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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锦衣春秋txt下载     锦衣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六八章 缓兵之计

    满桌珍馐美味,却无人动筷子,弥散开来的热气带着诱人的香味,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一桌饕餮美食,但对在座三人来说却实在算不得什么。

    韦书同已经笑道:“圣上英明,王爷文韬武略,此番进京,定能为国建下天大的功勋。”向齐宁道:“爵爷放心,下官立刻安排卫队,定会让王爷平平安安抵达京城。”

    李弘信微张嘴,却没有说出话,只是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

    “王爷,韦大人这边做好安排,不知王爷是否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又或者是否要将家眷带去京城?”齐宁十分体贴道:“圣上虽然没有说,但王爷如果想身边有人照顾,可以带着家眷一同进京,此外沿途会有各地官府接待,一路之上绝不会怠慢王爷。”

    李弘信道:“本王既然要进京,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既然爵爷提醒,本王带同家眷一同进京也好,不过去的人不会太多,但还是要收拾整理一些东西。”

    “王爷,京城里衣食住行都有安排,其实王爷倒也不用太花功夫收拾。”齐宁含笑道:“不知王爷几天可以准备好?”

    李弘信想了一下,才道:“本王是蜀人,家眷也都是蜀地人,习惯了西川的衣食,这些准备起来,还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爵爷,半个月之内启程如何?”

    “本个月?”齐宁摇头笑道:“王爷,救兵如救火,如今我大楚已经出兵北伐,圣上要与王爷商议战略,只怕已经是盼眼欲穿,半个月时间实在太长,这样吧,王爷尽量在三天之内收拾好一切,如果实在没有收拾好,王爷可以先行进京,我们可以安排王爷的家眷在这边多收拾几日,随后将她们送去京城。”

    韦书同点头道:“王爷,您早一日抵京,便可早一日参知前线战事,以下官之间,也是越早越好,下官立刻就开始准备,三天之内,定然能够安排王爷进京。”

    李弘信微一沉吟,终是露出一丝微笑道:“圣上能够念及本王微末能耐,进京启用,本王自然是竭力为朝廷效力。韦大人,你这边就做些准备,正如爵爷所言,本王三日之内定会进京,府中家眷就看她们三日之内是否能准备好,若是收拾妥当,三天内也会随本王一同启程。”

    齐宁拍手笑道:“如此甚好,王爷能够进京,圣上交代给我的差事也算是办好了一件。”端杯道:“来,王爷,这一杯酒,就当是我为王爷送行,愿王爷一路顺风,进京之后,也能为我大楚立下不世之功。”

    李弘信也是端起酒杯,三人一起饮尽。

    “爵爷,韦大人,既然已经决定进京,本王就先回府安排,不在这里耽搁了。”李弘信起身来:“早一日赶到京城,也能早一日为朝廷效命。”

    齐宁和韦书同也同时起身来,两人也不挽留,一起送了李弘信出府,除了刺史府大门,早有马车在等候,李弘信脚下颇快,径自上了马车,只是向齐宁微微挥手,便即催促车夫离开。

    车行辚辚,很快就消失在大道尽头。

    “爵爷,皇上宣他进京,当真要他参与北伐战事?”韦书同转视齐宁,压低声音问道。

    齐宁似笑非笑,反问道:“韦大人觉得皇上会不会重用李弘信?”

    韦书同摇头道:“如果圣上当真宣他进京,让他出些谋略倒有可能,但却绝不会重用此人。”顿了一顿,才道:“朗察都鲁篡夺大苗王之位,爵爷已经拿到了罪证,为何要将罪证当面将它销毁?”

    “韦大人,拿了那罪证,是否真的能够治李弘信的罪?”齐宁轻笑道:“他咬死不承认,咱们手里有没有其他证据,当真要强行给他定罪?”

    韦书同嘴唇微动,却是没有说出话,但眉宇间却显出忧虑之色。

    “韦大人似乎有什么担心?”

    韦书同四下里瞧了瞧,这才抬手道:“爵爷,咱们进去说话。”两人进了内厅,韦书同才轻声道:“爵爷,下官只担心,这李弘信答应进京,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

    “爵爷,李弘信留在西川,虽然半死不活,但好歹还能逍遥自在。”韦书同冷笑道:“可是一旦离开西川,他就等若是离了水的鱼,就算有浑身解数,那也是施展不开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进京,那么生死就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此人奸诈狡猾,绝不可能甘心就此远离西川,方才咱们就应该将他留在刺史府,不让他离去。”

    “你的意思是说,他回到蜀王府,会耍花样?”

    韦书同微微点头:“我只怕他孤注一掷,真的要鱼死网破了。”

    齐宁凝视着韦书同,含笑道:“鱼死网破,也要看这张网结不结实,如果这张网编织的很结实,就算那条鱼会挣扎,也只能死在里面。”

    韦书同隐隐明白什么,眉宇间显出愕然之色。

    蜀王李弘信从刺史府离开,催促着马车几乎是飞驰回到了蜀王府,下车之后,立刻入府,吩咐守卫紧闭大门,还没到王府正厅,几个人却已经迎上来,当先一人正是蜀王府长史西门横野,不等西门横野说话,李弘信便沉声道:“进去说话。”

    几人进了正厅,李弘信落座之后,早有人上查来,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问道:“王爷,姓齐的请王爷过去,要玩什么花样?”

    李弘信冷笑道:“他拿了一封书信出来,是本王当初写给朗察都鲁的密信,竟然落在了他的手中。”

    众人都是色变,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道:“王爷,那封信是卑职临摹,当初朗察都鲁要王爷给他一封亲笔的承诺信函,咱们就做好了防备,那临摹的字迹看似与王爷的字迹相同,但只要懂得书法之人,很容易就能瞧出其中的不同来,一看就是有人假冒。若是姓齐的要拿那封信作为罪证,咱们死不承认,就算闹到京城,咱们也是不怕的。”

    “黄先生未雨绸缪,所以本王并不担心那封信。”李弘信道:“齐宁也当着本王的面烧了那封信。”

    众人都是一怔,西门横野终于笑道:“看来齐宁倒也明白,仅凭那封信,根本不可能作为罪证赖在王爷头上。”

    “不过他突然说,隆泰下了密旨,让本王进京参与北伐战事。”李弘信神色凝重:“而且还规定了时限,让本王在三日之内必须启程。”

    “进京?”那黄先生脸色骤变,失声道:“王爷,万万不可!”

    那黑汉子也是道:“王爷,进京定然是凶多吉少,您绝不能离开西川。”

    李弘信看向西门横野,问道:“西门长史,你意下如何?”

    西门横野微一沉吟,才道:“王爷,齐宁说是隆泰的密旨,那是否拿出旨意来?还是他空口白牙?”

    “他并无拿出密旨,所以本王怀疑是他自作主张。”李弘信冷笑道:“黄毛孺子,竟然和本王玩这一手。”

    西门横野颔首道:“王爷所言极是,所谓进京,绝非隆泰的意思,只能是齐宁自作主张。他前几日抵达成都,很快就离开,去往黑岩洞,如果他当真带了隆泰的密旨,就算再仓促,上次也定会将密旨传达给王爷,但他并没有那样做,反倒是得了那封信后,突然向王爷说隆泰有旨,如果卑职没有猜错,此人用心险恶,知道那封信无法成为给王爷治罪的证据,但他却相信朗察都鲁背后的人就是王爷,所以才想用这一招先将王爷骗到京城。”

    “长史所言,和本王想的一样。”李弘信道:“此人已经怀疑本王就是朗察都鲁背后的人。”

    黄先生道:“王爷是否答应进京?”

    “当时本王若是不答应,恐怕走不出刺史府。”李弘信道:“他既然要本王进京,本王就给他来个缓兵之计,先答应了他。至少如此可以争取三天的时间。”

    “王爷,三天很快就会过去。”那黑汉子握拳道:“三天之后,难道真的要进京?”

    黄先生冷笑道:“当然不能,王爷这是争取时间,我们也好想办法应付。”看向西门横野,道:“长史,你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西门横野微一沉吟,才道:“王爷,齐宁自作主张让王爷进京,显然是假传圣旨,这是杀头的大罪,可是他为何敢这样做?”

    “本王知道此人乃是隆泰的心腹。”李弘信道:“他仰仗着隆泰对他的信任,在西川无法无天。”

    “王爷说对了一半。”西门横野道:“此人确实是隆泰的心腹,但仅此一条,他也没有胆子敢假传圣旨,他敢这样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猜到这样做一定正中隆泰的心思。如果咱们现在向朝廷参劾他假传圣旨,隆泰不但不会治他的罪,反而会包庇他,这本来没有的旨意,隆泰也会说是他自己下过密旨。”

    黄先生颔首道:“长史所言极是,王爷,隆泰定会包庇他,而且楚国朝廷一直对王爷心存忌惮,只是为了防住天下悠悠之口,不敢对王爷轻举妄动,这一次齐宁让王爷进京,正好借了北伐的由头,而这也正是摸准了隆泰的心思。”

第一一六九章 料敌于先

    李弘信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问道:“如果本王真的进京,他们会如何待我?”

    “王爷如果进京,性命或许无忧。”西门横野正色道:“而且隆泰还会假模假样嘉奖王爷,让王爷后半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李弘信冷笑道:“本王也是这样觉得。”

    “不过自今而后,王爷将会失去自由,日夜都会被人盯住。”西门横野叹道:“莫说要夺回西川,只怕连王爷在京城的立锥之地,也全凭他人掌控。”

    黄先生紧跟着道:“王爷,恕卑职直言,进了京城,生死就在隆泰的手中,如果有朝一日他想对王爷下手,只需要派人在王爷的饮食之中做些手脚,王爷......!”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并无说下去。

    李弘信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却是起身来,道:“你们随本王来。”

    几人跟在李弘信身后,出了正厅,却是往后院去,这蜀王府乃是成都府城最大的建筑,占地极广,穿廊过院,竟是到了一处极为空阔的院子,一进院内,就听得犬吠声响起,一条极为健硕的猎犬向李弘信奔来,到得李弘信面前吐着舌头。

    “这是本王狩猎之时必定要带在身边的猎犬。”李弘信微弯下腰,伸手抚摸猎犬的毛发:“它是配种而生,流淌着一半野狼的血液,狩猎之时,凶悍无比。”看向那黑大汉,道:“戴凌,你是知道它的凶狠。”

    那黑大汉道:“它便是连虎豹都不畏惧,所以王爷给它取名凶神。”

    “正是。”李弘信含笑道:“不过这些年本王狩猎很少,它也老了......!”说话之间,一只手依然在抚摸猎犬凶神的毛发,另一只手上却多了一把匕首,几人正惊讶间,李弘信却已经手起刀落,一刀插在了凶神的脖子上,出手迅疾,凶神正在享受主人的抚摸,又如何想到李弘信会突然下死手。

    匕首深没入凶神的脖子之中,那猎犬哀嚎一声,竟是拼力抬起两条前腿,向李弘信扑上来,龇牙利齿,黑大汉戴凌反应极快,叫道:“王爷小心!”眼疾腿快,一脚踢在那凶神身上,他这一踢力道十足,又是一声哀嚎,凶神整个身躯直飞出数丈远,随即重重落在地上,一时间没有死透,在地上挣扎扭动,哀嚎呜咽。

    西门横野忙扶起李弘信,道:“王爷,您没事吧?”

    李弘信却是气定神闲,站起身,看着扭动抽搐的凶神,平静道:“它方才要咬死本王,你们是否看到?”

    几人面面相觑,李弘信冷笑道:“这畜生刚出生的时候,就在本王身边,本王亲自喂食长大,在它身上所费的钱财,比之一户殷实人家还要多,可是本王要取它性命,它立刻反抗,明知要死,却还是想着咬死本王。”

    西门横野和黄先生对视一眼,似乎都看出对方明白了李弘信的意思。

    连一条狗在垂死之际都要拼力一搏,更何况已经受到严重威胁的蜀王。

    “王爷,今次让王爷进京看似是齐宁的意思,但背后却是朝廷的心思。”黄先生肃然道:“齐宁恐怕已经将朗察都鲁那封书信的事情密奏给了隆泰,隆泰本就对王爷心存忌惮,若是知道了此事,对王爷定会更加的提防,且不说这次齐宁想让王爷进京,就算不进京,隆泰对王爷的行动日后也会更加约束。”

    李弘信抬头望着夜空,天上一弯明月,几人见状,都不说话。

    许久之后,李弘信才淡淡道:“本王的性命从来由已不由人,长史,今晚咱们就制定计划,这可是他们逼本王。”

    此言一出,戴凌立刻显出兴奋之色,双手握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黄先生眸中也闪着光,西门横野却是神情严肃,低声问道:“王爷是准备动手了?”

    “本王本没想过这个时候动手。”李弘信神色冷然,目光凌厉:“不过到了现在的地步,本王不动手也不成了。”

    “王爷,这种事情一旦出手,就宛若射出去的箭。”西门横野正色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王爷定要斟酌三思。”

    “长史莫非觉得本王不该动手?”李弘信斜睨了西门横野一眼,淡淡道:“要让本王坐以待毙?”

    西门横野道:“王爷,卑职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

    “王爷,按照常理,齐宁要将王爷骗进京城,本不该将那封信拿出来。”西门横野低声道:“本来要让王爷进京,咱们就会谨慎小心,提防其中有诈,齐宁此人虽然年轻,却并非愚笨之辈,他自然也知道王爷一定不想进京,要说服王爷进京,就该竭尽所能让王爷相信进京之后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他却偏偏将那封信拿出来,这非但不会让王爷安心,反倒更会让咱们怀疑。”

    李弘信“哦”了一声,道:“你觉得他这其中有蹊跷?”

    “一定有蹊跷。”西门横野肃然道:“王爷,此人为什么要将那封信拿出来?拿出来只会让王爷觉得进京必然凶险,与齐宁骗王爷去往进城的目的背道而驰,这绝不是一个聪明人所为。”

    黄先生道:“长史,也许齐宁得到了那封信,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是高明,所以故意在王爷面前显摆。”

    “我觉得不会。”西门横野摇头道:“我和此人接触过两次,喜怒不形于色,并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他明知道所为只会让自己的目的更难达到,仅仅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高明而坏了自己的目的,那可是愚蠢透顶,若他是这般愚蠢之人,也绝不可能有今天的位置。”

    李弘信若有所思,皱眉道:“长史是说,他故意这样做,就是想让本王觉得危险,逼着本王出手?”

    “是否真的是这个目的,属下不敢妄言。”西门横野道:“可是他这样做的结果,确实是逼着咱们出手,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此人的心思当真是阴险。”

    戴凌摇头道:“长史,我倒觉得齐宁这是故作姿态。他只以为王爷如今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所以故意挑衅王爷,便是想让王爷明白,他如今手握实权,想让王爷怎样就怎样。他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便是韦书同这位封疆大吏在他面前也毕恭毕敬,是以此人心气难免骄纵,自以为无所不能,年轻人的狂妄而已。”

    西门横野淡淡笑道:“戴将军觉得齐宁会如此狂妄?”

    “长史,我倒觉得戴将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黄先生道:“成都府城在韦书同的掌控之下,而韦书同对齐宁俯首听命,在齐宁眼中,只怕就觉得自己是成都的主人,他只以为成都已经在他的牢牢控制之下,就算真的对王爷有冒犯,也以为王爷无计可施。”顿了一顿,转向李弘信道:“王爷,成大事,必须当机立断,若是优柔寡断,最终反受其累。就算长史所言没错,齐宁是故意逼咱们动手,难道因此咱们就放弃计划?若是咱们无所作为,那么三天之后,王爷就只能被他们送去京城,只要踏出成都,王爷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就付诸东流!”

    李弘信微一沉吟,才道:“长史,黄先生说的并没有错,就算真的是齐宁逼本王出手,难道本王就因此而罢手?”

    “王爷,属下并非这个意思。”西门横野道:“事到如今,无论齐宁是何目的,我们都要动手,只不过动手之前,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黄先生叹道:“长史,天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到万无一失,而且到了如今的境地,我们也只能是拼力一搏。”

    西门横野摇头道:“万无一失,便是料敌于先。咱们算准齐宁想要如何对付咱们,咱们便好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西门横野道:“王爷,如今王府所有的侍卫加起来,共有一百二十余人,王爷麾下的锦官卫有千人之众,但如今却是驻守在食邑,咱们这里有多少人,韦书同一清二楚,所以在他们看来,我们就算动手,也就手头上这些人。”

    戴凌道:“长史,正因如此,我才觉得齐宁拿出那封信,并非真的是要逼王爷动手。刺史府的卫队有两千之众,虽然调走了数百人去往黑岩洞,但城内却还有上千之众,分驻守在各门附近,再加上城里的衙差,加起来两千之众,就算不将那些衙差算上,他们手里也有上千人马,而且都是韦书同挑选出来的精兵,他们有十倍于我们的兵力在手中,根本不会担心我们出手。”

    “戴将军,现在倒不必纠结齐宁是否逼我们动手。”西门横野道:“你说得对,明面上的兵马,他们十倍于我们,所以他们必然会轻视于我们,而且眼睛也一定会盯着蜀王府。”

    黄先生颔首道:“不错,蜀王府四周定然都是眼线,我们稍有动作,他们定会知道。”

    “所以蜀王府的兵力,不能用于此次行动,只能用作迷惑他们。”西门横野目光深邃:“此次行动的关键,便是要斩杀齐宁和韦书同两人,这两人一死,官府就等若没了脑袋,所以成与不成,就看我们能否在第一时间将这两人斩杀。”

第一一七零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戴凌立刻道:“王爷,给属下五十人,属下直杀进刺史府,取了那两人的首级,若是失手,属下甘愿自尽谢罪。”

    西门横野立刻道:“戴将军勇猛过人,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此番出手,不是为了让将军成仁,而是要让将军一举成功。”

    “长史若有万全之法,那自然是更好。”戴凌目露凶光:“属下受王爷厚恩,一直无以为报,此番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属下这条命就必须献给王爷。”

    李弘信抬手轻拍戴凌肩头,道:“戴凌对本王的忠心,本王心里明白,你不用急,听长史把话说完。”

    “王爷,齐宁不是善茬,此人骁勇得很,前阵子属下得知,此人出使东齐的时候,泰山王谋反,东齐太子被围困,就是这齐宁在逆境之中出手,万军之中拿住了泰山王。”西门横野正色道:“此人不但奸诈,而且有匹夫之勇,绝不可小觑。”

    李弘信道:“韦书同此人也是贪生怕死之徒,刺史府内长年都有一帮护卫保护在他左右,这其中不少都是武林世家中的门徒出身,被他用重金豢养,也不可小视这帮人。”

    黄先生在旁道:“长史,王府的侍卫用作诱敌之用,那么用来行动的人手从哪里调来?锦官卫驻守在成都城,根本无法进城,若是将那些人轻易调动,韦书同一定会警觉,他们若是有了准备,咱们......!”

    “黄先生所言极是。”西门横野轻笑道:“也许齐宁这次是设下圈套,就是要引诱王爷出手,甚至他已经做好准备,等着咱们动手,现在齐宁一定是有了准备,如果我们就这样动手,很可能正中他的圈套。”冷冷一笑,道:“所以此番咱们要动手,定要让齐宁预料不到,一击必中。”

    “预料不到?”戴凌皱眉道:“长史,你刚说这是齐宁的准备,而且他已经做好准备,又如何预料不到?”

    西门横野道:“王爷,齐宁现在的眼睛一定是盯着您,无论您做什么,他都会严密注意。”诡异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将他的注意力引开。”

    戴凌和黄先生对视一眼,显然还没有明白西门横野的意思。

    蜀王李弘信却是若有所思,微一沉吟,才道:“长史觉得该怎么做?”

    “王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您手中那两张牌,现在可以打出来了。”西门横野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次行动,就要看这两张牌用的好不好?”

    李弘信“哦”了一声,戴凌却有些迷糊,问道:“长史,你说的两张牌.....?”

    李弘信却已经打断道:“事到如今,也该到了用他们的时候。”目光从面前三人脸上一一移过,语气森然:“这次本王要姓齐的碎尸万段!”

    次日一大早,齐宁刚刚洗嗽干净,韦书同便在门外求见,让他进来之后,韦书同却是端着早点进来,将早点放在桌上,这才拱手笑道:“爵爷昨晚可睡得好?”瞥见墙上挂着自己给齐宁找的那张西川地图,心想看来爵爷已经开始为剿灭地藏群匪做准备。

    “还不错。”齐宁笑道:“怎地要劳烦韦大人亲自送来早餐。”

    韦书同笑道:“爵爷难得来西川,下官想侍奉爵爷连机会也难得,爵爷,这是成都府城瑞云斋的早点,下官一早就派人去让里面的大师傅做好,现在还热着,您尝尝味道如何。”过去打开食盒,竟是拿了七八样早点出来,成都名吃甲天下,各类小吃不下数十种,这仅仅只是其中最有名的几种,却也可见韦书同花了心思。

    齐宁在桌边坐下,让韦书同也坐了,尝了两样,赞叹道:“韦大人,西川名吃果然是了不得,我已经想留在西川生活了。”

    “爵爷若是喜欢,下官可以从这边找到几名大师傅,送他们去京城,在府里就能为爵爷每日变着花样做早点。”韦书同听得齐宁夸赞,心情也是大好,笑道:“爵爷是皇上的心腹爱臣,朝中有无数大事要仰仗着侯爷,侯爷想要到西川来讨清闲,那也不容易。”

    齐宁哈哈一笑,问道:“韦大人可用过早点?”

    “用过用过。”韦书同道:“爵爷慢用。”

    “韦大人,你在西川多年,功劳卓著。”齐宁道:“这次若是能够将反贼一举荡平,回京之后,我准备向皇上谏言,恳请皇上将你调回京。你也知道,之前司马岚擅权专政,用了许多他的亲党,皇上要是古往今来难得的圣明之主,那是要干许多大事,那些酒囊饭袋是不用的,总要启用一些有真才实学的能臣干吏,你韦大人治理西川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干,回京之后,皇上自然是要重用的。”

    韦书同神情一敛,起身来,拱手肃然道:“若是能够回京为朝廷效命,下官万死不辞。”

    他虽然在西川是封疆大吏,但毕竟属于外官,远离朝廷中枢,就算是京城品级比他低的官员,他也不敢轻易得罪,心里却也是想着能够早日回京,毕竟在京城为官,才有机会进入到真正的权力中枢,比之自己守着西川之地要强出太多,此时齐宁主动提出有机会要助他回京,他如何不喜。

    齐宁笑道:“既然韦大人乐意,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韦书同忙道:“下官多谢爵爷提拔,若是有机会进京为朝廷效命,下官定当唯爵爷马首是瞻。”

    他知道齐宁提拔自己进京,自己就等若是锦衣齐家的人,以后自己背后的靠山就是这位护国公,那现在立刻向齐宁表示忠心,当然是必不可少。

    齐宁摆手笑道:“不是唯我马首是瞻,而是一切听从皇上的旨意,为朝廷尽心尽力就好。”

    “是是是!”韦书同心下微有些激动,想到什么,忙道:“爵爷,下官已经传下了调令,十天之内,聚集万余人马不在话下,两天之内,附近的兵马就能够赶到,两三千人是能够迅速赶到的。”

    齐宁微微颔首,便在此时,却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刺史大人,有急报!”

    韦书同向齐宁道:“爵爷慢用。”出了门去,只是片刻间,便回来道:“爵爷,李弘信有动作!”

    齐宁放下筷子,韦书同已经凑上来道:“下官一直派人盯着蜀王府,刚刚得到消息,李弘信府前停着好几辆马车,而且从府里往马车上搬东西,似乎是要出行。”

    “出行?”

    “朝廷虽然没有明旨,但李弘信心里清楚,他要离开成都府,必须向刺史府知会一声。”韦书同道:“只要离开成都府百里之内,便需要刺史府派人护卫,明说是护卫,实际上却是要监视此人,而且还要向刺史府说明白到底要往哪里去,否则不可轻易出行。”

    “但这一次他出行,却并没有告诉你?”

    韦书同颔首道:“如果出行只在城外三十里地之内,倒也无需向下官说明,眼下没有告诉过下官,却准备出行,那就不可以离开三十里地之外。”神色凝重下来,道:“昨晚爵爷已经通知他三日之内启程进京,这个时候,他要出城做什么?爵爷,咱们不得不小心,免得此人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

    韦书同道:“下官担心此人不想进京,就此远逃。”

    “你是说他想逃离?”

    韦书同颔首道:“下官昨晚倒也担心此人狗急跳墙,会召集人手鱼死网破,不过细细一想,此人在城中可用之人区区百人而已,在他食邑虽然还有锦官卫驻守,但却根本无法调入城中,以他的实力,想要铤而走险也是不能。”微微一顿,才道:“所以下官就担心他会找机会逃脱,昨晚还在想着,不想今日就准备出城,嘿嘿,爵爷,只怕下官所料不差。”

    “你觉得他如果要逃,会逃往哪里?”

    韦书同摇头道:“李家虽然掌控西川不过几十年,但李氏一族在西川却是百年世族,对西川了若指掌,这李弘信真要事先找好了藏身之地,还真是不容易查到。”

    齐宁笑道:“他既然要出城,你尽管派人盯着就是,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话声刚落,又听外面传来声音:“启禀刺史大人,蜀王派人求见,正在大堂等候!”

    韦书同和齐宁对视一眼,齐宁已经向韦书同微微点头,道:“韦大人去见见,看看李弘信葫芦里卖什么药。”

    韦书同这才拱手告退,等齐宁吃完早点,韦书同便已经回来,向齐宁道:“爵爷,李弘信派人来说,他即将要去往京城,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回来,两个月后便是他母亲的祭日,每年他母亲过世的日子,他都会去祭奠,今日出行,是要去祭奠他的母亲。”

    “祭奠母亲?”

    “这倒是不假。”韦书同道:“李弘信之母过世的很早,那时候李弘信父亲还在世,在城南的一处小山都做为了墓地,而且改名为凰山,不过李弘信当年递交降表之后,老侯爷将凰山改名为南山,这李弘信每年在他母亲祭日确实都会前往祭拜,我刚刚记起来再有两个月确实是他母亲的祭日。”

    “他要进京,所以提前去祭祀他母亲?”

    韦书同点头道:“那边确实是这样说的,还说今日前往,明天晚上子时之前一定会赶回来,爵爷,下官已经安排了人去盯住他们,无论李弘信是不是真的去祭奠他母亲,都绝不会让他逃离下官的视线!”

第一一七一章 寒夜杀意

    成都是西川的心脏,成都府城更是西川第一城,这座古城从来都没有失去过生气,而且作为西川的商贸中心,南来北往的客商每日在成都府城往来不息。

    西川物产丰富,大量的商贾都会从西川采购货物运往东边,亦从其他地方带来琳琅满目的货物,成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商贸往来,在西川被纳入帝国版图之后,一直保持着繁荣。

    每天除了进出的商队,自然也少不了来来往往的护镖队伍。

    商贸的繁荣,注定了西川镖行的繁盛,成都府城内,数得上名号的镖行不下几十家,就连京城三大镖局之一的长平镖局在成都府亦是设有分号。

    不过无论商队如何众多,成都府城一到戍时时分,就必定要关闭城门,哪怕是晚上片刻,也只能在城外待着。

    成都府城的各门都是由刺史府直辖的卫队负责轮流把守,负责南城门的牙将叫做杨霖,年过四旬,做事稳重,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手下人都知道这位牙将是真正在疆场上杀过人的,对他都是心存敬畏。

    杨霖很少和人说话,性子内向,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是手底下的人对他的吩咐,从来没有人敢不服。

    亥时时分,城内虽然不少乐坊还有欢声笑语声,但城门处却已经是一片死寂,八名值夜的守门兵士把守着南门,杨霖对部下管束的极严,执勤的时候,就算是家里烧起了大火,那也得老老实实守在岗位之上,作为刺史府直辖的兵马,其中每一名兵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不但骁勇善战,而且谨守军纪。

    杨霖坐在城门后的一张椅子上,虽然已经入夜,但他却还是精神不错,目光有神,边上摆着一张小案,上面放着一袋子炒熟的花生,他每一次伸手过去,两只捏住一颗花生,然后很有技巧地捏婆花生壳,两颗花生便滚到到掌心内,手一松,花生壳落在桌上,然后抬手将花生放入口中。

    手下人都知道这是杨牙将的嗜好,行伍中人,很少有不饮酒的,但杨牙将却是其中之一,似乎花生比美酒对杨牙将更具有吸引力。

    快要入冬,西川的深夜已经颇有些寒冷,守门的官兵都早已经穿上了秋装,作为刺史府直接统管的兵将,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待遇,那在西川各支兵马中当然是最好的,秋装十分暖和,足以抵挡住夜里的寒气。

    “牙将,城外有队伍靠近。”城头有人冲着下面喊了一声,“点着火把,人数不少。”

    杨牙将将手里的花生捏破,等到将花生米放入口中,这才慢条斯理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甲胄,转到墙梯那边上了城头,靠近城垛,向城下瞧过去,果见到一支队伍正向城边靠近过来。

    靠近城门尚有一小段距离,队伍这才停下,城头的兵士却是看的清楚,队伍大概有七八辆马车拉着货物,当头还打着镖旗,却是一支镖队,镖队大概有二十来号人,对一支护镖队伍来说,二十来号人并不算少。

    “牙将,看旗子好像是义威镖局。”一名兵士道。

    杨牙将点点头,冲着下面叫道:“是义威镖局?”

    “是杨牙将?”队伍前面有人笑道:“正是卢毅,今晚又是杨牙将当差吗?”

    杨牙将咳嗽一声,道:“卢总镖头,听说最近走镖都是让你的大徒弟出去,怎么这次要你亲自押运?”

    “不瞒杨牙将,这趟镖是京城的一位贵人吩咐下来,担心出了岔子,所以亲自走了一趟。”那卢总镖头似乎和守城的官兵颇为熟悉:“紧赶慢赶,还是误了时辰。”

    杨牙将道:“条令所在,那也没有办法,卢总镖队只能在城外待一宿,明晨一早进城。”

    “杨牙将,这趟镖走的很辛苦,而且天气越来越冷,大伙儿都已经疲惫不堪。”卢总镖头苦笑道:“我知道规矩,可是今次想用这张老脸,求牙将通融一下,让我们早些回家。”

    杨霖皱眉道:“你也是成都人,这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岂能破例?”

    “杨牙将,实不相瞒,这批货是京城户部尚书窦大人派下来的,不敢耽搁。”卢总镖头拱手道:“看在窦大人的面子上,还请杨牙将通融。”

    “窦大人?”杨霖有些错愕,边上兵士低声道:“牙将,窦大人可是朝中大员,真要是得罪了他,那.....!”

    杨霖冷哼一声,沉吟了一下,才道:“都是些什么货物?”

    “牙将可以派人检查。”卢总镖头道。

    杨霖道:“来两个人随我下去。”

    当下两名兵士跟着杨霖下了城头,打开侧边小门,出了城外,那卢毅已经上前来拱手道:“有劳有劳!”

    杨霖也不废话,走到车队边上,到得第三辆车旁边,令镖师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遮雨布,下面放着三口大箱子,杨霖吩咐打开其中一只箱子,向身边一名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兵士上前去,伸手在里面搜看了一番,这才回头道:“牙将,里面是些皮子。”

    “皮货?”

    卢总镖头在旁微微一笑,凑近杨霖低声道:“牙将,窦大人颇有资财,在这成都也有几家铺面,只是他老人家不想太让人知道,所以雇了镖队护送这些货物过来,是要在这边出手,这事儿也请牙将不要宣扬出去。”

    “哦?”杨霖扫了其他几辆车:“都是要出手的皮货?”

    “好有些字画之类。”卢总镖头道:“牙将要不要一一检查?”

    杨霖想了一下,才道:“进城之后,不要惊动人,偷偷回去就是。”

    卢总镖头忙道:“多谢牙将通融。”取了一只袋子塞进杨霖怀中:“牙将,这些就请牙将给弟兄们赏酒吃。”这一袋子银两不少,杨霖随手丢给边上的兵士,吩咐道:“晚上执勤的兄弟每人一份分发下去,让大伙儿不要声张,这毕竟是窦大人的货物,咱们不好挡了窦大人的东西。”

    那兵士忙道:“是!”心想窦大人是朝中的大员,区区几名守城官兵,那窦大人要是恼起来,按按手指头就能将这伙人碾死,杨牙将这般做,倒也是没有办法。

    当下开了城门,杨牙将放了车队进城后,立刻关上了城门,那袋银两也分发给了众兵士。

    卢总镖头领着车队进城之后,立刻让车队分散,六辆马车二十多号人分成了四路,镖旗也收了起来,等其他各队离开,卢总镖头这才带着四五个人拐到一条僻静的道路上。

    成都城内镖局多,酒楼也多。

    成都人爱吃,也会吃,所以酒楼几乎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小到摆了两三张矮桌的小吃摊,大到三四层楼高装饰奢华的大酒楼,那是应有尽有。

    水井街是成都众多街道的其中一条,这条街道算不得太热闹,但这条街上熙庆坊却是城里数得上号的大酒楼之一,不但四层楼高的主楼飞檐壮丽,而且前庭后院所站的面积极为开阔。

    只是熙庆楼从昨日便开始停业,对外说是要重新修缮,所以这两日已经没有客人上门。

    夜色深沉,卢总镖头领着两辆马车到了熙庆楼后门,令人三重两轻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将门打开,卢总镖头进到院内,迎面过来一名长衫文士,正是蜀王李弘信手下的幕僚黄先生。

    卢总镖头对着黄先生拱了拱手,低声道:“先生,六辆马车悉数进城,有杨霖保护,一切无恙。”

    黄先生回过身,沉声道:“将车上的东西搬进来。”立时从昏暗中便冒出十余号人出门去搬箱子,卢总镖头又道:“其他三路正往这边汇集,半个时辰之内,定能全都抵达。”

    黄先生道:“你立下了首功,事成之后,王爷定会从重嘉奖。”

    “我们卢家受王爷恩惠多年,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报答,今次能够为王爷效命,乃是此生夙愿,虽万死而不辞。”卢毅肃然道:“此番我已经将镖局勇悍且忠诚的镖师都调了过来,先生如果有差遣,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是不皱眉头。”

    黄先生牵了卢毅手臂,道:“你随我来。”

    这熙庆坊没有点几盏灯,显得十分昏暗,卢毅跟在黄先生身后往前行,却发现院子周围的屋舍之内人影窜动,显然里面藏着不少人。

    进到一间屋里,却只见到屋内已经有十来号人,卢毅进屋后,众人将目光都瞧过来,卢毅知道这都是蜀王的心腹部下,向众人拱手行礼,只见到一盏孤灯放在桌上,一名黑甲将站在桌边,看向卢毅,含笑道:“卢总镖头,我们等了你许久。”

    卢毅忙上前道:“戴将军,幸不辱命!”

    那黑甲将正是李弘信布下的戴凌,微微颔首,这才向四周众人道:“诸位,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王爷对我们这些人如同再生父母,如果没有王爷,我们也活不成现在这幅人模狗样,当年王爷为了保全成都的军民,向楚国递交了降表,楚国口口声声说既往不咎,可是这次却派了姓齐的过来,更是要让王爷进京,你们自己都明白,他们让王爷进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众人都是目漏凶光,一人冷笑道:“老子憋了这么多年,每一天都想着一刀剁了韦书同那狗杂碎的人头,楚国压在我们头上二十多年,今次我们终于可以吐出胸口的闷气。”

第一一七二章 谋逆

    那人一说完,在场众人都是显出亢奋之色。

    “楚国虽然对王爷步步紧逼,甚至挖下火坑逼着王爷跳下去,但王爷想到诸位大都有家有业,不忍太过牵累大家。”戴凌叹道:“王爷对戴某有再造之恩,我这条命早就是王爷的,所以我不能眼看着王爷不如火坑,说什么也要拼死一搏,但是诸位现在还可以做出选择。”

    “戴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冷笑道:“你受王爷厚恩,我们难道不是?别人如何想我不管,我这条命也要献给王爷!”

    其他人闻言,纷纷发誓效忠。

    “好!”戴凌道:“诸位都是忠肝义胆之士,既然咱们心意已决,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请王爷出来为我们坐镇!”

    “王爷?”有人惊讶道:“王爷不是取了凰山吗?难道.....!”

    忽听得一个声音笑道:“不过是声东击西的策略而已。”笑声之中,从侧门走进一人来,众人借着火光瞧过去,来人一身青衣长衫,却正是蜀王李弘信。

    众人都是一惊,随即纷纷跪倒在地。

    “都起来,都起来。”李弘信抬手道:“多年过去,诸位与本王依然是一条心,这让本王很是感动。”走了过来,扶起两人,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

    在李弘信身后,长史西门横野也如同影子一般紧随过来。

    李弘信走到卢毅面前,轻拍卢毅肩头,温言道:“卢毅,你立下了首功,本王记着,事成之后,再论功行赏。”

    卢毅躬身道:“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李弘信又是温和一笑,这才道:“诸位兄弟,卢毅已经从城外将兵器运进来,大家都知道,当年楚军大军压境,本王迫于无奈,才向楚人递了降表,说实话,本王没有一日不想兴复蜀地,这是咱们的土地,这里的百姓也都是咱们的子民,却要被楚人压迫,这几年楚国在我蜀地横征暴敛,为了所谓的一统天下,我蜀地百姓吃尽了苦头,可说是民不聊生,本王绝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暗中已经做了些准备。”

    一人忍不住道:“原来王爷一直在暗中准备,末将.....末将只以为王爷早就忘记复兴蜀地,多年来心中一直难过。”

    “哈哈哈.....!”李弘信抚须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是却不能没有志向。本王吸引官府注意力,暗中却是让戴将军储存兵器,只是所藏的装备差点被齐宁查到,好在及时转移,目下储存的兵器,足以装备四五千人。”

    在场众人都是愕然。

    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心知要装备四五千人,所需要的兵器装备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这些年李弘信一直都被官府严密监视,稍有动弹都会被官府盯着,实在不知李弘信是如何能够储存起如此庞大的一批兵器,毕竟大楚立国之后便颁下了刀狩令,利器和马匹是官府管理的最为严格的两样东西,平常百姓根本不能拥有刀枪在手,一旦查出,等同于谋反之罪。

    也正因如此,民间几乎没有锻铁作坊,即使是铁匠铺,打造每一样铁器,都要登记在册,而且打造出的铁器也定要刻上铁匠铺的名号,以方便官府核对。

    所以西川之地几乎没有任何的兵器锻造处,西川兵马所需装备,也都是由朝廷拨下来。

    李弘信如果要锻造出兵器,除了要矿石,还需要技艺出色的工匠,而西川拥有打造兵器技巧的工匠,在官府也都有案可查,这帮人的动向也在官府的注意之下,是以李弘信无论是在矿石还是在工匠方面,都是十分困难。

    李弘信似乎看出众人的疑惑,道:“诸位与本王同生共死,本王也不瞒你们,这些兵器都是这些年从东海运过来,每一次都不能运送太多,是一点点起来,为了将这些兵器运入西川,却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抬手指着卢毅道:“这一切却也是卢毅的功劳,义威镖局这些年暗中帮着本王负责兵器运输,而且为此打通了一条入关的道路,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但今日看来,花费的银子着实值得。”

    “东海?”一名部将吃惊道:“王爷是说,这些兵器是从东海运来?”

    “楚国暴虐,并非只有咱们蜀地受难。”李弘信冷笑道:“当年东海王韩家在东海也是雄霸一方,后来为楚国所败,东海世家饱受楚国的欺凌,东海江家暗中也准备起兵,秦淮大战之时,我们没有准备充足,不能轻举妄动,本来准备好楚军再次北伐之时,东海那边起事,本王在西川这边呼应,只可惜......!”

    “原来如此。”有人叹道:“卑将听说东海江家被朝廷剿灭,而且罪魁祸首也是姓齐的,若是.....哎,真是可惜。”

    “锦衣齐家从来都是咱们西川的大敌。”有人道:“王爷,此番咱们定要将姓齐的千刀万剐,让锦衣齐家断子绝孙。”说到断子绝孙,李弘信眼角微微跳动,眸中显出阴冷杀意。

    李弘信膝下只有独子,却偏偏在几个月前为人所杀,虽然至今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与齐宁有干系,但众人心里都知道当时发生了一些什么,在那种情势下,如果说蜀王世子之死与齐宁没有一丝牵连,那是谁也不相信。

    蜀王世子被杀,李弘信年事已高,再想生子已经是异常艰难,如果没有子嗣诞下,在西川传承上百年的蜀王李氏一族也就彻底断子绝孙。

    西门横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上前一步,道:“诸位,王爷为了引开齐宁和韦书同的注意力,用料替身前往凰山。那替身是王爷多年来一直暗中训练出来,外形样貌与王爷有**分酷似,再稍微掩饰一番,根本没有人能够认出来。”

    众人这才明白,前往凰山祭母的蜀王竟然是李弘信的替身。

    “王爷出行,韦书同和齐宁自然不可能想到我们会在今晚行动。”西门横野神情肃然:“诸位化整为零,乔装打扮进了城,南门牙将杨霖也是王爷的人,一直以来深藏不漏,就是等着今天大用,你们从南门进来,有杨霖保护,此事自然不可能引起韦书同的注意,所以他也想不到,今日咱们悄无声息之中,已经有四百多名精锐潜入了城中。”

    “长史,刺史府那边不到百名护卫,我们人数远超他们。”一名部将道:“趁夜杀过去,他们猝不及备,定能一举功成。”

    西门横野从袖中取了一张地图出来,铺在桌上,众人围成一圈,瞧见这幅图正是成都府城的城防图,成都大小街道在上面都有标识。

    “韦书同手底下有两千卫队,但是调走了数百人前往黑岩岭,所以他现在手里能用的人不过一千多人。”西门横野道:“这一千多人分布在城中防备。”伸出手指点着几处:“卫队主要是守卫在四城门,大家都知道,四门每一门常年都有两百人轮流值守,所以四门就分散了韦书同近千兵力,这里是卫队兵营,调走了几百人,这里眼下也不过五六百之众。”

    众人都是屏住呼吸,知道西门横野是代替李弘信在做部署。

    “如果以兵力来论,就算我们将所有的锦官卫全都调入城中,也无法和他们的兵力相比,而且时间太过仓促,未免太过显眼,今日我们只能潜入手里这几百人,而且不能再拖下去,所以这次行动,就只能靠我们手里这些人。”西门横野神色冷峻:“无法在兵力上胜过他们,但有一点我们却占了优势,就是出奇制胜,王爷的替身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他们不会料到王爷还在城中主持大局,所以不会想到咱们今晚会动手,这时候我们突然杀过去,刺史卫队救援来不及,我们反倒在兵力上占了上风。”

    戴凌颔首道:“不过刺史府这边一旦杀起来,刺史卫队很快就能察觉到。”

    “刺史府在成都府中心,离四门都有距离。”西门横野唇边泛起阴笑:“我们杀到刺史府,就算有人向卫队求援,赶过去也要近半个时辰,等四门的官兵赶到刺史府救援,前后加起来便要一个时辰,还有东北角兵营,为了兵民分离,韦书同将兵营设在东北角,卫队兵营与刺史府的距离并不比四门近,所以我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行动,只要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控制住刺史府,那么这次行动便算是成功了。”

    戴凌道:“不错,拿住了齐宁和韦书同,控制住了刺史府,刺史卫队群龙无首,就是一盘散沙,到时候王爷一出面,那帮人谁也不敢动弹。”

    “我们攻打刺史府之时,王府还有近百名侍卫,他们会迅速扑向兵器库。”西门横野用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我们控制住刺史府,他们也能迅速控制住兵器库,明天天亮之前,锦官卫余下的兵马就能够赶到城中,那时候封锁城门,挂起齐宁和韦书同的人头,整座成都府,便无人再敢妄动,而王爷登高一呼,大事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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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三章 夜袭

    西门横野详细说明了计划部署,众人都是兴奋不已,一个个跃跃欲试。

    “王爷,卑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人恭敬道。

    李弘信颔首道:“但说无妨。”

    “王爷,韦书同忽然发下了调令,正从西川各地调集兵马。”那人道:“据说是准备用来剿匪,而且汇集过来的兵马都会驻扎在城北二十里地外,今日已经有部分兵马赶到,等到明天,至少有两三千人能够抵达,这些人如果知道城中发生变故,会不会.....?”并没有说下去,但其中意思在场众人自然都明白。

    韦书同调来的官兵正源源不断向成都汇集,李弘信即使控制了成都府城,是否能够应付正汇集过来的官兵?

    “韦书同和齐宁一死,这帮人也就没了主心骨。”西门横野却是笑道:“王爷早就想好了应付他们的法子。拿下刺史府,控制了兵器库,接下来我们便可以迅速控制银库,这户部清吏司有我们的人,西川银库的存银有数十万两,这些银子便是对付城外那帮官兵的最好利器。”

    “长史是说拿出了银子可以让他们放下兵器?”

    西门横野淡淡笑道:“当兵吃粮,驻守在西川的这些兵士,无非是为了吃口饭,到时候是拼了性命攻城还是拿了银子听话,应该很好选。而且西川士绅对楚国已经生出了怨恨之心,他们早就等着王爷东山再起,王爷控制成都之后,发下一道明令,保证城中商贾士绅的生命和财物安全,这帮人就必然会支持王爷。”从袖中又取出一幅卷轴,打了开来,道:“我已经撰好了告示,只要杀了韦书同和齐宁,立刻誊写这份告示,明天天一亮,便可公示全城。”

    众人见李弘信和西门横野都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心中更是宽心。

    戴凌道:“诸位,咱们不用担心城外的兵马,就算他们攻城,成都高墙厚重,当年楚军兵临城下,强攻也无法拿下成都,何况城外那区区几千人?他们粮草根本供应不上,很快就会散去。”

    李弘信终于道:“你们不用想其他,只要拿下了刺史府,后面一切事情本王自有安排。”沉声道:“来人!”

    便从侧门鱼贯而入几人,前面两人抱着大碗,后面两人则是抱着两坛酒,大碗摆在桌子山,又有人倒上酒,戴凌率先捧起一只酒碗,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各自捧起一只,李弘信单手拿起一只酒碗,扫过众人,肃然道:“今次行动,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失败,本王和诸位同生共死,若是成功,自今而后,本王便与诸位一起同享荣华富贵!”仰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不废话,俱都饮尽碗中酒。

    “本王在蜀王府等候诸位的佳音。”李弘信道:“只盼天亮之时,整座成都府城,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众人俱都单膝跪下,齐声道:“定不负王爷所愿!”

    子时三刻,整座成都府城已经是一片死寂,即使是关门最晚的伎乐坊,这时候也都已经摘下了灯笼,大街小巷一片冷清,城中的人们也大都早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

    戴凌率领着一百人的队伍此时正躲在距离刺史府不远的一条昏暗小巷之中。

    这一次行动将近四百人,人数颇众,为了以防万一,四百人还是分成了四路,分别向刺史府扑过去。

    这帮人对于城中的情况当然是了若指掌,夜里虽然有衙差会在街道上偶尔巡逻,但他们却早已经掌握了衙差巡逻的规律,知道在什么时辰衙差会出现在哪条街上,亦知道哪些街道衙差会很少出现,而且每穿过一条街,前面都会有探子探路,李弘信一直野心不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而他手中的锦官卫,便是他最为倚重的力量之一。

    李弘信早在多年前就清楚,要想控制西川,首先便要控制成都,要控制成都,首先便要控制刺史府,无论坐在此时位置上的是谁,东山再起的第一击,必然是对着刺史府去。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李弘信早已经和手底下的亲信幕僚将如何攻占刺史府的策略研究了无数遍,从哪条道路扑向刺史府,什么时辰最为合适,攻打刺史府的时候应该如何做,那都是早有计划,而他手下的锦官卫这些年也一直在做着准备,从没有疏忽过训练。

    从熙庆坊出来之后,锦官卫分成四路,四路人马也全都领受了作战计划,带领这一路人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诛杀韦书同和齐宁。

    这伙人中,不但有骁勇善战的老兵,亦有李弘信暗中从江湖山雇佣的刺客,武功不弱,今夜的行动,以戴凌这支队伍作为利刃,全力完成今夜的行动任务。

    戴凌是李弘信手下的猛将,武功亦是了得,而且悍不畏死,这些年却一直潜藏在幕后,知道戴凌存在的人却并不多。

    一道人影鬼魅般进入巷内,到得戴凌身边,低声道:“将军,刺史府前门有四名守卫,后门有两名守卫,都可以用弩箭射杀,府内灯火大都已经熄灭,应该是歇下了,刺史府附近并没有兵士巡逻。”

    戴凌抬头看了看夜空,今夜无月,整座成都府城都是笼罩在昏黑之中,这对今晚的行动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戴凌微微颔首,握紧手中刀,回头看了一眼,抬起手臂挥了挥,再不犹豫,如同猎豹般第一个从巷内冲出,身后兵士列成三队,井然有序,清一色都是粗布衣衫,手中却是握着明晃晃的大刀,亦有四五人手中端着箭弩。

    义威镖局虽然能够将兵器运进来,但数百幅甲胄数量太过庞大,而且从东海虽然秘密运进来兵器,却并无甲胄运送过来,李弘信手中自然也没有甲胄库存,所以行动的兵士只有戴凌等少数几人穿有甲胄,其他人为了掩人耳目,都是穿着最普通的民间粗布衣衫入城,装扮不一,虽然一个个都是久经训练的悍勇兵士,但乍一看起来,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倒像是一伙盗匪杀进到城中。

    戴凌并不担心其他三路人手不能及时赶到,行动的时间事先已经确定,戴凌相信其他几路人马都能准时抵达预先设定好的地点,只要自己这边放出讯号,那么四路人马便能够同时对刺史府发起进攻。

    月黑风高,全城寂静。

    队伍悄无声息之中已经摸到了刺史府斜对面的巷子里。

    戴凌从巷内探出头,望向刺史府,肃穆的刺史府门外,四名卫兵如同石像般守卫在正门外,两头匍匐在门前的石狮子似乎已经打了瞌睡。

    戴凌回过身,招招手,从后面立刻出来四名兵士,竟是穿着宽大的棉袍子。

    快要入冬,有些人已经穿上棉服,倒也不算太稀奇。

    这四人显然都知道自己担负的是什么职责,从巷内窜出去,然后缓缓向刺史府正门过去,而戴凌已经缓缓从刀鞘之中拔出了刀来,眸中杀意浓郁,直盯着正门。

    四名穿着棉袍的兵士距离刺史府正门渐行渐近,守卫在门前的侍卫显然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一人按紧佩刀,冲着四人沉声道:“什么人?”

    四人却并不理会,脚步却已经微微加快。

    “这条街夜间宵禁,不得靠近。”侍卫厉声道:“速速离开。”

    其他三名侍卫也都很是警觉,手已经握住了刀柄,四名兵士之中却有一人猛地加快速度,向正门跑过去,身后三人也几乎同时跑起来,边跑便掀开了袍子,从里面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箭弩,都是各自对准了一名护卫,间不容发,还没等对方对说,四人同时扣动机关,嗖嗖嗖弩箭射出,又快又急。

    这四人经过了无数次的训练,这样的操作早已经是驾轻就熟,而且事先都已经分派好目标,“噗噗噗”几声,弩箭都是射入了侍卫的要害,四名侍卫几乎都是应声倒地,也便在这一瞬间,一枝响箭已经向夜空射出,发出刺耳的声音,正是戴凌发出了讯号,戴凌一扬刀,叫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晚,大伙儿跟我杀,冲进府内,鸡犬不留!”

    他第一个从巷内冲出,直冲向刺史府大门。

    那四名身着棉服的兵士射杀了侍卫,却并不耽搁,迅速冲到高墙边上,丢开手里的箭弩,从身上各自取出一条勾绳,绳子前段系着铁钩,抛起勾住墙头,尔后顺着绳子迅速往上爬,动作敏捷至极,眨眼之间已经上到了墙头。

    几人上到墙头,便从墙头跃下,冲向正门,那是要将正门大开。

    戴凌脚下飞快,身后兵士也是如狼似虎,冲到正门前,四名棉服兵士已经打开了正门,戴凌第一个冲进刺史府内,身后众人一拥而进,整座刺史府显然还没有发现已经被人破门而入,依然保持着幽静,上百人冲进府内,最后面的几人立刻转身将门关上,八名孔武有力的兵士一字排开守住了大门,那是要堵住府内之人出去的道路。

    也几乎在此时,已经听到从其它方向传来杀声,戴凌心知其他三路人手已经按照事先的计划,接到响箭讯号之后,同时对刺史府发起了进宫。

    他的目的是要诛杀韦书同和齐宁,而事先自然已经摸清楚了韦书同的住处,握着大刀,直往韦书同住处扑过去。

    刺史府内一片死寂,这一路之上,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戴凌领着人没有遭到一丝抵抗,便即到得韦书同所住的院子外,那院门甚至是敞开着,戴凌一挥手,数人率先冲进院内,院内也是人影全屋,而屋内甚至连灯火也没有。

    戴凌大踏步走到屋门前,手底下的兵士却是训练优速地迅速散开,将韦书同的住处团团围住,戴凌一脚踹开屋门,手底下的人如狼似虎直扑进去。

第一一七四章 圈套

    蜀王府内,李弘信此时倒是淡定自若。

    没有人否认李弘信曾经也算是一代枭雄,年纪轻轻便继承了蜀王之位,而且在其后十几年内,一直将西川牢牢控制在手中,如果不是面对着强大的楚国,面对着一代名将锦衣老侯爷,也许至今西川依然是在李弘信的手中。

    铁马金戈,风云际会,李弘信走过大风大浪。

    他曾经荣耀一时,威风凛凛,也曾跌入人生低谷,日夜担心楚国会对他下死手。

    经过了兴衰,在关键时刻,他反倒很能沉得住气。

    这是他最后一搏,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成功,自己梦寐以求多年重新控制西川的愿望就很可能达成,自己二十多年卧薪尝胆的煎熬就没有白费,可是一旦失败,那么自己便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

    这次的孤注一掷,当然不是最好的时机,甚至有些迫不得已。

    但既然出手,他便做了最周密的安排,只要今夜行动成功,他便知道如何进行接下来的部署,当年整个西川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当然知道用怎样的手段去控制西川。

    “王爷,行动应该已经开始了!”西门横野神色也一直很是严肃,坐在李弘信斜对面:“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时辰内,我们就可以得到消息。”

    李弘信微微颔首,坐在西门横野旁边的黄先生道:“王爷,咱们这边也可以行动了。”

    李弘信微一沉吟,才点头道:“令孙寿率领王府的侍卫,立刻出发,拿下兵器库。”

    黄先生一拱手,退下去传令。

    等黄先生退下,西门横野才凑近过来道:“王爷,今次行动,无法及时和地藏那边联络,若是能够得到他的相助,应该......!”

    李弘信淡淡一笑,道:“长史,本王与地藏是结盟,并非是听命于他。就算他真的派人相助,于今夜胜负并无多大的影响,若能取胜,用不着他的人,我们也能取胜,可是若不能胜,多了他几个人,也扭转不了局面。”

    西门横野微微颔首,李弘信低声道:“若是这次行动有他的人,本王取胜之后,反倒要受他掣肘,今次取胜,与他全无干系,他也就没有资格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

    西门横野含笑道:“王爷所言极是。”

    “不过等本王控制西川之后,对此人还要多加防范。”李弘信眸中显出冷厉之色,冷笑道:“当初他对本王承诺,定能够让苗人在西川率先作乱,如此一来,西川陷入动荡,本王便有机会控制西川,可是最终苗人非但没有反,就连本王当初写给朗察都鲁的密信竟也落到了齐宁的手中,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本王毫无用处。”

    西门横野低声道:“王爷,如果不用地藏,日后我们却要做好将其除掉的准备。此人在西川已经颇有势力,待王爷控制西川,此人反倒成了王爷的绊脚石,对王爷存有威胁。”

    李弘信颔首道:“本王早就有计较,对付地藏,不宜操之过急,缓而图之。”目光深邃,平静道:“本王首先要拿下这成都,只要拿下了成都,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微一沉吟,才道:“长史,你说韦书同的人头现在是否已经被拿下?”

    西门横野想了一下,才道:“就算现在没有拿下韦书同的人头,那也快了。”

    刺史府内,戴凌首当其冲要拿下韦书同的人头,带人冲进了韦书同的住处,却发现屋内竟然是空空如也,竟然没有韦书同的踪迹。

    兵士将屋内每一个角落都搜遍,也没有发现韦书同一根头发。

    四路人马冲入到刺史府,可是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响动。

    戴凌已经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出了屋子,边上有人已经道:“将军,韦书同是否不住在这里?”

    戴凌尚未说话,便听到脚步声响,向院门瞧过去,只见到卢毅已经领着一群人冲了进来,戴凌迎上前去,卢毅抬手令众人停步,问道:“戴将军,是否拿住了韦书同?”

    “他不在这里。”戴凌皱眉道:“卢总镖头,你可看到府里的其他人?”

    “戴将军,我们从后门进来,一路上没有瞧见一个人影。”卢毅神色古怪:“刺史府内竟似乎没有一个人,有两处屋内点了灯,我们冲进去,却并没有发现人影。”

    戴凌脸色更是难看,率先冲出院子,身后一群人紧跟着,穿廊过院,又遇上另一支人手,却在这刺史府内没有发现一个活口。

    整座刺史府,竟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宅子。

    戴凌后背发凉,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

    “这里是陷阱!”戴凌猛然道:“赶紧撤离此处。”握紧手中刀,直往正门冲过去,正门处依然有八名兵士守住,瞧见戴凌带着一大群人冲过来,有些诧异,戴凌已经沉声道:“打开门,先出去。”

    几名兵士立刻转身开门,大门打开,迎面便是无数箭矢射过来,三名兵士顿时便被射成刺猬,戴凌依稀看到大门外的街道上,人影憧憧,心下骇然,叫道:“快关门!”

    不用他吩咐,兵士们已经迅速将大门关上。

    “戴将军,外面有埋伏。”卢毅声音也满是惊骇:“他们.....他们设下了陷阱!”

    戴凌手足冰凉。

    “你们守住前门。”戴凌指着几人道:“莫让他们闯进来。”挥手道:“其他人跟我去后门。”转身向后门跑去,数百人跟随在戴凌身后,直穿过刺史府,到得后门,戴凌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小心翼翼摸过去,但有前门的教训,也都不敢立刻打开后门,一人将眼睛凑到门缝上,向外面瞧了瞧,却见到后巷空空荡荡。

    那人这才宽心,回头向戴凌点点头,这才打开后门,外面果然并无箭矢射入,戴凌却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又努了努嘴,两名兵士先出了后门,到得后巷,左右看了看,正要冲里面招手,夜色之中,劲风忽起,“噗噗”两声,两支暗箭射入到两名兵士的喉咙,两人身子晃了晃,都是栽倒在地。

    戴凌心下骇然,知道这后巷也是有了埋伏,有人也是迅速将后门关了上。

    “将军,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卢毅神情黯然:“咱们这次行动,已经完全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姓齐的故意让咱们自己进了圈套。”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身后有人问道。

    戴凌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他现在并不是担心出不了刺史府,对他来说,今夜行动,他本就是打算豁出性命来,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可是眼下的情势却已经表明,齐宁对今晚的突袭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布下口袋让李弘信跳下来,戴凌心知李弘信隐忍二十年之后的全力一击,终究成是一败涂地,成了梦幻泡影。

    他手足冰凉,冷笑道:“诸位,我等受王爷厚恩,只求力战至死以报王爷!”

    他话声刚落,便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尔等今夜突袭刺史府,反叛朝廷,罪大恶极,若是立刻放下兵器,尚能活命,若是顽抗,格杀勿论!”

    戴凌大笑道:“让我们放下兵器,有本事进来拿就是。”心中却还是准备最后一搏,想着自己手下还有四百来号人,而且都是久经训练的悍勇兵士,虽然不知齐宁今晚到底埋伏了多少,但却未尝不可一战。

    “亡命之徒,与乱匪何异?”外面声音道:“只是你们之中有不少都是有家有业,刺史大人有令,现在归降者,不但可保你们性命无虞,亦可保证你们家小不受任何惩罚,若是顽冥不灵,非但要将尔等斩尽杀绝,而且还要追究三族之罪。”

    戴凌手下众兵士杀气腾腾夜袭刺史府,却发现是空府一座,本来积攒的杀气已经泄了不少,随即发现本来是准备围杀刺史府,如今自己反倒是被官兵围在刺史府中,心下也都颇有些慌乱。

    锦官卫是李弘信的亲兵卫队,清一色都是蜀地人,大部分人都是有家室,此时外面那声音以家眷威胁,不少人心下更是惶恐起来。

    没有人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人,恰恰是因为不知道,心头反而发慌。

    戴凌瞧见手下兵士有不少人神色有异,心知对方三言两语已经影响了军心,他知道这个时候若要放手一搏,那必然要所有人齐心合力,若是军心大乱,后果不堪设想,沉声道:“弟兄们,咱们既然来到这里,就算弃械投降,你当他们当真会放过你们?咱们只有放手一搏,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随即长叹一声,道:“我不逼你们,你们若是谁想放下兵器,大可以退到一旁。”

    数百号人面面相觑,立刻有人道:“戴将军,王爷对我们恩重如山,这时候若是弃械投降,那还是人做的事吗?咱们杀回蜀王府,护着王爷冲出城去,再寻机会东山再起。”

    戴凌目光如刀,问道:“诸位都是这个心思?”

    众兵士互相瞧了瞧,终于有一人壮着胆子道:“戴将军,咱们.....咱们中了他们的圈套,根本.....根本不能反败为胜,要不.....!”他话声未落,戴凌厉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起刀落,一刀便砍下了那人的脑袋,众人都是骇然,戴凌瞧着在地上滚动的脑袋,冷笑道:“贪生怕死,忘恩负义,此等小人怎有脸面活在世上?”

第一一七五章 不请自来

    “如果齐宁并没有上当,那么今晚的行动会不会落入他们布下的陷阱?”

    蜀王府内,沉默良久的李宏信突然问出一句话来。

    西门横夜似乎很诧异李宏信在此种时候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却还是道:“王爷,我们声东击西的目的已经达到,刺史府今日并没有增强防守,四门的守兵和成都兵营的人马我们一直派人盯着,我们行动之时,那些兵马依然没有动作,也便是说,即使刺史府有准备,也不过平日里刺史府那点人手而已,今晚行动,我们的人手远超他们,足以控制局面。”

    李宏信若有所思。

    他知道西门横夜说的并没有错。

    从计划行动开始,韦书同在城中的可用之兵便已经被蜀王这边密切监视起来,如果齐宁这次真的是要设下圈套,自然会料定蜀王的人会强攻刺史府,那么也一定会在刺史府设下埋伏,如此一来,就必然会动用到城中的兵马。

    但城中可用之兵一直没有动作,也就表明齐宁不会想到蜀王今日会对刺史府发动突袭,否则绝不会没有任何动作。

    但李宏信心中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李宏信对于很多事情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性,虽然一切都计划的周密,而且韦书同的人马也确实如同所料没有动作,但越是如此,李宏信此时反倒越是有一种不安,甚至在内心深处,竟有一种恐惧感。

    这种感觉多少年从来没有过,但近日却突然在心底涌上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竟然是越来越强烈。

    蜀王府内一片死寂,守卫蜀王府的护卫已经按照事先的部署,直接向成都的兵器库杀了过去,兵器库平时自然也有官兵把守,但人数向来不多,近百人的兵力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兵器库,只要拿下了兵器库,那么城中即使有支持韦书同的其他势力,手中没有兵器,那也是无法对蜀王形成威胁。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报,王爷,有人求见!”

    李宏信和西门横夜都是一怔,西门横夜沉声道:“何人求见?”

    “他说自己是王爷最想见到的人。”门外声音道:“还说王爷必须要见他,否则王爷今晚这道关卡很难过去。”

    李宏信更是诧异,看向西门横夜,西门横夜想了一下,微微颔首,李宏信这才道:“让他进来。”

    “轰隆!”

    陡然间从天边上传来一声惊雷,李宏信眼角微微一跳,淡淡道:“看来要下雨了!”

    黄昏时分天边就有乌云盘绕,但那场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没过多久,夜色之中,便见到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外,李宏信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盯着大门,只见当先一人走到大门处,抬起手,示意身后众人不必跟上,这才抬步进厅,看到来人,李宏信的瞳孔收缩,便是西门横夜也是脸显骇然之色。

    从门外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齐宁。

    戴凌今晚带人扑向刺史府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除杀齐宁,李宏信又如何能想到齐宁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瞬间,李宏信的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他这时候当然知道戴凌一行定然一惊落入齐宁的圈套,而蜀王府也完全落入齐宁的算计之中,蜀王府本来有近百名悍不畏死的护卫,这些人对李宏信的忠诚自然是没有任何的疑问,而且每一个都是李宏信精挑细选的勇士,每一个的战斗力也都极是强悍。

    如果这群人在蜀王府,即使戴凌落入圈套,官兵要想杀进蜀王府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蜀王府那支百人卫队,却被派出去抢夺兵器库。

    整个蜀王府的守护力量,已经是自蜀王府建成以来最虚弱的时候,但恰恰是在这个时候,齐宁却领人来到了蜀王府。

    齐宁缓步走进厅内,看了西门横夜一眼,才转视李宏信,拱手道:“王爷!”

    李宏信心中骇然,但脸上反倒镇定下来,淡淡笑道:“原来是护国公,深更半夜,不知前来有何贵干?”

    “王爷都是这么晚才睡?”齐宁含笑问道,不等李宏信说话,径自走过去在李宏信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扯了扯衣衫,微笑道:“王爷既然睡不着,我冒昧前来,想必也算不得惊扰了王爷的美梦。”

    西门横夜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西门长史是王爷多年来一直一直倚重的人。”齐宁瞥了西门横夜一眼,淡淡道:“我知道王爷对西门长史很器重,想必西门长史对王爷多年的照顾也是感恩戴德吧?”

    西门横夜唇边泛起一丝浅笑,道:“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我自然是对王爷感恩戴德。”

    “所以如果为了王爷,西门长史要将自己的性命送上来,西门长史当然也不会舍不得。”齐宁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帮你想好,最好的法子,应该还是饮下毒酒为好,不知道王爷府里是否有毒酒,可以借给西门长史一用。”

    李宏信瞳孔收缩,冷笑道:“本王不明白护国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造反,株连九族。”齐宁叹道:“为了让此次事件少死一些人,所以王爷需要告知天下人,是西门长史擅作主张,私下里策划了这次谋反,虽然王爷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甚至要面对极为严重的后果,但是我可以尽量保住王爷的性命。王爷当年向我的祖父递交了降表,让锦衣齐家的名声传遍天下,也因此让锦衣齐家立下了极大的功勋,所以在锦衣齐家眼中,王爷对我们齐家也算是有些恩情,我们锦衣齐家知恩图报,如今到了王爷危难之时,我只能尽可能保住王爷的性命了。”

    李宏信赫然起身,脸上现出阴郁的杀意。

    齐宁也不看他,靠在椅子上,淡淡道:“王爷将府里的侍卫派出去之后,蜀王府已经被团团围住,只要我一个小小的信号,他们就会如狼似虎杀进蜀王府,这是他们建立功勋的机会,所以王爷千万不要觉得他们会手软。王爷在蜀王府,已经没有任何的实力与我相抗,当年王爷递交降表,可见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既然如此,还请王爷今日依然能够识时务。”

    “齐宁,好手段!”李宏信怒极反笑:“不愧是锦衣齐家的人。”

    齐宁含笑道:“王爷过誉了。王爷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我知道王爷今次是一场豪赌,既然结果已经出来,王爷当然知道如何去承受结果。”抬手指着西门横夜道:“将他的首级交给我,然后王爷和西门长史的首级一同进京,拿了首级向皇上请罪,我相信皇上是一位仁厚的君主,也许真的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李宏信叹了口气,缓缓坐下去,看向西门横夜,笑道:“西门长史,护国公想要让本王拿了你的脑袋进京向隆泰请罪,你意下如何?”

    “如果属下的人头真的可能保住王爷的周全,属下当然会立刻将首级献上去。”西门横夜叹道:“只可惜楚国人对王爷实在太忌惮,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口实,他们当然不会因为属下的一颗首级就会真的对王爷从宽发落。”

    李宏信颔首道:“本王也是这样想。”看向齐宁,道:“护国公,其实本王很奇怪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本王解答?”

    齐宁抬手道:“王爷请讲!”

    “本王知道你让本王进京,并非是隆泰真的给了你什么旨意。”李宏信道:“无非是想逼本王出手,如此你就有口实对付本王。”

    齐宁叹道:“我知道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地道,但王爷在西川根深蒂固,你存在一日,对朝廷都将是一日的威胁,皇上是有雄图大志的圣明之主,为了天下苍生,必然要灭齐平汉,最后一统天下,可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首先便是楚国自身不能乱,放眼楚国,能让朝廷忌惮的人并不多,但王爷当然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李宏信微微颔首,齐宁继续道:“而且皇上的雄图已经开始,大军北上,可是皇上却一直担心西川这边会出问题,所以如果有办法将王爷这里的威胁消除掉,当然对皇上的大业有利,其实对天下苍生也是有利。”

    “年纪轻轻,口才倒是不错。”李宏信淡淡笑道:“你这样一说,连本王都觉得自己该死了。”

    齐宁道:“王爷如果是一条鱼的话,西川就是王爷的池水,鱼儿离水必死无疑,王爷离开西川,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要逼王爷出手,当前也就只有让王爷离开西川这一条途径,我实在没有其他的好办法,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李宏信道:“看来本王利用替身出城祭母,对你并无任何影响?”

    “有影响。”齐宁很认真道:“我以为王爷是要趁机离开,还想着是不是有必要调派人手去围堵王爷,但是这个念头一起,我忽然就明白,我生出那样的念头,恰恰是王爷所愿意看到的,王爷利用替身出城,本就是想要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甚至让我将手中的兵马去应付那头,也正因如此,我反倒更加确定,王爷已经准备动手了。”

第一一七六章 剿杀

    李宏信叹道:“如此说来,本王用替身祭母,结果却适得其反。”

    齐宁微微一笑,才道:“其实我知道王爷如果出手,目标一定是刺史府,只是我一直在猜想,王爷手头上到底有什么力量可以突袭刺史府,思来想去,终究是觉得除了调来锦官卫,王爷似乎没有更好的力量可用。”

    “锦官卫忠诚可靠,而且骁勇善战,本王要做事,自然少不了他们。”

    齐宁点头道:“所以我猜想王爷一定会从城外秘密将锦官卫调入城内,不但是要将人手调入进来,而且兵器也会秘密运入城中,但成都四门都有守卫,王爷又如何能将他们调入进来?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王爷早已经收买了守门的牙将,又或者说守城的牙将之中,早就有王爷的人。”

    李宏信淡淡一笑,却是拿起了茶杯,茶水早已经凉了,但李宏信还是抿了一小口。

    “守城的四名牙将,虽然不能确定谁最忠诚,但谁有问题,韦书同还是能够分得清楚。”齐宁微笑道:“杨霖放了义威镖局的人进城,这种时候又怎能不让人起疑心?”

    “本王明白了。”李宏信自然不是傻子,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玄机:“本王从南门秘密调人入城,你们却在其他城门也秘密调了人手入城。”

    齐宁笑道:“王爷终于明白了。韦书同毕竟是西川的刺史,手中自然也还是有一些能打硬仗的人,王爷既然可以暗度陈仓秘密调人入城,韦大人当然也可以这样做,只要避开南门杨霖的耳目,其他三门其实也都还算安全。王爷行动之前,必然会派人盯住四门守兵和城内的兵营,如果这些兵马稍有异动,王爷就定然不会轻易出手,所以要让王爷出手,这几支人马当然是不能动的。”

    李宏信颔首笑道:“不错,本王一直盯着这些人,不过本王还真是没有想到,你们也在暗中调人入城。”

    西门横夜此时的脸色倒是平静下来。

    “其实我并不希望王爷真的出手。”齐宁叹道:“凭心而论,王爷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而帝国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凤毛麟角,如果王爷真的能够进京,帮助皇上出谋划策,对帝国当然有有益无害,如此一来,不但帝国受益,王爷自身也能够平安地度过后半生,只可惜.......!”

    李宏信笑道:“护国公,我李氏一族在西川百年,你们楚国夺走了我李家的西川,如今又要让李家带着笑脸帮楚国去攻略天下,如果李氏先祖泉下有知,本王又如何面对他们?”

    齐宁道:“人各有志,既然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王爷做出了选择,无论成败,相信都已经有了准备。”

    西门横夜一直没有开口,此时终于道:“护国公步步算计,确实让我有些出乎意料,只是护国公做错了一件事情,那却是致命的。”

    “哦?”齐宁含笑道:“请长史赐教。”

    西门横夜背负双手,向齐宁这边走了两步,微笑道:“护国公今晚本不该来的。虽然我明白,你是觉得大局已定,成心想要在王爷面前显示你的睿智,只可惜这天下间许多聪明人到最后反被聪明误。”盯着齐宁眼睛道:“有时候虽然距离最终胜利只差一步,但是这一步走不出去,也便算不得胜利。”

    “西门长史的意思是说,我来见王爷是犯了大错?”齐宁问道。

    西门横夜点点头,认真道:“犯了天大的措,你很快就会为此后悔不已。”

    西门横夜声称齐宁要为进入蜀王府而后悔,而身在刺史府的许多人此时亦为今夜的行动而后悔。

    戴凌率人冲入刺史府,众人本以为定会一击而中,天亮的时候整个成都城将控制在蜀王李宏信的手中,到时候参与今夜行动的每一个人当然都是首功之臣,可是谁又能想到眼下竟然已经身陷绝境。

    刺史府外明显已经被官兵包围,而戴凌一刀砍下了一名兵士的脑袋,也就等若是连弃械投降亦不能为。

    戴凌握刀在手,沉声道:“没有王爷,也便没有你们,今日正是要我等向王爷报恩的时候,刺史府设下陷阱,王府那边眼下也必然危险,富贵险中求,你们随我杀回蜀王府,只要能够护住王爷周全,所有人必然都少不得富贵。”转过身,竟是大踏步走向后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众人也都是握刀在手,不再犹豫,跟在了戴凌身后。

    戴凌杀意浓浓,拉开大门,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立刻有人紧随着冲出,到得巷内,从边上立刻有箭矢射过来,戴凌和众人挥舞大刀,有人大声叫道:“他们在屋顶。”

    后巷对面是一排宅子,此时果然在屋顶上显露出人影来,都是端着箭驽,但凡从刺史府有人冲出,屋顶上的人便毫不留情放箭射杀。

    戴凌厉声道:“往左边冲。”挥刀打开两支箭矢,向左边的巷口冲去,听得身后传来连声惨叫,数人已经是中箭倒地。

    他知道事到如今,留在刺史府必死无疑,唯一还有可能的活路就是冲出去,大吼一声,叫道:“冲出去!”脚步如飞,如同一头巨猿般一马当先冲在前前面。

    官兵埋伏的人不少,屋顶上接二连三有箭手冒出来,出手毫不留情,随在戴凌身后的兵士也是接二连三有人中箭倒下。

    这巷子本来就不宽,数百人涌入巷内,拥挤不堪,乱箭如雨,都不必瞄准,众兵士虽然挥刀奋力抵抗,但冷箭众多,防不胜防。

    这条巷子并不长,但是在戴凌这群人的眼里,每一步都是艰难异常,也几乎每一步都有人非死即伤。

    戴凌虽然打开无数箭矢,但依然被几支箭矢射中,好在并无伤到要害,戴凌身体强壮,忍着疼痛冲出一段路,猛地发现巷口有人影堵住,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巷口无人拦截,那反倒不正常,他举起手中刀,便要冲过去,却忽地发现对面又是一阵箭矢射过来,来势又急又猛,不似人力所为,依稀看明白那边的情况,骇然失声道:“连弩车!”

    在巷口竟然并排架着两辆连弩车,十来名官兵操控着连弩车,那便是一道根本无法逾越的天堑。

    戴凌行伍出身,当然知道连弩车的厉害。

    连弩车设计精巧,而且成本昂贵,即使是西川官兵手中也没有几辆,戴凌想不到韦书同竟然派人用连弩车来对付自己,心知对方这样做,那就是要将自己这群人赶尽杀绝了。

    连弩车射出来的强箭劲力十足,戴凌知道往前冲是必死无疑,这时候身后已经有人冲上前来,屋顶上箭矢如雨,许多兵士早已经心惊胆战慌了神,也没有注意到戴凌停下脚步,数人已经越过戴凌冲出去,却正赶上迎面袭来的箭矢,这巷子窄的很,而且两辆连弩车同时射箭,射来的箭矢范围极大,就像是一张箭网从对面罩过来,冲出去的几人瞬间便纷纷中箭倒地。

    “连弩车,大家小心!”戴凌大声叫道:“往后退!”

    当兵的自然都知道连弩车有多大的杀伤力,一听到“连弩车”,不少人都已经是变了颜色,跑在前面的哪里还敢继续往前冲,纷纷掉头,后面冲过来的兵士许多人都没有听见,不明情况,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往前进,一时间挤成一团,再加上屋顶上的箭手毫不停歇地连续射箭,街巷内顿时惨叫连声,不绝入耳。

    “杀到屋顶上去。”人群中有人大叫:“宰了那些狗杂碎。”

    戴凌是李宏信十分器重的部将,虽然有领兵的才干,但在如此绝境之下,面对强悍的官兵和已经失去了阵脚的部下,根本无法控制局面,心知在此种情势下,用不了多久,自己手下这几百人就像韭菜一样被官兵统统收割。

    此时这群人已经没有什么去支援李宏信的想法,拼力的挣扎,只是为了能够活下一条性命来。

    戴凌手握大刀,冲出几步,身体跃起,已经踩上两名兵士的肩头,不等那两名兵士反应过来,足下猛一用力,整个人已经再次跃起,直往屋顶上扑了过去。

    屋顶上的箭手见状,早已经有数人将箭驽对准戴凌,戴凌身在空中,挥刀砍开数支箭矢,已经是落在屋顶上,朝向一名箭手挥刀砍了过去。

    巷内的兵士见得戴凌杀到屋顶,已经纷纷叫道:“上屋顶!”命悬一线之际,许多人配合倒是极其默契,有人主动矮下身子,同伴站到肩头,这才起身,让同伴接近屋顶,这群兵士自然不会人人都像戴凌那般武功不弱,只能用各自的方法杀到屋顶之上。

    戴凌杀到屋顶,连续向箭手砍过去,一时倒也打乱了屋顶箭手的阵脚,便在此时,却又听到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响起,他居高临下瞧了一眼,只见到从箱子两边连弩车正向巷子里面逼近过来,连弩犀利,已经乱成一团的蜀王兵士一个接一个地被连弩箭射杀。

第一一七七章 威胁

    蜀王府内,西门横野背负双手就站在齐宁身前三步之遥,看上去倒显得气定神闲。

    “其实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齐宁叹道:“西门长史能不能指点一下?”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单独进到这间屋子里来。”西门横野目露杀意:“你自以为蜀王府的精锐尽出,你护国公便可以在这蜀王府横行无阻,这真是大错特错。”

    “哦?”齐宁笑道:“长史的意思是说,我孤身在此,已经身处险境?”

    西门横野叹道:“护国公今次步步算计,却不知是否算到这蜀王府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你若是死了,你说设计的这一切,也就等若是前功尽弃了。”

    齐宁笑道:“西门长史如此确信我会死在这里?”

    西门横野点头道:“我若是无法确定,也便不会说这句话了。”淡淡一笑,道:“护国公距我现在只有三步之遥,性命其实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要出手,护国公必死无疑。”

    “长史不觉得这样的威胁如同儿戏一般吗?”齐宁叹道。

    西门横野淡淡道:“我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事到如今,也可以给护国公一个选择。”

    “选择?”

    “护国公既然到了蜀王府,那么刺史府那边当然设下了埋伏。”西门横野道:“你现在下一道命令,让官兵闪出一条道路,可以让戴凌他们安然无恙撤回蜀王府,尔后王爷会将蜀王府留给你们,我们会立刻离开成都。”

    齐宁笑道:“离开了成都,再想找到王爷便困难重重,最为紧要的是,我放走谋逆重犯,朝中必然会有一大群人参我,到时候我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被人参一参,那也是在所难免。”西门横野淡淡笑道:“不过比起性命,被参上几本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而且你护国公是隆泰的宠臣,他也不会对你如何。”

    齐宁叹道:“所以我为了保全性命,不但要让埋伏在刺史府的官兵闪开一条路,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离开成都?”

    “这是最低的要求。”西门横野道:“我并非一个贪得无厌之人,提的要求也不会太过分。”

    “如果我不答应,就只能死在这里?”

    西门横野微微点头,道:“我并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齐宁道:“你要让我放你们走,总要让我相信我确实已经无路可走了。”齐宁凝视着西门横野,唇边泛起一丝浅笑:“西门长史,王爷,你们又如何让我相信我真的无路可走?”

    西门横野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多做解释,但护国公似乎真的没有意识到生死只在顷刻间。”顿了顿,终于道:“护国公,京城疫毒蔓延,差点就让整座京城变成人间地狱,到最后隆泰甚至会因此而迁都,想必至今你还是记忆犹新。”

    齐宁一怔,不知西门横野为何会突然提及到此事。

    “我也不瞒你,京城蔓延的疫毒,是金蚕蛊毒,想必你也早已经知道。”西门横野道:“金蚕蛊毒是秋千易培养出来,而且普天之下,只有阴阳界存在,又如何能够出现在京城?”

    齐宁猛然意识到什么,皱眉道:“莫非金蚕蛊毒出现在京城,与你有关?”

    西门横野淡淡道:“秋千易和黎西公同出一门,当年是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并非是兄弟二人,当年败在同一门下的还有另一个人。”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我便是那第三个人。”

    齐宁心下一凛,顿生错愕之感,万没有想到西门横野竟然与黎西公和秋千易也有渊源。

    “阴阳界对外人来说很复杂,但对我来说,进出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西门横野微笑道:“要从阴阳界取走金蚕蛊毒,并非难事。”

    齐宁叹道:“如此说来,京城疫毒之源是由你而起。”

    “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知道,秋千易被称为九溪毒王,我用毒的手法虽然及不上他,但身上拥有的致命毒药却未必输给他。”西门横野道:“而且我可以保证,三步之内,除非五大宗师,否则这世间还没有人能避开我的出手,却不知护国公相不相信?”

    齐宁笑道:“西门长史现在离我刚好三步之遥,也就是说,只要你一出手,我便会中毒?”

    “我保证一旦出手,定然可以让护国公身中剧毒,而且见血封喉,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解除。”西门横野凝视齐宁眼睛:“我只盼护国公能够相信我的话。”

    齐宁叹道:“你可知道,我来到蜀王府,最终的目的本是想请王爷进京,但现在却改了主意。”

    “哦?”

    “京城疫毒害死了许多人,他们中间几乎都是无辜之人。”齐宁目光锐利起来:“我一直在想着,如果有一天被我查到谁是下毒的真凶,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犀利的目光盯着西门横野的眼睛:“今日你主动承认,正好不用我再去多费周折,今日如果我让你死的太痛快,那就真的是我的错了。”

    说话间,齐宁已经缓缓站起身来。

    西门横野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此时也已经缓缓移动的腰边,声音森然:“如此说来,你是想赌一赌这里是不是你的葬身之地?”

    “我不用赌。”齐宁背负双手:“因为如同刺史府是戴凌的葬身之地,这蜀王府,必然是你西门横野的葬身之地。”

    蜀王李弘信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候终于冷声道:“既然他做了选择,就成全他的心愿吧。”

    西门横野眉头一动,双手忽然间同时抬起,劲风顿生,齐宁脸色也是一沉。

    刺史府后巷乱作一团,虽然许多兵士想要杀到屋顶之上,但面对犀利的箭矢,想要登上屋顶已经是艰难无比的事情,虽然有区区数人杀到屋顶,但更多的人却还是倒在了箭矢之下。

    戴凌杀到屋顶,立刻便展现了自己的身手,眨眼之间,已经有两名箭手横尸在他的刀下。

    他虽然中了两箭,但却并无伤及要害,两根箭杆插在他身上,反倒让他看起来更显勇悍。

    他瞅见侧斜方一名箭手正准备对自己出手,立时侧身一闪,足下一蹬,身体已经向那人窜过去,挥刀便砍,那箭手急忙后退,戴凌却是连续出刀,速度极快,箭手足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屋顶,戴凌大喝一声,一刀砍下去,眼见便要劈在那箭手的脑袋上,从旁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受死!”

    戴凌没来得及扭头,便感觉一道劲风往自己脑袋袭下来,他知道生死就在转眼间,已经顾不得那箭手,大刀顺手挥过去,“呛”的一声,正好挡住砍来的一刀,两刀相击,火星四溅,戴凌只感觉虎口发麻,心知出刀之人是个劲敌,侧身一扭,大刀顺势滑下,这时候已经看清楚对方,那人虎背熊腰,虬髯如针,看上去很是勇悍。

    两人在屋顶上面对而立,都是握住手中刀,戴凌目光冷厉,对方也是面若寒霜。

    陡然间,两人几乎同时向前,也同时挥刀,呛呛呛之声不绝,只是片刻间,两人已经交手十余招。

    两人的刀法没有任何花架子,简单实用,每一刀都是取敌要害,这样的刀法,正是出自行伍之中。

    你来我往双方又是互砍十来刀,戴凌显然略输一筹,被对方逼得连退数步,厉声道:“你是何人?”

    “段沧海!”那人厉声道:“今夜取你狗命!”

    那人却正是齐宁手下的勇将段沧海。

    段沧海领兵驻守黑岩岭,但齐宁却已经派人前往黑岩岭将其召回,而且主持了今夜的行动,当年黑鳞营解散后,段沧海就一直在锦衣侯府当差,是侯府侍卫统领,手底下的实力自然是毫不含糊,而且他是经过无数血战,实战经验极其丰富,此刻面对戴凌,自然不会处下风。

    段沧海出手从不知后退,步步紧逼,而且出刀越来越凶狠,一开始戴凌还能勉强支持,但三十多招一过,戴凌便明显处于下风,连连后退,巷子内哀嚎不绝,更是让戴凌心下骇然,陡然间脚下一个踏空,身子一歪,段沧海岂能错过如此良机,身体前窜,大刀自左上方斜砍而下,刀光划过,鲜血喷溅,这一刀却已经砍过了戴凌的胸腹。

    戴凌咬牙挥刀还击,段沧海怎会容他有还手之力,一刀砍中,又是顺势在他的腹间横拉一刀,顿时便划破了戴凌的小腹,鲜血直流。

    戴凌晃了晃身子,眸中满是怨毒之色,段沧海紧握刀柄,盯着戴凌,冷笑道:“说取你性命就取你性命!”两手合握刀柄,大叫一声,冲上前来,凌空劈下,戴凌抬臂竭力抵挡,只是段沧海这一刀威势威猛至极,势大力沉,一刀砍下,连着戴凌的刀一起劈下,正砍在了戴凌的头盔上,却是连着头盔一起将戴凌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边上数名箭手看到戴凌被段沧海斩于刀下,齐声欢呼起来,段沧海上前又一刀斩下戴凌被分开的首级,高举在手中,厉声道:“抗拒者,杀无赦!”

第一一七八章 生死不由人

    西门横野出手如电,齐宁却是动也没动。

    “噗噗噗”数声,数枚暗器都已经打在了齐宁的身上,西门横野显然很有些意外,本以为齐宁在此种时候会竭力闪躲,万没有想到齐宁竟然如同木桩一般动也不动,而自己出手竟然是如此顺利。

    他并没有危言耸听。

    三步之遥,以他出手的速度,当世确实没有几个人能躲得开。

    他相信即使齐宁真的闪躲,那也无法避开自己的暗器,意外的只是齐宁似乎连最后的反抗都没有。

    暗器都是淬有剧毒。

    诚如他所言,见血封喉。

    要配制出见血封喉的剧毒,对西门横野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秋千易沉迷于毒术,而黎西公则醉心于医术,虽然同出一门,但西门横野在毒术和医术上的造诣远及不得他的两位师兄,他擅长于出谋划策,是以投身在了蜀王李弘信的门下,成为了李弘信最为器重的幕僚。

    但他却有自保之法。

    他擅长暗器,而且暗器淬有剧毒,如果面对高手,只要一接近,凭借自己出手的速度加上见血封喉的暗器,想要自保并非难事。

    齐宁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腹,神色却还是显得镇定自若。

    西门横野一击得手,立时便侧身闪到了李弘信身前。

    他这一击得手,自信齐宁必死无疑,只担心齐宁会最后一搏,伤及到李弘信。

    只是齐宁却根本没有暴起的迹象,反是摇了摇头,抬手在胸腹前一扫,打在他身上的那几枚暗器,竟然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被扫了下去。

    西门横野瞳孔收缩。

    以他出手的位置和劲道,在此等距离之下,打入齐宁的身体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暗器根本不曾打入到齐宁体内。

    “有一个姑娘和我情投意合。”齐宁扫开暗器,平静道:“她担心我遇上高手会伤及到身体,所以送了我一件宝甲,其实我一直很自信,觉得用不上这件宝甲,但她一番情谊,我也不想让她失望,所以经常会将那件宝甲穿在身上,这件宝甲刀枪不入,据说世间罕见,此前我一直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今日看来,确实是刀枪不入,你这几枚暗器,根本无法穿透宝甲。”

    西门横野眼角抽动,李弘信的脸色也僵硬起来。

    但很快,西门横野目光下移,盯在齐宁的大腿之上,他打出的暗器,几乎都打在齐宁胸腹处,但却偏偏有一枚打在了齐宁的大腿上。

    齐宁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轻叹道:“原来还有一枚。”暗器不大,打在大腿上,就如同蚊子蛰咬一般。

    西门横野瞳孔中的骇然之色越来越浓。

    他此时并不是惊骇于齐宁有宝甲护身,而是齐宁为何还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打在大腿上的那枚暗器,显然已经没入齐宁的肌肤之中,暗器上的剧毒,但凡上体内鲜血,立刻就能顺着血液的流通将毒性在顷刻间传遍全身,只要蔓延到心脏,立刻就能让心脏停止跳动。

    血液在身体里的蔓延速度极快,一两句话的功夫,齐宁就应该毙命当场。

    西门横野当初以剧毒淬炼暗器,让敌手在瞬间毙命,本就是围了不让对手有还击的机会。

    哪怕齐宁将其他的暗器都用宝甲挡住,可是只要有一枚暗器打进身体,就必然会让齐宁丧命。

    可是齐宁神色如常,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不对劲,这当然让西门横野心下骇然。

    齐宁确实没有想到西门横野与秋千易和黎西公有渊源,此前并不知道这三人竟然是同门师兄弟,他亦没有料到西门横野最终竟然想要淬毒的暗器来对付自己。

    西门横野出手的速度,也确实超出了齐宁的估算。

    三步之遥,齐宁其实也清楚自己想要避开西门横野的出手几无可能。

    只是他并不畏惧西门横野口中所谓的剧毒。

    幽寒珠是【佰草集】中记载的寒药三宝之一,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从东齐得到的幽寒珠,在唐诺的帮助下,早已经融入了齐宁的身体之内,齐宁的这具身体,便已经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暗器上的剧毒,在幽寒珠的药性之下,终究是不能发挥丝毫作用。

    “你.....你为何.....!”西门横野最后的杀手锏已经全无效用,这位长史大人感觉背心出汗,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你....你身体....不惧毒药?”

    齐宁含笑道:“实在抱歉,未能让王爷和西门长史如愿了。”

    西门横野双手微颤,齐宁虽然脸上带着浅笑,但眸子里却是杀意凛冽,盯着西门横野道:“先前让你自尽,也好保住你主子的一条性命,可惜你没有珍惜,我给了你一次机会,自然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现在我杀你,不是为了保住你的主子,而是为了京城那些被疫毒毒杀的无辜百姓。”

    西门横野冷声一笑,只是笑声还未息,眼前影子一晃,齐宁已经欺身过来,探手往他抓过来。

    西门横野脸色大变,他先前出手很快,没想到齐宁的身法竟然是快的骇人,想要躲闪,“噗”的一声,胸口已经被齐宁一掌打中,蹭蹭后退,李弘信就在他身后,一把扶住。

    齐宁这一掌并不如何雷霆万钧,甚至很随意,力道也算不得有多凶狠,西门横野稳住身体,李弘信已经皱眉问道:“长史,你.....!”

    “王爷无需担心,属下.....属下无事.....!”西门横野勉强道,但却感觉胸口被齐宁打中一掌后,竟然有些发烫。

    齐宁一掌过后,却是很悠然地重新坐下,向李弘信道:“王爷,今晚我就会派人送你去京城,谋逆大罪如何发落,我不做决定,你毕竟是帝国王爷,如何发落你,还是由皇上来下旨意。”

    李弘信从西门放开西门横野,从他身后走出来,冷笑道:“送本王进京?”

    “王爷已经没有选择余地。”齐宁淡淡道:“你也没有资格再决定自己的生死,你的生死,由皇上来决断。”

    李弘信尚未说话,猛听得“啊”一声叫,立刻回头,却只见到方才脸色还有些泛白的西门横野刺客脸上竟是一片通红,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向脸部汇聚一般。

    李弘信吃了一惊,只见到西门横野喘着粗气,一只手揪住胸口衣襟,另一只手则是掐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痛苦。

    “长史.....!”李弘信见状,大吃一惊。

    齐宁却是冷冷一笑,西门横野猛地双手抓住自己衣服,扯下了外套,额头上却是汗水直冒,李弘信一时不知道西门横野为何会如此,盯住齐宁,沉声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说过不会让他死的太痛快。”齐宁淡淡道:“做人要信守承诺。”

    “是.....炎阳神掌.....!”西门横野喘着气,喝问道:“你和.....你和黑莲教有什么勾结?”

    齐宁倒是有些意外,含笑道:“原来你知道炎阳神掌?”

    齐宁在八帮十六派攻打朝雾岭的时候,意外进入一间石室,在里面学到了炎阳神掌,这门功夫十分邪门,修炼者一个不慎都可能被内火烧死,而且齐宁体内有寒冰真气,按照向百影的嘱咐,只修炼纯阴内力,为免炎阳神掌对自己身体造成伤害,一直都不再使用此门功夫。

    “你....你练这门功夫,迟早.....迟早会自食其果.....!”西门横野浑身肌肤开始发红,摇摇晃晃,足下一个不稳,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弘信伸手去抚,一碰到西门横野的身体,瞬间将手收回,骇然道:“长史,你....你身上......!”

    “王爷,不用管.....管属下。”西门横野肌肤越来越红,脸上的痛苦之色也越来越浓,喘息道:“属下.....属下不能.....不能再效忠.....!”猛地痛苦地惨叫了一声。

    便在此时,门外脚步声响,却只见到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士出现在厅门之外,领头的却正是韦书同,他向屋内瞧了一眼,这才进到屋内,走向齐宁,恭敬道:“爵爷!”并不多言。

    李弘信看到厅外的兵士,冷笑一声,却是转身走回椅边坐了下去。

    齐宁进入蜀王府,本就是带着兵士进来,只是兵士并没有跟随进入大厅,而是包围在大厅四周,这边听到厅内的惨叫,韦书同担心齐宁安危,立刻带人过来。

    瞧见西门横野浑身发红,而且坐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韦书同也是皱起眉头。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事到如今,本王也无话可说。”李弘信坐在椅子上,“只不过你方才有一句话说错了,你说本王的生死由隆泰决定,哈哈哈哈,你太高看隆泰,也太小看本王了。”

    齐宁皱起眉头,李弘信端起案上的冷茶,抿了一口,淡淡道:“李氏一族在西川上百年,从来都是由我们主宰别人的生死,何时轮到别人来主宰我们的生死?”抬手抚须,喃喃道:“从前不能,现在也不能,本王的生死,只能由自己决定。”

第一一七九章 择道

    李宏信声音淡定,但齐宁却已经瞧见从他的嘴角有鲜血溢出,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一凛,微微起身,但起身一半,却还是缓缓坐下。

    李宏信当然已经知道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今晚行动失败,也就注定再无翻身的机会。

    正如他所言,他曾经是西川之王,隐忍多年放手一搏,即使失败,那也不会任由朝廷来决断他的生死。

    齐宁知道李宏信应该已经服下了毒药,但究竟是什么时候服下,却还真是没有看见。

    不过李宏信今晚孤注一掷,自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应该是早就备下了毒药,眼见得回天无力,趁自己不注意服下了毒药。

    这样的结果,未必是什么坏事,要将李宏信押赴进京,朝廷审判处置,反倒是一个麻烦事情,他既然自尽,也算是省却了许多的麻烦。

    而且此人毕竟是西川一代枭雄,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终究还是保持了他一丝颜面。

    齐宁愿意给他最后一丝颜面。

    西门横夜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浑身肌肤殷红如血,齐宁知道他现在的感受,就如同在被地狱之火灼烧一般。

    他知道炎阳神掌的厉害,但是将一个人折磨成如此模样,还是超出齐宁的估计。

    “王爷,属下......属下先走一步!”显然是无法忍受那种蚀骨焚心的痛苦,西门横野双目赤红,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脑袋猛地一掌拍了下去,他一心求死解除痛苦,这一下自是全力一击,一掌落在自己脑袋上,顿时脑浆迸裂,随即歪斜倒地。

    李弘信只是瞥了一眼,面色并无变化,转视齐宁,道:“隆泰要袭取西北吗?”

    齐宁眼角一跳,一旁的韦书同也立时显出惊愕之色。

    “逼着本王出手,就是要设下圈套除掉本王。”李弘信脸上现出古怪笑容:“楚国已经忍耐了本王二十年,为何却忽然急着要将本王除掉?无非是在这边有大动作,却又害怕本王趁机而起。”他嘴角溢血,整个人却依然淡定自若,抬手抚须道:“如果只是在西川有什么动作,本王一直在你们监视之下,你们倒也不必急着对付本王,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只能是想趁虚而入,袭取西北。”

    袭取西北,乃是楚国的一项秘密军事计划,便是西川刺史韦书同至今都不知情。

    李弘信一语道破关窍,齐宁心下倒着实有些吃惊,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当年楚军伐蜀,花费了大力气,今日看来,果然是有道理,王爷确有出众的才能。”

    “本王如何,还轮不着你来评价。”从李弘信嘴角流淌的血液越来越多,他却勉强让自己在椅子上坐正身子,喃喃道:“这样的结果,终究.....是让人有些心中不甘......!”说完,便再无发声。

    韦书同见到李弘信的脑袋微微侧斜,瞧了齐宁一眼,轻步走到李弘信旁边,见得李弘信一动不动,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伸手到李弘信鼻尖探了探鼻息,这才转视齐宁道:“爵爷,他.....死了!”

    齐宁看了李弘信一眼,终是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向门外走去,走出几步,停下步子道:“全城通告,李弘信夜袭刺史府,意图谋反,被官府剿灭,随同谋反的上下人等......!”顿了一顿,才道:“全部就地正法!”

    黎明时分,血腥味在成都城的空气之中飘荡蔓延。

    段沧海斩杀戴凌,带领麾下所属数百人一个不留全都被诛杀,而韦书同事先早有部署,将李氏族人全部拘押,运送兵器入城的义威镖局,也连夜被查抄,在天亮时分,城中的肃杀之气才有所收敛,而大街小巷到处张贴了李弘信谋反的告示。

    惊心动魄的一夜,城中大部分人自然是一无所知,直到看到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告示,人们才知道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在西川曾经呼风唤雨的李氏一族,一夜之间就荡然无存。

    如果是二十年前,也许会有许多人不适应,毕竟西川人一直都知道操控他们命运的是李氏一族,但是自从楚军打下西川,此后多年李弘信似乎从西川之王变成居家翁之后,人们已经渐渐适应了没有李氏一族的存在,所以一夜之间虽然蜀王一族烟消云散,但人们除了感到吃惊之外,内心深处倒也没有太多的感慨。

    刺史府内,齐宁和韦书同相对而坐,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道:“如果李弘信说的是真的,是否能保证我们后顾无忧?”

    韦书同一怔,但马上明白齐宁意思,他起身来,走到齐宁身边,想了一下,才问道:“爵爷,下官斗胆问一句,爵爷此行西川,真的是......要袭取西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齐宁没有回答韦书同的问题。

    韦书同沉思片刻,终于道:“李弘信已经被处决,族人都被拘押进死囚牢,按照爵爷的意思,只等着朝廷决定如何处置。至若和李家有些牵连的人,也都已经被控制住,下官能够保证,成都府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绝不会生出任何乱子。”

    齐宁微微颔首。

    韦书同这番话,就是一个承诺,他敢做这样的承诺,当然是因为对成都府城有着足够的了解。

    “李弘信没有说错。”齐宁缓声道:“朝廷的意思,由我在西川聚集兵马,等到北堂欢手底下的西北军杀入潼关,我们便可以迅速北上,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咸阳,控守潼关,只要拿下这两处地方,北堂欢想要回师救援也是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有全力打下洛阳。”

    韦书同长出一口气,道:“皇上和爵爷深谋远虑,北堂欢绝不可能想到我们会从西川奇袭咸阳。”

    先前齐宁对他说召集兵马是为了剿灭地藏,他还真是没有什么怀疑,此时方知齐宁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地藏,而是西北咸阳,如果连自己都想不到齐宁目标所在,其他人又如何能够想到?

    李弘信临死之前看穿了齐宁用心,虽然让人惊异,但李弘信本就是一位沙场老将,当年与锦衣老侯爷更是在西川大地龙争虎斗,能够看穿齐宁的心思,倒也不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是一场冒险。”齐宁肃然道:“成败与否,谁也不知道。”

    韦书同也知道兵无常势,这世上并无完美的计划。

    “下官可以做些什么,爵爷尽管吩咐。”韦书同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当然明白,奇袭咸阳,固然充满了凶险,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

    齐宁要袭取咸阳的兵马,只能是从西川调集,而且后勤也只能是西川这边供应,自己未必能够领着兵将冲锋陷阵,但是自己如果能够保障齐宁的计划后顾无忧,在后方提供充足的人力和物力保障,那么一旦此番军事冒险得手,自己也必将成为功勋册上必不可少的一位。

    司马岚倒台之后,隆泰正积极地掌控朝局,自然要起用众多心腹大臣,如果自己能够在这一次行动之中立下功勋,对自己日后的仕途当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如今驻守在汉中的是谁?”齐宁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是否可靠?”

    司马岚道:“回禀爵爷,汉中太守是班云,那里驻守了三千兵马,不过在南郑的守军并不多,三千兵马主要是用来扼守秦岭的几条要道,以防北汉人南下偷袭。”压低声音道:“爵爷北上,要穿过秦岭,倒是有四条道路可以穿过,可是.....如果爵爷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袭取咸阳,那么故道和褒斜道是不能走的。”

    齐宁微微颔首,道:“你去将段沧海叫过来。”

    韦书同知道小国公既然已经解决了蜀王李弘信,确保后方无忧,那么接下来自然是要精力完全投入到袭取咸阳的作战方略上,此时召唤段沧海过来,向来是要在这次军事行动中重用段沧海。

    段沧海见到齐宁的时候,齐宁已经将先前韦书同献上的那副西川地图摊开铺在了桌面上,他自然是对袭取咸阳的计划一无所知,进到屋内,齐宁没等他行礼,便向他招手,段沧海靠近过去,看见桌上的地图,心下狐疑,齐宁向跟在段沧海后面的韦书同也招招手,韦书同也靠近过去,两人站在齐宁左右,齐宁看了段沧海一眼,指着地图上的秦岭,向段沧海问道:“如果给你一支兵马,要你以最快的速度突袭咸阳,你会选择如何做?”

    段沧海脸色骤变,失声道:“爵爷,难道.....?”

    “我问你会选择如何做?”

    段沧海神情凝重起来,身体微微俯下,盯着地图细看片刻,终于抬头道:“爵爷,吸取咸阳,必然是要穿过秦岭,四条道路,只能选择傥骆道或者子午道,相较而言,傥骆道更为平坦一些,行军也会迅速不少,而子午道道路崎岖,而且狭窄难行,一旦北汉人在子午道设有伏兵,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果能够穿过子午道,便可以在两日之内兵临咸阳城下,杀北汉人一个措手不及。”握起拳头,道:“既然是奇袭,自然是要冒险,若让属下选择.....!”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地图上:“走子午道!”

第一一八零章 汉中

    汉中北倚秦岭山脉南屏巴山浅?,物产丰饶,素有天水之称。

    李氏一族掌控巴蜀之时,汉中就隶属于巴蜀势力范围,当年锦衣老侯爷领军伐蜀,北汉亦觉得良机可趁,意图南下攻占汉中,好在当时驻守汉中的蜀将封锁住了秦岭的各条要道,虽然兵力薄弱,但秦岭山脉中的几条要道俱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李弘信向大楚递交降表之时,北汉军队依然没有能够踏入汉中一步。

    李弘信向楚国称臣之后,汉中守将也并无继续抵抗,向锦衣老侯爷交出了南郑,却也因此受到朝廷的大加褒奖。

    只不过因为毕竟是出自李弘信部下,所以那位守将被调到京城,给予了足够的荣华富贵,但此后却并无重用,多年前那名守将也已经过世,后辈依然享受着朝廷的俸禄。

    此后汉中先后有三名守将调任,俱都是朝廷所派,如今驻守汉中的守将班云当年却也是追随锦衣老侯爷伐蜀的部将之一。

    班云伐蜀过后,又追随老侯爷也北上与北汉争杀,后来锦衣老侯爷亲自向朝廷举荐了班云,班云便被调任到汉中担任太守,主持汉中的防务。

    虽然楚汉多年来小战不断,但秦岭一线却始终算得上是平静,驻守在西北的汉军大将屈元古一直不曾对楚境有过主动出击,而班云在汉中多年,也并没有越过秦岭的意思。

    汉中是战略要地,班云本是一介武将,但在汉中待了多年,浑身上下那种武莽气息却已经消了许多,平日里被人瞧见,还只以为是一介儒生。

    地处军事要地,但多年来汉中却成了一片丰衣足食的沃土,而汉中的百姓对于这位太守大人,打心眼里充满了感激。

    此刻班云却是一身戎装甲胄,领着一队人马,在南郑城南二十里地等候。

    昨日得到飞报,护国公即将亲临南郑。

    班云征战沙场多年,又在汉中为官多年,早已经是一位极其老练的干将,他当然已经知道楚军北上,越过了淮河,正在与北汉交锋,此种时候,护国公却跑来汉中,这当然是不简单。

    夕阳西下,汉中的气候已经颇为寒冷,忽听到马蹄声响,班云精神一振,顺着官道遥望过去,便瞧见一队骑兵正向这边迅速飞驰而来,班云立刻迎上前去,那队骑兵人数不多,不过百十来众,但颇有气势,驰到近处,当先一人勒住战马,扫了班云等人一眼,班云瞧见那人不到二十岁年纪,一声锦衣在身,立刻明白过来,上前去拱手道:“下官汉中太守班云,拜见爵爷!”单膝跪了下去,身后众人也都随着跪倒下去。

    那年轻人自然是齐宁,翻身下马,上前扶起班云,笑道:“班太守不必在这里等候的。”

    班云起身来,眉宇间却是显出亲切之色,笑道:“爵爷大驾光临,下官自当远迎。”

    齐宁微微一笑,再次扫了班云身后那些随从,轻笑道:“班太守手底下这些兵士精神抖擞,一看就知道是能战善战的骁勇之师。”

    班云道:“身在前线,下官不敢疏忽,汉中的兵马,每一个人都是一日三练,从不间断。”回头看了一眼,才继续道:“汉中有三千兵马,不过当年下官前来汉中赴任的时候,曾向朝廷提过一个建议,得到了老侯爷的支持,也得到了朝廷的准许,也正因如此,汉中的每一名兵士都是以一当十的悍足。”

    “建议?”齐宁饶有兴趣:“什么建议?”

    “汉中兵士的装备伙食一直都不弱,虽然及不得京城的守军,但在帝国边军之中,却是首屈一指。”班云年近五旬,虽然穿着甲胄,但身上却没有平常武将那种悍勇之气,说话慢条斯理:“下官给他们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装备,但也给了他们最严苛的训练,一日三练,四季不变,而且每个人的训练情况都会呈报,每个月会进行一次检核,若是训练不佳,就要解甲归田,征募新的兵士填补进来。”

    齐宁“哦”了一声,班云继续道:“每个月都会有三四十人被勒令退出行伍,但汉中的兵士,几乎都是汉中本地人,离开之后,也只能留在汉中耕田。当兵待遇优厚,要在汉中招募兵勇,并不困难。”

    “一个月三四十人,这一年下来,岂不是有三四百人被勒令退伍?”

    班云颔首道:“正是如此,下官在汉中这些年下来,被勒令退出行伍的人有数千之众。”

    齐宁笑道:“你这般做,难道不担心这些兵士对你心存怨恨?”

    “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就不会有这样的后顾之忧。”班云笑道:“谁去谁留,全凭自己的本事,是以倒也没有谁心中不服。”压低声音道:“所以汉中兵马都是优胜劣汰下来的精兵,不但如此,那些退出行伍的士卒,一旦汉中情势危急,随时可以重新将他们召集回来,这些人都经过军种的训练,比之普通的民夫更懂得如何作战。”

    齐宁感叹道:“这样说来,这些退伍的兵士,就是汉中的后备军了。”

    “爵爷所言极是。”班云道:“虽然汉中做不到全民皆兵,但是储存一批后备士卒,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抬手道:“爵爷,请!”

    众人重新上马,径自回到了南郑。

    南郑是汉中郡的心脏之所,齐宁入城之后,见得人来人往,虽然比之成都的繁华不可同日而语,但井然有序,来往的人们神色都是十分的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恬静的生活,能够在前线有这样的状况,亦可见班云将汉中治理的着实不差。

    太守府内,班云令人上了茶来,这才遣退众人,上前道:“韦刺史飞书传讯,说爵爷此行汉中,是要剿匪,不知.....?”

    “既然到了这里,也就没有必要再瞒你了。”齐宁道:“班太守,汉中境内,可有匪患?”

    “回爵爷,下官接任汉中之时,这里确实有匪类出没。”班云正色道:“那都是汉中本地人,打家劫舍,因为熟知汉中的地形,一旦官府围剿,便借着地势东躲西藏,而且他们往往都会躲进大巴山内,大巴山绵延几百里,一旦藏身其中,着实难以找寻。下官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彻底将那伙匪人剿灭,如今在汉中境内,虽然谈不上太平无事,但匪患已经是很罕见。”

    “你可以私下里向手底下的部将透露,一伙盗匪从成都逃遁到大巴山,祸害百姓,为了将这股匪患彻底铲除,刺史府调派兵马前来围剿。”齐宁压低声音道:“让那些部将将这些消息可以不经意散播出去,至少让大家都知道,官兵调来汉中,是要围剿乱匪。”

    班云颔首道:“下官立刻去安排,只是爵爷此行汉中,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下官去做?”

    “围剿大巴山,是掩人耳目,做给北汉人看。”齐宁道:“北汉那边的情况,你可清楚?”

    班云立刻道:“下官早就派了探子在西北一带活动,听闻北堂欢死后,几位皇子争夺皇位,北堂风逃到了咸阳,投靠屈元古,两三个月前,屈元古就已经从咸阳出兵,统帅西北的精锐,驻守到潼关,但在潼关一直按兵不动,瞧那样子,是等到其他几位北汉皇子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际,北堂风和屈元古便会趁机入关夺取洛阳。”

    “咸阳现在守军的情况如何?”

    “屈元古有两个儿子,但都是酒色之徒,比之屈元古都是不如。”班云道:“但屈元古镇守西北之后,唯恐有人窥视他的权势,所以任人唯亲,他两个儿子都掌握重权,这次出兵,次子随军出阵,长子屈满宝留在咸阳驻守。”

    “屈满宝?”齐宁笑道:“看来这位屈大将军对宝物很是爱好。”问道:“屈满宝为人如何?”

    “此人性情嚣张,行为乖戾。”班云道:“他父亲是西北之主,姑姑当初又是北堂欢的宠妃,屈家在北汉一度荣耀非常,这屈满宝自然是毫无顾忌,在西北无法无天,不过此人倒也十分悍勇,据说曾经在酒后赤手空拳硬是打死了一只豹子,应该是有些手段。”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这人最大的弱点便是贪杯好色,据说每天都要饮下十斤酒,而且无女不欢。”

    “无女不欢?”齐宁若有所思。

    虽然齐宁还没有说出计划,但班云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只不过齐宁既然不说话,他也就不轻易开口。

    他经营汉中多年,即使是西川刺史韦书同对他也不敢指手画脚,但如今锦衣齐家的小国公亲自驾临,他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敬,心中很清楚,既然小国公驾临,那么无论齐宁做出什么决断,自己只能是全力配合。

    “我听说汉中的守军主要是布防在秦岭的四条山道之中。”过了好一阵子,齐宁才道:“南郑这边还有多少兵马?”

    “其实秦岭四道都属于狭道,只要在险要处所设下卡哨,就足以抵挡住来犯之敌。”班云道:“下官在每条狭道设下了三道关卡,每到关卡安排了一百人,分布在四条狭道的兵力总共有一千多人。但凡第一道关卡发现敌踪,便会立刻点燃烽烟,后面两道关卡距离都不会太远,足以注意到前方的烽烟,烽烟一起,消息很快就能传到南郑,几道防线足可以为我们争取足够的支援时间。”

    齐宁皱眉道:“咱们在四道设下了关卡,那么北汉人当然也会在狭道设下关卡。”

    班云颔首道:“正是,要穿过秦岭四道的任何一条狭道,无论是南下汉中还是北上咸阳,都要经过卡哨,否则就只能翻过秦岭,但对兵马而言,翻越秦岭是绝无可能。”

第一一八一章 贪杯好色

    秦岭是一道天堑,既保护着汉中,却也保护着西北。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再加上辎重装备,如果没有一条畅通的道路可行,兵马根本无法翻过秦岭,这是一道没有捷径的天堑。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沉默片刻,齐宁终于道:“围剿乱匪,只是一个幌子。”

    班云想了一下,才道:“爵爷是奉旨想要奇袭咸阳?”

    齐宁点头道:“拿下咸阳,趁北汉内乱占据西北,就等若是切断了北汉的一只翅膀,一旦我们能够控制住潼关,那么北汉人将日夜忧心,而西北和秦淮两路就像是一把钳子,将北汉架在了中间。”

    “下官明白了。”班云道:“其实下官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一旦西北空虚,我们可以趁势北上,但这项计划实在太过冒险,下官虽然知道他们在狭道设有卡哨,但却不敢确定他们是否在狭道设有埋伏,四道都是险道,从狭道穿行,只要两边设有埋伏,结果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全军覆没。而且即使穿过秦岭,是否能在北汉人发现之前兵临城下继而迅速夺下咸阳,那也是未知之数,咸阳城是西北第一大城,坚固无比,一旦对方有了准备,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那么等待我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齐宁微微颔首,道:“要打下咸阳,有三个条件,第一是穿过秦岭,第二是控制潼关,第三是出其不意迅速破城,三者只要有一个出现问题,这次行动也就宣告失败。”

    “爵爷所言极是。”班云若有所思,想了一想,才道:“爵爷,咱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穿过北汉人的卡哨,虽然他们的卡哨十分简单,只是在狭道垒砌了一道石墙,可是真要强攻过去绝不容易,而且一旦我们发起强攻,他们必然会迅速向咸阳那边发出讯号,咸阳有了准备,再想攻城,难如登天。”

    天色已经暗下来,厅内有些昏暗,班云亲自点上了灯火,齐宁坐在灯火下沉默许久,终于起身伸了个懒腰,含笑问道:“班太守,我听说巴蜀出美人,却不知道这汉中是否也有美貌过人的姑娘?”

    班云一愣,心想小国公怎地突然将话题转到女人身上?

    但一想这小国公年纪轻轻,正是风流少年之时,对女人有些嗜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自己倒并不好这一口,但小国公既然提出来,自己倒也不能拂了小国公的兴致,勉强笑道:“爵爷今晚就在太守府歇着,回头下官会找几个姑娘过来陪着爵爷....!”

    齐宁一怔,立刻明白班云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哈哈笑道:“班太守你可真是误会了,我奉旨前来汉中,正事未做,哪里还能够贪图欢娱。”

    “那爵爷的意思是?”

    齐宁微微凑近,低声道:“你不是说屈满宝贪杯好色吗?”

    班云微眯起眼睛,明白过来,低声道:“爵爷是想.....?”

    “你有所不知。”齐宁低声道:“屈元古手下的军师长史柴伯忠去了京城,而且暗地里找到了我,意思是想与我们大楚结盟。”

    班云吃了一惊:“柴伯忠?爵爷,柴伯忠确实是屈元古手下头号谋臣,此人.....竟然去了建邺京城?”

    “北堂风想要打进关内,可是犹豫不定,害怕钟离傲回师救援洛阳,如果是这样,他手底下的西北军还不够钟离傲塞牙缝。”齐宁笑道:“他只担心其他皇子分出胜负,登基称帝,一旦如此,大局已定,他再想翻盘更无可能,所以心急火燎想着杀进关内。“

    班云笑道:“下官听说北堂风到了咸阳,就知道北汉内战必起,没过多久,屈元古便调兵遣将,尔后调军潼关,眼下屈元古统帅数万兵马就驻守在潼关,对洛阳虎视眈眈,只是一直都按兵不动。下官心里孩还在想,这北堂风迟迟未动,到底在等什么,原来是害怕钟离傲,想要等着我大楚帮他牵制钟离傲。”

    “我们一直筹划北伐,北堂风既然主动请求,我们自然也不会回绝他的美意。”齐宁笑道:“秦淮军团已经北上,北堂风这边不日就该入关了。”

    “下官在潼关附近有探子,那边若有动作,这边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班云道:“爵爷,要袭取咸阳,必须等着屈元古的兵马入关之后,而且穿过秦岭,也必须兵分两路,一路扑向咸阳,另一路则是要迅速杀向潼关,在北汉人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潼关,如此一来,就算屈元古得到消息想要回师救援,有潼关据守,屈元古想回也回不来了。”

    齐宁颔首道:“不错,拿下潼关的重要不在咸阳之下。”摆摆手,笑道:“咱们先想法子如何穿过秦岭,既然北汉的三皇子与咱们结盟,我们派人送去一些交好的礼品,应该说的过去。”

    班云笑道:“礼尚往来,实在说得过去。”

    “屈满宝贪杯好色名声在外,咱们就给咸阳那边送去美酒佳人。”齐宁道:“只不过我也没有带什么美貌佳人过来,所以只能在汉中这边挑选。”叹了口气,道:“挑选佳人,自然不能弄得满城风雨,所以只能烦劳班太守帮我找一找了。”想了一下,问道:“是了,屈满宝对女人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班云摇头道:“这个下官倒是不知,不过......据说这屈满宝在咸阳胡作非为,豆蔻少女固然有不少遭了他毒手,就是许多姿容美貌的有夫之妇他也不放过,盛传屈元古手下有一名幕僚,妻室颇为丰艳,屈满宝看上了那妇人,半夜三更一群人闯到那府上,硬是将那妇人带回屈满宝府里,虐玩了整整三天放了回去,那妇人便悬梁自尽,那名幕僚也无声无息地没了消息,这事儿传扬甚广,许多人都知道。”

    齐宁微微颔首,道:“那你尽快挑选八名佳人,四名美貌少女,四名风韵妇人,到时候就要用她们帮忙过关。”

    班云拱手道:“爵爷放心,悄无声息地挑选八名佳人出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下官立刻安排人去办。”又道:“下官平日喜欢饮酒,府里存了不少上好佳酿,这一次也正好派上用场。”

    齐宁笑道:“你放心,你拿一坛酒出来,回头我还你十坛,保证不次于你的美酒。”

    大巴山脉东西绵延五百里,故称千里巴山,也是嘉陵江和汉江的分水岭,整个大巴山脉由米仓山、大巴山、大神农架、武当山和荆山组成。

    大巴山山势险峻,多有峰丛、溶洞和暗河,天下动荡之时,汉中一代往往便有悍匪啸聚于大巴山,以巴山为根,四处烧杀劫掠。

    这固然是因为大巴山上有足够的水源和猎物维持生存,更重要的是大巴山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即使官兵围剿,一旦藏身大巴山内,官兵欲要剿匪也是困难重重。

    班云调任汉中太守之后,花了两年时间将汉中一些悍匪乱寇清剿干净,自此之后,整个汉中一片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大巴山也成为了猎户们最喜欢的狩猎场所。

    虽然过了秦岭就是北汉疆域,汉中地处前线,但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身处所在,而许多人更是觉得有守军据守秦岭,北汉人也无力打过来,这汉中平原,反倒是安居乐业的绝佳所在。

    但是一大早,一群骑兵从南郑城内的大街上飞驰而过,此后又有一队队官兵向城外集结,甚至有官兵赶着装运辎重的马车向城外去,这让城中的百姓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很快城中的各大茶馆酒楼就有消息传开,据说一股悍匪在成都附近为恶,被官兵盯上,这群悍匪仓皇逃遁到大巴山躲起来,班太守得到了消息,调兵前往大巴山剿匪。

    人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反倒是很快就心安下来。

    只要不是北汉人打过来,那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端,区区几个流窜而来的悍匪,有班太守坐镇,当然不足为惧,当年啸聚在大巴山一代的悍匪不在少数,而且凶残无比,最终还不是被班太守一网打尽,一些酒楼茶肆甚至有人开赌,赌一赌班太守这次要用多长时间剿灭那股流匪。

    南郑派出的官兵很快就离开,次日又有消息传来,从成都府那边也调来了兵马,两股官兵合力剿杀流匪,得到这个消息,城中的百姓更是欢喜,既然连成都都有官兵派过来,那自然不用担心那股流匪能在汉中为恶。

    所以在汉中地面上偶尔出现大队官兵,人们也习以为常,知道这些官兵是来剿匪,而且这些官兵进入汉中地面,戒令森严,所过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这自然更不会让百姓生出任何不安之感。

    大巴山有流匪,猎户们自然不敢再靠近过去,而大巴山四周也确实有官兵驻守,官兵就在山脚下扎下了营帐,似乎是要和山里的流匪打一场持久战,有些胆大的猎户远远看到每天都有官兵进山,显然是要进山搜找流匪,心中只盼着官兵尽早将那股流窜的悍匪剿灭,否则这时间太长,迟迟不能打猎,生计可就要出问题。

第一一八二章 子午道

    段沧海抵达南郑之时,刚好下了一场大雨。

    汉中的雨水充沛,人们对于突然而至的大雨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只是段沧海没有做准备,赶到太守府的时候,却是被淋湿了一身,还没有见到小国公,倒是被班云安排洗了个热水澡,又吃饱喝足,这才被请到一间屋子里。

    屋内只有班云在等候,见到段沧海进来,笑道:“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段沧海瞧见班云,眉宇间显出一丝激动之色,拱手道:“是.....班将军!”

    班云是锦衣老侯爷麾下部将,当年在西川立下赫赫战功,此后转战秦淮,那时候段沧海也跟随着齐景身在军中,自然对老侯爷麾下这名骁将十分熟悉。

    段沧海对锦衣齐家忠心耿耿,可是天底下真能让他看上眼的实在不算多,他出身行伍,在他眼中,只有那些在沙场之上凭借着真才实学立下赫赫战功的战将才能让他心生敬意,而班云显然是其中之一。

    班云眼中也显出了一丝暖意,笑道:“可吃饱喝足?”

    “吃得饱,喝的也足。”段沧海忙道。

    班云笑道:“也只能是喝足,给你送上的那坛酒算是府里最普通的酒,我平日里不饮,好酒留待着以后再饮。”向段沧海招招手,段沧海急忙过去,班云微微一笑,这才拍了拍手,很快,便从门外鱼贯而入数名佳丽,就在班云前面一字排开,段沧海大是诧异,一开始还以为是太守府里的婢女,但看她们的穿着打扮,艳丽非常,府中婢女绝无可能如此模样。

    他一时摸不透班云心思,扫了一眼,瞧见面前总共有八名美貌佳人,右边四人看上去都只有十五六岁模样,虽然样貌不一,却都是清秀可人,而左边四人年岁明显都要大一些,但样貌俱都美艳,燕瘦环肥,风韵动人。

    段沧海心下一动,暗想酒足饭饱之后,难不成班云竟然要安排女人给自己侍寝?

    他还没多想,班云已经含笑问道:“若是让你挑选一人,你会选睡?”

    段沧海顿时露出一丝羞涩,低声道:“班将军,这个......回头再说,先见了爵爷正事要紧。”

    “你先选一个。”班云道。

    段沧海又从左至右看了一遍,才讪讪道:“都是美貌佳人,这个.....实在不好选。”

    “如此说来,她们在你眼中都十分漂亮?”班云笑道:“汉中的美人是否很养眼?”

    段沧海笑道:“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以前没有到过汉中,现在.....现在才知道汉中原来盛产美女。”

    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在你眼中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美人,那就不会有什么错了。”声音之中,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背负双手,面带微笑,正是齐宁。

    段沧海一怔,齐宁已经走过来,班云立刻向齐宁行礼,那些女子见状,知道齐宁身份非同一般,也都向齐宁行礼。

    “你们不用害怕。”齐宁和颜悦色道:“班太守找你们过来,只是想让你们帮一个小忙,事成之后,每个人都能领到三百两银子,而且一定保证你们能够平安无事回来。”

    众女都是好奇,但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只是一齐再次向齐宁行礼。

    班云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等八女退下,段沧海尚没有明白过来,瞧着离开的众女背影,齐宁已经靠近过来,叹道:“我只盼你看中的不是那四个已经嫁为人妻的少妇,若是看中那四名少女,你还是有机会的,等我们凯旋归来,我给你下聘礼过去提亲,你看如何?”

    段沧海顿时有些尴尬,道:“爵爷,这.....!”

    “爵爷摸不准这些女子算不算美人。”班云笑道:“所以先让你看一看,如果在你眼中她们确实算得上美人,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段沧海顿时愕然。

    “大巴山那边已经做了掩饰。”齐宁道:“驻扎营地,虽然只安排了几百人在那边,但营帐的数量看上去有数千之众,就算咸阳那边有注意,也足以迷惑他们了。”

    班云颔首道:“爵爷,此次北上,下官请缨随军前往,还望爵爷给下官一个立功的机会。”

    “你不能走。”齐宁摇头道:“你一旦离开汉中,很容易引起注意,只有留在汉中,我们这边才好行动。”

    班云明白齐宁的意思,微点头,皱眉道:“爵爷要安排一支假使团北山咸阳,自然要有使者,那......!”

    “我年纪太轻,不适合扮作使者。”齐宁道:“这两天想了一想,需要找一个老成持重却又能说会道之人扮作使者,本来你是最为合适,但你却不能离开汉中,你这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班云想了一下,才道:“下官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却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何人?”

    “主簿功曹纪进才!”班云道:“此人能言善道,才干出众,下官在汉中能够治理一方,此人居功至伟,而且他是从京城调任过来,他在这边待了多年,既能说汉中口音,京城的口音也没有落下,如果冒作使者,必须要有一口建邺京腔,此人正好合适。”顿了顿,含笑道:“纪进才当年在礼部当过差!”

    段沧海听的有些迷糊,正想询问,便在此时,听得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随即听得一个声音道:“禀太守大人,北方飞鸽传书,有密信送达!”

    班云立刻出门,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只小纸片,呈给齐宁,齐宁接过小纸片,小心打开,凑到灯火下,扫了一眼,微转头看向班云和段沧海,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唇边不由泛起一丝浅笑,一字一句道:“北堂风入关了!”

    入冬之前,楚国秦淮军团沿着淮河一线向北方发起了攻势,东齐水师在楚国的要求下,协助楚军越过了淮河,在淮河以北稳住了阵脚,与此同时,东齐数万精兵出马陵山,直扑北汉的定陶郡,齐楚两国形成钳形攻势,迫使北汉军队向后撤出近百里,这也是钟离傲先避开两国锐气的一种策略。

    相比起楚国的攻势,东齐人的进展显然更为迅速,只用了不到十天,便攻下了定陶,继而兵锋直指城父郡。

    东齐人想要趁这次联兵攻汉的机会,更多的掠取北汉的土地。

    楚军兵分两路,分别向陈郡和巨阳发起攻势,但钟离傲显然是将汉军的主力用于抵挡楚军,楚军虽然兵临城下,但陈郡和巨阳的守军却是据城死守,楚军的攻势一度受挫。

    驻守在潼关的西北军迟迟没有轻举妄动,只等到楚军在陈郡和巨阳陷入苦战,屈元古终于统帅西北虎狼之师出潼关,直扑向洛阳。

    齐宁这时候没有心情过多地去关注岳环山和钟离傲在沙场上的龙争虎斗,也没有心思去关心隆泰是如何部署楚军偷袭东齐,眼下对他来说,要跨过的难题就是面前如同巨龙一般匍匐在苍茫大地上的秦岭山脉。

    远远望过去,秦岭巍峨连绵,远山云雾缭绕,空谷幽静。

    云横秦岭家何处?雪拥蓝关马不前。

    齐宁既知道北汉也在子午道设下了关哨,自然就打消了强过子午道的心思,能够穿过子午道的唯一办法,就只能是扮作前往咸阳的使团。

    使团除了班云派人挑选的八名女子,另有四十名身手过人的勇士,这些人一半是段沧海从京城带过来的黑鳞营武士,而另一半则是班云手下的近卫。

    身处汉中前线,难保北汉人不会派出刺客,所以班云身边一直都拥有一群悍不畏死却又战力惊人的近卫,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勇之士,心理素质也都极为过人。

    齐宁无法以使者的身份亮相,扮作了一名随侍跟在纪进才身边。

    纪进才年近五十,身形清瘦,长须飘飘,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儒士,班云推荐此人扮作使者,齐宁第一眼看到纪进才,便知道班云的推荐果然没有错。

    纪进才有一双一看就显得十分精明的眼睛,但整个人又显得内敛,看上去十分有涵养,得知自己的任务之后,两天没有出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队伍总共有四辆车,前面两辆马车坐着八名女子,而后面两辆车则是装着美酒和几箱古董珍宝。

    一行人从子午道口进入秦岭山脉,很快齐宁便知道子午道的情况比之自己预想的还要困难得多,一开始他还只以为子午道只是道路狭窄,但进入子午道之后,道路狭窄自不必说,更让他无奈的是这条所谓的狭道,实在称不上道路,乱石成堆,崎岖不平,偶尔出现一段平坦的道路,但没走多远便又会是乱石挡道,有些地方马车根本无法通过,好在队伍勇士众多,时常会出现人抬着马车走。

    齐宁知道这般下去,走不了多远,众人的体力都要耗在车辆上面,只是没有马车,那几名女子根本不可能徒步穿行,若是让兵士背着几名女子前行,几名少女少妇又都是良家女眷,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段歇一段,而且这条狭道时宽时窄,宽敞时并排走上三五辆马车也是无妨,但一窄起来,有些地段也只堪堪走过一辆马车。

    穿行在子午道中,终日都显得十分昏暗,只因为两边高山耸立,即使晴空万里,却也难以将日光投射下来,有时候齐宁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就宛若队伍已经被怪兽吞食,一群人正在巨怪的肠子里行走一般,而且山道内寒气袭人,幸好带足了衣衫,否则实在难以确知那些女子是否真的能坚持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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