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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梅果     重生之毒妃txt下载     重生之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74谁给你的胆子?

    “你给老子闭嘴!”安元志手被安锦绣拉着没法动,抬腿踹了上官睿一脚。

    上官睿结结实实挨了安元志一脚,跌在了地上。

    “这是我姐想的吗?”安元志指着上官睿就开骂:“你骂我姐,你亏不亏心?老子就知道,书读得越多的人,就越他娘的不讲良心!你个……”

    “不要说了,”安锦绣使劲把安元志一拉。

    上官睿捂着被安元志踢到的肋部,他知道安元志是留了情了,不然自己这会儿一定得断几根骨头。

    “他欠揍啊他!”安元志扭头跟安锦绣喊:“你拦着我干什么?”

    上官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安锦绣道:“我只是在说心里话而已。不过,我也不单是为了我大哥。”

    安锦绣说:“那你还为了什么?”

    “我不看好圣上治下的江山,”上官睿一字一句地跟安锦绣道:“周孝忠,太师,朝中的这些大臣,大嫂,你再努力有何用?我祈顺病得积重难返,根基早就烂了。”

    安元志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一松,“姐!”安元志忙反手扶住了安锦绣。

    “总要有人走这一步,”上官睿说道:“大嫂,你没有办法了,杀了白承泽,你的面前还是横着整座江山,你要如何跟我大哥相守白头?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走这一步,我上官卫嗣不后悔,你……”

    “你能不能闭嘴?”安元志冲上官睿低吼了一句,然后看着安锦绣道:“姐,你听我说,我……”

    “不用说了,”安锦绣推开了安元志的手,摇了摇头道:“什么也不用说了。”

    上官睿抬头望一眼大雨的天空,心里突然就松了一口气。有些事跟自家大哥是一定说不通的,可安锦绣不同,这个女人想事情永远通透,不用他浪费口舌。

    安元志看着自己的姐姐裹着一件战袍站在雨中,几次想开口跟安锦绣说实话,又都觉得无从开口。从内心而言,安元志也觉得白承意死了,对安锦绣最好,没有这个小皇帝拖着,他姐姐早就远走高飞了,怎么可能还陷在这堆烂事里?

    上官勇这时到了千秋殿,被兵卒们押在千秋殿里的众官员看见上官勇,纷纷开口问上官勇,安锦绣在哪里。这些官员们,在安锦绣当政之后,可能还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知道,这位当朝的太后娘娘的下落。

    上官勇看一眼停在正殿正中央的棺椁,跟众官员道:“白承泽在三塔寺起兵叛君,太后娘娘她,她已经死了,死在了天幕山中。”

    上官勇一语言毕,千秋殿的正殿里鸦雀无声。

    皇帝死了,太后也死了,贤王起兵造反了,这国还能成国了吗?

    上官勇也顾不上理会众官员这会儿的心思,快步走到了棺椁前,看一眼就跪在棺椁跟前的太监,竟然不是吉和也不是全福。

    “卫国公,你这是要开棺?”有官员在后面大声斥问上官勇道。

    棺椁还没有钉钉,上官勇伸手就推开了棺盖。

    “都闭嘴!”跟着上官勇过来的将官,抽刀大喊了一声。

    正殿里,又陷了一片寂静之中。

    出现在上官勇面前的是一具焦尸,少了两截腿骨,看身量的确不是成人的尸骨。上官勇把这具尸骸仔细看了看,伸手拨一下这尸骨的颈部,发现颈骨是断的,而且不是被利器弄断,是撞击而成。上官勇又疑惑了,白承瑜是怎么把白承意的颈骨给撞断的?就算当时侍卫不在,暗卫也应该在白承意的身边,能让白承瑜这么得手?

    看上官勇站在棺椁前半天不动,将官走到了上官勇的身旁,伸头也看看棺椁里的尸骸。上过沙场的人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只是想到这是皇帝的尸体,这将官就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吉和呢?”上官勇低头问跪地的太监道。

    太监们一起摇头。

    上官勇说:“那全福呢?”

    太监们还是摇头,只一个太监说了句:“他们跟上官大人在一起。”

    上官勇想想他上御书房高台时,跟上官睿一起站在高台上的人,全是军中人,上官勇能肯定他没有看见吉和和全福。

    “怎么了?”将官小声问上官勇道:“有哪里不对?”

    上官勇跟自己的兄弟摇一下头,把棺盖推上,转身再看向众官员的时候,上官勇才又发现,三省六部的官员基本上都在,只是不见安太师和周孝忠的人影,再把在场的人看了一圈,发现副相苏慕长兄弟四人,大理寺卿韦希圣都不在。

    一个白虎大营的将官看上官勇打量在场的官员们,上前了几步,在上官勇的跟前站定,小声道:“周相一府已经被白承泽的人杀了,安府也是,苏相府上的事,末将还不清楚。安五少爷把白承泽的妻儿送去了大理寺,韦大人现在在大理寺里,还有秦大人,……”

    上官勇冲这将官摆了摆手,说:“你在这里看好了他们。”

    “是,”这个将官忙领命道。

    上官勇迈步想走,正殿里的官员们看上官勇要走,忙就有官员出声要问上官勇话。

    “跪好了,”白虎大营的这个将官出声喝斥道:“别自找不痛快!”

    “我会保诸位大人的安全,”上官勇跟众官员道:“现在千秋殿很安全,诸位大人就暂时待在千秋殿吧。”

    “白承泽造反,”有官员还是大着胆子问上官勇道:“那他人现在在哪里?”

    上官勇冷声道:“他逃不了,早晚有人收拾他。”

    上官勇话说的阴森,让众官员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再说话了。

    上官勇带着人快步出了千秋殿,上马又往御书房赶。

    上官睿一直等着安锦绣问他以后的打算,只是让他失望的是,直到上官勇再次回到御书房的高台,安锦绣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怎么样了?”安锦绣看见上官勇后,马上就问道。

    上官勇说:“尸体不是成人的,颈断而死。”

    安元志忙就站得离他姐姐远一些,他能把两截腿骨弄掉,可他没办法把断了的颈骨接上。

    上官睿却是气定神闲地站着。

    安锦绣眉锋一挑。

    上官勇说:“白承瑜有这么大的本事?”

    安锦绣扭头看安元志,说:“白承瑜真的跑了?”

    “是,是啊,”安元志说。

    “跑了,”上官勇这会儿能觉出白承瑜杀了皇帝后,再从御书房跑掉,是件多不可思议的事了,惊道:“他还有本事跑掉?”

    上官睿说:“哥,我和元志来迟了一步。”

    上官勇看着上官睿,突然就怒道:“宫里这么多人是死人吗?白承瑜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你们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上官睿一时语塞。

    上官勇手指着上官睿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勇这么大的怒气,让上官睿有些胆寒了,他这辈子还没承受过自家大哥的怒气,乍一经受,这滋味还真不好受。

    安锦绣这时拉一下上官勇指着上官睿鼻子的手,轻声道:“白承瑜行剌,他和元志就顺势反了。”

    上官勇难以置信地瞪着上官睿,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他的这个弟弟哪儿来的胆子造反?安锦绣的话,上官勇从来都是相信的,只是上官大将军想不明白,不可能发生的事,怎么就偏偏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呢?

    “事情我都做下了,”上官睿跟自家大哥说:“要杀要剐,大哥你随意。”

    安元志的嘴角抽了抽,上官睿这话完全就是在耍无赖,上官勇舍得动这位一根手指头吗?

    上官勇站着僵了半天,突然扭头看安锦绣。

    安锦绣神情平静,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抓着上官勇的手冰冷。

    把先前安锦绣和上官睿的对话串起来想想,上官勇能想明白了,就算动手杀人的是白承瑜,那面前这两个小子也一定是帮凶。“我,”上官勇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安锦绣,憋了半天,憋了一句:“我对不起你。”

    安锦绣摇头。

    上官睿却冷声道:“哥,你哪儿对不起她了?”

    “混蛋!”上官勇被上官睿的这句话激得暴起,抬胳膊就要动手。

    “姐夫!”看上官勇要动手,安元志忙跑上来拦着,挨他姐一顿打不要紧,出不了人命,挥拳头的换成上官勇,上官睿能经得住上官大将军几拳头?

    “谁给你的胆子?!”上官勇被安元志死命扒着手,往外甩安元志的同时,上官勇怒声问上官睿道。

    上官睿站那儿无动于衷,一副上官勇想打就打,他绝不躲的样子。

    安元志被上官勇甩开,扑过来又抱住了上官勇的腰,跟上官勇道:“姐夫,他一个读书人,他经不住打的,姐夫,你真要打死校子啊?”

    “你给我让开!”上官勇命令安元志道。

    安元志说:“这事都成这样了,你打他也没用啊。”

    安锦绣平静无事的样子,让上官勇心慌,直觉告诉上官勇,他这会儿一定得做些什么,不然就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媳妇,一定会下什么让他承受不了的决定。安元志是安锦绣的弟弟,再坏也不归自己打,至于上官睿,上官勇眯一下眼睛,上官睿现在这副坦然无畏的样子,他越看越火大。

1175更好的去处

    当上官大将军真想揍人的时候,安五少爷就是拼尽了全力也没办法拦住,只能跟站那儿老实等着挨打的人吼了一句:“你不知道跑啊?”

    听了安元志的话后,上官睿笑了起来,这会儿他能往哪里跑?

    “算了,”眼看着血案就要发生了,安锦绣才出了声,说:“打他何用?”

    安元志费了老大的力气没拦住的人,被安锦绣一句话拦住了。上官勇松开了自己的拳头,内疚之下,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安锦绣,说:“这事?”

    “你想怎么办?”安锦绣反过来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说:“我怎么办?”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

    “他们造反了,”安锦绣道:“你要领着他们造反吗?”

    上官勇直接被安锦绣问傻在当场,如果说在场的这四位里,那三位都是强人,上官大将军就真的只是个正常人。不管经历过些什么,如今怎么样的位高权重,老婆孩子热坑头永远是上官勇心中最柔软的一处所在,为了这个,他能不惜一切。而造反,争天下,就算恨毒了世宗,上官勇都没这么想过,君主家国就是上官勇的此生信条。

    安元志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上官睿则饶有兴致地等着自家大哥的答案。

    “这,这不是儿戏啊,”上官勇傻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跟安锦绣说道:“说反就反了?这是造反啊。”

    安锦绣语调很淡然地道:“他们已经造反了。”

    安锦绣一句话又把上官勇给噎住了。

    一个许兴手下的御林军这时跑到了御书房的高台下。

    “不能上去,”一个守在高台下的中军官拦住了这御林军。

    “我有急事,”这御林军说道。

    “那你就大声喊吧,”中军官道:“声音大点。”

    御林军站着就喊:“卫国公爷,庆楠将军在宫外要进宫,我家许将军让小的来问卫国公爷的意思。”

    上官勇看安锦绣。

    安锦绣说:“让他进来吧。”

    上官勇说:“让他看你啊?”

    安锦绣看看安元志和上官睿,道:“庆楠是左膀右臂,将军不愿瞒就不要瞒了。”

    “什么左膀右臂啊?”上官勇说:“你不想见他就不见。”

    “卫国公爷?”下面的御林军又在喊。

    “让庆楠进宫来,”安锦绣说:“太后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上官睿冲高台下道:“让庆将军进来。”

    御林军听出回话的这位不是上官勇,看向了拦自己的中军官。

    中军官抬头看着御书房的高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上官勇的声音,就跟这御林军说:“让你家将军放庆将军进宫来吧,刚才那个是二少爷。”

    御林军不太信任地瞅着眼前的这位。

    “不放心,你就再问一声,”中军官说。

    “卫国公爷,要让庆将军进宫来吗?”御林军又冲高台上问了一声。

    这一回上官勇答话了,道:“让他进来。”

    “是,”这御林军这才应了一声是,转身往宫门那里跑了。

    “看见了没有?”安锦绣问上官勇说。

    上官勇说:“我看见什么了?”

    “没有你的话,兵将们是不会动的,你不领着他们,”安锦绣拿手指指安元志和上官睿,跟上官勇说:“他们有九成的可能会死。”

    安元志挠头。

    上官睿表面上看没什么反应,但目光落在自家大哥的身上,没有动过。

    上官勇倒抽了一口气。

    “没多少时间能想了,”安锦绣说:“将军尽早下决定吧。”

    上官勇要说脑子还是灵光的,听安锦绣这么说了,马上就道:“那你呢?”

    安锦绣看着上官勇。

    上官勇咽喉哽滑了一下,造反,家国天下什么的他可以待会儿再想,不过安锦绣的心思他得最先弄明白。

    安锦绣叹口气。

    上官勇紧张了,把安锦绣的双手一起握住了,说:“你让我心里有个数啊,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一会儿连上官睿都没敢再开口了。

    安元志看自家姐姐半天不说话,自家姐夫急得要转圈了,才带着小心地开口道:“总不能把我姐带在军里吧?”

    上官勇没理安元志,问安锦绣说:“你在气我?”

    “没有,”安锦绣说:“将军又没做错什么。”

    上官勇说:“那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安锦绣看着上官勇一笑。

    安锦绣的这一笑容,让上官勇品味不出是个什么意思,有苦涩,好像也有如释重负的意味在,“你,”上官勇迷惑了半天,最后跟安锦绣发急道:“你知道我这人的,你把话跟我说清楚就行,说句话很难吗?”

    安锦绣轻声道:“你是我夫君,我听你的。”

    提心吊胆了半天,幸福一下子来得又太快,让上官勇又是反应了半天,才问安锦绣道:“你这话是真心话?”

    安锦绣点头。

    碍于上官睿和安元志在场,上官勇没办法把安锦绣搂在怀里抱一会儿,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地之后,上官勇开始想造反的事了。

    庆楠这时带着一个传令兵到了御书房的高台下,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高台上跑。

    安锦绣看见庆楠后,就站到了上官勇的身后。

    “房春城来了消息,”庆楠上了高台后,就跟上官勇道。

    上官勇看向了传令兵。

    传令兵从怀里摸出封急报,双手捧着,递给了上官勇。

    庆楠打开了手里拎着的雨伞,替上官勇挡着雨。

    安元志也举了火把,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

    急报不是房春城亲笔所书,上官勇一眼扫过几行字,军中的急报都不会写什么废话,上官勇几眼看完这急报,跟跟前的几个人道:“房督师没能把李钟隐拦在洛城。”

    “败了?”安元志问道。

    上官勇嗯了一声。

    “李钟隐现在带兵打到哪里了?”上官睿急问传令兵道。

    传令兵说:“小的不知,我家督师想请朝廷速派援军,可是现在……”

    传令兵没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这会儿京城里乱成这样,连朝廷还有没有了都难说,还能派出援兵来吗?

    上官勇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这要怎么办?

    最后上官勇先跟这个传令兵道:“你先下去等我一下。”

    传令官不敢多说,应了一声是后,就往台阶下跑了。

    上官勇在传令兵跑走后,才说道:“白承泽往李钟隐那里去了。”

    庆楠说:“这叫什么事?他还能在江南再找到立足的地方?”

    上官勇看安元志和上官睿,说:“你们两个有什么意见?”

    安元志说:“房春城怎么会打不过李钟隐的呢?”

    “急报上只说军中出了叛徒,”上官勇道:“现在皇帝都没了,还谈什么援兵?”

    上官睿说:“白承泽还不至于现在就跑到江南,跟李钟隐汇合了吧?”

    安元志说:“你当他飞啊?”

    上官睿说:“我们不能让他在江南立下根基来。”

    庆楠说:“现在圣上驾崩了,太后也薨了,我们怎么办?不把这个弄明白了,我们能管房春城那边的事吗?”

    三个人都看向了上官勇。

    这个决定要上官勇怎么下?

    安锦绣在身后轻轻拽了一下上官勇的衣衫。

    “你等我一下,”上官勇跟庆楠说了一声后,回身就带着安锦绣往高台的另一头走了。

    安锦绣就算站在上官勇的身后,连个衣角都没露在庆楠的眼前,庆楠光听呼吸声也知道这位的存在。这会儿看着安锦绣跟着上官勇往高台右边走了,庆楠小声问安元志道:“那是谁啊?”

    安元志说:“我姐夫的媳妇。”

    庆楠瞪着安元志,这话这位说的就一点也不别扭吗?

    “是真的,”安元志又跟庆楠强调了一句。

    “媳妇?”庆楠说:“啥时候的事儿?”

    上官睿这时开口道:“这个不重要。”

    “这个怎么不重要了?”庆楠看向了上官睿道:“你哥啥时候多了一个媳妇?还,还带在了军中?”

    安元志和上官睿都不开口了。

    庆楠盯着安锦绣的背影看,他跟当朝的太后娘娘只隔着屏风说过话,打死庆楠,他也想不到站在他大哥身边,身形看着苗条纤细的这人会是安锦绣。

    “你不能丢下他们的,对吧?”安锦绣这会儿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点点头,兄弟们他当然不能丢开。

    “白承泽想到江南,得过白承英的那一关,”安锦绣便又道:“他未必有机会跟李钟隐汇合。”

    上官勇认真听着安锦绣说话。

    “不管这一次他们两个谁胜谁负,赢的那一个一定会称帝,”安锦绣说道。

    “什么?”上官勇张了张嘴。

    “京城里没有皇帝了,”安锦绣道:“我想大殿下一定也已经死了,先皇的儿子,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上官勇说:“圣上真的死了?”

    “有可能,不过他不死,也没办法再当皇帝了,”安锦绣说。

    “为什么啊?”

    “我把圣上找回来,我如何处置元志,你弟弟,还有庆楠他们?”

    上官勇又愣了半天。

    “你带兵去江南吧,”安锦绣跟上官勇道:“我去找儿子,再找个地方,先把我们的家安起来。”

    “锦绣!”

    安锦绣抬手把上官勇的嘴巴一捂,小声道:“等你觉得你能丢开你的兄弟们了,你来找我,”安锦绣说完了这句话,在心里又说了一句:“又或者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也会为你高兴。”

1176出嫁从夫

    “你,”上官勇盯着自己的媳妇看,试图看出安锦绣话语的真假来,只是他要能看出来,那这人也就不是上官勇了,“你要去哪里安,安我们的家?”

    安锦绣说:“不知道,到时候我会往军中送信的。”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上官勇急道:“天下大乱了,我能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吗?”

    安锦绣一笑。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上官勇凶安锦绣道:“你以为兵荒马乱是儿戏吗?”

    “我会小心的,”安锦绣听上官勇的话把脸上的笑容收了,道:“英雄豪杰们都争天下去了,我一个女人谁会在乎?”

    “我在乎!”上官勇马上就道。

    “你真要把我带在军中吗?”安锦绣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哑口无言了,军中怎么可能会是女人待的地方?有女人那也不是正经女人。

    “我等你,”安锦绣摸一下上官勇的脸,小声道:“答应你的事,我总会做到的。”

    上官勇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最后暴了一句粗口:“妈的!”

    “就这样吧,”安锦绣扭头看看御书房的这片废墟,“对这江山我已经尽力了。”

    “你,”安锦绣已经拿定主意了,上官勇这儿还犹豫着呢。

    “大丈夫行事,当断则断,”安锦绣看着自己的丈夫道。

    “什么我就当断则断了?”上官勇说:“我做什么了?”

    安锦绣说:“你弟弟还有我弟弟,把事情都做绝了,你想要他们死还是想要他们活?”

    上官勇扭头看安元志和上官睿一眼,火往脑门心撞。

    “将军,”安锦绣说:“我们没得选了。”

    “你,”上官勇把安锦绣的双肩一按,说:“你真的等我?”

    安锦绣点头,说:“不管未来如何,我都等你。”

    “打江山?”

    “如果将军想当皇帝的话,”安锦绣笑道:“那你一定得记得,你是有家室之……”

    上官勇把安锦绣的嘴一掩,道:“别跟我提这该死的江山。”

    大雨之中,安锦绣的笑容突然变得明媚起来,拉下了上官勇掩着她的嘴,小声道:“我没有习过武,没有学过兵书战策,两军阵前,我帮不你,所以我只能在一旁等你凯旋。”

    上官勇嚅嗫了半天,喊了安锦绣一声:“锦绣。”

    “夺天下与朝堂纷争不一样,”安锦绣说:“我会的东西帮不了你。”

    上官勇说:“我打仗要你帮什么?你,你这样就很好,我喜欢。”

    “现在无人能拦着将军你的路了,”安锦绣还是跟上官勇笑道:“现在这片天地是你们这帮领兵的将军的了。”

    上官勇看着安锦绣脸上的笑容,突然就问安锦绣道:“那你想要这天下吗?”

    安锦绣没想到上官勇会这么问自己,片刻的愕然之后,安锦绣踮脚,抬手,把上官勇的头微微往下勾,一个吻落在了上官大将军的唇上。

    “你?”上官勇揽住了安锦绣的腰身。

    “出嫁从夫,我听你的,”安锦绣说道。

    上官勇把安锦绣带到了自己的怀里,耳语道:“找到儿子后,去元夕,中原再乱,也乱不到那里去,你在元夕城等我。”

    “好,”安锦绣没有片刻的犹豫就答应了上官勇。

    直到此刻,上官勇的心才真正定了下来,扭头看看身在的这个帝宫,旧的帝国已然轰然倒下,自己的手里却还握着一支卫国铁骑,再没有野心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会有些壮怀激烈了。

    庆楠被安元志拉着,背对着了抱在一起的那两位,心里好奇想回头看,但到底没好意思。身旁的两位都不回头,就自己一个人回头看,这会显得他很猥琐。

    “你怎么会遇上房春城的传令兵的?”上官睿突然问庆楠道。

    庆楠说:“他到了南城下,老戚开城门放他入城,他又追上了我,我就带他进宫来了。”

    “城里的情况现在如何了?”上官睿又问道。

    庆楠看了安元志一眼,说:“宗亲们应该都收拾了。”

    “没有逃走的?”上官睿又问了一句。

    庆楠说:“我们也没有清点过人数,谁知道有没有逃出去的?不过被玄武大营的人堵着前后门的杀,就是有逃掉的,也是少数。”

    上官睿说:“白楠不在瑞王府里。”

    庆楠皱眉道:“有人事先通知他跑了?”

    上官睿说:“现在说这个没意义了,他一定藏在城里的什么地方。”

    庆楠说:“是不是一定得抓住瑞王?”

    安元志开口道:“城里这么大,他要真心想躲,我们得费多大的力气抓他?我们还不如想想,他逃出城后,是去丰城,还是去找他六皇叔?”

    “我若是他,”上官睿道:“我就去找白承英。”

    “为何?”庆楠问道。

    “区区一个皇子封地,”上官睿小声道:“若是我们兵临城下,光凭一个瑞王府能守住丰城?”

    “我想瑞王府的人听到京城的消息后,应该会弃城而逃吧?”安元志说道:“谁没事干玩等死?”

    庆楠说:“白承英现在在哪里?”

    安元志说:“一定在等着跟白承泽死磕啊,杀了白承泽,再来找我们玩命。”

    庆楠默了一会儿,然后自嘲道:“他娘的,半辈子忠君报国,到了成反贼了!”

    安元志和上官睿都没接庆楠这话,被人硬拽着造反,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可能心情好。

    上官勇这里搂着安锦绣说:“我这就带兵去江南?”

    安锦绣把头摇了摇。

    “那我去哪儿?”上官勇问道。

    “把京畿之地先握在手里,”安锦绣说道:“等着白承泽与白承英相争的结果。”

    “结果出来了呢?”

    “再起兵,”安锦绣道:“要争天下,就得把旧主彻底踩在脚下,否则这江山就算握在了手里,也名不正言不顺。”

    上官勇搂着安锦绣,突然就把安锦绣打横抱在了手上。

    安锦绣身子一晃,还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上官勇抱起来了,惊得忙伸手抱住了上官勇的脖子,小声道:“怎么了?”

    上官勇抱着安锦绣,转身往安元志三人的跟前走。

    三位站在高台上看别处风景的人,回过头来后,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上官睿还是神情如常,庆楠张大了嘴巴,安元志则挠着头问:“这,这是什么个情况?”

    上官勇道:“京城里该杀的人杀,该关的人关。庆楠,你带人去把户部的库房都看起来。元志,明天天亮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京城里有火光。”

    安元志和庆楠都冲上官勇点头。

    上官勇又看向了上官睿道:“你连夜出城去三塔寺,回到卫**中。”

    上官睿说:“邱翎是不是还在三塔寺?”

    上官勇说:“你跟邱将军谈谈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他若是不想跟随大哥呢?”上官睿问道。

    “让他带兵走,”上官勇道。

    上官睿皱眉道:“他手上几万精兵呢。”

    “真打起仗来,青龙大营这帮守着京城,没打过几回仗的兵能管什么用?”上官勇说道:“你不要逼他,随他的心愿。”

    上官睿说:“哥,你就不怕邱翎带人去投了白承泽?”

    上官勇想都没想,就道:“没事儿,大不了到时候沙场相见,在军中做事,要坦荡。”

    上官睿看了被上官勇抱在手上的安锦绣一眼,冲自家大哥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城去。”

    上官勇看看还站着的安元志和庆楠,说:“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

    庆楠就觉得这会儿的上官勇有种急不可待的情绪,便问上官勇道:“大哥,你这会儿还有急事吗?”

    上官勇往高台的台阶走去。

    庆楠追在上官勇的身后,小声道:“这位嫂夫人,大哥就不准备介绍给我认识?”

    “先去办差,”上官勇跟庆楠道:“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安元志说:“那房春城那里怎么办?”

    “等等看,”上官勇道。

    安元志说:“等什么啊?”

    “看是白承泽死,还是白承英死,”上官睿这时说道:“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先争京畿之地,其他的事,我们不用着急。”

    安元志下意识地就想看安锦绣,在这种事上,他更信任安锦绣。

    上官勇这时走下了高台,众人看他抱着安锦绣,心里都有想法,可没人敢开口问的。

    “你们守着帝宫,”上官勇命几个跟他回京的将官道:“把帝宫再清一遍,无关人等,都赶出宫去。”

    “那千秋殿?”一个将官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说:“守好千秋殿,别让里面的大人们受伤。”

    “是,”这个将官领命道。

    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就上了马。

    上官睿说:“大哥你要去哪里?”

    上官勇道:“我回一趟卫国公府,你们有事,去府里找我。”

    众人看着上官勇带着一个女人从他们的眼前,打马扬鞭的走了。

    “那人,”庆楠越琢磨越不对劲,拦住了也要上马的安元志,说:“那人到底是谁?”

    “我不跟你说过了吗?”安元志还不耐烦了,说:“你等我姐夫跟你介绍就是,庆大哥,你这会儿娇妻幼儿的,我姐夫身边就不能有个女人啊?”

    上官睿说:“庆大哥,你的动作得快,户部库房里的粮草兵械,都是要紧的东西,不能让别人得了去。”

1177我就是想抱你一下

    许兴看着上官勇带着安锦绣出宫,随后就又看见安元志三人骑马要出宫,“你们都要走了?”许兴问安元志道。

    安元志说:“京城不能再这么乱下去啊,许哥,你就多辛苦一些,看好帝宫吧。”

    许兴说:“那卫国公爷?”

    上官睿小声笑道:“我大哥总不会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的。”

    庆楠打马先出了帝宫。

    “回见,”安元志跟许兴打了一声招呼,带着人也走了。

    上官睿却下了马,跟许兴小声道:“许将军,如今发生的事你都清楚吧?”

    许兴点头道:“是,我都清楚。”

    上官睿很体贴地跟许兴道:“那许将军好好想想以后吧。”

    许兴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还不到跟上官睿推心置腹的地步。

    “不用跟我说,”上官睿冲许兴摆了摆手,道:“许将军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看着上官睿带着人也骑马匆匆而去,许兴踢了一脚地上的积水。他现在还有的选吗?京城里的兵现在都是卫**一系的,不跟着上官勇,他许某人可能没等到天亮,身上的骨头就已经被人拆完了。

    “二少爷,”跟着上官睿出了帝宫之后,一个亲兵就小声问上官睿道:“要看着许将军吗?”

    上官睿回头看看高高耸立着的宫门,道:“不用,他知道该怎么选。”

    另一个亲兵道:“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上官睿道:“出城。”

    约半个时辰后,上官勇勒马停在了城南旧巷的巷口。

    当城南旧巷再次出现在安锦绣眼前的时候,安锦绣没能认出这条巷陌就是城南旧巷来,问上官勇道:“我们到了?”

    上官勇叹口气,道:“到了,不认识了吧?”

    安锦绣认真看了看眼前的这条巷陌,然后摇头道:“跟以前不一样了。”

    上官勇打马进巷,道:“没以前的影子了,这两座宅子是太师命人重盖的。”

    安锦绣一路打量着上官勇带自己走的这条巷子,最后发现除了名字一样外,这条巷陌跟以前她在此安家时的那个城南旧巷,没有一点关系了。

    上官勇在卫国公府前停了马。

    管家听见府外有人敲门,带着几个护院,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真是上官勇后,忙迎出门来,说:“国公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上官勇抱着安锦绣进府,问管道:“家中无事吧?”

    管家忙说:“没人上这儿来。”

    上官勇没让管家给自己和安锦绣打伞,道:“我去后宅,你送些热水到我房里。”

    管家忙就应了一声是,停下了脚步。

    “校子找的管家,”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去后宅,边走边跟安锦绣道:“家里的事我没有管过,都是他张落的。”

    安锦绣说:“你也不用为了我,把他打发走,我还能打他不成?”

    就算心疼媳妇,上官勇也不能就此把弟弟给弄死,所以上官勇让上官睿回军里去,就是不想让上官睿再待在安锦绣的跟前,省得这两位两看相厌。被安锦绣说中了心思后,上官勇有些尴尬,说:“你,我能拿他怎么办?”

    “我拿元志没办法,你当然拿他小叔也没办法,”安锦绣说:“不说他了。”

    “不说他,”上官勇巴不得安锦绣不再提上官睿,忙就应声道。

    上官勇的卧房,主人没住过几回,不过屋里每天都有人打扫,看着宽敞干净,只是冷清,看着不像是个家。

    “你先洗个澡,”上官勇进屋后,就把安锦绣放到了床榻上,说道:“不舒服,我就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安锦绣打量着上官勇的这件卧房。

    上官勇扎着手,他的这间屋子没什么可看的,连张画都没有,最后上官勇看见自己的枕头边上放着一个五色线做的布球,就把这布球拿给了安锦绣看,说:“这是平宁的。”

    安锦绣把布球拿在了手里。

    上官勇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了安锦绣的跟前,说:“一定是他玩过后,就丢我这儿了。”

    “平宁还跟将军一起睡?”安锦绣问道。

    “老六子他们,元志,卫嗣,这帮人他想跟谁就跟谁去混,”上官勇道:“你儿子不认生,不过他最喜欢袁威。”

    说到袁威,这又是一个让夫妻两伤感的话题。

    安锦绣捏着手里的布球,说:“平宁还不知道阿威的事吧?”

    “不知道,”上官勇叹道:“知道了,这小子不定得哭成啥样啊。”

    “阿威的儿子?”

    “元志养着,”上官勇说:“他没心思养自己的闺女,不过养焕儿很尽心。”

    安锦绣把手里的布球放回到原处,光看这球,她想像不出上官平宁玩球的样子来。

    “袁白和袁英给我来过信,”上官勇跟安锦绣道:“他们带着平宁往东南海边去了。”

    “他们会出海吗?”安锦绣忙就问道。

    上官勇说:“他们出海做什么?”

    安锦绣松了一口气。

    上官勇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话说早了,袁白和袁英是不会想着出海的,可上官平宁这小子就难说了啊。这个儿子上官勇了解,贪玩,好奇心重,看什么都有意思,这会儿这三位在哪儿,那还真不好说。

    “我是去找平安,还是去找平宁?”安锦绣跟上官勇商量。

    上官勇说:“你不找圣上?”

    安锦绣的神情顿时又沉重起来,低声道:“他们要是有心躲,我找不到他们的,我只能等着承意来找我。”

    上官勇点点头,白承意的事,现在上官勇也不想提,说:“那你去找平宁吧,往东走。”

    安锦绣说:“那平安?”

    “他在军中待着,”上官勇说:“你不用担心他,我让人把他带到我身边来。”

    “你要?”

    “他学得就是打仗,”上官勇说:“你就让他跟着我好了,仗一打起来,他也就没那么多的心思好想了。”

    “那我?”

    “你听我的话,去找平宁,然后去元夕城,”上官勇替安锦绣下决定道:“只是不要惯坏了平宁就行。”

    安锦绣噗得一声笑了起来。

    “你没带过他,”上官勇说:“你那个儿子……”话说了一半,上官勇闭了嘴,想起来安锦绣护这个儿子了。

    上官勇一句你没带过他,让安锦绣笑得有些勉强了,被上官睿当面数落了一顿后,安锦绣心里不好受,这会儿就更不好受了。

    管家这时带着人送了热水来。

    上官勇没让管家几个人进屋,自己走到门前接过了热水,来回跑了几趟,然后跟还在床边上坐着的安锦绣说:“别坐着了,去洗洗。”

    澡桶就在一扇屏风后面放着,安锦绣起身走到屏风后面,脱了衣服,把自己浸在热水中后,眼前就笼上了一团雾气。

    上官勇在屏风前,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衣柜前,翻了套自己的新衣,拿过来搭在了屏风上,跟安锦绣说:“我这里没女人家的衣服,你先穿我的衣服吧。”

    安锦绣轻轻嗯了一声。

    “这衣服我没穿过的,”上官勇想想又跟安锦绣强调了一句。

    “知道了,”安锦绣的声音里带着哭声。

    上官勇手握成拳,想跑进去把安锦绣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可想想自己说话的功力,上官勇还是转身出了屋。

    “国公爷,”管家这会儿还等在屋外,看见上官勇出屋来,忙就冲上官勇一躬身。

    “把家里收拾一下,”上官勇命管家道:“细软全部打包。”

    管家说:“国公爷,这府是不能住了吗?”

    “把丫鬟婆子都打发走吧,”上官勇低声道:“多给她们一些银两,让她们尽快归家去。”

    管家这下子为难了,说:“国公爷,也不是所有的下人都有家可归啊。”

    上官勇想了想,说:“无家可归的,你帮着她们找个偏僻点的地方住下。”

    “是,”管家忙就应声道。

    “至于你们,”上官勇说:“愿意跟我去军中的就跟我走,不愿去军中的,就拿钱走吧。”

    管家说:“国公爷,奴才一定是一定要跟着您的。”

    上官勇点一下头,上官睿找的这个管家是个读书识字的,到了军里也有差事可做,“你去忙吧,”上官勇跟管家说:“让他们自己拿主意,你不要逼他们。”

    管家答应了上官勇一声,又小声问了上官勇一句:“国公爷,奴才们在府里没敢出去,听说圣上和太后娘娘都没了?”

    “你们已经听到消息了?”上官勇意外道,他才把消息放出来没多久,这会儿连躲在府里的管家都知道了?

    “听见府外有人这么喊来着,”管家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上官勇道:“所以你们得跟我去军中。”

    管家魂飞了一半,木愣着给上官勇行了一礼后,梦游一般地往前院去了。

    上官勇在走廊里站着吹了一会儿风,听见屋里有动静了,才推门进屋。一眼看见穿着自己的衣服,如同小孩穿大人衣袍的安锦绣后,上官勇莫名地就是身子一热。

    安锦绣抬头看着上官勇有些难堪地道:“衣服太大了点。”

    上官勇走到了安锦绣的跟前,一下子又打横把安锦绣抱起了。

    安锦绣小声叫了一声。

    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坐在了床榻上,闷声道:“别动,我就是想抱你一下。”

1178青史书页

    安锦绣乖乖坐着不动了,靠在上官勇的怀里,听着这个男人的心跳声。

    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坐着,他之前脱掉了湿透的外衫,把自己匆匆擦了一下,这会儿就着一袭薄衫的跟安锦绣贴着坐在一起,身上的温度几乎将他自己和安锦绣都灼伤了。

    灯花跳了两下之后,烛火突然就熄灭了。

    上官勇干脆把床头另一边的灯烛也吹灭了,他就在一片黑暗中,紧紧抱着安锦绣。这个人只有抱在怀里,才会让上官勇有一种真实感,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

    安锦绣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片黑暗,手死死地抓着上官勇的衣襟,说她无耻也好,卑劣也罢,上官勇这个人她不会放手,否则她这一世还有何意义?

    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说话,靠在一起就这么坐着。屋外的雨一直在下,浸着水气的窗纸由黑到明,一夜在不知不觉间就过去。这一夜过后,有多少人生,有多少人死,这些上官勇和安锦绣都不愿去想,两个人现在的心思都一样,如果外面这些纷扰的世事与他们无关就好了。

    “锦绣,”上官勇看着发白的窗纸,终于开口跟安锦绣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想要这江山?”

    安锦绣说:“将军要送我江山吗?”

    上官勇说:“我尽力。”

    安锦绣在上官勇的怀里抬头,上官勇正好也低头,两个人的目光对上,安锦绣的目光波澜不惊,而上官勇的则透着焦虑。

    “我要的是你,”安锦绣跟上官勇低语道,声音近似于呢喃,“我只要你。”

    上官勇在安锦绣的额头亲了一下,说:“争不来江山,你也要我?”

    “我养你,”安锦绣认真道:“我就把你养在家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你。”

    哪个大男人会让媳妇养活?上官勇目瞪口呆地看着安锦绣,口拙的人这时完全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要小心,”安锦绣又叮嘱上官勇道:“武艺再好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媳妇说的话对,上官勇就点了点头,说:“动刀动枪的时候,哪能不小心呢?”

    “好吧,”安锦绣说:“我没什么话要说了。”

    “跟我在一起,没什么话说?”上官勇说:“心里还难过?”

    安锦绣白了自己的男人一眼,说:“现在出的事还小吗?”

    “是啊,”上官勇叹气道:“都要改朝换代了,就这几天的工夫,天就变了。”

    不管后世史书如何书写京都城,天幕山还有三塔寺的这三把大火,亲历者如,例如上官勇和安锦绣,掩在青史书页后面的面目都是平淡的,不管后人读这段历史时,如何心绪难平,如何唏嘘感叹,如何想像烈焰灼天,血染长街的场景,对于上官勇和安锦绣来说,这就是他们的生活,逃避不了,只能去面对,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悲,也没有机会去感叹什么。像往常那样,冷静且周全地做出决定,小心谨慎地继续前行,这是上官勇和安锦绣唯一,也必须要做的事。

    管家跑到了卧房门外,侧耳听听屋里,没能听到一点动静,管家只得清清嗓子,冲门里恭声道:“国公爷,六爷他们到了南城下,戚将军派人来问,是不是要开城门,让六爷他们进城来。”

    靠在一起温存,互相慰籍的时间到此终止了。

    安锦绣小声道:“他们应该是送袁义回京了。”

    “我去南城看看,”上官勇跟安锦绣道:“你在这里休息,我让管家给你准备吃的。”

    安锦绣点一下头。

    上官勇在安锦绣的脸上抚了一下,起身大步往屋外走去。

    安锦绣在上官勇走后,歪躺在了床榻上,目光漠然地看着白布的帐顶。

    “不要去打扰房里的夫人,”上官勇边往府外走,边跟管家交待道:“一会儿老六子他们就会回来,你让人为房里的夫人,老六子他们准备吃的。”

    “是,奴才知道了,”管家连声答应道。

    “还有一个病人,”上官勇说:“准备些热粥,派人去向府看看,看看向远清大人在不在府上,请他来府里一趟。”

    “是,”管家答应着上官勇的话,一直把上官勇送出了卫国公府的大门。

    “护好房里的夫人,”上官勇上了马,还不问又吩咐管家一句:“她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管家被上官勇弄得,都没敢问上官勇,安锦绣是个什么身份。

    安元志带着人从后半夜一直忙活到天亮,京城里的火基本上都扑灭了。

    上官勇一路从卫国公府往南城门走,看见街道上虽然没有行人,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但已经有兵卒在收拾倒毙在街头的尸体了。

    “卫国公爷!”一个出自卫**,跟着安元志去了玄武大营的校尉看见上官勇,忙就跑到了上官勇的马旁,单膝跪地给上官勇行了一礼。

    “起来吧,”上官勇冲这校尉抬了抬手,说:“你们五少爷呢?”

    这个校尉起身说:“五少爷还在城北。”

    上官勇看看身在的这条街,街两旁的商铺也被烧掉了不少,不知道这一场火后,有多少人就此倾家荡产了。

    校尉见上官勇看街两旁的这些商铺,忙跟上官勇道:“国公爷,小的派人去看过了,人都跑了。”

    上官勇说:“死人了吗?”

    校尉点头,说:“有不少一家子都死在店里的,国公爷,一定有人趁火打劫。”

    上官勇深锁了眉头,跟这校尉道:“你去找五少爷,跟他说,派兵上街,再有打家劫舍的,一律杀无赦。”

    “是,”这个校尉听了上官勇的命令后,忙就上马往城北那里跑了。

    上官勇看着满目疮痍的街道,在他目光看不到的暗地角落里,一定藏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普通百姓。上官勇催马又往前走,亲眼看到昔时热闹繁华的大街成了如此破败的模样,上官勇再一次体会到,为什么民间总是说,宁为盛世狗,不做乱世人了。

    戚武子等在南城门前,远远地看见上官勇带着几个亲兵到了,迈步就迎着上官勇走过来。

    上官勇马到了戚武子的近前,就开口道:“开城门,让老六子他们进来。”

    戚武子忙就转身冲城楼上的兵将们喊:“开城门。”

    上官勇下了马。

    戚武子一边看着城门开,一边跟上官勇小声道:“昨天庆不死说前边的那条街上藏着皇家的人,让我找,我找了一夜,找到三个宗亲府上的人。”

    “这三个人呢?”上官勇问道。

    戚武子说:“杀了啊,动起手来了,我还怎么留活口?”

    上官勇看看还在城门边上堆着的尸体,说:“就只找到了三个?”

    “当然杀的人不止三个,”戚武子说:“死的人多了,我就没让底下人去清点人数了。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上官勇反问戚武子道:“你有什么打算?”

    戚武子说:“我能有什么打算,跟着大哥走呗。”

    “我反了,你也跟着我反?”

    戚武子听了上官勇的这句话后,看向了上官勇,意乎上官勇预料地高兴道:“大哥,你真的要黄袍加身了?”

    “胡扯,”上官勇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戚武子说:“反就反吧,反正我手上也欠着不少白家人的命了,”感叹完了后,戚武子又问上官勇道:“这城门什么时候能开?”

    “再等等吧,”上官勇小声道:“等城里稳下来后再说。”

    这时老六子一帮子死士侍卫,骑马簇拥着一辆单匹马车从城外跑了进来。

    城门这一次再开,没有百姓再冲过来喊着要出城了。

    上官勇和戚武子迎到了马车前。

    老六子下了马就跟上官勇道:“国公爷,我大哥一定要回京,然后邱将军就让我们先回来了,让我们带话给您,说是三塔寺那里,他会守着的。”

    上官勇点一下头,说:“你们路上看见卫嗣了吗?”

    老六子说:“看见了,二少爷说我们回来也好。”

    “谁伤了?”戚武子这时指着马车问道。

    “我舅兄,”上官勇说到。

    戚武子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上官勇带着一个女人进京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你续弦了,这是真的?”戚武子冲上官勇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官勇只在戚武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走到了车厢前,推门就上了车。

    袁义这会儿人清醒着,看见上官勇上了车来,就要挣扎着起身。

    “躺着吧,”上官勇伸手就把袁义的肩膀轻轻一按,说:“伤口怎么样了?”

    袁义勉强冲上官勇一笑,说:“死不了。”

    上官勇拉开袁义的上衣,看了看袁义下腹的伤处,伤药的味道很重,没看见纱布上有渗血,“还化脓吗?”上官勇问袁义道。

    袁义说:“将军,我没事了。”

    “我跟人说你是我舅兄了,”上官勇一边替袁义合着被他扯开的衣衫,一边低声道:“你就不要再喊我将军了,不然别人会当我胡说八道的。”

    袁义看着上官勇愣神。

    上官勇说:“锦绣是你妹子,你以后喊我一声卫朝就是了。”

1179失女

    叫了这么久将军,要让袁义一下子开口喊上官勇一声卫朝,袁义是真喊不出口。

    “先回卫国公府,”上官勇倒也不急着听袁义的改口,跟袁义道:“我已经让人去找向远清了,让他再给你看看伤。”

    袁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还真是一言难尽。上官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跟袁义说:“你妹子在府里,一会儿让她跟你说吧。”

    袁义说:“圣上真死了?”

    上官勇低头道:“算,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人的生死,能用算是这个词吗?袁义很不解地看着上官勇,指了指车外,说:“不能说?”

    上官勇点一下头,守在外面的人都是耳朵灵的人,要他怎么坐这儿跟袁义说事?

    “我知道了,”袁义一向是个体贴人,从来不勉强人,马上就说道:。

    “好好养伤,”上官勇又跟袁义说了一句。

    袁义跟上官勇点头。

    上官勇又下了马车。

    “怎么个说法?“戚武子问道。

    上官勇跟老六子几个人道:“回卫国公府去吧。”

    “是,”老六子忙就应了上官勇一声,带着袁申几个人上了马,簇拥着由袁笑赶着的马车,往城南旧巷跑去。

    上官勇在老六子几个人带着袁义走了后,上了城楼,往城外看了看。

    戚武子瞅着空荡无人的城外,跟上官勇道:“都知道京城里放火杀人呢,谁还不怕死的进城啊?”

    上官勇手在城墙垛口上拍一下,转身又下城楼。

    戚武子追在上官勇身后说:“大哥,你啥时候续的弦?”

    上官勇还是那句话:“这事以后再说。”

    “不是,这事平宁知道吗?”戚武子问道:“咱们平宁小少爷不是一直在喊,他不要后娘的吗?”

    上官勇的脚步一停,没好气地说:“我娶媳妇,还要他点头?”

    “咦,”戚武子说:“那娘俩儿要是处不好怎么办?”

    上官勇知道老戚这是心疼自家的那个傻儿子,可是事它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戚武子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想着上官平宁喊着自己不要后娘的那小可怜样,很认真地犯着愁,跟上官勇说:“反正大哥你不能忘了,平宁是长子,不是正室夫人生的,你日后也不能亏待了咱们平宁。”

    上官勇哭笑不得,冲戚武子摆了摆手,说:“你闭嘴吧。”

    两个人说着话下了城楼,方才还空落落的街道上,这会儿又站着不少百姓了。

    “都是想出城的,”有中军官跑到上官勇和戚武子的跟前禀道。

    “这城门老关着不是个事,”戚武子跟上官勇小声道:“人没活路了,不跟咱们拼命?”

    上官勇看看眼前的人群,老少男女都有,都是举家外逃的样子。

    戚武子说:“要赶走吗?”

    “只要不闹事,就让他们在这儿吧,”上官勇说了句。

    戚武子说:“大哥,这人只会越聚越多,你真放心啊?”

    “离了京城他们也不可能找到太平地了,”上官勇低声道:“派人劝他们归家,最迟明日,京城一定不会再有打杀。”

    “那皇帝呢?”戚武子说:“皇帝没了,你让他们听谁的?”

    “圣上驾崩,现在京城暂由卫**接管,”上官勇说:“就说大人们在帝宫里商量新君人选,让百姓们稍安勿躁。”

    戚武子说:“这鬼话有人信啊?”

    “不信也得信,”上官勇给戚武子撂下这句话后,上马带着人就往户部的衙门走了。

    戚武子看着眼前的人群,要真按戚将军的心思,他就开门放城中百姓出城避祸了,当兵的手中有刀,身边有兄弟,难死,可老百姓们有什么啊?

    “将军,这要怎么办?”两个中军官一起站戚武子跟前问。

    “去劝他们回家,”戚武子把上官勇教自己的话,跟两个中军官说了一遍,道:“就按这话说,反正城门暂时开不了。”

    两个中军官又都往前跑了。

    戚武子往城墙根下一坐,上官勇不说开城门,他就是心里再想,这个城门也不能开啊。

    安元志这时站在苏府的大门前院里,脚下放着苏慕长兄弟四人的尸体,都是被人乱刀砍杀致死,尸体看起来都惨不忍睹。

    “这是怎么回事?”安元志大声问自己麾下的一个将官道:“谁下的令?”

    这个将官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小声跟安元志说:“军里没人到苏府来啊,末将到的时候,苏府已经着火,人也死了啊。”

    不为灭火,这将官也不可能带着人跑到苏府来。

    安元志费解了,看苏慕长兄弟四人的尸体就能看出来,这四位不是学周孝忠殉国的,谁会跑来杀苏府一门老小?他们安家跟苏家倒是有仇,可他老子待在家庵里,安府也一把火烧了,他那个老子还有能耐派人来灭了苏府?还是说,京城里还有一股,他们不知道的势力?

    安元志正胡思乱想着,一个进到苏府后宅去的校尉跑了出来,径直跑到了安元志的跟前,说:“五少爷,苏府里的值钱东西都不见了?”

    “什么?”安元志有些不大能相信,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想着打家劫舍呢?

    “小的带人都翻遍了,”这个校尉跟安元志说:“一张银票都没找着。”

    将官说:“会不会苏家人把值钱东西都藏起来了?”

    校尉说:“屋里都被人翻箱倒柜过,一定是进了贼了。”

    安元志扭头再看苏慕长的尸体一眼,被人打家劫舍而死,苏副相的这个死法是不是太憋屈了一点?安元志原本不想进苏府后宅的,这会儿又改了主意,跟着校尉进了苏府的后宅看上几眼。

    苏府里明火已经不见了,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狼籍。

    “五少爷,”校尉指着地上的一具女尸让安元志看。

    安元志低头看尸,这女尸应该是苏府里姨娘之类的人物,胸前被人砍了一刀,不过身上的衣物还完好,只是全身上下首饰全无,两个耳洞都豁开了口子,贼人连个耳环都没给这妇人留下。

    “差不三天的时间,”校尉小声跟安元志道:“够那帮盗贼慢慢抢了。”

    “护院都是吃白饭的?”安元志摇着头道:“这家人就这么死了?”

    校尉说:“府里没活口。”

    传上官勇将令的小校尉,这时从北城门那里一路找了来。

    听了这小校尉的话后,安元志就跟站自己身前的校尉道:“你带人上街去,看见杀人放火的,有一个杀一个。”

    这个校尉忙就领命走了。

    “你去一趟大理寺,”安元志又跟小校尉道:“跟韦大人说,城里现在凶徒遍地跑,让他别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把衙役都派出来巡街吧。”

    小校尉领了命,也往外跑了。

    安元志走到廊下,往房门大开的屋里看了一眼,屋里桌翻柜倒,四五具尸体倒在这间屋里,血流了一地,已经凝结成块了。

    安元志正打量这间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喊:“五少爷!”

    安元志回头,看见冯姨娘跟着一个兵卒走进了院子里。

    冯姨娘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女子的仪态要端庄了,看见安元志站在廊下后,迈步就跑到了安元志的跟前。

    安元志冲院中的人挥了一下手。

    守在这个庭院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安元志打量一下冯姨娘,说:“姨娘没受伤吧?”

    冯姨娘说:“五少爷,大姐儿没了!”

    冯姨娘口中的这个大姐儿是谁,安元志一下反应不过来,问了声:“谁?”

    “安茹啊!”冯姨娘冲安元志叫了起来。

    “安茹是谁?”安元志又一脸莫名地问道。

    “你女儿啊!”冯姨娘尖叫了一声,愤怒已经让这位一辈子循规蹈矩的妇人失去了狼,瞪着安元志的双眼都允血。

    我女儿,安元志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称谓,然后看着冯姨娘神色如常地问道:“姨娘你是怎么进城来的?”

    比起安茹的死,安元志更关心冯姨娘是怎么从城郊的家庵进到城里来的。

    冯姨娘却看着安元志哭道:“大姐儿死了,你就给我这么一句话?”

    安元志说:“姨娘想我说什么啊?”

    冯姨娘也不管安元志想不想听,开始跟安元志哭诉安茹的死。离府时就一直发热不退的小女孩,终于是在昨天夜里三更天的时候,病死在了安氏的家庵里,“没有大夫,”冯姨娘跟安元志哭道:“药也不管用,大姐儿就死在我怀里!”

    安元志听着冯姨娘的哭诉,感觉还是像在听别人家女儿的事。

    “太师听了府里的消息,一下子也病了,”冯姨娘哭完了安茹,又跟安元志哭安太师,说:“我急得没办法,只能跑进城来找五少爷,这下子要怎么办?”

    安元志说:“父亲知道大公子他们的死讯了?”

    “知道了,”冯姨娘说:“太师当场就昏过去了,之后就没能起身了,催着我进城来找你。”

    “那你是怎么进城的?”安元志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守城的将军,派人出城接我的,”冯姨娘道:“大少爷,我没敢去安府,大公子他们是不是真的都没了?”

    “是,”安元志把头点了点。

1180就当圆我的心愿

    冯姨娘听安元志说是,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安元志弯腰伸手,把冯姨娘扶到了栏杆旁坐下,说:“不是我不救,实在是皇族下手太快,我来不及派兵去府里。”

    冯姨娘这会儿就知道害怕,伤心,其他的事她还顾不上想,跟安元志哭道:“太师让你去见他,尽快去见他。”

    “他病得很重?”安元志问道。

    冯姨娘哭着跟安元志喊:“我不是大夫啊!”

    安元志把头点了点,但看着一点孝子模样也没有的,跟冯姨娘说:“一会儿我就找个大夫跟姨娘你一起出城去。”

    “那你呢?”冯姨娘说:“太师急着见你啊。”

    “城里正乱着,”安元志说:“我走不开,姨娘跟太师说,让他等我几天。”

    冯姨娘说:“太师病了,五少爷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安元志嘴里跟冯姨娘说着急,可这人看不出着急的样子来。

    面前这个不是自己生的,打不得,骂不得,自己也没这资格,可冯姨娘还是在伤心之下,忍不住跟安元志说了句:“五少爷,太师再怠慢过你,他也是你父亲啊。”

    安元志看看倒着不少尸体的庭院,跟冯姨娘说:“我命人送你出城去,没事的话,要不再进城来了,城里不安全。”

    冯姨娘拿安元志没办法了,她这会儿觉得天都快塌了,这位却完全没事儿人一样,再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冯姨娘面对着安元志,也说不出来了。

    “来人,”安元志冲院门那里喊了一声。

    一个兵卒应声走了进来。

    “陪姨太太在城里找个大夫,一起送出城去,”安元志跟这兵卒道:“路上要小心一些。”

    “小的遵命,”兵卒大声领命道。

    “姨娘,”安元志又看向了冯姨娘道:“你跟他走吧,他负责带你找大夫,再把你和大夫送出城去。”

    冯姨娘说:“安茹的事你要怎么办?”

    安元志说:“她不是死了吗?”

    冯姨娘说:“就算大姐儿是个小孩子,你也要给她一个葬礼吧?”

    “埋了吧,”安元志给了冯姨娘一句话,做个手势让兵卒送冯姨娘走。

    冯姨娘说:“那大公子他们呢?”

    安元志想说,安元文那帮人关他什么事?不过看冯姨娘哭得一脸眼泪,安元志话到嘴边转了一个弯,道:“姨娘放心,大公子他们的尸体,我会让人好好收殓的。”

    冯姨娘还要问话,兵卒在安元志的视意下,跑上前往冯姨娘的跟前一站,说:“姨太太,请您跟小的走吧。”

    冯姨娘再看安元志时,安元志已经掉脸走开了。

    “姨太太,请吧,”兵卒又催了冯姨娘一声。

    安元志随意地走到一间偏房门前,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把门一下子就又甩上。

    冯姨娘看安元志这样,只得跟着兵卒往外走。

    偏房里家具物件也都被人动过了,地上还倒着两具小丫鬟的尸体,安元志扶起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从带兵入宫,一直忙活到现在,他也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想一想自己干过的事了。

    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安元志把双手握成了拳,然后在心里想着,我他妈真造反了?事情是自己亲手做下的,手上的血虽然在雨水里被冲洗干净了,可血腥味还在,安元志却还是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真实。

    肆无忌惮的把事情做下了,安元志坐在躺着两具尸体的屋子里,感觉到了后怕。

    卫国公府的主卧房里,安锦绣却用一种巨大惊怒之后,没有丝毫悲喜的平静语调,跟袁义把京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袁义呆愣愣地看着坐在床头坐椅上的安锦绣,安锦绣可以像说故事一样把事情说完,他却需要时间来消化。

    “我想先去找平宁,”安锦绣跟袁义说:“然后去漠北元夕,将军让我去那里安个家。”

    袁义还是说不出话来,惊愕之后开始愤怒,原本苍白的脸气得发红。

    “伤好了后,跟在将军的身边,”安锦绣这时已经为袁义想好了出路,道:“几场仗打下来,正好赚些军功。”

    袁义声音低哑地道:“你让我想想,让我缓一会儿。”

    “大哥?”老六子这时在屋外喊:“向大人来了,你见他吗?”

    安锦绣指一指屋里的屏风,说:“我去那里等着,让向远清再给你看看伤。”

    袁义看着安锦绣走到了屏风后面,才跟屋外的老六子道:“请向大人进来。”

    向远清这一回没带徒弟出诊了,自己背着药箱走进了屋里。他来时也不知道是要给卫国公府上的什么人看病,方才听老六子冲屋里喊大哥,还以为是上官勇身边的什么人伤了。等进了屋,发现床榻上躺着的人是袁义,向远清由四平八稳地迈着步,变为跑着冲到了床榻前。

    “向大夫,”老六子跟在向远清的身后说:“我大哥下腹那里让人给捅了一刀,您给我大哥看看吧。”

    向远清看着袁义说:“太后娘娘真的没了?”

    袁义回避了向远清的目光,点了点头。

    向远清一下子瘫坐在安锦绣方才坐过的坐椅上,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

    老六子看向远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大敢开口催了。

    袁义又看着帐顶发呆躺了一会儿,才跟向远清道:“向大人受惊了吧?”

    向远清说:“在家中等死的滋味不好受。”

    “那大人以后有什么打算?”袁义问向远清。

    向远清左顾而言他道:“我先替你看看伤吧。”

    袁义的伤口被军医和随行去皇陵的太医处理地很好,向远清这会儿能做的,也只是给袁义换一种他自己配制的伤药,又开了几张药方,交给老六子,让老六子去按方拿药。

    老六子拿着药方说:“这会儿京城里还有药铺开门吗?”

    “大街上都没有行人了,哪还有药铺开门?”向远清道:“我府里存着一些药材,你去我府里拿药吧。”

    老六子就跟袁义说:“那大哥你等我一下,我再去向大人的府上一趟。”

    老六子跑出去后,向远清才又问袁义道:“太后娘娘真的没了?”

    袁义点头,说:“天幕山大火,将,卫国公爷没找到太后娘娘。”

    “没找到,也不能说人就没了吧?”向远清忙就说道:“你们找了没有?”

    袁义这一回看着向远清道:“找过了。”

    “那你……”向远清说了两个字出来后,突然就闭了嘴。袁义这会儿躺在上官勇的卧房床榻上,这说明什么?向远清上下看看袁义,皇帝死了,太后死了,这个时候京城落在了上官勇的手上,这里面要说没点事儿,向远清是绝对不相信。

    袁义被向远清盯得心里发毛,想说话又却找不到话题。

    向远清却又是一笑,大人物们的“游戏”,他一个替人看病的大夫能掺合吗?“这次伤得不轻,”向远清跟袁义道:“要好好养着,伤口长好之前,别想着跟人动武。”

    袁义愣怔地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向远清。

    向远清起身就跟袁义告辞,说:“这会儿城里正乱着,府里没我这个主心骨不行,袁总管,我就先走一步了。”

    袁义也不留向远清,这个时候向远清要何去何从,他是真没心思过问,抬手冲向远清抱拳道:“向大人保重。”

    向远清背着药箱往外走,脚步迟缓,显得沉重万分,却一刻也没有再停留。

    “主子?”向远清出屋之后,袁义躺在床上喊了一声。

    安锦绣走出屏风,看看又关上的房门,走到了床边。

    “我不打算待在军里,”袁义跟安锦绣道:“我还是跟主子你去找平宁少爷吧。”

    “什么?”安锦绣一愣。

    袁义这会儿好像是缓过来了,也拿定了主意,跟安锦绣说:“我对从军不感兴趣。”

    安锦绣突然眼眶一红,说:“你不必再为了我……”

    “把你安顿好,”袁义打断了安锦绣的话,道:“我就到处去走走,这是我想过的日子。只是我现在不能动弹,跟你一起上路,我怕连累你。”

    安锦绣坐在了床榻边上,说:“你的伤要好好将养,怎么能赶路呢?”

    “京城是个能让我养伤的地方吗?”袁义看着安锦绣笑道:“将军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路的,眼看着这天下就要兵荒马乱了,让我那几个兄弟跟着吧。你别怕拖累他们,等把你和平宁少爷送到了元夕城,他们再到将军的军中效力也一样。”

    “袁义啊。”

    “你就当圆我的心愿,”袁义小声道:“不要跟我争了,将军不可能放心你带着几个普通侍卫上路的,说起来,你对老六子他们也有恩,当年不是主子你,他们怎能到将军的身边效力?”

    “别喊我主子了,”安锦绣跟袁义摆手道。

    “那妹子?”袁义有些玩笑地喊安锦绣道,看着上官勇他喊不出卫朝来,不过对着安锦绣,这声妹子,袁义喊得很顺溜。

    “哥,”安锦绣喊了袁义一声哥,声音有些发颤。

    听到安锦绣的这声哥,袁义心中一阵酸楚,但还是笑着跟安锦绣说:“这样也好,无牵无挂的走,离开京城,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

1181岁月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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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锦绣听了袁义的话后,久久无言。

    “能活着就好,”袁义最后跟安锦绣小声道:“好歹我们都还活着,至于圣上,总会还有机会见面的。”

    “海市蜃楼,”安锦绣跟袁义说道。

    “什么?”袁义听不明白。

    “就像一座房子,建在虚空中,”安锦绣说道:“现在风吹云散,一切归零。”

    袁义想了又想,最后长叹一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离京?”

    安锦绣说:“越快越好吧。”

    上官勇原本觉得安锦绣在京还得待一段时日,他还能陪陪自己的媳妇,没想到他这一忙就没能停下来。有很多上官勇事先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一下子就堆到了他的跟前,这让上官勇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只见了安锦绣三面。

    京城四门关了整整四日之后,大理寺在城中抓了两百多个强匪,一起拉到刑场砍了脑袋,随着这两百多颗人头的落地,京城的四门才在关了四日后,重新打开。

    在这天的晚上,上官勇跟韦希圣一帮大臣正议着事,上官睿又命人给他送了急信来,说周宜到了三塔寺的军中,急着见上官勇。

    上官勇接到信后,匆匆回了卫国公府,这个时候,安锦绣刚喂袁义喝了药。

    “周宜到了军中,”上官勇把上官睿的信给安锦绣看,说:“我得去军里一趟了。”

    安锦绣把上官睿的书信细细看了一遍。

    上官勇打量着安锦绣的脸色,说:“周宜能为了什么事找我?”

    “跟周大将军好好说说话吧,”安锦绣放下了上官睿的书信,跟上官勇道:“他这个时候来找将军,一定已经想好他们周家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

    “你是说?”

    “他若是还想着皇家,那这个时候,他应该去寻白承泽和白承英,”安锦绣说:“而不是来找你。”

    “白承泽和白承英都还没有消息啊,”上官勇说道。

    “周宜是在军中人脉深厚的大将军,”安锦绣一笑,低声道:“白承泽和白承英都会找他的。”

    上官勇下意识地皱眉头。

    “卫**的前生就是周家军,”安锦绣伸手把上官勇的眉头抚平,道:“如今要对付你,没有人比周宜更适合。”

    上官勇点点头,说:“我们都是周大将军的旧部。”

    “不过他现在来找你,”安锦绣说:“有八成的可能,他是站在将军你这边的,所以白承泽和白承英在周宜这里失算了。”

    “八成的可能?”上官勇说:“那还有两成是什么?”

    “周大将军当众骂你叛君造反,学周相那样做个忠直之臣,”安锦绣说:“激起卫**兵变最好,激不起来,他也好当个青史留名的忠臣不是?”

    上官勇把安锦绣的话想了想,他怎么想周宜这样的人,还成不了第二个周孝忠。

    “会有很多人学周孝忠的,”安锦绣跟上官勇道:“不会是世族大家,因为跟这些人逐利不讲忠心,不过天下间还是有人愿意随君王去死的。”

    “那要怎么办?”上官勇问道。

    “这是各人的选择,将军你管不了,就不要管了,”安锦绣说:“等天下大局已定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再殉旧朝君主了。”

    上官勇的眉头刚被安锦绣抚平,这会儿又皱了起来。

    “他小叔是懂这些的,”安锦绣说:“这方面的事情,你多多问他的意思。”

    上官勇说:“我连夜就走,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明日就走吧,”安锦绣却说道:“再留下去,我会让你为难的。”

    上官勇说:“我能有什么为难的?”

    “你不想你的兄弟们见到我,”安锦绣说道:“再说,我留下来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上官勇一下子站起了身来。

    “我也不想见你的兄弟们,”安锦绣抬头看着上官勇道:“我羞于见他们。”

    上官勇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跟庆楠那帮兄弟,说安锦绣的事,在这事上,上官勇是难于启齿的,也许以后他能坦然说出当年的这段往事,可现在他做不到。

    “是我对不起你,”安锦绣往上官勇的怀里一靠,伸手抱住了上官勇。

    上官勇抬手摸了摸安锦绣的头,说:“怎么还要说这样的话?袁义跟我说,他带着老六子几个人跟你走,他们知道怎么跟袁英和袁白联系。”

    “我知道,”安锦绣说。

    “平宁调皮,”上官勇又道:“找到这小子后,你不要宠着他,该管教就要管教。”

    “好,”安锦绣又一次应声。

    “来人,”上官勇扭头冲门外道。

    “在,”一个亲兵应声道。

    “去备马,”上官勇道:“我们出城。”

    “是,”这个亲兵领命跑走了。

    “我给你拿件外袍去,”安锦绣起身道:“这天又冷不了少。”

    上官勇看着安锦绣往衣柜那里走,突然就上前一步,抱起了安锦绣,迈步走到了床榻前。

    “将军?”安锦绣声音很低地喊了上官勇一声。

    上官勇抱着安锦绣倒在了床上,吻住了安锦绣的嘴唇,把安锦绣要说的话吻了回去。

    “我不能送你走了,”上官勇跟安锦绣小声道:“要等我。”

    “好啊,”安锦绣的手抚过上官勇的额角鬓边。

    上官勇俯身看着安锦绣,之后猛地一下覆身下来。

    亲兵们备好了马,久等不到上官勇出来,一个亲兵头目只得又跑回到了卧房门前,开口想喊上官勇的时候,却又听到了一阵很轻微的喘息声。亲兵头目还是个没成亲的大小伙儿,听到这声音后,涨红了脸,一声没敢出,转身又往外跑了。

    云消雨散后,上官勇看看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衣带,伸手指缠了缠安锦绣披散下来的青丝,跟安锦绣小声说:“我可能做鬼也会缠着你了。”

    安锦绣先是一惊,觉得上官勇这话说的不吉利,可是随后就又笑了起来,说:“我们以后是要埋在一起的,自然就是做了鬼也会在一起的。”

    低头再亲亲自己媳妇香汗淋漓的脸,上官勇起身穿衣。

    安锦绣半跪在床榻上,替上官勇把衣带一一系好。

    “我走了,”上官勇替安锦绣理了理头发,小声道:“给我来信。”

    安锦绣点头。

    夫妻二人不是第一次分离了,又都是干脆人,心里再依依不舍,这一次的分别,也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说好不再分开,有的时候人又的确拼不过命数,所以说好的话,想要做到,太难。

    上官勇带着人连夜离京,把京城又一次交给了安元志。

    上官勇离京后不久,安锦绣就跟袁义、老六子几个人叫开了东城的城门,赶着两辆马车出了城。

    安元志得到消息,骑马赶到东城外的时候,就看见他姐姐一个人站在一条大雨之后,泥泞不堪的小路上。

    安锦绣看见安元志一个人骑着马到了自己的跟前,神情间还是一片漠然。

    安元志下了马,说:“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安锦绣说:“这路马车不好走,老六子他们先带把马车拉过去,让我在这里等一下。”

    安元志往小路前头看了看,说:“为什么不走官道?”

    安锦绣简单道:“官道不太平。”

    安元志语塞,小心翼翼地看着安锦绣,说:“姐,你这就走了?”

    “你回去吧,”安锦绣说:“日后自己小心。”

    安元志陪着安锦绣站了一会儿,不时看看小路前头,又不时扭头看自己的姐姐。

    安锦绣却只看着小路的前方,没有看自己的弟弟一眼。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安元志问安锦绣。

    安锦绣不答。

    “不见我了吗?”安元志又问。

    安锦绣还是不说话。

    安元志走到了安锦绣的身前,往地上一蹲,说:“这地太烂了,我背你过去。”

    安锦绣不动,安元志就倔强地蹲着,一直等在那里。

    “你回去吧,”安锦绣开口道:“我自己会走。”

    安元志蹲着不动,说:“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我答应你的事,一件也没做到,以后,以后你是不是不认我了?”

    安锦绣幽幽一叹。

    安元志扭头,无措也惶然地看着安锦绣,说:“你不认我了?”

    安锦绣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她跟安元志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就像面前一个叉路口,她往左走,而安元志往右走,他们不再是同路人,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姐!”安元志声带哀求意味地喊了安锦绣一声。

    安锦绣轻轻趴在了安元志的后背上。

    安元志背起了自己的姐姐,往小路的前方走去。

    泥泞的小路上铺满了落叶,今天的夜空云层堆积得很厚,是以夜空不见星月,天地间一片昏暗,是一个可以将所有人都吞没的黑夜。

    听着自己脚踩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安元志突然就想起那年他送自己的姐姐出嫁,也是像今天这样把安锦绣背在背上,那时,安元志稍稍回忆了一下,就想起那一年盛夏时节,风暖花落,他背着安锦绣走过的路上满是落花,空气中都氤氲着夏日里浓郁的花香。

    脚下被枯枝绊了一下,安元志一踉跄,但马上就又稳住了身形。眼前的路泥泞,落叶枯黄,一片萧瑟,安元志就觉得他背自己的姐姐,从繁花似锦走到了花谢叶落,走过了一轮岁月的枯荣。

    “姐,”安元志问安锦绣道:“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了吗?”

1182雨夜独行

    小路不长,安元志放慢了脚步,也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老六子几个人看见了安元志,忙都迎上前去。

    袁义靠坐在车窗前,冷冷地看着安元志,跟老六子几个人道:“都给我站住。”

    老六子几个人对袁义的话都是听的,忙都停下了脚步。

    安元志在小路的尽头停了步。

    安锦绣拍一下安元志的肩膀。

    安元志慢慢放下了安锦绣,看着安锦绣从自己的身前走过去,伸手把安锦绣的衣袖一拉,低声道:“姐,你要去哪里?”

    “你想当皇帝?”安锦绣这一回看着安元志小声问道。

    安元志一愣,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藏在心里最隐密的心思被人一语道破,安元志有瞬间的惊慌,甚至往后倒退了一步。

    “有些事不能怪别人,”安锦绣说道:“你自己不愿做,没人能逼你去做。”

    安元志低头看着自己沾着泥的双脚。

    “我不担心将军,”安锦绣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冷声道:“上官睿不会让你伤他分毫,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在卫**里耍手段,你占不到便宜。”

    安元志先是愣愣地听着安锦绣说话,然后抬头,最后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为了江山,”安锦绣说:“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意外。”

    “我,”安元志想赌咒发誓,可是随即就想到,他跟安锦绣发誓不是一回两回了,要说的誓言到了嘴边,又被安元志咽了回去。

    安锦绣又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往袁义那里走去。

    “姐,”安元志又喊了安锦绣一声。

    安锦绣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安元志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出声,现在他说什么,安锦绣都不会相信了,那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走吧,”袁义依着车窗坐在车中,看着安锦绣走到了车前,担心不已地看着安锦绣说道。

    安锦绣也没用老六子几个人帮忙,自己就上了车。

    袁义又看一眼站在小路尽头的安元志,旷野里,天地辽阔,安元志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只影孤单。袁义微微叹一口气,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袁义不愿去想,放下了车窗帘,跟老六子几个人说了一句:“我们走。”

    老六子几个人倒是看着安元志犹豫不决,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总得跟安五少爷道声别什么的。

    “走啊!”袁义在车里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老六子几个人上了马,袁申、袁笑分赶了两辆马车,一行人往东走去。

    安锦绣走得很干脆,跟着上官勇离开帝宫的时候,她没有回头看帝宫一眼,这会儿跟着袁义离京东行,她也没有再回头看看身后的京都城。

    安元志看着安锦绣坐着的马车消失在自己目光所及的尽处,然后慢慢转身,往自己的来时路走去。

    在夜空堆积的云终于变成了雨,却又矜持,只微雨飘落,细细密密地,在天地间织起了一张网。

    安元志蹒跚独行,这一条小路,他走了很久。安锦绣潇洒而去,看不出半点的留念,安元志看着自己前方的路,京都城就静立在他的前方,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影子,安元志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要去哪里另寻一片天地,不过他知道,他的天地就在眼前,是青云路也好,是沼泽泥潭也罢,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无关旁人。

    东城门前,庆楠背着手来回走着,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五少爷回来了!”有眼尖的兵卒看见骑马往城门这里跑的安元志后,马上手指着安元志,跟庆楠大声禀道。

    庆楠看着安元志骑马到了自己的近前,没好气地开口道:“我听说你送人去了?”

    安元志下了马,说:“是。”

    庆楠说:“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要你五少爷亲自去送呢?”

    安元志笑了笑,问庆楠道:“我们回城?”

    看安元志牵着马往城里走了,庆楠也只得走在了安元志的身旁,说:“我听说是老六子他们护卫出行?”

    安元志嗯了一声,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庆楠说:“他们送谁走?”

    安元志说:“庆大哥,你这是在审我吗?”

    “什么?”庆楠冲安元志一瞪眼。

    安元志看着庆楠一笑,笑容腼腆,简直不像是应该在安元志脸上出现的笑容。

    “你这是?”庆楠心肝一颤,不知道安五少爷这是又要闹什么妖蛾子了。

    安元志牵着马进了城,翻身就上了马,跟庆楠说:“庆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不是,”庆楠还没来及喊,安元志已经驾的一声,催马往前跑走了。

    “这小子,”庆楠站在城门口愣了半天,最后只能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骑马奔跑在京城街头的时候,安元志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甚至在一家酒楼前停马驻足,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买醉一回。

    酒楼里亮着灯,老板夫妇俩知道门外站着一位军爷,战战兢兢地等在大堂里,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出去跟这位军爷说一声,酒楼还没有准备重新开张做买卖。

    “妈的,”安元志看着酒楼的招牌看了一会儿,最后骂了一声,一甩马鞭,往前走了。

    “没事吧?”车厢里,袁义小声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摇了摇头。

    “那就什么也别想了,”袁义劝安锦绣道:“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天下大乱之后,还会有好日子了吗?安锦绣替袁义掖了掖身上盖着的被子,说:“我在想见到平宁后,我要跟他说什么。”

    说到了上官平宁,袁义脸上的神情显得轻松了一些,说:“平宁会很高兴的。”小胖子是个憨货,好糊弄,跟上官平安那根本不在一个段数上,他们这么多人弄不过一个上官平安,不过上官平宁,袁义自信满满,这小胖子都不用安锦绣开口,他几句话估计就能把小胖子给拿下了。

    安锦绣听袁义说得这么笃定,心情好像也好了一些。

    雨渐渐地越下越大。

    老六子几个人却没有减慢赶路的速度,一行人冒雨前行,很快,京都城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身后。

    周宜在第二日的傍晚时分,见到了上官勇。这个时候,周大将军正站在三塔寺的废墟前,看着一尊失了头的佛像愣神。

    上官勇也看了看这尊佛像,感觉似曾相识,却不愿细想,冲着周宜一躬身,喊了周宜一声:“老师。”

    周宜回身看看上官勇,他们已经数年未见,不过现在不是述久别重逢之情的时候,周宜开口就问上官勇道:“京城里怎么样了?”

    上官勇说:“差不多已经太平了。”

    周宜说:“城门开了?”

    上官勇点头道:“开了。”

    “那京里的大臣们,你准备怎么办?”

    上官勇说:“他们行动自由。”

    周宜说:“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上官勇点点头。

    周宜在上官勇的跟前踱了几步,道:“这样也好,勉强把人留下,不用心,你等于白养这些人。”

    上官勇说:“老师?”

    “知道白承泽现在在哪里吗?”周宜冲上官勇摆了摆手,问道。

    上官勇说:“他应该是往南边去了。”

    “李钟隐?”

    “是。”

    “那你怎么办?”周宜说:“也带兵南下?”

    上官勇说:“我觉得还是先稳住京畿之地更好。”

    周宜松了一口气。

    上官勇说:“老师在担心什么?”

    周宜说:“卫朝啊,我不管你现在在打什么主意,我就跟你说一句话,现在不是称帝的时候。”

    “称帝?”上官勇说:“老师,我没想过这个。”

    在周宜听来,这是上官勇不肯跟自己说实话,京城都握在手里了,这位不想造反,是想干什么?卫**现在兵强马壮,几场恶仗打下来,把祈顺朝的各路军掰开来细数,卫**不排第一,也没哪路军敢占这个位置,上官勇有造反的底气啊。

    “老师,”上官勇说:“我没想到你会来。”

    周宜手指点点上官勇,说:“卫**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上官勇说:“当然不是,这是老师托付到卫朝手里的。”

    “好好带着他们,”周宜低声道:“就跟带兵打仗一样,军中兄弟的命这会儿都在你的手里,生路,死路,就看你怎么带他们了。”

    上官勇点头,然后问周宜道:“那老师你?”

    “我一个老头子还能怎么蹦跶?”周宜叹道:“就是不放心,跑来看看。”

    上官勇说:“有劳老师费心了。”

    “这么多条人命,我能不费心吗?”上官勇就是官做的再大,周宜跟上官勇说话,也不会客气,直接就道:“你知道我在家里听到京城的消息后,我几天没合眼吗?”

    上官勇说:“这事是出的突然。”

    周宜扭头又看大火之后的三塔寺,说:“这寺里的僧人都不见了,我几个儿子都是让主持和尚批的八字,没想到啊,他竟然不是个得善终的。”

    上官勇接不上周宜这话。

    周宜却也不要上官勇接话,跟上官勇道:“你不带兵南下,那白承泽就有可能在南边称帝了。”

1183傻柯儿

    “天空一声巨响,访问……”

    “他就是称帝了,我既然不打算做他的臣子,”上官勇跟周宜说道:“那我就不用怕他这个皇帝。”

    周宜点了点头,突然又问上官勇道:“那如果是白承英称帝呢?”

    上官勇拧了拧眉头,看来安锦绣说的没有错,白承泽和白承英都找过周宜了。

    周宜追问上官勇道:“你准备怎么办?”

    上官勇说:“老师,那我们就等等看看吧。”

    周宜说:“等什么?”

    上官勇踩着脚下的一块石头,道:“等着看他们两个谁称帝吧。”

    周宜说:“你不事先做好打算吗?”

    上官勇挪开了自己的脚,细看之下,才发现自己踩着的是一根佛像的手指。

    “卫朝?”

    “我现在的打算就是稳住京畿之地,”上官勇跟周宜道:“谁称帝,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周宜抬手在上官勇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知道庆帝白承意被剌身亡,太后安氏死在了天幕山的消息后,周宜跟自己身边的门客幕僚们商议了一天一夜,最后得出祈顺朝日后一定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结论。对于周宜来说,他现在没有争天下的资本,他所能做的就是保住周家手里现有的富贵。而这富贵要如何保?在周宜看来,不是去投靠新帝,而是应该去投靠手中兵马最多的那个人,因为天下大乱之后,只有兵马才是最要紧的东西。

    “现在所有人都在想出路,”周宜低声跟上官勇说道:“等等看也好。”

    上官勇一脚踢开了脚下的佛指,道:“老师放心吧,我不会把兄弟们往死路上带的。”

    周宜站在三塔寺前往南方看去,神情凝重,那里会有一场恶斗,只是他和上官勇都只是看客了。

    半月之后,江南符乡的汀水渡口前,白承英站在船头,目光冰冷地看着河岸上的白承泽。

    一路的逃亡,白承泽的身边此时只剩下两个侍卫,三人都是周身的狼狈,两个侍卫甚至需要互相搀扶着走路。

    白承英看一眼白承泽缠着纱布的颈项,明知故问地问白承泽道:“受伤了?”

    白承泽看见白承英后,心中便已绝望,他离李钟隐派来接应他的人只隔着一道汀河水罢了。

    “白承泽,”白承英说:“当年你在这里杀了符乡林家满门的时候,你想过自己的今天吗?”

    符乡林家,白承英不说,白承泽就不可能想起来这个清贵人家,“死了的人,我从来不想,”白承泽跟白承英道:“就为了杀我,你不用亲自来这里的。”

    “你倒是不畏死,”白承英冷笑道:“这么不畏死,你一路上如丧家之犬一般地跑什么?”

    “能不死,我当然不愿意死,”白承泽说道:“你一路命人杀我,没有成功,你这是沉不住气了?”

    “四哥的仇,我一定得报,”白承英说道:“不杀了你,我日后无颜去见四哥。”

    “四哥,”白承泽一笑,道:“我想四哥这会儿更愿意看着你用心重整江山吧?”

    “你不死,”白承英冷笑道:“我如何重整江山?”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啊。”

    “白承泽,我既要报仇也要江山,”白承英道:“你见不到李钟隐了,死了这条心吧。”

    白承泽看看面前的渡口,想渡河的人这个时候都远远地躲开了,河岸上一片沙石地,无遮无挡,无处可逃。

    白承英慢慢抬起了手。

    几条兵船上的兵卒看白承英抬手,马上就张弓搭箭,箭头对准了白承泽。

    “王爷!”两个侍卫还是忠心的,把白承泽护在了身后,一个侍卫跟白承泽急道:“您快走吧!”

    人跑不过箭,白承泽跟两个侍卫道:“你们走吧。”

    “王爷?”

    “不必再护卫我了,”白承泽道:“自寻生路去吧。”

    两个侍卫护着白承泽往后退,没一个听白承泽话的。

    “白承泽,”白承英这时在船头冷道:“跟着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白承泽看着站立船头,衣袂飘飘的白承英,叹了一句世事无常,没想到到了最后,跟自己对上的人是不白承允,不是安锦绣,而是白承英。

    “放箭!”白承英大声下令道,看着白承泽的目光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箭如飞蝗,两个侍卫当场被乱箭射死,尸体却一时之间站立不倒,替白承泽挡下了不少的飞箭。

    胸膛一痛,白承泽身形踉跄着,跪倒在地。

    白承英如同一个冷眼旁观者,跟白承泽说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

    白承泽深吸了一口气,小声笑道:“李钟隐投到你的门下了。”

    “白承泽,你的名声太坏,你若是成皇,”白承英说道:“怕是上官勇会第一个带兵杀到江南来吧?李老元帅还不想跟上官勇兵戎相见,所以我替他跟你说一声抱歉。”

    不想跟上官勇兵戎相见,这是背叛的理由吗?白承泽摇了摇头,跟白承英道:“良禽择木而栖,只可惜你也未必就是好的枝头。”

    “杀了他,”白承英下令道。

    远处的人群里,这时发出了惊叫声。

    白承英和兵卒们一起往惊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十几匹马冲出了人群,朝渡口这里飞奔而来,转瞬即至。

    “王爷!”有亲兵大喊着,拉着白承英就往一旁躲避。

    趴卧在马鞍上,将身形藏起的小孩,突然坐直了身体,手执弩弓,瞄着白承英就放了一箭。

    船上的弓箭手们,忙也放箭。

    小孩这时已经到了白承泽的跟前,冲白承泽伸出了手,大声道:“上马!”

    白承泽由这个小孩拉着,上了这匹马。

    “白柯,”白承英站在船头,喃喃念道:“安锦绣竟然放了他?”

    中箭倒地的马,嘶叫哀鸣,不多时,马血就将渡口前的沙石地染红了一片。

    白柯一直策马跑在马群的最里面,让这些马当他和白承泽的挡箭牌。

    “追!”白承英在船头下令道。

    忙就有兵卒下了船,追到了岸上。

    “王爷,”一个幕僚站在白承英的身后,跟白承英小声道:“白承泽尚数箭,两箭都在要害处,这个人活不了了。”

    白承英道:“我们上岸去。”不亲眼看到白承泽的尸体,他如何能安心?

    追兵们追着白柯到了一处芦苇荡后,失去了白柯的踪迹。

    “进去找!”领头的将官命部下们道。

    深秋的芦苇荡,芦苇枯黄,白色的芦花已经枯萎,却仍然扑天盖地长成一片,在风中摇曳,给了躲藏者最好的庇护。

    “你忍一下,”白柯拖着白承泽泡在芦苇荡中河水不算太深的地方,小声跟白承泽道:“我一会儿就带你去看大夫。”

    白承泽拍了一下白柯的手,示意白柯放开紧紧拽着他的手。

    白柯扭头看白承泽。

    “你怎么会来?”白承泽问白柯道。

    “看着我的人去上官勇那里了,”白柯说道:“我半路偷跑了。”

    “你知道我在江南?”

    “你一定会找我师父的,”白柯说:“我不来江南,我要去哪里找你?”

    白承泽说:“不恨我?”

    白柯没有答白承泽这话,恨当然恨,他现在就没有喜欢的人,只是他也不想看着白承泽死,这个理由白柯说不上来,总之他就是不想看着白承泽死。

    “水里是不是很冷?”白承泽问白柯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白柯冲白承泽不耐烦道:“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一会就没有机会了,”白承泽笑道。

    白柯忙就低头看,这才发现水面上已经荡漾开了几缕血丝,“你把身上的箭拨了?”白柯马上就急道。

    “没用了,”白承泽这一回再张嘴说话时,鲜血从嘴中溢出,瞬间又将衣领染红了一片。

    “我带你去看大夫,”白柯拖拽白承泽就要走。

    “柯儿,”白承泽握住了白柯的手,小声道:“你听我说。”

    “先保命啊!”白柯跟白承泽小声喊道。

    “不要去找李钟隐,”白承泽却跟白柯道:“他现在是白承英的人了。”

    “我们先去看大夫,”白柯不想听白承泽说话。

    “仔细找找!”远远的,一个兵卒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柯的身体一僵。

    “你是上官勇的儿子,”白承泽把白柯的脸扳着,面对着自己,说道:“去找上官勇,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去。”

    白柯说:“你是不是要死了?”

    “成王败寇,”白承泽说:“我没什么可怨的。”

    “你再忍一下啊,”白柯求白承泽道:“等这帮兵过去,我就带你去找大夫。”

    白承泽伸手,将白柯眼角的眼泪拭去。

    “父王!”白柯哭着喊了白承泽一声。

    白承泽心里啊了一声,原来这儿子还愿意喊他一声父王。白柯到了白承英的手上,倒是一个可以要挟上官勇的砝码,白家的江山可能还有重整的希望,白承泽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会面临一个选择。

    “只是中箭啊,”白柯却不了解白承泽此刻心中的天人交战,低声求白承泽道:“你再忍耐一下,我很快就带你去看大夫,我,我现在给你上伤药有用吗?”

    “傻柯儿,”白承泽轻轻叹了一口气,动动手指,又一次拭去了白柯的眼泪,小声道:“我的儿子不应该这么傻啊。”

1184我叫锦绣

    白柯手里捏着装伤药的小瓶子,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怎么做,半泡了在水里,伤药洒在伤口上,能管用吗?

    “去找上官勇,”白承泽跟白柯强调道:“你听我的话,这一次,我没有害你。”

    “你死了才是害我!”白柯抹着眼泪,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小孩就已经哭红了眼睛。

    “死了就不会再害你了,”白承泽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父……”

    白柯要叫,被白承泽掩住了嘴巴。

    “去找上官勇,”白承泽又一次说道:“你师父叛了我,你也,你也不可能再是他的弟子了,这个时候,只有上官勇那里,对你来说是安全的。”

    几句话说完,白承泽的力气似乎用尽了,人泡在冰冷的湖水里,也不觉得冷,全身麻木,白承泽心里突然就在想,原来死的滋味是这样的。

    白柯搂着白承泽,将身影隐在芦苇投在水里的阴影下。

    几个兵卒划着船,从两个人的不远处过去,几只沙鸥被兵卒们惊起,扑棱着翅膀从芦苇丛中飞出,往空阔的天际飞去。

    白承泽看着白柯,小孩微微上挑的眼角,像极了他的母亲,“不哭了,”白承泽跟白柯道:“方才我跟你说了什么?”

    白柯抿着嘴不说话。

    “说话!”白承泽加重了语气。

    白柯擦拭着白承泽嘴角边的血。

    “柯儿!”白承泽喊了白柯一声,大团的鲜血又从嘴里涌出。

    “去找上官勇,”白柯哭道。

    “再见面的时候,要记得喊他父亲,”白承泽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小声道:“你是他的骨血,他会照顾你的。”

    白柯的眼泪滴到白承泽的脸上,带着这小孩的体温,让白承泽的心头多少有了一些暖意。

    “早知道这样,不如不要争这天下了,”白柯抽噎着道。

    白承泽没感觉后悔,也没有生出怨天尤人之感,愿赌服输,败了就是败了。白承泽伸手抚过白柯的眼睛,目光柔软,“再叫我一声,”他跟白柯道。

    白柯不喜欢白承泽现在看着他的目光,这目光总让小孩感觉,他的父王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柯儿?”

    “父王。”

    “江南的风景很好,”白承泽跟白柯低声道:“山清水秀,就把我留在这里好了。”

    白柯看白承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有气无力,忙抬手拍了拍白承泽的脸,小声叫道:“父王?”

    “我叫锦绣,”女孩眉眼带笑地从自己的身边小跑着走开,花容月貎。

    那时满园的春色正浓,他们彼此都在最好的年华里,花园邂逅,故事还没有开始,还没有沾染抹不尽的血色,那时候,白承泽执拗地看着白柯,如果他在那时候就把这个从自己身边跑开的女孩,拥抱进自己的怀里,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我叫锦绣。

    白柯的身后天空湛蓝如洗,白承泽的耳边回响着这个含羞带怯的软侬低语,嘴角最终舒展开了一丝自嘲的笑意。拼命伤害争斗之后,自己到了最后,竟然只想着这个叫锦绣的女人,“白承泽,你还真是可笑,”白承泽在心里跟自己说道。

    “父王?”白柯拼命摇晃着白承泽的身体。

    白承泽的眼前闪过那一角因主人跑动而飞扬的裙角,“锦绣,”白承泽喃喃自语了一句,任自己在一片冰冷中没顶,再也没有挣扎,五皇子白承泽在这时服从了自己的结局。

    白柯没能听清白承泽的话,将头低下,耳朵靠在了白承泽的嘴边上。

    芦苇荡外,兵卒又找了一条船,停在了白承英的面前。

    “找到人了?”白承英问道。

    几个兵卒一起摇头。

    白承英跳上了这条小船,道:“白承泽受了伤,白柯又是个小孩,他们跑不远,搜。”

    “是,”兵将们一起领命道。

    芦苇荡里水路复杂,小船划进其中之后,人一下子就能迷失了方向。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白承英才站在船头,看着面前清澈可见底的浅水,他的五哥就躺在水下。血水已经随着流水漂走,这片浅水现在干净清澈的,不像应该是让白承泽这样的人葬身的地方。

    一个兵卒跳下船,潜到水下,试了试白承泽的颈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浮出水面,跟白承英大声禀报:“王爷,他死了。”

    他死了,这三个字将白承英震得身子在船头晃了两晃。

    “王爷?”幕僚忙就伸手扶住了白承英。

    白承英站稳了身体,轻轻推开了幕僚扶着他的手。

    幕僚说:“王爷,这尸体您要怎么办?”

    “你们都退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白承英说道。

    幕僚忙道:“王爷,白柯还没有找到啊。”

    “那小孩一定走了,”白承英说道:“不愧是白承泽养出来的儿子,知道带不走的东西,就要丢弃。”

    幕僚听白承英话说的森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冲兵将们招了一下手。

    众人分上了另外几艘船,将白承英一个人留在了这处芦苇荡里。

    白承英也没到白承泽的近前去,就站在船头远远地看着白承泽沉在水下的尸体,看了许久之后,白承英抬头望天,说道:“四哥,我替你报仇了。”

    天空里,一群北来的雁从白承英的头顶飞过。

    白承英慢慢地跪在了船头的甲板上,抱头听不出是哭还是笑的闷哼了两声,然后抬头看向了水中的白承泽,狠声道:“白承泽,这样的死法太便宜你了!”

    他应该将这个人碎尸万断,扒皮拆骨,让这个人在痛苦哀嚎中死去,白承英在心里疯狂地想着,他怎么让这个人就这么死了?死在这个人手上的人们,会不会正在怪自己,怪自己让白承泽这就么死了?

    白承泽沉在水底,身上的飞箭被人取下,衣衫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整理过,这个人如今就像一个在水中沉睡的人,那面孔英俊一如从前。

    白承英慢慢地又站起了身来,弯腰把船篙拿在了手里,跟白承泽又说了一句:“你就慢慢烂在这里吧,你这样的人,不配入土为安!”

    风起,水波轻轻晃动了小船。

    白承英撑着小船往芦苇荡外去了。

    水面上荡漾着涟漪,只是这一圈圈涟漪到不了水面之下,有水中的游鱼游到了白承泽的身边,一条两条,越聚越多。人葬入土中,尸骨最终会消失不见,葬身在水中的人,其实也一样,只是消失的速度会更快一些罢了。

    白承英船到了岸边,看见李钟隐带着人正在岸上等他。

    “白承泽死了?”李钟隐见到白承英后,躬身一礼后,开口就问白承英道。

    白承英上了岸,低声道:“他的尸体这会儿还能看,老元帅要去看看吗?”

    李钟隐打量着白承英的神情。

    白承英这会儿脸色并不好看,脸颊发红,嘴唇却发白,看着像是发热的样子。

    “王爷身子不舒服?”李钟隐问白承英道。

    白承英冲李钟隐摆了摆手,道:“我无事,老元帅要去看一下白承泽的尸体吗?”

    李钟隐说:“不用了,末将这辈子看过的尸体太多,白承泽的尸体,想必跟其他的尸体没什么不同。”

    白承英往自己的马那里走去,说:“我让他死的太舒服了。”

    李钟隐回头看看眼前的这片芦苇荡,道:“王爷,什么样的死法都不可能是舒服的,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白承英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李钟隐。

    李钟隐说:“王爷觉得白承泽应该是个什么死法?”

    这个问题白承英答不上来。

    一个兵卒这时推着一个商贩模样的中年人,到了白承英的跟前,跟白承英禀道:“王爷,那些马就是他的。”

    “王,王爷,”这商贩一下子就给白承英跪下了,边磕头边道:“小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人的马是被人硬抢了啊!”

    白承英挥手让兵卒把这个商贩带下去。

    商贩被拉拽出去老远了,求饶声,还是能传进白承英的耳朵里。

    李钟隐小声道:“真的是白柯?”

    白承英说:“我的侄子,我还不至于不认识。”

    李钟隐说:“那王爷的意思是?”

    “他是你的弟子,”白承英看着李钟隐道:“老元师觉得本王应该拿白柯怎么办?”

    李钟隐须发皆白,只是站着的时候仍是腰腿笔直,一军之帅的威仪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少半分,他跟白承英道:“王爷,现在不是你计较白柯的时候。”

    “你想放他一马?”白承英沉声问道。

    李钟隐说道:“王爷,末将只是觉得您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白柯不是您眼下的敌人,”李钟隐说着话,把一封急信递到了白承英的跟前。

    白承英看一眼这急信,已经随父姓的席景臣奉上官勇之命,带着席家军正星夜赶往京畿,而齐子阡已经攻下西南境的飞凤城,将豫王白笑原的人头高挂在了城楼之上。

    “两支军都打上了卫**的旗号,”李钟隐跟白承英道:“王爷,您要尽快在江南称帝才行,坐看上官勇坐大,于国,于王爷都不是什么幸事。”

1185失而复得的儿子

    白柯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冷眼看着站在一起说话的白承英和李钟隐,在确定白承英没有命人去动白承泽的尸体后,小孩才转身,身子灵巧,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五日之后,世宗六子白承英在江南称帝,颁旨诰告天下,贤王白承泽的九宗大罪。

    白承英称帝仅三日之后,湘王白少昱以白承英弑君杀兄为由,于封地北阳城,身穿丧服起兵,席卷祈顺半壁江山的战火,由此依次点燃。

    白柯于一月之后,才由江南回到了京畿之地,站在了驻扎在祭城之外的卫**营前。

    “你找谁?”守辕门的将官不认得白柯,没把白柯当一回事的问道。

    “我找上官勇,”白柯说道。

    “什么?”将官听了一愣,现在敢直呼上官勇姓名的人已经很少了,将官忍不住又打量了白柯一眼,小孩衣衫周整,干干净净的,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我找我,”白柯躇踌了一下,才道:“我找我父亲。”

    “你父亲是谁啊?”将官问道。

    安元志从一座营帐里出来,远远地往辕门那里看了一眼,刚想迈步往上官勇的帅帐走,脑子里过过自己方才看到的人,猛地停了脚步,定睛看看站在辕门前的人,大声道:“平安?!”

    辕门前的兵将一起看向了安元志。

    安元志跑到了辕门前,瞪着孤身一人找到军营来的白柯。

    将官往后退了几步,把地方让给安元志。

    白柯看了安元志一眼,把头一低。

    “我,”安元志抬手就在白柯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说:“你跑哪儿去了?”

    白柯挨了安元志这一下,没动弹,也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安元志手指着白柯训道:“你半路偷跑,人将军差点当着你爹的面抹脖子,以死谢罪?”

    白柯这才开口道:“那他,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你想起来人的死活来了?”安元志看着白柯冷道。

    白柯撇一下嘴。

    安元志有火没处发,他也不能真把自己的外甥揍一顿,把白柯拉到近前,上下左右地看了看,说:“没伤着吧?”

    白柯被安元志弄得不自在,简单说了句:“没有。”

    “跟我来吧,”安元志没好气道:“你爹已经准备派人去江南找你去了。”

    白柯跟着安元志走进了这座卫**营里,这时候的白柯不再像儿时那样,对军营充满好奇了,目不斜视地跟在安元志的身后走着。

    安元志径直把白柯带到了上官勇的帅帐前。

    “五少爷,”帅帐前站着的几个中军官一起冲安元志行礼。

    安元志手指指帅帐,小声道:“他们还没有议完事?”

    “还没有,”一个中军官回安元志的话道。

    安元志把白柯往旁边拉了拉,说:“我们两个在这里等一下吧。”

    白柯往帅帐那里张望,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跑了一回后,上官勇还会不会认他。

    “江南好玩吗?”安元志这时问白柯道。

    白柯说:“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江南?”

    安元志说:“你不去江南还能去哪儿?白承泽死前,有个小孩英勇无敌地救了一回人,那小孩不是你?”

    白柯小声说:“是我,怎么了?”

    “没怎么,”安元志说:“反正你爹不生气,我还能说什么?”

    白柯意外道:“他不生气?”

    上官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是拍了桌子的,不过为了这对父子着想,安元志不能跟白柯说实话,“白承泽虽然没安好心吧,不过好歹是他救了你一命,花钱养大了你,”安元志跟白柯说:“你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要报白承泽的这个养育之恩,你爹不拦着你。”

    白柯试图分辨出安元志这话的真假来。

    “别想了,”安元志抬手在白柯的头上揉了一下,“你师父的事,你也不用想了,在你师父看来,白承英一定比白承泽更像个明主。当然,他们私下里互许了什么好处,这个我不知道,从龙之功,白承英若是能重整河山,他李氏一族也就跟着东山再起了。”

    白柯咬了咬牙。

    “回来了,就别再跑了,”安元志跟白柯说道:“恩你也报过了,接下来就老实跟着你爹,孝道,你懂不懂?”

    白柯还没答话,几个将官从上官勇的帅帐里走了出来。

    “过来吧,”安元志把白柯一拉。

    几个将官看见安元志带着一跟他长相极像的小孩走了过来,都停下了脚步。

    一个将官看看安元志,又看看白柯,说:“五少爷,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儿子了?”

    白柯马上就挂了小脸。

    安元志倒是乐了,把白柯的肩头一揽,说:“外甥像舅,这是我亲外甥。”

    “外甥?”另一个将官马上就道:“大哥的儿子?”

    “当年城南旧巷那场大火,没把我外甥烧死,”安元志说道:“这是我姐生的,好容易找回来的。”

    饶是众将官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听了安元志这话后,也全都当场傻住。

    白柯想挣开安元志揽着自己的手,没能挣开,最后只能是看着众将官一笑。

    白柯长得好,笑起来的样子也甜,这小孩真心想讨好什么人的时候,没有不成功的。众将官里就算平日再面冷的人,被白柯看着笑了这一下后,都和缓了脸色。

    上官勇这时走出了帅帐,看到白柯后,也是一愣。

    安元志拿开了手,跟上官勇说:“姐夫,平安回来了。”

    上官勇看着自己的长子,皱一下眉。

    白柯低头站着,不自在地动着双脚。

    “你们爷俩儿说说话吧,”安元志说着话,招呼众将官跟他走。

    众将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跟着安元志走了。

    “进来吧,”上官勇看了白柯一会儿后,低声招呼了白柯一声。

    白柯走进了帅帐,离着上官勇远远地就站下了。

    上官勇坐在了帅帐里的一张椅子上,跟白柯说:“你过来。”

    白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

    “有受伤吗?”上官勇问儿子道。

    白柯摇了摇头。

    “白承泽已经死了这么久,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上官勇又问。

    白柯说:“路上有人追杀我。”

    上官勇的脸马上就是一沉,“白承英的人?”

    “还有我师父的人,”白柯小声道。

    上官勇拉起白柯的双手看了看,这双手可一点也不白皙,粗糙,还结了厚厚的茧子,典型的一双习武之人的手。

    白柯心里还是别扭,但没挣开上官勇握着他的手。

    “白承泽死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上官勇松开了长子的手后,问道。

    “让我来找你,”白柯说:“没再说其他的了。”

    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上官勇绷着脸颊,让他的这张脸更显得刀雕斧凿般的棱角分明了。之前上官睿猜测过,白承泽会将白柯扔给白承英,就算自己当不成皇帝,白承泽也不可能让白氏的江山就此土崩瓦解。上官勇这些日子就在等着,白承英拿白柯来要挟自己呢,没想到,白承泽会让白柯来找他。

    上官勇迟迟不说话,白柯便也不吱声,低头站在上官勇的跟前。独自在外冒险行走了这些日子,白柯也在长大,把安元志和上官睿跟自己说的话再想想,他也能想明白一些事了。这会儿面对上官勇,白柯心情复杂,但恨是没有了。

    “慢慢来吧,”上官勇沉默良久之后,跟白柯道。

    白柯抬头看上官勇一眼,说:“什么慢慢来?”

    “我们两个慢慢习惯吧,”上官勇道:“你对白承泽是怎么想的,我不问,只是平安,从今以后你是我上官勇的儿子。”

    白柯眨一下眼睛。

    “人在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上官勇说:“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堂堂正正了,我只要求你做人做事问心无愧。”

    白柯把头点点。

    上官勇抬手拍了拍白柯的头。

    “那我……”娘亲这个称谓,白柯努力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来。

    “你娘亲很好,”上官勇知道这小孩要问什么,说道:“等这仗打完,我带你去看她。”

    “那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白柯问道。

    “我也不知道,”上官勇说:“你就留在军中吧,学的就是领兵打仗,跟在军中,你可以学得更多。”

    白柯说:“我可以留下?”

    “不留下,你要去哪里?”上官勇说:“你还有地方可去?”

    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里,白柯的确也无处可去了。

    “又长大了一些,”上官勇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一些,看着白柯轻声道:“之前我一直担心你落到了白承英的手上,已经准备派人去江南找你了。”

    白柯知道上官勇这是在担心自己,抿了抿漂亮却有些薄的嘴唇,白柯的身子微微往上官勇的跟前倾了倾。

    儿子的小动作,上官勇看在眼里,顺势就把白柯往怀里一抱,叹道:“你小时候我也抱过你的。”

    白柯吸了吸鼻子,身体慢慢在上官勇的怀里放松下来。

    上官勇只抱了白柯一下,随后便松开了手,看着白柯暗自吁了一口气,这个儿子总算是回来了。

    上官勇在这儿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安元志却在自己的营帐前,看到了袁白。

    “少,少爷,”袁白看见安元志后,结巴着喊了安元志一声。

    安元志看看袁白的身后,说:“你不是跟平宁在一起的吗?小胖子人呢?”

1186神奇的平宁

    袁白看着安元志可怜巴巴地一笑,说了句:“这个说来话长。”

    上官勇正坐在帅帐里,跟白柯说话呢,刚说到要白柯日后也得听安元志这个舅舅的话,安元志拽着袁白,连声求见都没喊,直接就闯进帅帐里来了。

    “袁白?”上官勇看清被安元志拽进帐中的人后,喊了一声。

    袁白到了上官勇的跟前后,身子缩得更小了。

    “你没,没见到夫人?”上官勇马上就紧张了,安锦绣这是出事了?

    安元志把拽着袁白的手一松,没好气道:“你儿子跟人跑了。”

    上官平宁要是个姑娘,这句跟人跑了,能把上官勇吓着,不过上官平宁是个小子,上官勇只是愣怔了一下,说:“跟人跑了?跟谁跑了?”

    “你说啊,”安元志扭头吼袁白。

    “新,新夫人没事儿,”袁白先跟上官勇说了这么一句。

    上官勇这下子放心了,安锦绣没事,那他也就没事了。

    安元志看上官勇马上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了,忍不住为上官平宁抱不平道:“姐夫,你这是不想着平宁了?”

    上官勇说:“平宁跟谁跑了?”

    “说啊,”安元志又推了袁白一把。

    袁白说:“这真不怪我和袁英!”

    “不怪你俩怪谁啊?”安元志冲袁白喊。

    上官勇冲安元志摆了摆手,说:“你先别说话,袁白你说。”

    “平宁少爷,”袁白这会儿说起上官平宁来,给人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他跟上官勇说:“我们往东南走,平宁少爷说他没看过海,非要往东海走,我和袁英一想,看一眼海也没什么,就带着平宁少爷往东海走了。”

    上官勇插话道:“他跟人出海去了?”

    袁白欲哭无泪道:“将军,不是国公爷,平宁少爷要真出海就好了。”

    上官勇说:“他掉海里去了?”

    安元志撇嘴,要说上官平宁这个儿子是真不值钱啊,有老子咒儿子掉海里的吗?

    袁白摇着脑袋,说:“我们到了东海黑礁镇,平宁少爷看到路边上睡一老头,虽然穿得像个要饭的,可那老头脸色比我和袁英都好,我说那老头死不了,平宁少爷非说那老头快饿死了。我和袁英没办法,就让平宁少爷拿了一个馒头给那老头送去,谁知道,那老头抱着平宁少爷就跑。”

    上官勇奇怪道:“你和袁英追不上他?”

    “我们追了,”袁白说:“国公爷,属下是真尽力了,差点没跑死。”

    连袁白和袁英都追不上的人,上官勇皱一下眉,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说:“那人是谁?”

    袁白说:“江就。”

    这个名字上官勇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位。

    白柯却叫了起来:“江就?”

    袁白点点头,袁白是见过白柯的,虽然不明白白承泽的儿子怎么会在这里待着,但袁白这会儿没心思想这个。

    上官勇看向了白柯道:“你认识他?”

    白柯说:“江就是我师伯啊。”

    李钟隐的师兄,上官勇想起来了,这个江就江湖人称剑圣,还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袁白说:“我和袁英找不着这俩儿,就准备去报官,谁知道这老头又抱着平宁少爷找到了我和袁英,说平宁少爷是他徒弟了,要把大王那几只猴子也带走。”

    上官勇说:“平宁是怎么拜他为师的?”

    “不知道啊!”袁白说起这事就想开骂,“我问平宁少爷,平宁少爷说老头答应带他行走江湖,什么,除暴安良,到处去玩。”

    安元志憋不住地道:“除暴安良,跟到处去玩挨得上吗?”

    袁白说:“可平宁少爷就是这么说的啊,我说那老头是骗子,那老头就跟我和袁英动手啊!”

    “你们没打过他?”上官勇说道。

    安元志说:“他们要是打得过那老头,平宁还能跟人跑了吗?”

    袁白脸红脖子粗地道:“那是剑圣,剑圣啊!”

    安元志说:“边儿去吧,打不过一老头,你还有脸了?”

    袁白梗着脖子瞅着安元志,到底没敢把你去你也打不过的话说出来,扭头又看向了上官勇道:“那老头带着平宁少爷和大王他们走了,我和袁英没追上他们。”

    上官勇问白柯道:“这个江就有落脚的地方吗?”

    白柯不太明白上官勇的意思,说:“他会带着平宁去找我师父?”

    “这个没有,”袁白忙道:“那老头带着平宁少爷往海边去了,他说李钟隐就是个大傻子,一定不得好死的货。”

    听江就这么骂李钟隐,安元志说:“他知道平宁是谁吗?”

    “平宁少爷什么都跟人说啊,”袁白说:“江老头说了,国公爷是条汉子,他一定把平宁少爷教成天下第一。”

    “当街抢个孩子,就能教成天下第一了?”安元志冲袁白大声道:“平宁是练刀的,那老头是玩剑的,他教个屁啊?”

    袁白摇头,说:“袁英说了,可江老头说他也会耍大刀啊。”

    “你师伯是什么门派的?”安元志问白柯道。

    白柯还没说话呢,袁白就说道:“我和袁英去找过了,人门派说了,江老头十来年没回过门派了。”

    安元志一屁股坐下了,跟上官勇说:“完了。”

    “那夫人呢?”上官勇问袁白道。

    袁白想起找到他和袁英的那位新夫人就肉疼,倒不是安锦绣怎么地他们了,而是袁义的怒火他们这帮人谁都承受不起啊,“夫人就有是些失望,说平宁少爷跟人去学本事也是好事,就是我大哥,我大哥发了火。”

    上官勇说:“那夫人现在在哪里?”

    “她说她去安家,”袁白说着话又看向了安元志,说:“少爷,新夫人是回安家吗?”为什么上官勇新娶的这个夫人要回安家,袁白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什么新夫人旧夫人的,”安元志白了袁白一眼,安锦绣的这个安,应该是去哪里安顿的意思,跟浔阳安氏丁点关系也不会有,“不该问的别问。”

    袁白一向都有些怕安元志,更何况这会儿面前还坐着一个比安元志还让他怕的上官勇,听安元志说不问,这位就真不敢再问了。反正跟着上官平宁一路跑下来,那种神奇到让他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也不多这一件了。

    “你大哥的伤怎么样了?”上官勇这时问道。

    “没好,”袁白说:“不过伤口在长了,再过些日子就能痊愈了。”

    “东南那里怎么样了?”安元志问道。

    袁白说:“暂时还没打仗,不过我看当地人都心慌。”

    白柯这时开口问袁白道:“你们能确定那个人就是江就吗?”

    袁白一愣,说:“我们打听过了,他应该就是江就,我和袁英联手都打不过的人,这世上应该没几个啊。”

    安元志笑了一声,说:“小胖子有了师父,就不要爹了?”

    袁白说:“平宁少爷说他玩过之后,就会回来啊。”

    “玩?”上官勇眉头又皱了。

    袁白不小心之下,把上官平宁的原话说出来了,看上官勇的脸又黑了,忙就闭了嘴。

    “一个馒头给自己找个师父,”安元志好笑道:“姐夫,平宁还真有本事啊。”

    上官勇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白柯,指望上官平宁继承家业,怎么想都不靠谱,幸亏他还有个长子。

    安元志低头撇了一下嘴,白承泽不是死在他们的手上,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平安不会再恨他们了。

    “我,我可以去找平宁,”白柯跟上官勇说。

    “我会派人打听你弟弟的消息的,”上官勇又抬手摸了摸白柯的头,说:“你安心待在军中吧。”

    “这位是?”袁白看着白柯问道。

    “上官平安,”安元志说道:“平宁的大哥。”

    上官平安的大名,死士侍卫都知道,袁白当下就叫了起来:“平安?他不是,不是……”

    “这孩子命大,”安元志没让袁白把话喊完,说道:“好容易找回来的,为我姐夫高兴吧。”

    这个是惊也大,喜也大,袁白望着白柯抹不开眼。

    “大哥?”帐外这时喊起了上官睿的声音。

    “哟,”安元志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人到齐了。”

    “进来,”上官勇应了一声。

    上官睿快步进走了帐中,他进军营之后,就听说白柯回来的事了,给上官勇行了一礼后,就看着白柯笑道:“回来就好。”

    白柯看着很恭敬地给上官睿行了一礼。

    “平宁呢?”上官睿又问袁白。

    安元志说:“小胖子没事,你不是去见房春城了吗?怎么回来了?”

    上官睿跟上官勇道:“大哥还记得吉王白笑野吗?”

    上官勇点点头,他上一回带兵去江南,就是为了平吉王之乱。

    上官睿把一纸书信递到了上官勇的手上,说:“白嶂,吉王遗孤,现在投到白承英那边去了。”

    安元志走到了上官勇的身边看信,说:“下旨杀白笑野的人可是世宗皇帝,这个白嶂是怎么回事?投到仇人之子的身边去了?”

    上官睿道:“是大哥杀了白笑野。”

    “为白承英带来了南疆六国的兵马,”安元志看着书信,边小声道:“这小子挺能耐啊,也不怕引狼入室?”

    上官睿看着安元志道:“云霄关被破,你还能在这儿幸灾乐祸?”

1187烽火江南

    上官勇把书信揪成了纸团,说:“信上说风光远无事,他既然无事,那就再夺云霄关就是。”

    “腹背受敌,”安元志说:“风大将军就是本事再大,也架不住这么个打法啊。”

    “现在守云霄关的人是李钟隐的长子,”上官睿说着话就看白柯,道:“这个人的本事如何?”

    白柯说:“挺好的。”

    安元志一笑,说:“白嶂到了白承英那儿,白承英是不是得答应帮他报仇?”

    袁白突然就热血上了头,说:“是不是要开打了?”

    上官睿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帮风大将军一下。”

    “中间隔着一个白承英,”安元志说道:“我们怎么帮?现在南下江南,跟白承英打一场吗?”

    上官勇捏着手里的纸团子,想了半天,还是摇头道:“现在不是南下的时候。”

    上官睿说:“不南下,我们也可以让白承英的日子难过。”

    上官勇说:“你说说看。”

    “白嶂就是叛臣之子,”上官睿小声道:“白承英用他,那他置先皇于何地?”

    安元志说:“也对啊,把这个风声放出去,自然有人会找白承英的麻烦。”

    “就让白氏诸王玩一出清君侧好了,”上官睿说道:“我们坐壁上观。”

    上官勇点了点头,跟上官睿道:“这事你去办吧。”

    上官睿跟安元志说:“五少爷,来帮忙吧。”

    安元志临走把袁白也给提溜走了。

    帅帐中又只剩下父子二人了,上官勇问白柯道:“你饿了吧?”

    白柯是真有点饿,但小孩冲上官勇摇了摇头。

    上官勇看看白柯的高瘦身材,说:“我方才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白柯小声啊了一声,神情难堪。

    “来人,”上官勇冲帐外道。

    一个中军官应声走了进来。

    “去拿些饭菜来,”上官勇命这中军官道:“让伙房烧只**。”

    中军官领命又出去了。

    “坐吧,”上官勇又跟白柯道。

    白柯看看帐中放着的椅子,也没往别处去,就坐在了上官勇的身边。

    上官睿出了帅帐后,听袁白又说了上官平宁的事,然后也是哭笑不得。

    袁白小声抱怨道:“我大哥把我跟袁英一顿好打,哪像个受伤的人啊。”

    “滚蛋吧,”安元志赶袁白说:“去洗个澡,现在我看着你也想打你一顿。”

    上官睿也说:“平宁才多点大,你和袁英两个人都管不住?”

    袁白有苦说不出,上官平宁那是一般的小孩吗?

    “去洗洗吧,”上官睿说着话也赶袁白走。

    袁白心里憋屈着走了。

    上官睿在袁白走了后,才跟安元志道:“平安这一次不会再跑了吧?”

    安元志说:“白承泽都死了,他还能往哪里跑?看来白承泽对平安还算有点良心,没把这孩子送到白承英那里去。”

    上官睿说:“我想当时白承泽一定没机会跟白承英说,平安是我大哥之子吧?”

    安元志一愣。

    上官睿说:“他就是说了,白承英又凭什么信他?”

    安元志挑眉道:“不是你说,平安会落到白承英的手上吗?”

    上官睿说:“我只是说有可能,现在平安没事,皆大欢喜啊。”

    “所以白承泽到死都是个混蛋?”安元志问道。

    上官睿说:“他对平安可能有父子之情,不过他人都死了,这事我们还要纠结什么?”

    安元志默不作声地跟上官睿往自己的营帐那里走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说:“那人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上官睿一笑,说:“人死了就行,你还想要什么?让他生不如死?可能吗?”

    上官睿连着三个问,把安元志问哑口了。

    “想想眼前的事吧,”上官睿小声道:“云霄关那里,这次又死了不少人。”

    “我在想,小胖子那身材适合练剑吗?”安元志问上官睿道。

    看安元志不愿意跟自己谈云霄关的事,上官睿便也断这个话题,顺着安元志的话题往下道:“平宁不吃亏就行,那个江就会后悔的。”

    安元志却又狠道:“有师父就不要老子娘了,下回见面,老子一定揍得他屁股开花!”

    “嗯,”上官睿说:“你这话我替你记下了。”

    在安元志放出狠话的同时,南疆六国的兵马进入祈顺的中原之地,战火很快就席卷了祈顺全境。

    在白嶂对自己而言成了伤人也伤己的双刃剑时,虽然李钟隐等人竭力反对,但白承英还是护卫了白嶂。

    一年之后,湘王白少昱联合另外白氏四王,集结兵马四十万人,与宣宗白承英的三十余万兵马,于江南渭水边一场大战。激战两月之后,五王兵败被俘,白承英下旨将五王斩杀于渭水旁。

    五王的兵败被杀,让拥兵自重,坐拥京畿之地的上官勇,一下子成了宣宗白承英的最大敌手。

    次年除夕之后,宣宗的王师于江南淮州起兵北上,直奔京畿之地,摆出了要与上官勇决一死战的架式。

    上官勇随即带兵南下,与王师于芜州激战一场。

    这一仗,上官勇坐镇后方军营,安元志带兵出击,在芜州城外大败王师,斩杀李钟隐三子。

    白承英在芜州大败之后,命王师南退。

    同年七月,王师在李钟隐亲率之下,再次杀往芜州。

    这一次,双方在芜州城拼杀一年,最后卫**断了王师的粮道,粮绝之下,李钟隐不得以带兵后撤,上官勇倾卫**全军之力紧随其后追杀。

    先锋将军戚武子此役八百里夜袭,咬住了李钟隐的后军,双方遂又在芜州城外三十里地的桃李坡激战。

    当李钟隐领兵来救后军的时候,看见了带兵拦住自己去路的小将,惊呼一声:“柯儿?”

    此时天已微明,夏日时节,花木正盛,上官平安白马银枪立在李钟隐的面前,冷声道:“老师一向可好?”

    李钟隐抬头看一眼弟子身后的将旗,上绣上官二字,“上官平安?”李钟隐问白柯道。

    上官平安没再说话,只是将手里银枪抬起冲李钟隐一指。

    上官平安所率的卫**随即一拥而上,朝李钟隐的这支王师冲杀过来。

    “上官勇还真是托大,”李钟隐看着上官平安怒极反笑道:“竟然派你来会我。”

    上官平安冷道:“老师,杀父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李钟隐亦是冷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当不起老师二字。”

    上官平安的武艺都是李钟隐传授的,一老一小战在一起,上官平安不可避免地落了下风。

    “你凭什么胜我?”李钟隐问上官平安道。

    上官平安一枪剌向李钟隐的咽喉。

    “雕虫小计,”李钟隐一枪便拨挡开了上官平安的这一枪。

    就在这时,李钟隐的身后又传来了战鼓声。

    有李钟隐麾下的兵卒大喊:“是安元志!”

    李钟隐走了一下神,领兵带仗的人,不可能不去想安元志是怎么跑到自己身后去的。

    上官平安就在此时,弃了手中的长枪,拔出腰间的佩刀,挥刀就砍。

    李钟隐的反应极快,抬枪就挡上官平安的这一刀。

    三员卫**中的将官这时同时杀到,其中一位冲到李钟隐的身后,一刀砍向李钟隐的后心。

    四个战一个,李钟隐一开始仍然没有落到下风,只是这时安元志带兵从后往前杀,王师中,没有能上来帮李钟隐应战的将官。年纪的重要性在这时显了出来,李钟隐叱咤风云,纵横疆场数十年不败,可那都是他盛年之时创下的功业,宣宗朝的李钟隐毕竟到了暮年,力竭之后,李钟隐在以一敌四的这场拼杀中落了下风。

    一个将官用手中长戟压制住了李钟隐的长枪,上官平安手急眼快地一刀砍下,正砍在李钟隐的脖颈上。

    颈项间的鲜血狂涌,李钟隐跌下战马。

    立于上官平安左手边的将官,紧跟着一枪扎进了李钟隐的胸膛。

    上官平安手里的战刀滴血,看着马下的李钟隐道:“老师,不光是你一人教我习武,还有,沙场之上,单打独斗的人其实都挺蠢的。”

    李钟隐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弟子,从军之人,马革裹尸是一种荣耀,可这样的死法不是李钟隐想要的。

    “李钟隐已死!”

    在李老元帅还没有完全断气的时候,卫**中已经响起了这种喊声。

    上官平安马往安元志那里去,没再看李钟隐一眼,早在李钟隐跟白承英联手害死白承泽之后,他与李钟隐之间的师徒之情就尽了。

    一个卫**的将官一刀斩下李钟隐的头,将这头颅高高挑起,悬首示众。

    由李钟隐率领的王师,在看到李钟隐被高高挑起的头颇之后,军心立时就生了乱,无人再有心应战。

    “给我杀!”安元志立马在乱军阵中,大声下令道。

    上官平安纵马到了安元志的马前。

    “做的好!”安元志拍一下上官平安的肩膀,大声夸讲了外甥一声。

    上官平安望着安元志笑着一点头。

    桃李坡一役,元帅李钟隐身死,王师大败,一路望风南逃,而卫**得以一举挺进至江南地界。

    自古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江南,刹时间又一次成了烽火漫天的两军相争之地。

1188拂袖江山

    半年之后,江南初夏,上官勇站在了当年白承泽被射杀的符乡汀水边。战火纷飞,汀水两岸的繁花却依然开得绚烂,人间的悲喜,与这些花木看起来还真是没有半点的关系。上官大将军天生不是赏花人,不过这一天,他在汀水边站了很久。

    安元志领兵回到营中,得知上官勇不在营中,撩开帅帐的门帘,看一眼堆在帅案上,如小山一般的公文,问袁白道:“我姐夫去哪里了?”

    袁白看看安元志身上沾着的血,小声道:“国公爷说要出去走一走,让我们不用跟着他。少爷,你伤着了?”

    “没有,”安元志简单答了袁白一句,转身就走。

    袁白说:“你去哪儿啊?”

    安元志说:“我也出去走走,不用跟着了。”

    袁白这会儿得守在帅帐前,看着安元志走了,也只能是无聊地挠挠头。上官勇现在是公事繁忙,地盘越大,要操心的事就越多,袁白已经感觉自家的这位国公爷,已经成领兵打仗的将军,变成治国的文臣了。

    安元志一路找到了汀水边,站在了上官勇的身旁,看看面前的汀湖水,说:“怎么站这里来了?”

    “战事如何了?”上官勇问道。

    安元志说:“赢了,姐夫,不出三日,我想我们就能渡过汀水了。”

    “船都备下了?”上官勇又问。

    安元志说:“备好了,房春城亲自忙活的这事。对了,姐夫,房督师说他今天晚上来营里见你,说要拜见你。”

    上官勇扭头看了看安元志。

    安元志说:“你不见他?”

    上官勇说:“我打算走了。”

    安元志哦了一声,说:“你想带兵去哪里?我们现在不是在盯着江南这块儿打吗?别处又出事了?”

    上官勇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我是说,我要离开军中了。”

    安元志拧起了眉头,还是不太能确定上官勇的意思,说:“你要回京了?”

    “卸甲归田,”上官勇说了这四个字。

    安元志直接被上官勇震住,看着上官勇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跟卫嗣说过了,”上官勇说:“日后卫**就交给你了。”

    安元志懵了半天,才跟上官勇说:“姐夫,你说什么呢?你,你在跟我说,你要归隐?”他没听错吧?自己打了一仗回来后,他姐夫又给他当头一棒吗?大好的江山就在眼前了,这位跟他说卸甲归田?

    上官勇说:“我看公文已经看得头疼了,这东西不适合我。”

    安元志说:“姐夫,谁生来就是适合当皇帝的?公文看不来,你让小睿子他们这帮读书人去看啊,我还没听说过,哪个人是因为看不来公文,就不坐龙椅的啊。”

    “你姐姐也不想要,”上官勇又给了安元志一棒子。

    安元志果然又懵了半天,说:“我姐让你放弃现在的这一切?她疯了?”

    “你姐姐没说什么,”上官勇道。

    安元志急道:“那你说我姐不想要什么?姐夫,我姐当不了皇后吗?”

    上官勇忙就冲安元志摆手,说:“不要胡说八道。”

    “不是,”安元志的思维已经拐向了一个跟上官勇完全相反的地方,瞪着上官勇道:“不是我姐,你想让谁当皇后?”

    上官勇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

    安元志脑子转得飞快,他现在天天忙活着带兵打仗,真没注意过他姐夫身边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那女人在哪儿呢?!”安五少爷冲自己的姐夫叫了起来:“我去看看那女人能有多好的姿色,能迷了你的眼!”

    上官勇有些哭笑不得,他这儿跟安元志交待正经事呢,这位却跟他摆出了一副要捉奸的架式,这是哪跟哪儿啊?所以说上官平宁那脑子,多少也是随了这个舅舅,时常就得抽抽一下。

    安元志这会儿已经准备掉脸就走了,问上官勇说:“那女人是不是在营里?”

    上官勇直接抬手在安元志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说:“营里的女人我会碰吗?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安元志已经很久没有挨过上官勇的巴掌了,突然之间很不习惯,揉了揉被上官勇拍疼的脑袋,安五少爷嘟哝道:“那你想干什么呀?”

    “你姐姐安好了一个家等我,我回家去了,”上官勇说:“这下子,你明白我的话了吗?”

    安元志抱着头又是一阵发傻。

    “不相信?”上官勇问道。

    安元志呆愣地道:“为什么啊?”

    “我不适合,你姐姐也不想要,”上官勇说:“人得有自知之明,我书都没读过几本,大字勉强认得全,治国?我没有这个本事。”

    “有大臣啊,”安元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一想到上官勇要走,他这心里就没由来的发慌,跟上官勇喊:“朝廷养那么多大臣,他们是吃白饭的?”

    “元志,”上官勇说:“人各有志。”

    安元志喊:“你疯啊?我们在说江山啊!江山啊姐夫!”

    “我考虑很久了,”上官勇说:“从你姐姐走的那天起,我就在想了。”

    “你问过我姐了?”安元志急道:“她说她不想要这江山?”

    安锦绣什么也没有说,只说等他,上官勇一笑,媳妇是让自己选,可是安锦绣的心思,他多想想也能明白。

    “你写封信回去问问,好不好?”安元志放软了声音,跟上官勇商量:“这事不是小事,不能你跟我这么一说,你就走啊。”

    “我本就只打算扶你走一程的,”上官勇不为所动道:“现在大军很快就能打过汀水去,战局已定,元志,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我能独当一面,跟你走,有什么干系?”安元志说:“我明天就宰了白承英,这江山我就拿下了?跟我们争这江山的人,多的是啊!”

    “那是你的事了,”上官勇很干脆地说道。

    安元志看着上官勇摇头,说:“这事你不能这么干。”

    “你这小子,”上官勇抬手把安元志的肩头一揽,道:“你的心思,我知道。”

    安元志的身子顿时一僵。

    上官勇说:“江山我也喜欢,是不是我们两个也要打一场?”

    安元志脸色变得难看道:“姐夫,我没干什么啊,我……”

    “我试过了,”上官勇冲安元志摆了摆手,让安元志不要再说了,道:“我不适合,兴趣有,可还没到没有了就会死的地步。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打仗都打烦了,争这个天下,这仗还有的打呢,元志,我要让你姐姐等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吗?”

    安元志说不出话来。

    “我跟庆楠他们也谈过了,”上官勇说:“日后兄弟们的富贵就要靠你了。”

    安元志很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上官勇道:“那平安呢?平宁呢?”

    “他们都太小啊,”上官勇理所当然地道:“皇帝是这么好当的?你不磨砺这几年,我也不放心走。”

    安元志说:“我以前怎么了?这么招你不待见啊?”

    上官勇只是笑着摇头。

    安元志把上官勇的手一拉,恳切道:“再想想吧,你不能这么吓我。”

    “江山你不要了?”上官勇问道。

    安元志说:“这江山是你的,我要什么?”

    上官勇皱眉说:“你这话说的倒挺轻巧的。”

    “姐夫,”安元志说:“江山怎么能让呢?”

    “皇帝不好当,”上官勇拍着安元志的肩头道:“你得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才是个好皇帝。”

    安元志的肩膀被上官勇拍得有些疼,站着半天没说话。

    一艘渔船这时从上官勇和安元志的面前悠然而过,渔船是江南常见的那种一叶扁舟,丈夫在船尾撑篙,妻子在船头清点着这一天的收获。在看见上官勇和安元志后,当丈夫的马上就加大了力气撑船,想尽快远离这两位。

    安元志小声道:“我们这儿打仗呢,他们还敢出来打渔?”

    上官勇说:“人总要吃饭才行啊。”

    安元志又没话说了。

    上官勇看着快速远去的渔船,当妻子的这时起身帮着撑船,船上夫妻二人的身影,让上官大将军突然就有了些感慨,他与安锦绣这些年走下来,还没有真正一起过过日子,时间却就这样似水一般流走了。

    安元志也看着渔船远去,问上官勇道:“那渔船有问题?”

    “我跟你姐姐,”上官勇低声跟安元志叹道:“同生共死这些年,只是少了烟火气。”

    烟火气?安元志看着远处的渔船,能明白上官勇的话了,想接什么话,几次话到了嘴边,都觉得不好,咽了回去,犹豫再三后,安元志跟上官勇说:“我姐不会打渔。”

    把安锦绣想像成方才那个打渔的妇人,上官勇和安元志稍想一下,都觉得脑仁疼。

    “再想想吧,”安元志笑话说过了,又跟上官勇说道:“这事不是你一走就完事的事。”

    上官勇低头看面前的汀河水。

    安元志在上官勇沉默时,心中突然就生出了怒气。这么多人兵戎相见,白骨成堆,血流成河的,就为争这江山,他想要不敢要,这个人凭什么就这么潇洒放手,拂袖江山?就为了衬得他们这些执念江山的人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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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妃介绍:
太师庶女安锦绣一世错爱,机关算尽,最后情人成皇,她却被弃于荒野,成为为天下人所不齿的毒妇恶女,受尽屈辱而亡。人生重来之后,安锦绣只想洗尽铅华,与前生所负之人相守到老,却没想到这一生仍是一场无关风月的局,爱与恨,争与弃,笑与泪从来就不由她选择。江山血染之后,凤临天下,谁还记得珠帘之后的女子初嫁时的模样?都说蝶飞不过沧海,蝉鸣不过初雪,红颜不过刹那,一场盛世繁花谢尽后,终是谁执我之手,共我一世风霜?重生之毒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