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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锦衣春秋txt下载     锦衣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零八章 且以杯茶报君恩

    申屠罗并不接受赐封侯爵,隆泰淡淡一笑,齐宁却也是微笑道:“在我大楚要想封侯,并不容易,皇帝隆恩浩荡,申将军是否觉得侯爵也配不上你?”

    申屠罗还要说话,段韶却已经道:“既然是皇上的恩赐,申将军领受就是。”

    申屠罗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听说令狐煦驻守在濮阳。”皇帝凝视着段韶道:“不知长乐侯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段韶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皇上是想让我游说令狐煦?”

    “朕不会强求你。”隆泰道:“只不过令狐煦和他手底下的将士困守孤城,如果迟迟得不到解决,他们的下场一定不会很好。”也不多说,道:“义恒王,你送他们出宫!”

    齐宁起身来,段韶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多说。

    齐宁送了两人出了宫门,宫外却有神侯府的人在等候。

    段韶和申屠罗在淮南王府被发现之后,就被神侯府的人带回去,不过却也没有关进牢狱,让他们在神侯府的独院居住,倒也是颇为照顾,今日皇帝宣召,正是韩天啸带人亲自送到宫门外。

    韩天啸看到齐宁陪着两人出来,立刻上前拱手,齐宁已经含笑道:“三师兄!”

    “王爷的伤势如何?”韩天啸问道。

    齐宁笑道:“已无大碍。”

    韩天啸这才向段韶道:“皇上有旨,给两位安排了新的住处,这就送两位过去!”叫过马车,段韶一言不发上了车,申屠罗则是骑马而行,韩天啸辞别齐宁,这才带人送段韶离开。

    齐宁今日入宫,皇帝也没有谈及国事,心知皇帝是看自己伤势未愈,所以并不想让自己太过辛累。

    今日皇帝真情流露,倒也是让齐宁颇为感慨,只是齐宁总感觉皇帝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而且皇帝几次说起日后即使有什么变故,也不要互相有负于对方,这话看似随意,但齐宁总觉着话中有话。

    不过皇帝的心思,终究不是能够完全猜透,他也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坐车去往丐帮分舵。

    韩天啸送了段韶到得一处僻静的街道,在一所并不算太大的宅子前停下,宅子四周却已经有虎神营的将士守卫,段韶下了马车,四周扫了一眼,也不说话,韩天啸这才道:“从今日起,两位就暂时居住在这里,这里的护卫会保护两位的安全,府内有仆人,有什么需要,两位尽管吩咐。”拱拱手,竟是带人径自离去。

    段韶进到院内,屋里收拾得倒也很干净,四名男仆和四名丫鬟在院内等候,看到段韶和申屠罗进来,都跪下行礼,段韶也不看一眼,径自到了大堂之内,申屠罗紧随而入,段韶走到桌边坐下,脸色难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申屠罗明白段韶心情,也不多言,在门前乡下人吩咐道:“送一壶茶过来!”这才走到桌边,在段韶对面坐下,微一沉吟,终于道:“殿下,事到如今,回天无力,大齐复国的愿望,只怕难以实现了。”

    段韶冷笑道:“本宫自然知道。隆泰欺人太甚,竟然.......!”咬牙切齿,随即道:“这四周都是守卫,我们想要出去都不成了,更何谈复国?”心情烦躁,忍不住道:“本宫还以为陌影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原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一脸懊恼之色。

    申屠罗微一沉吟,才道:“这都是臣的错。臣当初以为陌影真的有什么法子扭转乾坤,所以束手就擒,臣......本应该战死在船上!”

    段韶道:“大都督莫多心,本宫不是怪你。”

    “殿下宽厚,但臣确实罪不可赦。”申屠罗叹道:“我大齐水师尽在臣的统帅之下,不但没能封锁住淮水,还因为疏忽大意,让大齐水师几乎是全军覆没,此等大罪,绝无宽恕之理。”

    此时一名丫鬟送茶过来,申屠罗过去接了茶,段韶看着申屠罗厚实的背影,也是黯然,知道如今在这大楚京城,除了宫里的皇后,唯一的依靠便是申屠罗。

    皇后身居宫中,自己未必还有机会见到,唯有与申屠罗相依为命。

    申屠罗接过茶壶,似乎在想着什么,终是转过身来,放了茶杯在桌上,给两只茶杯都倒了茶,这才道:“令狐相身在濮阳,那边的情况,令狐相最是清楚,何去何从,令狐相定会仔细衡量,若是殿下这边去了书信,令狐相遵从殿下之命,也许会打乱令狐相的步骤,甚至会给濮阳的数万将士带来灭顶之灾。”

    段韶皱起眉头,略有不快道:“本宫并没有答应要给令狐相去书信。”

    “前番齐宁要求臣给令狐相去信,臣也确实亲书了一封信,虽然看似游说,但那封信暗含玄机,别人看不懂,令狐相却是看的明白。”申屠罗缓缓道:“臣告诉他,由他判断局势,自行选择道路。”

    段韶叹道:“若是我们能够前往濮阳与他们会合,也未必没有出路。”

    “殿下,濮阳是汉国人的地面,那里的百姓绝无可能臣服于我们。”申屠罗叹道:“而且汉国人也不会任由我们在濮阳成气候。”

    段韶一脸愁闷之色,无奈道:“大都督,莫非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今日隆泰赐封殿下为候,已经是极尽侮辱之能事。”申屠罗道:“臣只担心,这只是开始,殿下如今已经成为他的板上鱼肉,生死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殿下是大齐太子,本不该受此折辱。”

    段韶皱眉道:“这里刚刚发生过叛乱,隆泰杀意未消,今日若当真是触怒了他,他只怕真要......!”

    申屠罗却是哈哈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用手背擦拭嘴角,道:“他既然封侯,旨意很快就会派人送过来,臣是殿下的臣子,绝不可能接受他的侯爵赐封,否则便是对殿下的大不敬。”

    “事到如今,我们又能如何?”段韶道:“难道要违抗他的旨意?”

    申屠罗笑道:“臣苟活至今,只是想要与殿下一同光复大齐,但事已至此,回天无力,臣对殿下来说,已无什么用处。”

    “大都督万不可如此说。”段韶想了一下,才道:“还有一线生机,大都督难道忘记了.....国师?”

    申屠罗摇头道:“殿下,东海岛主虽然被册封为国师,可是从无过问过国事,无论他有没有复国之心,都不可能站出来帮殿下复国。楚国还有北宫连城,他一旦出手,北宫连城也不会坐视不顾,所以不必指望那位国师。”

    段韶心知申屠罗所言不差,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顿时破灭,更是烦躁,伸手去拿茶杯,还没碰到,申屠罗却已经伸出手,按住了段韶手腕,段韶一怔,这动作当然是十分失礼,虽然是阶下之囚,但申屠罗自始至终对自己都是礼敬有加,此时突然这般,段韶有些诧异,却只见申屠罗微微摇头,道:“殿下要不要饮这杯茶,三思而行.....!”话声未落,段韶却赫然发现,申屠罗嘴角竟然溢出鲜血来。

    段韶大吃一惊,失声道:“大都督,你......!”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盯着茶壶:“茶里有毒?他们.....他们要毒死我们?”

    申屠罗摇头道:“刚才臣在茶壶里下了毒,并非是他们放的。”

    段韶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臣是武将,本该战死沙场,却苟活至今,已经是羞愧至极。”申屠罗收回手:“臣绝不会让楚国人玩弄于手掌之中,申家世受皇恩,今日一死,也算是回报大齐了.....!”猛然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却已经向后栽倒。

    段韶飞身上前,只见到申屠罗脸上已经发青,要抱起申屠罗,申屠罗却厉声道:“殿下莫碰,小心.......!”吓得段韶缩回手去。

    “殿下若是.....若是只求平安,日后.....日后难免会受委屈,臣.....不能再尽忠,殿下.....勿怪.....!”申屠罗气息急促,呼吸之间,口中直往外冒血:“可若是不堪.....不堪受辱,大可......大可饮下这杯茶......!”

    段韶握住拳头,浑身发抖,竟是落泪道:“你.....这是何苦.....!”

    “殿下.....多保重......!”申屠罗长叹一声,头一歪,就此死去。

    段韶呆呆看着申屠罗的尸首,良久不语。

    他知道申屠罗性情刚直,今日入宫受辱,定是难以忍受,最为要紧的是,宫中很快就会派人送来赐封的正式旨意,申屠罗如果接受,那就与段韶平起平坐,这当然是申屠罗绝不可能接受的,可是若抗旨不遵,很可能会带来天大的麻烦,申屠罗这一死,其实也是为了避免让段韶陷入困境之中。

    段韶站起身,过去端起自己的茶杯,沉默了一下,凑到口边,可是目光瞧着申屠罗已经发青的尸体,生死之间,段韶实在是没有勇气饮下这杯茶,“啊”地大叫一声,猛力将茶杯砸在了地上,茶杯粉碎,茶水溅满一地。

第一四零九章 功高震主

    丐帮在平定叛乱之后,朱雀依然回到了锣鼓巷那处宅子养伤。

    齐宁来到鬼金羊分舵之时,还不到正午时分,他已经是丐帮的老熟人,进入丐帮分舵,自然是畅通无阻。

    从宫里出来,齐宁径自来到这里,一来固然是为了探望朱雀长老,二来也是为了询问一下顾清菡和田夫人的下落。

    萧绍宗既然已经被平定,顾清菡二人自然不必再在京外躲避,齐宁也知道顾清菡自幼出身豪富之家,没吃过多少苦,此番外出躲避,难免会手写苦楚,是以希望尽早让她们返京,不过她们的下落交托给白圣浩,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如今的下落。

    朱雀长老在养伤,无法出来相迎,而白圣浩却也并不在分舵之内,让齐宁没有想到的,出来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青龙长老楼文师。

    见到楼文师,齐宁当真是大喜过望,两人当初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但却自那一次之后,却再也没有相见,久别重逢,齐宁欢喜无比,楼文师却也是很欣喜。

    不久前朱雀长老就曾说过,为了以防万一,早已经去信给楼文师,让楼文师带人前来京城增援,想不到楼文师却是如约而至。

    “楼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齐宁跟着楼文师进屋之后,欢喜道。

    楼文师哈哈笑道:“皇城被围之前,我便已经抵达。那次商定好,本是让白舵主扮作商贾前往旭日镖局托镖,只是我看他气势不足,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寒酸样,没有那派头,所以我亲自出马。”当下将那日的事情简略说了一番,齐宁恍然大悟,这才知晓楼文师竟然在这次平乱之中也出了大气力。

    齐宁在宫中做好了部署,但具体操作确实由赤丹媚出宫之后与丐帮等几股势力商议,他在宫内受伤之后,恢复休养直到今日,倒是真不知道楼文师也参与了行动。

    齐宁和楼文师久别重逢,都是欢喜,但挂念着朱雀长老,进屋探望,瞧见朱雀长老躺在床上,暂时还不能起身,虽然气色也不是很好,但脸上还是有血色,看样子恢复情况也是不错。

    齐宁今日过来,对丐帮心存感激,此番如果不是丐帮出手,齐宁还真是无人可用,来的路上想过该如何感谢,倒也想过送些银票,可是朱雀长老带人出手,完全是义气使然,自己若是以银钱相赠,反倒是小看了他们,心里想着这份情谊记只能在心中,只等着日后找机会相报。

    齐宁抚慰几句,也不好多扰朱雀,跟着楼文师出了门,到后院的竹椅上坐下,楼文师开门见山问道:“齐兄弟,听说皇帝已经封你为王?”

    齐宁微点头道:“正是,楼大哥已经知道了?”

    “丐帮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楼文师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楚国自立国至今,似乎还没有真正地给异姓封王,齐兄弟这次被封王爵,在楚国可是前无古人。”

    齐宁何其精明,听出楼文师话中有话,问道:“楼大哥是否有什么想说的?”

    楼文师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齐兄弟,你虽然是王爷,但我与你相识,并非因为你的出身,而是性情相投,所以义字当先,只把你当做兄弟看。”

    “就是要这样。”齐宁道:“我敬重楼大哥,也正是因为楼大哥为人正直坦然,并不在乎那些虚名。”

    楼文师哈哈一笑,才轻声道:“我说的话,若是不中听,你就当我没说过。齐兄弟,这一次你立下的功劳,可算是匡扶社稷护君保国之功,皇帝有赏赐,那也是理所当然。”微一沉吟,才道:“齐兄弟可知道,楚国太祖皇帝驾崩的时候,萧氏皇族只不过是平定了南方半壁之地,南方各路豪杰多如牛毛,真正一统南方,是在楚国的太宗皇帝手中。”

    齐宁颔首道:“太祖皇帝打下基业,而真正平定南方的确实是太宗皇帝。”

    “锦衣齐家能得楚**方的敬畏,究其原因,只因为锦衣老侯爷南征北战,啃下了一个又一个硬骨头,且不说其他势力,只是平定西川之功,那就已经无人可比。”楼文师道:“恕我直言,如果以功绩来说,齐兄弟的功劳未必能及得上锦衣老侯爷。令尊齐大将军在老侯爷过世之后,坐镇秦淮,北方的长陵侯亦是文武全才的一代名将,如果不是令尊,楚国上下,恐怕无一人能够阻挡北汉的兵峰,或许天下的格局早就已经改变,而他的功绩,似乎也不在你之下。”

    齐宁微微颔首,心中也是明白,论起功勋,自己实在无法与锦衣齐家前两代侯爷相提并论。

    “即使如此,他们也只是受封侯爵。”楼文师道:“而齐兄弟年纪轻轻,却已经受封王爵,这固然是因为齐兄弟立下不世之功,但细细寻思,其中也未必没有其他的缘故。”

    齐宁叹道:“楼大哥是说皇上对我存有戒心?”

    “齐兄弟明白其中缘由就好。”楼文师叹道:“古往今来,但凡坐在皇帝的位子上,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抢了他的皇位。萧绍宗是皇室宗亲,这一次掀起滔天巨浪,皇帝不可能心无感触,而他也定然因此而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备之心。赐封你为王爵,固然是因为齐家的荫功累积,也是因为齐兄弟自身的才干,但最紧要的,恐怕也是为了安抚齐兄弟,否则皇帝又为何破了立国至今的成例,封你为王?”

    齐宁想起今日面见隆泰时的情形,隆泰固然是推心置腹,但其言辞之中明显还存有一丝疑虑,那疑虑也明显是因为齐宁。

    “齐兄弟仔细想一想,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楚国的王爵,那么日后如果再立新功,皇帝又该如何赏赐你?”楼文师神情严峻:“他总不能将皇位让给你?一旦功无可赏,就是危险时候,齐兄弟,我今日这些胡话,你能听也好不听也罢,只是自今而后,凡事都要小心谨慎。”

    齐宁点点头,知道楼文师都是一番好意。

    其实齐宁心中又何尝不明白,短短两年时间,自己从侯爵跃升为王爵,看似风光,但爬的太快太高,反而不是什么好兆头,正如楼文师所言,如果日后自己立下了其他的卓越功勋,那皇帝又该如何赏赐自己?

    放眼满朝文武,当下风光之劲,无人能出自己左右,平定叛乱之后,赐封为王爷,自己已经成为朝中最惹人注意的人物,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在自己身上,其实也预示着危险随之而来。

    “楼大哥所言,我定当铭记于心。”齐宁感激道。

    楼文师起身来,笑道:“我明日就会启程,下一次也不知道何时能再与齐兄弟相见。”犹豫一下,才道:“齐兄弟,这阵子不知道可有帮主的消息?”

    齐宁道:“楼大哥放心,向帮主正在闭关休养,到了时候,他总会出现的。”想到向百影收了小蝶为徒,两人互相照应,却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但心里却是明白,向百影素有担当,丐帮的事情,向百影自会做一个圆满的处理。

    “齐兄弟的伤势如何?”楼文师道:“明日一别,不知再见何时,你若无恙,今日咱们便痛饮几杯。”

    齐宁伤势恢复很快,虽然不知道是否能饮酒,但想到楼文师即将离别,心中有些不舍,笑道:“自然要与大哥一醉方休。”就在此时,忽听得有声音道:“两位要饮酒,我做个陪客如何?”话声之中,只见一人走过来,却正是鬼金羊舵主白圣浩。

    楼文师见到白圣浩,立刻笑道:“好好好,我正愁找不到人饮酒,白舵主回来的正是时候。”向齐宁道:“齐兄弟,你可知道白舵主的酒量?在丐帮之中,若论酒量第一,自然是帮主,可是要争第二的话,也只有我和白舵主有此资格。”

    白圣浩上前来,向齐宁一拱手,道:“王爷!”

    齐宁心想看来自己赐封王爵的事情已经传开,点点头,笑道:“白舵主,这次平乱,你和丐帮的兄弟出生入死,我......!”

    “王爷莫说这样的话。”白圣浩打断道:“我们本就欠着王爷天大的人情,有机会回报,那是求之不得。是了,在下刚刚回京,那位田夫人也已经接了回来,为了安全,在下没有让她回自己宅子,先带来这边暂作歇息,正准备请示王爷是否可以让田夫人回家。”

    齐宁欢喜道:“回来了吗?那可是好极了,她们在哪里?”

    白圣浩回转身,向屋里道:“夫人,王爷就在这里!”

    便见到一身布裙荆钗的田夫人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虽然衣着朴素,但美色天成,那也不是布裙荆钗能够遮掩,反倒是这一身布裙荆钗让田夫人更有一种别样的风韵,田夫人看到齐宁,美眸之中显出欢喜之色,走上前来,盈盈一礼,嘴唇动了动,但有白圣浩和楼文师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齐宁瞧见田夫人安然无恙,自然是欢喜,可是却没有见到顾清菡,奇道:“三娘在哪里?”

    田夫人和白圣浩对视一眼,神色都显得不自然,齐宁立时便猜到情况不到,皱眉道:“出了何事?三娘为何没有出来?”

    “三夫人.....三夫人她......!”田夫人低着头,声音很低:“她过世了!”

第一四一零章 美人心计

    齐宁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脸色却已经变了,竟是一把抓住田雪蓉的手腕:“你说什么?谁.....过世了?”

    他此刻表现竟是有些狰狞,田雪蓉花容失色,惊惧道:“王爷......!”

    “齐兄弟,冷静一些!”楼文师抬手按住齐宁肩头,齐宁感觉心口憋闷,却还是道:“夫人,你....你说明白。”

    “是....是三夫人.....过世了!”田雪蓉咬着嘴唇道。

    齐宁呆了一下,随即感觉天旋地转,脚下发软,往后踉跄退了两步,便要一屁股坐倒在地,楼文师却已经搀扶住,齐宁眼前发黑,便是连田夫人的面孔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肠胃翻滚,似乎有东西涌到喉咙处,干呕几下,却是呕不出东西来。

    田雪蓉看到此景,也是吓坏了,顾不得边上有人,过来抓住齐宁手臂,颤声道:“王爷,你.....你怎么了?”

    楼文师和田雪蓉扶着齐宁在椅子上坐下,齐宁脸色苍白一片,楼文师心知齐宁这是突闻噩耗气血不畅所致,手掌在齐宁背部拍了几下,那是帮助齐宁疏通气血,片刻之后,齐宁才终于回过神来,闭上眼睛,但很快就盯住白圣浩,声音已经有些森然:“白舵主,是谁害了三娘?三娘......现在什么地方?”

    白圣浩眼角抽搐两下,却还是咬牙道:“三夫人担心王爷安危,日夜不眠,一天早上田夫人发现三夫人......三夫人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

    “绝无可能!”齐宁赫然起身:“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去见她。”

    楼文师神情凝重,道:“齐兄弟,事情已经发生,且不可因此乱了手脚。”向白圣浩问道:“白舵主,三夫人的遗体现在何处?”

    “就在之前的藏身之所。”白圣浩低头道:“没有王爷的吩咐,我们也不敢擅自处置。”

    齐宁心疼如绞,这时候也不顾其他,抓住白圣浩的手就往外去,楼文师急道:“齐兄弟,你.......!”

    “楼大哥,我要去见她。”齐宁丢下一句话,几乎是拽着白圣浩离开,楼文师摇头叹了口气,田雪蓉看着齐宁离开的背影,神色复杂,终是幽幽叹了口气。

    这里是丐帮的分舵所在,自然也常备了几匹马,以备不时之需,齐宁这时候唯一想做的就是去见顾清菡,白圣浩知道地方所在,只能让白圣浩带路,两人骑马离开了锣鼓巷,径自往城外去。

    出城之后,一路往西,白圣浩知道齐宁心急如焚,一路上也不多言,在前带路,健马如飞,从正午时分出城,直到半夜时分,距离京城已经数百里地,早就出了京畿范围,越走越偏僻,终是到了一片竹林外,这竹林十分茂盛,藤曼缠绕,显然人迹罕至,白圣浩勒住马,这才向齐宁道:“王爷,这是我们丐帮的一处隐蔽据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不会来此,方圆十几里地之内,并无人迹,十分隐秘。”

    齐宁瞧见竹林密密麻麻,没有道路,马匹无法在林中穿行,翻身下马,一路之上,他心中悲疼,脸色难看至极,此时终于开口道:“带我过去!”

    白圣浩也下了马,将两匹马迅速拴好,这才在前面带路。

    齐宁进了竹林,果然如同自己所料,竹林之中藤蔓盘绕,这些竹子年头极久,因为无人踏足的缘故,所以荆棘藤曼丛生,许多地方被荆棘藤蔓挡住,无法通行,要真是骑马进来,还真是寸步难行。

    此等隐秘之处,一般人走入进来,还真是要迷路。

    齐宁听白圣浩说这是丐帮的一处隐秘据点,心下有些奇怪,不知丐帮为何会在此等偏僻之处设有据点,但这时候只想看到顾清菡,没有心思多想,在林中绕了片刻,前面突然开朗起来,原来在这竹林的深处,竟然有一处极为空阔的场地,盖有两间木屋,借着月光,甚至看到屋边还打有一口井,两间木屋的门都是关着,但是窗户敞口,其中一扇窗口里面亮着灯火。

    齐宁一怔,心想此地离京城有数百里之遥,快马加鞭毫不停歇,也要大半天才能赶到这里,白圣浩从这里领着田夫人回京,再到自己赶过来,就是最快也要一天的时间,即使屋里点着油灯,也不可能持续到现在,他心下疑惑,又想到是否白圣浩安排人在这里守卫顾清菡的遗体,深吸一口气,径自往木屋过去,白圣浩却没有跟上,只是看着齐宁走向木屋。

    齐宁走到木屋前,伸手推门,木门却没有从里面拴上,打开之后,齐宁立刻冲进到屋内,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却已经呆住。

    木屋之中,摆设简单,桌椅俱全,虽然简陋,却很是干净,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火之下,一人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齐宁进来之后,那人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诧异之色,但很快就露出一丝浅笑,娇美动人,不是顾清菡又是谁?

    齐宁顿时有些发懵,田夫人和白圣浩坚称顾清菡已经过世,为此齐宁才马不停蹄赶过来,可此刻顾清菡却好生生地坐在屋里,甚至带着动人的浅笑,齐宁只怕自己眼花,抬手揉了揉眼睛,见到顾清菡已经站起身来,虽然如同田雪蓉一养也是粗布荆钗,但身段婀娜,窈窕动人,灯火之下,那美丽的面孔娇艳如花,齐宁心中前所未有的欢喜和激动,一言不发,直接冲上前去,没等顾清菡反应过来,拉着顾清菡手臂,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声音几乎哽咽:“你.....你可吓死我了!”

    顾清菡被他抱住,脸颊一红,但却没有抗拒,反倒是抬起双臂,也抱住了齐宁。

    许久之后,齐宁才松开手,扶住顾清菡双肩,凝视着顾清菡那一双如同布满雾气的双眸,苦笑道:“三娘,你好好的,他们.....为何那样说?”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顾清菡指使,白圣浩和田雪蓉绝不可能带回去那样的消息。

    顾清菡让人带回自己的死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顾清菡看着齐宁的眼睛,见到他眼中泛红,知道缘故,抬手抚在齐宁脸上,轻声道:“顾清菡不死,你我就永远不能在一起,傻瓜,你现在还不明白缘故?”

    齐宁一怔,看着脸颊微带红晕的顾清涵,猛然间明白过来,握住顾清菡的手,低声道:“三娘是谁,让世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我们就可以.....!”

    “还叫我三娘吗?”顾清菡幽幽叹道:“你这般称呼,咱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齐宁此时已经是恍然大悟。

    顾清菡传回死讯,自然是要让自己已经过世的消息传散开去,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只以为齐家三夫人真的不在人世,如此顾清菡才能以另外一种身份真正和齐宁走在一起。

    这看起来简单,但齐宁却知道,如果顾清菡不是下定了决心,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安排。

    传出死讯,也就等若顾清菡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以从前的身份生活,甚至于不能再与家人相认,这当然是一个极为痛苦的抉择。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顾清菡身在府里,那是永远也不能真正与齐宁在一起。

    这样的选择,已经表明了顾清菡在无数次纠结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齐宁知道顾清菡为此牺牲了太多,心下感动,再次环抱住顾清菡腰肢,柔声道:“以后我便叫你姐姐,顾三娘已经不在人世,留在时间的是清涵姐姐,你说好不好?”

    顾清菡低下头,脸上发烫,轻嗯一声,身体靠过去,靠在齐宁怀中,轻叹道:“你在京城平乱,我日夜忧心,忽然想明白了,如果真没有你,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对我一番真心,可是不敢接受,我曾想着到尼姑庵里落发修行,但你这小混蛋无法无天,我真要进了尼姑庵,只怕你都将尼姑庵给拆了。”

    “你明白就好。”齐宁轻抚顾清菡纤细柔软的腰肢:“我说过这辈子你注定是我的人,就是天涯海角你也逃不了的。”想到顾清菡终于打开心结完全接受自己,心中欢喜不已,抱着顾清菡丰腴柔软的娇躯,贴近顾清菡耳边道:“咱们先不回京,就在这里过几天神仙日子,只有你我,你说好不好?”

    顾清菡贴着齐宁,轻声道:“你没有公务吗?”

    “有公务也不去管了。”齐宁将美娇娘横身抱起,看着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庞,心中荡漾,低声道:“陪着姐姐才是最要紧的。”

    顾清菡守身如玉多年,但也是血肉之躯,锦衣齐家上下对她敬畏有加,谁也不敢在她面前说一句玩笑话,也确实是压抑多年,当初齐宁时常挑逗,让这美娇娘时常芳心乱跳,此时被齐宁抱在怀里,闻到齐宁身上颇为熟悉的味道,内心泛起多少年都没有过的甜蜜之意,齐宁抱着顾清菡走床边,顾清菡陡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挣扎,低声嗔道:“别胡来,现在.....还不成!”

第一四一一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齐宁抱着顾清菡柔软的娇躯,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沁人幽香,心神悸动,正要将顾清菡放到床上,感到顾清菡推拒,急道:“姐姐,你离京的时候可是答应过的,要是.....要是我还活着.....!”

    顾清菡抬手用手指捂住齐宁的嘴,白了他一眼,千娇百媚,低声道:“你就不能坐下和我好好说说话.....!”又抬手点了一下齐宁额头,嗔道:“心急火燎,就这般不中用?”

    顾清菡成熟动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诱人的魅力,那一颦一笑散发出来的魅惑,齐宁当真是难以抵挡,只觉得这美娇娘真是前所未有的撩人,还是将顾清菡放躺在床上,灯火之下,妩媚横流,齐宁想着花开堪折直须折,正想凑上去,顾清菡十分灵活地一个转身,已经转到里面,拉开与齐宁的距离,随即故作恼色,抬手向外面指了一指,齐宁顿时明白过来,低声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他出了木屋,月色幽幽,瞧见白圣浩不远处的林边等候,这才走过去,白圣浩迎上几步,拱手道:“王爷,并非在下欺瞒,只是......!”

    “我明白!”齐宁此时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与来路上的心情完全不同,含笑道:“是三夫人让你和田夫人一同隐瞒?”

    白圣浩道:“三夫人有吩咐,在下不敢不从。”

    “白舵主,除了你和田夫人,此事还有谁知道?”

    白圣浩摇头道:“再无其他人知晓。”

    齐宁想了一下,才道:“白舵主,我拜托你一件事......!”

    “王爷放心,此事我守口如瓶,从今以后,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白圣浩正色道:“齐家三夫人已经过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齐宁抬手轻拍白圣浩肩头,道:“你也大可以让人放出消息,就说京城叛乱之时,三夫人离京避祸,却意外患病过世,也不必说得太清楚,模模糊糊便可以,只是让人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

    “在下明白。”白圣浩道:“王爷,这以后......!”

    “我自有安排。”齐宁道:“白舵主先回京,派人告知我那边,就说我有要事在外处理。”

    白圣浩拱手道:“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现在就回京,留下一匹马在这边。”

    齐宁送别白圣浩离开,这才回到木屋里,见到顾清菡又起身坐到桌边,幽静深夜,四下无人,自己多少次梦寐以求想着与顾清菡独自相处,今日却终是实现,内心还真是有些激动,看着等下如花佳人,齐宁走过去,拉过顾清菡的手儿,轻声道:“现在你可是真正属于我了。”

    灯火下的顾清菡愈加的妩媚娇艳,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诱人气息,让人心神荡漾。

    “这两年我先不能露面。”顾清菡轻声道:“等过了两年,我再以别的身份回京,那时候我会在京城安排一处住处,你若是愿意去看看,那也由得你。”

    齐宁心知顾清菡虽然是齐家的三夫人,但真正见过她的人却不多,等过了两年再以另外一个身份回京,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姐姐都想好了吗?”齐宁凝视着顾清菡勾魂的眼眸,轻叹道:“你为了我,付出的实在太多。”

    顾清菡幽幽道:“你也莫多想,我只是自己想换一种活法而已。你成亲之后,府里的事情终归是要交给战樱,我留在府里,若是继续插手王府的事情,难免会被人诟病。这些年操持侯府的大小事情,也着实有些烦累了。”

    齐宁明白顾清菡的意思。

    顾清菡如果此番回到府里,最多也就就操持两年家事,终归是要将手里的大小事务交到西门战樱的手中。

    顾清菡不到三十岁年纪,还是芳华之年,一旦交权,在王府的处境其实就显得很尴尬,她并无子嗣,在府中其实也并无其他的依靠,此后就只能是王府里一个可有可无之人,甚至可以说就此孤独终老。

    这对顾清涵来说,当然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反倒是借这次机会,放出自己已经过世的消息,彻底与锦衣齐家拉开了距离,那么自今而后,就可以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齐宁相信顾清菡这一次诈死,绝不是临时起兴,这美娇娘做事周全,往往未雨绸缪,或许早就已经做了打算。

    抛去锦衣齐家三夫人的身份,日后反倒是能放下许多的顾虑,真正地能与自己走在一起。

    “那田夫人为何会帮你隐瞒?”齐宁有些奇怪。

    顾清菡闻言,脸颊一红,道:“她为人善良,我既然求她帮忙,她.....自然是同意的!”

    齐宁一听便知道顾清菡这是托词,微起身,将自己的椅子靠近过去,这才坐到顾清菡身边,顾清菡瞥了他一眼,轻声道:“别没规矩,好好坐着说话就是。”

    “你已经不是齐家的三夫人,还要什么规矩?”齐宁轻笑道:“你现在是清涵姐姐,既然是姐姐,当然越亲近越好。”

    顾清菡轻啐了一声,齐宁已经道:“田夫人心思狡黠,可不是那般容易被说服的,她难道不知道,胡乱向我告知你的死讯,一旦我发起火来,她可是承受不了,她故意隐瞒,定然有其他缘故,好姐姐,你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清菡忽然瞪了齐宁一眼,雾蒙蒙的眼眸儿似笑非笑,道:“你要我说实话也成,可是你先告诉我一件事儿,你若实话实说,我也将告诉你实话。”

    “实话?”齐宁忙道:“你问什么,我都实话实说,绝不欺瞒。”

    顾清菡轻哼一声,道:“那你告诉我,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齐宁见顾清菡似笑非笑,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儿似乎看穿了一切,心下一阵发虚,却还是竭力装作镇定道:“姐姐也知道,我是想利用她为府里多挣些银子,她是商人,我不便出面经商,由她出面更好。”

    “是吗?”顾清菡身体微微前倾,轻笑道:“除此之外呢?”

    “之外?”齐宁干笑道:“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顾清菡却已经伸出手,捏着齐宁耳朵,冷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骗我。你如果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商人,为何这次还要安排她离京避祸?和锦衣候府有关系的人多了去,也没有看你保护其他人。”

    齐宁叹道:“那还不只是因为她和你关在一起,一起被救出,所以顺便吗,哎哟,姐姐轻一些......!”

    “我问你,如果只是她被关起来,你要不要派人救她?”顾清菡脸上没了笑意:“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齐宁心想顾清菡今日既然突然问这几句话,那明显是对自己和田夫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他和田夫人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但这事儿毕竟不好对外宣扬,田夫人当然也不可能对别人提及。

    但顾清菡这样说,齐宁隐隐感觉到顾清菡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

    他脑中付出田夫人的样子,忽然间确实觉得有些对不住那美妇人,轻叹道:“她是受我牵累,如果.....真的只是她被抓,我也是要想办法救她出来。”

    顾清菡收回手,轻叹道:“你这人终究还是念着情分。”

    “姐姐,你.....为何会这样问?”齐宁试探道。

    顾清菡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我是傻子吗?男女之间一旦有了事儿,那眼神儿就不一样。我们从京城离开的时候,虽然她没和你说几句话,可是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抬手撩开腮边一缕青丝,轻叹道:“她也是个不容易的女人,丈夫被害,独自撑着偌大一个家业,能有今天实属不易。”唇边泛起一抹动人浅笑:“这几日她和我住在这里,朝夕相处,为人也算是知书达理,我故意在她面前经常提及你,每次听到你,她神色就不自然,若你只是让她帮你做些买卖,就绝不会是那般反应。”

    齐宁心想顾清菡聪慧过人,察言观色洞悉人心,她若真的有心去查探田夫人的心思,自然很容易就能看出田夫人的心思。

    “你也别隐瞒我,她都和我说了。”顾清菡叹道:“她日夜担心你,神思恍惚,要从她口里探出真相,并不困难。”

    齐宁苦笑道:“她都和你说了?这.....哎,我......当时我们在东海,经常在一起,所以.....一不小心就......1”

    顾清菡柳眉竖起,冷笑道:“好啊,原来你们......你们真的有事,怪不得.......!”

    齐宁魂飞魄散,这才明白顾清菡竟然是在试探自己,自己一时糊涂,竟然被顾清菡诈了出来,欲哭无泪,心想田夫人便是再糊涂,也不可能被顾清菡一试探,便将二人在东海共效鱼水的事儿说出来,自己还真以为田夫人经不住顾清菡的试探,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顿时心中忐忑,不知道顾清菡接下来会怎样招呼自己。

第一四一二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齐宁就算脸皮厚,但这时候老脸还是有些发烫。

    顾清菡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再说话,四下里静幽幽一片,方才被顾清菡美好娇躯惹得热血上涌的感觉此时凉下来,齐宁就宛若做了亏心事一般,一时也不知道开腔说什么,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片刻之后,顾清菡始终是背对着齐宁坐着,从她背后瞧过去,轮廓优美,挺直的背脊往下便开始收缩,形成纤细的腰肢,随即向两边扩展,变成了浑圆饱满的形状,因为是坐在椅子上,裙子被绷紧,异常美好。

    齐宁凑近过去,轻声道:“生气了?”

    “别和我说话。”顾清菡没好气道。

    齐宁苦笑道:“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就放过我这一遭。”

    顾清菡冷笑道:“我哪里敢让你道歉,你是王爷,身份尊贵,三妻四妾也是稀松平常。”

    齐宁更是尴尬,他也明白,达官贵人三妻四妾确实是稀松平常,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像顾清菡这样的女人,不可能对这种事情十分大度,自己和田夫人有了私情,顾清菡试探出来,自然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齐宁苦着脸,顾清菡见他小半天没说话,终于转过身来,俏脸带着恼色,问道:“那你以后是否还要和她纠缠在一起?”

    齐宁一怔,他此时只要给一个否定的回答,似乎就可以渡过难关,可是想到自己对田雪蓉也有过承诺,如果从今以后和田雪蓉断绝往来,再也不管她,那实在是有些薄情寡义,齐宁是万万做不出来,沉默了片刻,才道:“她如今是母女相依为命,我知道她心中一直将我当做可以依靠的大树,如果就此放任不管,我实在是做不到。以后如果她真的遇到了麻烦,我依然还是会出面维护她。”

    顾清菡凝视着齐宁的眼睛,见齐宁一脸肃然,神色坚定,轻叹一声,道:“她若是知道你这样顾着她,心里一定会很高兴。”伸出手来,却是握住齐宁的手,柔声道:“以后她若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你定要出手相助,我也不拦着你和她交往,只是这事儿也不要被别人知道,以免损了她的清誉。”

    齐宁一怔,万想不到顾清菡竟是这样的反应,诧异道:“姐姐,你.....!”

    “你若是为了讨好我,一口答应再不和她有瓜葛,反倒是个薄情寡义之人。”顾清菡唇边带着一丝轻笑:“你这样回答,也算是有情有义的人。这些日子在这边,一直是她在照顾我,体贴周到,其实我瞧出你们之间必有蹊跷,所以从她口里知道了你们的事情。她在东海被人绑架,是你孤身前往救她出来,一个女人所求的,无非是有人能在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护着她,你那样做了,她心里又怎能舍得下你?”

    齐宁苦笑道:“原来果真是她和你说的。”顿时感到奇怪,心想田夫人是个谨慎的人,绝不至于轻易将此等隐秘之事和盘托出,只觉得其中大有蹊跷,问道:“她为何要对你如此坦白?”

    顾清菡云淡风轻,道:“我问她,她自然老实回答。”

    “不对,不对!”齐宁意识到什么,忽然笑道:“我知道了,哈哈哈.....原来如此!”

    顾清菡俏脸一红,嗔道:“你知道什么?”眼神闪烁,一时间却是不敢看齐宁。

    齐宁见状,愈发感觉自己的判断没错,凑近过去,低声道:“是不是你也被她发现了?”

    他心里非常清楚,顾清菡和田雪蓉都是洞悉人心的美妇人,不似青涩少女那般懵懂无知,特别是在男女情事上,这个年纪的女人最具有敏锐的观察力,顾清菡和田雪蓉在这边相处多时,顾清菡发现了田雪蓉的秘密,那么田雪蓉自然也是看出了顾清菡的心思。

    如果田雪蓉没有发现其中端倪,自然只会将顾清菡当成齐家三夫人,那是齐宁的长辈,田雪蓉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无可能将自己与齐宁的私情告知顾清菡,她既然坦白告知,只能说明这两位美妇人都是洞悉了对方的心思。

    想想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齐宁在京中平叛,无论是田雪蓉还是顾清菡,都知道齐宁与萧绍宗相比,那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京城一别,未必再有相见之日。

    如此情势下,这两位美妇人自是精神惶惶,日夜担忧,互相之间瞧出对方的情绪,随即互相试探,自然有极大的可能探出对方的心思。

    顾清菡被齐宁一问,俏美的脸上泛着红晕,咬了一下嘴唇,也不说话,齐宁却已经抱住她,笑道:“我对你说了实话,你说过也要如实相告,好姐姐,咱们可不许耍赖皮!”

    顾清菡被他有力的臂膀一抱住,浑身便没了气力,感觉身上发烫,全身软绵绵的,只能道:“我也是.....也是不小心......!”

    “不小心?”

    “我那天受了些凉,有些发烧,她在我边上照顾,一晚上都没睡。”顾清菡红着脸道:“那天晚上我......我胡乱说了些梦话......!”

    “梦话?”齐宁好奇道:“什么梦话?”

    “我不说了!”顾清菡显出小儿女羞赧之色,一扭腰,侧身对着齐宁,她羞赧中带着风情,齐宁一只手搂着她腰肢,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哈,嘿嘿笑道:“你要不说,我可要挠你痒痒!”

    顾清菡最是怕痒,齐宁只这一说,她就似乎全身上下痒痒的,急忙抓住齐宁那只欲待挠痒的手,急道:“别.....别,我说就是。”轻叹一声,道:“我睡梦中担心再也见不着你,便说......便胡言乱语,说......说只要你活着,我.....我便嫁给你......!”

    齐宁一怔,脑中浮现当时的场景,田雪蓉在旁照料顾清菡,忽然听到顾清菡在睡梦中说出这样的话,田雪蓉的表情一定是十分精彩。

    后面的事情,顾清菡便是不说,齐宁也能猜想出大概。

    田雪蓉知道了顾清菡的隐秘,此后定然是反应不对,顾清菡何其精明,当然也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两个女人此后定然是一番互相试探,最终互相都探出了对方的**。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觉得齐宁在京城之乱中凶多吉少,一旦齐宁真的遭遇意外,那么两人就只能远避灾祸,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一旦到悲伤动情处,互相之间就会自然亲近起来,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也就互相泄露了出来。

    顾清菡挣脱齐宁的怀抱,站起身来,瞅了瞅窗外,却是伸了个懒腰,道:“我有些倦了,你自己照顾自己,我要歇一会子。”她这伸懒腰的姿势异常诱人,胸挺臀翘,将她曲线起伏的曼妙轮廓展现出来,随即走到床边,见齐宁起身,顾清菡立时道:“你自己老实一些,这地上是木板,你要睡就睡在地上。”却是合衣躺在了床上。

    齐宁凑过去,也伸了个懒腰,道:“这阵子太过疲累,姐姐理解一些,往里面去一去,给我腾点地方出来。”

    “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顾清菡一副慵懒的模样,只是随意两个动作,但那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已经闭上了眼睛。

    齐宁看到这美妇人娇媚模样,心里却是痒痒的,但却是侧着身子,占了床铺边缘一点点地方,看上去也是可怜兮兮,顾清菡瞥了一眼,心中好笑,不动声色间,已经往里面挪了挪,给齐宁腾出了一些地方,她一动作,齐宁立刻就察觉到,马上转过身,侧身向里,见到顾清菡让出地方,心下欢喜,却是往里面凑了凑,顾清菡双手贴在胸脯上,闭着眼睛,声音平静:“我真的倦了,莫要吵我!”

    她看似平静,但齐宁却早已经听到这美娇娘呼吸味有些急促,只是竭力在控制而已,心中晓得顾清菡假装镇定,但心里却一定异常紧张。

    齐宁也不着急,手臂支着脑袋,静静看着顾清菡。

    不得不说,顾清菡确实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五官精致,组合在一起娇美中带着妩媚,肌肤光滑细腻,灯火下泛着一层淡淡的晕红光泽。

    “你瞧什么?”顾清菡依然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齐宁叹道:“我只是好奇,你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为何上天会待你这样好,让你生的这样美?”

    “油嘴滑舌。”顾清菡道:“你若不睡,出去转一圈。”

    “我不吵你,就这样看着你。”齐宁道:“你睡你的就是!”

    顾清菡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又怎能睡得着?你.....你还是下去吧。”

    齐宁摇头道:“我不出声,你闭着眼睛也瞧不见我看着你,佛家有云,心不动,万物皆不动!”

    “又是胡说八道,你看过几本佛经,在这里信口开河。”顾清菡道:“你要真喜欢佛经,出家当了和尚去!”

    齐宁笑道:“那可不成,我若当了和尚,那你怎么办?”

    齐宁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其实已经知道,顾清菡现在正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撩人手段,既不主动,也不被动,云淡风轻,说话也是淡定自若,在这夜深人静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般模样,却反而是更让人心神荡漾。

第一四一三章 夜月幽幽

    夜色幽幽,齐宁一直用手臂支着脑袋瞧着顾清菡那艳丽的面庞,目光盯在顾清菡的嘴唇上,忽然发现平日里虽然看到顾清菡艳丽的容貌就会心跳,但却还真没有仔细观察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颇为丰厚,不需点朱,唇瓣自红,饱满的嘴唇看上去异常的性感诱人。

    齐宁心下一动,不自禁凑过去,便要贴上那丰润的唇瓣,顾清菡虽然闭着眼睛,却似乎对齐宁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齐宁刚贴过去,顾清菡故意一个转身,侧身向里,亮给了齐宁一个美好的背影,齐宁心下好笑,不过从后面看着顾清菡的躺姿,却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这柔软美好的躯体,宛若一条美人蛇般,曲线起伏,齐宁喉咙一动,伸手从后面环抱住了顾清菡的腰肢,身体贴过去,顿时便感觉起伏曲线的美好。

    顾清菡身体确实一绷,蜷缩起来,齐宁闻着顾清菡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清香,环抱住她腰肢的手缓缓向上开始攀登,还没到胸脯处,却已经被顾清菡抓住,只听到顾清菡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还是怕!”

    “怕什么?”

    “我总觉得......这样不好。”顾清菡声音微抖:“要不......你再等一等,等我些日子,让我适应一下......!”

    “好姐姐,已经给了你太长太长的时间。”齐宁虽然被顾清寒握住手,却还是倔强地向上移动,在顾清菡身体一震紧绷颤抖时,那只手终于攀上一处极为饱满柔软之处,那种感觉几乎让齐宁魂魄都飞出去:“你害怕什么?怕我么?”

    “我就是......就是觉得不好。”顾清菡的声音再不似方才那般从容淡定,甚至显得有些柔弱:“宁儿,我.....我还是过不了我心里这一关,总是.....总是觉得不该这样的.....!”

    齐宁心知时间还长,自己需要循序渐进,不用太着急,以免刺激到这美娇娘,所以那只手只是贴在那里,并不轻易动弹,低声道:“三娘已经不在了,你是清涵姐姐,以后不许叫我宁儿。”

    “不叫你宁儿,那.....那叫你什么?”

    齐宁想了一下,贴近顾清菡耳边道:“叫我.....小哥哥?”

    顾清涵臊道:“胡说,你.....你什么时候做了小哥哥?”随即“啊”惊呼一声,却是齐宁手上用了气力,她浑身触电般,齐宁恶趣味道:“那你叫不叫?”

    “不叫!”顾清菡如蛇般扭动身体:“就不叫,打死也不叫......啊......!”她脸上如同充血般潮红起来,抓紧齐宁那只无法无天的手,乞求道:“不要乱.....乱来,我.....好,我......我叫.....小.....小哥哥.....!”

    只是这一声称呼,已经让她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知道齐宁有时候无赖至极,却想不到还在这称呼上下功夫,心知这恐怕只是开始,回头也不知道这小混蛋还有什么法子挑逗自己。

    “你心里害怕,我有个法子,保管你不怕。”齐宁贴在顾清菡耳边:“这个法子一定可以。”

    顾清菡好奇道:“什么法子?”

    “将眼睛捂上,就什么都不怕了。”齐宁一本正经道。

    顾清菡好笑道:“你又在胡说,捂住眼睛,那.....那又有什么用?”

    “不信咱们试一试。”齐宁道:“你无非是害怕我,捂上眼睛,那就看不见,待会儿等你适应了,不再害怕了,再揭开就是。”

    顾清菡犹豫一下,才道:“用什么捂眼睛?”

    齐宁忙道:“我有腰带......!”

    顾清菡啐道:“才不用你的腰带,脏得很。”叹了口气,却是坐起身来,扭头看了齐宁一眼,灯火之下,她云鬓微有些散乱,脸上潮红,看上去当真是妩媚到极点,咬了一下丰润的嘴唇,道:“别过脸去。”

    齐宁心想待会儿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我都要看个够,倒也不急在一时。

    他装模作样转过身,顾清菡这才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明知道这种法子只是齐宁说的鬼话,却鬼使神差地配合齐宁,将腰带递给了齐宁,也不说话,齐宁接过腰带,这才转身,跪在顾清菡身后,一本正经道:“你放心,我说有用就有用,绝不骗你。”将那腰带小心翼翼蒙在了顾清菡的眼睛上,从后面系紧,这才轻声问道:“现在还怕不怕?”

    顾清菡道:“害怕,你.....你这没用.....!”还没说完,却感觉双肩一紧,惊呼一声,齐宁已经抱住她压了上去。

    窗外幽月宁静,照在竹林中,一切美好而恬静。

    这一夜木屋之中的美景自不必多言,直等到次日艳阳高照,齐宁才醒转过来。

    昨夜春风数度,齐宁经验老道,顾清菡也不是懵懂少女,一开始还放不开手脚,到得后来,情到深处,难免顺着齐宁的意思尽力配合,除了齐宁两个让顾清菡羞臊无比的要求被坚持拒绝,其他一切却都是依着齐宁的意思。

    齐宁与田夫人有过鱼水之欢,深知美少妇的好处,那便是一个眼神,对方就能领会意思。

    昨夜虽然使出浑身力气,但他内力深厚,不知疲惫,直到顾清菡再三哀求,这才作罢。

    顾清菡久旷多年,一朝雨露,满是幸福,只是实在吃不住齐宁的龙精虎猛,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哀求齐宁放过了自己,她浑身的骨头似乎散了架一般,不再想动弹一下,疲惫至极,等齐宁醒转过来,她还在睡梦之中。

    齐宁见她雪白的身子贴在自己怀中,虽然是在睡梦中,但那美好的嘴角边还带着一抹笑意,看着这娇媚的美娇娘,夙愿得偿,浑身上下一阵通泰,只是越看你漂亮的脸蛋,昨晚那些美好的画面在脑中再次浮现,忍不住蠢蠢欲动,身体动了动,却是惊醒顾清菡,睡眼朦胧睁开眼睛,立时便看到齐宁一双充满火热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睛就像看到小白兔的大灰狼一般,顾清菡立时感觉到什么,有些害怕,急忙拉开距离,扯过被子裹住自己,楚楚可怜道:“那边屋里有吃的,你.....你自己去热热吃一些,我.....我现在不想起来。”

    齐宁笑的不怀好意:“我是饿了,可是不想吃东西,只想......!”凑近过去,顾清菡抬起手臂推住齐宁的胸膛,故意竖起秀眉道:“你再乱来,我.....!”

    “你怎样?”齐宁道:“昨儿晚上是谁说让我吃了她?还说让我吃个够,问我好不好吃,你.....!”

    顾清菡面红耳赤,将被子扯上去掩住面孔,道:“我没说,我没说,你胡编乱造......!”

    齐宁却是掀起被子边缘,直接钻了进去,道:“你忘记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你都说了些什么......!”被子如同波浪般起伏起来,传来顾清菡有气无力的声音。

    接下来几日,齐宁和顾清菡就在这竹林之中,并不出去一步,短短几日,却让齐宁感觉是最美好的时光。

    木屋这边准备了食材,顾清菡其实并没有下厨做过饭,避祸的那几日,都是田夫人下厨。

    不过与齐宁在一起的这几天,顾清菡却是难得下厨,齐宁也知道她不擅长烹饪,在旁一起帮手,即使是这种时候,那也满是柔情蜜意。

    顾清菡嫁到齐家不久,就孀居独身,即使此前也是聚少离多,在一起加起来也没有几天,而且深宅大院,有的是规矩,说是相敬如宾,实际上却是束手束脚,又何曾享受到这般与自己心爱之人自由自在。

    开头两日是齐宁调笑她,到后来却反过来是顾清菡调笑齐宁。

    顾清菡本就聪慧得紧,风情万种,而且明白如何让齐宁抓心挠肝,欲拒还迎的手段几次让齐宁最终以强横的手段解决。

    月色幽幽,齐宁右手环着顾清菡腰肢,坐在屋前,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

    “小混蛋,咱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你也该回去了。”顾清菡虽然心里希望这样的时光越多越好,却也知道齐宁如今身为国之重臣,长时间不回京,定会引起骚动,柔声道:“这几天我很开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齐宁听到顾清菡语气中充满了不舍,皱起眉头,犹豫一下,才道:“我在京中先准备一处宅院,你回头就住在那边.....!”

    “不成。”顾清菡摇头道:“既然做了,就要万无一失。”扭头看着齐宁,俏丽的脸上一片柔情:“我和田夫人已经商议好了,她准备在东海那边设立贸易行,我准备去东海,在贸易行帮着料理,两年过后,再以别的身份回京和你相聚。”

    “两年?”齐宁叹道:“时间太久了。”

    “比起以后的日子,两年时光并不算久。”顾清菡微笑道:“而且我自出生之后,一直都是待在深宅大院,没有真正地看看这个世间。东海那边有浩瀚的大海,我想过去看看是什么样子,顾清菡既然不在了,我就要换一种活法。”握住齐宁的手,柔声道:“你自己在京城好好的,不要担心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抬手捂嘴轻笑道:“我就等着和我的小哥哥再聚的日子。”眼波如水,媚态横生。

第一四一四章 市井流言

    齐宁在木屋和顾清菡享受着二人世界的时候,隆泰皇帝却在宫内大发雷霆。

    虽然萧绍宗的叛乱给了朝廷极大的震动,但隆泰却没有在随后的掀起太大的风浪,无非是因为前线战事正紧,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平和的态度稳定住京城的局面,将精力重新放到前线的战事上。

    黄昏时分,兵部尚书卢霄匆匆入宫求见,带来了一道从前线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的快报。

    卢霄低着头,脸色也很是难看,皇帝看过卢霄呈上来的急报,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岳环山不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吗?为何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卢霄终于道:“圣上,岳环山之前送的几道折子里,显示前线的局势对我们很是有利。汉军那边粮草肯定是出现了问题,一直在收缩战线,钟离傲的主力拒收在郑郡一线,那是通往洛阳的必经之道,所以要进军洛阳,势必要拿下郑郡,只是郑郡防御坚固,极难攻克,而且与左右两郡形成品形防御,岳环山在折子里说过,钟离傲选择后撤到郑郡一线布防,本就是心存狡诈,如果我军全力攻打郑郡,位于侧翼的两郡兵马很可能就会对我军形成包抄之势。”

    隆泰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先断其翼?”

    “圣上英明。”卢霄拱手道:“岳环山的心思,正是先折断钟离傲的两翼,再集中兵力攻打郑郡。位于郑郡西南面的成伊郡兵力较弱,而且成伊的定合城比较薄弱,容易攻克,所以岳环山这才派了肖平志领兵攻打成伊。”

    “肖平志五千人马,竟然全军覆没.......!”隆泰脸色发青:“五千将士,如此轻易便断送了......!”

    “岳环山事先已经派人前往定合城打过情报,那城中只有两千守军。”卢霄道:“肖平志善打硬仗,那五千兵马也都是骁勇的精兵,而且肖平志立下了军令状......!”

    “军令状有什么用?”隆泰将急报丢在桌子上,怒道:“他已经战死,军令状就是一张废纸。岳环山事先不知那条河有问题?”

    卢霄道:“白树河素来河水极浅,骑马都可以渡河,岳环山也存了小心,派人打听过,那白树河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干涸,水位逐年降低,沿河许多田地都因为缺少河水灌溉,收成一年不如一年。”神色凝重,道:“可是岳环山没有想到白树河是白洋湖的支流,肖平志过了白树河,兵临城下,钟离傲就立刻派人封住白洋湖其他的出口,毁掉了白洋湖的堤坝,所以白树河一夜之间河水猛涨。”

    隆泰有些颓然,脸色依然是难看至极。

    “岳环山得知白树河水位上涨,就知道大事不妙,派兵前往增援。”卢霄肃然道:“钟离傲暗中调兵绕到了成伊郡,数倍于肖平志,肖平志遭遇伏兵,只能回撤,却被白树河挡住了归路,当时根本来不及造船渡河......!”

    隆泰恼道:“数千将士全军覆没,朕不但痛惜那些将士,最紧要的是这一战大大挫伤了我军的士气。”

    “圣上,归根结底,还是岳环山对北方的地形了解不深。”卢霄道:“我军步步紧逼,可越是深入汉国境内,对我军越是不利,反倒是对汉军越为有利。钟离傲对汉国地了若指掌,夫兵者,天时地利人和,钟离傲占据天时地利,善于利用北方的地利之便。”叹道:“恕臣直言,这也不能全都怪岳环山,朝廷这边至今也没有北方的详细地图,岳环山手中的战图不全,这才被汉国人占了便宜。”

    齐宁起身来,背负双手,徘徊着,忽然问道:“朕传召义恒王,为何没见他过来?”

    “圣上,听说义恒王这几日出京去办一些私事。”卢霄道:“只怕还没有回京。”

    隆泰恼道:“朕有事找他,他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派人赶紧给朕将他找回来。”又道:“是了,岳环山那边,令他不得冒进,钟离傲不是泛泛之辈,莫要再中了他的圈套。”

    “臣领旨。”卢霄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神色却更加凝重。

    隆泰看出卢霄似乎有话要说,道:“卢爱卿,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圣上,你提到义恒王,臣忽然想起来,这两天,京城.......京城的市井之间,有一些谣言。”卢霄小心翼翼道。

    “谣言?”隆泰问道:“什么谣言?关于义恒王的?”

    卢霄道:“正是。市井流传,义恒王......并不是......并不是齐家的血脉!”

    隆泰身体一震,变了颜色:“是谁在散布谣言?”

    “谣言的出处,很难查知。”卢霄道:“不知是何人在京城一些地方张贴关于义恒王谣言的布告,虽然京都府的人迅速将那些布告撕毁,但流言还是传了出去。听说铁铮已经调查此事,而且严禁百姓以讹传讹,不过......还是有些人私下里胡言乱语......!”

    隆泰眼角抽动,喃喃道:“萧绍宗,你死了也不让人安宁。”

    卢霄听得清楚,狐疑道:“圣上,您是说,这些流言来自萧绍宗?”

    隆泰摆摆手,道:“这等诽谤朝廷栋梁的流言,当真是胆大包天,传旨下去,此等流言必须立刻杜绝,谁要是再肆意诽谤,立刻......!”说到这里,却是顿了下来,若有所思。

    卢霄轻声道:“圣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市井有这等流言,自当要严加查处,可是若大动干戈,反倒让人觉得这些谣言未必是假,不予理会,过上一阵子也就无人再说了。”

    隆泰微一沉吟,忽然问道:“卢爱卿,这些谣言,当真会有人觉得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卢霄道:“只是有些人愚笨驽钝,听风就是雨,圣上也不必太过在意。”

    隆泰沉默片刻,终是道:“你先退下吧。”

    卢霄退下之后,没过多久,皇后就带着一名宫女进了御书房,见到皇后,隆泰本来凝重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容,迎了过去,扶住皇后道:“让你好好歇息,莫要走动,真要有什么事情找朕,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何必亲自过来?”身手轻抚皇后的腹部,低声道:“可莫让他太过辛苦。”

    皇后嗔道:“皇上知道臣妾有了身孕,就只开始关心他,臣妾可不依。”

    萧绍宗叛乱被平定之后,宫内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皇后自然也早就被从司马府迎回宫中,回宫之后,让隆泰欢喜无比的一件大事,却是皇后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这对隆泰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叛乱刚过不久,隆泰并无将此等大喜之事对外宣扬,即使是宫内,知道此事的人也并不多。

    隆泰扶着皇后坐下,皇后这才道:“皇上这几天休息的很少,国事虽然重要,却也要注意身子。臣妾让人准备了一些补气的参汤,皇上多少喝一些。”召唤宫女将参汤送过来,亲自给隆泰倒了一碗,隆泰接过汤碗,也不用勺子,喝了几口,看见皇帝如此,皇后却是侧过脸去,眼圈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隆泰见状,忙将汤碗递给宫女,握住皇后的手,柔声道:“怎么了?皇后......怎么流泪了?”

    “没有。”皇后勉强笑道:“臣妾.....臣妾只是觉得皇上对我好,所以......1”

    隆泰拿过皇后手中的锦帕,帮着她轻轻擦拭泪珠,柔声道:“你是朕的皇后,朕自然要对你好。”

    “可是......皇上对臣妾却无提防之心。”皇后轻叹道:“皇上,臣妾是齐国公主,大齐被楚国攻灭,皇兄.....皇兄也被软禁在京城,难道.....难道皇上就从没有怀疑过臣妾会对你不忠?”

    隆泰微笑道:“你进入楚国之前,是齐国的公主,可是在你踏足楚国之后,就是我大楚的皇后。”抚着皇后的腹部,眼睛泛着光芒:“如果你生出皇子,那他就是我大楚的太子,是日后大楚的皇帝,朕只知道你是我的皇后,既然如此,我又怎会怀疑自己的皇后?”

    皇后展颜一笑,从宫女手里接过汤碗,又拿过汤勺,道:“那我伺候皇上喝汤。”

    隆泰喝了小半碗,这才道:“皇后早些回去,朕忙完了,立刻过去。”

    皇后微点螓首,欲言又止,隆泰察言观色,看在眼里,轻声道:“皇后是否还在担心长乐侯?”

    皇后苦笑道:“臣妾听说申屠罗已经自尽,只担心......!”

    “朕已经让人给他准备侯府,虽然不能让他离京,但荣华富贵还是少不了他的,皇后莫要担心。”隆泰道:“朕也命人好好安葬申屠罗,他是齐国的大都督,身为军人,落得这般地步,以他的性情,最终做出这个选择并不奇怪。”

    皇后心知有些事情已成定局,也无法改变,轻嗯一声,想到一事,问道:“皇上可知道,外面流言,义恒王并不是齐家的血脉!”

    隆泰皱起眉:“宫里也开始有流言?”

第一四一五章 血脉

    齐宁领着顾清菡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按照顾清菡原来的打算,是要在田夫人的安排下,前往东海,尔后在东海暂时定居下来,她事先已经与田夫人商议好了一切,本是要在京城附近等候田夫人的安排,并不进京,可是齐宁自然不愿意让顾清菡孤身留在城外。

    顾清菡入京,只担心被人发现,好在齐宁却有千面狐钟琊赠送的几张面具,这面具做工特殊,绝非江湖上寻常的面具所能相比,而且根据使用者脸型的不同,可以任意变化。

    所以齐宁回京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自然也不会让人起疑心。

    已是黄昏时分,齐宁在途中本打算到了京城时候,将顾清菡安排在一处客栈,然后亲自去向田夫人通知,但顾清菡对京城六坊斋的鱼面情有独钟,这鱼面在京城是有名的小吃,顾清菡道也让人从外面买回府中食用过,味道确实不错,但从六坊斋买回府里,味道多少减了一些,顾清菡平日又不能轻易出府,所以她一直希望能亲自到六坊斋尝一尝刚出锅的鱼面。

    顾清菡临别在即,莫说只是吃一碗面,就算是更难的事情,齐宁当然也会竭力为她办到。

    齐宁回京的时候,也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衣衫,本就是担心自己太显眼,被人看到。

    六坊斋其实距离田宅并不算太远,隔了三四条街,吃过六坊斋的鱼面,安顿好顾清菡,便可直接去往田宅。

    黄昏的时候,六坊斋已经客人不少,六坊斋上下两层楼,有各种点心,齐宁本是想要单独的包间,但这种老字号的小吃店,还真不将就单独包房,上下两层各有七八张桌子,敞开了坐,若是人多了,平时许多人也不介意拼桌。

    位置好的几张桌子已经坐了人,齐宁只能和顾清菡在角落处的一张桌子坐下,两碗热腾腾的鱼面送上来,齐宁看到顾清菡漂亮的眼眸子显出喜悦光芒,心中却也是欢喜,暗想侯门深似海,虽然顾清菡当初在齐家府里地位不低,但日夜操劳,未必开心,至少以前在府里很难得看到顾清菡眼中会闪现如此喜悦的光芒,而一碗普通的鱼面,却能让这美娇娘欢喜不已。

    鱼面的味道不错,齐宁点的几个小菜也各有特色。

    这种市井生活,反而特别的真实,让人真正感觉到生活的魅力。

    吃面的时候,顾清菡见齐宁一直盯着自己,不由瞪了一下,桌下的脚轻踩了齐宁脚面,随即向边上努了努嘴,齐宁立时明白顾清菡的意思。

    顾清菡现在是普通中年人的打扮,吃面的时候,若是一个男人盯着另一个男人一直看,如果被别人瞧见,难免会觉得奇怪。

    齐宁收回视线,向边上瞧了一眼,旁边那一桌却是坐了三四个人,并没有注意这边,一个个身体往前凑,正在低声议论,齐宁方才没有注意这几人,自然不去理会他们到底说什么,此时却听到一名长着八字胡的汉子道:“有句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既然这事儿在京城到处传言,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周老三,你说这事儿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边上一个瘦猴般的男子道:“那义恒王如今也已经快二十了,为何这近二十年都没有风言,这次却到处传言。”

    齐宁想不到这几人竟然是在议论自己,皱起眉头,顾清菡见到齐宁脸色变化,不禁也注意这边。

    “王猴子,你才进京几年?”那周老三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你老子娘七八年前才进京,我爷爷那一代可就在京里讨生活,这京城大街小巷没我不熟的,那些成年旧事也都在这里.....1”说完,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另一人笑道:“这话倒是不假,周三哥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京里发生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只要问三哥,一问一个准,没有不知道的。”又道:“三哥,你说那义恒王当真不是齐家的种?”

    这话一出口,齐宁更是变色,但却扭头掩饰住,顾清菡也是花容失色,看着齐宁。

    “咱们手里没有真凭实据,可不能胡说。”周老三低声道:“不过当年这位义恒王出生的时候,齐家可是发生怪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据我所知,义恒王的母亲在生下义恒王之后,就传言她母亲因为难产而死,虽然保住了孩子,但大人却走了。”

    问话那人点头道:“这事儿我也听我爹当年说起过,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也不知道。”

    “若说是难产过世,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周老三道:“天底下每年因为难产过世的女人多了去,可古怪就古怪在那位夫人生产前后发生的事儿。”

    “发生了什么?”王猴子急问道。

    周老三四下里扫了一圈,见到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京里有些老人都知道,那位夫人生产之前,从大光明寺来了一些和尚,那些和尚在锦衣候府待了好几天,等他们离开之后,很快就传出那位夫人难产过世的消息,可是却并不见齐家发丧。”

    “不错。”问话那人道:“这事儿我也听说过。他府里的下人传出齐夫人怀有身孕,后来大伙儿经常打听,临盆在即的时候,大家从他们府里下人的口中都知道了大概日子。可是古怪的是,快要临盆,大伙儿再打听时,府里的下人却都绝口不提,后来有人瞧见一些和尚进了府里,知道那是大光明寺的高僧,那几天正好是生产的日子,过了几天,和上门就走了,隔些日子,就听说齐夫人难产过世。”

    周老三点头道:“锦衣齐家是大楚的功臣,为我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齐夫人过世,大伙儿等着出丧的时候,都送她一程,可是却一直没见到齐家办丧事,大家心里都是奇怪,但毕竟是齐家的事儿,大家不知内情,也不便多说。后来再问他们府里的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下人一听提及齐夫人,就充耳不闻,问的急了,那都是要动手打人的。”

    王猴子道:“这可就古怪了。”摸着下巴道:“这和尚登门,无非是要做法会,超度亡灵。可是照你们所说,齐夫人还没生产,和尚就上了门,那他们跑到侯府是做什么?总不成他们未卜先知,知道齐夫人一定会死,所以提前去做超度?”

    “侯门深似海,到底发生什么事儿,谁能知道?”周老三道:“这隔了快二十年,突然有人说那位王爷不是齐家的种,这事儿就稀奇了,如果真的有人知道王爷不是齐家血脉,为何要等这么久才散布出来?”

    王猴子道:“我瞧是有人故意要与王爷为难。你们想啊,我们大楚开国至今,还没有异姓封王的先例,齐家那位听说不到二十岁,竟然就被异姓封王,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朝中难免会有人心存嫉恨,所以才造谣生事。”

    “要不是王爷保住了皇上,这大楚的江山稳不稳还两说。”周老三更是压低声音:“以他的功劳,封王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要不是当初齐夫人生产前后发生的那些怪事,谁也不相信这些流言。但问题就在当年那些事情太古怪,大伙儿虽然都不敢说,但那个时候,事儿可是在京城大街小巷到处流传,十几年过去,如果没人提倒也罢了,可是一提起来,当年的事情大家也还记得,如今这些传言流散开,大伙儿一想起当年的事情,即使不完全相信,但这中间总会是有古怪的。”

    王猴子笑道:“不过是吃饭没事干,说来逗乐子而已。我就不信这是真的。当年发生的事情,咱们这些屁民百姓不知道,可是齐家的人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齐家对内情了若指掌,如果那位王爷真不是齐家的种,齐家怎可能将他抚养长大?你们莫忘记,他还承袭了锦衣候的爵位,锦衣齐家便是再糊涂,也不可能让一个外人承袭他们的爵位。”

    “王猴子这话说的有道理。”另一人道:“这就是紧要处,王爷是不是齐家的血脉,外人不知,齐家知道,齐家绝不可能让外人得了爵位去。”

    几人说的津津有味,忽听得边上传来一声冷哼,这一声冷哼顿时将三人惊住,左右看了看,也无人注意这边,但那周老三却还是干笑两声,道:“来,吃东西,吃东西,猴子,今儿个你请客......!”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齐宁和顾清菡都是听的明白,自然没有心情继续吃面,结账出门后,齐宁一直默不作声,大街之上,顾清菡也不便多言,看看天色已经暗下来,齐宁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进屋之后,顾清菡将门拴上,看到齐宁已经走到床边,推窗呼吸外面的空气,轻步走过来,看了齐宁一眼,轻声道:“不过是些无聊的人胡言乱语,你莫放在心上。”

    齐宁沉默片刻,终于看向顾清菡,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确实不是齐家血脉!”

第一四一六章 坦承真相

    顾清菡蹙眉道:“你又胡言乱语,市井流言你就当真了?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污蔑你。”

    “流言从何而来,我很清楚。”齐宁肃然道:“萧绍宗临死之前,就告诉我说我并非齐家血脉,而且他还有证人。”

    顾清菡一怔,恼道:“叛贼的话,你还真去相信?他说的证人是谁,让他站出来理论。”

    “今日之流言,是萧绍宗安排人放出来的。”齐宁冷笑道:“他的目的,我也很清楚。我坏了他的好事,让他功亏一篑,所以他死后依然不让人安宁。他无非是想以此动摇我在楚国的威望,更为重要的是,他想以这样的手段,引起皇上对我的疑心。”

    “皇上的疑心?”

    “我忽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了。”齐宁走到桌边坐下:“我入宫向皇上谢恩,皇上虽然对我推心置腹,但.....我能感觉到皇上似乎......!”

    “似乎什么?”顾清菡见齐宁欲言又止,轻声问道。

    “似乎对我还是存有一丝疑虑。”齐宁叹道:“他似乎担心在未来会有些什么变故,而这样的变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顾清菡心知一位臣子如果被皇帝疑虑,这决不是什么好消息,担心道:“皇上对你起疑心?未来会发生什么?你为了护君保国,连性命都不要,难道这还不能让他相信?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会看到以后你会引起什么变故?”

    齐宁微一沉思,才道:“皇帝本不该对我起疑心的,他既然有这样的反应,我猜想定然是因为我身世的缘故。”

    “身世?”

    “皇上被萧绍宗控制的时候,一定从萧绍宗口中知道了一些什么。”齐宁叹道:“或许正是因为萧绍宗的话,让皇上心存疑虑。”

    顾清菡道:“萧绍宗会说些什么?”

    “自然是关于我身世的事情。”齐宁道:“可是按理来说,无论萧绍宗说什么,皇上本不该起疑心才是,因为.....满朝文武,只有皇上才真正知道我的身世。”

    顾清菡美眸顿时有些迷茫,显然是听胡涂了,在齐宁边上椅子坐下,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不是说萧绍宗知道你的身世,为何又说只有皇上知道你的身世?而且.....你是锦衣齐家的血脉,又有什么其他的身世?”

    齐宁沉默着,许久之后,才看着顾清菡的眼睛,道:“姐姐,我刚才说过,我确实不是齐家血脉i,你信不信?”

    “不是齐家血脉?”顾清菡抬手捂住脸颊,眼中充满了疑惑:“宁儿,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我真的听不明白。”

    “有件事情,我本不想对任何人说。”齐宁叹道:“又或者说,如果真的要告诉别人,我也只能告诉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接受。有几次我确实想要告诉你真相,因为我.....我并不想骗你......!”

    顾清菡深吸两口气,酥胸起伏,齐宁一番话,让她思路有些凌乱,冷静了一下,才道:“你不想骗我,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你骗了我什么?”

    “如果我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你还我会不会和我在一起?”齐宁凝视顾清菡眼睛问道:“如果我一无所有,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顾清菡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幽幽道:“这几天我们在一起,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你心中有我,我.....我很欢喜,虽然以前我知道我们不该在一起,可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想着和你不分开。”看着齐宁眼睛,轻声道:“其实我更希望你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如此就没有牵绊,我们反倒是能真正在一起。”

    齐宁心下感动,握住顾清菡的手,笑道:“我便知道你对我一片真心。”神情凝重起来,微一沉吟,才道:“我不是齐宁,只是假冒而已。”

    顾清菡一怔,随即笑道:“你又胡说什么,你不是齐宁,那谁是齐宁,我.......!”声音却慢慢静下来,因为她看到齐宁脸色异常的严峻,根本不像是在说玩笑话,声音颤抖起来:“你.....你说的是真的?你.....你是假冒的?”

    齐宁道:“你可还记得,当初锦衣世子被九天楼的人抓走,段沧海等人追赶,最后救回了世子?”

    顾清菡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疑惑道:“为何提起此事?”

    “我问你,被九天楼抓走之前,锦衣世子是什么样子?”齐宁叹道:“回来之后,又是什么样子?”

    顾清菡想了一下,娇躯一颤,惊道:“难道......!”

    “没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焕然一新。”齐宁道:“锦衣世子脑子不清楚,并非天生如此,而是自幼被人下毒,毒药伤了他的脑子,如果要恢复,不但要找到神医良药,而且还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顾清菡隐隐明白过来,颤声道:“你是说,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

    齐宁其实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附身的小貂儿和锦衣世子必然有着极深的渊源,要想弄太清楚背后的身世,小貂儿的身份终究是要浮出水面,当下不再隐瞒,将当初发生的那段匪夷所思的缓缓道来,顾清菡从头到尾越听越心惊,花容失色。

    “段沧海他们误以为我是锦衣世子,并不知道真正的锦衣世子已经被人杀害,我只是穿上了锦衣世子的衣衫而已。”齐宁完全可以理解顾清菡现在的心境:“我真正的身份,只是因为战乱而四处躲避的流浪儿,进京也只是为了找寻同伴。”

    顾清菡虽然戴着面具,可是那双眼睛充斥着震惊,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本来我是想借齐家的势力,帮我找到小蝶。”齐宁道:“可是万没有想到齐家的局面当时那般复杂,我甚至想过,一旦有什么麻烦,我就一走了之,此后几次遇到困境,我都生出这样的念头。”

    顾清菡终于缓过神来,叹道:“那你为何没有走?”

    “因为你。”齐宁道:“我担心我一走了之,你孤立无援,会受人欺负。我第一眼见到你,便心生爱慕,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你周全。因为有你,我就无法丢下齐家,如此.....才走到今日!”

    “你.....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顾清菡苦笑道:“你真的只是一名流浪儿?”

    “此事只有皇上知道。”齐宁道:“我刚才说过,在进京的途中,恰好碰到当时还是储君的皇上被人追杀,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到了京城,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可是他需要借助锦衣齐家的力量来对付朝敌i,所以只能保住我。”

    顾清菡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并无说话。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窗外的街道上已经行人稀少,已经是六月底,天气开始变得闷热起来,房间内的气氛似乎比闷热的天气还要沉闷,悄无声息。

    齐宁站起身,走到顾清菡身后,叹道:“是否觉得不可思议?你.....是否无法接受?”

    顾清菡终于转过身来,美眸看着齐宁,道:“无论你是谁,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两年来真正在意我牵挂我的是你,不是别人。”声音黯然:“只是.....世子被害,我心里难受,他.....他很可怜。”

    齐宁知道顾清菡的内心此刻不但充满了震惊,而且还因为锦衣世子的死而悲伤,过去抱住了顾清菡,柔声道:“这一直都是压在我心里的秘密,无法对外人诉说,今日说出来,觉得很轻松。”

    顾清菡想了一下,才道:“我们误以为你是世子,只因为你不但样貌一模一样,而且.....而且在你的肩头,有世子一模一样的痕迹。”

    “碧玉梅花簪。”齐宁放开顾清菡,牵手到桌边坐下:“这两年我发现锦衣世子的身世并不简单,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世子和我肩头的印记,其实都是烙印,你见到过,是否与梅花一般?”

    顾清菡点头道:“是。我.....我也早知道那是烙印,可是......实在想不出谁那么狠心,要在上面烙上印记。”疑惑道:“你既然是流浪儿,与锦衣齐家没有任何干系,怎么会与世子一般,在同一个位置有同一个烙印?还有,你说的碧玉梅花簪又是什么意思?”

    “柳素衣有一支碧玉梅花簪,有人见过,而且柳素衣亲口说过,那碧玉梅花簪是定情信物,是她喜欢的男人送给她的礼物。”齐宁肃然道:“我一直以为,那簪子就是齐大将军赠送,但现在却无法确定。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和世子肩头的烙印,应该是柳素衣亲手烙上,她为何会如此心狠,我不明白,但她既然在我们背上烙上这样的印记,只能证明我们的身世与那送她簪子的男人有关。”

    “你是说,你的烙印,也是柳素衣所烙?”顾清菡吃惊道:“难道是说.....?”

    齐宁微微颔首:“我无法确定,但一直怀疑,我是否也与世子一般,是柳素衣的亲生骨肉,当年柳素衣并不只是生下了一个孩子,而是......一对双胞胎!”

第一四一七章 那个人

    “双胞胎?”顾清涵吃惊道:“你是说,你......你还是齐家的血脉?”

    齐宁没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皇上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晓得我只是一个流浪儿,既是如此,无论发生什么,皇上都不应该对我有任何的忌惮。但他现在对我存有疑窦之心,只能说明他知道了我并非仅仅只是流浪儿。”

    顾清涵道:“如果你果真与世子是双胞胎,为何会流落在外?”

    锦衣齐家何等地位,那是帝国的栋梁世家,又怎可能让嫡系血脉流落在外,成为一个颠沛流离的流浪儿?

    “这就是我一直想弄明白的真相。”齐宁叹道:“如果我真的出自锦衣齐家,为何会流落在外?即使我的猜测是真,我真的出自锦衣齐家,而且皇上也知道了这个真相,那么他也不应该对我有什么疑窦。”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一个流浪儿,此事除了我和皇上,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萧绍宗更是不可能知道,所以他应该认定我就是已经过世的锦衣世子齐宁,他说我不是齐家血脉,真正的意思,应该是说那位锦衣世子不是齐家血脉,如果我与世子是双胞胎,也就说明我也同样不是齐家血脉。”

    这中间的脉络有些复杂,如果不是顾清涵素来条理清晰,很容易就会听糊涂。

    顾清涵心下也是骇然,道:“你们都不是齐家血脉,那......那怎么可能?”

    “本来是不可能。按照常理而言,如果我们不是齐家的血脉,齐家的人怎可能让世子存活在齐家?”齐宁缓缓道:“可是我将从前的那些事情梳理了一遍,有一件事情,实在十分反常,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件事情很可能证明世子不是齐家血脉的事实。”

    “什么事情?”

    “齐家老太婆下毒。”齐宁冷笑道:“你对此事应该很清楚,当年你还发现了在侯府出现过此等阴险之事。”

    顾清涵叹道:“不错,世子年幼的时候十分聪慧,但是太夫人却在他的饮食之中长期放有毒药,所以才让他脑子受了损害。”

    “世子是齐家的嫡长孙,所谓虎毒不食子,那老太婆对齐家的血脉传续十分在意,按理来说,世子既然是她的长孙,老侯爷和大将军常年在外,世子出生就没了母亲,身为祖母,自然应该更要疼爱孙儿。”齐宁道:“但她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没有好生照顾,甚至亲手给自己的孙儿下毒,你觉得这正常?”

    顾清涵微点螓首:“这确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我早先只是觉得其中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存在,却一直没能解开谜题。”齐宁叹道:“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便是老太婆打世子一出生,就知道世子不是齐家的血脉,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却又不能对世子痛下杀手,所以老太婆才会使出如此阴险的手段,让一个天资聪慧的孩子变成一个痴呆驽钝的傻瓜。”

    “太夫人知道真相?”

    “她知道。”齐宁哭笑道:“其实当初我第一次踏入锦衣侯府,那位太夫人很可能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并不是那位被他一直残害的锦衣世子。”

    顾清涵更是吃惊,失声道:“那时候我都没有瞧出来,他.......她又如何能瞧出来?”

    “我第一次到侯府,就遇上齐玉母子联手齐家三老太子意欲剥夺世子承袭侯爵的权利,姐姐自然是记得的。”齐宁叹道:“当时齐家上下,除你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支持齐玉。”

    顾清涵自然不会忘记那段往事,齐宁当时大闹灵堂,自然也是震惊四座。

    “一个傻子,绝无可能在那时候做出那样的反应。”齐宁道:“回府的第一天,就和从前判若两人,你们只以为是受了惊吓所以变了一个人,但老太婆却很清楚,世子是被毒药所伤,绝无可能在短短时间就脱胎换骨,所以她听说我大闹灵堂的事情,想必就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世子。”

    齐家太夫人在侯府中虽然曾是真正的主事人,但府中诸事都交给了顾清涵,很少在人前出现,显得颇为神秘,即使是顾清涵,对那位太夫人也不算是真正地了解,当年她受太夫人胁迫,对太夫人存有极深的恐惧之心。

    “她第一次见到我,摸到了我肩头的印记,我当时还在庆幸,以为是度过了一关,但事实上却根本没有瞒住她。”齐宁叹道:“她不是确定我是不是世子,而是确定我是不是另外一个人。”

    “你是说她当时就知道你是流落在外的另一个?”

    齐宁点头道:“我相信就是如此。她确定我不是世子,但摸到印记,却可以确定我是双胞胎之中的另外一个。”

    顾清涵道:“那她为何没有揭穿?”

    “道理很简单,因为当时我对她实在有很大的用处。”齐宁道:“老侯爷早就过世,大将军那时候也刚刚亡故,朝中司马岚开始操控朝政,他要真正控制住朝局,就必定要将曾经与军方渊源极深的齐家打下马,当时的齐家,内忧外患,处于风口浪尖,她需要一个人带着齐家摆脱困境。”

    “齐玉虽然是庶出,可终究是齐家的血脉,如果她认定你不是齐家的血脉,为何还要让你承袭侯爵的位置?”

    “这就是老太婆阴毒的地方。”齐宁冷笑道:“如果我能够带着齐家摆脱困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如果齐家真的遭遇灾祸,那么自然就由我来替齐家承担灾祸。我当初受伤,需要大光明寺出手相救,而齐玉则需要代替我出家,老太婆不但没有阻止,反而亲自下令让齐玉上山,他那样做,自然不是为了维护我,恰恰相反,她是要保全齐玉,将我置于悬崖边上。”

    顾清涵也明白过来:“她是要等灾祸过去,再找机会让齐玉取代你的位置。”

    “而且她一定有办法。”齐宁冷笑道:“她或许一直在谋划对我下手,不过那次我率先出手,那应该是她没有想到的。”顿了一顿,才道:“她敢那样做,手中一定是拥有足以掌控局面的力量,姐姐可还记得在她身边的牛头马面?”

    虽然牛头马面早就被齐宁解决,但此刻提及,顾清涵美丽的眼眸子还是显出一丝惊恐,轻点头道:“自然是记得。”

    齐宁道:“牛头马面一直潜藏在锦衣侯府,听从老太婆的驱使,而那两个人真正的身份,却是大光明寺的人。”冷哼一声:“大光明寺都是出家之人,为何会派两名高手乔装打扮潜伏在锦衣侯府?”

    顾清涵叹道:“如果不是被你发现,我也不知道府里竟然隐藏有大光明寺的人。”

    “柳素衣临盆之时,大光明寺派了不少人到锦衣侯府待了几天。”齐宁道:“而老太婆身边还埋伏有两位大光明寺的高手,姐姐,你觉得这只是巧合?”

    顾清涵微一沉吟,才道:“这中间想必有关系。”

    “牛头马面潜伏在老太婆身边,究竟是为什么?”齐宁目光锐利,缓缓道:“我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那是老太婆手中的刀,紧要时候,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

    “说得更直白一些,那两人应该就是用来对付世子。”齐宁道:“世子既然不是齐家的血脉,那么他真正的父亲又是谁?皇上应该是知道其中真相,所以才对我心存疑窦甚至是忌惮,而老太婆当然也知道真相,所以她对不是齐家血脉的世子既恨且怕,虽然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下手,但她心里一定存有杀心,所以牛头马面就是她有朝一日用来杀人的刀。”

    “那还有一种可能是什么?”

    “保护她的安全。”齐宁道:“世子不是齐家血脉的真相,她当然不能透露出去,这毕竟关乎到齐家的声誉,如果世人知道锦衣世子竟然不是齐景亲生的儿子,岂不是成为天下笑柄?”齐宁道:“所以老太婆绝不可能让这样的真相泄露出去。但这其中的真相,显然是让老太婆也心存恐惧,或者说,她害怕有人来报复,所以.......!”

    “你是说,太夫人担心你和世子的亲生父亲会出现报复?”

    “我不敢肯定,只是猜测。”齐宁苦笑道:“我所说的这些,只是根据所知的线索串联成合理的解释,但真相是否就是如此,我也无法肯定。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血脉疑云,与大光明寺是脱不了干系,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大光明寺必然是参与在其中。牛头马面潜伏在锦衣侯府,应该不是老太婆自己要求,而是大光明寺主动提出,大光明寺有人担心世子会威胁到锦衣侯府,也担心有人报复,所以才会派出两大高手监视世子的同时,提防有人前往复仇。”

    “也就是说,大光明寺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齐宁点头道:“大光明寺忌惮的那个人,是世子的亲生父亲,皇上对我产生忌惮,同样也是因为那个人,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

第一四一八章 展翅高飞

    紫荆山大光明寺自大楚立国开始,就是皇家佛寺,除了接受百姓香火,朝廷每年还要拨出一笔银子调给寺中用度。

    大光明寺被赐封为皇家佛寺至今,经历过四位主持,现任支持空藏大师在位时间极长,至今已经有近三十个年头,寺中上下对空藏大师敬畏有加,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世间存在大宗师,那么空藏大师的武学修为在天下间可说是数一数二。

    空藏大师佛法高深,常年在寺内修行,多年不曾下山,上一次下山,还是在先皇帝驾崩之后,空藏大师率领寺中高僧前往做法事。

    普天之下,能让空藏大师亲自出马做法事的,也只有皇帝。

    齐宁来到大光明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再一次来到这处皇家寺院,可是他却知道,要想让缠绕自己许久的谜团真正得到解决,恐怕也唯有前来大光明寺。

    和从前相比,大光明寺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齐宁身为帝国的王爵,当然有资格进入大光明寺之内拜佛,而他也确实是以拜佛的名义再一次孤身来到了大光明寺。

    如果齐宁兀自只是侯爵,上山也未必会让大光明寺大动干戈,但身为王爵,大光明寺的接待自然不同寻常,当齐宁来到宝殿之时,净空大师已经亲自在迎候。

    大光明寺空藏大师之下,有大光明寺十三僧,净空大师在十三僧中排行本就极高,自净尘大师被暮野王杀害之后,净空大师在大光明寺的地位已经仅次于空藏大师,由净空大师亲自前来接待,也算是给了齐宁大面子。

    朝廷的官员,每年都会有不少人前来寺院拜佛,往往也都会带着不少人上山,送来丰厚的香火钱,像齐宁这般孤身上山拜佛,也是极其罕见。

    齐宁按照寺内的规矩,拜佛过后,净空大师才请齐宁到偏殿的禅房暂作歇息。

    上一次齐宁在大光明寺的时候,正是暮野王大闹宝寺,自那以后,再无上山,也就是那一次,齐宁唯一一次见到了空藏大师。

    净空吩咐沙弥送上茶来,齐宁四下里看了一眼,禅房之内素雅洁净,含笑道:“许久没有上山,一切如故,当初本王受了重伤,危在旦夕,幸亏大光明寺出手相救,这份厚恩,一直不敢忘记。”

    净空大师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那是王爷与本寺的缘分。”

    “净空大师,今日我孤身上山,你心里定然很奇怪。”齐宁含笑道:“其实今日除了前来拜佛,有些事情还想向贵寺请教!”

    净空大师温和道:“王爷请讲!”

    “近二十年前,锦衣侯府发生了一件事情。”齐宁心知在这样的高僧面前,实在没有必要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家母当时身怀六甲,行将临盆,就在那几天,贵寺派了一些人前往锦衣侯府,而且在锦衣侯府待了数日,不知大师可还记得此事?”

    净空大师面不改色,微笑道:“王爷,大光明寺上上下下近千之众,每日里发生的事情也是不计其数。京内若有官员家中要做法事,也通常会请寺内派人前往,每年为此下山的人也不在少数。王爷所说的事情,将近二十年,时间太长,贫僧还真是记不住。”

    “大师不记得?”齐宁早就猜到惊恐会如此回答,不急不躁,微笑道:“贵寺高僧去往京城做法事,自然是次数众多,记不住那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当年锦衣侯府并没有法事要做,而是麟儿将要诞生,这种情势下,本王实在不明白大光明寺的高僧为何会出现在侯府。”

    净空摇头道:“贫僧实在不知。”抬手道:“王爷请用茶,您在此将坐,贫僧略有小事,出去处理一下。”合十行礼,转身便走,到得禅房门前,齐宁忽然道:“如此说来,大师也并不知道贵寺有高僧一直潜伏在锦衣侯府?”

    本来已经拉开房门的净空大师身体一震,拉门的动作停下来,沉默了一下,关上门,转过身来,合十道:“王爷说什么?”

    “大光明寺派人潜伏在朝廷重臣的府邸,意欲何为?”齐宁淡淡道:“大光明寺是皇家寺院,受大楚百姓香火,享受朝廷的庇护,却在暗地里做出如此不法之事,净空大师,大楚的律令之中,可没有哪一条允许大光明寺的僧人潜伏在朝中大臣府中,这是贵寺何人所派?如果大师无法给本王一个解释,本王只能奏请皇上派人调查此事。”

    净空大师眉头微紧。

    齐宁端起茶杯,淡淡道:“我今日既然已经开门见山,大师自然也明白,如果没有一个答复,这事情并不好解决。大师忘记了当年的事情,或许也不知道有僧人潜伏在重臣府邸的行为,既然如此,还请大师代为向空藏大师说一声,只说本王要求见主持大师便好。本王已经查过,当年贵寺派人前往锦衣侯府的时候,空藏大师正是贵寺主持,你不知道的事情,也许空藏大师知情。”

    净空大师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终是微微躬身,转身开门离去。

    齐宁祭出杀手锏,却也无法确定空藏大师是否真的会见自己,但齐宁很清楚,如果说大光明寺之中只有一人知道当初的事情真相,那只能是空藏大师。

    等了大半天,天色早已经暗下来,有小沙弥进来点了油灯,而且数次帮助齐宁换了茶水。

    齐宁并没有不耐烦,他一直都沉得住性子。

    许久之后,终见到净空大师进到屋内,神色平静,合十道:“王爷,请随贫僧来!”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齐宁立时起身,跟了过去。

    净空大师在前行,齐宁跟在后面,沿途所过,众僧见到都是停步行礼。

    大光明寺有三阁、五楼、七殿、十八堂之称,规模宏大,构筑精美,但空藏大师身居何处,齐宁却并不知道,在寺内穿行,净空大师身法轻盈,脚步极快,齐宁如今的武道修为绝不会在净空大师之下,自然是能够轻松地跟上,甚至要超过净空也是极为轻松的事情,不过他却始终跟在净空身后,保持距离。

    过天德门、净都瑶台、五元境、雨若院,随后通过了般若台,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

    齐宁心下诧异,这条道路他越走越熟悉,当初在大光明寺的时候,净空大师似乎就曾经引着他走过这条道路,所经之处,一模一样。

    夜色之中,天空繁星点点,光芒洒射下来,林中一片静怡。

    “这是古林!”齐宁皱眉道:“大师为何要带我来此?”

    这时候齐宁早已经认出来,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紫荆山上的一处古林,如果没有猜错,林中有一处孤舍,当初净尘大师的遗体就是在古林独舍之中被发现。

    净空大师依然没有说话,继续前行,很快,齐宁便瞧见前面出现光芒,这林中一片昏暗,是以那光芒就十分显眼,片刻之间,已经靠近,一处木屋就在林中,灯光是从木屋之中透射出来,这里果然就是净尘大师遇害的地方。

    净空大师停下脚步,向齐宁合十行了一礼,转身却往来路回去,齐宁顿感诧异,还没多想,就听木屋内传来声音:“王爷请进!”

    齐宁犹豫一下,终是走到木屋门前,见到里面一张木桌上点着孤灯,桌边盘膝坐着一名老僧,面前的桌面上抱着一本佛经,那老僧手转念珠,已经扭过头来,慈眉善目,正是大光明寺主持空藏大师。

    齐宁看到这位高僧,心中却是生出一股敬意,进到屋内,向空藏大师拱手行礼,空藏大师平静道:“当年带人前往锦衣侯府的,就是净尘师弟,王爷应该记得,这里就是他圆寂的地方。”

    齐宁心下一凛,想不到空藏大师也是开门见山。

    空藏大师抬手,示意齐宁坐下,齐宁轻步走过去,在空藏大师对面坐下,抬头见到空藏大师神色柔和,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师应该知道我今日上山是为了什么。”

    “从何而来,往何而去!”

    齐宁神情肃然,颔首道:“大师所言极是。如果不知从何而来,又如何知道自己往何处去?”

    “来亦无可,去向存心。”空藏大师凝视齐宁,柔声道:“王爷,先听老僧说一个故事如何?”

    齐宁合十道:“聆听赐教!”

    “一只母鸡孵蛋破壳,养了几只小鸡,其中有一只不同寻常,因为那是混入其中的鹰蛋所出。”空藏大师神色平静,声音和缓:“小鹰以母鸡为母,视其他的小鸡为兄妹,习性相同,没有改变。日子一天天过去,它生的也比小鸡壮硕许多,它只以为外形不同,并无别心,也从来不曾展开翅膀。”

    齐宁皱起眉头,这故事听起来颇为稚气,倒像是说给孩童的故事,却不知空藏大师缘何会与自己说这样一个故事。

    “直到有一天,一只老鹰从天而降,以鸡群为食,小鹰发现自己与老鹰一般模样,终于展开了翅膀。”空藏大师缓缓道:“那时它才知道,它可以展翅高飞........!”

第一四二零章 叶子

    自门外进来的那人,竟赫然是失踪许久的卓青阳。

    卓青阳乃是楚国鸿儒,在楚国士子们的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她一手创建的琼林书院,更是打破了女子不识书的传统,可谓是石破天惊。

    换作任何人,都绝无可能创建琼林书院,这世间也唯有卓青阳能够做成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琼林书院一度兴盛,存在也有数十年之久。

    琼林书院的存在,本就是有违传统,所以一直都处在颇为困难的环境之中,也唯有卓青阳的维护,书院才能存在下来。

    卓青阳失踪之后,琼林书院也就很快关门大吉,到如今也是门庭冷落。

    卓青阳那夜被一群人袭杀,齐宁找到他时,他已经是身负重伤,等到齐宁想要找到东西为卓青阳疗伤,再回头时,卓青阳已经失去了踪迹,自那以后,这位文坛的泰山北斗就失去了音讯。

    神侯府倒也是暗中调查此事,却始终没有结果。

    而一直让齐宁觉得满是疑问的地藏卷轴,也正是在卓青阳的指点下,从书院一块匾额后面得到,那卷轴充满谜团,卓青阳自然更是充满了谜团。

    齐宁在那夜之前,只以为卓青阳是一代大儒,可是自那晚之后,才知道卓青阳还是一位剑术高明的剑客,他所拥有的骨纹剑,更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

    卓青阳的消失,一度让齐宁心中担忧,他甚至猜测卓青阳是否被敌人抓走,生死未卜。

    可是眼下卓青阳竟突然出现在眼前,这让齐宁震惊不已,面对着卓青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卓青阳缓步上前,他脸色红润,气色很好,看来身体显然是十分健康,面上带着浅笑,向齐宁微微颔首,温和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不着急,坐下慢慢说!”抬手示意齐宁坐下,他动作随意,明明这里的主人空藏大师就在旁边,但卓青阳却像反客为主。

    齐宁按捺心头的震惊,犹豫了一下,终是坐了下来,依然是与空藏大师对面而坐,卓青阳则在另一方坐下。

    “卓先生,你.......怎么在这里?”齐宁平复心情,终是问道。

    卓青阳与空藏大师对视一眼,抬手抚须道:“你可还记得那天晚上书院有刺客潜入,老夫被他们所伤?”

    “自然是记得的。”齐宁叹道:“那天晚上,先生突然失踪,下落不明,我一直都很是担心。”

    “那你可知道那天晚上的刺客是谁的人?”

    齐宁微皱眉头,想到那天晚上江随云也出现在书院内,反问道:“可是江随云的人?先生可知那天晚上江随云也曾潜入进书院中?”

    卓青阳微微颔首,道:“江随云接近老夫的目的,老夫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地藏卷轴而来。”

    齐宁身体微震,卓青阳开门见山就提到了地藏卷轴,并无隐晦,这却是让齐宁颇为意外。

    “只不过那天晚上潜入的刺客,倒也不是江随云能够指使的动。”卓青阳道:“江随云暗里有一位师傅,出自东海白云岛.....!”

    “陌影?”齐宁脱口而出。

    卓青阳颔首道:“不错。齐国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未雨绸缪,暗地里与东海世家有过联系,而主导此事的便是陌影。齐国在两大强国的夹缝之中苟延残喘,自知力弱,时刻担心被灭国,所以能够让两国内部生乱,以此削弱两国力量,甚至导致两国各自列土分疆,那自然是齐国梦寐以求的事情。”

    “江随云进京为官,是先生向朝廷举荐。”齐宁皱眉道:“先生是在江随云来京之后知道他的图谋,还是早就知晓?”

    卓青阳抚须微笑道:“其实他的图谋,本就是老夫引诱所致。”

    “引诱?”齐宁一怔。

    “江家父子知道地藏卷轴在我的手上,只因为很多年前,我对他们提及过。”卓青阳想了一想,才道:“那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我去过一趟东海,在江家住了数日,得到了江漫天的热情招待。”

    齐宁早就知道卓青阳与东海江家渊源颇深,江随云年幼时还得到卓青阳的指点。

    “江漫天酒量极佳,我与他一天晚上吟诗斗酒,都是酩酊大醉。”卓青阳道:“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说出地藏卷轴的事情。”

    齐宁看了空藏大师一眼,见到空藏大师双手合十,神色平静。

    “所以当陌影从他们口中知道地藏卷轴在我手中之后,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夺走。”卓青阳道:“时隔十几年之后,如我当年所计划的,陌影确实出手了。”

    齐宁听得有些迷糊,但隐隐感觉这中间只怕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计划,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你十几年前去往东海,醉酒泄密,并不是不小心,而是.......有意为之?”

    卓青阳微微颔首:“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江家与东海陌影秘密交往,所以才将地藏卷轴的事情含糊其辞透露出去,虽然没有直接明说,但以江漫天的机敏,自然能猜到我说的就是地藏卷轴。”

    “先生是想将地藏卷轴的下落通过江家转告陌影?”齐宁隐隐明白过来,但立刻摇头道:“不是陌影,是......是东海岛主!”

    卓青阳微微一笑,齐宁更是惊诧:“先生为何觉得江家一定会告诉陌影?而且先生在十几年前就透露了这个讯息,但为何陌影直到去年才下手?”心中疑窦丛生:“陌影要得到地藏卷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可知道地藏卷轴的来历?”卓青阳凝视齐宁问道。

    齐宁立时想起当初出使东齐的时候,东齐国相令狐煦曾经倒是对自己提及过地藏卷轴的由来,心知卓青阳和空藏大师都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智慧人物,在这两人面前,没必要耍花样,微点头道:“我在东齐的时候,听东齐国相令狐煦提起过。先生,令狐煦似乎与你是故交!”

    卓青阳笑道:“他与我当年同出一门,是师兄弟。”

    “他对我说过,这地藏卷轴是浮萍居士所写,浮萍居士天纵奇才,著书四卷,是为天地人鬼四卷,其源与河图洛书大有干系,参透天地循环,洞悉人鬼前生后世。”齐宁道:“浮萍居士曾自夸,这地藏天数,可媲美文王八卦的奥义。而地藏天书的下落,就藏在地藏卷轴之中。”

    卓青阳笑道:“那你得到地藏卷轴之后,可发现什么秘密?”

    “这.......!”齐宁苦笑道:“先生,地藏卷轴深奥难懂,其中是否真的藏有地藏天书的下落,我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因为那里面本就从没有提及地藏天书。”卓青阳叹道:“地藏天书是否存在于世,至今也是一个天大的谜团,虽然传说中浮萍居士著书四卷,但天地人鬼四卷书,并无人看到其中任何一卷,更不必说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齐宁大吃一惊,骇然道:“那......那里面没有地藏天书的下落?”

    “世间有无地藏天书都是一个疑问,又如何能在卷轴之中指明天书的所在?”卓青阳含笑道:“即使当年我对江漫天所言,也并从无提及地藏天书......!”

    “原来如此。”齐宁叹道:“既然地藏卷轴之中没有提到天书的下落,为何令狐煦却要告知那里面有线索?”

    卓青阳道:“因为他担心你一时看不出地藏卷轴的玄妙,会弃之不顾,所以才告之利用卷轴可以找到地藏天书,本就是希望你觉得那地藏卷轴是无价之宝,要妥善保护。”

    齐宁愕然道:“他害怕我将地藏卷轴弃之不顾,所以编了一个故事骗我?”

    卓青阳叹道:“令狐师弟生性谨慎,虽然我知晓你绝不会那样做,但师弟还是不放心。”

    “等一等。”齐宁抬起手,想到其中的关窍:“地藏卷轴是先生指示我找到,交给我保管,令狐煦远在东齐,又如何知道此事?而且还专门编造了一个故事出来?”凝视卓青阳眼睛,愈发觉得这其中暗含玄机:“先生莫非一直与令狐煦有联络?”脑中灵光一闪,赫然想到什么:“先生.......是否是故意将地藏卷轴交到我手中?”

    “虽然地藏卷轴之中并无提及天书的下落,但确实是出自浮萍居士之手,这一点确凿无疑。”卓青阳正色道:“说它是无价之宝,其实也并非虚言。”说到这里,缓缓伸出一只手,到得齐宁眼皮子底下,才缓缓张开手,齐宁不知卓青阳意欲何为,低头看过去,却见到卓青阳的手中,却是有一片发黄的叶子,叶子不大,看上去就是一片十分平常的薄薄叶子,齐宁有些奇怪,心想卓青阳掌心放着一片叶子做什么?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那叶子乍一看去似乎就是从林中捡到的黄叶,但灯火照耀下,那色泽明显有些不对,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竟然有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便在此时,空藏大师忽然也伸出手来,摊开手,掌心之中赫然也有一片叶子,造型与卓青阳掌心那片叶子几乎一模一样,但却色泽纯白,齐宁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从无见过白色的树叶。

    一黄一白,两片叶子,齐宁一时愣住,不明所以。

第一四二一章 九天、人间、地藏

    两片叶子形同而色不同,齐宁心中狐疑,却没有立刻询问。

    卓青阳和空藏大师既然将这两片叶子亮出来,自然是有其缘故,齐宁心知即使自己不问,对方也还是会说出这中间的玄机。

    “浮萍居士有没有写下天书,无人可以证明,但有一点足可以断定,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音律宗师。”卓青阳含笑道:“你可知道,古人发现音律是从何开始?”

    齐宁摇摇头,心想追根朔源音乐的初始,自己还真是不明白。

    “古人发现音律之始,自然还没有乐器出现。”卓青阳道:“是以他们往往都是就地取材,突然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却让人觉得身心舒泰,而树叶便是最原始的乐器之一。”

    齐宁心下一愣,暗想难不成这两片叶子与音律有关?

    一位是佛门领袖,一位是饱学鸿儒,这两位智者今日为何会突然与自己谈起音律?

    “浮萍居士自然是通晓各类乐器,他在音律之上天赋异禀,年轻的时候,各类音律已经是信手拈来,传闻他早年间自创了诸多乐谱,任意一首拿出来,都足以让世人惊叹,可是他却从不将这些乐谱昭示于人,当时无数曲道中人想从他手中求一曲而不可得。”卓青阳叹道:“这倒不是他气量狭小不舍送人,而是在他看来,自己所创的每一首曲谱都存有缺陷,他性情尽善尽美,但有瑕疵,便觉得不该传之于世。他后来消失了数十年之久,许多人都以为他已经过世,但亦有人说他云游天下,真真假假,在他几十年内时常有人提及,毕竟像他那样百年才可一见的奇才,世人不希望他如同流星般忽然消失。”

    “那几十年,他一直在钻研音律?”齐宁问道。

    卓青阳抚须含笑道:“正是。可是真正的音律,却并非只是那五音组合,音律之后,蕴含着天地人心。”想了一下,才道:“曲道为人所欣赏,只因为打动人心,人心随着音律的变幻欢喜悲伤,所以要谱出旷世名曲,不仅仅要钻研音律,还要通阴阳知五行。那时候浮萍居士便觉得,真正的旷世之曲,不但可以让人身临其中,更可以让灵禽异兽闻知收性,所以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终是谱成了三首旷绝古今的神曲。”

    齐宁听到这里,不由失声道:“空山鸟语,碧海潮生!”

    卓青阳和空藏大师对视一眼,眸中都显出光芒,卓青阳笑道:“你是否知道鸟语琴和凤凰琴?”

    卓青阳这一问,齐宁瞬间就想到了被东海岛主莫澜沧得到的凤凰琴,猛然间感觉到从前经过的诸多离奇之事,竟似乎与卓青阳这边有极大的关系。

    “是。”齐宁点头道:“那是两床古琴!”

    “不错。”卓青阳笑道:“那你可知道,这两床古琴也是浮萍居士所制,但此浮萍却非彼浮萍。”

    齐宁只觉得今日卓青阳说的话十分奇怪,让人总是听得有些模糊,皱眉问道:“先生这话何解?”

    “浮萍居士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卓青阳道:“谱下三首神曲的居士是浮萍居士,制出凤凰和鸟语两床古琴的,是另一个浮萍居士,三首神曲出现之后四十余年,才制成了那两床古琴。”显然是知道齐宁听不明白,才道:“第一位浮萍居士虽然创出三首曲子,但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以任何乐器奏出那三首神曲,所以等他过世之后,虽然曲谱流传下来,但那几十年间,实际上已经成为绝唱。”

    “先生的意思是说,直到那两床古琴被制作出来,神曲才重新出现?”

    “正是。”卓青阳道:“第二位浮萍居士自称小浮萍,他花费了半生心血,终于制成了那两床古琴。”卓青阳叹道:“一来是他天纵奇才,亦是天赋极高,二来只有他真正懂得浮萍居士的心意。先前所有人制作古琴,是以人为乐客,只有小浮萍是以灵禽异兽为乐客,所以才能制出那两床古琴。”

    齐宁隐隐明白什么,想了一下,才问道:“先生说浮萍居士留下了三首曲谱,难道......先生交托给我的地藏卷轴,就是......其中一首?”

    他得到地藏卷轴之后,还曾以为里面藏有什么武功秘籍,但始终参悟不透,后来受到东齐国相令狐煦的误导,还真以为其中藏有地藏天书的秘密,但他真正发现的,只有田雪蓉从中寻觅出的曲谱。

    虽然已经发现是曲谱,但田雪蓉也说过,卷轴中的曲调异常古怪,很难弹奏出来,为此齐宁还怀疑其中的秘密是否就藏在曲调之中。

    他有过许多猜想,却没有真正觉得那就是一支曲谱。

    “碧海吟!”卓青阳道:“那是三支神曲中的一支。”

    “碧海吟?”齐宁苦笑道:“原来那真的只是一支曲谱。”忽地想到什么,疑惑道:“可是那卷轴之上,有地藏二字,这又是什么意思?”

    “三支神曲,是为九天、人间、地藏三支。”卓青阳道:“这是浮萍居士谱曲之后定下的名目,那碧海吟,又是小浮萍居士所取。”

    “原来如此。”齐宁叹道:“先生给我留下的,就是一支地藏曲,东海岛主莫澜沧派人袭击先生,欲要夺得这支地藏曲,当然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真相。他并不追那只是一支曲谱。”

    卓青阳摇头道:“恰恰相反,他知道那正是地藏曲,也知道出自浮萍居士之手。他已经是大宗师,天地间什么奇珍异宝他能放在眼中?也唯有这地藏曲他势在必得。”

    “可是据我所知,莫澜沧对音律虽然略有涉及,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地藏曲虽然珍贵,但对他的吸引力当真有这么高?”

    卓青阳笑道:“当年我借醉酒故意与江漫天谈起音律,他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所以谈到音律,我与他也算是趣味相投。我故意谈及浮萍居士的三支神曲,他遗憾我们此生不能得闻,我借酒故意说九天、人间倒也罢了,可是地藏曲却未必......!”狡黠一笑:“点到即止,我故作失口,可是他当时定然已经觉得那地藏曲很可能与我有关。”

    齐宁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才道:“先生和主持大师都有叶子在手中,想来都是对那浮萍居士十分的欣赏。”

    “我们确实很欣赏他。”卓青阳道:“不过这叶子,代表的就是浮萍!”

    “代表浮萍?”

    “今日的浮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名。”卓青阳含笑道:“我与大师,都是浮萍中人!”

    齐宁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头,苦笑道:“两位志趣相投,所以......!”

    没等齐宁说完,卓青阳脸色就已经严峻起来,摇头道:“浮萍的存在,是要做一件事情,参与此事的人,都是浮萍。”

    齐宁更是诧异。

    佛门领袖和饱学鸿儒都是浮萍,而且还要做一件事情,齐宁实在不明白,这样的组合究竟要做什么事情?猛然间身体一震,皱眉道:“先生,令狐煦当初故意诱导我,目的是让我保住地藏曲,难道......他也是浮萍?”

    一直没有说话的空藏大师终于笑道:“老夫子,王爷虽然年轻,却是睿智非常,今日你不说,许多真相他自己迟早也能查出来。”

    “你说的没有错。”卓青阳道:“令狐师弟也是浮萍!”

    齐宁倒吸一口冷气,他刚刚经历过萧绍宗叛乱之事,此时得知空藏大师竟然与令狐煦是同道中人,立时便警觉起来。

    令狐煦是齐国国相,而空藏大师是楚国大光明寺主持,大光明寺是佛门之首,空藏大师更是佛门领袖,这两人走在一起,当然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卓青阳似乎看穿齐宁的疑窦,笑道:“你放心,老夫和大师都不是里通外国,更不会做对不住楚国的事情。”

    齐宁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也不能瞒你。”看了空藏大师一眼,才道:“你当初交托给我的地藏曲,如今......如今已经不在我手中。”

    他本以为此言一出,卓青阳和空藏大师必然色变。

    毕竟从卓青阳的口中可以听出来,那地藏曲在卓青阳眼中确实是无价之宝。

    他当初交托给自己,自己却早已经交给了北宫连城,这种就是有负嘱托。

    方才看到卓青阳提及地藏曲的时候,一直都是赞誉之词,齐宁心中就有些尴尬,想着卓青阳如果问起来,自己该如何回答,可是卓青阳迟迟没有问及地藏曲的下落,齐宁心想也不要等他问,自己还是如实告知为好。

    孰知卓青阳得知地藏曲已经不在齐宁手中,神色竟然平静如常,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浅笑,问道:“是否已经交给了北宫连城?”他声音极为平和,就似乎早就猜到地藏曲已经被北宫连城所得,便是一旁的空藏大师,也是气定神和,一副尽悉于心之色。

第一四二二章 浮萍

    齐宁何其聪明,卓青阳这一问,他就已经猜到蹊跷,叹道:“先生当初将地藏曲交托于我,自然是想假我之手,将地藏曲交到剑神的手中。”想到自卓青阳失踪之后,自己一直担心,到头来此人在大光明寺活得好好的,甚至将自己玩弄股于鼓掌之中,齐宁心下着实有些不痛快。

    空藏大师合十道:“王爷不必动怒,咱们的对头都是聪明绝顶之辈,所以每一步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万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来,否则所有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对头?”齐宁想到这几人聚集在一起,说是要做一件大事,那件事情当然非比寻常。

    空藏大师是大光明寺住持,大光明寺不但是楚国的皇家寺院,而且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势力,凭心而论,空藏大师的能量比之自己所想定然还要强大,能让空藏大师联合数人,而且小心谨慎去做的事情,当然是非比寻常。

    猛然间齐宁又想起从前的一段事情。

    丐帮帮主向百影受伤躲避在黑岩寨丧洞之时,曾经嘱托自己向空藏大师带话,齐宁如今还清晰记得,向百影让自己告知空藏大师,他二人之间的约定,向百影自称恐怖无法完成。

    向百影也并无说起是什么约定,齐宁也不好多问。

    但如今回想起来,心想难道这两人的约定也与浮萍有关?

    卓青阳却没有立刻回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今日上山,是要追寻自己的身世?”

    齐宁立时更是坐正身子。

    他今日上山的目的,就是要问清楚当年在锦衣候府发生的事情,追问的急了,空藏大师才叫出来卓青阳。

    齐宁见到卓青阳,自然是惊讶万分,话题便随着卓青阳所述而行,倒是没有急于继续追问柳素衣的遭遇,这时候卓青阳主动提及到身世,齐宁立时道:“正是。”想到柳素衣和齐景当年都在卓青阳座下授读过,心想看来卓青阳对当年事情的真相,应该也是十分清楚,问道:“先生是否对内情十分清楚?”

    卓青阳微一沉吟,终于道:“老夫也不瞒你,你......确非齐家的血脉!”

    齐宁之前虽然一直都有这样的怀疑,但始终不能完全确定,此时卓青阳亲口说出,对别人齐宁未必相信,但对卓青阳所言,齐宁却是深信不疑,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齐宁并不怀疑卓青阳会说谎。

    他凝视着卓青阳,道:“当年大光明寺的人在锦衣候府布下圈套,是为了防备有人潜入府中抢夺孩子,那人.......!”

    “那人是你们的父亲!”卓青阳一字一句道。

    齐宁倒吸一口冷气。

    卓青阳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仅是这称呼,齐宁已经预感到卓青阳知道的比自己想的要多得多。

    他一直不能最终确定小貂儿和锦衣世子不是齐家血脉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柳素衣身为锦衣齐家的长房媳妇,又怎可能与其他的男人有私情?柳素衣嫁入齐家,唯一的丈夫就只能是齐景,柳素衣生下的孩子,也只可能是齐景的孩子,如果柳素衣生下的血脉不是齐家的人,那就只能说明柳素衣犯了世家大族绝不可能容忍的错误。

    一时之间,齐宁终是能够理解齐家太夫人对锦衣世子的态度。

    锦衣齐家这等豪门望族,对血统自然是看的极其重要,而齐家的男人们都在外征战,锦衣候府自然是由太夫人亲手打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柳素衣竟然有了别人的血脉,这对太夫人来说无疑于五雷轰顶,她万不能接受齐家会出现这样的丑事,所以对出生之后的锦衣世子深恶痛绝,那也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是谁?”齐宁沉吟片刻,终于问道。

    能让柳素衣背叛齐景的男人,当然不是普通人,那男人明知道闯入齐家很可能落入圈套,却还是毅然前往,由此亦可见他对柳素衣也确实是情深义重,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卓青阳与空藏大师对视一眼,并没有立刻说话。

    屋内一片沉寂,齐宁终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他到底是谁?”

    “他是浮萍!”卓青阳叹道。

    齐宁大吃一惊,惊骇道:“你是说,他......他也是浮萍中人?”

    卓青阳点点头,道:“今日之浮萍,实际上就是源自于他,没有他,也就没有今日之浮萍。”

    齐宁猛然间明白过来,卓青阳为何说了半天,一直提及浮萍,原来他最终要说的,却是那人竟赫然也是浮萍中人。

    他现在当然明白,浮萍是一个组织。

    至少目前为止,他已经知道了三名浮萍成员,空藏大师、卓青阳和东齐国相令狐煦,这三人当然都不是普通人,所以能够加入浮萍之人,当然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一个组织,总是有创始人。

    卓青阳的意思,明显是说那人就是浮萍这个组织的创始人。

    能够将空藏大师等人拉入组织,亦可见那人的能耐实在是骇人听闻。

    “先生,请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现在身在何方?”齐宁肃然道。

    卓青阳叹道:“今日告诉你这一切,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一直追查的那人,他还活着,而且终有一日,他会出现在你面前。”

    齐宁听懂了卓青阳的意思:“先生不想告诉我他是谁?”

    “要不要告诉你,由他自己做决定。”卓青阳道:“但你如今是楚国的义恒王,皇上对你的期望,你也莫要辜负。”

    齐宁心想卓青阳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自己想要问出事谁,今日已经没有了指望。

    但自始至终,这件事情依然透着故意,低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空藏大师!”

    “你说!”

    “大师当初派人在锦衣候府设下埋伏,对付的就是那人。此后派出牛头马面潜伏在锦衣齐家,也是为了应付那人会再次出现进入齐家复仇。”齐宁道:“除此之外,因为有人知道我身世真相,知道那人是谁,所以对我十分戒备,甚至是忌惮,照如此看来,那人应该对大光明寺存有敌意,或者说我大楚对他心存忌惮和顾虑。”目光转向卓青阳:“可是先生却又说,那人是浮萍中人,与两位前辈自然是同道中人,既然如此,那岂不是两位所言前后矛盾?”

    空藏大师摇头道:“不矛盾,不矛盾。浮萍只为一件事情而生,除此事之外,互不相干,换句话说,我们只在一件事情上立场相同!”

    “先生十几年前就开始在东海埋下了伏笔。”齐宁叹道:“浮萍所谋划的事情,自然也存在了十几年,能让你们这样的人物保持同样的立场,十几年如一日策划部署,看来浮萍的对头果真是非比寻常。”微微一顿,淡淡道:“方才先生也说过,东海埋下的伏笔,是利用江家将地藏曲的隐秘告知东海岛主,而先生将地藏曲交托给我,是利用我将地藏曲交到北宫连城的手中,所以浮萍的对头.......就是大宗师!”

    空藏大师和卓青阳都没有感到意外,他们已经透露不少讯息,如果到了这个时候齐宁还猜不出浮萍的对手是谁,那齐宁也就不是齐宁了。

    两人面色平静,都没有说话,齐宁看了两眼,才道:“浮萍是要计划对付大宗师,可是......!”微顿了顿,欲言又止,卓青阳露出一丝浅笑,道:“你想到什么,尽管说出来就是。”

    “浮萍以大宗师为对手,当然是对大宗师十分了解。”齐宁缓缓道:“那几个人不但智谋过人,而且武道修为早已经超然世外。”看了空藏大师一眼,才继续道:“对付大宗师,并不是人多势众便可以,在他们眼中,无论多少人,无非只是凡尘蝼蚁而已。”

    “你继续说!”

    “你们以任何一位大宗师为敌,胜算都不会太高,恕晚辈直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谋划部署其实都不堪一击。”齐宁脑中想到真正的大宗师拥有的那种惊天动地的骇人威力,苦笑道:“可是你们现在似乎至少以两位大宗师为对手,我实在想不出来浮萍能有什么胜算。”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卓青阳的眼睛道:“更让我不明白,却是先生和大师为何要加入浮萍,为何要与大宗师为敌?两位都是智慧过人的智者,难道不知这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卓青阳含笑道:“你说的并没有错,无论什么人,以大宗师作为敌人,都可以说是愚蠢透顶。”拿起茶壶,往茶杯中倒茶,平静道:“如你所言,与大宗师为敌,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齐宁叹道:“先生既知如此,缘何......?”

    “你想知道原因?”卓青阳已经倒了半杯茶,放下茶壶,笑道:“那你愿不愿意加入浮萍?”

第一四二三章 生死棋局

    一瞬间,齐宁终于明白卓青阳今天真正的目的。

    浮萍组织要对付大宗师,这当然是石破天惊的大秘密,如果是普通人说出来,只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即使是江湖上顶尖高手说出这样的话,也只会让人一笑了之。

    但浮萍显然不同。

    浮萍组织中的这几号人物,都不是泛泛之辈,而且令狐煦甚至是齐国人,如果世人知道是这几个人策划对付大宗师,那么绝对没有人能笑出声来。

    这当然是天大的隐秘。

    这样大的隐秘,浮萍当然不会对内部以外的人去说一个字,这些人行事谨慎,齐宁虽然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却完全可以确定,他们每一个步骤,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绝不可出现丝毫的疏忽,因为他们的敌人是大宗师,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但卓青阳今日却将此等隐秘之事告诉了自己。

    卓青阳虽然是位老夫子,但却绝对不是一个闲来无事愿意说故事的人。

    从自己的身世说到浮萍,再从浮萍说会自己的身世,最后齐宁终于明白,今日卓青阳说出这一切的目的,却是为了让自己也加入浮萍。

    “先生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让我也加入浮萍?”许久之后,齐宁终于问道。

    卓青阳抚须道:“不久,但却是至关重要。”

    齐宁露出一丝笑容:“浮萍的计划之中,我很重要?”

    “这项计划中的每一个环节,我们都是斟酌再三,因为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哪怕一丝瑕疵,都可能前功尽弃。”卓青阳神情变得严峻起来:“如果说浮萍计划是一副图画,那么还缺最后一笔,而你正好可以补上这最后一笔。”

    “最后一笔?”

    “这一笔如果完成,整个计划可以说是几近完美。”卓青阳正色道:“可是如果这一笔画不好,那么前面所有的努力,很有可能付诸东流。”

    “先生说想到我加入浮萍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这计划已经进行了至少十余年。”齐宁道:“莫非在指定计划的时候,并没有这完美的最后一笔?”

    “没有。”卓青阳道:“或者说如果不是你的存在,这最后一笔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完美。”

    齐宁笑道:“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先生才会将我也列入计划之中。”也端起茶杯,道:“那么先生可否告知,我在这计划之中,到底起到什么作用?”

    “完成最后一笔。”卓青阳道:“你加入之后,我们会对你进行训练,等到时机成熟,便可按计划行事。”

    “这最后一笔又是什么?”齐宁道:“既然要我参与此次计划,自然要让我明白整个计划是如何部署。”

    “其实参与浮萍计划的人并不在少数。”卓青阳缓缓道:“老夫不瞒你,真正知道整个计划的只有三人,除了你父亲,便是老夫和空藏大师,我三人掌控全局,而这项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会有人全力以赴,他们只需要走好自己的那一步,并不需要知悉整个计划。”

    “换句话说,先生并不是对参与计划的所有人拥有绝对的信任?”齐宁叹道:“先生是担心只要走漏一丝风声,也就前功尽弃。”

    卓青阳微微颔首:“有这样的顾虑,又或者说,知道太多,并非什么好事。”

    齐宁道:“如果我加入浮萍计划,那也不必知道整个计划如何部署,只需要等待时机,到时候遵从先生的吩咐,是不是这个意思?”

    卓青阳点头道:“正是。”

    “这些年来,大光明寺在锦衣候府安排眼线,固然是为了提防那位浮萍先生出现,其实也是在防备我。”齐宁叹道:“空藏大师,你是否要否认,淮南王萧璋知道我的身世,与你你有关?”

    空藏大师合十道:“贫僧不瞒你,为防万一,贫僧确实向淮南王有过托付,让他注意你在朝中的动作,以免你做出危害楚国的事情来。”

    齐宁笑了一笑:“那萧绍宗知道此事,死后还派人在外面放出风讯,这应该不是大师所安排。”

    “贫僧嘱咐淮南王,此事不可向任何人提及。”空藏大师叹道:“贫僧没有想到淮南王竟然违背了与贫僧的约定,将此事告知了萧绍宗,也没有想到萧绍宗死后,还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齐宁也不与空藏大师多言,转视卓青阳道:“先生当初突然失踪,我一直担心,却不想先生只是借机布局,利用我将地藏曲交到剑神的手中,在先生的眼里,我只是浮萍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先生,我应该没说错吧?”

    卓青阳犹豫了一下,才道:“不只是你,老夫和大师,其实也都是这局棋盘上的旗子,可是这盘棋我们必须要胜。”

    齐宁叹道:“先生和大师有所不知,我这一生,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当做棋子摆布。你们是不是棋盘上的棋子,我并不在乎,但我并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上面的棋子。”唇边泛起一抹浅笑,道:“你们的对手是大宗师,而我似乎与大宗师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仇恨,自然也没有任何道理加入浮萍与他们为敌,两位前辈想必也不会强人所难。”

    卓青阳不动声色,道:“浮萍计划是令尊制定,莫非你不愿意协助令尊完成这项计划?”

    “到如今他是何方神圣我都不知道,就凭先生一句话,便要让我陷入与大宗师为敌的处境,我实在是接受不来。”齐宁却是缓缓站起身,道:“我现在只能答应你们,今天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下山之后,也不会有今日在山上听到的任何一个字从我口中传出去。你们这些大人物在棋盘上下棋,谁胜谁负,与我真的没有太大的干系。”拱手道:“天色已晚,今日叨扰,晚辈这就告辞。”

    他却是并不废话,转身便要走,卓青阳与空藏大师对视一眼,咳嗽一声,道:“且慢!”

    齐宁也不回头,问道:“先生是担心我将浮萍计划泄露出去?”

    “不是担心浮萍计划泄露出去,而是担心错过这次计划,也许再也没有下次机会。”卓青阳叹道:“我与主持大师都年事已高,这次计划已经耗费了我们十几年的时间布局,如果我们都离开人世,也许.......!”

    齐宁皱起眉头,这话他听的有些迷糊,但他心下已定,绝不会陪同这些人卷入与大宗师的敌对之中,所以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

    没有见过大宗师的手段,当然就无法知道大宗师的恐怖。

    世间许多人只知道大宗师是超然的存在,但那只是一个思想上的概念,而齐宁亲眼见过大宗师出手,知道那些人就是存在于世间的怪物。

    与那几头怪物为敌,只能是自取死路。

    诚如齐宁所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完美的计划也是不堪一击,更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齐宁与大宗师还真没有生死之仇,所以他很难有理由和动机参与到这样凶险的计划之中。

    他自然也很想知道与柳素衣有私情的那位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如果为了得知那人的真实身份而置自己于险境之中,齐宁觉得还是到此为止的好。

    他对那人身份只是好奇,也并没有绝对的理由一定要知道那人是谁,毕竟他虽然拥有小貂儿的身体,但精神却完全是另一个独立的人,所以在齐宁心中,那人即使真的是柳素衣生下的那对双胞胎的亲生父亲,但齐宁也不会觉得自己与他有什么血缘关系。

    明知道眼前的盒子可能是潘多拉之盒,一旦打开会给自己带来凶险和麻烦,齐宁干脆就掉头走开,并不想继续打开那只潘多拉盒子。

    从木屋离开,直到下了紫荆山离开大光明寺,一路上也确实没有任何人阻拦。

    齐宁带着顾清菡回到京城之后,听闻了市井传言,连王府都没有回去,只是安排好顾清菡后,便即来到大光明寺询问,实际上他此行上山,也没抱太大希望能够知道齐家当年发生事情的完全真相,所以最终不知道那人是谁,倒也并不如何失望,毕竟比起他先前的预想,他已经知道的足够多,确定了那对双胞胎确实与锦衣齐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之前在锦衣候府的那些蹊跷怪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失望,但下山之后,却还是心惊。

    上山之前,他从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人密谋要对付大宗师,而且这项绝密计划竟然已经进行了十多年,更让齐宁惊骇是参与其中的都是齐宁此前万万想不到的人。

    空藏大师和卓青阳自然是其中骨干,但这两人却并非计划的发起人,真正制定这项计划的却是双胞胎的父亲。

    除了这三巨头之外,东齐国相令狐煦也参与其中,甚至丐帮帮主向百影也很有可能是浮萍中人,那么这项计划到底还有多少人卷入其中?这项计划的具体细节又到底是什么?

    齐宁好奇,却不想去碰。

    和大宗师为敌,简直是异想天开,一个不慎,粉身碎骨,后悔都来不及。

    眼下自己是楚国的王爷,坐拥娇妻美眷,金钱、权势和美人自己似乎都已经拥有,谁愿意担着巨大的风险,去与几无胜算又不是自己仇敌的对手去拼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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