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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梅果     重生之毒妃txt下载     重生之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1小小军汉

    苏嫔死后,苏家的另一位小姐随即入宫,祈顺的朝野上下,不少人暗自摇头,苏家的名声一落千里。但苏家毕竟是与皇家再次结了亲,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众给苏家难看。

    七日之后,过了苏老太太二七的苏意怜,坐着一顶小轿,由一道小门被抬进了后宫,无声无息地成了世宗后宫里的女人之一。

    世宗没有去看过这个苏家的女人,现在后宫里,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事,也只有白承意会喊娘这事了。

    其实白承意说话已经是晚的了,但安锦绣这辈子没有带大过孩子,前世里也没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尽过心,所以她是全然不知,像白承意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应该会喊爹喊娘,说些几个字的话了。

    看着安锦绣高兴,世宗也没把真相跟安锦绣说,只是天天抽空去千秋殿,亲自教白承意说话,希望白承意此生第二句会说的话就是父皇,顺便看看安锦绣傻乎乎乐呵的样子。

    这样一来,千秋殿安妃得宠之事,又一次由帝宫传出,让很多人羡慕,也让很多人眼红嫉恨。

    苏家小姐苏意怜进宫三日之后,上官勇在江南攻破了兴城,吉王白笑野全府自尽的捷报传到了京城。兴王白之桂,是白笑野一党,私救白笑野之妻林氏,被水匪或是与白笑野内讧,全家被杀之事,也被上官勇写在了捷报里,一起呈到了世宗的御书案上。

    世宗看到白笑野死了,还高兴了一下,再看到白之桂一家被杀,这位王爷还有可能是白笑野的同党,这心情顿时又到了谷底。

    一日之后,白承泽的秘折又从江南送了来,兴城一役和白笑野之死在这道秘折上,白承泽都只是一笔代过,写的更多的是兴王白之桂之事。白承泽在秘折中,跟世宗明言,安元志私去了淮州,上官勇的异母弟上官睿与他同往,两人进了淮州城,就直奔了有皇商身份的安家二老爷,安书泉的府上。白承泽把兴王世子强抢安书泉之女安锦瑟的事,跟世宗详细说了,没做什么结论,但这秘折让世宗看了,就感觉这是安元志出于报复,杀了兴王白之桂一家。安元志不在兴城打仗,跑去淮州找安书泉,这也让世宗感觉,兴隆钱庄的失银,说不定真是被上官勇拿去的。

    白承允连夜被世宗召进了宫里,世宗让白承允看了白承泽的秘折,然后问道:“你觉得如何?”

    白承允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跟世宗道:“父皇,儿臣身不在江南,江南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臣不敢妄议。”

    世宗道:“听你这话,你觉得老五的话也可能是真的?”

    白承允道:“父皇,儿臣虽与五弟不和,但这事关我白家的江山,所以儿臣不敢妄议五弟与上官勇孰是孰非。”

    “那我们就把这两个折子放着?”

    “父皇,也许再派钦差去江南暗自调查一下为好,”白承允道:“眼见为实嘛。”

    世宗说:“你觉得派谁去好?”

    “人选还是由父皇定夺,”白承允道:“这个人不必是官,只要他忠于父皇就好。”

    世宗点了点头,白承允这时不偏不依,这种选择让他很满意,道:“你去吧。”

    “儿臣告退,”白承允给世宗又磕了头后,退了出去。

    御书房外,是快要入冬的天气,风吹到了人的身上,隐隐带上了寒冬的冷意。

    白承允没有在宫中再做停留,等他回到府中,白承英正在府中等着他。

    “怎么样了?”白承英一看见白承允就问:“是不是江南那里出事了?”

    白承允坐了下来,道:“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

    白承英忙坐在了白承允的对面,道:“此话怎讲?”

    白承允道:“上官勇果然跟老五不是一条心,这两个人可能在江南互咬起来了。”

    上官勇跟白承泽不是一条心这事儿,白承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听了白承允这话也没有吃惊,只是道:“那江南那里不是更乱了?”

    白承允摇摇头,道:“这就要看父皇要怎么做了,我提议父亲再派秘使去,父皇也没有反对。”

    白承英马上就问道:“父皇会派谁去?”

    “这种事我们连问都不要问,”白承允道:“江南之事,现在看来我们还是不插手的好。”

    “那上官勇会不会死在江南?”

    “如果这个人能活着从江南回京,”白承允对自己的弟弟道:“我倒真想好好与这个上官将军交一个朋友。”

    一个皇子与一个将军交朋友?白承英说:“四哥是想拉拢上官勇?”

    “拉拢是为了利,”白承允道:“我对他,倒是有心结交,能跟老五这个人斗上一回,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

    “那,”白承英说:“我们可以派人去给上官勇提个醒啊。”

    “江南之事我们不要插手,”白承允给自己和白承英倒了茶,“父皇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也搅进江南这潭浑水里去的。”

    就在帝宫里的白承意喊着娘,让安锦绣高兴不已的时候,被养在军营里的上官平宁,已经说话很有些军汉的水平了。白承意会说的话就是一个娘,而上官平宁在会说爹爹,叔叔,舅舅的同时,已经会说混蛋,傻子,狗屎,王八,宰他,你娘,他妈,等等等等,让他叔叔上官睿痛心疾首的话了。

    “再说粗话,我就揍你!”这天傍彤后,后营里的人,就又听见上官二少爷在训自己的侄子了。

    上官平宁抬眼看看站在自己跟前,已经头顶要冒烟的叔叔,随即就看向了从来不跟他翻脸的舅舅,小手冲安元志一伸,很果断地说了一个字:“抱!”

    “不准抱他!”上官睿跟安元志吼。

    安元志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说:“他个小屁孩儿,他能懂个屁啊?你跟他急,犯得上吗?”

    “就是你教坏了他!”上官睿舍不得打自己的侄子,但对着安元志,他不存在什么舍得舍不得,挥起拳头就揍向安元志,说:“你在他面前,不说粗话,你能死啊?!”

    安元志轻轻松松地就躲过了上官睿的拳头,说:“他说的这些话,有几句是我教的?你有本事找正主儿去,校子,你当我好欺负还是怎么着?”

    “狗屁,”上官平宁这时又说出了两个字。

    安元志马上就道:“这屁话是谁教你说的?”

    上官平宁说:“傻蛋。”

    安元志看向了已经黑了脸的上官睿,说:“你看见了?这两句话我有教过他吗?”

    上官睿冲安元志叫:“那是谁教的?!”

    “你没听他说傻蛋吗?”安元志说:“这军里的人差不多个个都是傻蛋,你要我上哪儿找这人去?”

    上官睿一脚踹向了安元志,他好好的一个侄子,他还指望着他能长成一个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现在听听上官平宁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话,这小子日后还公子?不被人骂蛮汉就不错了。

    “再这样,我动手了啊!”安元志跟上官睿喊道:“你一个书呆子,你练过几天武?”

    上官平宁这时候再次语出惊叔舅地道:“死书呆。”

    安元志抱起上官平宁就往帐外逃窜。

    上官平宁小下巴搁在安元志的肩上,看着自己的叔叔笑得一脸纯真,只是说出来的话,能把他叔叔气疯,“死书呆。”

    “滚蛋!”等安元志逃窜出了这座寝帐,就看见身后的寝帐里,传出了上官睿的怒骂声:“别再让我看见这个小兔崽子!带他滚远点!”

    “混蛋!”上官平宁看着寝帐说了一声。

    “祖宗,”安元志停下来,把上官平宁举平了,跟自己对视着道:“你是我祖宗行了吧?死书呆是谁教你说的啊?”

    上官平宁歪着小脑袋看着安元志,吐了一口水,然后说:“舅舅。”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最多说你叔一声书呆子,这个死字是谁教你的?”

    “舅舅。”

    “你娘!”安元志忍不住骂了一声。

    “你娘,”上官平宁马上就口齿十分清楚地跟着安元志念道。

    “嘘!”安元志忙把上官平宁往怀里一抱,捂住了上官平宁的嘴,说:“你娘亲要是听到这话,非扒我的皮不可!”

    “你娘,”上官平宁挣脱了安元志的手,还是冲着安元志念道。

    “你爹迟早一天揍死你!”安元志抱着上官平宁往军营外面走,一边念叨着:“就你这张臭嘴,以后就没先生愿意教你,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龟龟,”上官平宁根本也不听安元志的话,指着地上的一块石头跟安元志说。

    “这是石头,”安元志说:“你个小傻蛋。”

    “龟龟,”上官平宁眼瞅着地上这块圆滚滚的石头,跟安元志坚持道:“我要。”

    “这是石头!”安元志再次跟自己的小外甥强调道:“这个是死物,乌龟,龟龟是个活物,你懂了吗?”

    看安元志没有带自己蹲地上玩乌龟的打算,上官平宁吐了安元志一脸口水的同时,在安元志的怀里干嚎了起来。

    “你真是我祖宗!”安元志对这个小外甥可狠不下心肠来,抱着上官平宁接着往外走,说:“我带你去看你的龟大爷,行了吧,祖宗?”

    这个时候,安元志所在的这一部卫**,就驻扎在江边上,军营的后面就是江滩,芦苇荡长得很茂密,风一吹过,芦苇荡漾,在上官睿的眼里,这就是江南的一种风情,只可惜跟他一样懂得欣赏的人,卫**里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我们看看龟大爷在哪里啊,”安元志抱着上官平宁在江滩上走着。

392你总归是个死

    安元志抱着上官平宁在江滩上找了半天,终于被他在两块石头的缝里,找到了一只小乌龟,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全黑了。

    “龟龟,”上官平宁只要看着乌龟慢吞吞地往前爬,就开心地又叫又跳。

    “你这是什么癖好?”安元志摸着上官平宁的小脑袋好笑道:“别的小孩儿喜欢猫狗,你就是喜欢乌龟,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这是在跟舅舅说,你小子以后是个长命的货吗?”

    上官平宁扭头看看自己的这个小舅舅,很不容置疑地跟安元志说了两个字:“傻瓜。”

    “狗屁!”安元志在上官平宁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下回有种骂你爹一句。”

    上官平宁不管在人面前怎么淘气,一到了他爹上官勇的面前,那完全就是耗子见了猫一样,除了喊上官勇一声爹爹,其他的话绝对一句也不说。

    “不愧是我姐的儿子,”安元志想想上官勇对着上官平宁有火也不发出来的样子,不禁笑道:“就是聪明,屁点大的人儿,就知道你老子你惹不起了。”

    “爹爹,”上官平宁看着越爬越远的乌龟喊了一声。

    “去!”安元志说:“那是乌龟,你爹在江那边呢!”

    “爹爹!”上官平宁还是喊。

    安元志不管了,反正上官平宁现在喊什么,在江那边大营里呆着的上官勇也听不到。

    乌龟爬远了之后,上官平宁可能是看够了乌龟爬,又开始抬头看天上,跟安元志说:“星星。”

    安元志抱着上官平宁坐在江边上的一块大石上,抬头也看着天。江月虽有繁星相伴,但也显得孤寒,江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的星月,安元志顺着江面往远处望去,远处水天相接之处,星星点点的,天空与江水分隔得不再分明,让人分不清何为天空,何又为人间。

    “很漂亮吧?”安元志问上官平宁道。

    上官平宁这时候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地,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安元志把上官平宁抱得更紧了一些,替上官平宁挡着江面上吹过的风,进入深秋之后,江南好像一夜入了冬一般,气候一下子就阴冷了下来。“小土包子,”安元志笑话着上官平宁道:“这种水天一色的景色,你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呢!”

    上官平宁在安元志的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上官睿举着一盏气死风灯找了过来,看见安元志抱着上官平宁坐在江边上吹风,就道:“我就说你这人没数吧?平宁这么小,能受得住这种江风吗?”

    安元志说:“好人坏人都是你,不是你赶我们出来的?”

    “回去吧,”上官睿说:“安五少爷还怕我这个死书呆吗?”

    “这话绝对不是我教他的,”安元志说:“不然我不得好死行了吧?”

    “闭嘴!”上官睿凶了安元志一句,转身就要走。

    安元志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飞箭离弦的声音,来不及跟上官睿喊话,安元志拉着上官睿就往地上一倒。

    上官睿倒在了地上的同时,手中的气死风灯也掉在了地上,亮光一下子就消失了,“你……”上官睿开口要骂,几只飞箭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走!”安元志的动作很快,把睡熟了的上官平宁塞进了上官睿的怀里,自己拔刀出鞘,在上官睿还躺着愣神的时候,安元志就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第一拨飞箭没能要了安元志的命,躲在暗处的弓箭手正准备重新弯弓搭箭的时候,安元志已经顺着飞箭冲他射过来的方向,找到了这帮人。

    “杀了他!”星光下,有一个老头儿低声喊了一声。

    安元志这个时候已经手起刀落,将两个已经弓箭上弦的大汉砍到了地上,“你们是什么人?!”安元志大声喝问道。

    “杀!”还是方才那个老头儿喊了一嗓子。

    安元志挥刀就冲这个老头儿砍了过来,既然他是这帮人的头儿,那他就一定得先杀了这个老东西。

    “元志!”上官睿这时却在后面喊了安元志一声。

    安元志手里的刀跟老头儿手里的鬼头大刀撞到了一起后,回头看上官睿,就看见上官睿抱着上官平宁往自己这里跑。“你个死书呆!”安元志大声冲上官睿叫骂了起来:“回营去,告诉他们,军营里那帮江南当地的军勇中间,混了水匪了!”

    上官睿听了安元志的话后,一个急转弯又往军营那里跑去,嘴里高喊着:“水匪来了!”

    蒙着脸的老头儿吓了一跳,他们身着夜行衣,蒙着面,安元志竟然跟他一个照面的时间,就知道他们是水匪,还是混在江南当地军勇里的水匪。

    “老东西!”安元志没再跟老头儿掐在一起,而是闪身过去,把一个张弓搭箭对准了上官睿的男人砍在了地上,一脚将这个男人的喉骨给踩断了,之后才跟这个老头儿道:“小爷知道你是谁,你是水匪里的什么人?”

    “快动手!”老头儿催自己的手下道。

    安元志倒不在乎自己这会儿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他只是小心着不让这帮人再放什么飞箭,暗器伤了上官睿和上官平宁。

    老头儿看到自己的手下躺倒在地的越来越多,知道自己错估了安家五少爷的本事了。安元志看着是个漂亮到有些过分的少年,身材并不壮实,平日里也没多少人见过这个少爷练武。安元志让他们看到的最多的一面,就是跟一群军汉混在一起,闲谈笑骂,喝酒吃肉,说着关于女人的荤话。老头儿知道安元志杀过人,但他也只是把安元志当作了一个有点武艺的纨绔子弟。

    “你们敢混进军营里,”安元志一边跟这帮人拼着命,一边还不忘出声威胁这帮人,“是谁指使你们来的?不想被抓进军营里受刑,就老实交待,不然小爷一定杀你们全家!”

    “收网!”老头儿这时看着安元志站着的位置,大喊了一声。

    一张大网从江滩上的沙石下被拉了起来,兜头盖脸地把安元志整个人都网了进去。

    安元志一个不防,跌倒在了网中。这帮人早就有准备了,不然这里怎么会埋着一张大网?看这帮人盯着他,不去理会上官睿的样子,安元志就知道这帮人是专门来杀自己的,是谁要杀他?安元志倒地之后,脑子里就只想着这个疑问。

    “快点杀了他!”老头儿看安元志被渔网网住倒在了地上后,心中就是一喜,大声催着自己的手下们道。

    一帮人身后的军营里,这时传出了吵杂的人声。

    “当兵的要过来了!”有人叫了一声。

    安元志挣脱不开覆在自己身上的渔网,在地上打起滚来,这样虽然身上也挨了几刀,但也没让这帮人伤到他的要害。

    “你们连人都不会杀了?!”老头儿急了,大骂手下道:“废物!都是他娘的废物!”

    “火!”有人这时惊叫了一声。

    安元志把身上带着的火折子摸了出来,也不顾上会烧伤自己了,手拿着火折子,就去烧渔网。

    老头儿手里的鬼头刀重重地砍在安元志的手上时,覆在安元志身上的渔网也燃起了火来。

    “在那里!”从军营里赶出了一队人马来,看到了这边江滩上的人影和火光后,为首的将官就手指这边的江滩,大喊了一声。

    老头儿挥手就又是一刀,鬼头大刀的份量比一般的刀要重很多,刀刃也长,这一刀下来,安元志的双眼就是一黑,感觉到自己的左腿骨好像是断了。

    老头儿的手下,也纷纷举着手里的凶器向安元志的身上砍去,都想把这个一个人就伤了他们不少兄弟的人给剁成肉泥。

    身体被刀砍中之后的疼痛感,让已经快要昏迷的安元志又神智清醒了过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硬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元志!”远远的,上官睿带着凄惶的叫声传了来。

    安元志往前冲了两步,身后又挨了老头儿一脚,然后安元志掉进了江水里。

    “烧死淹死,你总归是个死!”看着落江之后的安元志,被一个江浪打进了江水里,再也没有冒头后,老头儿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那帮当兵的过来了!”有老头儿的手下这时跟老头儿喊道:“诸大当家的,我们走吧!”

    “走!”老头儿把手挥了挥。

    一帮人身形飞快地穿进了芦苇荡里,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袁义是最先冲到江边上的人,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江里,后面的袁威几个人赶过来,也都来不及多想,纷纷跳入了江中。

    上官睿在江边上站着,看着翻滚着波浪的江面,身子一晃,要不是身后的军士拉了他一把,他也得栽进江里去。

    戚武子跑到了江边上后,大声问道:“五少爷确定掉江里去了?”

    “那里有血,戚将军,”有兵丁举着火把,指着在江水里晕开的血迹,大声跟戚武子道。

    “去找船,”戚武子下令道:“找这附近的渔家来帮忙。”

    袁义这时从水里冒出头来换气。

    “找到人了吗?”上官睿慌忙就跟袁义喊道。

    袁义摇了摇头,跟戚武子喊了一句:“那帮凶手进左边的芦苇荡了!”随后就又潜入了水中。

    戚武子这会儿周身发冷,安元志可是他上官大哥的小舅子,跟他的关系也一向很好,安元志喊他从来都是一声戚哥,“你们两个带着人进去搜!”戚武子红着眼,命自己的两个副将官道。

    上官睿这时往右边的江边上跑了几步,从水里拎出了小半截渔网来,上面还勾着安元志衣服的碎片。

393江水东流

    江对面那里人声吵杂鼎沸,众人奔走呼喝闹出来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在军帐里的上官勇。

    “大哥,”有将领冲进了上官勇的军帐,喊道:“五少爷和老戚那里一定是出事了!”

    上官勇带着人赶到江边上时,江对岸已经是灯火通明,附近的渔民都被请来帮忙寻找,渔船几乎把这一段不算宽的江面布满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有中军官站在江边上,问江上的众人道。

    “有人落江了!”有渔夫回了这中军官一声。

    “是谁落江了?”中军官又问。

    这下子渔民们回答不了了,军爷们也没告诉他们落江的这个人是谁啊。

    江对岸这时用弩射了一支箭过来。

    有中军官忙跑到江边上,把这支箭拣起来,将箭上绑着的布条解了一下,没敢一眼这布上写着的字,直接就将这布条交到了上官勇的手里。

    借着身边的火把光亮,上官勇到这布条上写着,元志遇剌落江,生死不明,下手的水匪事先混入军中,现已逃脱这一行字。

    “到底是谁落江了?”上官勇身边站着的将领们都急着问上官勇,对岸的这个架式,落江的这个人不会只是一个小兵蛋子。

    上官勇将布条随手给了自己右手边的兄弟,道:“是元志出事了。”

    将领们都吓了一跳,忙都探头过来这布条。

    上官勇狠狠地握着拳头,这会儿他的脑子是僵着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面前的江水波涛汹涌,渔船在江面上,起伏地厉害,仿佛离了枝的树叶,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份量,船尚且着不堪一击的样子,更何况安元志这个**凡胎?

    完了布条的将领们都是着江面发呆,这个时候,谁都没有说话,安元志到现在还没有被救上来,没有几个人还抱着安元志还活着的希望了。

    “派人去找,”上官勇声音发干地命众人道:“不管怎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两岸很快都是灯火通明,将这段江面照得如同白昼。

    上官勇站在江边上,江水不时扑打到他的靴子上,上官勇也没心情低头去一眼,安元志若是死了,自己要怎么跟安锦绣交待?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再回去见安锦绣?上官勇在脑子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然而面前的江水滔滔向东而去,给他的答案好像只是一个讥笑,嘲讽着他还抱着安元志生还的希望。

    往前又迈了一步,站进了江滩外最浅的那一道江水里,上官勇想跳进江里去,自己动手去找安元志,或许才是能让他这会儿不胡思乱想的良方,但上官勇回头自己身后,他这会儿如何跳进江去?身为一军的主将,他没办法丢下这一营的兵将不管,他若是一乱,整个卫**都会跟着他一起乱的。

    “五少爷是个福大命大的人,不会就这么死的!”有将领上官勇的神情不对,忙就安慰上官勇道。

    袁义这时坐着一条渔船到了上官勇站着的地方。

    “到底出什么事了?”上官勇见了袁义,忙就问道。

    “哥,”上官睿坐在船尾那里,低低地喊了上官勇一声。

    上官勇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弟弟也坐着船过来了。

    袁义伸手拉起了坐在船尾的上官睿,带着上官睿上了岸,人还没站稳就跟上官勇说:“将军,这事儿二少爷最清楚。”

    “你说,”上官勇着上官睿道。

    上官睿着自己的兄长,嘴唇哆嗦了两下,把他,安元志,上官平宁在江滩上遇到的事,跟上官勇说了一遍。

    “妈的!”上官睿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营中的一个将官叫道:“我们这里也有江南当地的兵勇,这里面会不会也有水匪?”

    上官勇道:“他们对元志下手之后,一定都跑了。”

    “元志会没事吧?”上官睿问上官勇道。

    袁义这时道:“少爷的身上有刀伤。”

    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好的人落进这种起浪的江水里都不一定能活,安元志还身上带着刀伤?

    “水下面都找过了?”上官勇问袁义道。

    袁义全身湿透地站在上官勇的面前,脸色青白地道:“我把少爷落水的地方都摸了一遍,找到了几截渔。”

    乔林这时开口道:“五少爷水性很好,若是身上没有渔覆着,那五少爷还有生机。”

    “生机?”上官睿终于站立不住,跌倒在了江滩上。生机这个词在这个时候说起来,那不就是在说,安元志九死一生了?

    江水吹得所有人脸上发疼的时候,一场暴雨不期而至,把所有人心底的那丝希望给浇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老渔翁这时被中军官带到了上官勇的面前。

    上官勇这老人家要给自己跪下行礼,忙说道:“老人家免礼。”

    老渔翁打量了上官勇一眼,暴雨中上官勇的脸上面无表情,着让人害怕,“将军,”老渔翁声音发颤地跟上官勇道:“这么大雨的人,草民们不能再在江上行船了,不然浪再一大,草民们的船都会翻的。”

    上官勇道:“老人家,你是这里的老人了,从这里落江的人,要如何救?”

    老渔翁上官勇着吓人,可是说话还挺客气,说话的声音便大了些,跟上官勇道:“将军,今天的江上风大浪大,这么多人找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人,那这人一定是被冲到下面去了。”

    上官勇说:“下面,下面是哪里?”

    老渔翁手往东指道:“这江水往东流,人也一定是顺着这水流往东去了。”

    上官睿这时道:“你是说他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老渔翁点了点头。

    “这里落江的人,有被救上来的吗?”有将领问道:“你们……”

    这话还没问完,这位就挨了身旁人一肘子,要说的后半截话被打了回去。

    “今天若是江上无风,”老渔翁道:“这人还好救些,这会儿风大雨大,唉!”

    上官睿着老渔翁摇头叹气,全身上下,连心里都凉了。

    “船翻了!”这时从江面上,传来了不少人的惊呼声。

    一艘小渔船在风雨中,整个倒翻在了江水里。所幸在附近船上的人们,给落水的人抛了绳子,落水的三个人,抓着救命的绳子,才没有被江水冲走。

    “将军,”老渔翁到这一幕,扑通一声给上官勇跪下了,说:“草民求将军放草民们一条生路吧,这种天气里行船,是寻死之举啊。”

    上官勇双手扶起了这老渔翁,道:“你让他们回岸吧。”

    “哥!”上官睿大叫了起来。

    老渔翁刚要冲江面上的渔民们打口哨,让众人回岸,被上官睿这一喊,又吓得不敢动弹了。

    “元志不在这里了,”上官勇伸手把上官睿从江滩上拉了起来,说:“我们要找,也是往下流找。”

    “老人家,你让他们回岸吧,”袁义跟老渔翁说了一声。

    老渔翁弯起了手指放到了嘴边,吹了一声声音很大的口哨。

    “老人家,”上官勇说时又跟老渔翁道:“我们军中会出钱,能不能请你们这几日替我们在江中找人?”

    老渔翁忙就答应了。

    “那现在呢?”上官睿问上官勇道:“现在就不搜了?”

    上官勇命身旁的中军官道:“你带一队人马,往东边走。”

    这位中军官忙就领命跑走了。

    “让袁威他们在江里小心,”上官勇又跟袁义道:“不要元志没有找到,再让他们几个丢了性命。”

    袁义也点了头。

    上官勇吩咐完了这些,掉头就往军营里走。

    上官睿还要跟上官勇叫,却被乔林一把拉住了,小声道:“这个时候,再让人在这里搜只能是无用功,二少爷,你冷静一些,这个时候慌神,只能害人害己。”

    上官睿回身望向了江水,抹了一把脸,人站在雨水里,脸上的液体外人分辨不出,这是雨水还是泪水,不过上官睿自己知道,他这会儿在哭。

    袁义跟袁威喊了话后,跟着上官勇进了军帐,开口便道:“将军,我带着袁威他们往下流去找少爷吧。”

    上官勇望着桌案前的地面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跟袁义道:“你不能再留在江南了,不然让京城的人知道你长留在我的军中,她在宫里就很难自圆其说了。”

    “那少爷?”

    上官勇道:“我还是那句话,对元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样,我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江南的。”

    袁义沉默了半天,突然就带着哀求意味地跟上官勇说:“将军,你觉得少爷还能活着被救回来吗?”

    “校子说最后见元志的时候,他的身上在着火?”

    袁义点点头,说:“我们都见了,想必少爷是想将身上的渔烧掉。”

    上官勇捶了一下桌案,几乎将这黑漆的桌案捶成了两半。

    袁义说:“将军,少爷还能活着回来吗?”

    “我不知道,”上官勇说:“他的水性很好,只是他身上带着伤,又是这样的天气,他……”

    “那我要怎么对夫人说?”袁义打断了上官勇的话问道。

    “不能告诉她这事,”上官勇下意识地便说道。

    袁义摇了摇头,说:“将军,这种事你只能瞒一时啊。”

    上官勇抱着头。

    “将军!”袁义紧贴着桌案站了。

    “你把这事告诉她吧,”上官勇放下了双手,说道:“不管元志是死是活,我会给她把人带回去的,也会为元志报仇,你让她在我跟孩子的面上,不要,不要太伤心了。”

    袁义的眼中隐约有了泪光,说:“夫人怎么可能会不伤心呢?”

    上官勇提笔给世宗写奏折,元志之事他得让世宗知道。

394宫中来信

    “这事是谁做的?”袁义着上官勇写奏折,一边跟上官勇道:“军营里这么多人,那些水匪都不杀,他们怎么偏偏要杀少爷?”

    上官睿这时冲了进来,两眼红红的,一就是在外面痛哭过一场了。

    “你的规矩呢?”上官勇抬头着上官睿阴沉着脸说,将官们都在帐外站着,这个弟弟却无令一头冲了进来,在军营里这是大忌。

    上官睿脚步停了一下,随后还是快步到了上官勇的跟前,道:“那帮水匪一定是冲着元志去的!我抱着平宁往军营里跑的时候,那帮人没有一个人来追我,全都只顾着要杀元志。元志这些日子,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带着平宁去江滩上坐坐,这些人一定是盯着元志很长时间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江滩上布下鱼。”

    “你们营里,当地江南的兵勇起来了吗?”上官勇听了上官睿的话后,没表示,只是问上官睿道。

    “戚哥把他们都起来了,将官也抓了,”上官睿道:“戚哥说他没脸来见你。”

    袁义说:“让水匪混进军中,他当然有错!”

    上官睿说:“这个时候说这些都没用了啊,元志已经出事了。”

    “平宁少爷呢?”袁义突然又问道。

    上官睿说:“在对岸的营里,有兄弟着他。”

    上官勇这个时候把奏折写好了,封口之后交与了袁义,说:“你替我劝劝她。”

    “你要走?”上官睿问袁义道。

    袁义点了点头。

    上官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说:“你是不能在这里久留,不然我大嫂那里就不好跟圣上交待了。”

    “让外面的人都进来吧,”上官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跟袁义道。

    袁义转身正要出去时,就听见上官睿道:“这会不会跟元志借水匪之名,杀了兴王之事有关?”

    袁义停下了脚步。

    上官睿双手揪在一起,说道:“元志来江南,没有打兴城之战,他只是跟兴王府之事有关,会是水匪知道元志嫁祸给他们,所以来杀元志的?”

    上官勇跟袁义一起摇头,兴王一家被杀之后,虽然传出是水匪所为的说法,但现在官府还什么结论也没有下,他们卫**也没有对水匪下手,水匪怎么可能因为安元志嫁祸的事,就混进军营里来杀安元志?

    上官睿这个时候自顾自地又道:“这帮人有本事混进军中,来有江南的军中人跟他们合谋了这事,不是合谋也至少是帮凶,是江南官场的什么人想元志死?”

    “江滩上的水匪中有活口吗?”上官勇这时问袁义道。

    袁义摇头。留在江滩上的水匪,不是被安元志杀了,就是被自己的同伙灭口了,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上官睿道:“元志抓了林氏王妃父女两个,也得罪了淮州的官员。”

    袁义道:“五殿下现在人在江南,他到现在也不来见将军,这里面一定也有事。”

    上官睿觉得他好像抓到了些什么,只是这里面的线太多,让他还抓不到可以解迷的线头。

    将领们被袁义叫到了军帐里,众人七嘴八舌,都想出主意,可是这事发生的太突然,谁也说不清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营外的江面上,还是有不少军士在沿岸找着安元志。

    袁威在江水里硬是泡了半宿,最后力竭,快被淹死的时候,被几个兄弟救上了岸。

    安元志流在江水里的血,早就随着滚滚东去的江水消失不见了,这会儿众人着眼前的江水,谁也不出这里面掉进过一个大活人的样子。

    “少爷!”袁威趴在江边上冲着东去的江水喊了一声。

    这声音在雨夜里,带着回声传出去很远,但最终还是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

    进芦苇荡追诸大这一帮子水匪的卫**,一直搜到了第二天天亮,最后还是空手而归。这一大片的芦苇荡,着茂密,其实里面也隐藏着众多小水道,诸大等人进了这片芦苇荡后,就从其中一条水道走了。从京城远道而来,不熟悉江南水道的卫**们,进了这片芦苇荡,只有抓瞎的份。

    韩经在第二天天亮之后,赶到了卫**的军营,一到辕门口,韩经就感觉这军营里的气氛不对头,等他跟辕门前的将官自报了家门,说有要事要见上官勇之后,发现这位将官在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是江南人?”这将官问韩经道。

    韩经往后退了一几步,他这一路做贼似地赶过来,一顿正经饭没吃过,一个踏实觉没睡过,好容易赶到了江南了,他可不想在卫**的辕门前,被人一刀给砍了。

    “问你话呢!”将官韩经不说话,人往后退,着是要逃跑,这将官的样子就更像是要杀人了。

    “我是京城人,”韩经忙道:“军爷去见上官将军,只须说我姓韩就行了。”

    “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的口音。”

    “哦,我是在江南求的学,所以口音里带了些江南这边的口音。”

    “好了他,”这将官命自己的手下道:“我去见将军。”

    韩经着这员将官走了,才问辕门前的军士道:“军里这是出事了?”

    没有一个军士开口说话,一个副将军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出了事,任是哪个卫**的心里,都有一股焦燥的情绪。

    上官勇听说营外有一个姓韩的人要见他,便道:“他是哪里的人?”

    “他自己说他是京城人,可是末将听他说话的口音,带着江南这里的口音。”

    上官勇说:“你让他进来。“

    这将官道:“大哥,这个人会不会是水匪?”

    乔林坐在一旁道:“这个时候水匪躲我们还不来及,怎么可能找上门来?”

    “让他进来,”上官勇又说了一句。

    这将官才出去,把韩经一路带进了军帐里。

    “上官将军,”韩经进了上官勇的军帐后,就跟上官勇道:“小人有要事要单独与将军说。”

    上官勇挥手让军帐里的人出去。

    韩经着人都出去了,才跟上官勇说:“上官将军,在下是韩约的堂弟,是他让我送信来的。”

    听到韩约两个字,上官勇的心里就又是一紧,忙道:“信在哪里?”

    韩经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拆开,拿出了被他藏在里面的蜡丸,说:“小人原本半月之内就可以到江南的,只是在下在半路上感觉被人盯上了,又绕了些路,所以晚了几天。”

    上官勇接过了蜡丸,这个蜡丸没有裂缝,中间也没有碎屑,没有被人打开过的样子,这才捏开了这粒蜡丸,等他到这信上的笔迹,就知道这是安锦绣的亲笔信了。

    韩经一直等到上官勇完了信,才问上官勇道:“上官将军,在下是不是来迟了?”

    上官勇手捏着这封信,道:“没事,一路上辛苦你了。”

    韩经忙笑道:“没来迟就好,将军,我这就告辞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回京城去的?”

    上官勇说:“再见到韩大人的时候,你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韩经听上官勇没东西要他带,莫名就松了一口气,说:“上官将军太客气了。”

    上官勇拿了两张银票放到了韩经的手上,说:“你回京的路上还是要小心。”

    韩经想推辞上官勇给他的赏钱,可是又一想自己不要,反而是落了上官勇的面子,所以干脆就什么话也不说,把这两张银票收了。

    上官勇也不留韩经在军中休息了,从宫里往外递消息就已经是死罪了,安锦绣这还是往江南他这里传消息,上官勇要是心再狠点,都能杀了韩经灭口。

    韩经给上官勇行礼之后,就要走。

    上官勇却又道:“我这里还有一人也要回京,不如你跟他一起走吧,在路上你们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韩经明白,这是上官勇怕他在路上出事,特意让人护他上路,马上就点头道:“那在下就多谢将军了。”

    “你是我在城面旧巷的老邻居,”上官勇这时道:“听闻我在江南,所以特意来找我借些银两,记住我的话了?”

    韩经忙又点了点头

    上官勇让自己的中军官先带韩经下去休息,命人去把袁义叫来。

    上官睿也跟着袁义一起来了,见上官勇说:“京城里来人找大哥你了?”

    这个时候上官勇已经把安锦绣写的信烧掉了,说:“不是熟人,以前应该也是住在城南旧巷的。”

    上官睿说:“他来找大哥做什么?”

    上官勇说:“借些银两。”

    上官睿一脸的狐疑,还有人能跑到军里来借钱?

    袁义这时道:“将军找我何事?”

    “给圣上的那本奏折我要重写,”上官勇说道:“原来的那一本,你把它烧掉吧。”

    袁义没问原因,拿出放在身上的奏折,走到火盆那里点了火,把这奏折扔进了火盆里。见这火盆里已经有了一点点纸灰,袁义了上官勇一眼,也没有吱声。上官勇的这个军帐,有专人打扫,这才大早上的,这火盆应该被清理过了才对,上官大将军方才应该在这火盆里烧了什么。

    上官勇说道:“我刚得到了消息,五殿下住在符乡林家的大宅里。”

    上官睿说:“我们不是应该先找元志吗?”

    “元志要找,水匪我们也要打,”上官勇道:“江南官场与水匪素有勾结,这一次元志的事,一定跟江南的这些官儿有关系。”

    上官睿说:“大哥你查到了什么?”

    “我想过了,”上官勇道:“我要把林家那座大宅给围了。”

    袁义着火盆里的奏折被烧为了灰烬,说道:“少爷是五殿下害的?”安元志跟他说过要杀了白承泽的话,白承泽也许跟安元志有一样的心思也说不定啊。

395军队与官场

    上官勇下笔飞快地给世宗重又写了一本奏折,写了水匪混入江南当地的军勇之中,不但目的明确地行剌了安元志,导致安元志负伤落入江中,生死不明。上官勇在奏折中为自己的无能向世宗请罪,在这本奏折最后的最后,上官勇加上了句,“符乡林家为江南大族,但据臣查,其与江南水匪有私下勾结之嫌。”

    上官睿看了上官勇写的奏折之后,问道:“大哥,你这是想诛了林家?”

    上官勇道:“元志是安家的公子,太师在江南也有门生故吏,一般官员不会动元志。”

    袁义道:“少爷动过杀了五殿下的念头,只是我们与将军会合之后,一直没能找到五殿下在江南的落脚处,所以这事少爷没有跟将军提过。”

    上官勇把这奏折封好了口,递给了袁义,道:“回去后,替我多劝劝她吧。”

    袁义双手接过了这奏折,道:“那我马上就动身。”

    “从京城来的那个人,你跟他一起走吧,”上官勇又道:“你们彼此互相照应,他姓韩。”

    袁义望着上官勇,眼皮一跳,京城人,姓韩,还要他陪着这人一起上京,看来这个人应该是韩约的什么人了,“知道了,”袁义跟上官勇道:“将军和二少爷在江南一切小心。”

    “你也一样,”上官勇道:“圣上若问你为何迟迟不归,你就说些江南的乱象给圣上听好了。”

    上官睿道:“最好说水匪闹得江南民不聊生,这样我们才能在江南多呆些日子。”

    袁义点头答应后,走了出去。

    “我去送他,”上官睿道。

    上官勇冲上官睿挥了挥手,袁义是内廷的太监,他是带兵的将军,就凭着这两个身份,上官勇就没办法去送一送袁义。

    韩经在等袁义的时候,抓紧时间在军中吃了顿饭,想着自己回京的路可能也不太平,便没敢梳洗,还是蓬头垢面的走在袁义和上官睿的前面。

    “袁义你说,元志会不会有事?”上官睿陪着袁义往军营外走,一边小声问袁义道。

    袁义道:“一日没有见到尸体,那少爷就还活着。”

    “我问过这里的渔民了,”上官睿道:“从这里落江的人,尸体多半是找不到的,昨天晚上水流湍急,尸体一路往东,会入海,根本找不到的。”

    袁义看看上官睿,上官睿的眼底全是血丝,嘴角还生着泡,一看就是急出来的。

    “我不是咒他死啊,”上官睿这时又意识到了什么,着慌地跟袁义摆手道:“我就是想知道,我该去哪里找那个混蛋。”

    “少爷不会有事的,”袁义说道:“练武之人,身体总比一般人强壮,他全身的皮被打烂了,还能活着,这一次的事,他一定也能逢凶化吉。”

    上官睿显得茫然,说:“他要是被冲到了海里去,也一样能活下来吗?”

    袁义说:“二少爷,袁义他们会去找少爷,你现在得帮将军啊。”

    “嗯?”上官睿看向了袁义,说:“我能帮我哥什么?”

    袁义压低了声音说:“我看将军不是完全信那个乔先生,那将军身边读书好的人也就只有二少爷了,这个时候你得帮着将军拿主意啊。”

    上官睿苦着脸道:“我这会儿脑子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袁义闷头往前走着,他不是个爱幻想的天真人,安元志能活着的机会有多大,袁义心里明白,只是看着上官睿眼底的血丝,嘴角生出的泡,真话他是怎么也不敢跟上官睿说。走出了军营,韩经在那边都上了马了,袁义才跟上官睿道:“二少爷,不管怎样,你也要为少爷报这个仇啊,不然就算把少爷救回来了,他还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袁义半开玩笑的话,总算是让上官睿笑了一笑,道:“他这个混蛋,做得出这种事来。”

    袁义翻身上了马,冲上官睿一抱拳道:“二少爷保重。”

    上官睿站在军营外,看着袁义和韩经跑远,抬头再看看天空。一夜暴雨之后,头顶的天空这会儿湛蓝,这颜色纯净的不带一点儿杂质,上官睿被这颜色剌痛了双眼,这世上的事若是与这片湛蓝一般纯净无扰该多好?

    上官勇这会儿把自己的几个兄弟一起叫进了军帐里,商量起对付林家的事来。

    众将一听上官勇要把林家大宅给围了,都是一愣。

    上官睿走进帐中时,就听见有将领在问他的兄长:“林家在江南的势力不小,他们跟水匪有关系?”

    “我们攻打林家大宅不算大事,”另一员将官道:“只是之后我们怎么收场?我听说符乡林家在外面当官的族人有几十个呢,这些人要是一人一份喊冤的折子,那还不把我们淹死?”

    上官勇这时道:“我也不瞒诸位,五殿下现在就在林家大宅里住着。”

    众将一时间都成哑巴了。

    “你们若是觉得这事不能插手,那我带着亲卫营过去办这事儿,”上官勇说道。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马上就有将官跳了起来,说:“我们是贪生怕死的人吗?不就一个皇子殿下?手上没兵没将的,我们哥几个在军里混到现在,还能怕他不成?”

    其他几个人一头。

    “那是个皇子,”上官勇道:“我与他是站不到一块儿了,日后就是他们皇子争位,我想我也绝不可能帮他。”

    “圣上有九个皇子,”戚武子揉了揉发涨的双眼,道:“死了一个,还有八个,大哥不帮他,还有六个能选,这又算个什么大事?”

    “可是白承泽也有机会当皇帝,”上官勇又道。

    上官睿这个时候笑了起来,道:“以前我们就是些看人脸色办事的人,现在大哥和各位哥哥的将位都上去了,还有了一个军,看来有些以前我们谈不得的事,现在也要谈了。”

    “那就让他当不了这个皇帝,”有将官道:“我没脑子想这些东西,一直以来都是跟着大哥混的,有今天也是跟着大哥才得来的,大哥你说了算。”

    其他几个一头。

    上官勇这时才道:“五殿下来江南,就是想趁乱接手江南官场,林家是他一定要拉拢的人家。我们在这里呆着,一定碍了他的事了。”

    “军不管政,”有将领疑惑道:“我们能碍他什么事啊?”

    “兴王府的家当,是被元志拿了,”上官睿说了一句。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

    上官睿说:“本来想等我们回京之后,把这笔钱跟大家分了,没想到我们还没回京,元志就已经出事了。”

    “是五殿下害了他?”戚五子瞪着眼睛道。

    上官睿道:“除了他,在江南还有谁敢对安家的少爷动手?”

    众人一起开始骂娘了,都是火爆的脾气,当兵的人最看不惯这种背后给人下刀子的事。

    上官勇听着自己的兄弟们骂娘,安锦绣在信里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不想让白承泽在江南得偿所愿,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江南官场的这些旧老爷们彻底完蛋,他现在手上唯一的优势就是兵,除了用兵,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去对付白承泽。还有安元志,上官勇这会儿隐隐感觉,下手杀安元志的人就是白承泽。

    上官睿对于将领们的骂声充耳不闻,他看着自己的兄长,现在就跟白承泽翻脸,是时候吗?说起来,白承泽还被人看作是他大哥的伯乐,双方这一翻脸,他大哥日后少不得再得一个白眼狼的名声。“大哥,”上官睿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说道:“下手害元志的人,一定是五殿下。”

    上官勇抬头看向上官睿,“嗯”了一声。

    不管凶手是不是白承泽,他们现在都要把罪名落到白承泽的头上去,这样一来,卫**才能出师有名,上官勇也不会落得一个白眼狼的名声。

    “老戚带两万兵去符乡,”上官勇对戚武子道:“把林家围上,就说林家里面藏着水匪。”

    “是,”戚武子很痛快地就领了命。弄丢了安元志,他这会儿心里正内疚到不行呢,巴不得出去为他的上官大哥做些事。

    “还有,”上官勇叮嘱道:“但凡大族,都有秘室地道什么的,你去了符乡,找些当地人,最好当初为林家修宅子的人问问,把秘道给他堵上。”

    戚武子说:“那我不进去?”

    “等我解决了这帮水匪,再去符乡找你,”上官勇道:“如果五殿下找你,你就当不认识他,总之林宅里的人,你一个人也不准放走。”

    戚武子说:“我明白了。”

    “戚哥,”上官睿这时道:“五殿下一定会用功名利禄收买你,你可得撑住了。”

    戚武子说:“我能干不要兄弟的事吗?”

    “你去吧,”上官勇道:“如果林家的人要往外冲,或者有人要进去,你就开杀戒。”

    戚武子拿了上官勇的将令,大步走了。

    “我们也准备拔营,”上官勇对其他几位道:“你们下去准备吧。”

    “大哥,”有将官问上官勇道:“那五少爷呢?”

    “我派两队人沿江两岸去找,”上官勇道:“元志的事交给他们去办。”

    将领们一起退了下去。

    上官睿说:“大哥,你就这么相信老戚吗?万一五殿下许下的条件,让他撑不住怎么办?”

    “他是从军的人,”上官勇道:“军里不比他们文官的官场,叛了自己的队伍,老戚日后在军中就无立足之地,除非五殿下可以许他一支军队。老戚不是傻子,你就放心吧。“

    上官睿把腰弯下来,目光直视着上官勇道:“大哥,你为什么现在要去对付五殿下?”

396谋算江南

    “我不对付他,等着他安排好了人手来对付我吗?”上官勇跟自己弟弟道:“白氏皇族的人都是在人身后伸手的主儿,我上过他们一回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上官睿听得眉眼纠结,却不敢跟上官勇再提及安锦绣之事,跟上官勇道:“我怕戚哥对付不了五殿下,我跟他一起去吧。”

    上官勇摇头,道:“你一去,老戚会觉得我不信他。”

    “可是……”

    上官勇冲上官睿摆了摆手,说:“元志已经出事了,你与平宁不能再出事了,不然你大嫂一定受不了。”

    “我没用,”上官睿跟上官勇道:“元志老说我,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会儿我算是知道了,这话是真的,我在军里什么也干不了。”

    “乔先生跟你一样,也是读书人,”上官勇道:“他在军中能干得很好,为什么你不行?你跟他多学些东西,乔先生跟我说过,他再跟我几年,就会归乡去了。”

    “他要走?”

    “他欠着周宜的情,”上官勇道:“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在我这里帮忙,乔先生是个知进退的。”

    “我去看看平宁,”上官睿说着话就转身走了出去,这会儿听着这些话,他就心烦。

    上官勇心里这会儿没有什么算计,他也看不透江南的官场,他只是有一种为将者的本能,知道危险在哪里等着他。安锦绣的信,让他确定了一件事,他要不对付白承泽,白承泽就不会让他从江南全身而退,这样一来,他不先下手,那他很可能就带着卫**折在了江南这里。

    上官睿走后不久,又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就被上官勇派出,直奔淮州,专为保护安书泉一家人。

    上官勇站在辕门前,看着这支军队离营之后,正要回自己的军帐,没成想在辕门前,迎到了世宗派来给他送秘旨的太监。

    这太监在营外看见了上官勇,连军营都没进,在营外一个无人处,将藏在身上的秘旨交到了上官勇的手上。

    上官勇看了这秘旨,心里又踏实了一点,有了这道秘旨,他就能在必要时,调江南的水师过来了。“公公一路上辛苦了,”上官勇跟这个脸上,身上不比韩经干净多少的太监说道:“圣上还好吗?”

    “将军放心,大总管让小人给将军带句话,主子现在很好,”这太监道:“请将军务必小心,多保重。”

    上官勇知道这个主子,是说的安锦绣。点了点头后,上官勇给了这太监赏钱,道:“公公回去的路上小心,另请公公转告圣上,安元志出事了。”

    来传秘旨的太监听了上官勇说完安元志的事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道:“但愿安五少爷没事,小人回宫后,一定据实禀报圣上。”

    “有劳了,”上官勇站在路旁,看着这个太监上了马。

    回营之后,上官勇便与兄弟们在军帐里围着江南的水系图又研究了半天。

    “水匪的这些塞子,也不难打,”乔林说道:“只是他们的老剿不好打,”乔林指着水系图上的一块地方,跟将军们说道:“你们看这里,卫**毕竟不是水军,这仗要怎么打?”

    江南水匪的老剿在一座叫龙头岛的江心岛上,四面环水,也没有建桥,人出入这个岛只能靠船。江南的水师百年来无数次攻打过这个岛,只是没有一次成功过,卫**又是铁甲精骑,攻城拔寨不在话下,可打水仗不是卫**的专长,这仗想着,乔林就感觉这事他们做不来。

    “要不我们去江南水师那里,借些水兵来?”有将官提议道。

    “将军,”乔林跟上官勇道:“你在江南军中,可有认识的将军?”

    上官勇这辈子第一次到江南,在江南就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周大将军在江南有几个旧部,”乔林道:“我可以去找找他们。”

    “我们借调当地的军队,这事被圣上知道了,大哥不会要担什么事吧?”有人担心道。

    乔林道:“只要这些将军自愿帮忙,圣上那里如何能怪罪将军?”

    上官睿道:“他们凭什么帮我们?”

    乔林看着上官睿一笑,这个上官二少爷,人是个聪明的,只是在谋算人心这方面还差些,“剿灭了水匪就是大功一件,”乔林对上官睿道:“这是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们还没当上江南水军最大的头头,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这要是再被水匪混进去呢?”有人还是不放心道:“我们打水仗本来就不在行,再被水匪混入军中,这仗我们没打就已经败了啊。”

    “我会把这事跟那几位将军说清楚,”乔林道:“若是问题出在他们的身上,那他们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赔上。”

    “先生去吧,”上官勇道:“带上些礼,就当是我上官勇请他们来的。”

    乔林点头。

    上官睿说:“先生几日可回?”

    “最多五日,”乔林道:“不管这事成与不成,我都会回军中。”

    上官勇让上官睿带着乔林去取礼物,这个时候还不是他把秘旨拿出来的时候,到了最后真正要命之时,这道秘旨,就是救命的稻草。

    “妈的,”两个读书人走了后,军帐里有人爆粗道:“军中还有不少旱鸭子,要是知道我们来江南,会跟水匪干上,老子就让那些旱鸭子先学游泳了。”

    “光会游泳就行了?”马上就有人呛这位的声道:“外头那些打渔的,不都会游泳?我也没看他们能打赢水匪啊。”

    上官勇摆手,让这两位不要争了,换了一张地图,用手在地图上画着圈道:“我们先不管水路上的,先把地上的寨子灭了。”

    众人一起伸头看地图。

    有将官道:“就怕我们打过去了,这里面的水匪跑了,他们要是往水里跑,那我们还追吗?”

    上官勇道:“水匪比我们熟悉这里的地形,我们如果不能把他们聚在一块儿杀了,那江南的匪患我们就除不掉。”

    有悟性高的马上就道:“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打,赶鸭子一样,把这些水匪赶在一起?”

    上官勇指着这张地图上的龙头岛,道:“最后,他们一定会聚在这里。”

    众将官看着地图上这小小的一块黑块,他们已经能够想像,到时候他们跟水匪们在龙头岛决一死战的时候,这仗得打的有多惨烈。跟着上官勇的老兄弟们,基本上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傲气一定有,但仗打多了的人,都会养成一种小心的习惯,不会眼高于顶,养出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脾气。

    “请些当地的老渔翁到军里,”上官勇跟众人道:“我们不懂的事,他们一定懂,所以多问问他们的意见。”

    在安元志遇剌落江的第二天下午,除却戚武子一部和去淮州的两千兵马,上官勇将手中的卫**分成了四部,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兵而行。

    江南的人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察觉,在这个比往年要寒冷很多的深秋里,江南很快就要杀声一片,血流成河了。

    白承泽在林家大宅里,见到诸大派来传口信的人,是三天之后。

    来人跟白承泽说了他们行剌安元志的事,然后得意洋洋地道:“在江南,就没有我们诸大当家杀不了的人。”

    白承泽道:“你们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来人一愣,然后说:“人掉江里去了,被江水冲走了啊。”

    白承泽一笑,说:“所以你们的大当家,没办法确定他已经死了。”

    “这位爷,”来人不乐意了,粗着嗓子道:“那人浑身是血,掉进江里还怎么活?”

    白承泽道:“我要见到尸体。”

    来人觉得这个大族公子是在跟他无理取闹,“掉江里的人,就是喂鱼虾的,我们上哪儿给你找尸体去?”

    白承泽道:“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大当家,我要见尸。”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把话带到就行,告诉他,如果人没死,那我也保不住他。”

    来人瞪着白承泽,“爷,您这是想赖账?”

    “慢走,不送,”白承泽说道:“你们是地头蛇,但也要小心发了威的卫**,记得把我这句话,也带给你们大当家的。”

    来人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要不是诸大当家的在他来的时候,吩咐过,不能对这个小白脸无礼,不然他真能一拳头挥上去。

    站在门外的一个中年人,看着这个水匪气哼哼地走了,这才走进屋来,跟白承泽道:“爷,安元志处理了?”

    白承泽摇了摇头,道:“没有见到尸体。”

    “爷,”这个白承泽身边的幕僚道:“他们来报,那一定是已经得手了。”

    “没有见到尸体,怎么能当安元志死了?”白承泽手指点点一旁空着的椅子,让这位坐下,道:“他若是不死,那我不是白安排了这一场?”

    “爷,”幕僚道:“其实杀了安元志,对您到底有何用?”

    白承泽笑了笑,没有答这个问。安元志不死,安锦绣就有兵权可以依仗,对于一个让他看不透的女人,白承泽不能不小心,更何况安家在官场上人脉已经够广,再让他们在军中掌上权势,这样的局面,白承泽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幕僚看白承泽不愿说,便识相地不问了。

    白承泽自嘲地一笑,道:“安元志在淮州城闹了那一场,得罪了不知道多少江南官场的人,他还抓了林家的人,杀了他,对于江南官场的这些人,我才能有一个交待。”

    幕僚点了点头,杀了安元志,对于江南官场的这些人来说,可以算是一个主子对手下的安抚,只是幕僚心里并不认同白承泽的做法,杀了安元志,万一触怒了上官勇这个武夫怎么办?

397兵围林宅

    “那些水匪混在军中,”幕僚想了想后,跟白承泽道:“上官勇一定会知道是水匪们害的安元志,他能饶过这些水匪吗?”

    白承泽道:“这些水匪本就该死了,他们与官场中人有勾结,不除掉这些水匪,将来我的对头们,拿他们来对付江南官场,我不一定能保住这些官。”

    幕僚看白承泽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竟还是温文尔雅,不由得心下冒了些凉气出来。原来这个主子早就想着借上官勇手里的刀,绝掉江南官场的后患了,可怜那些水匪还指望着这位爷的庇护呢。再想想安元志,仍是一招借刀杀人,一个招术连用两回,竟然都能成功,幕僚冲白承泽一拱手道:“还是爷英明。”

    房门这时被人一头撞开,白承泽看向门口,就看见林家家主林端礼神情慌忙地冲了进来。

    “殿下!”林端礼径直跑到了白承泽的跟前。

    “出事了?”白承泽问道,能把林家家主吓成这样的事,一定是性命攸关的事了。

    “卫**,”林端礼道:“外面来了万人的卫**,说是我们林家与水匪勾结,家里藏着水匪,所以他们把林家给围了!”

    姓郑的幕僚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也现了慌张。

    “领兵来的人是谁?”白承泽还是坐着不动,问林端礼道。

    “姓戚,那些兵叫他戚将军,”林端礼说道。

    在上官勇的那些异姓兄弟里,是有一个叫戚武子的将官,白承泽想到这里,冲门外说了一声:“进来。”

    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人应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道:“爷。”

    “刚才的那个人走了吗?”白承泽问道。

    “走了,”这个年轻人道:“属下亲眼看他离得府。”

    “殿下,”林端礼说:“你们在说何人?”

    “你不要怕,”白承泽看着林端礼道:“他们围了府,没有冲进来,就说明林家还没有性命之忧。”

    “我林家冤枉啊!”林端礼跟白承泽喊冤道:“我们怎么会跟水匪勾结?”

    “上官勇想杀你们,借着水匪的由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杀人借口了,”白承泽说着便起了身,人往外走,道:“我去看看那个戚将军。”

    林端礼跟在了白承泽的身后,惶急道:“上官勇为何要杀我们?”

    “这个得问上官将军去了,”白承泽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不用我跟你详说了吧?”

    林端礼完全不能理解白承泽的话,他们林家没有得罪过上官勇,就算在江南林家再势大,也与他上官勇扯不上任何关系啊。

    林家大宅正门外,戚武子让手下的兵将们就在大宅外面安营扎寨,把跑来打探究竟的符乡百姓都赶走。

    白承泽站在了大门里,两扇对开的大门开了一扇,门外面倒着不少林家家仆的尸体。

    “他们不准我们林家的人出去,”林端礼跟白承泽道:“出去一人,他们就放箭。”

    白承泽迈步就要往外走。

    “爷!”跟在白承泽身旁的年轻人手急眼快地一挥刀。

    一只雕翎箭被斩成了两段,掉在了白承泽的脚下。

    林端礼看外面这群卫**,连白承泽都敢射杀,马上就面无人色了,如果白承泽没办法弄走这帮当兵的,他们林家要怎么办?

    “戚武子,”白承泽没再往外走,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戚武子看看这个站在大门里的年轻公子,他听说过,白承泽是世宗皇子中,容貌长得最好的一个,这会儿看看白承泽的样子,戚武子就知道这个是五皇子白承泽了。

    白承泽看门外无人应他的话,便又道:“为将之人,还怕出来见人吗?”

    戚武子走上了林家大宅门前的台阶,说:“你是林家的什么人?”

    “上官勇现在在哪里?”白承泽说道。

    “我们大将军的名字是你叫的?”戚武子冲着白承泽一瞪眼,道:“你谁啊?”

    “你不认识我?”

    “爷是第一次来江南,你们江南的小白脸太多,爷知道你是谁啊?”

    “大胆!”跟在白承泽身旁的侍卫听不下去了,冲戚武子喝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戚武子看了这侍卫一眼,“识相的,就将府里的水匪交出来,不要让爷动手拿人。”

    白承泽说:“我们交出了水匪,你就撤兵吗?”

    “我,”戚武子被白承泽拿话堵在了当场,交出了水匪他也不能撤兵啊,他还得等上官勇过来呢。

    白承泽望着戚武子一笑,道:“戚将军,你来到底是想干什么?不如把上官将军的将令说给我听听吧。”

    “还是不要跟他说话了吧,”戚武子的一个副将走到了戚武子的身后,小声道:“您玩嘴玩不过人家。”

    “林家人出门一步,就是死!”戚武子看着门内众人道:“我不跟你们废话,一切等我们大将军来,你们是生是死,由我们大将军定夺。”

    “我们犯了何罪?”林端礼大声问戚武子道。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戚武子道:“修这么大一座宅子,花的这些钱都干净吗?”

    白承泽掉脸就走。

    林端礼看白承泽走,不再跟戚武子说理了,追在白承泽的身后道:“殿下,这要,这要如何是好?”

    白承泽道:“让人把门关上,放心,他们不敢冲进来杀人。”

    林家开着的半扇大门,在众卫**的眼前被关上了。

    戚武子吐了口口水在地上,跟手下道:“都把眼睛睁大点,放跑了一个人,我们大家就一起去死。”

    “你不用跟着我了,”大宅里,白承泽跟林端礼道:“去看看府里还存着的吃食有多少,一月之内,我们是出不去了。”

    林端礼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没再跟着白承泽往前走了。

    白承泽走回到了自己暂住着的水阁之后,脸色才阴沉了下来。

    郑幕僚说:“殿下,那个将官不认识您?”

    “他认识,”白承泽道:“只是装作不认识罢了。”

    “他们想杀爷?”跟进来的侍卫道。

    “那支箭最多射中我的肩膀,”白承泽道:“他们还不想杀我。”

    侍卫看郑幕僚,想从郑幕僚这里得一个主意。

    郑幕僚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侍卫在眼巴巴地看着他,跟白承泽急道:“爷,您杀安元志之举,果然把上官勇给激怒了,他这是想在江南跟爷你拼命了。”

    白承泽没想到,上官勇敢当众跟他反目,看来他对这些武夫们的性子,还是不能完全拿捏得住。

    “爷,”郑幕僚道:“上官勇若是要为安元志报仇,那您怎么办?”

    “那他也是杀我,你慌什么?”白承泽抬眼看看自己的这个幕僚。

    “爷还是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吧,”郑幕僚说:“上官勇知道了爷在林家住着,那也应该知道了爷与诸大他们之间的事。”

    林端礼这时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走了进来,苍白着脸看着白承泽道:“五殿下你要走?”

    “怎么走?”林大公子这会儿看着也是气急败坏,跟白承泽道:“我们宅子里修得暗道,我们已经派人去走过了,出口都被那帮当兵的用土给填了。”

    “粮食够吃几天?”白承泽问林端礼道。

    林端礼摇头,说:“管家刚带人去看,这会儿,这会儿在下还不知道。”

    “爷,”郑幕僚还是劝白承泽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不能在这里久留。”

    林端礼听了郑幕僚这话,脸上的神情马上就变得绝望了。

    林大公子问白承泽道:“殿下,为何您不跟外面的那位将军表明身份?”

    “我说了他不信,那我又何必要说?”白承泽道。

    “他们怎么敢对殿下不敬?”林大公子说:“他们想造反吗?”

    白承泽一笑,江南这里天高皇帝远,上官勇就是真的想反,也没人能管得住他。

    郑幕僚这时看向了林端礼道:“你们林家是不是真的跟水匪有勾结?”这个时候,他们对林家与水匪勾结之事全然不知情,那上官勇还怎么对他的主子下手?

    林端礼忙摇手道:“这是我林家无妄之灾啊,我们林家怎么会与水匪勾结?”

    “那上官勇怎么会派兵来围府?”郑幕僚斥问林端礼道。

    白承泽这时起了身。

    屋中的几个人见他起身了,便都一起看向了白承泽。

    白承泽也没说话,将放在茶几上的长剑一拔,直接一剑将郑幕僚的胸膛给扎逶了。

    侍卫吓得原地一跳,下意识地要拔刀,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自家主子动的手,忙又垂下手站在了一旁。

    林家父子都是读书人,看着郑幕僚鲜血四溅地倒在地上,都是吓得一声惊叫,想跑,只是全身动弹不得。

    江南的书生,白承泽看林家父子的这个样子,心里暗自鄙视了一回。将剑尖上的血,在郑幕僚的身上擦干净后,把剑回了鞘,道:“我的这个手下说话无礼,我让他拿命来赔礼,林先生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林端礼平日里看白承泽温文的样子看惯了,都忘了这位皇子殿下是个会武的,这会儿突然看到白承泽动手杀人,整个人都傻了。

    “林先生?“白承泽走近了林端礼一步。

    林端礼看白承泽往自己这里走来了,吓得往后连退了数步,声音哆嗦地说:“殿下,殿下何事?”

    “我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白承泽道:“你们林家现在也不是危墙,不要那些当兵的还没动手,你们就已经被自己吓死了。”

    林端礼看看地上还在抽搐,没有断气的郑幕僚,跪在了白承泽的面前,道:“殿下,我们林家全族千人的性命,就全仰仗殿下了!”

398贼子贼孙

    戚武子看看从林家大门里,扔到了自己脚下的尸体,抬头问扔尸出来的侍卫道:“这谁啊?”

    侍卫说:“我们爷把林府里的人都查了一遍,最有可能是水匪的只能是这个人了,他是我家爷在江南雇的笔墨先生。”

    戚武子说:“你扔个笔墨先生的尸体给我,你想干什么?你小子也想死吧?”

    “将军不是说要我们交出水匪吗?”侍卫反问戚武子道。

    “妈的,”戚武子觉得自己再让这个小白脸拿话堵了,这个将军自己就不用做了,看着这个侍卫道:“就这一个水匪?你当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玩呢?”

    “你!”侍卫看领着万把人的一个将军,跟他一个小侍卫这儿耍赖,瞪着戚武子道:“你还要脸吗?”

    “放箭,”戚武子命左右道:“给老子弄死他!”

    侍卫飞快地把大门给关上了,站在门里,他能清楚地听见箭射进大门里的声音。

    在这天夜里,符乡的一队乡勇想冲进林家大宅去,被围在林家大宅外面的卫**给杀了一个干净。戚武子命人将这些人的尸体,全都吊在符乡的一座宗祠的戏台子上,让符乡的人都能看到这些人最后的下场。

    白承泽站在林家大宅的望楼之上,也能看到戏台上高挂着的尸体,跟林端礼说了一句:“难为他们不怕麻烦,这么多的尸体要一具具地挂上去,还得费些工夫呢。”

    林端礼直反胃,想吐,但是当着白承泽的面他只能忍着,看过白承泽杀人之后,林端礼就开始本能的畏惧白承泽。清贵人家讲究浊世自清的风骨,讲究刚正不阿,可是在性命之前,这一代的林家家主,可做不到祖上们那样的视死如归。

    白承泽也知道林端礼的心思,他现在一点也不担心林端礼会跟他玩阳奉阴违之一套,家大业大,享受了富贵之后,没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白承泽转身下望楼,林家大宅被围之事,在外面的白登应该已经知道了,既然上官勇想跟他拼命,那就看看是皇族国法厉害,还是匹夫之勇厉害了。

    “殿下,”林端礼下楼梯时,一脚踩空,险些跌下楼去,被白承泽一把拉住了。

    “你去歇一下吧,”白承泽道:“你是一家之主,怎么如此的不经事?”

    林端礼连声说是。

    “上官勇对我的大不敬,你最好现在就给他记着,”白承泽道:“日后见到我父皇,你可不能结巴了。”

    林端礼说:“在下还能见到圣上?”

    “不然何人给我作证?”白承泽笑道:“他上官勇兵围林家大宅是实,还有你这个人证,上官勇想逃脱这个大不敬的罪名,应该不容易。”

    林端礼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有活着上京的一天吗?

    等白承泽回到水阁,侍卫手里抓着一只灰鸽正在等着他。

    “外面有消息进来了?”白承泽伸手将这灰鸽拿到了自己的手里,这种灰鸽身形不大,灰色的羽毛也不引人注意,是个传信的好工具。

    侍卫把一张纸条在白承泽的面前展开了,说:“爷,这应该是白管家传来的消息。”

    白承泽看一眼这纸条,纸上用蝇头小楷写了几个字,消息已送往京城。

    “爷?”侍卫拿着纸条,在白承泽的面前举了半天,只听到了灰鸽的咕咕叫声,忍不住抬头看向白承泽道:“要给白管家回信吗?”

    “你去写,”白承泽道:“让白登派人星夜赶往京城面见我父皇,就说为了江南官场清浊之事,我与上官勇发生了争执,现在被上官勇兵围在了符乡林家,请我父皇速来救我于水火之中。”

    侍卫听了白承泽这话后,就愣住了,他跟了白承泽多年,还没听过白承泽说这种示弱的话。

    “快去,”白承泽看一眼这个侍卫道:“你在想什么?”

    侍卫一边去书桌那里拿纸笔,一边道:“属下就是憋气。”

    白承泽轻轻摸着灰鸽的羽毛,这事之后,他不一定还能保住江南官场的这些人了,上官勇这个武夫,跟文官玩杀伐无情这一套,江南官场到了最后能活下几个人来?不过现在想想,死了这些官吏,让他有机会把上官勇彻底解决掉,这样算起来,他反而得到了更大的好处。上官勇一死,他与白承允要争的就是卫**的主将之位归于何人,想到这里,白承泽的笑容带上了些愉悦的意味来了,白承允在军中的势力就是一块短板,如何与他相争?

    侍卫写好了纸条,双手捧着,送到了白承泽的面前让白承泽过目。

    “扎起来吧,“白承泽把灰鸽扔给了这个侍卫。

    这天夜里,一只灰鸽从林家大宅的院墙里飞出,没有引起院墙外卫**们的注意。

    符乡的乡勇被卫**杀了吊尸示众之后,符乡这里是听不见什么兵戈之声了,然而随着卫**对水匪山寨巢穴的清剿,江南这会儿到处都燃着烽烟,喊杀搏命之声日夜不息。

    等乔林见过周宜在江南的六位旧部,赶回上官勇的军中之时,水匪们在陆地的据点,已经大半都被卫**强蛮地攻下。

    “烧了,”上官勇骑马立于一座水匪依山而建的寨子前,大声下令道。

    大火不会儿就从寨子里烧了起来,浓烟呛得外面的卫**们,也咳嗽不止。

    “这他妈的应该叫土匪吧?”有将官咳了几声之后,在一旁说笑道:“这里没有水,他们还叫什么水匪呢?”

    “管他是水是土,反正是贼人就对了,”有人笑着应和道。

    上官勇扭头看看乔林,道:“乔先生路上辛苦了。”

    乔林这会儿听到了寨子里有凄厉地惨叫声传了出来,“里面还有活人?”乔林忙就问上官勇道。

    “有些水匪带着家人不肯出来,”上官勇说:“想死在一起,我成全他们。”

    乔林摇了摇头,人为贼之后,后代便是贼子贼孙,听着寨中传出的孩童啼哭之声,这声音让人不忍去听,可是这会儿谁也救不了这些人。“我见了华将军几个人,他们已经带着自己所辖的水军往将军这里来了,”乔林跟上官勇道:“只是我打听到,江南水师总督房春城对此事不是太热衷。”

    “我们抢了他的活计,”上官勇道:“他不高兴也在情喇中。”

    乔林看了看左右,道:“五少爷有消息吗?”

    上官勇摇了摇头,袁威一行人一路往下流寻找,只是到了今天,还是没有安元志的消息传回来。

    乔林皱了皱眉,然后跟上官勇道:“他们没找到五少爷的尸体,五少爷就有可能还活着。”

    “但愿吧,”上官勇叹气道。

    半个时辰之后,这座寨子在大火中坍塌,连同里面坚守不出的水匪及其家人们一起,最终成了一堆灰烬。

    十日之后,水匪们在陆地的据点都被打掉之后,中断了在陆地上的活动,一起转到了水上。

    上官勇见过了几位江南水师的将军之后,卫**与江南水师的这几部兵马合兵在了一起,江南的一场水战随即爆发。

    龙头岛水寨里的诸大如同困兽一般,在寨中大厅里来回转圈。

    “我日他娘!”有头领在一旁骂着:“这个时候,那些狗官们,都说他们管不了上官勇的事,不管我们了!平日里收钱,他们也没少拿一个铜板啊!”

    头领们一起骂骂咧咧,这个时候,随着上官勇弄来了江南水师跟他们打水仗,那些往日里跟他们同气连枝的官员们纷纷装死,让他们求告无门之后,这些在江南横行了上百年的水匪们,终于是知道怕了。

    “都闭嘴!”诸大不胜其烦地吼了一句:“这个时候骂娘有个屁用!”

    聚义厅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

    诸大一屁股坐在了头把交椅上,跟众手下道:“我们上林家那个小白脸的当了。”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这事是诸大一人定下的事,现在说上当了,那个他们能找这个大当家的算帐吗?

    几个诸大的亲信看在座的头领里,有人面露了不忿之色,忙都聚到了诸大的身边。

    “都回去坐下!诸大却不领这帮亲信的情,道:“老子不用你们护着!”

    “我看谁敢动大当家一根汗毛!”有亲信一脸凶相地瞪着聚义厅里的众人道。

    “死开!”诸大一脚把这位踹一边去了。

    聚义厅里,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诸大道:“等我们过了一劫,我自请下位。”

    “大当家的!”马上就有人冲诸大叫道。

    “嚎什么丧?”诸大说:“做错了事,老子认!杀了安元志,上官勇这是要我们所有人去陪葬了,林家的那个小白脸,现在自己都被上官勇困死在了林家的大宅里,妈的,这个小白脸摆明了是玩我们。”

    “我们跟他有仇?”有人问诸大道。

    诸大说不出来他们这帮人跟白承泽有什么仇,这么多年的老江湖,到老到老让一只雁给啄了眼,这种恼恨还带着羞耻的感觉,诸大无法用言语形容。

    “等过了这一关,老子去宰了那个小白脸!”有跟着诸大一起去见过白承泽的汉子怒吼道:“老子把他碎尸万断!”

    “现在不是管这个小白脸的时候,”诸大把自己的声音抬到了最高,这样才能压住自己这帮手下的声音,道:“现在我们要想想,怎么跟上官勇玩我们自己的这条命!”

    有诸大的军师,捻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道:“再像先前那样分开来跟官兵打,我们的人迟早被他们一点一点地杀光。”

    诸大说:“你的意思是,把人聚到一起?”

399祸害遗千年

    龙头岛这一带的江面宽阔,水流就是无风浪也十分湍急,不是在这里行惯了船的人,一般人就是手中有船,也没有办法上到岛上。军师提议把人一起聚到龙头岛,马上就得到了众多的支持者。

    诸大却还是犹豫,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这可真是要死大家一起死了。

    “大当家的,”军师问诸大道:“你意下如何?”

    诸大犹豫了再三,说道:“先跟上官勇在水上打一回再说吧。”

    大当家的发话了,鉴于这位在水匪里,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所以诸大说要打一仗看看,那下面的这些头领们,心里有反对意见,也不敢说出来。

    双方两日之后,在靠近淮州城的浅鱼滩打了一场。

    上官勇的卫**这一次没有参战,他只是站在江滩上,看着江面上,江南水师与水匪们开战。虽然这辈子还没有打过水仗,但上官勇很快就看出,江南水师的大船,在这片江面上对上水匪们的扁舟小船,很有些施展不开手脚的意思。水匪们驾船很容易就把水师的大船团团围住,看着像是一群蚂蚁围着大象在咬,滑稽可笑,可是这种口口致命的咬法,身形再庞大的大象也受不了。

    “首尾无法相顾,”上官勇跟乔林皱眉道:“这样的打法,他们如何能打赢?”

    乔林道:“华将军他们也尽力了。”

    上官勇摇了摇头,这一仗他本就是想看看江南水师打水仗的本事,没想到就让他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场面。

    “大哥,”有将官跟上官勇道:“要不我们也上吧?”

    上官勇说:“你要带着人游泳过去帮忙?”

    这将军挠着脑袋,他们在陆上打这些水匪的寨子时,也没觉得这帮水匪是个人物,谁能想到这帮贼人到了水里,就王八变虎了呢?

    “再等一下,”上官勇看着江面上的双方人马说道:“让人去打旗语,让他们把水匪往我们这里赶近一些。”

    马上就有几个兵丁跑进了江水里站着,冲江上的水师船只打起了旗语。

    大船划动,把水匪们的小船往上官勇这边逼,不是什么难事。

    眼看着水匪的小船离自己这里近了,上官勇命左右道:“把攻城弩架起来,给我往船上射箭。”

    有人提议道:“要不要射火箭?”

    上官勇对自己这帮兄弟们打水仗的天赋已经绝望了,头疼道:“他们要是拿着了火的小船,去撞水师的大船怎么办?”

    “笨蛋!”

    “二傻子!”

    ……

    提议用火的这位,马上招到了众人集体的嘲笑。

    乔林没心情听这帮没心没肺的人起哄斗嘴,跟上官勇小声道:“照这样下去,我们想打龙头岛,看来还得另想办法了。”

    上官勇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卫**配备的这种攻城弩,听名字就知道是攻城的利器,需要三人操作,射程远,但准头差了一些。不过水匪们看见这些密密麻麻向自己射过来的弩箭时,着实是慌了神,他们这会儿离江滩至少六七百米,这种明显比一般箭长出很多的铁箭,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卫**这里,也有人在咂嘴道:“我们打兴城都没用上这玩意儿,这回便宜这帮水匪了。”

    水匪们这一乱,给了水师机会,大船马上就默契地开始把小船往中间赶。

    “把船往官狗们的船那里划!”水匪中,这时有头领高声喊道:“他们不敢射自己人!”

    “让水师船上的人放箭,”上官勇听到了这个水匪头领的喊声后,下令道。

    “已经在放了,”乔林指着江面上的水师大船,跟上官勇道。这些人是他请来的,第一仗就打得这么费力,让乔林的面上也无光。

    水匪们扛不住两面夹击的箭雨,开始纷纷弃船跳水。

    “收网,”上官勇看着跳入江水中的水匪们人数有大半了,才又下令道。

    众人一起目不转睛的看着江中。

    开仗之前,他们跟水师的人商量了半天,找了当地的渔民,说是帮忙也好,强征也好,总之是让这些渔民在这段江水里下了好几个用铁丝勾成的渔网,就专等着这帮水匪跳江呢。

    水匪们发现自己落入网中后,就用手中的刀剑去砍这铁网。

    “快点!”弓箭营的将官催着自己手下的弓箭手们。

    半截身子都泡在了江水里的弓箭手们不敢耽搁,动作飞快地张弓搭箭,往网中的水匪们身上射去。弓箭的射程最多两百米,所以弓箭手们,就算箭射得再准,也只能把离他们两百米之内的水匪给射杀了。

    攻城弩在水师大船靠近这边的江滩之后,就不敢再放弩了,怕把自己人的这些船给射出个好歹来。

    上官勇在江滩上摇头道:“没办法全歼了。”

    众将官也都看到了,他们都这样打了,还是有水匪架着小船,或者游水逃走了。

    “他们倒是不像地上的那些不怕死,”有将官跟上官勇道:“知道要逃跑了。”

    乔林道:“在陆上,他们就是想逃也无处可逃,不过在水上,他们有处可逃,那他们又为何不逃呢?”

    “下一个水寨离这里多远?”上官勇问乔林道。

    这一回上官睿答话了,说:“最近的聚贤寨离这里大约五里路。”

    “他们在别处一定还藏着船,”乔林道:“这些游水的,不可能游五里的水路。”

    到这天半夜,这场鱼浅滩的水仗才算打完,虽然有水匪逃脱,但江面上的水还是被血染红了,死尸顺流而下,在淮州城外十里那一处突然变窄的江道里,几乎把江道都堵塞了。不久之后,有官兵专门到了这里,将死尸中身着军服的给挑了出来,让这些同僚们不至于跟水匪们死在一起,可以入土为安。

    鱼浅滩一役之后,江南的老百姓觉得自己有了些盼头,这一回官兵们动了真格的,也许让他们苦不堪言的水匪,这一回真是命到了头了。

    由于安元志之事没有被上官勇公开,所以江南官场对于上官勇私自在江南剿匪,妄顾朝廷律法,以及兵围符乡林家大宅之事申斥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向了京城世宗的御书案。

    上官勇没空理会这些,袁威一行人迟迟找不到安元志,这事像一块大石压在上官勇的心头,让上官勇甚至不敢再去想安元志这个人。鱼浅滩的战事了了两日之后,卫**和江南水师的几部人马,随即转战离鱼浅滩五里之外的聚贤寨。

    这一战双方在江上足足拼杀了两天两夜,双方都是死伤惨重,但水匪对这于这种死伤的承受能力显然比不上官兵们。在第二天夜里,聚贤寨的当家抛妻弃女,只带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亲信手下,弃寨而逃。

    官兵们冲入聚贤寨中,见人就杀,完全就是鸡犬不留,足足杀了一夜,才将偌大的一个聚贤水寨,里里外外的活物都杀了一个干净。

    “这个时候不能留活口,”上官勇跟上官睿站在江岸上,不少老幼妇孺的尸体,残缺不全的从他们的面前漂过,上官勇跟上官睿说道:“不这样,水匪们就不会因为害怕,而聚到一起去。”

    上官睿看着从他眼前过去的尸体,眼见着几个浪一打,这些在江面上浮浮沉沉的尸体就消失不见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上官睿问上官勇道。

    “这跟你读的那些书中的,那些礼义廉耻不一样,”上官勇道:“我们打仗不讲究这个。”

    “那这些人若是降了呢?”上官睿问道。

    “斩草要除根,”上官勇道:“不把这些人杀怕了,我们一走,还是有人要当水匪。”

    上官睿道:“只要有利,我想我们走后,江南还是会有水匪吧?”

    “人伤了元气还需要时间将养,”上官勇道:“就算再有水匪,他们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盘据江南百年,无人敢动了。再说,这帮人害了元志,我不报这个仇,如何回去见你大嫂?”

    “元志会没事的,”上官睿听上官勇说到了安元志,神情反而坚定地跟上官勇道:“袁威他们不是还没找到他的尸体吗?”

    “他若是已经入海了呢?”

    上官睿往江里踢了一块石头,道:“祸害遗千年,元志那样的人,没那么容易死,老天爷不乐意收他。”

    江风冷冽,吹得上官勇身上的披风在风中飒飒作响。

    上官睿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被冻得有些僵的身子就是一暖,回过神后,发现他大哥把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你回去吧,”上官勇还是看着江面跟上官睿道:“这里除了死人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回去看看平宁睡了没有。”

    “我不冷,”上官睿跟上官勇说道。

    “不冷你打什么喷嚏?”上官勇把上官睿要往下拿披风的手按住了,“快回吧。”

    上官睿还想说什么,看见他大哥身边的一个中军官往他们这边跑来,便住了嘴,转身往军营那边走去。

    “将军,”这名中军官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后,躬身禀报道:“柴将军派人来报,聚贤寨里的人都清干净了。”

    “烧了吧,”上官勇说了一句。

    中军官得了上官勇这句话,忙又回身往后跑。

    上官睿走到了军营辕门前时,就听见辕门前的军士们道:“烧起来了!”

    上官睿忙回身往江面上看去,就看见聚贤寨那里火光冲天,将江面跟天空都映红了,他站在这里,似乎都能感觉到烈焰的灼浪扑面而来。

    聚贤寨的当家这个时候,也能看到江面上的这处大火,身高八尺的大汉,哭倒在了船尾。

400栖乌村

    聚贤寨的大火,成了压垮江南水匪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水匪们看来,再这样跟上官勇这个屠夫单打独斗,他们迟早都是一个死,不如聚在一起,跟上官勇决一死战,这样他们也许还能有生路可走。

    也有水匪觉得,这里的水路众多,他们可以仗着熟悉这里的水路,再跟上官勇的卫**拼拼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为什么不能躲在暗处,找机会狠咬上官勇几口?

    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诸大摇头否决了,能藏人的水路,基本上都狭窄,这要是被官兵两头一堵,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伸头挨宰的命。更何况上官勇是外来户,不熟悉江南的水路,可是江南水师的那帮人也都是在江南这里行船的老手了,有这帮人在,上官勇就成不了睁眼瞎。

    白承泽倒是命白登来见了诸大一次。

    按照白承泽的意思,水匪们还是得仗着熟悉水路地形之利,跟上官勇慢慢耗下去,江南水师来的人不过一万多人,只要耗到这帮人打得死伤过半,江南水师的这帮人自然就会打退堂鼓,到那个时候,上官勇就一定拿水匪们再无办法了。

    白登甚至在地图上,给诸大指出了白承泽交待的这个水寨,跟诸大说:“这几个寨子,都是易守难攻的寨子,我家爷的意思,诸大当家现在只是丢了两个不好守的寨子,不应该就此怕了他上官勇。”

    诸大这会儿想到林家大宅里的白承泽,就恨得牙痒痒,只是这会儿他没空再去得罪一个京城里来的权少,硬忍着气,诸大没有为难白登,反而送了白登一份价值不菲的礼,满口说着白承泽英明的话。

    白登以为诸大是听进去他家主子的话了,拿了这份水匪送与他的大礼,乐滋滋地走了。

    白登没想到的是,在他走了后,诸大就在龙头岛水寨的聚义厅里,破口大骂,把白承泽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一个遍。吃了白承泽一次大亏的诸大,尽管这一次白承泽跟他说的是良言,可是诸大当家已经听不进去了。

    军师倒是看着地图上,被白登点过的几个寨子,跟诸大说:“大当家的,我觉得这个人说的没错。”

    诸大说:“林家大宅里的那个小白脸,只会害我。”

    军师说:“他不是也被上官勇关起来了吗?”

    诸大冷哼一声,说:“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演了一场戏给老子看的?老子杀那个安元志就杀错了,惹来了上官勇这条疯狗,老子还他娘的信他的话?”

    军师看诸大这一发飙,不敢言语了。

    水匪们的各寨头领,也都同意诸大的话,上过一回当,再上第二回就是傻子,再说谁也不愿意再当第三个跟上官勇打上的人。

    就在水匪们还在聚义大厅里议事的时候,距聚贤寨百里之外的金钱寨也被上官勇打了下来。这个消息传进龙头岛之后,水匪们一致同意,将各路人马全都聚到易守难攻的龙头岛,就在龙头岛这里,跟上官勇决一死战。

    转眼江南就入了冬,卫**与江南水匪在龙头岛这里对峙上了。

    在一个叫栖乌村的渔村里,被渔民范老汉父子三人从江里救起来的年轻人,终于是睁开了双眼。

    看着在床上死尸一般躺了快大半月的年轻人睁开了眼睛,范老汉一家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被他们从江里救出来时,要不是范老汉经验老道,感觉到这个年轻人还有些微弱的气息,他的两个儿子都能将这年轻人重新当作尸体,重新扔进江里去。

    “醒醒!”范老汉跟这个一脸茫然的年轻人连声喊道。

    安元志醒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疼,就好像他全身的皮又被打掉了一次一样,这种疼痛让安元志来不及想其他的事,张嘴就呻吟了一声。

    范老汉把一碗热糖水送到了安元志的嘴边,说:“喝点水,疼也要忍着些。”

    安元志听不清范老汉的话,一口甜水入口之后,他就把这水当琼浆玉液一样喝了下去。

    “爹,”范家的大儿子摸了摸安元志的额头,说道:“他好像又发热了。”

    “老二去请乔先生过来,”范老汉把手搭在了安元志的额头上,随后就跟自己的二儿子道:“告诉他,这人又发热了。”

    范家老二跑出去找大夫去了。

    范氏父子愁眉苦脸地看着安元志,这个年轻人这大半个月来,身上的伤口收得还行,只是高烧退了后就发低烧,好容易低烧退了,不过几天就又是高烧,就这么反反复复,人也是清醒的时候少,就是清醒了,也只是哼哼两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再这样下去,我们得去城里请大夫来了,”范老汉愁道。

    去城里请个大夫得多少钱?范家人不是心恶的人家,不然他们就不会救安元志,只是被安元志再这样拖下去,他们就真得砸锅卖铁了。

    安元志一碗糖水下肚后,好像身上有了一点力气,忍着疼,又定神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气若游丝地道:“你们是谁?”

    这些天来,第一次听到安元志说话的范氏父子,马上就一起问安元志道:“你是谁啊?”

    安元志这一口气缓了半天,神智慢慢完全清醒之后,身上的疼痛他倒是能忍得住了。

    “这里是栖乌村,”范老汉让儿子不要说话,扯着天生的大嗓门跟安元志道:“你怎么会浑身是伤,掉进江里去的?”

    安元志嘴唇动了动,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范老汉忙又跟安元志说:“不急,你慢慢说,你不要着急。”

    安元志也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然后那天在江滩上发生的事,就被他想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怎么会掉进江里的?”范老汉看安元志好像好一点了,才又一边打量着安元志的神情,一边问道。

    “我,”安元志打量一眼自己躺着的这个屋子,一看这个屋子里的家具摆件,就知道这只是个穷苦人家,“我是行商之人,”安元志小声道:“行船时,遇上了水,水匪。”

    安元志一说水匪,范老汉和自己大儿子就都叹气,被水匪抢了钱财货物,抛尸江里的商人,他们长年在江上打渔,看得太多了。

    “你这也算是命大了,”范老汉没怀疑安元志会跟他说假话,跟安元志道:“钱财没了日后还能再挣,有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了。”

    安元志点一下头,在不知道这家人的底细之时,就算这家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安元志还是带着本能的防备,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这个时候范家老二带着村里唯一的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一看安元志这会儿神智清醒了,松了一口气,跟安元志道:“我还以为你熬不过来,没想到你是个命大的。”

    “可他这会儿又发热了,”范老汉说:“你快给他看看。”

    大夫坐在了安元志的床边上,也不给安元志把脉,让范老汉帮他,把安元志身上的衣服解开来,先看安元志身上的伤。

    范家的两个儿子都不大敢看安元志身上的伤,他们把安元志从江里用渔网捞上来的时候,安元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都被江水泡得发白,腿那里的一道伤口隐隐约约都能看见骨头。

    伤口被大夫的手碰到了之后,安元志“咝”的倒抽了一口气,冷汗马上就被疼了出来。

    大夫听到了安元志的抽气声,却十分“心狠手辣”地没有停手。

    “轻点吧,”倒是范老汉看安元志疼得脸色跟窗户纸一样惨白了,跟大夫道:“你这样弄,再把他疼昏过去。”

    “跟他说些话,”大夫跟范家人道:“这样他能好受点。”

    大夫的意思是让范家人跟安元志说说话,分散一下安元志的注意力,范家的三个男人却不懂大夫的这个意思,看着安元志咬着牙忍疼的样子,都不忍心跟安元志说话,觉得还是让这个年轻人省些力气的好。

    安元志这时开口道:“这是哪里?”

    范老汉道:“我们这里是栖乌村。”

    安元志想不起来,自己有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地名。

    安元志开了口后,身为一家之主的范老汉,到底还是跟安元志说起了话来,说:“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安霜天,”安元志拿自己的字当成了名字,跟范老汉说道:“敢问老丈尊姓大名?”

    平生头一回,被人尊称了一回老丈,这个称谓让范老汉着实愣怔了一下,说:“这里的人都叫我范老汉,这两个是我的儿子,我们这个村子的人都姓范。”

    大夫这个时候插话道:“你这个时候又看不见我这个外人了?”

    “这是乔先生,”范老汉忙就跟安元志说:“这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大夫。”

    范家老大说:“也是唯一识字的读书人。”

    安元志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疼出了一身的大汗,他没力气抬手为自己擦擦汗,但还是看着范老汉父子,感激道:“多谢老丈和两位大哥,救了在下一命。”

    范老汉说:“我们一网子下去,就捞到了你,是老天爷让我们救的你。”

    乔大夫这时候抬头看了安元志一眼,说:“大恩不言谢,他们不是想你的钱财才救的你。”

    安元志这才发现,这个大夫不光张着一张冷脸,还长着全身的剌,“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元志忙就跟范氏父子解释道:“我就是想谢谢你们。”

    “乔先生你跟他一个娃较什么劲?”范老汉却不在意地道,可见他已经是深知这位乔先生的脾气了。

401红桥

    乔大夫将安元志身上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后,跟安元志说:“你这腿看着伤得重,但骨头没伤到,所以你小子的命很好。”

    安元志疼得这会儿都没有知觉了,听了乔大夫的话,咧了一下嘴,他都这样了,还叫命好?

    “瘸不了就好,安小先生你就放心吧,”范老汉跟安元志说:“在这里安心休养,养好的身子再走。”

    安元志说:“老丈喊我霜天就好了,我不是什么先生。”

    “嗯,”乔大夫说:“行商之人,喊一声名字就行了。”

    “喊我安小哥也行,”安元志这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字,对于范老汉这一家而言,太文气了,又改口道。

    范老汉说:“那就喊你安小哥。”

    乔大夫笑了一声,眼神很玩味地看了看安元志。安元志说自己是行商之人,可是乔大夫看过安元志的手,从安元志手上的茧子,他就能看出安元志是个练武的人。行商的人练武也没什么稀奇,但安元志被救上来时穿的衣服,可不是一般行商之人能穿的衣服,那是行伍之人穿得衣服。范老汉一家人没看出来,乔大夫可是看出来了。对救命恩人都能面不改色的满嘴谎言,乔大夫对安元志本能的反感。

    安元志也注意到乔大夫看他的神情不对,但安元志装傻只当自己没看出来。

    “乔先生,”范老汉看乔大夫停了手,就问:“他这会儿还发着热,我要怎么办?”

    乔大夫说:“让你家红桥丫头烧些热水,先给他擦擦身子。”

    “丫头!”范老汉忙就冲窗外喊道。

    “哎,”一个女孩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说:“我这就去烧水。”

    安元志听到这个声音就是一愣,这个声音他听着竟有几分熟悉,好像他已经听了好些日子,这个叫红桥的女孩儿难不成他认识?

    “老二跟我回去取些药,”乔大夫起身道:“这些日子不要让他着凉了。”

    范家父子三人一起送乔大夫出去。

    安元志躺在床上,屋中寂静之下,他的神智再次昏沉,眼皮打了一会儿架后,就再也撑不住的阖上了。

    范家的小女儿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屋里,看到安元志躺在床上好像又睡着了,忙走上前来,把热水往地上一放,替安元志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怎么又睡着了?这样睡下去就不知道饿吗?”

    耳边又传来了让自己感觉熟悉的声音,安元志呼地一下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只拿着毛巾的手正放在他的额头上。

    “呀,”范红桥被安元志的突然睁眼吓了一跳,手一松,毛巾掉落在了安元志枕着的枕头上。

    安元志眯了眯眼,这样在昏暗的油灯下,他才能看清面前这个人的样子。这个女孩长相一般,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美人,有安锦绣这样的珠玉在前,安元志看女人容貌的眼力自然比常人高上不少,这女孩脸上最让人一眼难忘的,可能就是右眼角下,那颗小小的红色泪痣了。

    安元志方才那一眼目光凌厉,着实让范红桥半天回不过神来,她说不出安元志的这种目光有什么不对,就是感觉害怕。

    安元志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带上了笑意,勉强开口道:“吓到你了?你是范老丈家的小姐?”

    范红桥看安元志笑着说话了,这才回了神,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爽快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小姐?我叫红桥,是我爹和哥哥们救了你。”

    范红桥这么轻易就告诉了安元志自己的名字,让安元志有些回不过神来了,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儿家的闺名怎么能随便告诉一个陌生男子?

    “你醒了就好了,”范红桥看不出安元志的心思来,跟安元志笑道:“乔先生昨天还跟我们摇头来着,没想到你竟然熬过来了。”

    范红桥的皮肤成日里被太阳晒着,江风吹着,肤色深而且有些粗糙,笑起来牙齿就白得很显眼。安元志看范红桥笑起来的样子,不做作,自然天成,这让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在安元志的眼里,一下子明艳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范红桥跟安元志说了几句话下来,看安元志只是看着她,便问安元志道:“是身上疼得厉害吗?”

    “还好,”安元志说道:“你的声音我听着很熟悉。”

    “她这个傻丫头,生怕你醒不过来,日日都要在你跟前说很久的话呢,”范家老大跟着范老汉走进了屋来,跟安元志说道:“你那时能听到我妹子的话吗?”

    安元志不记得这个女孩儿跟自己说过什么,只是这个声音他的确是熟悉,便笑道:“我记得小姐的声音。”

    “我叫红桥,”范红桥看安元志还是叫她小姐,又跟安元志强调了一句。

    “去给安小哥热些吃的来吧,”范老汉往外赶女儿道。

    范红桥这才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范老汉跟大儿子两个替安元志擦身子,一边跟安元志道:“渔家女懂得规矩不多,安小哥不要见怪。”

    “没事儿,”安元志忍受着身上伤口被碰到的疼痛,跟范老汉说:“小姐看着就是一个爽利的人,这些天麻烦你们一家了。”

    “这点小事,安小哥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范老汉摇头道:“给你用的药都是乔先生自己采得药,我们家里也没花什么银两,等安小哥伤好了,得去谢谢乔先生。”

    安元志答应了一声,随即就死死地闭上了嘴,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会出声喊疼了。

    范老汉跟范家老大没有伺候人的天分,小心再小心了,擦个身子还是把安元志弄得,险些又疼出了一身汗来。

    等范红桥端了一碗打了蛋花的稀粥来,安元志已经又力竭地昏睡了过去。

    “放在灶上替他温着吧,等老二拿了药回来,让他喝了药后再吃东西,”范老汉把手里的毛巾丢进了木盆里,看着安元志叹气道:“他这个样子,以后还有罪要受呢。”

    范家老大的手上还沾了一点安元志伤口上的血,把手伸进盆里一边洗着,一边说:“我看他也不是个壮实人,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得下去。”

    范老汉摇头道:“听天由命吧。”

    范家老二不一会儿拿了几包草药回来,范红桥熬好了,让自家二哥把安元志喊醒。

    安元志不想睁眼,全身刀割火燎一般的疼痛,让他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范家老二想喂安元志喝药,结果安元志张了嘴,他也把前面的几勺药喂到安元志的脖子里去了。

    安元志不得已睁开了眼,说:“我自己喝吧。”

    范家老二想把药碗交到安元志的手上,这才跟安元志一起发现,安元志这会儿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怎么拿这个用大海碗装的药?

    “我来吧,”范红桥看不过眼,拿过自己二哥手里的药碗,说:“二哥,你去看看爹跟大哥吧,他们在外面弄网子,也不知道弄好了没有。”

    范家老二也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了。

    “这药苦,”范红桥盛了勺药送到了安元志的嘴边,说:“但我听乔先生说,良药什么来着的,人生病了就得吃药。”

    安元志的眼睛都闭上了,被范红桥这话说得一乐,又睁开眼睛,说:“良药苦口。”

    “嗯,”范红桥说:“就是这话,我一直记不住。”

    安元志喝完了这碗药,被这药的味道恶心地想吐,脸上却看不出来。

    “苦吗?”范红桥用毛巾替安元志擦着嘴角问道。

    “还好,”安元志勉强道,然后一个小糖粒子被范红桥塞进了他的嘴里,这点甜味,盖不住满嘴的苦味,但安元志还是感激地冲范红桥一笑。

    “家里没有糖了,”范红桥却说:“明天等我爹打渔换了钱,我再让他去买点。”

    安元志想起自己喝的那一碗糖水来了,看来那是这个家里最后的一点糖了。

    “乔先生说你得吃点好的,”范红桥说:“只是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你补补。”

    “谢谢你,”安元志说道:“我不用吃糖的,这药不苦。”

    范红桥脸上的神色苦怪起来,说:“这药我尝过,你说不苦?”

    安元志提了一口气,说:“这药什么味?”

    范红桥一脸嫌弃地道:“一股鸡屎味。”

    安元志想笑,只是这会儿他不能笑,怕一笑身上的伤口又要疼,说:“鸡屎是什么味?”

    “我以前跌过跟头,”范红桥说:“跌进了鸡窝里,安小哥,我跟你说,这药味就是鸡屎味!”

    安元志想笑又想吐,忍了半天才说:“原来这就是鸡屎味,人间百味,我又知道一种味道了。”

    “你读过书吧?”范红桥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着安元志道。

    “读过一些,”安元志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你说话就知道了,”范红桥替安元志把被子的边角又压了压,说:“我们村子里,就乔先生一个人识字,我爹说过,读过书的人都是要做老爷的人。”

    范红桥说话的声音对于安元志来说,有种催眠作用,听着这个女孩儿在自己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话,安元志很快就睡了过去。

    范红桥看安元志睡着了,才闭了嘴,望着安元志的脸望了一会儿,这个男人长得很漂亮,整个渔村也找不出一个能跟这个男人比的英俊后生来了。看了一会儿后,范红桥轻轻念了一声安元志报给他们家的名字:“安霜天。”

    睡梦中的安元志可没有佳人相伴左右的惬意,双眉不知不觉就紧锁了起来,伤口的疼痛如影随形,就算在梦中,他也摆脱不掉。

402安元志的脆弱

    到了这天的凌晨,安元志再次高烧不退,迷糊呻吟之时,安元志能感觉到有人一次次拿冷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这片刻的清凉,让安元志有了些喘息之机,好像只有这个时候,这种让他梦魇一般的剧痛才能暂时离他而去。

    范老汉父子三人夜里去了江上,在卫**与水匪们死拼的时候,他们这些靠打渔为生的人,不管离着龙头岛有多远,也只敢在夜里去江里下网了。

    范红桥看着安元志烧得通红的脸,心里害怕,有股想逃出这间屋去的冲动。

    屋外传来第一声鸡鸣的时候,安元志好像难受到了极点,一副熬不下去的样子,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范红桥死命地按着安元志的身体,不让安元志乱动,仔细听了安元志在昏迷之中的自言自语,范红桥发现,被安元志念得最多的是两字,娘,姐。范红桥不知怎地,就是能听出安元志喊这两个人时,声音中的悲切来。

    安元志这会儿的眼前,一会是绣姨娘的那具棺椁,一会儿又是安锦绣满脸泪水在他面前痛哭的模样,再回头,竟又是安府的那个小院里,绣姨娘为他做衣时,倒映在窗上的身影,等他到了窗前,推开这窗,看到的却是安锦绣一身嫁衣,被他背着走在府中那条小路上的情景。喊着姐,再往前走,安元志的眼前就满眼都是血色,无数的人影在他的眼前大笑着,这笑声恶毒刻薄,让他无力抵挡。

    范红桥惊讶地发现安元志的眼中流下了泪来,这个醒来后,笑容很明亮的年轻人竟就这样让她面前放声大哭了起来。“安小哥?”范红桥试着喊了安元志几声,回应她的只是安元志的哭声,这哭声痛苦也透着委屈。

    范红桥是真害怕了,想去找乔大夫来,可是却被挣扎中的安元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安元志这会儿的力气不大,范红桥想甩掉这只因为发烧而滚烫的手,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看着哭得像个孩童一般的安元志,女孩儿的矜持到底败给了同情心。

    “江上日落时,妹妹送郞离渡口,此去无归期,江风送郞行万里,……”

    耳边响起的歌声,一遍遍地被人用很轻的声音哼唱着,安元志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从这歌里听出了什么,慢慢地再次昏睡了过去。

    渔村里家家户户的妇人都起床,忙活起一天的活计之时,范老汉父子三个人回到了家中。

    给安元志哼着歌的范红桥听到了屋外竹篱门有了响声之后,便带着哭音喊道:“爹,你快来看看,安小哥又发热了!”

    范氏父子被范小妹的这声喊给吓到了,忙把手里装着鱼虾的竹篓和渔具往地上一扔,跑进给安元志养病的这间小屋来。

    安元志这会儿面色还是潮红,在昏睡中半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让人听着就感觉他这会儿呼吸困难。

    “老二,快去叫乔先生来!”范老汉看一眼安元志的样子后,就跟范家老二喊道:“快点,安小哥这是不好了。”

    范家老二忙就转身往外跑。

    “爹,这下该怎么办?”范红桥看见范老汉和兄长回来了,有主心骨了,一下子就在范老汉和范家老大的面前哭了起来。

    “看他的命吧,”范老汉叹气道。

    范家老大这时说:“他身上是不是有股臭味?”

    范红桥守了安元志一夜,在屋里呆的时间长了,闻不出安元志的身上有什么味来。

    范老汉鼻子嗅了嗅,也说:“是有味道。

    范家老大一把掀开盖在安元志身上的被子,一股味道还不算重的臭味,马上就被范家人闻到了。

    范红桥想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哭道:“怎么会这样?”

    范老汉的年岁在这里,闻了闻这股味道后,就跟自己的儿女说:“看来他的伤口坏了。”

    乔大夫一路被范家老二拉着跑了过来,进了屋,闻到安元志身上的这股味道后,马上就说:“红桥丫头,你先出去,我要看看他身上的伤。”

    “快出去啊!”范老汉看乔大夫发话了,自己的这个女儿还坐着不动,就催道:“他一会儿要光着身子,你一个姑娘家好意思看?”

    范红桥这才抹着泪走了出去。

    等乔大夫把安元志腿上伤处的药布解开,站在一旁帮忙的范氏父子就都是一声惊叫。

    安元志的这处刀口原先看着是在一点点长肉了,可是到底见了骨,用的药也只是一般的草药,这会儿新长出来的肉开始在伤口里腐烂了,一道两指长,快三指宽的伤口,还鼓上了四个拱脓的大泡。

    “这要怎么办?”范老汉问乔大夫道。

    乔大夫着恼道:“这伤怎么重了?”

    范氏父子一起望着乔大夫,他们不是大夫,怎么能知道?

    “烂肉要划掉,”乔大夫看着眼前的这道伤口,下定了决心道:“你们去烧热水,老二去我家里,把我的医箱拿来。”

    “我去烧,”就站在窗外的范红桥说着话,就跑厨房里去了。

    范家老大听着像是抱怨一般地跟乔大夫说:“怎么不带医箱来呢?”

    乔大夫说:“你家老二到了我家,土匪似的拉着我就跑,我能来得及带什么?”

    “你还站着?”范老汉就瞪自己的二儿子。

    范家老二忙又往屋外跑。

    “我去看看小妹那里,”范家老大看不下去安元志腿上的这道伤口了,转身也跑了。

    “他这样,他这样能撑得下去?”范老汉在屋里就他跟乔大夫两个人坐着了,才问乔大夫道。

    “我替他把脓水放掉,烂肉划掉,要是到了下午还是发热,就得送他去城里了,”乔大夫说:“不然这小哥一定死在你家里。”

    范老汉急道:“从这里去城里,也得一天的路呢!”

    “你有这个钱吗?”乔大夫说:“城里的医馆,没钱,你就是病死在他的门口了,也没人问的。”

    “这,”范老汉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他家要是有钱,老大跟老二就都娶上媳妇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吗?这个家只能管每天的糊口,哪还有这个闲钱?

    “等他醒过来,问问他的意思吧,”乔大夫说:“我看他不像是个穷人家出来的人。”

    范老汉说:“他身上没钱,我还是先出去借些钱吧。”

    乔大夫也不拦着,说:“你去借借看吧。”这个渔村里的人家,就没一个能算得上富户的,能让儿子娶上媳妇就算是让人羡慕的人家了,谁能把家里的钱借给范老汉?

    范老汉闷不吭声地出门借钱去了,老爷子的心理其实很简单,他把安元志从江里救上来了,就不能看着安元志死在他家里。

    等范家老二从乔大夫的家里拿来了医药箱子,范小妹在厨房里把水烧开了,出去借钱的范老汉还没回来。

    乔大夫用酒把一把细长的小刀擦了一遍,又放在火上烧了一回,跟范家两兄弟说:“不等你们的爹了,你们把人给我按住了。”

    范家两兄弟一个按肩,一个按脚,把安元志在床上死死地按住了。

    乔大夫摸了一下安元志的额头,还是烫手,不把这人身上的烂肉和脓血弄掉,这位的烧就退不了。乔大夫把一块布帕子团了团,塞安元志的嘴里了,怕一会儿安元志疼起来咬了自己的舌头。

    “乔先生,你不给他上点麻药什么的?”范家老大看乔大夫举着刀就要下手,忙问了乔先生一句。

    “我这儿没有麻药了,”乔大夫道:“你这儿有?”

    范家老二说:“安小哥这会儿晕着,不知道疼,大哥,你就让乔先生快些给他治吧。”

    乔大夫先挑破安元志伤口上的脓泡,把拱在里面的脓液挤了出来,再把这道伤口里烂掉,发着臭味的肉割掉。说起来就是两句话的事,乔大夫手下的动作也足够快,但做起来,这次的治伤,足足花了乔大夫快两个时辰的时间。

    安元志中途被硬生生疼醒过来,下意识地被疼痛驱使着想挣扎,可是范家两个兄弟死死地按着他,让他半点也动弹不得。喊叫声被嘴里的巾帕子堵在了喉咙里,安元志呜咽着,神智不在之后,他没有能力再遮掩自己的脆弱。

    范家两兄弟看着安元志伤口里露着的骨头,和乔大夫被血染红了的手,最后都扭过了头去,不忍心再看。

    范红桥在窗外,能清楚地听见安元志的呜咽声,最后哭红了眼睛。

    范老汉走遍了整个渔村,好容易才东一家西一家,借到了一百个铜板。

    借他钱最多的人家,当家的老太太还问范老汉,“你这是想招这个人当上门女婿了?”

    栖乌村不大,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村里的人都能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让栖乌村人议论最多的除了卫**剿匪的事,就是被范老汉家救的这个年轻男人的事了。

    范老汉接过了老太太递过来的铜板,摇头道:“我没这个打算,这个小哥看着也快不行了。”

    老太太脸露了同情之色,叹道:“你尽到心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等范老汉回到家中,他二儿子正站在小屋前往外倒血水。

    乔大夫这一回没再用药布给安元志裏伤处了,用厚厚的一层草药,把伤口盖上,这才停了手。

    “怎么样了?”范老汉进了屋就问。

    “看他的造化吧,”乔大夫说:“伤口的好肉长不出来,他总归是个死。”

    范红桥听见了乔大夫这话,一头就冲进了屋来,然后就被床上床下,大滩大滩的血迹吓得迈不动步子了。

    安元志这会儿又疼昏了过去,连嘴唇都发了白,看着就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403我不是在唐突你

    一百个铜板能不能让城里的大夫给安元志看伤,乔先生不开口,范家四口人是心里完全没数,他们这辈子也没有让城里的大夫给看过病。

    “不行,我们就厚着脸皮求求人家大夫,”范老汉最后下了决定,让两个儿子去收拾带安元志进城看病的东西,让女儿去做些吃食,他们好带着路上吃。

    到了这天下午,安元志的额头不像上午时那么烫手了,人也睁开眼,转转了眼珠,只是说不出话来。

    乔大夫看安元志这样,忙亲自动手,连灌了安元志两碗苦药下去,跟范老汉说:“再等等看,他好像有点缓过来了。”

    范家人这时候都觉得乔大夫的医术,好像不是那么让他们放心了,哪有大夫说病人的病情,用好像这个词的?安元志这要是没缓过来,他们要怎么办?

    也许是范家三兄妹的眼神太过露骨,乔大夫恼怒道:“一百个铜板,在城里能买回什么药来?”

    范家老二说:“一百个钱不少了,够我们活一个多月了。”

    “粗糠米跟药能是一个价?”乔大夫白了三个兄妹一眼,说:“这会儿有点红枣,黄芪给他吃就好,你们去城里打听打听,就买够他吃一顿的,得多少钱。”

    黄芪这东西是什么,范家人不知道,但红枣他们听过,反正他们渔村里,没人能吃得起这个东西。

    “再等等,”乔大夫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安元志身上,说:“为了一个陌生人,让你们倾家荡产,这合适吗?再说,就是倾家荡产,你们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安元志还是有些发烧,只是额头摸着不那样骇人的烫手了。

    乔大夫又替安元志换了一回药,这才道:“他这样明天就能退热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他。”

    范老汉父子三人听乔大夫这么说了,再看看安元志这会儿的呼吸也平缓了,便让范红桥守着安元志,他们趁着天还没亮,去江里再下几次网。

    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守着安元志了,范红桥又打了水,替安元志洗了一把脸,小声道:“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安元志迷迷糊糊间,还是能听到耳边有人在跟他说话,还有歌声,断断续续的。江上的渔歌,听着不登大雅之堂,却也能唱尽世间百态,悲欢离合。

    安元志这一睡又是三天,在第四天夜里睁开眼睛时,看见自己的床边上,只有范家的这个女孩儿在守着他。

    范红桥正拿毛巾给安元志洗手呢,发现安元志睁着眼看她,忙就喜道:“你醒了?”

    安元志嗯了一声,说:“只有你在家里?”

    范红桥替安元志把手擦干,说:“我爹和哥哥们打渔去了,安小哥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药。”

    安元志想动弹一下,刚动一弹,身上的伤就在以疼痛告诉他,这会儿他根本一动也动不了。

    “你别动啊,”范红桥忙按住了安元志,说:“乔先生说你的腿不能动。”

    “麻烦你了,”安元志望着范红桥勉强一笑,被伤的跟个死人一样动弹不得,还得让一个小姑娘伺候自己,这事搁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范红桥跑出去,不一会儿给安元志端了一碗药和一碗鱼片粥来。

    安元志没让范红桥拿调羹一勺一勺地喂他,让范红桥就把碗放到他的嘴边上,他费力地张着嘴,几口就把这碗苦药给喝进了肚子里。这药味比鸡屎味还要让人难以忍受,安元志闭着眼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范红桥很沮丧地跟安元志说:“家里没有糖了。”

    安元志气息很弱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爱吃糖。”

    范红桥又喂安元志喝了一碗水,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子,可我也爱吃糖。”

    嘴里的苦味消下去一些后,安元志看着范红桥笑道:“那我日后买给你,你想吃多少都可以。”安家的五少爷,别的不好说,买下一个糖铺的本事还是有的。

    范家的小妹因为安元志的这句话,猛然间就飞红了脸,把粥碗也递到了安元志的嘴边上,结巴着说:“不,不用,我,我哥会给我买,你,你喝粥吧。”

    安元志这会儿什么东西也不想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吃东西,身上的伤就永远也别想养好,便又张嘴喝了一口粥在嘴里。这鱼片粥是范红桥精心熬的,一点鱼腥味都没有,安元志慢吞吞地咽下这口粥后,跟范红桥说:“好吃。”

    范红桥这会儿脸上发着热,也不敢看安元志,听安元志夸她做的鱼片粥好吃,这头就低的更低了。

    安元志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想想自己之前说过的几句话,安元志突然也尴尬了,他是这女孩儿的谁啊,就给人买糖吃?安元志这会儿要能动,能打自己一巴掌。

    “吃吧,”范红桥感觉手里粥碗的份量没有减轻,抬头看看安元志,说:“你不是说好吃吗?”

    “我,”安元志说:“我没有唐突你的意思。”

    范红桥说:“我不用你买糖给我。”

    看这姑娘不知道唐突是什么意思,安元志就在心里想,难道自己得直接说我不是在调戏你?

    范红桥把头又一低,说:“乔先生说你得吃肉吃鱼,吃些能长肉的东西,我爹让我大哥天亮之后,就去买些肉回来。”

    安元志说:“栖乌村靠近哪里?”

    范红桥一愣,不明白安元志这是在问什么。

    安元志只得又说:“我是说,你们这里靠近哪座城?”

    “哦,”范红桥说:“我们这里离华阳有一天路程。”

    安元志没听说过这个城,想来这个华阳城也不会是江南的什么重镇,便干脆问范红桥道:“那你们这里离淮州城远吗?”

    “淮州哦,”范红桥说:“我没有去过,应该很远。”

    “那离江回滩呢?”安元志又问,这是他落江之时,卫**的驻军地。

    “要是行船,得两天,”范红桥说:“安小哥,你要去那里吗?”

    安元志摇摇头,说:“我就是想弄明白你们这个村子的位置,以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这个村子。”

    范红桥听安元志说不是想走,便笑了起来,跟安元志说:“在江南,像我们栖乌村这样的小渔村很多啊,安小哥你怎么能都听说过?”

    安元志也笑了一笑,然后就叹气道:“我来江南之前,从没有想过江南的水匪会这么厉害。”

    范红桥忙就说起了安元志想听到的话,“现在上官大将军正带着兵在打这些水匪呢!我们村上的人都说,等上官大将军把水匪都杀了之后,我们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上官大将军?”安元志说:“是统领卫**的那个?”

    范红桥点头,说:“是啊,卫**现在把水匪们围在龙头岛那里的水寨里,安小哥你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上官大将军已经带着卫**,把水匪们在岸的地盘都打掉了。”范红桥说起卫**剿匪的事情来,显得眉飞色舞,开心不已。

    “水匪们平日里也来找你们的麻烦?”安元志问道:“他们做贼的不是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吗?”

    “我们这里的这些水匪不一样,”范红桥又把粥碗送到了安元志的嘴边,说:“我们家每月还得给他们钱呢,不然我爹和哥哥们就不能去江上打渔,每个月我爹和大哥二哥辛辛苦苦赚的钱,有一大半得给他们。”

    安元志默不作声地喝着粥,江南的官员,但凡有点自己是父母官的自觉,也不会去跟水匪勾结了。

    “安小哥你不要担心,”范红桥看安元志神情转冷,便又好心地劝安元志道:“现在水匪们不敢到处跑了,上官大将军会把他们全都杀光的。”

    “你一个姑娘家,说起杀人来都不怕吗?”安元志抬头看向范红桥时,脸上又带上了笑容。

    范红桥一呆,然后说:“这,这又不用我去杀人,我说还不能说了吗?安小哥,我就杀过鱼,还,还杀过鸡。”

    “那些人该死,”安元志看范红桥这样,又笑道:“我只是跟你开玩笑。”

    范红桥却看着安元志叹气道:“你的气色太差了,乔先生明天来看你时,我再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药能给你喝。”

    “那个乔先生怎么会你们村里的?你们村里不都是范姓人家吗?”安元志想起了乔大夫那会儿看他的眼神,便问范红桥道。

    “他来我们村子很久了,我爹说他以前在军里呆过,”范红桥说。

    安元志喝了半碗粥下去,就再也喝不下了。等范红桥去厨房,把碗筷都洗了,再回来看安元志时,发现安元志的情形好像又不对了。

    安元志一碗药,一碗水,半碗粥吃下去后,这会儿就想小解,可是他又动不了,在床上憋得难受。

    “你怎么了?”范红桥一边问,一边就摸了摸安元志的额头,怕安元志又发热了。

    “你爹爹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安元志问范家小妹道。

    范红桥扭头看看窗外的天色,说:“这天还没亮呢,他们天亮了就回来了。”

    安元志又在床上忍了半个时辰,看看窗外,天还是黑的。

    “你这是怎么了?”范红桥被安元志弄得坐立不安起来,“是又疼了?我去找乔先生去!”范红桥说着就要往外跑。

    “别,”安元志说,要那个阴阳怪气的大夫来伺候他小解,那个大夫可能会直接给他一碗毒药。

    “你这个样子我看着不大好,”范红桥站在床前跟安元志道。

404卸甲之人

    人有三急,安元志这会儿不是范家小妹说的不大好,而是很不好。

    “你说话啊!”范红桥急了,跟安元志喊了起来。

    安元志的身边这会儿要是站个男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他都好意思开口请人帮忙,可是他身边这时就站着一个范家小妹。安元志望着范红桥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不了这个口。现在就是安锦绣站在他跟前,安元志都开不了口,更别说对着这个没有出阁的范红桥了。

    范红桥说:“要不我再给你倒点热水来喝?”

    安元志忙就摇头,那他还不得尿在床上?

    范红桥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元志看,想知道这位是怎么了。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之后,安元志是真的憋不住了,再不放水,他真得尿床上了。“我,我想小解,”安元志豁出去一般跟范红桥道:“你,你这里有东西,让我……”后面的话,安元志越说越小声,最后说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了,同时心里是真在祈祷,希望范红桥能知道小解是什么意思,不要逼他把撒尿这个词说出来。

    范红桥什么话也没说,掉脸就跑了出去。

    安元志看这姑娘跑了,心想完了,自己这一回真要尿床上了。不甘心之下,安元志试着手上用了些劲,想坐起身来下床去,只是伤了的腿刚一动,一股钻心的疼就差点没让安元志当场尿出来。

    范红桥手里拿了一个小木盆跑了回来,说:“你用这个。”

    安元志看着范红桥。

    范红桥把木盆塞进了安元志盖着的被子里,红着脸说:“你小,小解吧,你小解完了,我拿出去倒掉。”

    安元志因为腿上有伤,所以也没有穿下衣,但范红桥放木盆的这个位置,让他很无奈,只能跟范红桥说:“你,你把盆再往上放放吧。”

    范红桥隔着被子,把木盆又往上放。

    安元志说:“你放在我的腰这里,我要怎么弄?”

    范红桥又把盆往下放,然后隔着被子,她摸到了一个棒子一样的东西。

    安元志被范红桥碰得闷哼了一声,这是天要他尿床吗?

    范红桥听安元志哼哼,吓了一跳,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摸到了什么,问安元志道:“我碰到你的伤口了?”

    “没有,”安元志咬着牙说。

    范红桥还想再问什么,可是这时候她听到了被子里传出来水落进木盆里的声音,范家小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范老汉父子三人打完渔回来,家里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这档事,安元志是不知道要怎么说,范红桥是不好意思说。

    在这天中午,乔大夫带了一个老和尚来看安元志。

    范老汉端着碗正蹲门口吃饭呢,看见这个穿着一身灰僧衣,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忙就站起来问道:“乔先生,这位大师是?”

    “这是我师兄,”乔大夫说:“今天来村里看我,我带他来看看安小哥。”

    安元志这会儿在床上又是昏沉沉地睡着,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脉门,一个激灵之下,马上就睁开了双眼,没想到自己对上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老和尚望着安元志一笑,道:“安施主,贫僧法号远世。”

    “大师也懂医?”安元志看范家人这会儿都在屋外,便没再做出无害的样子,而是冷着脸问远世和尚道。

    “这会儿你倒是不装了,”乔大夫在一旁道:“算你运气好,我师兄的医术在我之上,身上也带着不少好药。”

    安元志提了提神,道:“大师,我的腿会瘸吗?”

    远世和尚仔细看了安元志腿上的伤口,说:“骨头没有伤到,只是将养起来需要时间。”

    “多谢,”安元志看着乔大夫道。

    乔大夫说:“你不用谢我,我不想救你,只是范老汉他们一心想救,我不好拒绝。”

    “我跟你有仇?”安元志问道。

    乔大夫说:“我跟你这种防人之心太重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我只要不害人,有防人之心又怎么了?”

    “乔先生,你不要说安小哥了,他的身子不好,”范红桥的声音从窗外传了来。

    “红桥丫头,”乔大夫没好气道:“你这一天没事可做,就盯着他了吗?”

    “我在洗衣呢,”范红桥说:“乔先生,你就不要欺负他了。”

    “我欺负你了?”乔大夫压低了声音跟安元志道。

    安元志也小声道:“你没欺负我,但你对我有敌意。”

    门外传来了同村女子喊范红桥的声音,范红桥答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安小哥是从军之人?”远世和尚用水把安元志伤口上的草药洗去,给安元志上了对刀伤最管用的金创药。

    “是,”安元志说。

    “师兄,他在你面前倒是老实,”乔大夫说道。

    “你们能看出我的身份,我为何还要瞒着?”安元志说。

    “你叫安霜天?”远世和尚又问道。

    安元志点一下头。

    远世和尚就道:“太师府的五公子,名元志,字霜天,不知这个安五公子跟安小哥你是什么关系?”

    远世和尚的话音刚落,一把放在医箱里的小刀就抵上了他的咽喉。

    乔大夫吓了一跳,他都没看到安元志是怎么弄的,这刀就被安元志拿到了手上,还抵在了他师兄的喉咙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安元志声音狠厉地道。

    “有一队卫**,这些天一直在沿岸找人,”远世和尚被安元志拿刀对着了,也没有慌张,说道:“他们要找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我在问你是谁,”安元志道:“说话!”

    “佛门之人罢了,”远世和尚道。

    “佛门之人?”安元志说:“你的师弟在军里呆过,你是他师兄,你也在军里呆过?”

    “你打听我的事?”乔大夫叫了一声。

    “我们以前都是玉关杨家的家将,”远世和尚道:“不过我们都是江南人,所以年纪大了后,就想落叶归根了。”

    “玉关杨家人?”安元志说:“我凭什么信你们?”

    乔大夫看远世和尚的咽喉上都要有血流出来了,急得要冲安元志出手。

    “你动他就死!”安元志手上又用了一点劲,这一回,远世和尚的脖子上真见了血。

    “安五少爷若是不信我,那方才就已经杀了我了,”远世和尚冲安元志笑道:“所以五少爷还是收手吧。”

    安元志看看自己的腿上,远世和尚用了透气的薄纱,把他的伤口扎了起来。

    “恩将仇报!”乔大夫指着安元志骂道。

    安元志把刀撤了回去,也没理乔大夫,问远世和尚道:“你们找我何事?”

    “二少奶奶是安家的小姐,”远世和尚道:“所以安家的人出了事,我们这些玉关杨家出来的人,不能不管啊。”

    “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杨家的人?”

    “我们又不求你的财,也不找你要官,”乔大夫说:“我们骗你做什么?我们有不少兄弟在江南这里养老,说实话,上官大将军在江南跟诸老大他们一开打,我们的日子都过不太平,你要真想报答我们,那就不如让他把这仗打快些。”

    玉关杨家世代在白玉关为将,只是这一代的玉关大帅杨锐,少年时是在江南这里为将起家的。安元志看看面前的这两个人,他没想到自己当初鼓动安锦曲去找杨君成,到了今天还能给自己带来这种好处。

    “把药拿去,让这家主人熬了吧,”远世和尚跟乔大夫道。

    乔大夫拿了一包药走了出去。

    “你们有事找我,就直说好了,”安元志跟远世和尚说道。

    “五少爷,你有时候也应该对人相信一些,”远世和尚道:“我们只是想帮您一回。”

    安元志说:“你们御甲归田了,还与玉关那边有联系?”

    远世和尚点了点头,很坦然地跟安元志说:“老主人的事,我们不能不问。”

    安元志听了这话后,半天没说话,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为什么上官勇也做到了大将军的将阶,但在军中的地位与名声还是比不过玉关杨家的原因了,说到底还是人脉。

    “我们可以送五少爷去上官大将军的军中,”远世和尚道:“不知道五少爷意下如何?”

    安元志摇了摇头,说:“我这个时候回去帮不上忙,你们若是真有心,就替我带个口信过去,让我姐夫安心。”

    “这样也好,”远世和尚道:“那五少爷是要在这里养伤吗?”

    “只是你们嘴够紧,不要让江南官场的人和水匪知道我在这里,我就可以在这里养伤。”

    远世和尚看了看范家的这间小屋,屋里除了放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了。远世和尚又打量了安元志一眼,没想到这个安家的五少爷,还能在这样的屋子里呆下去。

    “你拿纸笔来,”安元志命远世和尚道。

    远世和尚对安元志这就使唤上他了,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起身走出去替安元志取纸笔去了。

    安元志写的这封信,半个时辰之后,便被一个年轻的后生带着,往龙头岛送去了。

    有了远世和尚给安元志看病之后,乔大夫就几乎不到范家来了,他毫无保留地跟范老汉一家人说了自己对安元志的不看好。

    范家的爷仨儿没听出乔大夫话中的意思来,都觉得他们对这个安小哥无所求,要小心这个人什么?

    “我说的是红桥丫头!”看这爷仨儿都是木头脑子,乔大夫终于憋不住把他的担心说了出来。

    范氏父子三人这才呆住了,将信将疑地回到家中,就看见范红桥坐在床边上跟安元志说话,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脸上都带着笑,这画面其实极其美好,只是范家的这爷仨个都不懂得欣赏。

405稀世之宝

    范家父子三人看着范小妹的样子,笑得这么开心,好像真是看上安元志了,三个人不会觉得范小妹不好,但是想想自己的这个家,再想想安元志平日里的言谈举止,很明显跟他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老实的父子三人,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们也没能想出什么好使的办法,只能是尽量让全家人的这个宝贝没机会再跟安元志呆在一起。

    范红桥对于父亲和两个兄长的举动没有察觉,安元志却是很快就看出来了,心里有些好笑,他还不至于强抢民女吧?可是当范红桥被范家父子支派出去的时间一久,安元志又有些寂寞了,范红桥在可以陪他说话,范红桥走了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着了。

    范红桥自己也不乐意,她喜欢陪在安元志的身边,听这个人跟她说渔村外面的事情,说故事,说那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吃食,只要是安元志说的话,她都爱听。但这些天,突然就有好多事找上了她,让范红桥分身乏术,想找个时间陪安元志,都找不到。

    在小屋里又闷了五日之后,安元志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便跟来看的他范家老二说想出去看看,“二哥,我来了这里这些天,连栖乌村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呢。”

    范家老二说:“外面冷的很,安小哥,你出去了再被冻坏了怎么办?”

    安元志笑道:“只是看几眼就回来,你们江南的冬天能有多冷?”

    范家老二用袖子擦了擦拖下来的鼻涕,说:“那行,我带你出去看看。”

    安元志对于范家老二把鼻涕擦在袖子上的举动,看到了也只是咧一下嘴,在军营里,这举动被粗汉们运用的更加豪爽。

    范家老二给安元志裹上了棉衣棉裤,最后把被子也裹在了安元志的身上,这才把安元志背出了小屋。

    小渔村平日里鸡犬相闻,安元志出来这会儿,正是黄昏,家家户户都是炊烟袅袅,空气中却闻不到什么饭菜的香味,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安元志看看范家三间小屋,一个小院的住宅,不由得对范家老二说:“二哥,我在这里,你们住也不方便了吧?”

    范家老二背着安元志往外走,不在意地道:“我们跟爹一间屋子睡,小妹一人一间屋,没什么不方便的。”

    安元志指着一个小木棚子说:“那是家里的厨房吗?”

    范家老二点头,说:“是,这会儿小妹还有回来,安小哥你饿了?”

    安元志忙摇头。

    范家老二冲左边的屋子喊了一声,说:“爹,我带安小哥去村里转转。”

    范老汉在屋里答应了一声。

    范家老二背着安元志走出竹篱围成的小院,说:“安小哥,你想去哪儿看看?”

    安元志说:“二哥带我随便走走就好。”

    范家老二背着安元志在小渔村里走了一圈,渔村不大,半个时辰不到就能走完。

    安元志一路上跟村里的人笑着打招呼,他的长相好,笑起来的样子也讨喜,很快得到了栖乌村人的好感。

    范家老二看着安元志跟村人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有点松了劲,小妹若是真的喜欢这个人,这个人看着人好,也和蔼,把小妹嫁给这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安元志不知道范家老二心里正想着什么心思,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小顽童们,跟范家老二说:“二哥,我想去江滩上看看。”

    范家老二忙摇头,说:“这个不行,江滩那里风大,你一定会被吹坏的,那乔先生一定饶不了我,要不然我带你去桥那里看看吧。”

    安元志看见栖乌村的这座木桥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将这座小桥和桥上的人都整个染成了金红色。

    范家老二很是怀念地跟安元志说:“当年我娘怀红桥的时候,老能梦见这座桥,硬是说这桥的颜色发红,所以爹就给小妹取了红桥这个名字。

    小桥上,这时正聚着不少渔家女,笑语声不断,只是说话的声音很低,让桥下的人听不清楚。

    安元志说:“她们在织布?”

    范家老二笑了起来,说:“她们这会儿不知道在帮谁家晒小网呢。”

    小网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渔网的一种,安元志不知道,他只是在这个时候,在桥上的女子中看见了范红桥。粗蓝布的衣衫,头上扎着一块跟衣衫花色一样的头布,混在一群打扮几乎一样的渔家女里,毫无二样,但安元志就是认出了这个范家的小妹来。

    桥上的女子们这个时候也看到了范家老二和安元志,都喊范红桥道:“红桥妹子,你快看看桥下是谁来了?”

    范红桥后知后觉地抬头往桥下望去,一眼望见安元志后,马上就带着惊喜的笑了起来,然后便不顾身边姐妹们带着各种意味的眼神和笑声,往安元志这里跑了来。

    安元志愣愣地看着范红桥向他跑来,很多很多年以后,他都还能记得这个渔家女孩儿冲他跑过来的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谈不上美丽却很可爱,阳光就在这女孩的身后,像是在追着这个女孩一路跑来,最后涨满了他面前的整个世界。此时的安元志已经见过这世上很多的美景,却发觉这才是他最喜欢的一幕,在范红桥的身上,他能看到那种最为纯粹的快乐。

    “安小哥,你怎么来了?”范红桥没能看出安元志在这瞬间的失神,跑到了安元志的跟前,大声问道。

    安元志静静地看着范红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桥上的众女这时一起笑了起来,有几个性子外向的,一起冲着安元志大声道:“安小哥,我们红桥妹子问你,你怎么来了?”

    “不准闹他!”范红桥回头,跟这帮姐妹跺脚道。

    “哟,红桥妹子现在知道护着男人了,”一个已经嫁人的泼辣小妇人大笑了起来。

    范红桥从脸红到了脖子。

    安元志抬头,冲桥上的众女笑了笑,然后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道:“各位大姐,妹子忙着呢。”

    众女没想到安元志会跟她们打招呼,愣神之下,木桥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群归巢的黑鸦从众人的头顶飞了过去,一支黑羽好死不死地落在了范家老二的肩头。

    这么不吉利?安元志看着就是一皱眉。

    范家老二倒是不以为意,冲桥上的女人们喊了一声:“老鸦们都回巢了,你们还在外面咶噪?”

    桥上这才又响起了骂声一片。

    “滚!”

    “死老二!”

    “活该讨不上老婆!”

    ……

    范家老二被女人们骂了,反倒像是讨着了大便宜一样,笑呵呵地背着安元志往回走。

    安元志有点哭笑不得,这个范家的二哥就这么想女人?

    范红桥跟在她二哥的身旁,跟安元志说:“我们村的后山上有好多老鸦的窝。”

    安元志看着那群黑鸦飞远,说:“所以你们村才叫栖乌村?”

    范家老二和范红桥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村子为什么要叫栖乌这个名字,这会儿听安元志说了,这才恍然大悟道:“是啊,原来我们村的村名是这么来的。”

    范红桥说:“叫什么不好,叫乌鸦!”

    范家老二说:“是栖乌,不是乌鸦。”

    安元志半开玩笑地问范红桥道:“那你喜欢什么名字?”

    就为了安元志的这个问,范红桥想了一路。

    范家老二快进家门的时候,跟安元志说:“安小哥,你就不要难为她了,她大字都不识一个,她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

    安元志看着范红桥笑道:“栖乌这个名字没什么不好,乌鸦是孝子,这种鸟不是不祥之物。”

    范家老二说:“还有这个说法?”

    范红桥却突然抬头跟安元志说:“我常听乔先生说,这个世道要是有个明君,让我们这些人能过上好日子,永远太平安宁就好了,我喜欢永宁这个名字。”

    “你别瞎说啊!”范家老二忙跟范红桥喊道:“当今圣上好着呢!”

    永宁?安元志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就想起帝宫里,沈妃住着的地方就叫永宁殿,当下对这个名字就不太喜欢,说:“这世上哪有永远的事?”

    范红桥说:“怎么就没有永远的事?永宁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你什么都喜欢,”范家老二无奈道。

    渔家人没那么多大户人家的规矩,范家兄妹两个,当着安元志的面就斗起嘴来。

    安元志再次静静地看着范红桥,心里有股情绪是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遇上过的,带着欣喜又带着小心翼翼,好像在自己面前放着一件稀世的珍宝,他想占为己有,又怕自己护不住这件珍宝,想拿又不敢拿,这种纠结,让安元志觉得他是不是又活回去了?

    远世和尚站在范家的竹篱前,看到安元志看范红桥的目光后,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永远是旁观者清。

    这天吃过晚饭后,范红桥又被同村的姐妹喊出去了,远世和尚在屋里为安元志换药。

    安元志忍着疼,问远世和尚道:“我的伤怎么样了?”

    远世和尚说:“身上其他地方的伤都不要紧,只是腿上这个伤口难办。”

    安元志说:“你为什么会出家?”

    远世和尚本以为安元志要问他,腿上的伤口怎么个难办法,没想到安元志突然问起他为什么出家这事来了,笑道:“无牵无挂之人,除了去陪佛祖,我也没什么好的去处了。”

    安元志说:“我没听说过玉关铁骑不给人娶妻的。”

    远世和尚说:“我在家乡娶过一个,只是等我回来,那个女人死了。”

    “为什么不把她接去玉关?”

    “万里之途,我去搏命,怎么能带上她?”远世和尚看着安元志,平淡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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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363/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之毒妃最新章节! 作者:梅果所写的《重生之毒妃》为转载作品,重生之毒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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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妃介绍:
太师庶女安锦绣一世错爱,机关算尽,最后情人成皇,她却被弃于荒野,成为为天下人所不齿的毒妇恶女,受尽屈辱而亡。人生重来之后,安锦绣只想洗尽铅华,与前生所负之人相守到老,却没想到这一生仍是一场无关风月的局,爱与恨,争与弃,笑与泪从来就不由她选择。江山血染之后,凤临天下,谁还记得珠帘之后的女子初嫁时的模样?都说蝶飞不过沧海,蝉鸣不过初雪,红颜不过刹那,一场盛世繁花谢尽后,终是谁执我之手,共我一世风霜?重生之毒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