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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锦衣春秋txt下载     锦衣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五三章 大力使者

    齐宁面对三大强手,神色淡定,淡淡一笑,道:“地藏为了杀我,竟然摆开这么大的架势,本爵爷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持宝童子冷笑道:“齐爵爷荣升护国公,我还要在这里恭贺了。封剑山庄没有困死你,实在是有些遗憾。”

    “不遗憾不遗憾。”齐宁虽然面带微笑,但却是全神戒备,这些邪魔外道,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突然使出什么手段,齐宁自然是谨慎小心:“我若是死在了封剑山庄,地藏花费心力在这里布下的陷阱岂不是白费功夫?那封剑山庄被就不是你们要杀我的地方,又何必觉得遗憾?”

    月神司轻笑一声,道:“看来齐爵爷已经明白过来了。”

    “若是这时候还不明白,我早就该死了。”齐宁叹道:“我只是好奇,夙影夫人为何会配合你们演这一出戏?你们故意让我落入封剑山庄的圈套,与夙影夫人在密室相见,又让我从夙影夫人口中知道苗家大巫是地藏,继而算准我会前来苍溪找寻苗家大巫,所以在这半山腰设下了陷阱。”盯着月神司:“夙影夫人如今又在何处?”

    月神司轻笑道:“地藏的能耐,远比你想象的高明得多。其实用不着地藏亲自动手,即使是我,要控制夙影夫人也并非难事。”

    齐宁微颔首道:“这我倒是相信,你擅长摄魂之术,能够控制人的心智,当初在刺史府,我已经见识过了。”

    “哦?”月神司娇笑一声:“齐爵爷似乎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齐宁道:“你这名字总是能让人想入非非。”

    月神司咯咯娇笑道:“看来齐爵爷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还记得我,不过你说我的名字能让人想入非非,莫非你已经想入非非了?”说话间,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妩媚的脸庞,正是宝藏天女花想容。

    “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就是月神司,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好在刚刚突然记起来,你的身形我似乎见过,而且你的声音虽然故意变化,但一个人的音色总是掩饰不住。”齐宁叹道:“再加上我已经知道你是地藏的部下,自然就会联想到你身上。”

    花想容咯咯娇笑,反问道:“莫非你以为我不是月神司?”

    “我现在还真不相信你是月神司。”

    花想容叹道:“我确实是地藏手下的宝藏天女,可是宝藏天女又如何不能是月神司?”眼波流荡,轻笑道:“宝藏天女可以是月神司,月神司自然也可以是宝藏天女。”

    “如此说来,你还想让我相信苗家大巫就是地藏?”齐宁笑道:“本来夙影夫人告诉我苗家大巫就是地藏,我有七成相信,但现在却一丝一毫也不相信了。”

    “原来你不相信夙影夫人。”花想容道:“为了让夙影夫人指引你前来日月峰,我们可是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齐宁颔首道:“你这句话我还是愿意相信的。任阡陌等人不过是你们利用的工具而已,为了让我相信封剑山庄就是你们布下的圈套,你们并不在乎那几天性命。”目光移向持宝童子,道:“引我前往封剑山庄的目的,本就是要让我进入那间书房发现地下密道,然后让我能够见到夙影夫人。”

    持宝童子面色冷淡,道:“你确实按照我们所设想的落入了圈套。”

    “地下密道的出口其实掌握在夙影夫人的手里。”齐宁叹道:“我和夫人二人被困地下,单独相处,总会有些话要说,而且在夫人的引导下,迟早会谈及到地藏,只要将话题牵引到地藏身上,那么夙影夫人必然会不动声色地将地藏的真实身份透露给我,让我相信苗家大巫就是地藏。”

    “你又说对了。”花想容笑道:“地下密室有支撑你们生存下去的饮水,足够你们存活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一天不提及地藏,可是三天、五天之后呢?不过事实比我们想的还要顺利,你被困不到一天,夙影夫人就有机会将那个秘密透露给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秘密,夙影夫人当然会协助你离开密室。”

    “不过夙影夫人随后不见了踪迹。”齐宁叹道:“那自然是你们使出的手段。”

    花想容颔首道:“我们只担心她会突然反悔,告诉你真相,那整个计划就会前功尽弃。”

    “反悔?”齐宁皱眉道:“我一直在想,夙影夫人是否本就是你们的人,她也是地藏手里的棋子。”

    花想容妩媚一笑,道:“她确实很美,任何男人见到她,都会心生爱慕,只可惜她能为我们做的实在太少,她也不够资格成为我们的人,甚至算不上地藏手里的棋子。”扭动腰肢,上前一步,美眸流盼:“真要算的话,她不过是持宝童子手里的棋子而已。”

    齐宁眼角微跳,持宝童子却是冷笑一声,道:“她与陆商鹤虽然谈不上有多恩爱,但毕竟夫妻一场,用陆商鹤的性命作为筹码,让她帮一点小忙,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齐宁叹道:“陆商鹤在你们手中,你们用陆商鹤的性命威胁夙影夫人,所以夙影夫人才在你们的胁迫之下演了这场戏。”

    “在她眼中,你是王公贵族也好,是贩夫走卒也好,终究无法与陆商鹤相提并论。”花想容幽幽叹道:“她也许不爱陆商鹤,但他们终究是夫妻。”

    也许她并不爱陆商鹤,但却并不代表会不在乎陆商鹤的生死。

    “她知道陆商鹤是你们的人,你们又怎能以陆商鹤相威胁?”齐宁问道:“莫非这又是陆商鹤和你们一起演戏?”

    花想容摇头道:“其实告诉齐爵爷也无妨。东海江漫天筹备了多年,直待楚军北上,便可以在东海起事。陆商鹤谋夺丐帮帮主之位不成,已经犯下了大罪,但地藏网开一面,正是用人之时,所以派他去了东海,协助江漫天在东海起事,谁知道东海那边又败在了齐爵爷的手下,功亏一篑,虽然齐爵爷屡次坏我们大事,让我们很是烦恼,但陆商鹤无能至极,自然是让地藏很不开心。”

    “所以你们要惩处陆商鹤,而夙影夫人为了救他,甘愿听你们差遣?”

    花想容媚笑道:“只怪陆商鹤脸皮太厚,连连失手,几次坏了大事,竟然还有脸回西川。”

    “也许他知道地藏神通广大,无论逃到哪里,终究逃不出地藏的手心。”齐宁笑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回来请罪,也许还能留一条性命。”

    花想容笑道:“还是齐爵爷洞察人心,也许陆商鹤正是这样想的。”

    “既然你们今日欲图杀我而后快,想必我是插翅也难飞了。”齐宁叹道:“事到如今,能否告诉我,到底谁才是地藏?”

    “你当真以为夙影夫人说的是假的?”花想容吃吃一笑,眼波流动:“她说的其实没有错,苗家大巫就是地藏,我就是月神司,齐爵爷是否满意了?”

    齐宁道:“都说女人擅长说谎,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夙影夫人说了谎话,你宝藏天女现在依然是谎话连篇。”微微一笑,道:“不过你承认江漫天是你们的人,也算是老实。”

    却听得那巨人忽然开口道:“不用和他说这些废话,此地不宜久留,先解决了他。”声音如同破锣一般,说话之时就宛若石头的摩擦声,已经往前踏出一步,手中拖着那把大刀。

    “地藏六使,宝藏天女和持宝童子我算是认识了。”齐宁微转身,瞥了巨人一眼,问道:“那阁下却不知是地藏六使中的哪位?”

    巨人粗声道:“送你上西天的便是我!”

    “地藏六使中,有一位大力使者,我看阁下身材高大,力大如牛,莫非就是那位大力使者?”齐宁笑道:“地藏派出座下三位使者来杀我,这已经很给面子了。”

    花想容吃吃笑道:“齐爵爷好歹也是大楚帝国的公爵,而今次行动,那也是万不能有失,所以我们三人一起送齐爵爷一程,齐爵爷也该心满意足了。”

    “我现在只担心一个问题。”齐宁若有所思。

    “齐爵爷临别在即,有什么担心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持宝童子端着箭弩,淡淡道:“待会儿闭上眼睛,所有的烦恼和担心都会烟消云散。”

    齐宁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替自己担心,我是在替地藏担心!”

    “替地藏担心?”

    “地藏这次用了大手笔,一下子派出三位使者。”齐宁笑道:“他手下地藏六使,加起来也不过六个人,今晚却要失去一半,你说地藏会不会很伤心?如果换做是我,一夜之间消失了三大爱将,只怕几天都吃不下饭的。”

    齐宁话声刚落,便听得一声低吼,大力使者已经是挥舞起手中的大刀,冲上前来,二话不说,扬刀向齐宁砍了过来。

    刀动,风起!

第一一五四章 生死之间

    大刀如风席卷过来,齐宁却宛若一片落叶飘荡过去。

    他知道今夜这一战,可说是至今为止最严峻最险恶的一战,地藏六使都是地藏手下的得力干将,凭心而论,如果单打独当应付其中任何一个人,齐宁都未必会处于下风,但同时面对三大高手,其险恶程度实在是前所未有。

    一道光华似乎是水银倾泻而出,齐宁侧身躲过大刀袭来,那道光华却也已经向齐宁袭来。

    长剑!

    花想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的长剑,在昏暗的林中,却耀出清冷的光芒。

    齐宁闪躲的很快,花想容这一剑却也不慢。

    他们未必是最强的杀手,但绝对是最有默契的同伴。

    花想容算准了齐宁会闪躲大力使者的进攻,而且判断出齐宁闪躲的位置,出剑狠辣无情,眼见得长剑便要刺在齐宁的身上,花想容却见得眼前身影一花,本来十拿九稳的一剑,竟然刺了个空,齐宁竟是以不可思议的身法躲了开去。

    齐宁面对三大高手,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自然不可能与他们正面力拼,花想容长剑刺过来之时,他已经感觉到剑风袭来,想也不想施展出逍遥行躲了过去。

    “这小子脚法邪门,他还能吸人内力,都小心一些。”持宝童子出声提醒,却是端着箭弩对准齐宁射了一箭出来。

    这林中毕竟空间有限,其实并不适合逍遥行施展,齐宁也不过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逍遥行躲开,但三大高手联手攻来,在如此狭窄的地方若是施展逍遥行,一个不小心,反倒要装上对手的攻击。

    齐宁听得持宝童子提醒,心中冷笑。

    自己在封剑山庄以**神功吸取了白猴子等人的内力,那种情况下也是无奈之选,但却在持宝童子面前暴露了这门功夫,花想容和大力使者自然已经知道吸人内力的功夫存在,是以绝不会以拳脚功夫对付自己,这三人手中都是持有兵器,明显是提防那吸人内力的功夫再次出现。

    齐宁虽然有寒刃在身,但花想容的长剑和大力使者的大刀都是占了距离的优势,这时候还真是一寸长一寸强,寒刃在面对这几人之时还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心中有些后悔,若早知道面临如此困境,就该将毗卢剑带在身上,有大光明寺的宝剑在手,再施展那无名剑法,未必不能一搏。

    花想容一剑刺空,却是手臂斜挥,提剑而起,再次向齐宁连出数剑,齐宁只能连退数步,却又要提防持宝童子在旁放冷箭。

    大力使者也是步步紧逼,与花想容始终保持着两面夹击的态势,大刀每一次划过,都是风声呼呼。

    骤然间大力使者又是一刀砍出,齐宁再次闪躲开去,那大力使者大刀砍在一棵大树上,那大树顿时便被砍成两段。

    齐宁连续闪躲,一时间却是毫无还手之力,持宝童子在旁连续射出数支冷箭,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齐宁闪躲过,而花想容的剑法也是不弱,看似轻描淡写,没有大力使者出刀那般犀利威猛,但每一剑刺出却都是狠辣无情,直取齐宁的要害。

    齐宁又是连退数步,脚下嘎吱一声,却是踩在一根枯木之上,眼见得花想容又是一剑刺来,齐宁忽地侧身一闪,足下一挑,竟是挑起一根枯木,那枯木宛若孩童胳膊般粗细,成人手臂长短,握了那枯木在手,瞧见花想容长剑自左下方刺过来,他想也不想,这次却也没有闪躲,反倒是身体前期,握着枯木直刺而出,虽然只是一根枯木在手,但这一刺却宛若是拿了神兵利器一般,气势不凡。

    花想容见得齐宁拿着一根枯木刺来,显出轻蔑之色,手腕子一转,长剑却是去削那枯木,似乎是有意要削断枯木,以此来奚落齐宁。

    眼见得长剑便要划过枯木,却不想齐宁剑招忽然一变,那枯木顺着花想容的剑招变化而变化,以迅捷无比的速度贴着那长剑剑身滑下,没等花想容反应过来,枯木那端竟然已经刺中花想容的手脉。

    这枯木那一端自然不似剑刃那般锋利,但却有枯败的木刺,而且齐宁灌力其上,自然不是普通枯木能比,端部几根木刺扎入花想容的手脉中,花想容只感觉手臂一阵刺疼,随即整个右手发麻,手里的长剑竟然已经是脱手而落,她心下骇然,只是齐宁不等她多做反应,枯木自下往上挑起,却是直往花想容喉咙刺过去。

    今次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齐宁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留情。

    他这一挑速度奇快,也便在此时,身边劲风呼呼,齐宁知道是持宝童子及时射出一剑来救援,他身体后仰,躲过那一箭,但枯木便顿了一顿,花想容趁机足下一蹬,向后飘开,齐宁却也是趁着身体后仰之际,足下再次一挑,竟是将花想容那柄长剑挑起,随即探手抓住。

    这一切只是在眨眼间便完成,花想容躲开之后,抬起手臂看了一眼,只见得自己雪白的手脉处,竟然是鲜血淋漓,在白嫩的肌肤映衬下,那血色殷红。

    大力使者却已经从后一刀临空劈下来,齐宁握住了那柄长剑,回身一掷,那根枯木却是直朝着大力使者的脸上暴射过去,大力使者只能变了招数,用大刀将那枯木拨开,而齐宁却已经在这瞬间如同豹子般冲到了大力使者身前。

    大力使者身材高大,两个齐宁加起来方有此人身高,他挥刀撩开枯木,这一刀却是高过了齐宁的身高,也便是在这一瞬间,大力使者从腰腹以下便等若是没了防御,齐宁岂会错过如此良机,果断冲上前,瞬间便到得大力使者面前,那大力使者显然察觉事情不对,想要按刀下砍,齐宁手中的长剑却已经如同毒蛇般刺出去,正刺中大力使者的腹间。

    长剑如电,刺中大力使者的身体,可是一瞬间,齐宁却猛然醒悟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那长剑虽然刺中大力使者,却根本无法没入大力使者的身体,这一剑就宛若是刺在铜墙铁壁之上。

    齐宁心下一凛,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生死之间出现了致命的疏忽,忘记这大力使者不但力大无穷,而且刀枪不入。

    他先前以弩箭射中大力使者,大力使者却毫无损伤,这时候一剑刺中,结果却与方才那一箭一般无二。

    他反应过来,但大力使者却已经做出了反应,他左手已经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齐宁的喉咙,齐宁想要闪躲已经是来不及,大力使者那铁箍一样的左手已经死死掐住了齐宁,齐宁瞬间便感觉自己的脖子如同被钢丝勒住,透不过气来。

    大力使者脸上露出狞笑,喉咙里也发出得意的笑声。

    花想容和持宝童子见状,都是长出一口气的模样。

    大力使者异于常人之处便是天生神力,莫说人的脖子,便算是钢刀铁剑,大力使者亦能将之轻易掰断,眼下大力使者掐住了齐宁喉咙,只需用力,便足以将齐宁的脖子捏断。

    持宝童子端着箭弩,对准齐宁,便要射箭,大力使者却已经看出持宝童子的心思,厉声道:“谁也不得插手,谁若抢攻,我砍了他脑袋。”

    持宝童子和花想容对视一眼,都是不做声。

    大力使者抬起手臂,将齐宁悬空而起,咧嘴笑道:“齐爵爷,我说过今晚要杀了你,那就一定要杀死你,说话算话。”

    齐宁无法呼吸,脸上憋得通红,手中的长剑已经脱手落地。

    “你死之后,天下人都只会以为你是被苗人所杀。”大力使者狞笑道:“你是朝廷的大官,那些官兵一定会杀过来,苗人自然不会任由屠戮,到时候便可以利用他们与官兵相抗,如此一来,西川大乱,这楚国也就乱了.....!”似乎很享受一点点地让齐宁步入死亡。

    陡然间听得花想容惊呼道:“小心!”

    大力使者一怔,还没回过神来,一阵鲜血喷溅而出,大力使者看着眼前鲜血喷溅,呆了一呆,很快一阵剧痛直袭而来,又瞧见一双冷厉的眼睛近在眼前,这一瞬间大力使者竟是连反应也没有,随即感觉喉咙一阵剧痛,锋刃已经支持直刺入他的喉咙之中。

    大力使者双目暴突,甚至都没有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掐住齐宁悬空而起,自以为齐宁已经是掌中之物,只是齐宁却又如何甘心就这般折在他的手里?他寒刃在身,趁林中昏暗掩护,在绝境之中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寒刃,随即拼了气力,猛然用寒刃自下而上划出,大力使者练有铁布衫一类的功夫,齐宁都无法确定这一刀是否能得手,也正是刀光乍起之时,被花想容看出端倪,出身惊呼,却已经来不及。

    寒刃对上大力使者刀枪不入之身,终究是寒刃胜了一筹。

    这神兵利器划过大力使者的手腕,竟是生生将大力使者一只手从手腕处切断,齐宁落地之后,不等大力使者反应,趁势刺出寒刃,没入了大力使者的喉咙。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花想容和持宝童子都以为大局已定,等反应过来,想救援也是来不及。

第一一五五章 规矩

    大力使者铜皮铁骨,但终究是没能抵得住寒刃的锋利。

    齐宁手持寒刃插入大力使者的喉咙,却又在瞬间从喉咙里拔出寒刃,足下在大力使者腹间一点,借力飘开,大力使者另一只手中的大刀落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喉咙,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那喉咙被戳开一道洞口,鲜血喷涌而出,便是用那蒲扇大的手掌去捂,也依然无法挡住鲜血的喷溅。

    持宝童子和花想容竟也是呆住。

    他们显然无法想到,占尽优势的大力使者竟然在这顷刻之间命丧在齐宁之手。

    齐宁跃开之后,喘着粗气,但一双眼睛却是如刀子般盯着大力使者。

    大力使者脚步摇晃,捂着喉咙,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但那一双凸起的眼睛却是怨毒地盯着齐宁,竟是向齐宁摇摇晃晃走过来,但只走了三四步,脚下一个踉跄,终是一头栽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倒地之时,发出嘭的声音,那巨大的身体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即不再动弹。

    地藏六使之一的大力使者,竟是这样被齐宁刺杀。

    围在四周那些箭手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力使者掐住了齐宁的喉咙,也都以为齐宁必死无疑,可是这转眼之间,倒地死去的竟然是大力使者,许多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何事。

    花想容只觉得全身发寒,非但没有上前,反倒是向后退了两步,持宝童子脸色冰冷,甚至有些苍白,猛地向齐宁连射数箭,齐宁解决大力使者之后,自然知道持宝童子等人不会善罢甘休,早有戒备,身形闪动,已经是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他让自己的呼吸顺畅起来,方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一种当机立断的求生反击,此时平复下来,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便在此时,却听到一怔尖锐的竹箫之声传来,花想容和持宝童子脸色都是一变,一开始那竹箫声只从一个方向传来,但很快却连续从好几处传来竹箫声,花想容一咬嘴唇,吩咐道:“都撤了!”转身便往林中深处退过去,持宝童子看上去有些不甘心,却也还是一挥手,手下那群箭手迅速跟随持宝童子往林子深处撤走。

    齐宁长出一口气。

    他已经知道那竹箫声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日月峰这边的变故已经被苗人发现,竹箫声应该是苗人所发出的讯号,应该有众多苗人正往这边增援过来,花想容显然是不相与苗人直接发生冲突,这才迅速撤走。

    地藏的计划,显然是想抓住短暂的时间,对齐宁发动一次奇袭,毫无疑问,按照计划,在苗人增援之前,必须完成对齐宁的刺杀。

    但情况明显没有按照地藏设计的进行,花想容这群人非但没有在既定时间内杀死齐宁,反倒是被齐宁反杀了大力使者,如今苗人赶到,花想容等人只能铩羽而退。

    齐宁并没与继续去追,他遭受着一轮袭击,体力和精力都是耗损巨大,而且对方冷箭难防,穷寇勿追。

    只是片刻间,花想容一干人已经走的干干净净,没过多久,便又见到身影闪动,从林子外面冲进一群人来,齐宁并没有继续躲藏,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藏头露尾,那群人见到齐宁从大树后面出来,早已经是围在四周,齐宁扫了一眼,来人都是苗人,比之持宝童子等人乔装打扮成苗人的模样,这伙人显然是真正的苗人。

    苗人瞧见地上到处都是尸首,自然感到大是吃惊,见得大力使者那庞大的身躯趴在地上,亦感惊骇,众苗人有的握刀,有的持弓,将齐宁围在当中,一人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

    “放下兵器!”有人见到齐宁手持寒刃,厉声喝道:“还不将兵器扔掉!”

    齐宁将寒刃收起,双手举起,朗声道:“我们是友非敌,大苗王何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见我们大苗王?”有人厉声喝道:“擅闯禁地,我们要将你处死!”

    “见了大苗王,是杀是剐,听凭大苗王发落。”齐宁高声道:“你们派人告诉大苗王,齐宁求见!”

    人群中有人有些吃惊道:“齐宁?哪个齐宁?”一人往齐宁这边走过来,齐宁见那人身形瘦长,样貌竟颇有些熟悉,那人却也是盯着齐宁打量,齐宁摘下头上的帽子,笑道:“你可是白牙力头人?”

    那人一怔,也失声道:“是.....锦衣候?”

    眼前这人,却正是苍溪苗寨六大头人之一的白牙力。

    白牙力在苍溪苗寨颇有威望,当初大苗王被害,丹都骨兄弟相争,形势危急,正是白牙力挺身而出,建议由苗家大巫主持公道,此人冷静异常,而且明悉是非,齐宁见是此人,心下微宽,按照苗人的礼仪行了一礼,道:“多时不见,白牙力头人一向可好?”

    白牙力大感错愕,随即扫了一眼四周的尸首,皱眉道:“侯爷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我得到消息,有人欲要加害大巫,是以专程前来报讯。”齐宁知道这时候对白压力倒也不能如实相告:“不想还没见到大巫,在半山腰就被这群人袭击。”

    “有人要害大巫?”白牙力吃惊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齐宁叹道:“说来话长,白牙力头人,能否让我先见大苗王再说?对了,我此番前来,带了几个随从,他们在山脚等候,不知.....?”

    “山脚也有一场厮杀。”白牙力道:“两边都死了人,我们赶到的时候,许多人都跑了,我已经派人追拿,不过抓了三个人,他们假扮苗人,问他们是谁,他们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人。”

    齐宁皱起眉头,心想原来齐峰那边也是遇袭,看来地藏不但是要取自己的性命,便是跟随自己同来的随从,他们也要杀之而后快。

    齐宁道:“还请白牙力头人带我见一见,看看是不是我的人?”

    “侯爷,你可知道,日月峰是我们苗家大巫居住之地。”白牙力并没有理会齐宁的请求,脸上神色凝重:“苗家的规矩,没有大巫的允许,任何人擅闯禁地,都要受到严重的惩处。”

    齐宁皱眉道:“严重的惩处?白头人的意思是说,我前来报讯有错?”

    “如果真的有人意图加害大巫,侯爷可以先和大苗王商议,我们自然会加强对大巫的保护。”白牙力正色道:“如今大苗王和我们一无所知,侯爷和你的部下却出现在日月峰,非但如此,这里到处都是尸首,谁是谁非,只怕也不好说清楚。”

    齐宁心中恼火,但知道这时候不宜与苗人发生直接的冲突,道:“见到大苗王,是是非非总能说清楚。”

    “日月峰都已经分派人围捕。”白牙力道:“无论是谁,进了溪山,想要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侯爷要见大苗王,那是理所当然,我们不敢对侯爷不敬,见到大苗王之后,再由大苗王请示大巫该如何处置此事。”抬手道:“侯爷,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大苗王,不过....只能先对你不敬,多有冒犯。”

    “冒犯?”

    “你擅闯日月峰,在大巫发落之前,我们只能先将你绑缚起来。”白牙力道:“虽然多有不敬,但这是我们苗人历代相传的规矩,不敢因为侯爷的身份便要破坏,还请侯爷多多包涵。”一挥手,早有几名苗家汉子拿了藤绳上前,瞧那样子是真要将齐宁绑起来。

    齐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白头人,你似乎忘记了,我是朝廷的官员。”齐宁声音微冷:“西川是大楚的疆土,无论是汉家人还是苗家人,都是大楚的子民,我受朝廷之命前来西川,暂管西川事务,即使是苗家七十二洞,那也是要听从我的吩咐,你现在下令绑我,却不知将朝廷放在何处?”

    齐宁深知苗家七十二洞实际上对大楚还没有完全形成归属感,要让苗家七十二洞完全臣服,固然要施以恩惠,却也要对他们有威慑,恩威并施方能真正让他们臣服。

    自己虽然未经禀报来到日月峰,似乎在道理上确实是坏了苗家人的规矩,但自己堂堂帝国爵爷,如果当真让他们绑着去见大苗王,此时一旦传扬开去,必然会让朝廷颜面尽失,甚至会让不少苗家人心存不屑之感,这已经不仅仅只是自己个人脸面的问题,而是关乎到朝廷的威仪。

    白牙力脸色也有些难看,四周众苗人却是虎视眈眈,并未有因为齐宁的身份而显出敬畏之态。

    齐宁整理了一下衣衫,将帽子重新戴上,淡淡道:“我现在就这样去见大苗王,如果你们真要绑我,大可以上来试一试?”

    白牙力一手握刀,另一手握成拳头,肃然道:“侯爷这是有意让我为难了。”

    “也不必为难。”齐宁道:“我现在忽然改了主意,不去见大苗王,我要上山,直接去见苗家大巫,既然这里是苗家大巫的居地,我坏了规矩,该如何惩处,我直接询问苗家大巫就是。”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第一一五六章 暮霞如烟 浮云千幻

    齐宁的态度显然让白牙力很是不悦,眼见得齐宁抬步要走,众苗人都是刀锋对准齐宁,箭头也是瞄住了齐宁的身体。

    “白头人,我若是死在这里,你应该知道后果。”齐宁皱眉道:“我在此地遇袭,那帮人的目的就是要将你们苗家七十二洞拽入深渊,他们没有做到的事情,莫非你想帮他们完成?”

    “都退下!”齐宁话声刚落,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一道身影正靠近这边,有苗人手拿火把,向那人找过去,瞧见那人样子,却都是纷纷单膝跪倒在地,齐宁瞧过去,只见来人一身苗服,脸上带着面具,那面具上赫然有月形图案,与花想容先前那张面具几乎一模一样,但身形明显比花想容要瘦弱一些,及不上花想容丰腴。

    月神司!

    齐宁盯着那月神司,却见月神司缓步走上前来,向齐宁道:“锦衣候,大巫在等你!”

    齐宁皱起眉头,先前花想容到山下,亦是如此传达消息,这让齐宁都无法确信眼前此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月神司。

    月神司一出现,白牙力等人都是单膝跪地,低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苗家大巫在苗家人心中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护卫在苗家大巫身边的日月双神司自然也是深得苗家人的敬畏。

    月神司说完之后,不发一言,转身便走,齐宁犹豫了一下,终是跟了上去,白牙力等人只是眼睁睁看着齐宁跟随月神司离开。

    出了树林,再次到了那条崎岖的上山小道,月神司在前领路,齐宁跟着走了一段,终于问道:“敢问丐帮向帮主是否已经见到大巫?”

    月神司却是一言不发,似乎没有听到齐宁的询问。

    齐宁心想这月神司的脾气倒是冷傲得很,又走了小片刻,忽见到山上一道影子往下来,齐宁尚未看清楚,就听到向百影的声音道:“齐宁,可是齐宁?”月光之下,齐宁这才看清楚,从山上下来的正是月神司。

    齐宁见到向百影安然无恙,心下微宽,加快步子道:“向叔叔!”

    向百影从上面迎下来,看到月神司,向月神司拱手道:“神司,山下发生何事?我按照你的嘱咐,一直等候大巫传见,听到山下有动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实在是担心,所以才下来看看。”

    “我的吩咐?”月神司打量向百影两眼:“你是丐帮的向帮主?”

    “正是向百影!”

    “向帮主见过我?”月神司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可是在此之前,我却从未见过你!”

    向百影一怔,齐宁也是一愣,但立刻明白什么,道:“向叔叔,有人假冒月神司,你是被人所骗。”

    “被人所骗?”向百影脸色一沉:“我上山之后,走到半山腰,就瞧见月神司亲自在等候,我心里很是奇怪,也不知道月神司是如何知道我今夜会拜访大巫,月神司领我到了上面的一处山洞等候,吩咐这日月峰乃是大巫居所,不得随意走动,她去禀报大巫,我一直不见她回来。”看着月神司,显出狐疑之色:“你.....是月神司?”

    月神司平静道:“大巫在等候,现在可以去见了。”竟也不多做解释,在前领路。

    向百影神色凝重,和齐宁跟在了月神司身后,齐宁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三人一路上行,好一阵终于到得一处石洞外面,齐宁这是第二次前来,识得这山洞之内便是苗家大巫居住之所,这石洞呈椭圆形,在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齐宁知道山洞之内空阔浩大,绝非普通之地。

    月神司并没有停步,领着二人进入石洞,行过一条幽长的甬道之后,四周陡然开阔起来,随即出现火光,却是在山壁上点有火把,往前又行一段路,便出现了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涧,向百影显出诧异之色,月神司则是退到边上,负手而立,并不说话。

    深涧幽暗,山洞之内寒意袭人,深涧两边唯一的通道,便是一条石梁,那石梁异常的窄小,仅容一人在上面行走。

    对面雾气朦胧,齐宁在深涧边停下了脚步,向百影也是跟在齐宁身边,二人对视一眼,将目光都投向了对面。

    对面死一般幽静,这山洞之内实在太过空阔,钟乳石自上向下倒刺,各种怪石嶙峋,形成无数的形状。

    向百影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阵似有若无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故人相见,一别经年,一向可好?”

    那声音轻柔和温和,齐宁听出正是苗家大巫的声音,苗家大巫不但样貌美丽,便是连声音也异常的动听悦耳,齐宁却是记忆犹新。

    那声音明明是从对面传过来,但让人感觉似乎近在耳边,就宛若是贴在你身边轻语。

    听得苗家大巫的声音,齐宁顿时有些诧异。

    苗家大巫一句故人相见,齐宁本以为是对自己说话,但一别经年四字,却是说已经多年不曾相见,他记得自己离开西川不过短短数月而已,若说数月不见倒也罢了,但一别经年却明显不是对自己所言。

    这里除了自己,就只有向百影,苗家大巫所说的故人,难道是指向百影?他不由转视向百影,心想难不成这二人竟早就相识?

    向百影看着对面虚无缥缈的氤氲,脸上显出一丝诧异,显然也有些意外,嘴唇微动,终究只是道:“大巫可好?”

    “当年的向大哥已经成了丐帮帮主,不过向大哥性情豪迈,不拘小节,加入丐帮,倒也不算稀奇。”苗家大巫声音柔和:“向大哥可还记得阿幻?”

    “阿幻?”向百影微一沉吟,似乎在思索什么,并没有立刻回答。

    齐宁看在眼里,心想原来两人果真是旧相识,苗家大巫在苗家人的心中地位何等尊贵,但此刻却称呼向百影为大哥,这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苗家大巫短短一句话,却是透露了很多的信息在其中。

    从苗家大巫的话中,可以判断向百影加入丐帮之前,两人便即相识,苗家大巫称呼向百影为大哥,语气之中不无尊敬,而且她对向百影的性情似乎也颇为了解,这些迹象显示两人不但相识,而且交情还不浅。

    一位是丐帮帮主,一位是苗家大巫,两人都是抬一抬脚大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这二人当年又有何交集?

    “暮霞如烟,浮云千幻,石竹清音素衣舞......!”苗家大巫声音缥缈,“向大哥莫非不记得?”

    向百影神色略有些尴尬,道:“这首词很好。”

    “那你可记得这是谁写的?”

    向百影问道:“难道不是......大巫所写?”

    对面一阵沉寂,苗家大巫迟迟不说话,许久之后,才听苗家大巫声音道:“两位前来日月峰,当然不会是小事。”

    齐宁这才上前一步,道:“大巫可知道今夜在这日月峰,有一群人埋伏于此,意图将我置之于死地?”

    苗家大巫道:“你若在这里遇害,苍溪苗寨难脱干系,接下来就将是一场浩劫。”

    “他们有许多刺客,也有许多机会在许多地方下手。”齐宁道:“可是他们费尽心思,不惜弃子取信于我,其目的就是引我进入苍溪苗寨,因为无论我死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达成他们的目的,只有死在溪山,才能让朝廷误以为这一切与苍溪苗寨有关。朝廷依法治国,帝国公爵丧生在苍溪苗寨,朝廷即使是为了维护大楚的威仪,也不会置之不顾。”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苗家大巫语气平静:“你说的我明白。”

    “所以朝廷一定会传召大巫接受审讯,但大巫在苗家七十二洞人的心里是神明一样的存在,他们绝不会容忍大巫遭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亵渎。”齐宁正色道:“所以到时候不管大巫愿不愿意,苗家人都不会眼看着大巫接受朝廷的盘讯,而朝廷在这件事情上,也绝不会有丝毫退让,正如大巫所言,一旦今晚被他们得逞,无论对朝廷还是对苗家七十二洞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苗家大巫幽幽叹道:“王朝更迭,兵戈相交,生灵涂炭,苗家人世代都只希望能够远避兵戈,太平无事在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土地上传承下去。我身为大巫,最大的职责便是要保护好苗家子民,让他们不要卷入世间的纷争,即使付出一切代价,那也在所不惜。”

    “大巫说的极是。”齐宁道:“在西川有一股躲在暗中的势力,他们在楚国兴风作浪,目的就是要挑起纷乱厮杀,但这股势力幕后的主使一直很神秘,而且根据我们的判断,他的地位也一定很高,因为许多本不可能任人驱使之辈,却拜在他的脚下,任由他驱使,此人可以利用的资源很大,而我此番甚至轻易中了他的圈套,差点酿成巨祸。”

    苗家大巫微一沉吟,终于道:“你来日月峰见我,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就是那幕后主使?”

第一一五七章 顺风耳

    齐宁没有否认,正色道:“前来苍溪的路上,我虽然不敢确定大巫就是幕后主使,但也确实有六七成怀疑。”

    “你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大巫声音平和:“以苗家大巫的身份,确实可以让西川很多人愿意听从差遣。”

    齐宁点头道:“正是如此,而且最为紧要的是,我此行苍溪,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有人精心设下了圈套,祸水东引,指证大巫可能就是那幕后真凶,而指证之人,却又很难让我去怀疑。”

    说到此处,齐宁微瞥了向百影一眼,见到向百影不动声色,才继续道:“正如大巫所言,苗家人安居一方,世代传承,历代大巫都是以守卫苗家子民的太平为己任,所以此番前来苍溪,我并没有准备与大巫直接交涉,而是烦劳向帮主与大巫细谈。”

    “你是为了避免朝廷与苗家发生直接的冲突?”苗家大巫声音轻柔:“向帮主是江湖中人,由他来见我,确实更为合适。”

    齐宁道:“向帮主和我的意思,无论大大巫是不是幕后主使,我们都应该将一些利害关系向大巫说明白。如果苗家七十二洞真的卷入谋反大罪,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对苗家七十二洞自然算得上是灭顶之灾,对整个楚国来说,也是一场不可估量的大灾难。”

    “那你现在是否依然准备这样对我说?”

    齐宁摇摇头道:“我明白一件事情,如果大巫是幕后主使,而且定要我死在溪山,我是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日月峰半步。”盯着对面氤氲雾气,一字一句道:“所以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大巫并非幕后主使,从一开始,这本就是一个圈套,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要挑起苗家人与朝廷之间的争杀。”

    对面沉默片刻,终于道:“你所说的幕后主使,自然是另有其人。”

    “那人神神秘秘,我目今只知道他被人称为地藏,他手下确实聚集了一群邪魔外道,而且其势力远不止在西川。”齐宁叹道:“此人神通广大,势力不但大,而且极广,我甚至觉得,官府乃至朝廷之中,很可能都已经有他的人渗透进入。”

    大巫道:“你说他要挑起苗家人与朝廷的对抗,是否想明白你所说的地藏为何要这样做?”

    “到底有什么目的,我无法确定,但却有很多可能。”齐宁道:“此人所为,并非只是为了让西川一隅动荡起来,他的目的很可能是让整个楚国陷入动荡之中,一旦楚国动荡,会对许多势力有利,首当其冲的便是北汉,所以我想过地藏很可能与北汉有牵扯。大楚虽然立国多年,但北方未平,甚至于在楚国境内许多势力也没有真正臣服于朝廷,东海有当年的世家余孽,而西川亦有蜀王李弘信的势力,这些势力表面上虽然都已经归顺朝廷,但骨子里却始终在找寻机会图谋乱国,而地藏对天下大势看的很清楚,他知道如果要和朝廷为敌,应该拉拢哪些人。”

    大巫终于道:“天下的纷争,苗家人并不关心,只要朝廷能够让苗家七十二洞吃饱穿暖,苗家人就会安安心心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绝不会与朝廷有半分的为难。朝廷所关心的北汉、东齐又或者东海和蜀王这些势力,并不是苗家人愿意去关心。”

    齐宁苦笑道:“大巫是说,哪怕地藏利用了苗家七十二洞,你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巫道:“苗家人性情虽然淳朴,但也并非不能明辨是非,有人想要利用苗家人为乱,并非那般容易。但今日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我没有想到。”微微一顿,才道:“前任大苗王被害,朗察都鲁和丹都骨兄弟相争,那件事情本就不是偶然发生,朗察都鲁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挑拨,并不敢对大苗王下手。”

    齐宁道:“大巫.....难道一直在调查那件事情?”

    “大苗王被害一事,关乎到苗家七十二洞的安危。”大巫道:“虽说苗家人生性温和,不喜争斗,但却并非所有的苗家人都会如此,古往今来,每一个族群都会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出现,他们为了自己的野心,打着大义凛然的旗号,会让天下陷入动荡,甚至会将自己的族群带入万劫不复的处境。”

    齐宁微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向百影站在边上,自始至终也是并无说话。

    “苗家七十二洞虽然分落在西川各地,而且不少寨子之间也有矛盾,但若是遭遇灾难,却能共同进退。”大巫声音自始至终如同平静的湖水一般,波澜不惊,却又轻柔温和:“我们能在西川之地繁衍生息,也便是这般生存下来。”

    齐宁肃然道:“手足同根,互助互爱。”

    “正是。”大巫道:“但是就在几个月之前,却出现了一次例外,齐爵爷可还记得?”

    大巫称呼齐宁为爵爷,自然是已经知道齐宁晋升为护国公。

    齐宁立刻道:“大巫说的是黑莲教?”

    大巫声音传过来:“黑莲教是苗家人所创建的江湖教派,一直活动在西陲之地,虽然他们也并未做什么残害生灵之事,但许多苗家人的规矩,却都被他们所破坏,所以黑莲教虽然大都是苗家人,但苗家七十二洞却从没有将他们视作自己人,神侯府带领八帮十六派攻打朝雾岭,苗家七十二洞也都没有轻举妄动。”

    齐宁颔首道:“黑莲教不守苗家人的规矩,亦不遵循朝廷的法度。”

    “但世人还是将黑莲教视为苗家人的势力。”大巫道:“如果黑莲教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甚至是触犯朝廷的事情,在世人眼中,那不只是黑莲教所为,甚至会被当作是苗家人所为。”

    齐宁依稀明白什么,问道:“大巫,你的意思是说,地藏与黑莲教有牵连?”

    “你说的那股势力,苍溪苗寨在几年前就已经有所察觉。”大巫道:“但是那伙人行事异常紧密,先前也并没有犯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对他们的底细,也并非十分清楚。”幽幽叹道:“在苗家人眼中,苗家大巫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可是苗家大巫也只是世间凡人,并非神仙,并不能知晓世间所有的事情。”

    齐宁心中感叹,暗想其实一个人被视作神明,未必是什么好事,历代苗家大巫为了保持神秘和威严,居住在这冷清的日月峰,不能和族中之人欢歌笑舞,虽然地位崇高,但却宛若是被幽禁在这山峰之中,是在谈不上什么快乐。

    “前任大苗王被害,我曾经想过是否黑莲教在背后所为。”大巫缓缓道:“苗家七十二洞之中,其实有少数人暗中与黑莲教私通款曲,我要做的,只能是守住苗家七十二洞不为黑莲教所蛊惑,是以一直派人在盯住黑莲教的动向,也一直怀疑西川那股势力就是黑莲教背后撑腰。”

    向百影终于开口道:“如此说来,大巫觉得地藏是黑莲教主?黑莲教主想要利用苗家实力在西川谋反?”

    大巫道:“齐爵爷,你可以禀报皇帝,黑莲教与地藏没有任何干系,地藏绝非苗家人,我可以守住包括黑莲教在内的苗家人不会对朝廷有任何异动之心。”

    向百影皱眉道:“大巫为何如此肯定?”

    大巫幽幽叹道:“这是你们此行上山来,我给你们的答复。”

    齐宁心想苗家大巫言辞肯定,她能够约束苗家七十二洞那是理所当然,但她为何敢保证连黑莲教也绝不会有任何异动?黑莲教主乃是当世五大宗师之一,属于超然的存在,而且苗家大巫刚才说过,黑莲教虽然大部分都是苗家部众,但却不守苗家规矩,并不被苗家人认可,换句话说,黑莲教影响不了苗家七十二洞,但苗家大巫同样无法对黑莲教发号施令。

    毕竟黑莲教主是堂堂大宗师,苗家大巫在苗家人的眼中虽然地位十分尊贵,但黑莲教主却未必将大巫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听从大巫的吩咐。

    既是如此,苗家大巫为何敢为黑莲教作保?难不成大巫私下里已经与黑莲教有过接触,而黑莲教也对大巫做出过什么承诺?

    齐宁愈发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但心知如果大巫愿意说出原委,自己根本不用动问,大巫也会如实相告,大巫既然没有多说,那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地藏派人潜入溪山,在日月峰设下埋伏,我们却并无察觉,这是我们的疏忽。”大巫轻叹道:“只是齐爵爷应该想到,你是为何前来日月峰,你既然知道对方从一开始就给你设下了圈套,那么你每一步都会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正如你所言,你今夜若当真在日月峰遇难,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可是你是否想过,一个精于算计之人,不但能够设计如何进,也会算好如何退,就算有必成的把握,这类人也不会不给自己留下退路。”

    齐宁一怔,只觉得大巫这句话暗含深意,想了一下,才道:“还请大巫明示。”

    “地藏能够驱使众多厉害角色,而且能在楚国各地掀起风浪,自然是一个精于算计之人。”大巫缓缓道:“他设计让你来到日月峰,确实是要至你于死地,但他也一定会计算如果谋刺失利,接下来又该如何?你可想过他会做什么安排?”

    “地藏心思缜密,计划诡诈,恕我驽钝,此人接下来还有什么诡计,着实不容易猜透。”齐宁苦笑道:“其实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也算是与他多次交手,看似每次都险占上风,但却都是见招拆招,自始至终从未洞悉他的计划,有时候如果不是运气好一些,我也很可能早就粉身碎骨。”

    “那你可知道,今日如果我们不做任何防备,我们现在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地藏很可能明天就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大巫叹道:“他的狡猾,甚至超过了我的预想。”

    齐宁有些吃惊,道:“他会知道?难道.....他会有顺风耳千里眼?”

    “有些人确实有顺风耳和千里眼。”大巫道:“其实有时候对方的眼睛和耳朵就在我们眼前,但我们却视若无睹,不能发现所在。”

第一一五八章 谛听

    这世上当然不会真的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但大巫的话意味深长,齐宁当然明白其中意思,所谓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无非是身边存有内奸,当初那位镇国公司马岚在朝野就有许多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对于朝中诸多官员的劣迹,司马岚一清二楚。

    齐宁甚至怀疑,在锦衣齐家的府邸里,就有别人布置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潜伏在身边,却没能及时发现,因为对方看似在明处,但却实实在在是在暗处,人们对于太过熟悉的东西,反而太过松懈,太过不在意,这就给了他们有机可趁的机会。

    大巫声称今日的对话,很可能很快就会泄露出去,那也就是说,就在这日月峰,就在这山洞之内,便存在耳目。

    齐宁所能看到的不过区区两人,除了向百影,就只有月神司。

    大巫所说的耳目,又能是谁?

    向百影此时却已经道:“大巫说今日咱们说的话会传扬出去,莫非.....在这里面还有地藏的奸细不成?”

    “我虽然是苗人,却也听过佛宗的故事。”大巫道:“据闻地藏在无佛的五浊恶世度化众生,他座下有六大使者,被称为地藏六使,传说这地藏六使本就是地藏的化身。”

    齐宁颔首道:“今晚埋伏在日月峰的便是他手下的三名使者。”

    大巫继续道:“那你自然也知道,佛经之中的地藏王,居于九幽,看尽地狱之苦,立下宏远,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是!”

    “地藏可知世间真假。”大巫道:“在他案下,伏有一头通灵神兽,可听真伪,那头神兽唤作谛听。”

    齐宁自然知道谛听,那是能够分辨天上地下真假的神兽。

    “地藏既然有谛听,自然可以听到许多不可知之事。”大巫幽幽叹道:“暮霞如烟,浮云千幻,石竹清音素衣舞,向帮主,你方才问我这首词是否我所作,其实你不该这般问的。”

    向百影诧异道:“大巫这话是何意思?”

    “这是当年你亲自所作。”大巫道:“这短短一句词之中,却有三个人的名字在其中,当年你做出这句词,我们欢喜不已,为了这首词,你连饮六碗酒,莫非你都不记得?”

    齐宁顿时错愕,向百影也是一怔,但立刻笑道:“原来.....原来是我所作,时光如梭,我竟然是记不得了。”

    “那向帮主可知道这首词之中,有哪三个人的名字?”大巫继续问道。

    向百影眼角微跳,齐宁看着向百影,脸上却显出狐疑之色。

    “大巫方才自称阿幻,这其中自然有你的名字。”向百影叹道:“另外两人.....哎,我实在记不起来,大巫可否提醒?”

    大巫沉默片刻,才幽幽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向百影脸色微变,却还是道:“大巫这话问的很奇怪,我似乎已经自报过家门。”

    “你不是向帮主。”大巫道:“更不是当年的向大哥,向大哥也许会忘记许多事情,但绝不会忘记这首词。”

    齐宁更是狐疑,隐隐明白什么,看着向百影道:“向叔叔,我记得你说过和我母亲相遇的故事,你能否告诉我,是如何与我母亲相识?”

    向百影扭头看向齐宁,冷笑道:“你这是在怀疑我?莫非你看不出来,她是在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让你对我心生疑心?”

    齐宁“哦”了一声,向百影冷冷道:“她说自己不是地藏,又有何证据能够证明?今夜咱们在日月峰被人袭击,这里是溪山腹地,如果没有她的允许,谁又能够在日月峰设下埋伏,她安排的刺杀失手,眼下要遮掩,三言两语,你就相信了她的话?”

    “我并非是怀疑你,也不会怀疑大巫。”齐宁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第一次与我母亲相遇,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向百影只是冷笑,却不说话。

    一直静立在边上的月神司却已经移动过来,面具下的眸子直盯着向百影。

    “大巫不愧是大巫。”向百影冷笑道:“挑拨了我和齐宁的关系,先解决了我,然后再对付齐宁,只是这样的小把戏,又岂能得逞?”

    “那首词之中的三个人,除了我,自然还有齐爵爷的母亲素衣姐姐。”大巫叹道:“而另外一个人,如果你是向大哥,应该也不会忘记,如烟是阿姐进京之时给自己取的名字。”

    齐宁神色淡定,但心下却是大感诧异,暗想大巫称呼柳素衣为素衣姐姐,如此看来,大巫竟然与柳素衣关系匪浅,只是如烟又是何方神圣?他忽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前来日月峰之时,大巫当时对自己就颇有些亲密,而且言语之中也提及到柳素衣,只是并没有细谈,当时齐宁就察觉苗家大巫和柳素衣之间可能有某种渊源,今日听她这般说,心中更是确定,两人的名讳出现在同一首词之中,而且这首词却于是出自向百影之手,由此可见,这几人的关系当年确实匪浅。

    向百影向自己提及过与柳素衣的相识,但却并没有谈及与苗家大巫有渊源,而今日向百影的反应,却似乎在此之前并无与大巫有过什么交集一般,这就由不得齐宁不起疑心。

    齐宁对向百影自然是颇为熟悉,但两人相处时间并不长,齐宁根本谈不上对向百影有多了解。

    只是齐宁心中的向百影侠肝义胆,却又重情重义。

    他忽然间意识到一个自己之前并没有太过在意的问题,自己那夜去往封剑山庄,向百影却先于自己抵达封剑山庄,而且自己抵达之时,向百影已经与药尸交上手。

    那夜似乎是向百影为了试探出持宝童子的武功底细,所以才会挺身而出,为自己探路,但向百影又如何确定自己当晚一定能看到两人交手?如果自己那天晚上并没有前往赴约,向百影岂不是自投罗网?

    向百影从丧洞离开,直接去往封剑山庄找寻凶手,他又是从哪里知道凶手一定会在封剑山庄?虽然丐帮消息灵通,贵为丐帮帮主,可以知道许多世人不知的秘密,但地藏这股势力只是在近年才显出冰山一角,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势力对于地藏的存在所知甚少,否则向百影如果早就知晓地藏的存在,又如何不知地藏一直在谋算丐帮的控制权?而且向百影伤势没有复原,此种情况下,自然不会轻易显露自己的踪迹,很难相信他离开丧洞之后就联络上丐帮,而且从丐帮得到了凶手的底细。

    这些端倪细想起来,确实存在着不少令人感到疑惑的地方。

    齐宁对向百影一直心存敬重,而且在丧洞并没有见到向百影,却在封剑山庄发现,自然不会对向百影起什么疑心,但大巫所言,却是让齐宁立时感到先前发生的事情似乎颇有些不对劲。

    向百影自然已经看出齐宁眼眸中的怀疑,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相信她,大可以现在就动手,否则你我联手从这里杀出去,还有些希望。”

    “你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像是向叔叔。”齐宁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便在此时,却见的月神司身影一闪,幽若暗夜幽魅一般,眨眼间已经欺身到向百影身前,探手已经照着向百影的面门抓了过去。

    向百影却是迅速后退,月神司却是不依不饶,连连出手,只抓向百影面门,齐宁见得月神司身影飘忽不定,出手迅疾凌厉,但招式却与中原武学大不相同,心想大巫身边的护卫果然是非同小可,这月神司一出手,便可知其武功着实不低。

    忽听得几声清啸,却只见到不知从何处陡然间冒出几道身影来,动作都极是敏捷,清一色都是苗家女子,只眨眼间,四道身影已经围在向百影身边,却见到两人一组,其中一人手中抛出一件物事,火光之下,光芒闪闪,展开之后,齐宁却发现是一张网,两名苗女互相拉住一面网,四名苗女便是两张网,前后往向百影兜过去。

    月神司却已经飘然推开,四名苗女身法轻盈,那两面白色的网前后将向百影困在当中,向百影显然也知道这白网非同小可,身形左躲右闪,想要避开,但四名苗女身法默契,猛然间互相交错,两面网已经将向百影兜在中间,四名苗女用白网捆住向百影,便已经是各占一角,紧扯住手中的网线,向百影在网中挣扎,似乎想要挣开那白网,但那白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能紧能松,向百影全身上下完全被罩在其中,根本无法脱困,宛若一头困兽一般。

    一切都是在片刻间发生,齐宁大是惊骇于这四名苗女的手段,心知这苗家大巫身边除了日月双神司之外,却还是有其他护卫也在保护,这四名苗女出手也不伤人性命,却是将人擒住,擒人的手法异常了得,自然是久经训练,齐宁暗想自己若是面对这四名苗女,即使施展逍遥行,也未必能躲开这两面网。

第一一五九章 毒计

    向百影被困在白网之中,齐宁倒是有些愕然,眸中更冷。

    他知道向百影的能耐。

    向百影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这不但是靠着过人的统帅能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向百影的武道修为。

    向百影是当今之世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除了五大宗师,很难说天下间有人真正能够胜过了他。

    但此刻却是转眼间竟然被四名苗女用白网困住,这当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四名苗女的配合默契,而且以网困人也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但即使向百影是在受伤的情况下,四女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困住向百影,齐宁忽然间意识到,眼前这人与向百影的武道修为实在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这绝非只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向百影与人对阵,绝不可能像此人这般狼狈不堪。

    四名苗女各占一角,紧紧拉住网线,那白网越拉越紧,而网中那人越是挣扎,白网缠得越紧,片刻之后,两面白网浑然一体,已经将那人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那人却已经是无法动弹。

    “齐宁.....!”那人叫喊一声,似乎是向齐宁求救。

    月神司此刻却是缓步走过去,到得那人面前,探手出去,那人想要反抗却是不能,却见到月神司连着白网一起,竟是生生从那人脸上撕下一块皮来,齐宁心下骇然,但很快就发现,那人面皮被撕开之后,竟然显出另一张脸庞来,只是那张脸看上去十分陌生,而且平平无奇,属于丢在人堆也不被人在意的面孔。

    “天下间有两大家族擅长易容之术。”大巫那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江湖人称北梁南钟,能够让你在面貌上几乎不漏破绽,应该也只有这两家能够做到。”

    齐宁此时已经明白过来,眼前这向百影竟然是有人易容改扮。

    北梁南钟的名号,齐宁自然是知道的,他身上有几张面具,便是南钟的当家人钟琊所赠。

    对于钟琊的易容之术,齐宁是打心底里钦佩,只要经过钟琊之手,完全可以让一个人从形貌到声音彻头彻尾地变成另一个人,便是江湖经验十足的老手,那也是难以看出破绽。

    钟琊作为南钟的当家人,其神乎其技的易容之术齐宁已经见识并切身体验过,而北梁与南钟当年同出一脉,南钟手段高明,北梁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北梁家族的人出手对一个人的形貌进行改变,那着实难以让人看出破绽来。

    但齐宁却也从钟琊口中得知北梁南钟两大家族一直遵守着一条祖训,那便是两大家族无论如何施展神乎其技的易容之术,却绝不可易容成存世之人。

    所为存世之人,也便是世间上活生生存在之人,北梁南钟可以创造出世间并不存在的人,但却不可以复制出一个现实中存在之人,这一直都是两大家族的禁忌。

    眼前这人易容成向百影,向百影是堂堂丐帮帮主,自然是世间存在的名人,按照祖训,北梁南钟那个无论哪一家都不能出手相助。

    虽然此人终究是被大巫所看破,却并非是因为形貌和声音出现问题,而是因为那一首词的缘故,而齐宁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出此人在形貌上的破绽,其易容之术可说是极为精湛,这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似乎也只有北梁南钟两家,难不成这其中有一家竟然破坏了祖训?

    又或者是另有隐世的易容高手存在?

    这世间无奇不有,以地藏之能,若说能找到其他的易容高手,也并稀罕事情。

    那人被白网困住,此时却反倒冷静下来,笑道:“苗家大巫,果然是名不虚传,三言两语便看破了我的真身,我倒实在没有料到,向百影竟然与大巫是故交。”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颇有些不甘。

    诚然,如果不是大巫早就与向百影相识,而且吟出那首让此人从无听过的词句,此人的真面目未必会如此轻易被大巫所揭开。

    此人既然是易容改扮的向百影,那真的向百影又在何方?

    齐宁神情凝重,沉声问道:“向帮主在哪里?”

    “向帮主?”那人嘿嘿一笑,道:“向百影藏身在丧洞之内,自以为隐秘无比,可是地藏耳目通天,自然知道向百影会藏在什么地方,向百影如今是我们手中的阶下之囚,其生死已经完全掌握在地藏手中,你们若是还想让他活着,就该对我客气一些。”

    此人既然说出丧洞,那便证明确实知道了向百影的藏身之地,他声称向百影已经落入地藏之手,显然也不是在危言耸听。

    齐宁心中却是有些疑惑。

    他检查过丧洞,丧洞之内除了莽乌老爹的尸首,并无留下打斗的痕迹,而向百影的性情绝不会束手就擒,如果地藏真的在丧洞找到了向百影,向百影又岂会没有任何抵抗便被他们所擒?

    向百影虽然受了伤,但在丧洞休养数月,身体虽然没有痊愈,但以他的能耐,想要抓住他并不容易。

    难道向百影被地藏的人发现之后,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便任由他们所擒?这自然是大违向百影的本性,又或者说,地藏的人使用了一些其他的手段,让向百影无法还手?

    他心中满是疑窦,但向百影落入地藏手中,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脸色一沉,身形一闪,已经欺身到了那人身前,探手出去,连着白网掐住了那人的喉咙,厉声道:“地藏是谁,向帮主在哪里?”

    那人呼吸不畅,但眼眸中却显出不屑之色,似乎并不畏惧死亡。

    月神司在旁道:“你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无法得知向帮主的所在,这是大巫居所,不得擅自杀人!”

    齐宁皱起眉头,却还是松开手,那人咳嗽一阵,才笑道:“向百影既然在地藏的手中,就不愁丐帮的人不俯首听命,齐爵爷,若是地藏不想让你找到向百影,你就算是搜遍天下每一个角落,也不会发现向百影一根头发。”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真是可惜!”

    齐宁冷笑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完美无缺的计划,终究是功亏一篑。”那人叹道:“齐爵爷,你的运气实在很好。”

    齐宁淡淡道:“我倒瞧不出你们的计划完美无缺,如果真正的完美无缺,也就不会一败涂地。”皱眉道:“不过我还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你们在封剑山庄苦心设下圈套,我本来已经中了你们的圈套,准备孤身前来苍溪,你却为何定要主动前来?”

    “既然这里有好戏要看,我又何必错过?”那人道:“我既然看到了这场戏的开局,自然想看到结局,只可惜结局并不如我所愿。”

    大巫道:“你来苍溪,并非只是为了看戏,而是为了我!”

    “为了你?”那人笑道:“那倒也没有错,苗家大巫声名在外,世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有机会能过来见上一面,自然不会错过。”

    “我明白了。”齐宁忽然道:“你来苍溪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见到大巫,而是.....刺杀大巫!”

    那人一怔,眼角抽动,齐宁冷笑道:“你打扮成向帮主,却又与我同来苍溪,自认为大巫绝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你只以为能和大巫面对面相谈,这是你们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见到了大巫,你便有了机会对大巫突然下手,只要你一出手,无论成败,你们的计划都可以得逞。”

    “得逞?”那人道:“齐爵爷不妨说一说,我又如何得逞?”

    “如果你能行刺大巫,必然会让整个苗家七十二洞出现前所未有的动荡。”齐宁目光如刀,缓缓道:“你我同来苍溪,你出手行刺,我便脱不了干系,而我代表着朝廷,此事在苗家人眼中,便是朝廷对大巫动手,试想苗家七十二洞岂会善罢甘休?而你身为丐帮帮主,在大巫没有洞悉你真实身份之前,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朝廷和丐帮联手对付大巫,这当然会让苗家七十二洞对朝廷和丐帮生出敌意来,西川必乱!”

    那人叹道:“看来齐爵爷比我想的要精明一些。不错,刺杀大巫,无论成与不成,都会造成苗家七十二洞与朝廷的对立,只可惜功亏一篑,着实可惜.....!”又是叹了口气。

    “你们终究是要让西川甚至是大楚陷入动荡。”齐宁盯着那人眼睛:“地藏是否与北汉人有勾结?你们是否是北汉人?”

    那人不屑一笑,道:“北汉人?他们有何能耐差遣地藏?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必多说废话,我既然敢来这里,自然想过失手的结果,我若死在这里,真正的向百影自然会为我陪葬。”

    齐宁这时候洞悉了对方的阴谋,只觉得背脊发凉。

    如果一切真如他们所计划的那般实施,自己丧命在日月峰,而大巫又被行刺,那么这中间的阴谋将无人能够解释,苗家七十二洞与朝廷的对立必将无法避免,甚至于丐帮也将卷入其中来,那时候西川之乱,只怕将无人能够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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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零章 穿心蛊

    假冒向百影之人虽然被擒,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倒似乎有向百影在手,他料定自己性命无忧。

    齐宁知道他心中的依仗,微一沉吟,转向月神司道:“神司,我听闻苗疆有精通于中蛊之术,却不知道神司是否擅长?”

    月神司自然知道齐宁心中所想,淡淡道:“虽有蛊术,但那只是苗家一些药师所擅长,与我们并不相干。”言语之中,似乎对蛊术颇有些轻蔑。

    齐宁知道月神司的心思,那蛊术虽然在苗疆流传,是苗家的一项绝招,但苗家大巫何等身份,这月神司是大巫身边的近侍,在苗疆的地位自然也不会低,以此等身份,自然也不些玩弄蛊术。

    齐宁正有些失望,月神司却道:“不过这里有人平日里将蛊术当做戏法消遣,你若真想知道,可以问她。”向四名苗女之中的一人道:“阿月,齐爵爷想知道蛊术,你可以解释一下。”

    那名唤作阿月的苗女道:“爵爷有何吩咐?”

    “阿月姑娘,我时常听闻苗疆蛊术,却并未见识过。”齐宁心领神会,笑道:“请教阿月姑娘,苗疆最厉害的蛊术是什么?”

    阿月道:“蛊术就如同你们汉人的江湖门派,在苗家人这边也分为许多派别,苗家七十二洞,钻研蛊术的少说也有一二十家,要说最厉害的蛊术,但凡每一种蛊术用的熟练,都是厉害的蛊术,若是按类别,如今苗疆蛊术共有十二种。”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苗疆公认的三大蛊术,是为金蚕蛊、蛇骨和穿心蛊。”

    “哦?”齐宁心想那金蚕蛊自己倒是知道,京城发生的瘟疫,便是金蚕蛊所知,蛇骨也是顾名思义,想来与毒蛇有关,却不知道穿心蛊又是什么名堂,问道:“那穿心蛊又是什么样子?”

    阿月道:“穿心蛊一旦发作,就如同万箭穿心,生不如死,除非对大奸大恶之徒,否则绝不能轻易下蛊。”

    “那姑娘可擅长穿心蛊?”

    阿月知道月神司既然让自己向齐宁解释,那便是让自己尽量配合齐宁,点头道:“我学的正是穿心蛊。”

    “阿月姑娘,穿心蛊到底何等厉害,我还真是不知。”齐宁抬手指着网中之人,道:“此人冒充向帮主,意欲挑起苗家七十二洞与朝野的纷争,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当然是大奸大恶之辈,不知姑娘能否用此人做实验,让我见识一下穿心蛊的厉害?”

    那人赫然变色,失声道:“你们.....要对我下蛊?”

    阿月看向月神司,见月神司一言不发,那边大巫也是没有阻止,心中明白,向齐宁道:“爵爷帮我拿住这里。”齐宁走过去,接过阿月手中的网线,却见到阿月从腰间解下一只小袋子,走到那人面前,那人脸色略显慌张之色,冷笑道:“想不到堂堂苗家大巫,竟然要用下蛊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我.....!”他还没说完,阿月手指一弹,却有一件东西弹入到那人的口中,那人大吃一惊,挣扎起来,怒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齐宁却是看的明白,阿月打开那小袋子,从里面立刻有一只黑色的小虫爬出来,阿月用指甲挑起,弹入那人口中,这一切都是瞬间完成,手法熟练至极,一看就知道阿月是一个用蛊的高手。

    阿月将小袋子挂在腰间,却是取了一只手指长的小竹片,凑近到唇边,随即便响起一阵极其怪异的曲调。

    那人张了张嘴,忽然间全身颤抖起来,随即在白网之中开始挣扎起来,但白网缠的实在太紧,那人无论如何挣扎,身体始终在网内,看上去就如同一条巨大的虫子在网中蠕动一般。

    齐宁瞧见那人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全身不停颤动,终于听得那人嘶声叫道:“莫吹了,莫吹了......!”

    齐宁知道已经起了效果,沉声问道:“你是地藏身边的什么人,可是地藏六使?”

    “我......我是谛听!”那人终于道:“我便是.....便是谛听!”

    齐宁一怔,心想原来地藏身边还真有谛听的存在,再次问道:“你扮作向帮主前来苍溪的目的,是否如我所料?”

    “不.....不错!”虽然阿月停了下来,但谛听额头却还是冷汗直冒,眼眸之中依然带着痛苦之色:“只要.....只要大巫死了,整个苗家七十二洞便会.....便会陷入混乱,那时候只要稍加挑拨,他们.....他们必然会为我们所用.....!”

    齐宁心中冷笑。

    苗家大巫睿智过人,只要大巫活着,即使地藏在背后搬弄是非,有大巫坐镇,苗家七十二洞也未必会受人蛊惑,可是一旦大巫被刺,恐怕再无人能阻止苗家人的怒火。

    “向帮主如今是否真的在地藏的手中?”齐宁紧跟着问道。

    谛听道:“向百影的生死如今掌握在地藏手中,只要我行刺得手,向百影便性命不保。”

    齐宁一怔,但马上就明白其中的关窍。

    如果谛听行刺成功,地藏杀了向百影,让向百影从世间彻底消失,那么便再无人能够证明向百影的清白,所有人都会认定大巫便是向百影所杀。

    如今谛听行刺失败,地藏反倒是不会对向百影动手,想来要利用向百影另有诡计。

    “地藏到底是谁?”齐宁终于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是谛听,便是他身边的心腹,他如今身在何方?”

    谛听脸上却是显出诡异一笑,阿月再次将竹片放在唇边,却忽见得谛听身形晃了晃,齐宁立时便觉得情况不对,叫道:“不好。”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谛听胸口,却见的从谛听的嘴角边有鲜血溢出来,他立时抬手掐住谛听下颚,往上一托,谛听的嘴巴张开,一股鲜血冒出,又见谛听“噗”的一声吐出东西来,血肉模糊,齐宁看了一眼那吐出的东西,心下骇然,谛听从口中突出的竟然是半截舌头。

    谛听竟然咬舌自尽!

    月神司身形一晃,到了齐宁身边,探手出去,已经将一颗药丸塞进谛听口中,随即出手如电,连续点了谛听几处穴道,吩咐道:“带他下去医治!”

    齐宁知道月神司塞入谛听口中的必然是药物,这谛听是地藏身边的心腹,月神司当然不会轻易让他死去。

    四名苗女立刻上前,托起了谛听四肢,飞步退下,片刻间就没了踪迹。

    “地藏能够派谛听前来,自然是对此人十分信任。”大巫的声音终于响起:“想要从此人口中得到地藏的身份,并不容易。齐爵爷,此人就留在这边,我们会为他治伤,等他恢复过来,我们再慢慢询问,如果他招认了地藏的身份,我会派人告知于你。”

    齐宁转向对面,拱手道:“多谢大巫!”

    “地藏屡次挑拨苗家七十二洞与朝廷的关系,但一直都未能得逞。”大巫道:“今次是他们精心计划,却功亏一篑,不过我们却也因此知道有人蓄意要挑起苗家人的争端,我会让大苗王前来,让他与各寨头人商议,提防有人利用苗家人为祸。”

    齐宁心想有了大巫这句话,地藏再想打苗家七十二洞的主意只怕是困难重重了。

    地藏这次出手,固然狠辣,但却也算得上是一场豪赌。

    一旦成功,西川甚至大楚必乱,可是一旦失败,苗人便会察觉有人意图调拔离间,而且今日是在大巫的眼皮底下发生这一幕,自此之后,地藏几乎很难有机会再挑起苗家七十二洞对朝廷的敌意。

    齐宁奉旨前来西川,虽然是为了追查地藏的真相,但归根到底,还是要保证朝廷在北伐其间,西川绝不能出现动乱,而西川能够威胁到朝廷的最大势力也就是苗家七十二洞,如今有了大巫的话,苗家七十二洞这边算是暂时稳住,不会轻易发生动荡,自己此行西川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半。

    齐宁想了一想,终是向大巫问道:“大巫,我有几个疑惑,不知大巫能不能帮我解答?”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大巫叹道:“你是否一直在牵挂着你的母亲?”

    “正是。”齐宁道:“暮霞如烟,浮云千幻,石竹清音素衣舞......,大巫说这其中有三个人的名讳,家母亦在其中,却不知....大巫和家母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面沉默一阵,大巫才问道:“没有人对你提及过你的母亲?”

    “向帮主曾经和我提及过。”齐宁道:“但他说的并不多,甚至没有提及到认识大巫。”

    大巫叹道:“他也许并不知道今日的苗家大巫便是当年的苗女阿幻!”

    齐宁道:“还有那位如烟,恕我冒昧,如烟又是何方神圣?我此前从无听过。”

    大巫沉默了一下,才道:“如烟是我的姐姐,如烟只是她的汉名。”

    齐宁明白什么,问道:“大巫,莫非.....您当年也去过京城?”心想苍溪苗寨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柳素衣虽然不是普通女子那般待字闺中,但毕竟也是官绅家的小姐,出阁之前,应该不至于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苗疆来,但苗家大巫既然认识柳素衣,那就只能说明大巫去过京城,是在京城遇见了柳素衣。

第一一六一章 追忆似水年华

    “京城......!”大巫声音带着一丝回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齐宁往前两步,道:“大巫是在京城认识了家母?”

    “我记得那一年太宗皇帝驾崩,先皇帝继承皇位,各地官员俱都往京城拜贺。”大巫缓缓道:“那时锦衣老侯爷刚刚平定西川不久,蜀王李弘信自然也是要进京朝贺,而大苗王也代表了苗家七十二洞前往朝贺,我与姐姐跟随大苗王一同前往京城,却隐瞒了身份。”

    齐宁心想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大巫口中的大苗王,应该就是几个月前遇害的大苗王。

    大巫继续道:“到了京城,大苗王有公务要办,我和姐姐偷偷离开了驿馆,想要看一看京城的繁华,只是那时候京城鱼龙混杂,从各地前往京城朝贺的官员不计其数,我和姐姐被几名贵公子拦住,大苗王有过嘱咐,在京城不但轻易动手,所以我们并无与那些人动手,便在那时候,你的母亲忽然出现。”

    齐宁心想看来当年她们相识,却是柳素衣拔刀相助之故。

    “那几名贵公子都是官宦子弟,胆大包天,你母亲虽然仗义相助,却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也恰好锦衣世子忽然出现,那帮贵公子见到锦衣世子,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大巫回忆道:“只是锦衣世子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救过我们之后,派了两名护卫保护我们.....!”说到这里,声音更是柔和:“其实保护我们姐妹未必是目的,应该是为了保护你母亲。”

    大巫口中的锦衣世子,当然就是已经过世的齐景。

    二十多年前,齐景风华正茂,却已经是立下了赫赫战功,锦衣世子的威名已经是名扬四方,那帮贵公子后台再硬,瞧见齐景那也只能狼狈而逃。

    “你母亲虽然是个姑娘,但侠义心肠,而且敢作敢为,她担心我们还会遇上歹人,便主动要带我们逛京城。”大巫声音愈发的柔和:“我们姐妹正愁不知从哪里开始看,有你母亲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接下来几天,你母亲带我们逛遍了京城许多名胜古迹,而且尝遍了京城美味佳肴,那实在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齐宁听出大巫语气里充满了对那段时光的眷恋,显然京城之行,却是让大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一天你母亲问我们愿不愿意认识老乡。”大巫道:“我们自然是十分乐意,于是那天我们便见到了向帮主,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丐帮的人,他也没有告诉我们他曾是封剑山庄的少庄主。向帮主言辞幽默,待人热情,他喜欢饮酒,而且还会吟诗作画,只是他称你母亲为姐姐,我们很是奇怪,向帮主比你母亲年纪大,怎会称她为姐姐?”

    齐宁笑道:“他们自然告诉你,向帮主和家母赌输了,那是赌注!”

    “正是。”大巫道:“我们和向大哥性情相投,他见识广阔,说了许多的故事,而且那天趁着酒兴,专门做了那首词.....!”

    “原来如此。”齐宁微点头。

    大巫继续道:“只是我们在京城不能留太久,几天之后便要返回西川,我们都很是不舍,你母亲也是舍不得,我记得出城的时候,你母亲和向大哥还偷偷在人群之中送我们.....!”幽幽叹道:“一别之后,便再也没有相见。”

    齐宁问道:“后来可有联系?”

    大巫道:“有过书信往来,你母亲大婚的时候,还有书信过来,只是我们却无法前往参加婚礼,派人送去了贺礼......,只是你母亲成亲之后,却再也没有书信前来,我心中很是挂念,派人前去打探,才知道,你母亲已经过世.....!”

    齐宁皱起眉头,问道:“敢问大巫,可知家母因何过世?”

    “传言你母亲是难产过世。”大巫道:“但却并不见锦衣侯府为你母亲发丧,你母亲过世之后,锦衣齐家十分低调,对外只说是难产过世,除此之外,再无一丝消息对外传出,市井之中也有诸多流言,只不过外人胡乱猜想而已,隔了一个多月,那些流言也都没了,你母亲下葬何处,我到现在都是不知.....!”说到这里,大巫的声音明显有些伤感。

    齐宁微一沉吟,终于问道:“大巫,我记得上一次前来之时,大巫说我像一个人,不知大巫可还记得?”

    “记得!”

    “大巫当时没有明言,却不知大巫当时说我长得像谁?是像我的母亲?”齐宁追问道:“所有人都说我长相不似我的父亲,那就只能是像我母亲。”

    大巫那边却是沉默片刻,才叹道:“可有人告诉你长得像你母亲?”

    齐宁犹豫了一下,才道:“锦衣侯府无人提及母亲,就似乎她从未在侯府里存在过。”

    “原来如此!”大巫叹道。

    齐宁道:“我记得大巫当时还说,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到后来会铸成天大的错误,想回头也回不了,我一直不明白大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拱手道:“我明白大巫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出来,我的母亲到底是否因为难产而死,至今都无法确定,我是她的儿子,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真相,还请大巫能够告之。”

    “你是否一直没有找到卓先生的下落?”大巫问道。

    齐宁第一次前来日月峰的时候,就将卓青阳遇刺失踪的事情告之了大巫,听她询问,点头道:“卓先生至今下落不明,没有任何消息。”

    大巫微一沉吟,才道:“我知道你心中疑惑,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我能够说出口。锦衣齐家没有告诉你真相,卓先生也没有告诉你,那自然是有深意在其中,他们都是为了你好,孩子,我以前对你说过,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更好,如果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卓先生,他觉得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如果见不到他,又该如何?”齐宁苦笑道:“卓先生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大巫那边却没有说话,一片沉寂,齐宁等了片刻,忍不住道:“大巫,您......!”

    月神司此时却已经道:“齐爵爷,大巫已经累了,你可以下山了。”

    齐宁心知虽然大巫今日告之了当年与柳素衣的相识,但却还是隐瞒了许多事情。

    齐宁初见大巫之时,大巫便询问过卓青阳是否安好,当时齐宁便知道大巫定然是认识卓青阳,方才大巫告之当年在京城的事迹,却是十分简单,虽然提及了柳素衣和向百影,甚至提及到齐景,却偏偏没有提到卓青阳,这当然是大巫有意隐瞒。

    他心中很是狐疑,大巫既然认识卓青阳,却为何偏偏遗漏与卓青阳的相识?大巫认识卓青阳,自然不可能是听人提及,从她的语气只能断定她一定是与卓青阳见过,为何大巫单单遗漏这一点?

    “大巫说起家母,还有一人大巫是否能够告之她现在在何处?”齐宁道:“当年和大巫一同进京的还有那位唤作如烟的前辈,大巫说过如烟前辈是您的姐姐,那她如今是否也在苍溪?”

    对面依然是寂然无声,齐宁有些失望,斜眼看了月神司一眼,月神司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眼眸中的意思显然是请齐宁先行离开。

    “我知道你想见到她,然后向她询问你母亲的事情。”大巫终于再次开口道:“只是你再也见不到她。”

    “见不到她?”齐宁皱眉道:“莫非如烟前辈不在苍溪?”

    “当年苗家大巫的人选本来是她。”大巫叹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由我代替她担起了大巫之责,你不用去找她,她已经过世了。”

    齐宁吃了一惊,但马上道:“那....那是我冒昧了。”

    “此番地藏没有达到目的,而且弄巧成拙,暂时是无法挑起西川的动乱。”大巫道:“谛听留在这边,如果能够从他口中问出有用的消息,我会派人告之与你。”

    齐宁拱手一礼,月神司抬手道:“爵爷请!”

    齐宁犹豫了一下,终是向月神司微微颔首,月神司在前带路,齐宁跟在身后走出几步,停下步子回头看了对面那幽深之处一眼,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大巫。

    月神司领着齐宁出了山洞,却是送了齐宁下山。

    两人到得山脚处,却见到星火点点,山脚下却是聚集了不少苗家人,举着火把,将山脚照得亮如白昼,众人看到齐宁和月神司一起下来,急忙行礼,齐宁知道这群人并非是向自己行礼,而是向月神司行礼,扫了一眼,瞧见大苗王丹都骨赫然在人群中,月神司向众人道:“齐爵爷是大巫的贵客,谁都不得对爵爷失礼,派人恭送爵爷离开苍溪!”

    丹都骨自然也瞧见了齐宁,上前来,向齐宁行了一礼,道:“爵爷远来,未能相迎,还请勿怪!”他语气十分客气,但齐宁却也听出丹都骨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自己偷偷潜入日月峰,毕竟还是破坏了苗家的规矩,虽然大巫并没有多言,但苗家人心中多少还是存有芥蒂。

第一一六二章 自授把柄

    齐宁拱手笑道:“大苗王客气了!”

    月神司并不停留,转身离开,等到月神司离开,丹都骨才转身吩咐道:“日月峰周围十里之内,不要放过每一寸地方,再三搜寻,绝不可让一名歹人潜藏下来。”又向白牙力道:“白头人,从今日起,除明哨之外,在日月峰周围设下暗哨,挑选寨子里的得力人手,无论是谁,但凡靠近日月峰,杀无赦!”

    白牙力立刻道:“是!”

    丹都骨这才向齐宁道:“爵爷,寨子里已经备下了酒菜,还请爵爷赏光,过去吃杯酒!”

    齐宁心想自己此番确实冒犯了苗家人,丹都骨作为大苗王,出口相邀,自己当然不能拒绝,而且大可以借酒向丹都骨赔罪,拱手道:“大苗王相邀,自然是要叨扰。”心里却还是挂念着齐峰等人,知道自己在山腰被截杀之时,这山脚也安排了人袭击齐峰等人,问道:“大苗王,跟随我同来的.....!”

    “爵爷放心,他们已经被安排到寨子里,有人受伤,我们让人给他们敷药疗伤,只不过.....!”大苗王丹都骨犹豫了一下,才道:“爵爷手下有两名侍从被杀,遗体也被抬去了寨子里,如何处理,还要听爵爷吩咐。”

    齐宁神色凝重,当下也没有耽搁,丹都骨分派之后,众人各自退下,丹都骨则亲自领着齐宁回到了大苗王总寨,这处苗寨齐宁也不是初次前来,一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只是初来之时,见到的大苗王已经故去,朗察都鲁也已经殒命,如今苍溪上水洞的当家人却是丹都骨。

    丹都骨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行事沉稳,倒颇有老苗王的遗风。

    进到寨子里,丹都骨却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领着齐宁先到了一处草棚之内,天刚蒙蒙亮,距离黎明尚有一小段时间,草棚之内点着灯火,齐宁进到草棚里,便闻到了一股药草味道,扫了一眼,见到齐峰和另外两名侍卫都在草棚之内,边上还有苗人正在捣药,见到齐宁进棚来,三人立刻起身,迅速迎上来。

    齐宁见到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但性命无虞,微微宽心,齐峰等人也是一直在担心齐宁的安危,见到齐宁安然无恙,也都是放下心来。

    “国公,我们.....!”齐峰刚开口,齐宁便已经抬手阻住,轻叹道:“我知道,你不用说了,这次是咱们中了圈套。”

    丹都骨虽然领着齐宁来到草棚,却并没有进来,而是在外面等候,齐峰凑近齐宁,低声道:“国公,行刺我们的人都是打扮成苗家人的模样,但我断定那帮人绝非苗人。”

    “这件事情与苗家人无关,我自有主意。”齐宁打量几眼,问道:“你们几个是否没什么大事?”

    三人都称无妨,齐峰脸色显出冷色,道:“有两名兄弟被他们杀害,国公,咱们定要查出那帮刺客的幕后指使,决不能放过了他们。”

    齐宁冷笑道:“我便从没有打算放过他。”抬手轻拍了齐峰肩头:“你们在这里先养伤,我和大苗王有话要说。”

    齐宁出了草棚,大苗王在外面等候,见齐宁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抬手做了一个请势,齐宁微点头,两人并肩到了一处吊脚楼,上了楼里,屋里果然摆下了酒菜,算不得丰盛,但桌边却是摆了十几只竹筒,齐宁知道那竹筒里面盛装的是苗家人自己酿造的美酒,瞧这样子,大苗王竟是准备与自己不醉不休。

    苗家人吃饭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而丹都骨本也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两人对面坐下,丹都骨亲自为齐宁碗里倒上酒,一句话不说,端起酒碗,向齐宁敬了一碗,两人碰了一下,都是一干二净。

    丹都骨再次倒上酒,这才道:“前番如果不是爵爷,朗察都鲁很可能阴谋得逞,上次爵爷走的太急,咱们没有好好喝上几碗,这次要补上。”

    齐宁道:“说到底,是大巫东西是非善恶,我其实没有出多大力气。只是这一次因为某些缘故,擅自到了日月峰,事先没有和大苗王知会,这.....!”

    丹都骨抬起手,道:“山脚下我那般说,似乎是在责备爵爷,但觉也不要有误会,当时人多眼杂,而爵爷也确实坏了规矩,我作为大苗王,在他们面前,不能不有所表示。”

    “哦?”齐宁一怔,倒没有想到丹都骨会如此开明。

    丹都骨看出齐宁心思,道:“爵爷这次密见大巫,自然是有不该为别人知道的机密大事。只不过这一次被那帮刺客潜入日月峰,我却浑然不觉,实在是该死。”握起拳头,颇有懊恼之色。

    齐宁道:“大苗王,那帮人这次是经过了精心的谋划,他们潜入进来,必然是花了不少的功夫......!”

    丹都骨摇头道:“爵爷不明白我的意思。阿爹担起大苗王之责数十年,这几十年中,不能说苗家七十二洞都是和睦相处,但是在阿爹的带领下,但凡遇到危难之时,七十二洞都能够共同进退,苍溪各寨更是生死与共。”微微一顿,才继续道:“作为大苗王,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便是保护大巫的安危,日月峰是溪山最高的山峰,也在各寨的环拱保护之下,不瞒爵爷,为了保障大巫的绝对安全,苍溪苗寨有一支秘密的队伍,就在日月峰周围巡游,一旦发现任何人靠近日月峰,都会放出讯号,各寨也会立刻前往支援。”

    齐宁心想看来今晚白牙力带人赶到,应该就是那些巡游的苗人发现了状况,放出了讯号。

    “爵爷能够穿过山岭靠近日月峰,我确实没有想到,那群刺客能够不为人知潜入溪山,甚至埋伏在日月峰,这更是我没有想到。”大苗王的神情严峻起来:“我现在只担心,那群人能够顺利在日月峰埋伏下来,并非是他们多有能耐,而是......寨子里很可能有内应!”

    齐宁微微变色,压低声音道:“大苗王是担心苍溪苗寨有内奸?”

    “爵爷应该记得,朗察都鲁谋害阿爹,丧心病狂,意图夺取大苗王的位子,他为何要那样做?他又为何敢那样做?”大苗王丹都骨目光如刀:“历代大苗王的人选,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大苗王指定接班人,另一种则是由苍溪苗寨的诸位头人共同议定,我也并不讳言,无论哪种方法,都轮不上朗察都鲁来继承大苗王的位子。”

    齐宁微微颔首,老苗王心仪的接班人就是丹都骨,丹都骨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远在朗察都鲁之上,即使是诸位头人商议,朗察都鲁也绝不能动摇丹都骨的位子。

    “朗察都鲁继承大苗王的机会只有一个,那便是除掉我。”丹都骨冷笑道:“所以他才弑杀阿爹,嫁祸于我,可他能有如此胆量,又凭借的是什么?”

    齐宁道:“大苗王所言极是,朗察都鲁这般做,一定是有依仗,否则不敢如此丧心病狂。”

    “他既然敢那样做,事先自然是有诸多准备。”丹都骨道:“仅凭他一人,寨子里无人支持,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既然敢动,寨子里自然还有他的人,其实我知道他在寨子里和不少人私下交好,但也不能凭此断定那些人就是内奸,可是这次发生此等事情,我相信寨子里一定还有人与外人勾结。”

    齐宁道:“大苗王,朗察都鲁铤而走险,如你所言,背后自然是有人撑腰,却不知你是否查出他与外面那些人有过联系?”

    丹都骨想了一下,也不说话,起身来,进到内屋,齐宁有些疑惑,但很快丹都骨却出来,在对面坐下,手中却是拿着一封信函,递给了齐宁,道:“朗察都鲁死后,我检查过他的屋子,想要找寻一些线索,却一无所获,但却知道他暗中和一名孀妇有染,于是我找了机会搜找了那孀妇的屋子,在竹梁里发现了这封信。”

    齐宁见到这封信褶皱甚多,小心翼翼从里面取出信笺,凑在灯火下细细看了看,脸色变的冷沉下来,抬头看向丹都骨,丹都骨也是神色凝重,道:“落款是蜀王李弘信,他在这封信里向朗察都鲁承诺,会帮助朗察都鲁成为大苗王,如果朗察都鲁成为大苗王后,他不但会送朗察都鲁大量的金银珠宝,而且还会提供武器装备,协助朗察都鲁成为西川之王!”

    信中的内容不少,李弘信自然是对朗察都鲁有着不少的承诺,更为紧要的是其中蛊惑之言看似也确实大有道理,李弘信声称楚汉难免一战,只要楚国再次与汉国交战,朗察都鲁便可以带领苗家七十二洞起兵,而李弘信也将聚集李家旧部听从朗察都鲁的号令,双方联兵旦夕之间便可以控制西川,到时候凭借西川地利,足可以裂土封王。

    李弘信更说楚汉一旦打起来,互有损耗,楚国无论胜败,都将无力再应付西川之乱,除此之外,多有蛊惑之言。

    “这是李弘信亲笔所书?”齐宁皱眉道:“大苗王,即使朗察都鲁真的是受了李弘信的蛊惑,李弘信又如何敢将这封信送到朗察都鲁手中,这岂不是给了朗察都鲁把柄?”

第一一六三章 在其位谋其政

    丹都骨反问道:“爵爷觉得这封信是假的?”

    齐宁微一沉吟,摇头道:“朗察都鲁既然秘密收藏,应该不至于有假。”叹道:“只不过朗察都鲁如此轻易就能相信李弘信,还真是我没有想到。”

    丹都骨肃然道:“李氏家族在西川坐镇多年,在这西川有一大批士绅官宦都是依靠着李氏家族的存在而享尽荣华富贵,李弘信归顺朝廷之后,朝廷虽然没有对这些官绅赶尽赶尽杀绝,但在楚国辖下的日子对他们来说远比不上当年李氏家族在位时快活。”端起酒碗,饮了一口,才继续道:“这些人一直都是在观望,朝廷多年来防备李弘信在西川东山再起,而这帮人心里也清楚,李弘信不可能就这般俯首认命,也许李弘信一直都在等待时机意图卷土重来。”

    齐宁冷笑道:“所以这些人都在等着和李弘信一起起兵谋反?”

    “爵爷说错了。”丹都骨摇头道:“他们是在等着和李弘信一起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是等着和李弘信一起谋反!”

    齐宁微微一怔,但立刻就明白了丹都骨的意思,淡淡笑道:“大苗王的意思是说,如果李弘信即使谋反,这帮人也不会立刻跟随,观望风向,只等李弘信有成功的希望,这帮人才会跟随?”

    “正是这个意思。”丹都骨道:“这些人不在少数,而且都会观望风向,可是一旦他们追随李弘信,便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对朝廷的威胁甚于当年。”

    “甚于当年?”

    “爵爷,当年大楚立国,李氏家族在西川独霸一方,自立为王。”丹都骨道:“大楚立国之时,李家几代人在西川已经统治了几十年,拥有着极为厚实的根基,锦衣老侯爷能够平定西川,固然是因为老侯爷统兵有方,楚军骁勇善战,但除此之外,还另有原因。”顿了一顿,才继续道:“爵爷应该知道,当年楚军平蜀之时,苗家七十二洞的黑岩洞为楚军出过力,但除此之外,其他各寨却都是按兵不动,既没有协助楚军,也没有帮助李弘信。”

    齐宁微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是知道,当年楚军伐蜀,大苗王为了保护苗家七十二洞,下令苗人不得卷入那场战事,而黑岩洞因为协助楚军,受到苗家七十二洞的排斥。

    “苗家人没有卷入那场战事,相信爵爷也能够体谅我们的苦衷。”丹都骨正色道:“当年那场战事,楚军和蜀军实力其实相当,在当时没有人能判断出到底谁最终能够取胜,如果苗人卷入其中,战后必将给苗家人带来无穷的灾难,所以老苗王当时的选择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齐宁颔首道:“我能够理解。”

    “苗家人没有追随李弘信,除了是要保全自身,也是因为在李家统治西川之时,对苗家人薄情寡恩,极尽盘剥之能事。”大苗王神情冷峻:“其实如果当年李家对苗人有恩,危难时候,苗家人未必不会出手相助。”

    齐宁知道大苗王这般说,已经是对自己十分坦诚,端起酒碗,向大苗王敬过去,两人都是一口饮尽,齐宁拿起竹筒,为大苗王和自己倒上了酒。

    “当年不仅是苗家人没有相助李家,便是那些士绅世族,也没有全力支持李家。”大苗王道:“李家在西川为了稳固自己家的统治,所有重要的位置都是由自己的亲族担任,为提防世族对李家形成威胁,也曾打压过他们,所以楚军打到西川的时候,李氏亲族和那些受了李家恩惠的人会全力抵抗,大多数士绅其实已经生了异心,恕我直言,如果当初西川士绅全力支持李家,即使楚军最后依然能取胜,但那场战事至少还要推迟数年之久。”

    齐宁皱眉道:“当年那群世族对李家已经三心二意,难道如今还会有支持李弘信之心?”

    “西川成为大楚治下之后,朝廷一开始对西川的世族确实是多加安抚,收揽众心,那时候李弘信根本没有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和希望。”大苗王道:“但是此后楚国与北汉连年厮杀,特别是秦淮大战,双方之耗费难以计算,那几年朝廷从西川征收的赋税极重,西川士绅怨声载道,对朝廷已经生出了不满之心,许都人都觉得,比及当年在李家的统治下,如今楚国征收赋税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汉之争,都是为了能够一统天下,双方倾尽全力想要吞并对方,期间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的消耗当然是天文数字。

    齐宁心知西川富庶之地,楚国与汉军之争,打的就是钱粮,从西川征纳赋税当然是必不可少。

    战事固然会给西川的百姓带来负担,但朝廷当然也不会让西川的士绅轻松。

    大楚平定西川之后,对蜀王李弘信已经做了妥善的安置,至若那些士绅大族,朝廷自然也不会太过为难,但这并不代表朝廷就此放任这些豪族,朝廷利用战事对西川豪族征收重赋,固然是为了支撑前线的战事,但却也是为了削弱西川豪族的实力,乃是一箭双雕之举。

    西川豪族在重税之下,对朝廷心存不满,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齐宁明白过来,冷笑道:“他们觉得缴纳赋税太重,所以又生出让李家东山再起的心思,但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李弘信,可是一旦李弘信真的西川兴风作浪闹出势头来,他们便会追随李弘信,大力支持。”

    大苗王颔首道:“正是如此,西川士绅多有豪富之辈,只要他们倾力支持李弘信,钱粮和兵马都不会缺,短时间内就会形成气候。所以莫看现在李弘信似乎手无大权,但是只要抓准机会,他很容易就会形成势力,对朝廷形成巨大的威胁。”

    齐宁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如此看来,最希望西川陷入动荡的便是李弘信,只要西川一乱,他便有了机会。”看着大苗王道:“他暗中勾连朗察都鲁,就是希望朗察都鲁率先挑起动乱,如此他就有机会趁机为乱。”

    “朗察都鲁知道李弘信在西川的影响。”大苗王道:“朗察都鲁知道,如果真的能够得到李弘信的支持,他将获得巨大的利益,李弘信承诺他为西川之王,他信以为真。”

    齐宁冷笑道:“朗察都鲁也未免太小瞧了李弘信,李弘信处心积虑暗中谋划,即使事成,难道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将西川之王的位置交给朗察都鲁?”

    “一旦野心太盛,就容易迷住眼睛。”大苗王叹道:“在朗察都鲁看来,他成为大苗王之后,便可控制苗家七十二洞,那是数十万之众,他觉得有这样的实力,未必不能成为西川之王。”指着那封信道:“其实朗察都鲁也不算太笨,这封信其实就是他与李弘信结盟的信物,如果手里没有拿住李弘信的把柄,朗察都鲁不会轻易相信李弘信。”

    齐宁也释然:“李弘信亲手写这封信交给朗察都鲁,实际上是一种保证。李弘信现在手中没有太多实权,仅凭一张嘴无法说服朗察都鲁,朗察都鲁要求他亲笔写下这封信作为他日的证物,李弘信为了利用朗察都鲁,虽然明知道这封信在朗察都鲁手中会是把柄,但却也无奈,只能写下这封信交给朗察都鲁。”

    “朗察都鲁手里有这封信,才能信任李弘信,两人才能联手在一起。”大苗王道:“也许朗察都鲁心里还在想,如果他朝事成,李弘信违信背诺,他便可以拿这封信作为证物,让李弘信信守承诺。”冷冷一笑,道:“只是他不想想,如果真的等李弘信成了气候,又岂会在乎区区一封信,无非是一张废纸而已。”

    齐宁想了一想,才道:“大苗王,这封信函你是什么时候找到?”

    大苗王道:“那次事发过后,没过多久我便得到。”

    “大苗王为何一直藏着这封信?”齐宁微皱眉:“李弘信密谋造反,你该早告诉我才是。”

    大苗王神情肃然,摇头道:“如果不是发生今晚的事情,这封信爵爷只怕永远也瞧不见。”

    “这.....?”齐宁一愣,但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大苗王叹道:“李弘信和朗察都鲁勾结,但计划失败,那么李弘信想要利用朗察都鲁控制苗家人的目的便会落空。我得到这封信,也想过是否禀报朝廷,但细细一想,还是将其隐瞒下来为好。老苗王不想让苗家人卷入是非之中,我同样是这个心思,但反对苗家七十二洞存有祸患之事,我都不会去做。”

    “大巫可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大巫确实知道,但大巫只让我自己来决断如何处理此事。”大苗王目光如炬:“爵爷不要怪我,你们有一句话说得好,在其位谋其事,我既然担负大苗王的职责,就只能为我苗家人的利益考虑。”脸色微冷:“我本以为不再追究下去,可是他们却不依不饶,今次竟然已经威胁到了大巫的安危,如此我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对此事视若罔闻了。”

第一一六肆章 扑朔迷离

    大苗王早就得到朗察都鲁私通李弘信的信函,却隐瞒不报,齐宁自然理解他的用意。

    一旦这封信早早就交给朝廷,朝廷势必要利用这封信对付李弘信,而这封信的证人便是大苗王。

    大苗王代表着苗家七十二洞,其证言的可信度自然是极高。

    朝廷一直都知道李弘信一日不除便一日是祸患,但更知道如果轻易对李弘信下手,于楚国来说实在是弊大于利,天下未平,李弘信当年开城投降,楚国接纳了李弘信的降表,此后对李弘信的安排也算十分妥善,这一切当然不是给李弘信什么面子,无非是让天下人知道,楚国对于降敌十分宽厚,并不秋后算账。

    北国未平,楚国这样做当然是为日后的北伐做好准备。

    也正因如此,如果没有确凿如实的证据,朝廷即使对李弘信心存忌惮,却也不会轻易出手。

    而这封信出自苗寨,由苗寨提供出来的证据,当然比朝廷自己拿出来的证据要有用得多。

    即使朝廷找到证据,而且货真价实,但在天下人眼中,这些证据很可能也会存有猫腻,甚至会让人怀疑是朝廷为了除掉李弘信故意捏造出来。

    但苗寨拿出来的证据自然不会让人有此狐疑。

    但齐宁很清楚,一旦大苗王将这封信交给朝廷,就等若是卷入了这场风波,苗寨作为拿出证物的来源,想要撇开是非也是不能。

    而大苗王深知李弘信是百足之虫,虽然早已不复当年风光,但在西川依然有根基存在,如果李弘信因为苗寨拿出的这封信陷入困境,那么李弘信的势力必然会将苗寨视为仇敌,这其中就包括西川诸多的世家大族,大苗王为了保护苗家七十二洞,当然不会轻易去招惹这股势力。

    只是今日地藏派人潜入日月峰,不但要挑拨苗家七十二洞与朝廷的对立,甚至已经对大巫的安全产生了威胁,这当然是大苗王无法容忍的事情。

    齐宁之前也一直怀疑李弘信是否是地藏的人,但却没有直接的证据在手中,但现在想来,地藏和李弘信都是要利用苗家七十二洞的势力引起西川之乱,由此可见,李弘信即使不是地藏的人,但双方也必然达成了眸中盟约。

    齐宁心下冷笑,愈发觉得地藏今次这一步棋确实是一记险棋。

    一旦成功,大巫和自己任意一人死于这次计划,都会挑起西川大乱,而且难以阻止,可是计划失败,地藏却也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后果。

    此后地藏固然很难挑拨起苗家七十二洞与朝廷的对立,而大苗王也被地藏这次刺杀计划所激怒,拿出了这封信函来,而这封信函的存在,目标直指李弘信,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次地藏计划失败,却是让李弘信陷入了极为严峻的危机之中。

    “大苗王,这封信在我们手中,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齐宁并没有将信函还给大苗王的意思:“是否用这封信向李弘信问罪?”

    大苗王端起酒碗道:“这封信已经交给了爵爷,该做的我也做了,至于如何利用这封信,就是爵爷自己的事情。当然,爵爷可以说是这是我们从朗察都鲁的屋里搜找出来,如果有人问起,我也不会不承认。”顿了一顿,才道:“只是我担心李弘信不会承认!”

    “哦?”

    大苗王仰首饮了一大口,放下酒碗道:“朗察都鲁暗中与李弘信勾结,唯一的证据便是这封信,除此之外,我也拿不出其他的证据来。爵爷拿了这封信去找李弘信,李弘信也大可以说是无中生有,他只要说这封信是伪造出来,我们也拿不出其他证据证明这就是李弘信所写。”凝视着齐宁道:“而且李弘信看到这封信,也定然会否认。”

    齐宁笑道:“他承不承认并不重要,有这封信在我手中,他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

    大苗王见齐宁说得十分自信,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拿起竹筒倒酒。

    “大苗王,虽然有些冒昧,不过.....我还有点事情想向你打听。”齐宁想了一想,才道:“若是大苗王觉得太过冒昧,可以不回答。”

    大苗王抬手道:“爵爷请讲!”

    齐宁微压低声音道:“大苗王,据我所知,当年大巫另有人选,只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

    他还没说完,大苗王脸色便已经变了,目光直盯着齐宁眼睛,问道:“爵爷,你从何得知?”

    “大巫提及过。”齐宁见大苗王的反应,知道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只是没有说的太详细。”

    大苗王道:“事关大巫,既然大巫没有多说,我也不便多言,还请爵爷包涵。”

    齐宁本来也不存于什么希望,见大苗王如此反应,心知想要从大苗王口中得到消息实在困难,拱手道:“是我冒昧了。”

    大苗王脸色颇有些凝重,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大巫能将此事告诉你,对爵爷算是十分的坦诚。其实当年大巫确实另有人选,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一切都准备就绪,可是......!”摇头苦笑道:“偏偏出了意外,事出突然,当时让大家都措手不及,不过.....!”他欲言又止,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大苗王,恕我直言,那件事情不知与黑莲教是否有关?”齐宁问道。

    大苗王一怔,诧异道:“爵爷如何知道?”但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这句话就等若承认当年那件意外之事确实与黑莲教有干系,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齐宁眼角微跳,道:“原来果真与黑莲教有干系。”

    齐宁提及黑莲教,并非空穴来风,实际上他也是深思熟虑才有此一问。

    齐宁见过苗家大巫的真容,苗家大巫自然是美貌出众,气质脱俗,只是齐宁第一眼见到大巫的时候,立时便想到了唐诺。

    唐诺的样貌与大巫竟是十分的相似,只不过大巫气质出尘脱俗,而唐诺冷修清雅,但脸型轮廓甚至是五官却十分酷似,那时候齐宁就觉得大为奇怪,依稀感觉唐诺与苗家大巫必定有某种关系。

    只是齐宁却也能够看出来,大巫虽然年纪不小,但眉锁腿直,明显还是个处子之身,唐诺自然不可能是大巫所生,当时齐宁只是奇怪,心想这天下间有人相貌酷似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自己能够成为锦衣世子,便是与那锦衣世子相貌酷似,这才以假乱真。

    但今日听得大巫尚有一个姐姐,心思便活络起来,想到当初的事情,暗想难不成唐诺竟然与那位如烟有关系?

    唐诺与小妖女阿瑙是亲姐妹,二人与黑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齐宁暗想那如烟前辈是否也与黑莲教有关系?他不敢确定,只是怀疑,但是随口一试探,大苗王猝不及防,脱口而出,齐宁顿时心下微惊,暗想看来如烟果真与黑莲教有关系,如此说来,唐诺和阿瑙与如烟定然也有某种联系。

    他没有任何证据,自然不能肯定如烟一定会是唐诺的母亲,但心中却已经有了这样的怀疑。

    按照大巫的说法,这苗家大巫的位置本来是由如烟继承,但如烟却出了些事情,所以才会另择人选,现在可以确定,如烟所出的事情,当然与黑莲教有关系。

    大巫继承人,为何与黑莲教有牵扯?

    黑莲教虽然以苗家人为主,是苗家人创建的江湖宗派,但苗家七十二洞对于黑莲教的存在却并不以为意,甚至并不将黑莲教当做自己人。

    按理来说,黑莲教主是五大宗师之一,苗家人中出了一位大宗师,苗人该以为傲,但苗家人对这位大宗师和黑莲教却是十分疏离,也许是因为大巫的存在,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以大巫为信仰的苗家人并不去接受一位大宗师,而且对黑莲教心存排斥。

    既是如此,如果唐诺真的是如烟的后人,为何唐诺和阿瑙却身在黑莲教,与黑莲教的关系那般亲密?难不成如烟当初就是因为与黑莲教走得太近,所以才会被苗家人除名,剥夺了大巫的继承权?

    齐宁心中纳闷,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鸡鸣之声,大苗王起身道:“爵爷,昨晚发生那等事情,我责任重大,天亮之后,我要亲自前去面见大巫,向她请罪,所以不能多陪你。你一路辛苦,可以在寨子里歇一歇,养足了精神等我回来之后,咱们再继续喝。”

    齐宁知道大苗王不愿意以如烟为话题继续谈下去,也起身来,道:“大苗王,这次擅自闯进苗家禁地,我再次向你道歉。皇上差遣我来西川,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情未办,在这里也不能久留,等抽出时间,再来陪大苗王痛饮。”拱手道:“这次咱们就此别过,来日再叙!”

    大苗王想了一下,点头道:“既然如此,也不耽搁爵爷的公干,我要去见大巫,不能亲自送爵爷出山,还请爵爷包涵。”出了门,叫道:“拉祜!”

    楼下立刻有人应声,大苗王吩咐道:“你带几个人,护送爵爷出山,务必要保证爵爷的安全。”

    拉祜答应一声,齐宁已经出来,向大苗王丹都骨再次拱手,抬眼遥望,黎明初现,整座溪山沐浴在清晨的光芒之中,山峦起伏,瑰丽壮观,惊心动魄的一夜,随着晨曦光芒的来临而变成了过去。

第一一六五章 挥师北上

    拉祜带了几个人,领着齐宁等人走出了山,临走之前,齐宁则是让大苗王安排人将两名遇难护卫的遗体送往刺史府,这两名护卫战死在西川,齐宁自然是要将他们的遗体送回家乡厚葬。

    齐峰和另外两名护卫受的伤并不危及性命,只是其中一人腿上受伤,不好骑马,齐宁让拉祜在苍溪找了马车,让护卫乘坐马车前往成都。

    苍溪苗寨距离成都颇有一段距离,蜀道难,马车走起来也要三四天的时间,齐宁自然不会将时间耽搁在路上,安排另外一名护卫随同照顾,自己则是和齐峰骑马先行返回成都。

    向百影落在地藏手中,齐宁自然希望能早日将其从地藏手中解救出来,但地藏委实狡猾,至今为止地藏到底是何人齐宁都不能确定,置若他的藏身之处,那更是天大谜题。

    只不过齐宁却也知道,地藏在日月峰的计划失败,却也因此而保证地藏不会对向百影下手,有向百影在手中,自然另有价值,而向百影的价值无非是在丐帮。

    日月峰的失利,让地藏花在苗家七十二洞身上的心血付诸东流,有大巫和大苗王坐镇,地藏再想挑拨起苗家七十二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齐宁断定地藏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将目标再次放到丐帮身上,他倒不必费尽心思去找地藏,心知自己只要盯住丐帮,地藏的踪迹迟早还会显露出来。

    只是丐帮经过了襄阳古隆中一事,对意图谋夺丐帮之权的外敌也是心存忌惮,而且丐帮有南北之分,更有四方二十八分舵,凭心而论,其凝聚力绝无苗家七十二洞那般强,即使地藏抬出向百影,想要让丐帮二十八分舵悉数听命,那却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自己眼下还身兼着丐帮代帮主之职,丐帮真要有什么大动作,少不得有人会密报自己,到时候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朝廷的大计却是不能耽搁。

    楚军北上,目标并非直指洛阳,对北汉采取的是缓而图之的策略。

    金刀候澹台煌在过世之前,已经将当今态势奏明了小皇帝,北汉虽然处在内乱之中,但楚国却也并非处在鼎盛时期,而且小皇帝除掉了镇国公司马岚,虽然没有给楚国带来太大的动荡,但不可否认却也是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楚国的势力,此种情势下,楚国想要一口吞下北汉实在是太过困难,是以澹台煌临终遗策便是要逐步削弱汉国的实力,并不急于一口吞下汉国,而是先趁北国内乱之时吞食周边疆域,拿下东齐甚至是西北,在地理上对汉国形成围困之势。

    如果这项军事策略顺利达成,那么即使此番无法吞下汉国,但对汉国的优势却已经形成,自此之后南北对峙的僵持局面便会迅速改变,楚国将对汉国拥有着军事上的绝对主动权。

    齐宁估摸着楚军应该已经开始北上,只要楚国出兵,屯守在潼关的北堂风必然会急不可待地直扑向洛阳,如此一来,西北空虚,正是自己迅速偷袭的大好良机,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绝不能有任何的耽搁,揪出地藏固然重要,但是拿下西北夺取咸阳却更关乎到楚国的国策。

    一路上快马飞驰,不过两日,便抵达成都,进城之后,齐宁径自到了刺史府,韦书同急忙来见,见过礼后,韦书同道:“姚思远派人送来急报,爵爷抓到了几名凶手,交给黑岩洞惩处,这真是大快人心,爵爷出手,非同凡响。”

    齐宁道:“抓住的只是一些小喽嬲?男资稚形绰渫?!?/p>

    “哦?”韦书同皱眉道:“爵爷,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否查到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齐宁道:“这幕后真凶到底是谁,眼下还不能确知,只是知道此人自称地藏,在西川谋划多年,一直想要谋反。”

    韦书同汗颜道:“这是下官失职,此人在西川谋划多年,下官.....下官竟然连此人的名号都不曾听过。”额头不禁又冒出一丝冷汗来。

    齐宁笑道:“韦大人不必太过自责,其实这伙人行事极为低调,也是在最近才显山漏水,韦大人之前并不知道,也并不为怪。”

    “多谢爵爷包涵。”韦书同道:“下官立刻吩咐人打听这地藏的消息,一旦.....!”还没说完,齐宁已经抬手道:“韦大人,地藏的底细,我也差不多摸清楚了,他们藏身之地,我也已经确定,这伙人的势力其实不弱,据我所知,已经纠集了数千号人.....!”

    韦书同骇然失色:“数千之众?”心想在这西川地面上竟然有数千人准备聚集谋反,自己却一无所知,这要是被人参奏,那可真是够自己吃一壶的。

    “韦大人,此事目前朝中还无人知道。”齐宁似乎看穿了韦书同的担心:“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有人拿此事参劾于你,只不过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尽快解决,终归是大麻烦。”

    韦书同立刻道:“爵爷要下官做什么,尽管吩咐。”

    “如果在朝廷知道之前,我们迅速将这股乱匪剿灭,到时候韦大人非但不会有失察之罪,反而会是剿匪有功。”齐宁含笑道:“这是送给韦大人建功的机会,咱们万不可错过。”

    “是是是!”韦书同连声道,忽然想到什么,忙道:“爵爷,昨晚得到急报,秦淮军团于数日之前已经正式北伐,岳环山岳大将军率领秦淮军团,趁夜强渡淮水,目下战况如何,尚不清楚,但很快应该有军报送过来。”

    韦书同是封疆大吏,帝国的战事进展虽然不会公布于天下,但却会通报这些封疆大吏。

    齐宁神情顿敛,心想楚国筹划已久,终于还是亮出了战刀。

    他知道战事一旦开启,就没有回头之箭,岳环山大军北伐,东齐人为了趁火打劫,也一定会出兵向汉国发起攻势,东齐人绝不可能想到,楚国最终的目标竟然会是东齐。

    岳环山当然会尽可能地向汉国腹地打进去,如此一来,方能让东齐人远离本土,进入汉国境内,两国联军,若是取胜,到时候自然是谁攻下的土地归谁所有,东齐地小人密,此番出兵,最大的目的是竭尽所能吞食更多的汉国土地,所以国内保留的兵力必然不会太多。

    齐宁相信东海水师很可能已经秘密开拔,向北方挺进,到时候会联合楚国的奇兵水陆同时对东齐发起攻势。

    东齐一旦进入汉国境内,到时候想撤回东齐也是异常的困难。

    齐宁知道岳环山那边既然已经发起攻势,那么各项计划一定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自己身在西川,倒也不必为东方的战事担心。

    楚军既然出阵,北堂欢得到消息之后,定然会从潼关出兵,那么自己这边也必须抓紧时间。

    齐宁声称知道地藏巢穴所在,更诈称有数千反贼准备造反,无非是以此为名聚集兵马,他知道奇袭咸阳实在是一着险棋,越少知道人越好,即使是西川刺史韦书同,齐宁也不想让他过早知道这项军事计划。

    其实齐宁如今倒是有些感谢地藏。

    地藏在西川连续出手,闹得鸡飞狗跳,而自己正好利用这个由头聚集兵马,如此所有只以为是要对付地藏那帮反贼,自然看不透齐宁的真正目的。

    “但愿天佑大楚,我大军所向披靡。”齐宁感叹道:“若是能够攻克北汉,天下一统,百姓便不会再遭受连年战祸之苦了。”

    韦书同道:“爵爷所言极是。下官也在西川筹募粮草,尽最大能力供应前方的将士。”

    “韦大人,我大军既然已经出兵,西川这边就更不能出现动荡。”齐宁正色道:“那伙反贼,你我必须精诚合作,尽早将之铲除,以免因为他们而给我大楚北伐带来麻烦。”

    韦书同也是肃然道:“爵爷说的是,只是......那伙反贼有数千之众,下官能够调动的兵马也只有两千刺史府直接指挥的精兵,区区两千人,兵力上不占优势,恐怕......!”

    齐宁却是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韦书同,韦书同恭敬接过,小心翼翼打开,扫了两眼,吃惊道:“爵爷,这是.....圣上的特旨?”

    “正是。”齐宁收回特旨,正色道:“圣上心知我大军北伐之时,西川绝不能乱,所以派我前来坐镇西川,配合韦大人稳定西川的局面,一旦有特殊情况,便可以凭借这道旨意调动西川的所有兵马,韦大人,这上面加盖有玉玺,是圣上亲手所授,你应该不会有疑虑吧?”

    “爵爷言重了。”韦书同笑道:“下官正担心一旦要调兵,还要派人奏报朝廷,等到兵部派人过来核实,来来回回就要耽搁不少时间,如今爵爷有这道特旨,那是再好不过,有了这道特旨,下官可以立刻调集西川的精兵强将,将那干反贼一网打尽。”脸上现出敬畏之色,道:“圣上对爵爷真是器重非凡!”

    齐宁知道韦书同这话的意思。

    这道特旨非同小可,给了齐宁在西川调动兵马之权,如今大楚北伐,朝廷的注意力自然都是放在北方,如果齐宁怀有异心,而且手上有兵权,一旦在西川有什么非分想法,对朝廷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是以在韦书同的眼中,隆泰能够给齐宁授予这样一道特旨,那当然是对齐宁毫无疑心,信任无比。

第一一六六章 宴客

    帝国对于地方上的兵马调动有着严格的律令,韦书同虽然是西川刺史,但所能调动的兵马也只是直属于他麾下的两千人,西川各地屯驻的兵马,若需要调动,必须手中有兵部的调令,否则在没有兵部调令的情况下擅自调兵,等同于谋反。

    但齐宁手中这道特旨,却比兵部的调令自然更有效用。

    韦书同不敢轻易调兵,就是担心朝廷追究责任,如今有皇帝的指令在,那自然是再无顾忌。

    “韦大人,西川目下能够调动的兵马有多少?”齐宁饮了一口茶才问道。

    韦书同立刻道:“回禀爵爷,下官直接调动的人手就是刺史府的卫队,有两千人的编制,除此之外,驻守在西川各地的兵马加起来不下三万之众。”

    “三万人.....!”齐宁微一沉吟。

    韦书同又道:“这是隶属于兵部的兵卒,此外还有衙差乡勇,整个西川加起来,也能凑出两万人。”

    “那倒不用。”齐宁道:“各地衙差护好本地治安,韦大人,这三万人中,能否在十天之内聚集一万之众?”

    “一万人?”韦书同微一思索,才颔首道:“如果立刻发出调令,十天之内,可以将成都府周围的兵马全都调集起来,一万兵马并不困难。”

    齐宁道:“这些兵将的战斗力如何?”

    韦书同笑道:“爵爷放心,西川是帝国重地,朝廷对西川一直都是十分的重视,西川所有驻防的兵马从来都没有疏于训练,个个骁勇善战。”抚须道:“这川人本就悍勇,兵不畏死,莫看他们比不得北方人健壮,可是打起来,骁勇绝不下于北汉人。”

    齐宁笑道:“如此甚好,那你即刻发出调令,十天之内,务必调集一万兵马。”

    韦书同起身道:“卑职立刻去办。”便要起身,齐宁却道:“先不急,韦大人,还有一件事情,劳烦你去安排一下。”

    “爵爷请吩咐。”

    “明晚我想借贵府一用,你帮我准备一桌酒宴。”齐宁笑道:“不知麻不麻烦?”

    “爵爷,我现在就准备酒宴为爵爷接风。”韦书同忙道:“爵爷此番前来,时间急迫,前几日匆匆便去了黑岩洞,下官想要为爵爷接风也是不成,今晚......!”

    “韦大人误会了。”齐宁摇头道:“我让你准备一桌酒宴,是想做东请客。”

    “请客?”韦书同一怔,心想齐宁贵为帝国公爵,位高权重,要请客也只能是别人请他,又如何轮得到他来请别人?能让小国公做东请客,却也不知道那客人是何方神圣?

    齐宁道:“你再派人写一封请柬,安排人送到蜀王府,请蜀王明晚前来赴宴,便说我亲自做东,请蜀王吃酒。”

    韦书同更是诧异,压低声音道:“爵爷,您要请李弘信?”

    齐宁微微颔首,韦书同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拱手道:“下官这就去安排。”想了一下,才道:“只是李弘信自打他的儿子被刺之后,他便关闭蜀王府大门,据他府里的下人说,李弘信日夜都待在佛堂,诵经念佛,想是为他的儿子诵经超度,下官.....只担心李弘信会推辞不来赴宴。”

    “你便让人说,明晚的酒宴,我会一直等着他,他若不来,我便等到天亮。”齐宁微笑道:“我好歹也是帝国公爵,蜀王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韦书同冷笑道:“爵爷给他这般大的面子,他要真是推三阻四,下官直接让人将他绑了来。”

    齐宁哈哈一笑,心知韦书同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李弘信虽然早已经么有了当年的风光,但好歹还是保留着蜀王的爵位,这王爵比之公爵还要高,韦书同不过西川刺史,让他去绑了蜀王,他还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当夜齐宁就在刺史府就寝,又让韦书同找了一份西川的地图过来,借着油灯细看地图。

    楚国并没有完整的天下地图,只是有个大概轮廓,特别是北汉疆域,在楚国的地图上只能勾勒出大致的线条,倒是汉国在北堂煜的主持下,有这比较完整的寰宇图。

    勘测地图当然是一项大工程,而且寰宇图历来也只是朝廷所拥有,属于机密文件,前朝时期自然已经有了比较详细的寰宇图,北堂天威起兵攻克洛阳之后,因为兵马在城中纵掠,兵火相交,虽然找到了寰宇图,却已经是残缺不全,好在寰宇图残缺的部分只在北方疆域,南方却是保存的颇为完整,北汉由北堂煜主持,花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终是将寰宇图复原。

    楚国开国太祖却只是地方武将,自然不可能拥有完整的寰宇图,虽然建下大楚帝国,但至今为止,楚国朝廷也只有本国疆域地图,实际上西川地图还是在征服巴蜀之地后填补上去。

    韦书同身为西川刺史,自然有着比较详细的西川地图。

    西川地形复杂,山峦绵延,齐宁却是将目光投向了西川以北。

    巴江和嘉陵江两江在西川广汉郡蜿蜒流淌,横亘在西川与汉中之间是一条巍峨的巨龙,左为米仓山,右边就是大巴山,两山之间便是米仓道,是通往汉中的两条道路之一,而另一条道路位于米仓山以西,是为金牛道,剑门关便是扼守其间。

    如今汉中在楚国的控制之下,汉中南郑亦有兵马驻守,但是从汉中向北,便是八百里秦岭成了拦路之虎,而齐宁要进入西北袭取咸阳,就必定要穿过秦岭,齐宁瞧见地图上标明了几条穿过秦岭的要道,自左至右分别是故道、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而子午道北上,出了秦岭,就已经是直逼咸阳,若是从故道和褒斜道出岭,则是要转而向东,途径西北疆域。

    齐宁心知若要奇袭咸阳,根本由不得楚军在西北长途跋涉,一旦被西北汉军发现了楚军的踪迹,再想攻克咸阳,就已经成不上奇袭,咸阳即使兵力薄弱,可一旦有了防备,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城。

    楚军进入西北,要求的就是速战速决,绝不能在西北迟滞。

    只要楚军在短时间攻克了咸阳,那么西北很快就能在楚军的控制之下,可是一旦迟迟拿不下咸阳,必然会导致西北各地组织兵马驰援咸阳,那时候楚军反倒成了西北人的盘中餐。

    而且拿不下咸阳,楚军的后勤定然会出现严重问题。

    齐宁知道这是一场极其冒险的军事赌博,一旦成功,自然是名震天下,可一旦失败,也必然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他心知这一次奇袭必定要斟酌再三,绝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

    此番他带来段沧海,本就是有深意在其中。

    他从无上过战场,领兵作战更是从无经历,即使是军事天才,初阵就要进行这样一场军事冒险,那也实在是强人所难,更何况齐宁从不觉得自己在军事上有什么过人的天赋。

    而段沧海是从战场上存留下来的老将,当年黑鳞营血战疆场,让北汉人闻风丧胆,段沧海经过血与火的洗礼,自然是一名素质过硬的悍将。

    齐宁对段沧海自然是极其信任,这样一位值得信任却又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老将,在这次奇袭之中,齐宁自然是要大为倚重,是以到了刺史府之后,齐宁又让韦书同派人前往黑岩洞,尽快让段沧海赶回成都。

    这一夜齐宁对着地图只看到深夜时分,思绪万千。

    次日韦书同派人将城内最大三家酒楼的大厨传到了刺史府,令三人就在刺史府内准备酒宴,到黄昏时分,三名大厨将各自的手艺都完全展现了出来,只等着蜀王李弘信前来。

    刺史府有专门的花厅,十分考究,韦书同是读书人,讲究雅道,所以这花厅讲究的是古朴清雅,一张六人圆桌是用梨花木制成,很是讲究。

    夕阳西下,齐宁便到了花厅等候,韦书同则是在刺史府正门等候,直待李弘信前来便迎进来。

    虽然一直没见李弘信的身影,齐宁却依然沉得住气,花厅内点起了灯火,齐宁除了邀请李弘信,并无邀请其他任何人,所以花厅内显得异常冷清。

    酉时刚过,齐宁终于见到李弘信姗姗来迟,与韦书同一前一后来到了花厅。

    几个月不见,李弘信却似乎老了好几岁,没有锦衣华服,只是一身十分朴素的青衣长袍,腰间系了一根在普通百姓身上都能见到的蓝色腰带,束着发髻,进屋之后,齐宁已经起身笑道:“王爷,前番来到西川,承蒙王爷设宴款待,今日我也在这里借花献佛,请王爷吃杯水酒。”

    李弘信不苟言笑,神情也是淡定自若,微微颔首,径自到桌边坐下,平静道:“齐爵爷荣升护国公,本王没有及时向爵爷道贺,爵爷不要见怪,今晚前来,就借这边的酒敬爵爷一杯。只是本王一心礼佛,只吃斋饭,所以临来的时候,用了些斋饭,姗姗来迟,爵爷不要见怪。”

    “能来就好。”齐宁在李弘信斜对面坐下,向韦书同使了个眼色,韦书同立刻出门令人上酒菜,这才回到厅内,在桌边坐下,三人呈三角之状,灯火闪动,映照在三人脸上,表情各是不同。

第一一六七章 罪证

    酒菜很快就上来,本来空空如也的梨花木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珍馐美味,而搬上来的酒,自然也是最上好的美酒。

    韦书同起身,亲自为齐宁和李弘信斟上酒,落座之后,李弘信看着酒盏,叹道:“本王已经数月不曾饮酒,都忘记味道。”

    “有些东西很容易忘记,但有些事情却永远都忘记不了。”齐宁道:“世子过世,王爷心中哀痛,终日礼佛,舔犊之情,让人感动。”

    李弘信脸色微变,皱眉道:“爵爷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千万别误会。”齐宁正色道:“其实韦大人一直都在追查刺杀世子的真凶,我们都知道,凶手一日不落网,王爷心中那根刺就永远都拔不出来。”

    韦书同立刻道:“正是,王爷,下官一直都在追查,只是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所以至今还没有掌握到底是何人胆敢对世子下手。不过王爷放心,只要下官在这刺史位置一天,就一天不会放弃追查凶手。”

    李弘信冷笑一声,道:“那可有劳韦大人了,我儿若是知道韦大人为了找寻凶手如此费心,自然也是心存感激。”

    “王爷,听说世子过世之后,王爷闭门不出,这.....这可莫伤了身子。”韦书同道。

    李弘信赫然起身,冷笑道:“两位今日请本王过来,莫非就是说这些不着调的废话?”

    李弘信武人出身,性情也是颇有些火爆,而且毕竟还有王爵在身,倒也不必在意齐宁二人的身份。

    齐宁笑道:“王爷既然不想提这些,我们就不说了。其实今日请王爷过来,固然是想和王爷共饮几杯,此外还有一件小事,也想和王爷说一说。”

    “爵爷设下酒宴请我过来谈事,自然不会是什么小事。”李弘信缓缓坐下,道:“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本王听着就是。”

    齐宁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了李弘信,李弘信和韦书同都是显出狐疑之色。

    李弘信接过信函,看了齐宁一眼,终是从里面取出信笺,扫了两眼,脸色骤变,骇然道:“爵爷,这......!”

    “这是大苗王丹都骨交给我的。”齐宁道:“不知王爷是否知道,苍溪苗寨几个月前发生一场内乱,老苗王被害过世,而凶手正是老苗王的次子朗察都鲁,朗察都鲁杀害老苗王的真相被揭穿之后,自然是活不下去,他死之后,老苗王的长子丹都骨被推举为大苗王。”

    韦书同点头道:“丹都骨承袭大苗王之位,派人过来向下官禀报过,下官也向朝廷奏明,吏部也批复了文书,确认丹都骨是新的大苗王。”

    李弘信此时却还是显得颇为镇定,问道:“这是丹都骨交给爵爷的信函?”

    “丹都骨一直在怀疑,以朗察都鲁的胆子,怎么敢对老苗王下如此死手,他又是哪来的底气敢篡夺大苗王之位?”齐宁叹道:“所以丹都骨搜找朗察都鲁的物件,终是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找到了这封信函。”

    李弘信忽然笑道:“所以爵爷以为,朗察都鲁背后的靠山就是本王,是本王唆使他杀害老苗王继而意图篡位?”

    韦书同并不知道书信里写的到底是什么,但察言观色,将李弘信看过信之后的反应便知道信函内容非同小可,等得李弘信这句话说完,他便瞬间明白过来,猜到这封信竟然是李弘信勾结朗察都鲁的罪证。

    他心中自然也是大为吃惊,事先并无一点风声,却不想齐宁突然拿出这样一份信来,这时候终于明白,宴无好宴,齐宁请李弘信前来赴宴,竟是准备兴师问罪。

    李弘信今日前来赴宴,齐宁又拿了罪证出来,韦书同便觉得李弘信今晚是绝对走不出刺史府的大门,齐宁既然将罪证都亮出来,那已经是图穷匕见。

    齐宁却是站起身来,走到李弘信身边,从李弘信手里拿过那封信,李弘信眼角微微抽搐,却见齐宁拿着信函走到火烛边上,竟是将信函放在了火焰上方。

    韦书同大惊失色,叫道:“爵爷......!”心想这李弘信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如今好不容易从苗家人手中拿到李弘信谋反的罪证,正是搞掉李弘信的绝佳机会,可齐宁竟然当着李弘信的面将这极其要紧的罪证烧毁,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弘信也是一脸错愕,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烧起来的信函。

    齐宁眼看着火焰将那封信函吞噬,这才抖了抖手,将最后一点余烬丢开,缓步走回桌边,笑道:“如果连这样一封信都能作为王爷谋反的罪证,而且我们还要去相信,那实在是愚蠢透顶。”

    李弘信双眉展开,叹道:“爵爷,不瞒你说,当年本王治理西川之时,唯恐苗家七十二洞存有异心,对他们多有约束,而且勒令他们缴纳重税,为的就是削弱他们的实力。这些苗人对本王心存怨恨,伪造出这样一封信来,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王爷说的是。”齐宁笑道:“据我所知,王爷这些年心境平和,诵念佛经,与世无争,又何曾有过谋反之心?这些苗人想要借我之手对付王爷,那也实在太小瞧我了。”

    “爵爷睿智非凡,本王佩服。”李弘信端起酒盏:“这一杯酒,本王恭贺爵爷荣升护国公!”

    齐宁也是端起酒杯,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爵爷,这些苗人看似质朴,但是花花肠子极多,爵爷日后与他们打交道,还要多长些心眼。”李弘信肃然道:“神侯府率领八帮十六派攻打黑莲教,那黑莲教就是苗人所创,他们一定会对朝廷心生怨恨,今次污蔑本王意图谋反,那下一次却又不知他们会耍什么花样了。”

    齐宁颔首道:“王爷所言极是,对他们自然是要多加防范。是了,王爷,你对西川的情势很是了解,上一次朗察都鲁谋害老苗王,你觉得他背后是否有人支持?”

    “是否背后有人,本王还真是不敢擅言。”李弘信道:“不过对苗人而言,大苗王的位子很有诱惑力,苗家七十二洞对大苗王都是心存敬畏,成为大苗王,实际上就成了苗家人的皇帝,那朗察都鲁和丹都骨都是老苗王的子嗣,朗察都鲁眼看着大苗王的位子要传给丹都骨,心中不服,铤而走险意图篡位,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当然,也不能排除朗察都鲁私下里和别人有勾连,不过苗家人的事情,外人很难插手进去,朗察都鲁就算和外人有什么勾结,只怕对他也起不了多大的帮助。”

    齐宁若有所思,终是笑道:“他们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折腾就是。只是丹都骨竟然要利用我对付王爷,其心可诛。”

    “爵爷,当前我大楚北伐,为保障后顾无忧,这西川乱不得。”李弘信正色道:“丹都骨如今是苗家七十二洞之主,若是这时候动他,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他污蔑本王不打紧,国事为重,本王不与他计较,等到北伐成功,天下大定,到时候再找他算账不迟。”

    齐宁笑道:“王爷老成谋国,晚辈钦佩,来,我敬王爷一杯!”

    两人又是互饮一杯,落杯之后,韦书同立刻为二人斟上酒,齐宁这才含笑道:“王爷当年治理西川,将西川治理的井井有条,实不相瞒,至今府里都有人说,我的祖父一生征战,所向披靡,但真正遇上的劲敌,却只有王爷。”

    李弘信“哦”了一声,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老侯爷武功赫赫,至今想起,本王依然心存敬畏。”

    “王爷文韬武略,其实是我大楚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齐宁道:“此番前来西川之前,皇上与我谈及北伐之事,便提及到了王爷,皇上的意思是说,如果有王爷出谋划策,那么北伐定然是马到功成。”

    李弘信一愣,眸中显出狐疑之色,显然是在猜想齐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皇上的话,我也是深表赞同。”齐宁笑道:“所以皇上吩咐我来到西川之后,亲自请王爷进京,坐镇中枢,为北伐战事出谋划策。”

    李弘信微微变色,道:“皇上......让本王进京?”

    “正是。”齐宁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汉虽然内乱,但实力尚存,并非容易对付的敌手,家父过世,澹台老侯爷也故去,满朝武将能够称为一代名将的已经寥寥无几,而王爷正是我大楚硕果仅存的名将之一,如今正是我大楚倾全国之力北伐之时,此等时候若是再不启用王爷,无疑是自废武功,所以皇上才下了密旨,让王爷秘密进京,我已经做好了安排,这几日便派人护送王爷进京,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李弘信皱眉道:“本王年事已高,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而且一心向佛,不想再增杀戮,这......!”

    “王爷不需要身临前线,只需要在京城协助制定战略便可。”齐宁道:“皇上对王爷可是寄予厚望,只等着王爷进京。”又向韦书同道:“韦大人,你从刺史府卫队中挑选三百精兵,到时候护送王爷进京,这是皇上交待下来的差事,咱们可不能出任何纰漏。”说完,向李弘信微微一笑,气定神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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