死士,对怔愣了一下的柳元景说道:“有他们保护,先生向南应该无虞。你曾发下毒誓,请务必记得你的誓言!”

    柳元景知道大檀是担忧鲜卑人已经围困了这里,急着将他送进去,当下也不客气,道了声谢,急急忙忙拉着婆门,跟着几位武士从后帐离开。

    可怜婆门连最后见一眼母亲都没做到,临走之时也身无长物,就这么被拉出了帐外。

    大檀叹了口气,他知道被鲜卑人发现了王帐,覆灭也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稳住使者,先假装投降,等寻到机会,再往西逃……

    难不成,柔然真要毁在他的手里?

    ***

    贺穆兰换了夏将军给的那身夏衣,衣着光鲜的跟在素和君身后,由一群柔然精骑引着,往正中而去。

    至今贺穆兰还觉得素和君是个很神奇的人,这个人在柔然到处招摇撞骗,一下子是柔然王庭的使者,一下子是鲜卑来的商人,他的两匹马上装的不是食物,而是符合各种身份的装扮和信物。

    贺穆兰甚至看到他还带着一袋宝石。那一袋宝石任意拿一颗出来做成戒指,都能让后世那些明星名媛陷入疯狂。而他只是随便放在自己的皮囊包裹里,像是破石头一样塞在里面。

    贺穆兰问他时,他说有些民族不爱宝石爱黄金,有的不爱黄金爱宝石,他出来行走,总要随身带上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随身带上一点,呵呵。

    刚刚脱离赤贫没多久的贺穆兰表示羡慕嫉妒恨。

    此时的素和君穿着一身鲜卑高官的服饰,而贺穆兰则充作他的亲卫。同和他作为亲卫的,是虎贲军里武艺最高的十几个将士。

    贺穆兰一群小伙伴里,武艺最高的是那罗浑和杀鬼,然后却排不上阿单志奇等人,而是虎贲军一些资历极老的将士。

    他们也许不是最厉害的,确实久战之后顺利生存下来的勇士。要想在千军万滦活下来,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的独门本事。

    素和君找的就是这么一群都有自己本事的老兵,陪着他一起去“冒险”。

    当然,最大的杀手锏是贺穆兰。

    正如素和君所说,像“花木兰”这样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人,谁能猜到就是那大名鼎鼎生擒鬼方的猛将呢?

    她既不高大,也不魁梧,甚至连什么“龙精虎猛”之气都没有。

    “蠕蠕们应该是准备撤了,你看到刚才沿路没有?”那罗浑附耳在贺穆兰旁边说道:“那些蠕蠕见到我们来,已经吓坏了。”

    帐篷是被立木撑起来的,卸下十分麻烦,所以一旦开始解绳索,便是已经在做随时离开的准备了。

    他们到来之前,柔然人营地里干的热火朝天,显然不是刚刚扎营,那就是准备明日离开。

    若他们真等到明天大军赶到,恐怕又要让大檀跑了。

    “切莫得意忘形,我们可是在敌营里!”

    贺穆兰环顾四方,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

    被这么多蠕蠕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能保持自在的,怕是只有前面招摇撞骗惯了的素和君吧?

    心理素质真是太强大了!

    “你们居然敢来!”一个柔然武士龇着牙骂道:“也不怕我们把你们撕了!”

    贺穆兰等人都听不懂柔然话,但也看得出他说的不是好话。

    “若不是我来这里给你们找一条出路,我们的大可汗早已下令十万骑兵将你们踩成肉泥了。”素和君微微一笑,“是我力谏众人,说你们一定愿意去南边生活,大可汗才来让我试试的。南边牧场广阔,水草丰美,岂不是比在外面颠沛流离要好的多?我为了你们而来,你们怎么倒要撕了我呢?”

    “咦?能去南边吗?”

    那武士愣了愣,然后又露出狰狞表情。

    “不对!你们没来,我们也放牧的好好的!”

    素和君已经看出那武士怂了,也不和他争辩,只大大方方的领着贺穆兰等人等待大檀的接见。

    那些武士果然没有再威胁他们,也没说什么嘲讽的话,只是态度依然不好,随时都像是能拔刀的样子。

    贺穆兰心中却是安稳了一些。如果连大檀身边的武士都对去南方有这样的反应的话,那这片营地的柔然人应该更愿意才对。

    没过多久,皮室大帐内有人撮唇作哨,一群骑士从大帐左右而来,这些人都顶着狼皮的帽子,模样甚是威武,行到近处,齐声吆喝,同时下马,分立两旁,一个年轻一点的骑士开口说道:“伟大的牟汗纥升盖可汗说了,若是来的是佛狸,大汗自当亲自见他,你不过是一位无名小卒,实难相见。”

    “你去和牟汗纥升盖可汗说,柔然的左贤王和四位王子都已经被我们俘虏,我是为了索要赎金而来,并非前来劝降。再问问大可汗见不见我。”

    素和君的头脸都藏在鲜卑皮帽中,对方看不起他的表情,可听到他的话,顿时吓得脸上的倨傲之气全失,和旁边的人商量了一下,立刻返身回帐。

    柔然的左贤王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太子,积威之重就如当年当太子时的拓跋焘,听到连左贤王都被俘虏了的消息,一群柔然人惊骇莫名,看着素和君等人的眼神就更加惊恐。

    那骑士去了不过一会儿,又奔窜过来,脸色难看地说道:

    “大汗请你们进去。”

    说罢,那些骑士便上来搜身,防止他们带着兵刃入内。

    贺穆兰等人都知道使者见领袖一定是不能带武器的,所以来之前自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那几个骑兵一点一点的摸过他们几人的身体,待到了贺穆兰时,贺穆兰强忍着把他抛出去的念头,由他在身上施为。

    他在贺穆兰衣襟和腰间摸索片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瘦长的身躯,继续往下。

    “你在摸哪儿!”

    贺穆兰一声低吼,推开那柔然人。

    这柔然人大概也觉得自己摸的地方不对,满脸难堪地继续往她大腿、靴筒等处查验,这才给她放行。

    素和君见贺穆兰发毛,笑着打趣:“你就给他摸摸便是,摸完了也好让他知道我鲜卑人的‘雄风’,自惭形秽一番,从此草原留下一段传说……”

    传说?

    什么传说?

    “无鸟将军勇闯柔然王帐?”

    ……

    我分分钟打死你这个八卦男信不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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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介绍:
出门见火伴,火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变态狂。 从二十八岁女法医穿成卸甲归田后的花木兰,贺穆兰表示压力很大。 和故事里的结局完全不同,没有鲜花和掌声。这个卸甲归田,年已三十的花木兰,已经是乡野传闻中的一个怪物。 她是鲜卑和汉人混血,身材高挑,样貌并不美,她杀过人,握过刀,气质冷冽,力大无比,又有和男人们同吃同睡十二年的名声,早已做好孤独终生的准备。 拒绝柔然使者和亲请求的一句“我癸水从未来过”,更成了她身为女人败笔的原罪。 被乡人坑的一脸血的贺穆兰,坚决表示: 若是能再来一次,她一定隐瞒身份,接受官职,升职加薪,登上人生巅峰。 反正不受这洋罪! 穆兰:唧唧……唧唧……唧唧……(断了!) 众人:…… 先谢过兰陵孙氏的给力封面。本文在存稿中,入放心跳坑。木兰无长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木兰无长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