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9想念家姐
上官勇回到驻兵地后不久,安元志一帮出关找粮草的人回来了。让手下的人收拾带回来的东西,安元志径直进了上官勇的卧房。
上官勇这会儿已经躺在床上,一个军里的军医正在给上官勇换药,看见安元志进屋后,不好停手给安元志行礼,就只能跟安元志打了一声招呼,说:“五少爷回来了?”
安元志冲这军医点了点头,走到了床前,看一眼上官勇左腿上的伤,说:“姐夫,我回来了。”
上官勇嗯了一声,刚想问安元志这一次找到了粮草没有,就听安元志问军医道:“我姐夫的伤怎么样了?”
军医说:“侯爷的伤口正长着肉呢,不大动就行。”
安元志细看上官勇腿上这个伤口,以前这伤口有碗口大小,这会儿看上去红肉长得差不多填平这个伤口了,只是不见有皮肤长出来,这伤口看着还是吓人。
军医小心翼翼地替上官勇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给上官勇和安元志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安元志在上官勇的床边上坐下了,不用上官勇问,就自己跟上官勇说:“这一次出去,我打了十几头狼回来。”
“狼?”上官勇说:“北关外头有狼?”
安元志说:“我把狼都打回来了,还能有假吗?一群狼呢,就是让头狼跑了,这家伙带着手下还想吃我们呢。”
上官勇忙就打量安元志的身上,说:“受伤了?”
“没有,”安元志说:“十几头狼就能伤到我了?这些狼要寻死,我成全它们。姐夫,袁诚他们跟我说狼肉不好吃,是这样吗?”
上官勇说:“狼肉老。”
安元志撇撇嘴,说:“老也是口粮啊,没毒就行。”
上官勇说:“你就打了十几头狼?”
十几头狼听着挺多,可大军一分,这也最多就是能塞牙缝的东西。
安元志说:“我去了几个村子,村里的人直接拿我们当土匪了,恨不得把我们宰了才好。”
上官勇说:“找到粮了?”
“找到一些,也不多,”安元志说:“我也没把粮食都给他们拿走,最后几个村长还谢我呢。”
“行了,”上官勇说:“那是他们怕你再抢。”
“什么抢,”安元志翻了一个白眼,“我要有办法,我能去村子里找粮食吗?再找不着粮,不用藏栖梧来攻城了,我们先饿死了。”
上官勇动了动身体。
安元志说:“你要干什么?坐起来?”
上官勇点头。
安元志伸手就把上官勇扶了起来,说:“你不睡一会儿?”
“圣上病重了,”上官勇半坐在床上之后,小声跟安元志道。
安元志听到这个消息后,表现地很麻木,说:“荣双怎么说?”
上官勇说:“风大将军没能从他那里问出话来。”
安元志说:“圣上现在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他还想活着回京城啊?打完了云霄关这仗,白承泽还在落月谷等着他呢。”
上官勇说:“落月谷,我们先守住云霄关再说吧。”
“再说什么啊?”安元志听到再说这两个字就发急,问上官勇道:“沙邺人那两个土堆堆多高了?”
上官勇说:“差不多跟城楼齐平了。”
安元志说:“那我们就等着被沙邺人扔石头砸死吧。”
“侯爷,”老六子这时在门外喊了一声。
“进来,”安元志应了一声。
老六子跑进来说:“侯爷,圣上让你去帅府一趟。”
上官勇冲老六子点了点头。
老六子又跑了出去。
安元志说:“不是说他病得快死了吗?”
上官勇下了床,左腿乍一动弹之下,疼了一下,让上官勇的动作一僵。
安元志扶了上官勇一下,说:“要不跟来人说,你也病得厉害了?”
“现在不是说病的时候,”上官勇自己穿上了外袍,跟安元志说:“风光远又拿了些粮草给我们。”
安元志这才高兴了一些,说:“是吗?他们风家军手里有很多粮吗?”
“不知道,”上官勇说:“你去把军里的老马都找出来,没办法,我们就杀马吧。”
安元志说:“我不是打了狼回来?”
上官勇笑了,说:“马跟狼哪个肉多?”
安元志不吱声了。
上官勇带着人去了帅府之后,袁诚拿了一块烧好的狼肉来给安元志。
安元志咬了一口,这狼肉果然是老,味道是真说不上好吃。
袁诚说:“今天晚上我们还出去吗?狼能活下来,北关外一定有活物啊。”
安元志把嘴里的一口狼肉咽下去了,对这狼肉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袁诚看安元志看着狼肉发愁,就说:“吃不下去?”
安元志说:“饿急了人肉我都吃。”
袁诚说:“人肉还没这个好吃呢,人肉酸。”
安元志突然就有点反胃,看着袁诚说:“你成心恶心我是不是?”
袁诚在安元志的面前坐下了,把从老六子那里听来的,城里缺粮的事跟安元志说了一遍,最后说:“少爷,说不定到了最后,我们还真得吃人肉了。”
“我们得活着,”安元志突然就严肃了神情跟袁诚说道。
袁诚吓了一跳,说:“没事谁愿意死啊?”
“我们得去落月谷把白承泽拆骨扒皮,”安元志恨道:“总之我死也不能让这个混蛋得意!”
袁诚这下子也点头了,说:“这事一定得做啊,我们得为阿威报仇,我听人说,五殿下真还有可能当皇帝啊。”
“四殿下死了,他是有这个可能,”安元志小声嘀咕道。
袁诚说:“他要当了皇帝,我们怎么办?”
安元志拿起碗里的狼肉,狠狠地又啃了一口,跟袁诚说:“我死都不会让这个混蛋如愿的。”
“那我们要是死在了云霄关呢?”袁诚问道。
安元志冷哼一声,京城那里还有安锦绣,他们死在云霄关了,他姐就能让白承泽称心如愿了?突然之间,安元志就想念自己的姐姐了。
上官勇到了帅府之后,就听说了世宗下令开北城城门的事,等他走到世宗书房廊下的时候,发现一直劝世宗离开云霄关的大臣们,面带了喜色。
“你看他们做什么?”同样被世宗传召来的一位将军跟上官勇小声道:“你瞧瞧他们那个样子,我真他妈看不过眼。”
上官勇说:“他们在高兴什么?”
“圣上开了北城城门,”这将军说:“这帮人以为圣上不再坚持跟云霄关共存亡了呗。”
“这怎么可能呢?”上官勇马上就说:“开关是让城中百姓,出关去自寻生路的吧?”
“读书人的脑子,”这将军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跟上官勇小声道:“读书读傻了。”
吉和这时迎了上来,给上官勇二人行礼,说:“卫国侯爷,程大将军,圣上让你们进去。”
上官勇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闻不到药味,反而点着龙涎香,屋里不通风之下,这香味让程大将军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世宗笑道:“朕都闻不出香味来,你这武夫还能被呛到?”
程绍向世宗请罪,还跟世宗装傻,说:“圣上,臣就是个粗人,这是什么香?闻起来还挺好闻的。”
上官勇没参与世宗和程绍之间的说笑,他打量了世宗一眼,感觉世宗的脸色也没他想像中的差,气色看起来还行的样子。
世宗让上官勇和程绍坐,看上官勇走路还是不利索的样子,就问上官勇:“卫朝,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上官勇回世宗的话道:“臣谢圣上挂念,臣腿上的伤已经在长了。”
程绍看了上官勇的左腿一眼,跟世宗叹气道:“圣上,沙邺人的土堆已经快跟城楼齐平了,再不拿出办法来,臣等就只能跟沙邺人在云霄关里决一死战了。”
云霄关这座城池就是为了打仗准备的,城中的街道都不宽,以狭小为主,一条条狭小的街巷呈网状,初来乍到的人走在这样的街巷里,很容易就迷路。这样的街巷布局,让关外的敌军就是进城之后,也不得不分散兵力进入这些迷宫一样的街巷,跟守军打巷战。所以云霄关就算是南城门失守,沙邺人想攻下云霄关,还是得费一番力气。
上官勇这时却道:“项凌一定把云霄关中的地图也给了藏栖梧,所以我们就是想在城中再坚持些日子,这也只怕是我们一厢情愿。”
“听你这么说,我们就是死路一条了?”程绍看着上官勇道:“卫国侯爷,你有办法打掉沙邺人的那两座土堆?”
上官勇摇头,他要有办法早就说了,不会等着沙邺人把土堆垒得跟城楼齐平的。
说话的工夫,将军们都到了世宗的书房。
“都坐吧,”受了将军们的礼后,世宗让自己的这些将军们坐下。
将军们落坐之后,有将军就跟世宗抱怨军中的粮草不够了。
世宗问上官勇道:“朕方才听说元志昨天夜里出城去寻粮草,他寻到什么回来了?”
上官勇说:“回圣上的话,元志带着人猎了十几头狼回来,也去北关外的几个村子里看了,没找到多少粮草。”
“十几头狼,”有将军说:“这能喂饱几个人的肚子?”
世宗说:“现在城中是缺粮草了,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武官不像文官们心眼多,听了世宗的问后,将军们没多想,七嘴八舌地跟世宗就是一通抱怨。
“要臣说,这事都怪五……”
在有将军说漏嘴,要骂白承泽的时候,总算是有性子稳当的将军大咳了几声,把这个不怕死的将军给弄噤声了。
世宗看着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看向了上官勇,说:“卫朝,把你那天跟朕说的话,说给他们听听吧。”
890报应
上官勇试探着问了世宗一声:“是那天臣说沙邺皇子不和的事?”
世宗点了一下头。
有将军说:“卫国侯爷你有退兵之策了?”
“那侯爷你快说啊,”另一位将军催上官勇道。
将军们这会儿都是一下子就来了兴致,跟世宗抱怨最多就是过过嘴瘾,于战事无宜,真正能让他们在意的,还是怎么守住云霄关,将沙邺人击退,这样他们才能活着啊。
上官勇跟世宗道:“圣上,其实臣那日的话,臣事后又想了不少,觉得没有可行之处。”
世宗道:“你先说,可不可行,我们大家再商量。”
“卫国侯爷,你这是在吊我们大家的胃口吗?”有性急的将军要跟上官勇发急。
上官勇只得把自己那天跟世宗说的话,跟将军们又说了一遍。上官勇的话总结起来其实就五个字,擒贼先擒王。
“我上回在城楼,是看到沙邺的二皇子跟三皇子在城外吵架来着,”程绍听了上官勇的话后,说道:“还各有两帮人帮自己的主子,那时候我还在想,这两帮人怎么不干脆打起来呢?
上官勇说:“藏栖梧一死,沙邺一定会生乱,只是,我们怎么杀藏栖梧?”
这天的御前议事,从早上一直议到了深更半夜。
吉和带着人守在书房外,院中站着御林军,无关的人,一律不准进入这个庭院。
书房里不时就传出将军们的激烈争吵声,这让等在院外的大臣们听得心惊胆战。
风璃和风玲陪着程氏夫人坐在房中,听下人来报了世宗书房那里的动静后,程氏夫人跟这个下人道:“这事是大将军他们的事,你不用再来告诉我了。”
这个下人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风璃看看窗外的天,跟程氏夫人说:“这都议了一天的事了,娘,圣上跟我爹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事啊?”
程氏夫人看着风玲正绣着的花,说:“还能为什么事,如何守关啊。”
“为守关,他们也不用吵一天吧?”风璃好奇道:“娘,你说圣上要怎么守关啊?”
“这跟你有关系吗?”程氏夫人瞪了四女一眼,说:“我还是那句话,若是城破了,你护着五丫头和蕊儿走。”
风玲停了手,抬头看着程氏夫人说:“娘,云霄关不会失守的。”
程氏夫人好笑道:“你是守城的人,你说了算?”
风玲认真道:“五少爷他们会守住城池的。”
“五少爷?”风璃叫了起来,说:“他还得靠着卫国侯爷吧?”
“这有什么问题?”风玲说:“他跟卫国侯爷本就是一家人。”
“安二小姐都死了,等卫国侯爷再娶一个老婆,他跟五少爷还是一家人吗?”风璃说道:“一个姓上官,一个姓安,什么一家人啊。”
别说是程氏夫人,就是迟钝如风玲这样的,这会儿都听出风四小姐语气里浓浓的醋意了。
程氏夫人在四女的头上钉了一下,说:“你想什么糊涂心思呢?安二小姐去了好几年了,你吃一个死人的醋?卫国侯爷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你死了这份心吧。”
“我知道,”风璃躲开了程氏夫人还要敲自己的手,说:“他心里有女人了,我还想什么?”
“有女人了?”程氏夫人说:“你怎么知道的?”
风璃小声说:“他身上带着那女人送他的东西,眼珠子一样宝贝。”
“没听说啊,”程氏夫人小声念叨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管别人家的家事,夫人忍不住又给了风璃一下,说:“没羞没臊!”
风玲想到安元志,神情有些黯淡,低头又接着绣花。有些人你总是要忘记的,风五小姐觉得,自己现在需要的不过就是时间罢了。
“你记住我的话,”程氏夫人揪着风璃的耳朵叮嘱道:“真到了那一天,你就带着五丫头和蕊儿跑,也别闷着头傻跑,出关之后,找地方藏身,等这场仗打完了后,你们再出来。”
“娘,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风玲又说了一句。
“我是说真有这么一天,”程氏夫人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叹了一口气,说:“娘怎么可能还巴着城破呢?”
任何一个祈顺人,哪怕是私自带兵退至落月谷的白承泽,都不会巴望着云霄关城破,只是这城关要怎么守?
将军们在世宗的书房里,争吵了整整三天。
在第四天的早晨,守城的安元志跑到书房,来跟世宗禀报,说:“圣上,沙邺人的两个土堆,已经与城楼一般高了。”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到,让人透不过气来。
安元志没有参与这个很漫长的御前议事,看世宗与将军们个个面色铁青,便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等着世宗的示下。
世宗环视了书房里的众人一眼,说:“你们的意思呢?”
将军们一时间都不开口。
安元志看向了上官勇,就见他姐夫坐在那儿,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像是在发呆的样子。
世宗等了自己的将领们一会儿,看没人说话,便笑了一声,说:“你们没听到元志的话吗?沙邺人的土堆就要垒成了。”
程绍看了看自己的左右,开口道:“我说哥几个,这个时候我们也没的想了,拼了吧。”
“拼了!”有将军大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喊了一声:“横竖是死,我得死在沙场上!”
其他的将军们纷纷点头附合,没人摇头。
上官勇这时道:“圣上,您还是尽快离开云霄关吧。”
世宗摇头。
将军们一起起身,跪地请世宗离关。
安元志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世宗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将,突然叹息了一声,道:“是朕害了你们。”
“圣上!”程绍一个头磕在地上,跟世宗说:“守城本就是臣等的份内之事,圣上的安危事关国家社稷,臣求圣上尽快离关。”
“是啊,圣上,”另一个将军也求世宗道:“臣等一定与云霄关共存亡,只求圣上尽快离关。”
安元志听着众将军求世宗离关的话,撇了撇嘴,世宗就是离开云霄关了,落月谷那一仗谁去打?一起长翅膀,从落月谷飞过去吗?
世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大笑了几声。
安元志抬头看向了世宗,觉得世宗是受剌激了,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是值得笑的?
世宗冲众将抬了抬手,道:“都平身吧,大敌当真,你们以为朕会当逃兵吗?不要再说了,朕会待在云霄关。”
“圣上!”有将军还要劝。
世宗看着这将军道:“怎么,你们觉得自己守不住云霄关吗?”
将军们跟世宗说不出什么万一城破的话,将军们有将军们的自尊,总之他们不死,这云霄关就一定得是他祈顺王朝的云霄关。
“朕信你们,你们也应该信朕,”世宗跟众将军道:“都下去准备吧,在沙邺人把土堆得高出城楼之前,我们必须得出关应战。”
将军们还是觉得自己得劝世宗离关,这还不到亡国的时候,听说过一国之君殉国的,没听说一国之君要殉城的啊。
“臣遵旨,”就在众将还在犹豫的时候,上官勇跪下领了命。
有人带头了,后面自然就会有人跟随,与上官勇关系好的将军们都跪下领了命,与上官勇没什么深交的将军们看这么多人都领命了,也只能是先行领了世宗的圣命。
“退下吧,”世宗挥了一下手。
众将军鱼贯退出。
安元志跟在上官勇的身后退出书房后,就问上官勇:“你们商量出什么办法来了?”
上官勇看见荣双快步走进了书房,一时间看着书房的门愣神。
“姐夫,”安元志拉了上官勇一下。
上官勇回过神来,跟安元志说:“我们回去再说。”
程绍几个将军走到了上官勇和安元志的跟前,都冲上官勇一抱拳。
安元志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上官勇的身后。
风光远这时也走了过来,小声道:“各位,这下子我们的命是不是串在一根绳子上了?”
程绍说:“城要是失守,我们一样也活不成,不如就拼他一把。”
几个将军都是点头,脸上的神情都带着几丝决然。将军做到他们这个将阶都是富贵已极,身在富贵的人都惜命,因为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只是这个时候,兵临城下,他们前进后退看着都是死路,做将军的人,唯一的选择也只有与普通军士一样,但求马革裹尸了。
上官勇没有说话,还了将军们的礼后,带着安元志离开了帅府。
书房里,世宗将身子伏在桌案上,掩嘴咳了一阵后,脸色变得惨白。
“圣上,”荣双此时对着世宗已经说不出什么,让世宗注意身体的话来了。
“朕还撑的住,”世宗缓过这口气来后,跟荣双道:“不看着藏栖梧退兵,朕怎么瞑目?”
荣双站着打了一个寒战。
“朕最后会留下圣旨的,”世宗跟荣双小声道:“就算朕死在云霄关,白承泽也当不了皇帝。”
“圣上,五殿下他……”
“什么五殿下?”世宗打断了荣双的话,说道:“那就是个逆臣,人人得而诛之,我祈顺,没什么五殿下了。”
荣双大着胆子说:“圣上,只是四殿下已经不在了啊。”
“朕有九子,”世宗道:“你还怕朕后继无人吗?放心,朕自有安排。”
荣双说:“臣只怕会有内乱啊。”
世宗的神情变得有些怅然,突然就跟荣双道:“这个皇位是朕夺来的,朕是个不孝子,所以白承泽是朕的报应?”
荣双这下子哪儿还敢再站着,跪在了世宗的身旁。
891谁生谁死
安元志一路上都忍着没问上官勇话。
一行人回驻军地的路上,行人比往日里多了一些,但都面色惶惶,街上也有店铺开着门,但那些卖米粮,卖吃食的店铺,无一例外都是大门紧闭。
安元志的目光落到街角的几个乞儿身上,这群小乞儿安元志见过多次,就在他常走这条街上活动,在安元志的印象里,这群乞儿平日里街头街尾的跑,现在这群乞儿畏缩在街角,一副无法动弹,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正经人家都吃不饱肚子了,”袁笑小声跟安元志说了一句:“谁还有余粮养活他们啊?”
安元志紧紧地抿着嘴唇,把头回了过来。
几个死士侍卫都没再说话。
等回到了驻军地,安元志跟着上官勇进了卧房,站着就问上官勇道:“姐夫,你们到底商量出什么来了?”
上官勇坐下了,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左腿。
安元志往上官勇的跟前一坐,说:“圣上到底准备怎么办?”
“出关,”上官勇道:“拼最后一把。”
安元志说:“出,出关?就我们这些人,能打得过沙邺人?”
“不止是我们卫**,”上官勇道:“圣上会带着御林军守城,城里所有的军队一起出关去。”
城中除却御林军,大概还有三十快四十万的兵马,安元志看着上官勇发傻,说:“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也不够沙邺人打的吧?”
上官勇倒了杯水递到了安元志的手上,说:“风光远他们带兵往沙邺人的两翼冲杀,我们卫**取沙邺人的中路。”
安元志灌了一杯热水下肚,身上暖和点了,但手还是有些微微发颤,他跟上官勇说:“姐夫,我们直取中路是什么意思?”
中路是藏栖梧所在的地方,不但有藏氏皇族的禁军,能被调派在中路的沙邺军,也只会是沙邺人的精兵强将。还没跟着上官勇出关迎战,安元志的心头就已经发慌了,他们卫**现在也就几万人了,大败一场,元气大伤之后,他们还能有本事去跟藏栖梧的禁军拼命吗?
上官勇看了安元志一眼,说:“我跟圣上说过了,到时候我带兵出城,你守在圣上的身边。”
“什么?”安元志叫着就要跳脚。
上官勇把安元志按住了,说:“若是城破,你就护卫着圣上走吧。”
“我护卫他?”安元志说:“姐夫,你没睡醒吧?”
上官勇说:“只有跟着圣上到了落月谷,你才有机会回中原去,不然你们这些残兵败将,怎么跟白承泽手上的那支席家军打?元志,你一定要回中原,回到京城去。”
安元志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跟上官勇说:“我回京城?你都死了,我回京城怎么跟我姐交待?姐,姐夫,你是想,想让我姐跟圣上待一辈子了吗?”
“他活不长了,”上官勇道:“我现在只希望他能撑到落月谷。”
“他去落月谷又能怎么样?”安元志焦燥地小声喊道:“白承泽还能认他这个父皇吗?”
“席家军的人不会一门心思跟着白承泽造反的,”上官勇跟安元志说道:“只要圣上到了落月谷,席家军的人未必就会跟着白承泽了。”
安元志说:“既然都造反了,他们还会再走回头路吗?”
“这就要看圣上许诺给他们什么了,”上官勇松开了按着安元志的手,说:“就这样吧,我们不拼这一回,就一点生路都没有了。”
安元志说:“你要去杀藏栖梧?”
上官勇点了点头。
“杀了他有用?”
上官勇被安元志问了,耐着性子把他跟世宗和众将说的话,又跟安元志说了一遍。
安元志呆坐了半天。
上官勇拿了向远清配给他的丸药吃了,又吩咐屋外的亲兵给他和安元志拿些吃的来。
等亲兵端了两碗面疙瘩汤来,安元志还是坐着发呆。
上官勇冲亲兵挥了挥手。
亲兵心里好奇安元志这是怎么了,但不敢多说,给上官勇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上官勇推了推安元志,说:“元志,你不会被吓住了吧?”
安元志抬头看上官勇。
上官勇把面疙瘩汤推到了安元志的跟前,说:“守了一夜城饿了吧?趁热吃吧,”说着话,上官勇把筷子也送到安元志的手上了。
安元志动作机械地扒了几口面疙瘩,做给他和上官勇吃的东西,还不是那种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汤水,安元志吃了几口之后,还被一块做的大了点的面疙瘩噎了一下。
上官勇放下筷子,替安元志拍了拍背。
安元志把这口面疙瘩咽下去了,再看上官勇时,看见他姐夫又在低头喝面汤了。
“吃啊,”发现安元志只盯着自己看,不动筷子,上官勇抬头看着安元志道。
安元志说:“姐夫,这样冲出去,就能杀了藏栖梧了?”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上官勇说:“外面的粮草运不进来,城里缺粮缺的厉害,什么都不做,我们在城里活活饿吗?”
“那为什么是我们卫**打中路?”
上官勇说:“元志,打哪路都危险啊。”
安元志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官勇笑了两声,说:“打两路,不会遇上沙邺人的禁军吧?让圣上把御林军派出来,我们守城好了。”
“这怎么可能呢?”上官勇看小孩子一样看着安元志,说:“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安元志还是想跳脚,他把即将要发生的事消化到现在,心是不慌了,可是安元志又生起气来,越听上官勇说话,他这火就越大,“凭什么啊?!”安元志跟上官勇叫。
上官勇神情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这个主意是我先提出来的。”
安元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上官勇的跟前说:“可是你伤还没好啊,你这样怎么上沙场去?”
上官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腿,说:“我们又不是明天就出关应战去了,还有几天的时间准备,这伤再长长就好了。”
安元志被上官勇说这话时,轻描淡写的语气弄得一个倒仰,说:“再长长就好了?这是向远清跟你说的?”
上官勇几口把碗里的面疙瘩都吃光了,放下碗才跟安元志说:“这仗总要有人去打,按你的意思,我们卫**去打沙邺人的两翼?”
在安元志想来,打两翼也一样是死。
上官勇说:“风光远他们要把沙邺人的中路军引到两边去,元志,他们的活也不好干。”
“哪天啊?”安元志问道。
上官勇说:“至少还要准备个三四天,在沙邺人把土堆堆的高出城楼之前。”
安元志在上官勇的跟前半蹲了下来,说:“姐夫,你死了,我姐怎么办?”
上官勇伸手摸了摸安元志的头,小声道:“在这里的人,谁家中没有妻儿?”
安元志盯着上官勇说:“别人的事我不管,我只问我姐,姐夫,你出了事,我姐怎么办?”
上官勇回避了安元志的目光,这一次既然决定要带兵去打沙邺人的中路军,上官勇就抱着死志了。
“姐夫!”安元志冲上官勇喊了一声。
“唉,”上官勇叹道:“元志,你怎么就认定我会死呢?”
安元志说:“你能跟我保证,你一定活着?”
上官勇无言以对了。
“我姐这辈子怎么这么倒霉?”安元志小声道:“你就这么让她一点指望也没有?平宁呢?小胖子怎么办?”
“你不是活着吗?”上官勇跟安元志道:“你活着回去,我对你姐姐总算有一个交待了。”
安元志站起了身来,“我跟你一起去,”他跟上官勇说:“死也我也要死在沙场上。”
“元志?”
“我不会去守在圣上身边的,”安元志看着上官勇道:“想都别想。”
“你……”
“姐夫,你要是死了,我也没脸回去见我姐,”安元志说:“倒不如死在云霄关的好。”
上官勇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跟安元志说:“你怎么不听话呢?”
“兄弟们一起去玩命了,你却照顾我,”安元志说:“姐夫,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安元志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上官勇看着安元志摔门出去,跌坐回到了坐椅上。
安元志从幽暗的屋中冲到了院中,冬日里的暖阳照在了安元志的身上,也剌痛了安元志一下子适应不了光亮的眼睛。
老六子端着给上官勇熬好的汤药走进院来,看见安元志后,就大吃了一惊,说:“少爷,你,你怎么哭了?”
安元志用手抹了一下双眼,说:“让阳光剌的。”
老六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湛蓝,看着像一块有点皱褶的蓝布。
“我姐夫在屋里,”安元志跟老六子说:“你把药拿进去,给他喝吧。”
老六子答应了安元志一声,看安元志往院外走,说:“少爷,你要去哪儿啊?”
“睡觉!”安元志跟老六子吼了一声。
老六子被安元志吼得莫名其妙,端着药碗走到廊下后,问上官勇的亲兵们道:“他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他了?”
亲兵们都冲老六子摇头——
:“五少爷在屋里跟侯爷说了一会儿话,没人得罪他啊。”
老六子摇了摇头,端着药进了屋,说:“侯爷,药熬好了。”
“放这儿吧,”上官勇应了老六子一句,看了一眼被老六子放到了自己跟前的药碗,说:“元志去哪儿了?”
老六子说:“少爷说他要去睡觉。”
上官勇端起药碗,咕嘟几口,把药喝光了。
老六子说:“侯爷,少爷又发了脾气,他这是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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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2难以启齿的话
上官勇没跟老六子说安元志怎么了,事实上现看着自己部下们,上官勇都有一种无颜以对感觉。出征外,将自己部下们活着带回去,这也是上官勇心愿,只是现,上官勇看一眼老六子,这些跟随自己人,到了后,还能活下几人?
老六子看上官勇神情不对,说:“侯爷,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上官勇摇了摇头,跟老六子说:“你去叫将军们都到我这里来吧。”
老六子答应了上官勇一声,说:“侯爷,那还要叫少爷过来吗?”
上官勇犹豫了一下,跟老六子道:“叫他过来吧。”
老六子跑到安元志屋中时,他以为睡觉人,正坐窗台上,看着窗外一棵光秃秃枣树发呆。
“怎么了?”听到老六子脚步声到了自己身后后,安元志开口问老六子道。
老六子还以为安元志发现不了他,被安元志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说:“少爷,侯爷让将军们都过去。”
安元志坐着没动。
老六子走到了窗前,扭头看了看安元志,说:“这一定是出事了啊,少爷,你跟侯爷置气了?”
安元志说:“我跟他能置什么气?”
老六子说:“侯爷一定不会做错事,这一定是少爷你做错什么事了,少爷,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给侯爷添堵了。”
安元志看向了老六子。
老六子说:“我听伺候侯爷亲兵说了,侯爷现不大睡得着觉,都愁坏了。”
安元志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说:“他要操心这江山,江山万里呢,他能不愁坏了吗?”
老六子半张了嘴,说:“操心江山?少爷,你跟侯爷还是操心操心云霄关吧,江山那是圣上操心事啊。”
“滚蛋,”安元志说:“我跟你说不清。”
老六子说:“风大将军开了北城门了,也没见有多少人出去,大家都说,出去也没有活路。”
这事安元志也知道。原本以为风光远开了北城城门,城里人会蜂涌出城逃难去,没想到城门开了,城里人大都还是待了家里,城门开了三天了,也不见有几个人出城去。
“待城里就有活路了?”安元志问老六子道。
老六子挠了挠头,跟袁义,袁威几个人比起来,老六子死士侍卫里属于长相一般,一脸憨厚,脸上泛了愁苦相后,老六子这张脸,看安元志眼里,就像个笨蛋了。
安元志说:“行了,想不明白你就不要想了。”
老六子说:“少爷,反正我也没什么办法,侯爷说什么,我就去做呗。”
安元志笑道:“他带着你们一起去死,你去吗?”
老六子先是一愣,然后说:“打仗哪有不死人?少爷,侯爷是不是要带我们出关去了?”
安元志点了点头。
老六子这下子神情不是愁苦,而是沉重了。
安元志说:“你怎么想啊?”
老六子说:“少爷,我能想什么啊?反正我有武艺,又是当兵人,怎么着也不能让城里人死了,我却还活着吧?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骂吗?”
“个笨蛋!”安元志给了老六子一巴掌,迈步往屋外走了。
“不是,”老六子追着安元志跑,说:“侯爷是不是要带我们出关啊?少爷你给我一句准话啊。”
安元志脚步一停,说:“你要干什么?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留封遗书下来?”
老六子眨巴一下眼睛,说:“少爷,我留遗书给谁啊?我又没家人。”
“那你操什么心?”安元志瞪了老六子一眼。
老六子跟安元志喊:“我把刀磨一点也是好吧?”
安元志听了老六子这句话后,笑了一下,头都不回地走了。
等卫将官们都坐了上官勇屋中后,上官勇亲兵,屋外把屋门带上了。
“侯爷,”有将官就问上官勇道:“圣上打算怎么办?”
“我们过几天就出关,”上官勇跟众将官把世宗决定说了一遍。
上官勇话音落了后,屋里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冲到沙邺军中去杀藏栖梧,众将官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是要去自杀。
上官勇等了众将官一会儿,说:“这事已经决定了,要怪你们就怪我好了,是我没办法带你们……”
“这跟大哥你有什么关系?”有将官打断了上官勇话道:“我们也不是没冲到藏栖梧跟前去过,上回我都看清藏栖梧熊样了。”
安元志说:“藏栖梧长得胖?”
这个姓穆将官说:“不胖。”
安元志说:“那他怎么会是个熊样?”
穆将官被安元志问住了。
“熊样就是骂人话,”有将官说:“五少爷,你看过人长熊那样吗?那还是人了吗?”
安元志说:“藏栖梧长什么样,好画张画像出来,不然我们冲过去了,不认识谁是藏栖梧,那就扯了,整个一白死。”
安元志这一打岔,众将官一起笑了起来。
上官勇说:“你们都没话说了?”
众将官这才又是一阵沉默。
安元志低头玩着自己手指头。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想吗?留城里就等着饿死,出去虽然看着也是死路一条,但总算还有一线生机,万一他们真能把藏栖梧宰了呢?
“过几天,”有将官出声打破了屋中寂静,问上官勇道:“到底是哪天?”
上官勇说:“多四天。”
有将官苦笑了一下,说:“还有四天好活了,我得找点什么事做?”
安元志说:“要不,你找个女人睡睡去?”
“算了,”这将官说:“我儿子三个呢,不用再留种了,我还是跟手下一起待着吧。”
有将官就问安元志:“五少爷,你呢?是跟我们一起出关去,还是留关中?”
“他……”上官勇开口要说话。
安元志抢上官勇前头说:“我当然跟哥哥们一起出关去,留关里,那我不是贪生怕死了吗?”
卫中出身世族大家将官几乎没有,所以安元志卫中就显得与众不同,听说安元志要跟大家伙儿一起出关去赴死,将官们都有些意外。
有将官看着上官勇,说:“卫朝,你真要带着五少爷一起出关去?”
上官勇护着安元志,这事军中将官们人人知道,这会儿上官勇要带着自己这个小舅子一块送死去?
上官勇看了看安元志,当着众人面,真要他说让安元志独活话,上官勇有些张不开口。
安元志说:“我跟你们一起出关去,这事还用问吗?”
上官勇这时道:“我想让元志待圣上那里。”
众将官脸上露出了了然神情。
听上官勇真当着众将官面,说出要让自己留关内话来了,安元志心头一暖,上官勇能把这话说出来,这是件多难事,安元志心里很清楚。
“那五少爷就护卫圣上好了,”有上官勇军中老大哥道:“护卫圣上也不是什么好活。”
这话中意思就是,万一他们没把差事干成,城破之后,安元志也还是身处险境之中。
众将官都没说什么话,谁也不会巴着安元志去死。
“我跟你出关去,”安元志看着上官勇道:“你别想把我一个人留关中,圣上有御林军护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有将官说:“五少爷,我们这儿也不少你一个人手。”
安元志就看着上官勇,眼睛黑沉沉,让上官勇有些吃不住劲。
“五少爷,侯爷这也是为了你好,”有将官劝安元志道:“你就听侯爷话吧。”
安元志说:“姐夫,你真要让我留下?”
“那什么,”有将官看这两位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忙道:“侯爷,五少爷事你自个儿跟五少爷掰扯吧,你跟我们大家伙儿说说,这仗到底要怎么打啊?”
上官勇这才又把心思放到了即将到来这场生死之战上,跟众将官屋中一一交待了起来。
这一天云霄关里,街上巡街军队不见少,但带队都是校尉,将官们是一个也没有街上露面。城中百姓们先没发现这事,但等有心人发现,并把这事一说之后,城中又有了一股恐慌。
这是比饥荒让人们心慌恐惧,官兵这是做放弃云霄关准备吗?一旦朝廷兵马弃关而去,他们这些百姓怎么办?
很多云霄关人聚到了府衙打探消息,如果朝廷兵马真要弃关,那至少也要带上他们这些百姓吧?
到了第二天早晨,府衙门前百姓越聚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堵府衙门前,任府尹刘祭酒说了好话,百姓们也不肯散去。
世宗帅府里听到风光远禀报后,拍了一下桌案。
风光远还以为世宗是要发怒,忙又为云霄关人说好话,说:“圣上,百姓们也是担心云霄关战事,他们没有对圣上不敬意思。”
“摆驾,”世宗跟风光远说:“朕去府衙一趟。”
风光远忙说:“圣上,那边聚着人太多,圣上还是命哪位大人去吧。”
“朕派谁去管用?”世宗问风光远道。
风光远想想世宗身边那几个近臣,自己都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行了,别废话了,”世宗看风光远站着不说话,便道:“摆驾。”
风光远说:“圣上准备带多少御林军去?”
“带御林军去?”世宗说:“朕又不是去杀人,带御林军做什么?”
不带御林军?一听世宗这话风光远就急了,府衙门前聚了那么多人,万一哪个失手伤了世宗,这个罪谁能担得起?
893故人相见不相识
风光远没能劝动世宗带御林军去府衙,最后只能是他自己带着一队风家军,跟着世宗去了府衙,世宗身边只带了一个吉和,还有一个暗零。
风光远临出帅府的时候叫住了暗零,说:“你手下的人呢?”
暗零看了风光远一眼,恭恭敬敬地道:“大将军放心,奴才的手下都在圣上的身边护卫。”
风光远看了看帅府门前,反正他是没看到这帮暗卫这会儿待在哪里。
世宗这会已经上了轿,吉和跟风光远喊道:“风大将军,我们这就启程吧?”
“走,”风光远上了马,带着人把世宗的轿子团团地围护了起来。
不多时,有帅府的人挤出了一身的大汗,从人群里挤到了刘祭酒的跟前,喊了还没注意到他的刘祭酒一声:“刘大人!”
刘祭酒低头一看喊他的人是风光远身边的亲兵头领,忙说道:“大将军什么时候过来?”
亲兵头领冲刘祭酒招了招手。
刘祭酒从站着的长桌上跳下来,附耳到这亲兵头领的跟前,说:“风大将军有什么话交待?”
亲兵头领跟刘祭酒耳语道:“圣上马上就到。”
刘祭酒站着踉跄了一下,府衙这里都快打起来了,世宗到了,他要怎么保证世宗的安全?
亲兵头领扶了刘大人一把,说:“我家大将军跟着圣上来的,刘大人,你能不能让这些百姓散一散?”
刘祭酒欲哭无泪,说:“本官要有办法,还会站在这里喊吗?”
“那我先去跟我家大将军禀报一声,”这亲兵头领说完这话后,又往人群外挤去。
半柱香的时辰之后,世宗的轿子到了围着府衙的人群外。
吉和看看眼前的人群,咽了口口水,扯着嗓子喊道:“圣上驾到,闲人回避!”
太监的嗓音跟正常人的不一样,吉和这一嗓子喊下来,府衙的门前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风光远带着的这队兵将,骑在马上,挥着手里的马鞭,把人群往两边赶。
“快,”刘祭酒在府衙的台阶上,吩咐手下的衙役们道:“去迎圣上过来。”
衙役们往外冲。
“什么圣上到了,”人群里这时有人喊道:“官府又在唬我们玩呢!”
“谁喊的?”风光远在马上说:“再有胡说八道者,一起抓了!”
风光远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人群里一下又乱了,刚刚被兵将们清出来的路,一下子就又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往府衙那里挤去。
刘祭酒喊破了嗓子也没用。
世宗坐在轿中听到轿外又乱了起来,一掀轿帘,看见的就是乱哄哄挤在一起的人群。
“圣上?”吉和这时站在轿前,看世宗掀了轿帘,忙就道:“圣上,这儿正乱着,还是等风大将军把这里清好之后,圣上再过来吧。”
“怎么清?”世宗道:“杀人吗?”
吉和正想跟世宗回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一块石头扔到了吉和头上,吉和就觉得脑袋疼了一下,然后血就流了一脸。
“护驾!”风光远看吉和被人砸破了头,忙就打马到了世宗的轿前,亲自护着世宗,同时大声命自己的手下们道。
世宗这时从轿中走了下来。
风光远看世宗下了轿,哎呀的叫了一声后,下了马,护在了世宗的身前,说:“圣上,您还是上轿去,过一会儿再来吧!”
世宗没理会风光远,而是往人群里张望起来。
“再不听劝,就给我动手!”风光远下令道。
跟着来的兵将们在风光远一声令下后,亮了兵器在手里。
世宗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在云霄关这里度过了少年时光,只是这会儿满眼望去都是云霄关人,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了。
手无寸铁的百姓到底不是当兵之人的对手,人群很快就被风光远的这队兵将连推带攘,硬是被分成了左右两边。
刘祭酒带着人跑到了世宗的跟前,跪下给世宗的行礼。
百姓们知道当今圣上是世宗皇帝,但世宗皇帝长什么样,没人知道,不过百姓们看刘大人都跪地上喊万岁了,这才相信被风光远护在身后的人是世宗,忙也跪在了地上,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世宗让众人平身。
刘祭酒这一帮官府中人站起身了,可是老百姓们不敢起身。
世宗站在了府衙的台阶上,跟跪地的百姓们道:“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朕会与云霄关共存亡,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了。”
世宗的一句话,比刘祭酒说几箩筐的好话都管用,皇上金口玉言,世宗皇帝亲口说出来的话,还能有假?
世宗也没看面前百姓们的神情,跟百姓们承诺要跟云霄关共存亡后,世宗便转身往府衙里走去。
风光远等人一起跟进了府衙。
不一会儿的工夫,有官兵出来,请了在场的几个大族的族老进府衙。
几个老者见到世宗之后,神情都是激动,世宗看看这几个族老,自己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族老们年纪都大了,跪地行礼之后,靠着自己都站不起身来。
几个太监上前,把几个老人家从地上扶了起来。
其中一个佝偻着腰身,须发皆白的老者跟世宗道:“圣上,您离开云霄关快二十年了,草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圣上啊。”
“您是?”世宗再打量这个老人家几眼,还是认不出这人是谁来。
“圣上,草民马书闻啊。”
马书闻?世宗稍想想一个名字,说:“你是马跃儿的父亲?”
马老先生一听世宗说马跃儿这个名字,突然就老泪纵横了,小儿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世宗这个皇帝还能记得这个名字。
“啊,”世宗看着面前的老人家,道:“朕还记得老人家以前的样子。”
“草民老了,圣上,”马老先生跟世宗道。
“朕也老了,”世宗苦笑道:“老的,都快记不清过去的事了。”
马老先生大着胆子打量了世宗几眼,说:“圣上还是以前的样子,您还记得跃儿呢。”
马跃儿是那时跟在世宗身边的亲兵校尉,整日就跟世宗厮混在一起,世宗怎么可能忘记陪自己在云霄关这里纵马驰骋的人?看看坐在自己的前面,自己应该认得,却不说名字认不出是谁来的这些故人,世宗一时间百感交集。
风光远悄悄退出了屋去。
刘祭酒手里拿着一块巾帕擦着脸上的汗,看风光远从屋中退出来了,忙就小声道:“圣上认得这些族老?”
风光远说:“看样子应该是认得。”
“怎么可能呢?”
风光远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同僚,说:“圣上少年时就在云霄关这里带兵,认识这里的老人家不正常的事吗?”
刘祭酒到云霄关这里上任的时候,比风光远还晚,被风光远这一说,才想起这档事来。
“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风光远跟刘祭酒说:“圣上这是亲自来给你解围来了,刘大人这一回好大的面子。”
刘祭酒被风光远说的脸色发白,说:“大将军,下官没办法啊。”
“行,行,行了,”风光远不耐烦地冲刘祭酒一摆手。
世宗这天跟族老们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说了些什么,除了站在世宗身后护卫的暗零外,再无旁人知道。
世宗亲到府衙之后,云霄关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北城门还是每天晨时开,暮时闭,仍是少有人出关去。
转眼三天的时间过去,世宗与将军们又商议了一次,决定一天之后,全军悉数出关。
“让他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上官勇在这天晚上跟老六子道:“只是不准饮酒。”
老六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跑。
上官勇说:“元志人呢?”
老六子说:“少爷一个人出去了,说是到了云霄关这么久,他还没在云霄关里逛过,想去逛逛。”
上官勇说:“没人跟着他去?”
老六子苦着脸说:“我们要跟着,少爷不让,还说谁跟着他,他就跟谁翻脸。”
“这小子,”上官勇摇了摇头。
“侯爷,没事我就出去了,”老六子跟上官勇说。
上官勇说:“你去吧。”
老六子跑了出去。
上官勇半躺在了床上,灯烛加上罩子之后,灯光顿时暗淡下来。还有一天,上官勇在心里想着。
等向远清来给上官勇看伤时,发现卫国侯爷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安元志一个人骑马在云霄关里乱逛了一气,很快云霄关连在一起成网状的街道就让安元志迷了路。
入夜之后,云霄关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萧索,明明亮着灯光,却听不到什么声响,安元志一个人走到这样的街道上,觉得跟繁华热闹的京都城比起来,自己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顺着在风中不停作响的铜铃声,安元志又一次到了观音庙前,这才发现,可能云霄关的人在今天晚上都聚到了这里,所以城中的其他地方才没有了声响。
风玲站在树下,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一脸的虔诚。
安元志抬头看看面前的梧桐树,袁威走了后,安元志曾想过把这观音庙一把火烧个干净,不过最后这口气安元志还是忍了,是白承泽杀的袁威,是他安元志自己信这种虚无缥缈之事,害了袁威,外怪一座寺庙,不是男儿丈夫所为。
风玲听到了马蹄踏青石的声音,寻声回头望去,就看见安元志的身影消失在庙门里。
“小姐你要去哪儿啊?”几个跟着风玲一起来观音庙的丫鬟看风玲突然往观间庙那里跑,忙都问风玲道。
“我有事进去一下,”风玲跟丫鬟和侍卫们说:“你们在庙门口等我一下。”
894留后
安元志战马就拴庙门前拴马石上,怕战马被城中饿着肚子人们偷走,两个眯小尼姑还站马前看着。
风玲跑到安元志这匹战马前站了一下,看一个小尼姑伸手想去摸一下这马,风玲忙就道:“小师父,这是战马,不能碰。”
风玲话音刚落,战马打了一个响鼻,马蹄冲小尼姑抬了一下。
小尼姑吓得往后就退。
风玲看着这个小尼姑笑了一下,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再碰它了。”
小尼姑还没来及谢风玲提醒,就看见风玲从自己面前跑了过去。
伺候风玲丫鬟和帅府侍卫们,挤出人群追到了庙门前,
“看见我家小姐了吗?”一个丫鬟问替安元志看着战马小尼姑道。
小尼姑点了点头,观音庙里人没有几个不认识风家几位小姐。
“这是谁马?”一个侍卫指着马问道。
“一个小将军,”小尼姑说。
小将军?现城里那么多将军,侍卫们闹不明白小尼姑说这个小将军是哪位。
“我们还真这里等小姐出来?”一个小丫鬟问侍卫们道。
“进去找人,”为首侍卫先走进了观音庙里。
眯也是香客接踵,侍卫和丫鬟们看着人群,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风五小姐早就跑没影了。
风玲庙里找不到安元志,她也不好意思就站眯喊安元志名字,找了几座佛堂后都没有找到安元志后,风玲问一个小尼:“主持师父哪里?”
这个小尼说:“五小姐,主持师父她们晚课。”
“那我去找她,你忙吧,”风玲往这小尼面前放了些香火钱,转身又出了这座佛堂。
安元志这会儿站他跟袁威一起摇过签词罗汉堂里。
其他佛堂里都是香火鼎盛,这座罗汉堂却只安元志一个人站着。
装满了签签筒放佛案上,看起来不像少了两只签样子。
安元志看着黑木漆签筒看了许久,然后环视着佛堂里八百罗汉,罗汉神情各异,有慈眉善目,也有怒目圆睁作金刚状,佛堂烛火照耀下,这些佛像却无一例外,让安元志觉得这些罗汉都像是看他笑话。
身后门响,安元志回身,发现是风将虚掩着门吹开了。
佛前两盏长明灯被风吹灭。
“妈,”安元志眼见着两盏灯灭,狠狠地骂了一声粗口。这又是什么意思?长明灯灭,说明他安元志命也到头了吗?火大之下,安元志抬腿就踢了佛案一脚。
“呀!”
佛堂里安元志动粗之后,传出一个女人惊叫声。
安元志听到这声音后,害怕倒是没有,大声问了一句:“谁?!”
罗汉堂里又是寂静无声了。
安元志走到了声音传来地方,这才发现这罗汉殿里还有一个内殿,那日他跟袁威竟然都没发现。
内殿里,几个老尼跪一尊观音像前,看见安元志走进来后,都是一脸惊诧。
“施主,”一个老尼跪蒲团上,跟安元志说:“这是贫尼们做晚课之所,不知施主有何事?”
安元志这才知道为何其他佛堂都是香客不断,而这座罗汉堂就只他一个人站着了,原来这里是尼姑们做课地方。抬头看看佛案上供奉着观音像,安元志说了一句:“竟然是渡了金身。”
老尼们被安元志这话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这人还想抢金子不成?
“你们这里签很灵吗?”安元志问老尼们道。
一个老尼说:“不知施主得了何签?”
“一定得死签,”安元志说:“这说明我一定会死吗?”
老尼说:“施主,您得签词何?”
安元志说:“有解吗?”
老尼说:“菩萨慈悲,自然有可化解办法。”
“关外马上就又有一场仗了,”安元志说:“你们能解我们这些人死劫吗?”
老尼们一听安元志这话,都低头不语了。
“没办法?”
“战祸难解啊,施主,”一个老尼跟安元志说道。
安元志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然后怀里就多了一个人。
风玲没想到安元志会突然转身,自己鼻子撞到了安元志胸膛上,“唔,”风玲捂着被撞疼鼻子叫了一声。
几个老尼看见风玲后,忙都从莆团上站起了身来。
安元志说:“我就知道是你。”
风玲有些委屈地看着安元志,说:“你是故意?”
“五少姐,您这是?”主持师父走到了安元志和风玲两人身旁,问风玲道。
“你跟这位师父说话吧,”安元志跟风玲说:“我先走了。”
风玲看着安元志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伸手就把安元志衣袖一拉,跟主持师父说:“慧净师父,我是来找他。”
“阿弥陀佛,”主持师父说:“那五小姐请便。”
风玲松开了安元志,跟主持师父行了一礼后,又一把抓住安元志,拖着安元志往外走。
安元志也没挣扎,被风玲拖着走出罗汉堂后,就问风玲道:“你有事?”
风玲看着安元志,眼眶突然就是一红。
安元志把风玲手从自己手臂上拿开,说:“我没做什么让你哭事吧?”
风玲说:“刚才你跟慧净师父说话,我都听到了。”
安元志却说:“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你们云霄关人,都是这天来庙里上香?”
风玲摇了摇头。
安元志说:“那你们是要做什么?”
“大伙儿都知道你们很就要出关去了,”风玲小声说:“圣上也见过几个大族老人家了,听说他们回去后,都让人来观音庙供香呢。”
安元志说:“你说那几个跟圣上府衙见面族老?”
“嗯,”风玲点头。
安元志说:“菩萨要是有用,那我们还打什么仗?一起到庙里来拜拜好了。”
“那你怎么来了?”风玲问安元志。
安元志说:“走这儿了,就进来看看。”
风玲看着安元志,好像又没话说了。
“你些回帅府去吧,”安元志跟风玲说完这话后,又要走。
风玲咬了咬牙,问安元志道:“你真摇到死签了?”
安元志停步看向了风玲。
风玲伸手又拉住了安元志衣袖,说:“你要跟着卫国侯爷出关吗?”
“是啊,”安元志说:“我们卫都要出关去。”
“我不想你有事。”
听了风玲这话后,安元志笑了起来,说:“那怎么办?我不出关,你找个地方给我躲起来?”
风玲摇了摇头,说:“你怎么能当逃兵呢?”
“那不就得了?”安元志说:“放心吧,我们不死,你们城中人就不会有事。”
风玲说:“可我还是不想你有事。”
安元志挑起了风玲下巴,说:“真又哭了?”
风五小姐脸上这时已经全是泪痕了,心里想着不能哭,可是眼泪控制不住。
“你傻啊?”安元志问风玲道。
风玲用袖子擦一下脸,说:“我不想你死。”
“可你也不想我当逃兵啊,”安元志说:“这要怎么办?”
风玲拉着安元志袖子哭得越发伤心了,问安元志道:“你就不能活着回来吗?”
安元志说:“五小姐,是你问我签词事啊。”
“这里签很灵验。”
“哦,”安元志说:“那我就死定了,你等我死了后,再为我哭一回吧,这会儿我还没死呢。”
“我恨死藏栖梧了!”风玲跟安元志说:“他为什么要来打我们?”
安元志想笑,可是风五小姐他面前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要是笑,安元志自觉这样做有些过份,只得跟风玲说:“这是老爷们事儿,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天不早了,你回家去吧。”
“我爹爹也要出关去,”风玲还是拉着安元志不放,说:“他也会死吗?”
安元志说:“仗还没打呢,谁生谁死,我哪知道?”
风玲擦擦眼泪,抬头又看安元志。安元志脸颊比风玲初见这人时消瘦了一些,气色也不是很好,但这张脸还是漂亮。
“我要回去了,”被一个姑娘家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安元志干咳了一声,跟风玲说:“听我话,回去吧。”
“你,”风玲问安元志说:“公主会给你生儿子吗?”
“啊?”安元志被风玲问愣住了。
风玲说:“你有后吗?”
安元志摇了摇头。
“你离开京城时候,公主殿下也没有怀上孩子?”
安元志又摇了摇头,说:“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你找个女人留个种吧,”风玲声音很小,却吐字清晰地跟安元志说道。
安元志觉得这会儿可能风太大,他好像听错了什么。
风玲拉着安元志衣袖晃了晃。
“我这会儿上哪儿找女人去?”这话说出口后,安元志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风玲把头一低,说:“我给你生。”
安元志睁大了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姑娘。
风玲低头等了安元志半天,没听到安元志说话,抬头再看安元志时,看到了安五少爷难得呆滞模样。“好不好?”风玲问安元志道。
安元志说:“你疯了?”
“我没疯,”风玲说:“你要死了,我就要给你留个后。”
安元志说:“那我要是不死呢?”
“那你把这孩子带走,”风玲说:“我不缠着你。”
安元志看着风玲说不出话来。
“我没用,”风玲跟安元志说:“你们出关去打仗,我什么也做不了,四姐还能杀几个沙邺人呢,可我不会武。”
“傻子,”安元志说:“城要是破了,你就跑吧,想办法活下来。”
895尽君一夜欢
“家没了,我还活个什么劲?”风玲问安元志。
安元志叹了一口气,说:“傻子,等这仗打完了,你也别管这云霄关归了谁家,找个男人嫁了,这样家就又安起来了。”
风玲拉着安元志衣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观音庙这时响起了钟声,也不多响,只响了三下,回音过了许久才消散。
安元志伸手想拿开风玲拉着自己不放的手,几滴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眼泪从风玲眼中掉落的时候,就失了温度,就这么冷冰冰地湿了安元志的手。
“留个后吧,”风玲说:“不然你真出了事怎么办?”
被人一直说自己会死,这要搁到旁人身上,安元志早就翻脸了,不过这会儿站在他面前的人风玲,在安元志的心里,这个姑娘一向脑子与常人不同,说理是说不清的,“只是一个晚上,你就真能怀上?”安元志问风玲道:“行了,别犯傻了,孩子要这么好要,这世上就没人要拜送子观音了。”
风玲抬头看着安元志说:“那是你没用,播种都是男人的事。”
安元志的嘴角抽了抽,说:“你一个姑娘家,说这种话?”
“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姑娘家啊?”风玲突然间就发了急,这才发现怎么安元志这个人,比她还要扭捏呢?
“哪怕这会儿城破了,你也是个姑娘……”
安元志的话没能说完,风五小姐掂了脚,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是什么情况?安元志看着风玲懵住了。
风玲亲了安元志一下后,还挂着眼泪的脸上多了两砣嫣红,原来这个年轻男人的嘴唇是这样的,看着单薄却很柔软。
“你,”懵了半天之后,安元志才开口跟风玲说:“你们边塞的女儿家都是这样的?”
“我姐姐说,看中了男人就要抢,”风玲跟安元志说:“只是我没试过,我娘说我们是大家小姐,不能做这种抢男人的事。”
安元志只能跟风玲呵呵呵了,原来边塞这里还有抢男人这种事,闻所未闻啊。
“我们走吧,”风玲拉着安元志又要走。
安元志说:“你等等吧,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风玲说:“这是庙里。”
安元志说:“所以呢?”
“我们不能在这里敦伦啊,”风五小姐很认真地跟安五少爷道。
我的天,安元志在心里小声叹了句,心中很疑惑,他要谢谢面前这个姑娘还知道把上床说成文雅一点的敦伦吗?这叫什么事啊?来问一下签词的事,却被一个姑娘拉着去留种?安元志突然想,自己这会儿不会是在做梦吧?
风玲没拉动安元志,看安元志的神情有些茫然,就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安元志说:“你跟我孰,孰伦了,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风玲说:“现在谁还想以后的事?”
“那我要是不死呢?你要做我的小老婆吗?”
“不做。”
“那你还拉着我干什么?”
风玲说:“你要是活着回来了,你就可以回京城去了,你跟公主殿下日后会生儿育女,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啊。”
安元志冲风玲摆了摆手,说:“你先等会儿再说,你让我先想想。”
风玲说:“想什么?”
“我跟你说话从来都费劲,”安元志皱着眉头看着风玲,说:“你说的话,我从来就没听懂过。”
“我说什么话,你听不懂?”风玲比安元志先发了急。
安元志说:“你又不想跟我过日子,我活着回来后,我们两个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风玲点头。
安元志说:“你不是说要给我生儿子的吗?”
“孩子你可以带走,”风玲说。
“你当娘的,不要自己的儿子了?”安元志看着风玲问道:“你就不怕我对这儿子不好?”
风玲想了想安元志的话,然后说:“你都要出关去打仗了,你还想这么多?”
“这事是一定要想的吧?”安元志冲风玲叫了起来:“万一我不死呢?你生了儿子后,我再去死一回吗?”
风玲也皱了眉,这事显然风五小姐没有想过。
“行了,”安元志说:“你也别想了,你的脑子不适合想这些,好好回家睡一觉,你就当今天没有见过我。”
“那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啊,”风玲说。
安元志叹气,说:“我也是脑子不好了,才站这儿跟你废话到现在。”
“想这么多干什么?”风玲把安元志往自己的身前一拉,说:“你没听说过吗?”
安元志看着风玲就要跟自己贴在了一起的脸,别过了脸去,说:“我真不知道你听说过什么。”边塞女子这种生物,安元志这个中原人是完全不懂啊。
风玲说:“我现在要……”话还没说,风五小姐的脸更红了。
安元志说:“我现在要回军营。”
“拼却一生休,尽君一夜欢,”风玲小声跟安元志说道:“我们走吧。”
安元志又愣怔住了。
风玲用手指头戳一下安元志的胸膛,想风情一把,只是劲大了点,戳得安元志“咝”了一声。
安元志把风玲跟自己拉开了一些。
风玲再想往安元志的怀里去,不是那么容易了,“你很讨厌我?”风五小姐突然又伤心了。
安元志伸手替风玲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擦,笑了一下,说:“我不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因为我不想害了你,”安元志说:“尽君一夜欢的女人都是傻子!”
“你一直说我是傻子啊。”
安元志在风玲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说:“我无牵无挂,死也死的无畏,要是真有了一个儿子,我就舍不得死了。”
“那你就不要死,”风玲往安元志的怀里一依,“活着回来。”
安元志抱了风玲一下,“我尽量,”他跟风玲说:“你也记住我的话,万一城破,想办法活下去。”
“那我们下面去哪儿?”风玲被安元志搂在了怀里后,觉得周身一暖。
见这姑娘还记着要给自己留个种的事儿,安元志笑了一声,低头用下巴在风玲的头上蹭了蹭,说:“赶紧回家睡觉去。”
“你……”
安元志转身大步离去。
风玲想追,只是鼓足了的勇气到了这时已经用尽了,风玲方才还大大方方说要跟安元志孰伦,说要给安元志留种,这会儿看着安元志的背影,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安元志出了观音庙,给了两个替他看马的小尼赏钱,上马往卫**的驻军地去了。
风玲在院中呆站了一会儿,听见身后门响,回头一看,见慧净师太从罗汉堂里走了出来。风玲跟安元志说话时,没感觉,这会儿看着往自己跟前走来的慧净师太,风五小姐突然就面红耳赤了,也不知道师太听到了多少她跟安元志说的话。
慧净师太走到了风玲的面前,没跟风玲说安元志,而是道:“五小姐还不回去?”
“就,就要回去了,”风玲声音蚊子哼一样的说道。
“回去吧,”慧净师太道:“万事都看缘份,情也一样,缘份到了,情自然也就到了。”
风玲低着头,沮丧道:“他不喜欢我。”
“他是?”
“他叫安元志。”
“安元志,”慧净师太说:“安家的五少爷,娶了云妍公主的驸马?”
“嗯,”风玲点头。
“是他啊,”慧净师太说:“五小姐,他已有妻,您何必再用情呢?”
风玲说:“我也不知道。”
慧净师太点了点头,说:“他这样推开五小姐是对的。”
“因为我让他讨厌?”
“因为他不想害了你,”慧净师太道:“五小姐,情爱不是可任性之事。”
“那我要怎么办?”
“红尘之事,贫尼也不知道。”
风玲又是一呆。
“五小姐请回吧,”慧净师太道。
“他摇到了什么签词?”风玲问慧净师太道。
“贫尼不知,”慧净师太说。
“那他一定会死吗?”
“小姐?”两个丫鬟这时跑到了院门前,终于看见了自家小姐,这让两个丫鬟松了一口气,跑到了风玲的跟前。
风玲看着两个丫鬟说:“你们怎么找来了?”
一个丫鬟说:“小姐,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哪敢让您一个人啊?”
“我能出什么事?白给人家都不要,”风玲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两个小丫鬟没听清风玲在说什么,一起问风玲道。
“没什么,”风玲说着话再想找慧净师太说话,发现师太已经走进罗汉堂去了,“慧净师父,”风玲喊了一声。
慧净师太站在罗汉堂前,跟风玲说:“五小姐,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定数,顺应天命吧。”
看着罗汉堂的门在自己的面前关上之后,风玲问自己的两个丫鬟:“我们的天命是什么?”
“小姐,你都不知道,我们哪知道啊,”一个丫鬟说。
另一个丫鬟说:“什么天命我不知道,我就担心大将军他们出关打仗的事。”
风玲转身往院外走去。
“小姐?”两个丫鬟跟在了风玲的身后。
被安元志抱了那么一会儿的小甜蜜,没办法改变风玲现在担心安元志的糟糕心情。从军之人临阵脱逃是最丢人的事,这么孬种的事她不能让安元志去做,可是要怎么保证这个人能活着回来?在风玲想来,这就是个死结,完全无解。
安元志回到驻军地后,先就来见上官勇。
上官勇这会儿一觉睡醒,正跟几个兄弟说着出关的事。
安元志进屋之后,坐在了上官勇的床边上。
上官勇看了安元志一眼,说:“你身上沾了什么味道?”
“啊?”安元志低头闻闻自己的衣襟,说:“我去了庙里,香火味?”
896负
有将官嗅了嗅鼻子,说:“什么香火味,女人的味道。”
安元志忙就道:“什么女人的味道,是秦大哥你自己想女人了吧?”
几个将官哈哈一笑,都起身跟上官勇说:“侯爷跟五少爷说说话吧,我们走了。”
上官勇点了一下头。
安元志看着几个将官走出去了,问上官勇说:“他们看到我来就走了?”
上官勇说:“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们还要坐我这儿说什么?”
安元志好奇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上官勇说:“就是打仗的事。”
“我还以为他们找姐夫你交待交待后事呢,”安元志小声道:“这仗一打,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来?”
上官勇没接安元志这话,而是说:“你真的要跟我出关去?”
安元志有些不耐烦了,说:“这个时候我不跟着出关,以后在卫**里,我还用混了吗?谁会跟个贫生怕死的人打交道啊?”
“这不是贫生怕死,”上官勇还试图跟安元志说道理。
“姐夫,”安元志把上官勇的手一抓,“就当是我求你了行吗?这话我们就不要再说了,你不用为我操心,我就一定死在关外了?”
“元志!”
“我一定活着回京城,”安元志跟上官勇说:“不然我下辈子一定投不了人胎,这总行了吧?”
上官勇看着安元志,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圣上让我留下来,不过就是想卖个好给姐夫你,”安元志又说:“我们要他这个好做什么?再说了,藏栖梧要是杀不了,我就是留在城里,最后还不是一死?姐夫,你就别想了,横竖我都是要拼一回的,你就不想在我玩命的时候,在我身边护我一下啊?”
上官勇说:“我到时候有本事护着你吗?”
“那圣上就更没这个本事了,”安元志说:“姐夫,你信圣上?”
“算了,”上官勇被安元志说的心里堵得慌,说:“不说这个了。”
“这就对了,”安元志往上官勇的这间卧房里看了看,说:“这真是闹饥荒了,姐夫你一个侯爷的房里,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了。”
上官勇说:“你饿了?”
安元志摇摇头,“等明天晚上,我再大吃一顿吧。”
上官勇拍了安元志一下。
安元志自己跑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坐回到上官勇的床边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问上官勇道:“姐夫,你说我们后天出关去,藏栖梧会出军营吗?”
“藏栖梧也想速战速决,”上官勇道:“他会带兵出来的。”
“我要是他,我就不出来,”安元志嘀咕道:“不会武,出来现眼啊?”
“他要不出来,我们出关不是做无用功了吗?”上官勇好笑道:“你以其操心藏栖梧,你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
“我父亲五个儿子呢,”安元志说:“我要操心什么?反正安家也绝不了后,当然,白承泽要是坐上龙椅了,浔阳安氏还能活下来几个人,那就难说了。”
上官勇笑了一声,笑声有点冷。
安元志几口把热水喝了,跟上官勇说:“白承泽那个混蛋要是当了皇帝,老天爷就是他妈的瞎子。”
这个时候,上官勇显然不想说白承泽,大战在即,说这个人,只会影响自己的心情,上官勇看看安元志今天穿得这一身衣服,说:“你真去找女人去了?”
安元志张了张嘴,说:“我要是找女人,我这会儿就回来了?”
“那你身上这脂粉味儿?”
“我去了观音庙,”安元志说:“庙里全是上香的人,可能是哪个女人身上的脂粉蹭我身上了吧。姐夫,你们都是属狗的吗?我怎么闻不出来?”
上官勇冲安元志挥了挥手,说:“你去休息,这个时候你就是去找女人,我也不会管你。”
“顶着驸马的头衔,我找什么女人啊?”安元志抱怨道“圣上能饶过我吗?”
“去睡觉吧,”上官勇赶安元志回房去。这个时候,他得让安元志休息好了。
安元志知道上官勇是好心,没再多留,把空碗放桌上后,走出了上官勇的卧房。
外面还是满天繁星的夜空,隐隐约约能听见三更的更声。
安元志站在院中,深吸了一口空气,决定把观音庙的事抛到脑后去,现在不是他想女人的时候,自己可能都活不了了,还祸害女人做什么?
转眼天亮天黑,再过一夜,云霄关中的大军就要再次出关迎敌去了。
有心细的云霄关人发现,从这天的白天起,在城楼驻防,在城中巡视的军队,不再是风家军了,而是一支他们看着很面生的军队。有消息灵通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世宗皇帝的御林军。
御林军接管了城防,这意味着什么?
人们很快就猜出,大军怕是就要出关了。
这一天的观音庙,从早到晚都是香客不断,香烛的味道,甚至弥漫了寺庙所在的这条街。
卫**营里的伙头兵们,在这天早上就杀好了三匹老马,又从风家军那儿弄了两只羊来,杀好洗尽后,在这天晚上,给全军将士炖了两大锅肉菜,还熬了一锅汤汁雪白的羊肉汤。
将士们在这天晚上饱餐一顿,凑在一起说笑了一会儿,早早地就睡下了。
向远清在这天晚上来了卫**的驻军地一趟,为上官勇又换了一次药,看着上官勇腿上还是没长好的伤口,向远清跟上官勇愁道:“侯爷,你这样明天真能出关去吗?”
“没事,”上官勇说:“骑马打仗,用上这条腿的时候不多。”
向远清说:“那你要落马了呢?”
这话问出口之后,向远清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上官勇说:“落马?”
“我乌鸦嘴,”向远清忙道:“侯爷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上官勇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腿,这腿动起来还是有一种拽肉的感觉,“这腿能动就行,”上官勇跟向远清说:“不碍事了,多谢向大人来这一趟。”
向远清说:“是我要多谢侯爷。”
上官勇说:“你谢我什么?”
向远清起身跟上官勇道:“侯爷,明天你若是杀不了藏栖梧,那我的命估计也长不了。”
“我尽力,我……”
“哎,”向远清没让上官勇把话说完,说:“侯爷尽力就行,侯爷休息吧,下官告退。”
“向大人,明天若是城破……”
“仗没开打,”向远清又一次打断了上官勇的话,说:“我们就不说城破的事,”说着话,向远清冲上官勇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出了屋去。
“师父,”向远清的两个小徒弟站在走廊里,看见向远清出来了,忙都迎了上来。
“走吧,”向远清说:“我们还有几处地方要跑呢。”
一个小徒弟指指相邻的院子,说:“那里有人在说笑。”
向远清侧耳听了听,光听声音,他也分辨不出这几个声音是谁的。“谁啊?”向远清问站在门前的上官勇的亲兵道。
亲兵说:“向大人不知道?那院子是五少爷住着的。”
“这个时候了,五少爷还有心思跟人说笑话呢?”向远清跟亲兵道。
亲兵说:“五少爷可能睡不着吧,要不向大人您去劝五少爷休息?”
向远清带着两个小徒弟就走,他吃饱了撑的才去管安元志的事,安五少爷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少沾边为妙。
两个小徒弟跟向远清出了卫**的驻军地后,被向远清带到了北城的城门前。
今天晚上,北城的城门没关,大开着让人进出。
眼看着朝廷的兵马又要再次出关了,有云霄关人在今天晚上拖家带口地离开了云霄关,城门前的行人络绎不绝,不少女人孩子边走还边哭着。
向远清的两个小徒弟看看大开着的城门,问向远清说:“师父,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向远清拿了一个包裹放到了一个徒弟的手里,说:“你们两个先出关去避避,等明天的仗打完了,你们再回来找我。”
“师父!”两个小徒弟一起冲向远清喊了起来。
“喊什么?”向远清冲两个小徒弟一瞪眼,“你们又不会武,留下来能帮上忙吗?先出关去躲起来。”
“我要陪着师父,”一个小徒弟抱住了向远清的腿。
“傻小子,”向远清摸摸这小徒弟的头,说:“师父得伴驾,不然师父一定跟你们两个一起走。”
“那我们就一起留下来啊。”
“犯不上,”向远清说:“你们不是兵,又不是臣,犯不上进这份忠,快走吧。”
“那师父呢?”一个小徒弟看着就要哭了。
“师父身边有御林军,”向远清说:“怕什么?”
“既然没什么怕的,师父为什么要送我们走?”
一个御林军的将官这时带着人,走到了向远清的跟前,看看两个不大的少年人,说:“这就是向大人的高徒了?”
向远清冲这将官点了点头,说:“麻烦李将军了。”
这位姓李的将官把向远清的两个小徒弟抓在了手里,跟向远清说:“向大人放心。”
向远清回身上了马就走,身后传来两个小徒弟的哭叫声,向大太医也是狠下了心肠,没回头看上一眼。
北城城门这里,不多时就响起了哭声一片。
上官勇这时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安锦绣做给他的平安结,细细地看着。
此生不负。
今天晚上,再看安锦绣绣给自己的这四个字,上官勇想自己这辈子可能做不到此生不负了。自己明日之后还能再活着吗?在人前不会显出多少表情的上官勇,这会儿面露了凄然之色,死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他怕负了等在京城的那个女子。
897西北望京都
不管有多少人不情愿,不想面对,一轮红日东升,天还是亮了。
安元志在这天天亮的时候,抱着装着袁威骨灰的陶罐走到了院中,在院中的枣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将袁威的骨灰埋了进去。
用土把深坑填平后,安元志在小土堆前又烧了一些纸线,跟地下的袁威念叨道:“今天先把你埋这儿了,威啊,我得跟着我姐夫再出关玩一回命,我要是能活着回来,就再把你弄出来,我们一起回京城去,要是,”安元志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露水从枣树的枝头掉落下来,落在了安元志的脸上,“要是我回不来了,我会让老六子他们过来,要是我们都回不来了,那至少你能入土为安,对不对?”
清晨的小院里听不到什么声响,一只黑鸦站在枣树的枝头,没有叫唤,只是静静地站在安元志的头顶,一身的黑羽,在不甚明亮的阳光下,透着莫名不祥的气息。
安元志蹲在树下,看这只黑鸦看了一会儿,安元志觉得好像每回这鸟出现在他的面前,自己都不会遇上什么好事,“你这是跟我耗上了?”他问枝头的这只黑鸦。
黑鸦另跳了一个枝头,没有理会安元志。
屋里,上官勇将平安结用绳子串了,挂在了脖子上,然后在两个亲兵的帮忙下,穿上了战甲。战甲的破损外已经被修补好,再次被上官勇穿上身后,除了那股没办法再被清除净的淡淡血腥味后,这战甲看起来如同全新的一般,样式简朴却也因为主人的身经百战而显得耀眼夺目。
“元志呢?”上官勇穿好战甲后,问自己的两个亲兵道。
一个亲兵说:“侯爷,五少爷昨晚很晚才睡,这会儿院子里没动静,也不知道五少爷起了没有。”
“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呢?”上官勇问道:“他们没去叫醒他?”
另一个亲兵小声跟上官勇说:“侯爷,那两个小厮昨天晚上被五少爷赶走了。”
“赶走了?”
“就是送出城去了,”亲兵说:“五少爷说他们的武艺最多防身,跟着他没什么用,让他们先去北关外躲躲。”
上官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两人出城去了?”
两个亲兵一头,其中一个说:“他们两个也不肯走,最后被五少爷在城门口敲晕了,托城中逃难的百姓带出城去了。”
上官勇走进了安元志住着的院子,见安元志蹲在树下,喊了安元志一声:“元志?”
“呱!”黑鸦听到上官勇的声音后,大声啼叫了一声,从光秃秃,不见一片树叶的枝头展翅飞起。
上官勇看着这黑鸦飞远,低头再看安元志时,就发现安元志这会儿脸色极其难看。
“我讨厌这种黑鸟,”安元志跟上官勇说。
上官勇说:“你讨厌乌鸦?”
“正常人哪个会喜欢这玩意儿?”安元志反问上官勇。
上官勇觉得自己大早晨地跟安元志讨论乌鸦有点傻,指指树下的小土堆,说:“袁威?”
安元志点一下头,站起了身来,跟上官勇说:“以防万一。”
万一他们都回不来了,尸体烂在云霄关外的荒原里,至少袁威还能入土为安。上官勇看着树下的这个小土堆,跟安元志说:“走吧,吃完了饭,我们出发。”
安元志跟着上官勇回到了屋中,不一会儿上官勇的两个亲兵端来了早饭。
就要出关玩命,伙头兵们在今天早上做了干饭,把大萝卜丢进昨天晚上还剩下的羊肉汤里,又熬了一大锅热汤来。
安元志吃饱喝足后,看了看上官勇的左腿,说:“姐夫,你这腿行不行啊?”
上官勇站起了身,跟安元志还是那句话,说:“没事儿。”
安元志抹了抹嘴,跟在了上官勇的身后,嘀咕了一句:“见鬼的没事吧。”
“一会儿出了关后,”上官勇就当自己没听见安元志的嘀咕,跟安元志说:“你自己小心,护好自己的要害,我们是要冲到藏栖梧那里去,冲进敌军阵中后,你不要恋战。”
安元志说:“沙邺人能让我们冲过去吗?”
“冲不过去也要冲,”上官勇拍一下安元志的肩膀,最后叮嘱一句:“一定要小心。”
安元志跟上官勇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姐夫放心,我不想死,一定会小心的。”
上官勇这才转身大步往驻军地的校军场走去。
校军场这里,有将官看上官勇和安元志到了后,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说道:“大哥,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吗?”
上官勇点一下头,说:“传令下去吧。”
“上马,出发!”
……
传令声响彻了整个校军场。
数万卫**骑着马,依次从辕门而去。
原本让人看着人满为患的驻军地,在卫**们离开之后,一下子空寂了下来。
云霄关的百姓这一次没有再躲在家里,而是从家中走了出来,目送着朝廷的兵将们从他们的眼前走过。
安元志看看站在街道两边的人群,跟上官勇小声说了一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是来给我们送葬来了?”
上官勇瞪了安元志一眼。
安元志撇一下嘴。
“送葬要这么多人吗?”骑马走在安元志身旁的老六子说:“这是一城的人啊。”
“你就这点出息?”安元志好笑道:“就想多点人给你送葬?”
“五少爷,”有将官没好气地看了安元志一眼,说:“你能不说送葬这两个字吗?我怎么感觉我这会儿是自己在往死路上走呢?”
“闭嘴,”上官勇训了安元志一声。
“有人哭了哎,”老六子这时跟安元志说:“还是看着我哭的。”
安元志看了一眼老六子说的,为他掉眼泪的人,发现这是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人群里哭得很伤心,“人姑娘是看你可怜,”安元志白了老六子一眼。
“可怜?”老六子说:“她认识我?”
“先想办法活着回来吧,”安元志说:“你要是喜欢,这姑娘又没许了人家,回来后,我替你去这姑娘家里提亲。”
老六子先高兴,等跟着队伍走出这条街了,才反应过来不对,跟安元志说:“这事不对啊,少爷,你知道那姑娘是哪家的?”
“她一定住那条街上啊,”安元志说:“就在那条街上找,你还怕找不到这姑娘?”
老六子这才放了心,自己没再被安元志忽悠一次。
大军到了南城门前,上官勇带着自己的部下们下了马。
“侯爷,”有御林军的将军在上官勇一行人下庐后,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说:“圣上让你们卫**站最前面去。”
上官勇点一下头。
“这是为什么啊?”袁诚小声问了安元志一句。
安元志笑了笑,说:“因为我们战死的可能性最大。”
“风家的小姐,”袁申这时拉了拉安元志的袖子。
安元志顺着袁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风玲跟程氏夫人,还有四个姐姐站在人群里。
见安元志往自己这里看过来,风玲冲安元志挥了挥手。
安元志望着风玲一笑,笑容里,带着些安元志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意味,出关前再看风玲这姑娘一眼,安元志觉得高兴,同时又怅然若失,觉得这是最后一眼,自己真的是不甘心,只是这个时候,自己除了去关外,还有何路可走?
风玲看着安元志跟在上官勇的身后往前走去,目视着安元志越走越远,风五小姐久久回不过神来。
世宗站在城门前,见卫**也悉数到了后,世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命人给卫**们送上了壮行的烈酒,还有白银。
用箩筐装着的白银,高高地垒出了堆尖,有数百筐之多,整齐地码放在卫**们的眼前。
这么多的白银,让人感觉眩目。
卫**们拿着发到手上的白银,大半的军士,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
“朕谢谢你们,”世宗跟卫**们道。
将士们听到了世宗的这声谢后,都有些受宠若惊,自己的君王跟自己说谢谢?
“圣上,”一个卫**中的老校尉突然大着胆子喊了世宗一声。
世宗看向了这个老校尉。
“圣上,”这个老校尉说:“小人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钱小人拿着也没用。”
不知是谁起了头,银锭被轻轻地抛到了地上,不多时,地上铺了一层白花花的银锭。
将军们不说,兵卒们也知道,这一次出关,自己活着回来的机会不大了。
世宗看着地上的白银,冲上官勇挥了一下手。
三声炮响。
“出关!”上官勇翻身上庐后,大声下令道。
踩着用白银铺出来的路,云霄关中最后剩下的数十万大军出了关门。
沙邺人的军阵横列在荒原的那一头。
上官勇骑马立在祈顺的军阵之前,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云霄关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是飘落了。
上官勇往西北方望去,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就是京都城,他心爱的女子此时不知在做什么,天刚蒙蒙亮,那个叫安锦绣的女子也许还在睡梦之中。
此时的京城帝宫里,安锦绣独自一人站在帝宫的望楼上遥望南方,京都城的这个清晨细雨纷飞,灰蒙的天空里,有性急的候鸟已经开始南飞,这一年转眼又要过去了。
上官勇拔出了自己的战刀,遥指对面的沙邺军阵,大声道:“我与诸位黄泉再见!杀……!”
上官勇跃马冲向了自己的敌人,身后跟着他的兄弟们。
京都城,那个叫安锦绣的女子,萦绕心头如同一个让上官大将军沉迷的美梦,却最终还是要醒来,让血色弥漫自己眼前的整个世界,迎接未知的生死。
〖
898白日将尽时
祈顺军阵在就要与沙邺人的军阵撞上之前,突然就往左右两翼分开,做出了要包抄沙邺军阵的态势。
沙邺的将军们看见祈顺军分兵之后,都感觉祈顺军的这个举动可笑。本来就兵力不足,还要玩包抄?他们沙邺人为了保持兵力上的优势,在这场仗里都放弃了围城,就是想集中兵力将云霄关的南城一举拿下,没想到这些祈顺人竟然在处于劣势之下,还不知死活的分兵。
“既然祈顺人想自绝生路,那就成全他们,”藏栖梧在中军阵中看见祈顺军分兵之后,命自己的中军官道:“擂鼓催兵。”
沙邺的中军阵中响起了鼓声。
“沙邺人分兵了!”已经身处沙邺军阵中里的程绍跟上官勇大喊道。
卫**跟着程绍的军队冲入沙邺军阵之中,程绍的手下在冲入阵中之前,就死了近一半人在沙邺的箭阵之下,这会儿两军相接,刀枪相向之下,他们再想护着卫**往前再进一步,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上官勇打马从程绍的身边跑过,说了一句:“多加小心。”
程绍一枪挑落了沙邺的一员将官,冲着上官勇大喊:“卫朝,老子的仇你一定要为老子报了!”
上官勇手中的战刀冲程绍这里晃了一下,应了一声好,刚才错僧时,他看见一枚雕翎箭箭尖没入了程绍的心口附近。
程绍跟手下们大声道:“跟老子往东走,死也要多杀几个沙邺人垫背!”
数支残兵合起来的这支兵马,跟着程绍往东边杀去。
“他们还要分兵?!”有沙邺将官看到祈顺的这支军又一次分兵出来之后,吃惊地跟身边的同僚道:“祈顺那帮人是不是活够了?”
“那就像陛下说的那样,成全他们,”有同僚笑着回了这个将官一句。
在祈顺军已分兵两次之后,沙邺人更加不把这些手下败将们放在眼里,兵力上的巨大优势,让沙邺人放松了两军拼杀时应有的警惕。在沙邺人的眼里,这些冲进军阵里来的祈顺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事实上,战局初始,祈顺军也的确处在以少敌众的劣势之下,大批地死在沙邺人的军阵之中,这场仗,看上去就是一场一边倒的仗,胜负毫无悬念可言。
世宗端坐在云霄关的城楼之上,看着他的将军和士兵们冲入敌阵,然后成片地倒在关外的荒原之上。
陪在世宗身边的文臣,还有吉和这些近侍们都被关外的搏命场骇得面无人色,有小太监站不住,互相搀扶着站立,恨不得把眼睛闭上才好。
世宗的神情平静,出关迎战的大军若是兵败,藏栖梧一定会率领他的大军冲到云霄关下,这一次藏栖梧不会再错过这个机会,而他白旭尧也到了身死的时候。
“过不去啊!”安元志在挥刀砍倒了拦在他马前的几个沙邺兵卒后,跟上官勇大喊道。
他们的面前这时横着一队沙邺的长矛手,长矛枪尖向前斜对着他们,如同一座枪林。
上官勇没有回应安元志,也没有停马,从地上一个死去的卫**兵卒的尸身上拔出了一杆长矛,将这长矛向沙邺长矛阵中的一员将官掷去。
这员沙邺将官催马往左迈了一步,手中的枪将朝着自己飞来的长矛一拨,将这杆长矛打到了地上。“给老子弄死他们!”这将官怒吼着命令手下道。
上官勇这时已经马到了长矛阵前。
战马被长矛剌中,长嘶一声之后,倒在了身下的黄土上。
“姐夫!”安元志眼睁睁看着上官勇落马,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
几个死士侍卫几乎是同时向上官勇那里冲去。
上官勇落地之后,身体在地上打滚,将将避开了剌向他的长矛。
“近身,”有卫**的老将官大声喊道:“不要乱,近身跟他们打!”
上官勇从地上鱼跃而起,手中的刀直接砍在了一个沙邺兵卒的头上,将这沙邺兵砍得头与脖子之间还剩一块皮相连,鲜血从头颈断处汹涌而处,溅了上官勇一身。
“弃马,近身!”卫**中,还是响着这喊声。
近身肉搏之后,沙邺人手里的长矛就成了致命的短处。
“你们杀祈顺人的马有什么用?!”沙邺的这员将官大声跟部下们吼道:“杀人,给老子杀人!”
长矛阵被卫**的前队近僧后,乱了阵形,后面的卫**打马就冲了进来。
安元志马到了这个还在高声下令的将官跟前,一言不发,挥刀就战。
这将官的武艺不弱,与安元志战在一起之后,一时之间两人分不出一个高下来。
安元志正心急间,从斜刺里射来一支短箭,直接将这将官的右臂射穿。
将官受伤,动作慢了一下。
安元志虚晃一招,在将官马往前来时,手起刀落,将这员沙邺将官的身体竖着劈开。
上官勇从这将官的身后跃身上马,将这将官扔下马的同时,把手里拿着的一张短弓扔在了这将官的身上。
“你怎么样?”安元志问了上官勇一声。
上官勇冲安元志摇一下头,随后便大声下令道:“不要停在这儿,我们走!”
抛下被自己冲乱了阵形的沙邺长矛手们,卫**迅速打马跟在上官勇的身后。
“列阵!”卫**冲过去之后,有沙邺的将官冲长矛们大喊。这个时候重列阵形,便可堵死这帮祈顺人的退路。
长矛阵不多时就在卫**的身后重新列阵。
“他们,他们还能撤回来吗?”有御林军的将军在城楼上,颤声问世宗道。
世宗默然,上官勇这一次就没打算活着回来,自然也不会在意退路的事。
上官勇带着卫**与程绍等人成犄角之势,往沙邺人的军阵冲杀,这让沙邺的将军们没能看出,上官勇这帮人要往中军去的意图。
程绍坐在马上,看一眼与自己相距千米的卫**军旗,举起手中的银枪大声下令道:“跟老子再往东走!”
“拦住他们!”沙邺军阵里随即也响起了一个将军的大喊声。
随着这支祈顺军的愈往东行,沙邺人的右军阵越发地被祈顺人带着往东去。
上官勇一直带着卫**走在沙邺人右路军的边缘,眼看着沙邺人的右路军被程绍这支军带着离中军路越来越远了。上官勇跟安元志小声说了一句:“一定要小心。”
安元志跟上官勇嗯了一声。
“大哥!”身后有将官喊上官勇。
上官勇回身一看,有两路沙邺军往他们这里包抄而来。
“妈的!”安元志骂了一句,身陷在沙邺人的军阵里,他们已经是被重重包围了,这会儿沙邺人还来了援军?
“是从中路过来的,”上官勇却心中一喜,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上官勇大声道:“不要管他们,往前走!”
数万的卫**,没入近二十万的沙邺军阵里,要不是军旗几经易手,却还始终立在乱军阵中,就算是在城楼之上的祈顺君臣们,都没办法在绞杀在一起的两军阵中,把这支原本用作拱卫京师重地的铁骑分辨出来。
到了这天的正午时分,云霄关已经是被大雪覆盖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云霄关人守在南城下,或者聚在离南城不远的几条街上,静静地听着关外的厮杀声。
关外的沙场上,大雪落地之后就在人和马的踩踏之下融化成水,久而久之,人血和雪泥混在了一起,成了一片散发着血腥味的黑色污泥。
城楼上的人们看到了这样一副奇异的景象,远处的大地一片洁白,无垢的纯净,近处却是一片黑色的沼泽,吞噬着无数人的生命。
正午之后,飘着雪的天空越发的昏暗了。
“他们怎么不往中军去?”有近臣看上官勇到了现在,还不带兵往沙邺中军去,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焦急,开口问世宗道。
世宗还是沉默。
这近臣还要说话,被身旁的同僚拦住了。
荣双给世宗递上了几粒丸药,小声道:“圣上,到服药的时辰了。”
世宗冲荣双摆了摆手。
荣双见世宗不肯服药,竟也不劝世宗,将手中的丸药又收回到了瓶中,抬头还是看向了乱军阵中,行进艰难地几杆祈顺军旗。
“娘,我怕,”风玲在南城下,小声跟程氏夫人道。
程氏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将小女儿搂在了怀中,轻声道:“没什么可怕的,你爹答应过我会回来。”
“答应了,我爹就能回来?”风璃声音急切地问道。
程氏夫人看了四女一眼,说:“你爹答应我的事,从来都是做到的,这次也一样,他一定会回来。”
南城下不时就有人小声抽泣。
程氏夫人看着漫天的飞雪,此时此刻,她只坚信自己的丈夫会平安归来。
鏖战一直持续到了这天的傍晚时分。
程绍这一支祈顺军已所剩无几。
风光远的风家军被沙邺人远远地隔在左军阵中,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只能在做困兽犹斗。
卫**的那杆军旗也早已消失在沙邺的军阵之中。
城楼上的人们心中绝望,关外大军全军覆没之后,就轮到他们以身殉这座城关了。
“卫国侯爷!”
眼看着白日将尽,城楼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一支黑甲的铁骑突然就出现在沙邺人的中军阵中,薄刃一般,在沙邺人的中军阵里剖开了一条狭小的道路,直插藏栖梧所在的沙邺帅旗之下。
“圣上,真的是卫国侯爷!”吉和在这一刻几乎是喜极而泣。
世宗看着这支黑甲铁骑,卫**插入沙邺中军阵中的位置,是他们最接近藏栖梧的地方,与藏栖梧处在了一条直线上,上官勇苦战一个白日,终于是找到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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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9信仰
深入沙邺中军阵中的卫**,人数以城楼上人们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着,但这支铁骑还是固执且蛮横地,往沙邺人的君王所在之处冲杀过去。
前行是千军万马,后退亦是如此,身处绝境,卫**们只有求一个死得其所。
上官勇的刀下亡魂无数,这个时候他也无力去卫护身边的人,甚至搞不清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安元志这时候,还是不是跟随在他的身后,上官勇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马前的沙邺人,避者生,挡者死。
藏栖梧看着冲入了自己的禁军阵中的祈顺人,沙邺君王一眼便认出了领军的祈顺将军是上官勇。
“是上官勇,”藏栖梧命自己的将军们道:“给朕杀了他!”
沙邺的将军们也知道这个上官勇是自家君王的一块心病,上一回让这个上官勇从他们的眼前逃出生天,这一次,他们无论无何也不能饶过这个人的性命。
安元志挥刀带着老六子几个人挡在了上官勇的身前,跟上官勇喊了一声:“你往前去!”
安元志自觉已经力尽,再往前已经有心无力,倒不如缠住这些沙邺人的将军,让上官勇可以冲杀到藏栖梧的跟前去。
上官勇纵马从安元志的身边冲了过去,说了一句:“小心。”
安元志的呼吸间全是血腥的味道,望着上官勇一笑,举刀架住了一个沙邺将军的长戟。
上官勇的身边这时还有不多不少二十骑,在沙邺禁军阵中,若不是身上的战甲不同,几乎会被沙邺的禁军们忽略不计。
藏栖梧端坐在马上,从起先的镇定自若,到心神不宁,这种心境的变化,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看着全身血染的上官勇离自己越来越近,死在这个祈顺人手里的沙邺将士们堆叠成山,藏栖梧冲自己的将军们怒道:“你们都是废物吗?!杀一个上官勇,你们都杀不了?!”
上官勇张嘴任由雪飘进自己的嘴里,雪花清冷,可以压一下他这会儿咽喉间泛起的血气。
“杀了他!”藏栖梧抽出了腰间的配剑,剑尖指着上官勇,大声下令道。
“少爷!”身后传来自己很熟悉的声音,上官勇挥刀挡开了一个沙邺将军的长刀,就觉得这声音他熟悉,但已经发僵的脑子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我他妈没事!”又一个声音传来了,带着显而易见的疯狂。
这个声音上官勇能分辨的出来,这是安元志的声音,上官勇隔着人群看向骑马立于帅旗之下的藏栖梧,眼前的人影有些重影,但上官勇能确定,骑在那匹青骓马上的人就是藏栖梧。
安元志解决了面前的沙邺将官,胸前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安元志往前方看去,那个骑在敌将马上的人还在往前冲杀,动作虽慢,但在一步步接近着迎风飘展着的那面沙邺帅旗。
老六子被人踹得跌到了安元志的身上。
安元志伸手扶了一下老六子,这会儿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听觉、嗅觉,疼觉仿佛都已经从安元志的身上消失,安元志这会儿只能看见上官勇的身影,知道上官勇走的地方也应该是他去的地方。
“去跟上我姐夫!”安元志跟身边的卫**们喊道。
卫**们无人不是身上带伤的,战马已经死在了敌军阵中,放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敌军,唯有他们的主将还在敌军阵中前行。
老六子往前跑去,身后跟着袁诚。
安元志一个趔趄,半跪在了地上,耳中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仔细听了,也听不见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在说些什么。等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拉着往前跑时,安元志费劲地看着死死拉着自己左手的人,然后安元志觉得拉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袁威。
“阿威?”安元志小声喊了一声。
“侯爷就在前边,”袁申一边挥刀跟沙邺人拼着性命,一边用自己所能喊出的最大音量跟安元志喊道:“少爷,我们跟上侯爷啊!”
一个沙邺将官冲过来,一刀狠狠地砍在了安元志的后背上,剧疼让安元志眼前的袁威蓦然消失,将安元志又带回到现实的世界里来。
“去你妈的!”袁申将安元志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回身与这个砍了安元志一刀的沙邺将官拼刀拼到了一处。
“走啊,少爷,”袁笑从安元志的左手边拼杀过来,拉着安元志就往上官勇那里走。
被袁笑拉着踉跄了几步后,安元志才缓过了这口气来,又能挥动手里的战刀了,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身在这个可能会吞噬他们所有人性命的杀场之上。
上官勇的身影离他们有些远了,袁笑还是拉着安元志固执地往那边走去。
在大脑已经不能思考的时候,上官勇成了身陷绝境之中的卫**们本能的信仰,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那就跟着自己的主将吧,这个人总会带他们去往一个地方,生也好,死也好,心甘情愿。
“护驾!”守卫在藏栖梧身边的藏东军比自己的父皇更先感觉到了危险,大声喝令自己身遭的兵将们道。
世宗这时站在了城楼上,看着那支还在艰难前行中的黑甲铁骑,突然跟身旁的两个御林军将军道:“准备守城。”
“圣上?”一个将军惊道。
准备守城?这是在说上官勇他们一定会死在沙邺人的军阵中吗?
世宗闭一下眼睛,他能看出这个时候的卫**已经是强驽之末,如果自己手上还有可派之兵,冲杀进藏栖梧的中军阵中,给上官勇他们喘息之机,或许上官勇真的可以杀了藏栖梧,只是现在,他的手里没有可派之兵了。
“还不快去?”世宗复又睁开眼睛,看向两个御林军的将军道。
这时的北城城下,上官睿跟城楼上的人大喊道:“我们是卫**,前方是否在开战?”
城楼上的御林军将军这会儿看清上官睿了,“上官大人?”这将军站在城楼上,大喊了一声。
上官睿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城楼上的这个将军,看军装,他能看出这些人是御林军来,只是这个跟他说话的将军是谁,上官勇认不出来。
“你把卫**都带来了?”御林军的这个将军大声问上官睿道。
上官睿点了点头,说:“是,我们从落月谷赶来。”
“五,五殿下和席家军没在你后面?”这将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没有,”上官睿说:“他们还在落月谷。”
“去禀报圣上,”这个御林军的将军命令自己的传令官道:“就说上官睿带着卫**,到了北城城下,还有,五殿下和席家军还在落月谷。”
这个传令官骑马飞奔下城楼,往北城一路狂奔而去。
上官睿问城楼上的将军道:“这位将军,圣上是否安康?”
“圣上安好,”这个将军说:“圣上这会儿正在南城城楼观战。”
“那我兄长上官卫朝何在?”上官睿又问了一句。
这将军神情凝重道:“卫国侯爷已经出关迎敌去了。”
上官睿的心中就是一慌。
御林军的这将军说:“上官大人,你让卫**们到城下来吧。”
上官睿忙就回身,冲身后的戚武子喊道:“戚大哥,你们到城下来吧。”
远远停在空地上的卫**,在上官睿的话音落了后,马上就前行,转眼之间就到了护城河边。
“怎么样了?”戚武子小声问上官睿道。
“有人请旨去了,”上官睿说道。
戚武子看着城楼上的守军,“御林军?”他跟上官睿说:“我没看错吧?御林军在这儿守城?”
“我哥他们出关去了,”上官睿道:“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南城外的喊杀声,北城外的卫**们听得清清楚楚,全是沙邺人的声音,他们听不到一点自己人的声音。
戚武子心中焦急,在马上坐立不安。
上官睿这时回头对众兵将道:“无事,只要这喊杀声还在,就说明我军还没败。”
有将官说:“二少爷,这也可能是沙邺人追杀我军的声音吧?”
“你要害怕,就赶紧滚走,”戚武子冲这员将官道:“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都不是人话了呢?”
这将官不服气,开口要跟戚武子呛声,见上官睿冲自己这儿摇头了,才万分不服的住了嘴。
“追杀也不要紧,”上官睿道:“只要我大哥他们还在,我就知足了。”
“大哥一定会没事的,”戚武子马上就跟上官睿道:“凭他的本事,哪个沙邺人能是他的对手?”
上官睿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等在了城下。
世宗在城楼上,听见传令官来报上官睿带着卫**到了北城城下,世宗都不相信自己耳朵。
“圣上,上官睿真的到了,”这个传令官看自己的话说完了,世宗没反应,又大声跟世宗强调了一句。
“五殿下与席军家真的没有追着他们过来?”有世宗的近臣问这传令官道。
传令官肯定道:“没有。”
“开城门,”世宗急声道:“让他们进城!”
传令官领旨之后,骑马下了城楼,一路又飞奔到了北城,没上城楼,站在城下冲城上喊道:“圣上有旨,开城门,让卫**进城。”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十来万卫**骑马冲进城中,没在城下停留,直接就赶往了南城。
云霄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好像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军队,从自己的跟前骑马奔过。
“黑甲,他们是卫**!”有人看着这支军队身上穿着的深黑甲衣,脑中灵光一现,大喊了起来。
900水已溃堤
世宗下了城楼,真正见到到了自己跟前的上官睿等人,他才相信,上官睿真的带着留在后军之中的卫**到了云霄关。
上官睿下马的时候,踩在地上的雪还一个脚下打滑,差点跌在地上。
袁轻扶了上官睿一把。
上官睿站稳了身体后,往世宗的跟前又走了几步,想跪地给世宗行礼。
世宗伸双手扶住了上官睿。
“圣上,”上官睿也没那种一定要跪的心思,看到南城下的情景后,上官睿的心里越发的慌乱。上官勇这些一心放在战事的人没注意到,上官睿却是一到南城下就注意到了,人群里有不少人都穿着素缟,这是一城的人都在这里等着城破时殉死吗?被世宗扶住之后,上官睿就站着问世宗道:“您,这是,这是我军战况不佳吗?”
世宗点一下头。
上官睿倒抽了一口气。
世宗看向了站在了上官睿身后的,戚武子这些卫**将官,道:“你们速领兵出关,冲杀沙邺人的中路军,直取帅旗方向。”
戚武子等人都大声应了一声末将遵旨,来不及问关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战况,纷纷都转身,跑到马前上了马。
“那我,”上官睿看着戚武子等人要走,说:“圣上,那臣跟戚将军他们同去。”
世宗松开了上官睿的臂膀,拍一下上官睿的肩头,说:“你不曾习武,如何上沙场?随朕去城楼吧。”
“出发!”戚武子骑在马上,大声下令道。
紧闭的南城城门又一次开启,在吊桥还没完全放下的时候,这支日夜兼程赶到云霄关的卫**,已经冲出了城门。
城外的风雪中,尸体和鲜血不给这支卫**任何适应的时间,转瞬间就将他们带入到了以命相搏的生死场上。
戚武子深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随即就高举着手中的战刀,大喊了一声:“中路,跟老子杀!”
城楼上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父皇,”沙邺的中军阵中,藏东军跟藏栖梧喊道:“白旭尧手里还有后备军?”
数十万黑甲铁骑排成了一个方形的骑兵阵,在面对沙邺人闻名天下的箭阵之时,这支重装铁骑占了上风,迎着如雨的飞箭,这支骑兵方阵,虽也有骑兵中箭落马,但风驰电掣间,这支阵形没有丝毫变化的骑兵方阵,就这么蛮横无礼地冲入了沙邺人的中军阵中。
沙邺人的帅旗在风雪中迎风飘展,不用戚武子等人仔细辨别,一目了然。
突如其来的这支铁骑,出乎了沙邺人的预料,也在一时之间晃了一下沙邺人的心神。
“又是祈顺人的卫**!”在禁军阵中,有将官高声惊叫了一声。
“不要乱!”也有将官大声喝斥自己的部下们。
“父皇,您先行避开吧,”藏东军这时提剑在手,跟藏栖梧说道。
藏栖梧冷笑,这个时候他避开了,就是在自乱阵脚。
安元志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一眼陪在藏栖梧身边的沙邺三皇子,突然就冲着军阵的西南方高声喊道:“藏东川,你个出尔反尔的混蛋!我们已经照你说的,冲进了中军阵,你个混蛋在哪里?老子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混蛋!”
安元志这几句话喊出之后,他们身在的沙邺禁军阵中,马上就又是一阵生乱。
“二哥?”藏东军马上就看向了身边的父皇。
有藏东军这一边的将军跟藏栖梧道:“陛下,那员敌将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还想反了不成?”
“进入左军的祈顺军人数不多,怎么那边还没把那些祈顺人杀干净?”
“二皇子的左军到底在干什么?”
……
藏东军这一派的将领一起出声质疑起二皇子藏东川来,这是个彻底至藏东川于死地的机会,他们这些盼着三皇子藏东军坐上太子之位的人,怎么能放过?
“闭嘴,闭嘴,给朕闭嘴!”藏栖梧暴喝了一声:“都给朕闭嘴!”
“父皇!”六皇子藏东岩从后面跑上来,跟藏栖梧大声道:“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护着二哥?”
藏东军知道这个时候,他们这样闹事不好,这完全就是在让祈顺人看他们的笑话,可是想想藏东川,只凭一个元后嫡子的身份就可以挡在他的身前,藏东军一时间没开口阻止自己的人。
藏栖梧气得全身发颤,战事末了,敌将跟他近在咫尺,这些人竟然还在记挂着皇位之争?这是要自毁吗?
“陛下!”有前方的将军在藏栖梧举起手中剑,要发怒的时候,声音破音地大喊了一声。
藏栖梧抬头,就看见一员敌将浑身浴血,满是血污的脸上只一双眼睛还黑白分明,明明自己身在沙邺大军之中,身边千军万马,这员敌将是怎么到自己身前来的?藏栖梧乍一看到上官勇的时候,呼吸就是一滞。
安元志这时在后面喊:“二皇子!”
有挡在了藏栖梧身前的将军下意识地就往左手边看去。
二皇子藏东川所带兵马的军旗,的确在往他们这里过来了。
“护驾!”藏东军看到这面军旗后,顿时就高喊了起来。
上官勇一刀斩落了又一个挡着自己路的沙邺将军,也不去管这员敌将是生是死,冲着藏栖梧喊了一声:“藏栖梧,你受死吧!”
众将一起往前冲。
上官勇这一下却只是喊没有出手,让过了迎面的三员敌将后,直接落了马。
“姐夫!”安元志在后面带着袁申几个人拼了命往上官勇这里冲杀。
老六子一下子冲到了上官勇的身前,用后背替上官勇挡住了几杆长枪,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老六子还是挥舞着手里的刀,疯魔了一般,向往他和上官勇这里来的沙邺人砍杀。
“父皇,走啊!”藏东军不再管藏栖梧的意愿,坐在马上探身扯过了藏栖梧的马缰绳,跟藏东岩道:“六弟,你护着父皇走!”
“混帐东西!”藏栖梧冲自己的两个儿子大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是要护驾,还是跟着一起撤退?
沙邺帅旗下,众人纠缠在了一起。
上官勇从地上随手拣了一杆亮银枪,人倒在地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这银枪向藏栖梧掷了过去。
藏栖梧还在发怒中,感觉自己的心口一疼,诧异地低头一看,自己的心口处多了一截枪尖。
沙邺人雄心勃勃地跟着自己的君主来攻打云霄关的时候,绝不会想到,他们把祈顺人逼到了穷途末路,却在胜利在望的时候,让自己的君主死在了他们沙邺人自己的帅旗之下。
“藏栖梧死了!”
有祈顺兵卒大喊了起来。
沙邺军阵顿时大乱。
“杀了藏东军!”上官勇起僧后,手中的刀指向了还在惊愕之中,回不过神来的藏东军。
“三皇子速走!”有沙邺的将军回过神来,护着藏东军就要走。
安元志这时喊:“二皇子才是元后嫡子,你们这些人是想造反吗?!”
六皇子藏东岩的脑子已经乱了,听到安元志的喊声后,突然就打马往左走,跟左右喊道:“跟我去杀了藏东川!”
二皇子藏东川这时还不知道中军这里发生了何事,带着部下们往他父皇那里赶时,被藏东军手下的将领拦住了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藏东川看这些人神情不对,停了马厉声喝问拦路的几个将领道。
“陛下驾崩了!”
“陛下被祈顺人杀了!”
“陛下不在了!”
……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从中路军那里一路传了过来。
藏东川先是愣怔,然后便怒道:“这是谁在胡说八道?!”
藏东川的话音还没落,就又有喊声从中路军那里传了过来,“二皇子叛国!”
跟随藏东川的将领们反应比藏东川要快,马上就跟拦路的几员将领刀兵相向了。
“你,你们,”藏东川茫然道:“你们要干什么?”
“二皇子!”有亲信的将领跟藏东川喊道:“陛下驾崩,三皇子这是想趁机登位啊!三皇子这是想杀了您啊!”
“藏东川,”不远处传来了藏东岩的怒喊声:“你害死了父皇,我要杀了你!”
“二皇子快走,”跟随着藏东川的将军们护着自己的主子往左路军撤,那里是他们的亲属军队,他们若身陷在中路军里,那一定是必死无疑。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
藏栖梧一死,整个沙邺军阵马上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几个近卫护着藏栖梧的尸体要走,被安元志拦在了去路上。
安元志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哪来的力气,明明感觉自己累得快死了,却又精神兴奋地想跟什么人再打一场才好。
上官勇这会儿没工夫关心藏栖梧的尸体,他带着人准备往戚武子那里走。
“少爷人呢?”袁申早就昏了头,找了一圈没发现安元志后,抓住了上官勇问。
上官勇心中就是一紧,安元志不见了?
“侯爷!”老六子摇摇晃晃地站着,要不是这会儿身前有个袁诚在护着他,老六子一定被人乱刀分尸,“我们还不走吗?”老六子冲上官勇大喊。
“大哥?!”戚武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来。
沙邺人的军阵乱了阵形之后,他们这队铁骑往前推进的速度就更快了。
“这里!”有卫**的将官回应了戚武子一声。
“卫**杀过来了!”有沙邺的兵卒大喊大叫。
明明还是兵力占优的一方,却因为君王被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两个皇子,一个后撤自保,一个正在兄弟阋墙中,沙邺大军完全就没有了斗志,也有心智沉稳精明的将军想稳住军阵,只是这个时候,水已溃堤,谁也堵不上这个决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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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最恨不过流年
藏栖梧的几个近卫拼死护住了自己主人的尸体。
安元志这一回看清了藏栖梧死后的样子,跟这片烂泥地里的其他尸体没什么不同,流出来的血也是红色的,上官勇掷出的长枪将他的心脏剌穿,没让藏栖梧死的痛苦,却也让藏栖梧几乎立时间就断了生机。
这就是他妈的帝王?安元志在心里想着,除了身上这件龙袍,这人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元志!”上官勇从后面追了上来,拉着安元志就走。
“姐夫,藏栖梧死了!”安元志跟上官勇又强调了一句。
“嗯,”上官勇道:“沙邺人开始退兵了。”
“就是他杀了陛下!”有藏栖梧的近卫血红着双眼,挥刀冲向了上官勇。
“找死!”安元志抬腿就要踹这个疯了的沙邺人。
“大哥?”戚武子这时马到了沙邺人的帅旗之下。没人护卫了,这帅旗还是在迎风飘展着。
“戚大哥!”安元志冲戚武子喊了一声。
戚武子坐在马上,看上官勇还在跟几个沙邺人缠斗,打马就冲杀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队骑兵。
安元志坐在了雪泥和人血混合而成的烂泥中,看着藏栖梧的尸体被马踏过后,成了一具内脏外露,再也拼不出一个人模样的尸体。
斩杀了藏栖梧的几个近卫之后,戚武子在马上四下里看了看,问上官勇道:“大哥,藏栖梧在哪儿呢?”
上官勇指了指在戚武子马前的一滩血肉。
“这就是藏栖梧?”戚武子接受不能,一个帝王就死成这样了?
“戚大哥,”安元志坐在烂泥中跟戚武子喊:“你把藏栖梧的人头拿着!”
戚武子的一个亲兵用长枪挑起了藏栖梧的人头。
上官勇上了一匹不见了主人的马,另又拉了一匹战马,将这马送到了安元志的跟前,说:“上马。”
安元志被上官勇拎了一下后,才翻身上了马,看着被兵卒高高举着的人头,跟上官勇说:“这就是他妈的皇帝,儿子忙着争位,连他这个老子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上官勇也看了一眼藏栖梧的人头,拨转了马头,往云霄关那里走去。
“沙邺人退兵了!”云霄关的城楼上,不少御林军大声喊了起来。
城下的人们呆愣片刻之后,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城关。
“圣上,我大哥他们打赢了!”上官睿激动之下,连臣都忘了说。
世宗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这会儿还看不到藏栖梧被高高悬挂在长枪之上的人头,世宗只知道,藏栖梧这个老对手终于还是死在了他的前头,云霄关保住了。
有血滴在垛口上的积雪里,如同被人画上了一朵红艳的花。
世宗伸手将这块积雪推到了城下,命身后的御林军将军们道:“开城门,你们带兵去迎一下卫国侯他们。”
一队御林军不多时后冲出了云霄关,身后是大开了的城门。
“忠长,卫嗣,”世宗侧头看着自己的几个近臣,还有上官睿道:“朕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儿。”
“那臣等陪圣上下城楼去,”一个近臣忙就跟世宗恭声道。
世宗摇了摇头,“你们在这里迎卫朝他们吧。”
“臣遵旨,”大臣们领了旨。
“朕留了圣旨,”世宗又道:“在风光远的夫人程氏那里。”
“圣,圣上?”有近臣直觉世宗这话音不对。
世宗一笑,道:“是封赏的圣旨,你们要跟卫朝他们争吗?”
现在谁敢跟这些将军争功?这是将军们用命挣来的功劳啊。
“臣等不敢,”大臣们忙都跟世宗说道。
世宗又拍了一下上官睿的肩膀。
上官睿躬了身准备聆听世宗的示下。
世宗却什么话也没说,上了马,直接就往城楼下去了。
“荣大人,”有大臣跟还站在城楼上的荣双道:“圣上说他累了,你不跟着过去看看?”
荣双拉了还看着城外出神的向远清一把,把向远清拉回魂了,才跟这个大臣道:“蒋大人,我与向大人这就过去。”
上官睿就跟吉和说:“大总管,你们是不是也得伺候圣上去了?”
吉和一哈腰,给上官睿行了一礼,带着太监们往城楼下跑去。
向远清跟着荣双往城楼下走时,还感觉自己这会儿有点晕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小声问荣双道:“我们这是打赢了?”
荣双说:“是,这仗还是被卫国侯爷他们拿下了。”
“是,是怎么打的?”向远清很茫然地道:“我以为今天是我的死期呢。”
“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啊?”荣双却感叹了一句。
被世宗命人从地上收拾起来的白银,还放在城下的一处角落里,由几个御林军看守着。
向远清路过这个角落的时候,突然心里也有了悲哀的感觉,是啊,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世宗骑马下城之后,没有带着暗零回帅府去,而是到了北城城下。
暗零看看自己面前的城楼,问世宗道:“圣上,您来这里做什么?”
世宗抬手让跪在自己马前行礼的御林军将军平身,跟暗零道:“你去护卫程氏夫人吧。”
“什么?”暗零理解不了世宗的这个命令。
“她那里有朕的圣旨,”世宗道:“你带着你的人去护卫她,不要让她和朕的圣旨出事。”
“那,那圣上你呢?”暗零问世宗道,他带着暗卫们都走了,世宗这是不要人护卫了?
世宗道:“藏栖梧死了,谁还再来与朕一战?”
“圣上!”暗零急道:“天色已晚,圣上您要去哪里?”
“朕心里不好受,”世宗低声道:“你去吧,让朕一个人待一会儿。”
“圣上您要去哪里?”暗零不敢不问世宗这个问题。
“出城,”世宗道:“朕想去看几个朋友。”
暗零和御林军的将军都呆住了,世宗有什么朋友在城外,还要世宗亲自去看望的?
“你快去,”世宗在这时突然又声音严厉了起来,跟暗零道:“你这是想抗旨吗?”
暗零只得带着暗卫们回南城去了。
世宗带着一队御林军出了北城城门。
南城前,沙邺大军往后撤兵之后,还是有少数沙邺兵马没有后撤。
喊杀声还是在关前响着。
“我爹怎么还不回来?”风璃挤在城门前,问身旁的程氏夫人道。
程氏夫人说:“这仗还要再打上一会儿呢,你爹就快回来了。”
关外的荒原里亮着星点的灯火,人影绰绰,自己挂念的人是不是还活着,等在城门前的人们,谁的心里也没有答案。
一个时辰后,眼前的荒原也是雪白一片了,有一队人马走到了护城河前。
“卫国侯爷!”风璃仔细看了走在最前面的这个人后,第一个大喊了起来。
上官勇坐在马上,抬头看看灯火通明的云霄城楼。
“卫国侯爷!”风璃又冲着上官勇大喊了一声。
上官勇这回听清了有人喊自己,看向了风璃后,笑了一下。
终其一生,风四小姐也没忘记这一天,满天的飞雪中,上官勇隔着云霄关的护城河冲自己笑的样子。如释重负,坦然,还带着一些伤感,就算这个人一脸的血污,但这笑容看在风璃的眼里,璀璨耀眼,憾人心魄。
关前还在厮杀,云霄关的人们已经冲出了城门,跑过了吊桥。
有人跪在了上官勇的马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拼命的磕头。
上官勇这会儿已经力竭,却不得不下了马,伸手去扶这些下跪谢自己的百姓,可是跪在上官勇面前的人越来越多,哪是卫国侯爷能扶得过来的?
人有时候的情感也很简单,人们跪在上官勇的面前,欢笑过后,又开始哭泣。云霄关人不会忘记上官勇,是这位将军在生死关头,于千军万滦力挽狂澜,救了他们所有的人性命,还有战死在关前的这些将士们,几十万白骨累累,多是异乡远征之人,埋骨在云霄关前,无法再归故土。
就在云霄关前欢笑与恫哭声汇在了一起的时候,世宗骑马走进了息龙山谷。
“圣上,这谷中无人啊,”护卫着世宗行了这一路的御林军将军跟世宗道。
“是啊,这里无人,”世宗跟这将军道:“你们在谷外等朕。”
“圣上不是要见故友吗?”将军问道。
“是故友,”世宗叹道:“死了多年的故友了。”
将军看着世宗打马进了山谷,不放心,远远地跟在了世宗的身后,带着人将山谷搜了一遍。
世宗没再理会还是跟着自己进了山谷的御林军们,他径直走向了山谷的北边,穿过了哀草丛,站在了被雪覆盖了的荒坟前。
这里袁威带人来过,现在世宗站在这里,看着眼前一座座无碑的荒坟,怅然地长叹了一声。
这里葬着的人都是曾经追随着世宗到云霄关从军的人,都是些无家无业,无牵无挂,所以死后也只有荒坟一座的人。
世宗慢慢盘腿坐在了雪地之上。
“祈顺又一次打了胜仗,藏栖梧这厮死在了两军阵前。”
“这仗跟我没什么关系,相反,于我而言,这是败仗,因为我养了一个完全不能上台面的儿子。”
“兄弟们,白旭尧老了。”
……
世宗对着荒坟喃喃自语,虽然回应他的只有风雪,但世宗还是觉得自己一直燥动着的心,在这里好像平静了。
世宗回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那时他们骑马驰骋在云霄关外,恣意潇洒,只恨天地不够广阔,容不下他们的雄心壮志。
渐渐的,有高亢的歌声在世宗的耳边响起,一群少年人在醉酒当歌,世宗侧耳倾听,最后轻声哼唱道:“最恨不过流年,老了红颜,白了少年头。”
……
雪落无声。
山谷外的千军万马一片寂然。
902终点
一柱香的时辰后,御林军的这个将军在衰草丛外等得实在是没有了耐心,世宗身体不好,这样站在大雪里不会出事吗?越想心里越害怕,于是这将军冒着可能要被世宗治罪的风险,带着手下的御林军穿过了遮挡着他们视线的衰草丛。
世宗静静地坐在雪地之上,头顶肩头都落了厚厚的积雪。
御林军的这个将军看了看眼前的这一片荒坟头,然后就呆呆地看向了世宗。
“将,将军?”有御林军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只听见雪落沙沙声的氛围,带着哭音喊了自己的将军一声。
御林军的这个将军张嘴喊了世宗一声:“圣上?”
世宗还是坐在那里,没回头,也没说话。
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这队御林军连同他们的将军在内,一起呆立当场,无一人敢上前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有马蹄声从山谷外传来,最后停在了衰草丛外。
上官睿和安元志一前一后,身后跟着一队卫**,穿过了衰草丛,走进了山谷的这个角落里。
看见眼前的场景后,后来的人们也都是一呆。
安元志在向远清给他匆匆处理了伤口,灌了一碗疗伤的苦药,又喝了一碗暖胃的红枣粥后,就跟着上官睿一起出城来找世宗。
大雪将路上的马蹄印都覆盖了,要不是御林军的这个将军沿途留下了记号,安元志一行人也找不到这里来。
“这,这是怎么了?”上官睿问呆呆站着的将军道。
御林军的将军只是摇了摇头。
“圣上?”安元志喊着世宗,几步就走到了世宗的跟前。
雪地上隐约有血迹。
安元志半蹲在了世宗的跟前,他眼前的这副面孔被雪覆着,安元志伸手就将雪从世宗的脸上抹去了,又喊了世宗一声:“圣上?!”
上官睿这时跑到了跟前来,说:“元志,圣上怎么了?”
安元志冲上官睿摇了摇头。
上官睿看世宗静坐不动,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看安元志冲自己摇头,忙几步走到了世宗的面前,伸手就试世宗的鼻息,然后跌坐在了雪地上。
安元志没去管上官睿,伸手将自己脚下的雪抹去了一些,露出了雪下被血浸染后的鲜红。
“五少爷,”御林军的将军在后面颤声问安元志道:“圣,圣上到底怎么了?”
安元志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圣上驾崩了。”
御林军和卫**们又是呆愣半天之后,才纷纷跪在了雪地上。
上官睿从雪地上半跪起身,不敢相信一般地,又伸手去试了试世宗的鼻息,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
“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安元志跟上官睿小声说了一句。
“那也不该是这样啊!”上官睿跟安元志小声吼道。
安元志说:“事情就发生在你眼前,你跟我说什么不应该?关外尸体成山呢,人就该死了?”
上官睿伸手就捂住安元志的嘴,小声道:“你闭嘴!你当这儿就我们两个人?”
安元志看着世宗,世宗的脸上还是神情漠然,不悲不喜。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上官睿回头看看身后的这些无主的荒坟。
安元志也想知道世宗为什么会来这里,藏栖梧被杀,沙邺大军败走,他们祈顺这一仗险胜,世宗不在云霄关里听人冲他山呼万岁,来到这个无人的山谷做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下去了,所以特意来这里,这个息龙山谷是世宗为自己选的归葬之地?
御林军的将军这时跪行到了世宗的身后,抽泣了一声,哭喊道:“圣上!”
“到底发生了何事?”安元志厉声问这将军道。
“我不知道啊,”这将军连连摇头道:“圣上让我们等在外面,他说这里,“将军指着眼前的这些荒坟说:“圣上说,这些是他的故友。”
“地上有血,”安元志道:“圣上应该是病发了。”
“那现在怎么办?”御林军的这个将军问安元志道。
上官睿这时道:“圣上驾崩的事,现在不能外传。”
“什么?”御林军的这个将军失声叫了起来。
“现在五殿下带着席家军驻兵在落月谷,”上官睿的说话声,在场的人都能听的到,众人听见上官睿说:“云霄关里也是诸事皆乱,这个时候冒然将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出去,我们自家生乱不提,沙邺大军还没走远,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们再杀回来怎么办?”
上官睿这一席话说完后,在场的众人无一人应话。
过了一会儿后,御林军的这个将军才问上官睿道:“那上官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先带圣上回城去,”上官睿道:“此事还是要听城中诸位大人的意思。”
御林军的这个将军这会儿心里完全没有主意,听了上官睿的话后,呆滞地点了点头。
“元志?”上官睿看御林军的这个将军点头之后,又看向了安元志。
安元志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上官睿说:“你这是什么话?你有别的主意?”
安元志看上官睿要发急了,这才看向了上官睿,说:“我们带,呃,护卫圣上回城吧。”
看着安元志要起身,上官睿拉了安元志一把,大声道:“我们给圣上行礼,然后回城。”
一行人跪在雪地上,给自己君王跪行了大礼。
安元志行礼的时候,神情也是肃穆,这个人跟他是有仇的,只是这个人死守在云霄关没有后退一步,帝王之尊,以身犯险,光凭这一点,安元志这礼就行得恭恭敬敬,真心诚意。
行礼之后,上官睿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御林军的将军看着安元志说:“五少爷,你将圣上抱起吧。”
这会儿没有皇子,女婿就是半子,世宗的遗体理应由安元志抱起。
安元志点一下头,半跪着想把世宗的身体放平。
只是这会儿天寒地冻,世宗也已逝去有一段时间了,安元志试了半天,也没能把世宗的身体放平。
“过来帮忙吧,”上官睿冲众人招了招手。
御林军的将军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世宗的身体上。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带着世宗要离开息龙山谷时,山谷里突然狂风大作,大雪将众人的视线遮住,让众人一时间寸步难行。
上官睿想到安元志的身上还带着伤,赶紧将安元志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安元志被雪迷了眼,低低地骂了一句粗话。
眼看着风雪肆虐,一行人无法走出山谷,上官睿在安元志的耳边小声嘀咕道:“这是圣上的故友们,不让圣上走吗?”
安元志呆了一呆,然后冲着荒坟的方向大声喊道:“我等跟诸位拜别,我等定当护卫圣上返回京城!安元志在此谢过诸位相送!”
安元志喊完话后,风雪竟然真就渐渐平缓了下来。
“走!”上官睿跟众人喊了一声。
众人一起上了马,往山谷外跑去。
出山谷时,上官睿和安元志不约而同地回头,再望空旷无人的息龙山谷一眼。
“不知道圣上在这里走至此生尽头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上官睿跟安元志小声道。
安元志这时就抱着世宗坐在马上,轻声道:“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山谷里白雪皑皑,风声呜咽。
安元志看着这山谷,突然就问上官睿道:“这就是江山永寂吗?”
上官睿默然。
“驾!”安元志催马前行。
上官睿跟在了安元志的身后,他相信世宗的这一生走到了终点,而他和安元志的人生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身后的风声突然又凄厉起来,呼啸着,如同众多亡灵哀哭,这里是他们这些无根之人的埋骨地,却终不是一代帝王的葬僧地。
一行人顶着风雪进入云霄关后。
云霄关的北城这里,除了守城的御林军外,看不到行人。
“圣上呢?”守城的御林军将军从城楼上下来,问自己的同僚道。
安元志道“圣上疲惫,已经熟睡,我们这就护送圣上回府去。”
“我们走,”上官睿催了一声。
“我跟他们回帅府去,”见安元志一行人往前去了,御林军的这个将军忙跟自己的同僚说了一声,打马也往前跑了。
帅府里,这时没什么人,关前的战场还在扫尾之中,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都还在南城那里。
“我去找我大哥回来,”上官睿在帅府门前跟安元志道:“你们在这里守着。”
安元志说:“校子你心里有数吗?这事能让几个人知道?”
上官睿冲安元志点一下头,看了跟在他和安元志身后的御林军的这个将军一眼,冲安元志打了一个眼色,然后跟安元志说:“我心里有数。”
安元志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跟上官睿说:“那你快去快回。”
“圣上留有圣旨,”上官睿想了想,又跟安元志耳语道:“放在了程氏夫人那里。”
安元志说:“风光远的夫人?”
上官睿说:“是。”
安元志说:“是什么圣旨?”
“圣上说是封赏众将的圣旨,可我现在觉得不是,”上官睿道:“我们务必最先得到这个圣旨。”
安元志一皱眉,“你是说?”
“如果圣上知道他要命尽于云霄关,”上官睿还是跟安元志耳语道:“那他会留下什么圣旨?”
安元志的目光跳了跳。
上官睿看着安元志。
“皇位,”安元志冲上官睿低低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上官睿冲安元志点了点头。
安元志想了想,说:“风光远与姐夫是结义兄弟,你去找程氏之前,不如先把风光远说通。”
“这个风光远可靠吗?”上官睿问道。
安元志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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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再锁眉头
“如此人尽可夫的yin妇,何以配做朕的妃子?赐予剜心极刑!所有伍姓之人一律诛九族!”金口一开,伍姓九族无一生还,血流成河……
八月十五,秋佳节,万家团圆之日,亦是南朝新君商离天登基一月之日,功在朝的辰妃正等着被赐封为后的圣旨,却不料等来的却是一旨废诏!
废诏一下,凤辰宫,尸横遍地,本来金碧辉煌的宫殿,被染成了赤目的红色,到处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皇上,您要杀的人是臣妾,求您放过臣妾年迈的爹娘!”伍辰儿跪在商离天金靴前,苦苦哀求。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如地狱般冷酷无情的声音从商离天口溢出。
“皇上!”柔弱的声音蓦然从门口传来,美如病西施的叶子情俏盈盈地走了进来。
“爱妃!”商离天一反刚才冰冷的模样,满脸温柔地迎上去,将叶子情扶到一旁坐下,并冲一旁的宫女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娘娘带这种地方来!”
叶子连忙伸出柔弱的小手制止:“皇上,您不要怪她们,是臣妾自己要来的!”眼神移到跪在地上的伍辰儿脸上:“再怎么说,辰儿是臣妾的好姐妹,还有伍伯父和伍伯母也曾待臣妾如亲女,于情于理,臣妾都应该过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她的声音柔弱至极,梨花带雨,令人听了不由得心生怜惜,商离天更是心疼地抚着她。
只是,叶子情的声音听在伍辰儿的心里,却有如魔音一般!如果不是这个‘好姐妹’,她伍辰儿何以落得个身败名裂,还连累九族陪葬的份!
“皇上,请看在老臣一生为国的份上,让老臣代她们死吧!”伍辰儿的爹伍思亦不停地朝商离天磕着,连额头都磕出了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明,还不动手!”商离天不为所动,话里没有一丝温度。
“皇上,老臣只求代她们一死……”话还未说完,闪着寒光的利剑已经抹向他的脖颈,顿时鲜血四溅,他未说完的话也嘎然而止!
“老爷!老……”柳氏想要扑上去,可是只扑到一半,叶天明手那把剑也已抹上了她的脖颈,她连哼都未曾哼一声,便已追随老爷而去!
“爹!娘!”叶天明是商国第一勇士,他的剑快得只在眨眼之间,等伍辰儿回过神来时,爹娘已双双倒在血泊之,任凭她如何呼唤,爹娘却再听不到她的声音!
灭族之痛,双亲惨死,这一切都是源于她曾最深爱的男人,和曾经视为亲人的好姐妹!伍辰儿觉得身心像被人活活撕裂了一般痛楚!
“皇上,臣妾与你夫妻一场,我爹娘亦是你爹娘,你居然如此狠心?叶子情!叶天明!我爹娘待你们如亲生,你们居然恩将仇报!你们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她冲着他们嘶吼着,作势就要朝叶子情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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