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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锦衣春秋txt下载     锦衣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二四章 垂钓

    齐宁回到锦衣候府的时候,已是清晨时分。

    他此番出京,与顾清菡耳鬓厮磨数日,又去了大光明寺,前后已经是数日之久,进到府内,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府中的下人看到齐宁,都是低下头不敢多看,齐宁心下狐疑,瞧见不远处老管家韩寿正在和下人交代什么,招呼了一声,韩寿忙过来,道:“王爷,您可回来了。”

    齐宁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般,还没问,韩寿已经道:“王爷,皇上派人来了两回,似乎有急事传召王爷。”

    齐宁一愣,韩寿又凑近一些,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夫人这两天心情不好,王爷您.....您小心一些!”

    “心情不好?”齐宁精神一紧,忙问道:“出了何事?”

    “宫里派人前天还来了一回,顺便送了一位姑娘过来。”韩寿低声道:“那姑娘说是在宫里养伤,现在伤势已经恢复不少,所以过来找王爷,她说.....她说以后要跟着王爷,还说她是卓仙儿......!”

    齐宁顿时头大,知道西门战樱为何心情不好,苦笑道:“卓姑娘现在在哪里?”

    “夫人虽然不开心,但也没有难为她。”韩寿道:“已经安排到别院了,而且还请了唐姑娘为她瞧伤。”

    齐宁还真担心西门战樱大发雷霆,将卓仙儿拒之门外,听说已经安顿下来,才微宽心,心想事已至此,难以改变,回头总是再去哄哄西门战樱才是。

    韩寿还要说什么,齐宁就听边上传来声音:“哟,王爷回府了,这些天不见人影,王爷又跑到哪里去办重要差事了?”声音娇腻,齐宁循声看去,只见到身形曼妙的赤丹媚已经扭动着腰肢往这边走过来。

    齐宁瞧见赤丹媚,更是宽心,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瞧你这话说得。”赤丹媚俏脸带笑,魅惑无比,人未至,香风扑面而来,娇滴滴道:“我早已经和你拜堂成亲,自然就是齐家的人了,大夫人也已经给我安排了住处,我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说话间,已经到了齐宁身边,绕着齐宁转了一圈,脸上似笑非笑,更是嗅了嗅,幽幽叹了口气,道:“王爷这几日一定很忙,恐怕日夜都没能休息好,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听似是关切之言,但入了齐宁耳朵,齐宁心下一阵发虚。

    他这几日一直与顾清菡待在一起,两人日夜缠绵,还真称得上是日夜不歇,赤丹媚这话说出来,倒像是知道些什么,让齐宁顿时有些尴尬,却还是笑道:“我是习武之人,身体好,就算几天不歇息,也依然神勇无比,你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我的厉害。”

    他这话也是话中有话,赤丹媚何其精明,如何听不懂,白了他一眼,扭着腰肢便往正门去,齐宁忙道:“你要去哪里?”

    “我到了京城许久,还没有好好逛一下。”赤丹媚道:“听说京城有许多小吃,我这几天刚好有空,正好四处走走,吃吃喝喝,对了,听说京城的胭脂水粉有不少上等好货,我也过去瞅瞅。成天待在宅子里,闷也闷死了。”嫣然一笑,双眸似水:“要不要一起去?”

    齐宁知道以赤丹媚的性子,还真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过宫里传召,这时候还真不能与赤丹媚一同游城,道:“马上要进宫,改日吧。”

    赤丹媚似乎早知答案,也不多言,便要离开,齐宁叫住,问道:“你身上可有银两?”知道赤丹媚未必会带银子在身上,取了自己的钱袋子丢过去,赤丹媚接过袋子,妩媚一笑,就此离去。

    “夫人在不在府里?”齐宁这才向韩寿问道。

    韩寿回道:“夫人昨天就去了神侯府,一直没有回来。”

    齐宁心想看来西门战樱是真的生气了,正要往卓仙儿那边去看一看,就听后面传来声音道:“王爷!”

    齐宁回过身,只见一人从后面走上来,一身神侯府吏员打扮,那人拱手道:“王爷,卑职是神侯府的人,奉令等候王爷回府。”

    “是......战樱让你过来?”

    “卑职是奉了三师兄的吩咐。”那人道:“皇上有旨意,王爷回府之后,先不必进宫,直接去神侯府,那位煜王爷说是要见王爷。”

    “煜王爷?”齐宁一怔。

    自从在襄阳捕获北汉那位煜王爷之后,北堂煜就一直被软禁在神侯府之内,齐宁两次去见煜王爷,却也是奉了皇帝的旨意,想从煜王爷口中得到寰宇图,不过北堂煜当然知道如果楚国人得到了寰宇图,那将对北汉大是不利,是以自然不会告知寰宇图的情况。

    齐宁两次过去都是徒劳无功,所以也就断了从北堂煜那里得到寰宇图的念想,甚至已经忘记了那人的存在,孰料今日煜王爷竟然要见自己,有些诧异,皱眉问道:“他为何要见我?”

    那人道:“前几日兵部的卢大人去见过北堂煜,但北堂煜却一句话也没有和卢大人说,卢大人扫兴而去。可是前天早上,煜王爷忽然开口,说是要见王爷,当时王爷又不在府里,此事上禀了皇上,皇上下旨吩咐我们,等王爷回来,立刻请王爷去见北堂煜。卑职奉命一直在等候!”

    齐宁点点头,心想兵部卢霄忽然去见北堂煜,这事情就很蹊跷,很可能是前线战事出现了问题,隆泰下旨让自己回来立刻去见北堂煜,看来情况还是十分紧急,也不耽搁,吩咐韩寿准备了衣衫,自己换上之后,立刻往神侯府去,至若卓仙儿那边,等办完事情回来再看也不迟。

    到了神侯府,自有人通禀,文曲校尉韩天啸亲自过来迎候,并没有急着带齐宁去见北堂煜,而是请到厅内落座,齐宁一直左顾右盼,却没有见到西门战樱。

    上茶之后,齐宁终于问道:“三师兄,听说兵部的卢大人过来瞧过北堂煜?”

    韩天啸道:“王爷这几日不在京城,有所不知。前线来报,秦淮军团岳大将军麾下肖平志所部五千兵马中了北汉人的圈套,全军覆没......!”他还没说完,齐宁已经是大惊失色,失声道:“全军覆没?”

    “此事还没有对外传开。”韩天啸肃然道:“皇上因此而雷霆震怒。”当下将所知的大概情况告知齐宁,齐宁听到钟离傲放白洋湖之水填充白树河,断了肖平志的归路,五千兵马陷入无路可退的绝境,脸色凝重异常。

    “五千兵马折损,对我军士气自然是极大的打击。”韩天啸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对汉地的地形不明,这才被钟离傲设下了圈套。”

    齐宁叹道:“一位善战的大将,自然是懂得利用天时地利,钟离傲能够统帅汉军主力,而且如今又是在汉国境内,他自然是深谙此道。”明白过来,道:“卢大人来见北堂煜,是否为了寰宇图?”

    韩天啸道:“正是。北堂煜当年为了避免卷入皇位之争,甘愿主持汉境地理的考察,他带人一手制作出了所谓的寰宇图,据我们所知,那寰宇图是汉境最为完整的地图,山川河水、关隘道路都是一清二楚,有寰宇图在手中,汉境的地理就会一清二楚。卢大人本是想说服北堂煜提供寰宇图的情报,但北堂煜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和卢大人说过,卢大人见他如此,知道无法让他开口,只能离去。”

    “是他主动提出要我来见他?”

    “正是,前天早上,给他送饭的人禀报说,他让我们请王爷过来。”韩天啸道:“他被软禁至今,没有主动对我们说过什么,这是第一次提出要求,要我们将王爷请过来。王爷不在府里,只能将此事先奏禀圣上,圣上下旨,王爷回来后,立刻去见北堂煜。圣上的意思,是希望王爷有机会能继续劝说北堂煜提供寰宇图的情报,如果他有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王爷都可以答应他。”

    齐宁想了片刻,才问道:“他被软禁在神侯府,自然是不可能与外人接触,也就是说,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他是神侯府最紧要的囚犯,派人日夜守卫,卑职可以保证,已经杜绝了他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没有途径知道。”韩天啸正色道。

    齐宁这才起身道:“既然他想见我,我就去会会他。”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三师兄,战樱她......!”

    韩天啸低声道:“小师妹心情不是很好,不过王爷别担心,没什么大碍。”

    齐宁点点头,韩天啸这才亲自带着齐宁去见北堂煜。

    北堂煜虽然是被软禁,但所居之处倒也是风景秀丽,居处被池水环绕,但眼下池水中却是荷叶茂盛,一片翠绿,翠绿之中亦有荷花点缀,作为一名囚犯,楚国对北堂煜的待遇并不算差。

    轻车熟路,齐宁独自来到屋外,却瞧见北堂煜竟然坐在池水边的一张小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鱼竿,头戴斗笠,竟是极有雅兴垂钓。

    齐宁缓步走过去,北堂煜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似乎已经猜到是谁过来,齐宁走到北堂煜神侯几步远处,才道:“这池子里有鱼?”

    “本来没有鱼,放了进去,自然就有了。”北堂煜笑道:“他们办事倒也妥善,知道我要钓鱼,专门买了两桶鱼放进去,你要知道,自己钓上来的鱼,味道才鲜美。”

    齐宁也含笑道:“王爷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不习惯也不由着本王说了算。”北堂煜依然稳健地握着鱼竿,盯着浮在水面的鱼漂,声音波澜不惊:“对了,这一次你们死伤多少人?莫要小看钟离傲,大汉帝国武将之中,除了北堂庆,还没有人是钟离傲的对手!”

第一四二五章 线索

    煜王爷一言中的,齐宁却并没有显得太过意外。

    卢霄身为兵部尚书,亲自来见北堂煜,以北堂煜之精明,自然是猜到其中的端倪,料定是前线战事出现了问题,如果楚军节节胜利,楚国自然不会再惦记寰宇图,也更不可能由兵部尚书亲自过来游说。

    “王爷料事如神。”齐宁微笑道:“钟离傲设下了埋伏,让我军死伤两千余人,损失不小。”

    北堂煜道:“你们攻入汉国境内,钟离傲对汉境内的地形了若指掌,如果你们能顺利挺进到洛阳,那才是古怪。”

    “不过王爷想必也清楚,如今的钟离傲,算得上是强弩之末。”齐宁道:“我楚军已经深入汉境腹地,才会遭此挫折,不过这也表明我楚军距离洛阳越来越近。”

    他话声刚落,北堂煜却猛地身体前倾,齐宁瞧见那鱼漂在抖动,北堂煜很有技巧地拉起鱼竿,一尾鲤鱼正在鱼钩上挣扎,北堂煜收回鱼钩,哈哈笑起来,从鱼钩上取下了鲤鱼,放进旁边的水桶之中,重新整理了鱼饵,这才放钩入水,依然没有看齐宁,只是道:“即使大汉发生了皇位之争,可是如果纷乱平息,君臣同心,你们楚国此番北上也未必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齐国已经被我大楚吞并。”齐宁道:“西北也已经是我大楚的掌中之物,汉国现在也无非是苟延残喘了。”

    北堂煜一怔,终于扭头看向齐宁,见到齐宁神色平静,皱起眉头道:“齐国被攻灭了?”

    齐宁倒没有隐瞒,简略地将当今局势告之了北堂煜,北堂煜叹道:“原来你们北上攻汉,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是高明。那帮小子只想着争夺皇位,还以为你们是想趁乱攻取洛阳,自然不会料到你们的目标是齐国和西北。”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屈元古如今掌控了汉国的朝政,北堂风虽然登基称帝,却只是屈元古手中的傀儡。”齐宁道:“屈元古手里的西北军完全控制了洛阳,听说西北军在洛阳纵兵为祸,北堂风也不敢多管,许多汉国的达官贵人都是下场凄惨。”

    北堂煜脸色更是难看,冷笑道:“屈元古庸碌无能,在西北残暴奢靡,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齐宁笑道:“屈元古一直将自己当做是西北的土皇帝,西北大地之上,他有着生杀大权,以你们北汉朝廷的名义,聚敛大批财物,只不过那些财物如今都已经成为我们大楚的战利品。”顿了一顿,才道:“屈元古在洛阳纵兵劫掠,只有两种可能。”

    北堂煜终于放下鱼竿,站起身来,单手负于身后,看向齐宁,问道:“哪两种可能?”

    “北汉诸位皇子互相争杀,到最后虽然是北堂风赢了,但却是北堂一族输了。”齐宁道:“经此内耗,北堂一族元气大伤,屈元古也正是趁此机会,拥立北堂风上位,但洛阳的兵马,如今都在屈元古的手中,没有屈元古的命令,北堂风调不动一兵一卒,所以我说北堂风是屈元古手中的傀儡。西北民风剽悍,据我所知,北汉立国之后,并没有施恩西北,实际上西北人对北汉朝廷也没有什么好感,屈元古虽然在西北横征暴敛,但对麾下的西北兵马却是十分大方,懂得收买人心的手段,他实际上就是西北的军阀,带着一群虎狼之师到了洛阳,手下的骄兵悍将不会听从北堂风的命令,只会以屈元古的命令为圣旨。”轻叹道:“王爷,人一旦有了权利在手,享受到权力带来的滋味,就很难放下手中的权势。”

    北堂煜何其精明,自然已经明白齐宁话中意思,皱眉道:“你是说.......屈元古有篡位的野心?”

    “西北军一直驻守在西北苦寒之地,如今到了洛阳,看到了洛阳的繁华,享受到锦衣玉食,你觉得这些人甘心失去这一切?”齐宁叹道:“这些人要保住这一切,势必要保住屈元古,在他们看来,如果屈元古做了皇帝,那么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不会消失。屈元古能在洛阳立足,就是依靠手底下这些将士,如果这些将士拥立屈元古称帝,屈元古就算没这个打算,也不得不顺从将士们的意见。”

    北堂煜冷笑道:“屈元古只是我北堂家的奴才,他有什么资格登基称帝?”

    “北堂一族也是从别人手里夺过皇位。”齐宁淡淡一笑:“是非在乎实力,如今屈元古有这样的实力,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他在洛阳纵兵杀掠,百姓们都只以为这些将士是北堂风的麾下,自然会对北堂风心存怨恨,而且借此机会,屈元古滥杀朝臣,清除异己,到时候你们北汉的官员们被屈元古杀破了胆,屈元古真要称帝,只怕也没有人敢出来反对。”

    北堂煜倒吸一口冷气,他自然明白,齐宁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危言耸听,但却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齐宁道:“屈元古习惯了在西北作威作福的日子,他知道自己如果在洛阳篡位,必然会人心不服,到时候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徒增无数麻烦,既然如此,他不如回到西北继续做自己的土皇帝。他将洛阳的财帛占为己有,到时候率军杀回西北,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看向北堂煜,道:“可是不管他走哪条路,洛阳必然是生灵涂炭,北堂一族也势必遭受灭顶之灾,洛阳城的达官贵人们,都是家财丰厚,屈元古要劫掠财物,当然不会盯着那些小老百姓,只会盯住文武百官达官显赫,西北军勇悍粗野,下手可是绝不会有什么顾虑。”

    北堂煜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的家眷也在困境之中?”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对王爷说过,你的家眷留在洛阳,只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遭受灭顶之灾。”齐宁道:“你自以为北堂风做了皇帝,念在与你的情分,便会放你的家人一马,可是王爷却不想想,北堂风如今成为屈元古的傀儡,自身难保,又有什么实力来保护你的家眷?”

    北堂煜嘴角微微抽动,却没有说话。

    “说的太远了。”齐宁笑道:“听说王爷有事要见我,我得到消息之后,便即赶来,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

    北堂煜没有说话,转身向屋内走去,齐宁跟到屋内,两人落座之后,北堂煜才道:“你说过,可以派人从洛阳救出我的家人,你们当真有这样的实力?”

    “如果是早些时候,我可以向王爷保证,我们绝对有这个实力让你的家眷毫发无伤来到楚国。”齐宁叹道:“可是眼下洛阳兵荒马乱,你的家眷是否还安然无恙,我也是不能做保证。”瞥了北堂煜一眼,才继续道:“不过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可以保证,我们这边完全可以派人将他们带出洛阳,而且一定会带到建邺京城与王爷团聚。”

    北堂煜沉默片刻,终于道:“你们的条件是寰宇图?”

    齐宁见对方不再遮掩,也直白道:“王爷如果能够提供寰宇图的线索,我们今天就可以派人通知洛阳那边的探子,让他们着手制定营救计划。如果到时候确定寰宇图的线索是真的,那么我只能保证,你的家眷只要在洛阳安然无恙,我就可以让他们很快出现在王爷面前。当然,到时候王爷可以离开神侯府,与家人在京城生活,皇上对王爷也必定有重赏,也一定会保障王爷和家人的安全。”

    “寰宇图完成之后,共制作了三份。”北堂煜道:“一份在皇帝的手中,一份在大将军手中,如今就在钟离傲的手中,还有一份藏在汉宫宝库,不过这三份寰宇图,你们想要得到都是困难重重,几无可能。”

    齐宁心知天下未定,北汉为了防止寰宇图落入楚国人的手中,当然不会大量印制。

    “先帝突然驾崩,所以他手中那份寰宇图谁也不知道下落,钟离傲那份寰宇图,你们当然也不可能得到。”北堂煜道:“至若汉宫宝库中的寰宇图,我不知道屈元古进入洛阳之后,是否搜刮了宝库,可是当年储存在宝库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制作了几十份假冒的寰宇图,这些寰宇图放在一起,只有一份是真的,除非我亲自见到能够辨出真伪,否则我也无法告知你们到底那份地图是真的。”

    “汉宫宝库?”

    “汉宫宝库守备森严。”北堂煜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们楚国的神侯府无孔不入,但他们绝对没有办法接近汉宫宝库,依我之见,宁可去钟离傲手中抢夺寰宇图,也莫要去打汉宫宝库的主意,靠近汉宫宝库,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齐宁心想虽然知道了寰宇图的下落,但诚如北堂煜所言,真要得到寰宇图,实在是难如登天。

    “不过没有人知道,寰宇图并不止三份,还有第四份寰宇图。”北堂煜眸中显出狡黠的笑意:“那第四份寰宇图,只有我知道下落!”

第一四二六章 九宫

    “九宫山?”

    御书房内,隆泰颇有些吃惊道:“北堂煜说的第四份寰宇图在九宫山?”

    齐宁坐在椅子上,微点头:“按他的说法,这第四份寰宇图是他自己偷偷留下来。当年他亲自主持了寰宇图的绘制,参与的人数众多,分成许多小队,每一队负责其中一部分,到最后众多地图由他亲自合在一起,便绘制成了北汉的疆域图。他知道这样的地图,珍贵异常,一旦上缴,就连他也未必还能看到全图,所以他私底下留了一份,倒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着他耗费心力绘制的寰宇图,总要留一份在自己手中,也算是个纪念。”

    “九宫山的名字朕倒是听过。”隆泰皱眉道:“据朕所知,九宫山位于渤海之滨,在辽东境内,不过北堂煜是北汉的皇亲国戚,一直生活在洛阳,怎地会将寰宇图放在九宫山?”

    齐宁道:“他说寰宇图放在了一位他极其信任的人物手中,除非见到北堂煜的亲笔书信,否则那人绝不会将寰宇图交给任何人。”从怀中取出信笺,呈上去:“皇上,这就是北堂煜亲手所书的信函,内容我也看了,是让对方将寰宇图交到我的手中。”

    “交到你手中?”隆泰一怔:“北堂煜让你去取?”

    齐宁道:“北堂煜的意思,即使有这封书信,如果不是我亲自去取,对方也不会交出寰宇图。他还说那人一见到我便能认出来,如果换做别人,根本无法上山。”

    隆泰冷笑道:“北堂煜是否在玩什么花样?他被囚禁许久,如果想要交出寰宇图,早就该交出来,一直拖到现在,突然请你过去,而且还真的说出了寰宇图的线索,齐宁,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臣也觉得有些古怪。”齐宁道:“不过看他当时说话的态度,倒也不像有假。而且他提出,要我们派人救出他在洛阳的家眷,他既然挂念家人,应该不会用他们的性命做赌注。”

    “他还有什么其他条件?”

    “他说我们要迅速派人前往洛阳,如果我拿到了寰宇图,便要让他与家人相聚。”齐宁道:“此外他要我们保证他们在楚国的人身安全,还要保障他们衣食无忧。”

    “如果他说出的寰宇图下落是真的,就算给他封侯赐爵那也不是什么大事。”隆泰道:“我军还僵持在汉国境内,如果迟迟无法突破钟离傲的防卫,给朝廷带来的压力会越来越大,最后实在不成,只能暂且撤军了。”神情凝重:“如果能够尽快将寰宇图弄到手,那么北汉的地形我们就一清二楚,那幅地图,足可抵得上数万精兵啊。”

    齐宁道:“皇上,事不宜迟,我军每耽搁一日,就多一日的损耗,臣请皇上恩准,臣立刻动身前往辽东,到九宫山取回寰宇图。”

    “你容朕考虑一下。”隆泰神色严峻:“北堂煜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还不能确定,如果九宫山是一处陷阱,他故意以寰宇图引你前往......!”

    “皇上,北堂煜自襄阳被我们擒获之后,已经有近一年时间,这些时日他始终被囚禁在神侯府,外面的消息他一无所知,而且他也绝无可能与外面的人联络。”齐宁正色道:“臣相信他根本没有机会在九宫山布下陷阱。他在襄阳落入我们手中的时候,就已经断绝了他与外面的任何往来,也绝不会想到有一日我会前往九宫山,所以设下陷阱的可能性并不大。”

    隆泰想了一想,虽然觉得齐宁所言不无道理,但还是心存疑窦,问道:“北堂煜是北汉皇族,你觉得他会因为家眷而背弃汉国?家眷与国家,孰轻孰重,他心中难道不知?”

    “也许他知道北汉已经是穷途末路。”齐宁道:“北汉皇位之争,皇族自相残杀,损失惨重,屈元古打着北堂风的旗号进了洛阳,如今已经是将北堂风握在手中当做傀儡,北堂煜或许知道北堂一族的运数已尽,是以失望透顶,对汉国已经不再有希望,这才想着保全家人。”

    隆泰双眉紧锁,齐宁拱手道:“皇上,我们当初抓捕北堂煜之后,对他的待遇一直都是十分周到,说到底,还是希望能从他的手中获得寰宇图。如今这老家伙好不容易开了口,说出了寰宇图的下落,我们自然不能因为怀疑他所言有假,便放弃找寻寰宇图。”

    隆泰也知道寰宇图对当下的楚国实在是太重要,如今有了机会,实在不能错过,微一沉吟,才道:“朕从神侯府给你调派人手,你们乔装打扮进入辽东,到时候相机行事,若是能够拿回寰宇图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情况有变,宁可不要寰宇图,你也要给朕完好无损回来。”

    “皇上,此番若是去的人多了,反而容易引人注意。”齐宁道:“臣虽然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但自问遇到任何状况都可以自保。此番前往九宫山,如果北堂煜所言是真,能够顺利取回寰宇图自然是更好,若是真是有情况,臣立刻撤走,绝不贪恋地图。”

    “三脚猫功夫?”隆泰露出一丝笑容:“你若是三脚猫功夫,这天下可就没人懂武功了。”心知齐宁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境界,正如齐宁所言,真要遇到什么情况,齐宁的武功自保还是绰绰有余,微一沉吟,终是道:“此行辽东,你务必要小心谨慎,朕等你凯旋而归。”起身来,走到齐宁身边,拍了拍齐宁手臂,含笑道:“有一件事情要问你,你可要老实回答。”

    齐宁道:“皇上有问,自当如实禀报。”

    “前几日从宫里送了一个姑娘去你府里。”隆泰道:“你那位夫人没有吃醋?”

    齐宁顿时头大,知道隆泰说的那姑娘是指卓仙儿,卓仙儿在宫里疗养了几日,隆泰当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心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堂堂国君,不操心国家大事,来打听臣子的私事,只能苦笑道:“皇上放心,这事儿臣要慢慢摆平。”

    隆泰哈哈一笑,又低声道:“朕告诉你件事,皇后已经有了身孕.......!”

    齐宁一怔,随即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恭贺皇上。”

    “朕的意思是说,你也抓点紧。”隆泰低声道:“前番你新婚燕尔,便要去往西北,如今还没歇几日,又要往辽东去,朕想想还真是对不住你们,离别之前,多加把劲,尽早也让你家夫人怀上。”

    齐宁顿时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臣自当再接再厉,不敢怠慢!”

    出宫之后,齐宁没有回王府,而是折返回神侯府,这一次当然不是为了来见北堂煜,他知道皇帝自然是希望早日得到寰宇图,而前线的将士更是希望能够以寰宇图洞悉汉国的地理,所以前往九宫山取回寰宇图,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是因为卓仙儿被送到王府,显然是让西门战樱很是不悦,这两天甚至没有回府,自己出行在即,总不能不告而别,这一关迟早要过,迟过不如早过,出行之前总是要解决此事。

    神侯府虽然是戒备森严之地,但对齐宁却算是个特例,守卫在衙门口的吏员都是认得齐宁,自然不会阻拦。

    齐宁进了衙门,正寻思着待会儿如何让西门战樱消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叫声:“不得了了,小师妹......小师妹要杀人了......!”

    齐宁大吃一惊,循声看去,只见到两名神侯府吏员正狼狈往这边跑过来,就像后面有妖魔追赶一般,狼狈不堪。

    正自诧异,就听到西门战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韩天啸,你给我说清楚,你跑不了......!”

    齐宁更感惊讶,忍不住循着声音过去,到得一处拱门外,还没进去,又从里面跑出来三四个人,他正要询问,却见到韩天啸已经从拱门中跑出来,这位神侯府的文曲校尉从来都是遇事不惊,此刻却是慌张不已,出了门来,见到齐宁,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叫道:“王爷,你.....你快救命......!”回头瞧了一眼,脚下更是飞快。

    这时候却见到西门战樱手持一把大刀,从拱门里面冲了过来。

    齐宁见西门战樱此刻如同盛怒的母老虎,心下也是有些发慌,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方先躲一躲,韩天啸以前那是比说都有骨头,但这时候却躲到齐宁身后,怂成一团,抬手指着西门战樱道:“小师妹,王爷.......王爷在这里,你莫要胡来,赶紧......赶紧放下刀,有话好说.......!”

    西门战樱冲过来,瞪着齐宁,抬刀指着齐宁道:“你先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齐宁勉强笑道:“战樱,这......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拿刀做什么?三师兄说的没错,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误会,先......先放下刀再说。”

    西门战樱并不理会齐宁,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是带着怒色,盯着齐宁身后的韩天啸,冷声道:“韩天啸,你老实说,那到底是谁的?今日你若说不明白,我.....我一刀砍死你!”

第一四二七章 远行

    韩天啸虽然目下掌管着神侯府,但面对愤怒的西门战樱,却实在提不起脾气来。

    见韩天啸不说话,西门战樱更是恼怒,冲上前来,挥刀便要砍,齐宁皱起眉头,沉声喝道:“住手!”

    他声音厉然,西门战樱大刀举在空中,却是怔住,齐宁趁机探手出去,已经从西门战樱手中夺过了大刀,见西门战樱要怒,抢先呵斥道:“战樱,你真是胡闹。三师兄如今掌管神侯府,你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用刀,还有没有规矩?神侯府那条令条规定吏员可以对上司动手?”

    西门战樱又是一怔,猛然间想到,神侯府自创立以来,规矩森严,这种以下犯上的罪责,实在是不轻。

    “他是你的师兄,也是神侯府现在的掌门人。”齐宁见西门战樱有些犹豫,立刻跟着道:“你若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在神侯府内动刀子,真是岂有此理。”

    西门战樱银牙咬着嘴唇,盯着齐宁身后的韩天啸道:“那你说,那屋子里的骨灰坛,到底是谁的?为什么这两天你都要偷偷去上香?”

    齐宁闻言,心下一凛。

    韩天啸勉强笑道:“那也不是哪一个人的骨灰,是......是以前殉职的师兄弟们的骨灰,我......!”

    “你骗人。”西门战樱身体微微发抖:“你们怎可能将那么多人的骨灰放在一起?你们到底隐瞒我什么?”猛地看向齐宁,道:“你是不是也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齐宁听说韩天啸每天都要去给骨灰坛上香,已经猜到几分,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西门战樱眼中却已经泛红:“你们都在骗我,我知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猛地转身便跑,齐宁急道:“战樱。”丢下夺过来的刀,追了上去。

    西门战樱速度极快,很快就跑到一处院子内,齐宁跟了进去,只见到屋门大开,西门战樱冲进屋内,他紧随而入,屋内颇有些昏黑,在一张案上,却是一只黑木盒子,里面正是摆着一只骨灰坛。

    西门战樱缓步走到案边,盯着那骨灰坛,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韩天啸此时也已经跟过来,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进来。

    “你们说我爹云游四方,要在外面很久。”西门战樱轻声道:“我一直相信你们的话,以为是真的。可是我现在忽然明白,为何二师兄要继任神侯之位,如果我爹真的还活着,怎可能在卸任之前就离开,他一定会召集大家,亲自将神侯的位置交到二师兄手里才对,是我太蠢,我一直都很蠢,所以你们觉得很容易就能瞒住我。”说到这里,已经是泪如雨下,娇躯颤抖。

    齐宁看在眼中,心中又爱又怜,上前去,要将西门战樱揽在怀中,西门战樱却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齐宁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齐宁神色黯然,没有说话,韩天啸终于道:“小师妹,你莫要责怪王爷,王爷也是怕你伤心,所以才没有对你说出真相。”

    “难道你们要瞒我一辈子?”

    韩天啸神情严肃起来,道:“小师妹,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不但是神侯已经过世,还有大师兄、四师弟,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二师兄为保全皇上,死在宫里,五师弟也已经远走西北,神侯府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睁大眼睛看一看,除了我和六师弟还在勉强撑着,如今的神侯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神侯府。”

    西门战樱一时间怔住。

    虽然轩辕破之死,神侯府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却都没有告诉西门战樱,她陡闻厄讯,一时间呆住,随即身体晃动,齐宁心知不好,在她瘫倒之前,已经上前一把抱住她腰,见她面色苍白,心中更是怜惜。

    韩天啸却依然一副凝重之色,道:“今日的神侯府,不是神侯想看到的,这副担子,我也撑不下去。神侯和大师兄他们过世,大家心里都很悲痛,一直以来,我将神侯当成自己的父亲,视大师兄二师兄为自己的兄长,我心里也很痛,可是悲痛却不能一直延续下去,神侯将神侯府打造成江湖各大门派闻风丧胆的衙门,难道因为他们的过世,就要让那些江湖草莽瞧不上我们?”他握起拳头,沉声道:“只要神侯府还有一个人在,就要延续神侯的意志,保护朝廷,统御江湖,小师妹,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西门战樱悲伤之下,全身无力,靠在齐宁身上,眼泪禁不住直流,喃喃道:“爹爹走了,我......我只剩下一个人.....!”

    齐宁抱着西门战樱,柔声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三师兄,还有神侯府一大帮家人,战樱,我们都会照顾你,而你也要坚强一些,你自小神侯就历练你,就是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坚强下去。”看了韩天啸一眼,道:“三师兄说的不错,神侯泉下有知,定是希望你们那能够维护好神侯府,不要让他几十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韩天啸上前两步,道:“小师妹,王爷说的对,他们走了,还有我们。五师兄终究会回来,我们一起将神侯府撑下去,不要让神侯他老人家失望。”

    西门战樱转过身,跪在案前,齐宁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西门无痕和轩辕破的过世,对西门战樱自然是沉重的打击,齐宁一直在西门战樱身边好生劝慰,不过因为此事,西门战樱却也暂时丢下了卓仙儿入府的愤怒,知道齐宁即将离京前往辽东,西门战樱回府之后,却是亲自为齐宁收拾行装。

    自建邺出发,有两条道路可以通往辽东,一条是从陆路而行,一条则是从淮河进入东海,北上渤海,走的是水路。

    从陆路而行,路途遥远,跋山涉水,而且要经过汉国的境内,倒是从水路更为方便,毕竟淮河已经在楚国的控制之中,东齐水师也已经消亡,走水路自然不存在阻挡,而且海匪主要在东海东南部,东北水域倒是少有海匪出没。

    齐宁此行辽东,知道的人自然是极少,他将府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自然也不会与任何人打招呼,反倒是戴上了钟琊当初赠送的一副面具,单骑孤身出了建邺京。

    其实对北堂煜的话,齐宁并没有完全相信,毕竟如同隆泰所言,其中颇有疑窦。

    但他深知寰宇图对楚国的作用,只要寰宇图果真在九宫山,哪怕那里真是陷阱,自己也要闯一闯,将那寰宇图夺了回来。

    对于自己眼下的武功,齐宁还是十分自信。

    除非九宫山上有大宗师,否则齐宁还真没有任何的畏惧。

    但九宫山上有大宗师,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齐宁径自往东北方向去,那边有渡口,找一艘船过河,倒也并非难事。

    齐宁出发之前,已经弄清楚了路线,过了淮河,进入以前的东齐境内,要奔往卫海郡。

    东齐几十年来在两大国之间的夹缝之中生存,间于楚汉,但与两国的贸易却是一直没有中断。

    齐国与辽东的贸易十分频繁,借助的就是海路,卫海郡滨郡都有大型的港口,货船自这两郡沿海的港口出发,北上到辽东的狮子口,海陆顺畅,而且距离不远,所以这条贸易线十分发达,东齐与辽东的贸易也一直十分兴盛。

    楚军控制齐国之后,并没有限制商业的往来,对齐国许多的商贾来说,齐国虽然不在了,但生计却还是要继续下去,所以去往辽东的货船每日里依然不少,若是出些船资,跟随货船往辽东去,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齐宁对路线了然于胸,这日黄昏时分到了淮河渡口,找了一艘小船,让船夫送到对岸。

    实际上在东齐水师崩散之后,淮河收入楚国囊中,就有不少人专门在淮河摆渡,运送过往旅人,以此挣些银钱。

    骏马安置在船头,齐宁正要进舱,听到岸边传来声音:“等一等。”声音十分熟悉,忍不住抬头望过去,只见到一人牵着马匹正往渡船过来,身姿摇曳,戴着斗笠,齐宁只看那扭动的腰肢和行走的姿势,便即认出,叹了口气,苦笑道:“赤女侠果真是了得,尾随到这里,我竟然一丝儿也察觉不到。”

    岸上那人掀起斗笠,笑容如花,道:“你都走了,京城我也腻味了,出来跟你走走,有我在你身边,白天保护你,晚上还可以给你暖床,还不美死你?”

    那船夫听到一个大美人竟然说出如此露骨的话,心惊胆战,自然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齐宁离京的时候,自然也告诉了赤丹媚,赤丹媚什么话也没说,谁知道这美娇娘竟然早就打定主意,尾随自己而来,既然都跟到了这个地方,让她回去自然是不可能。

    “船上的位置不够了。”船夫道:“只能上来一匹马,姑娘,你那匹马......!”

    “这匹马送你就是。”赤丹媚丢开马缰绳,径自上船来,笑道:“就当做付给你的船资了。”

    船夫不敢置信,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脖子,真疼!

第一四二八章 音剑合一

    狮子口登陆之后,就进入了辽东的地界。

    虽然辽东隶属于汉国的疆域,但比起西北,北汉对辽东的控制更不稳固。

    辽东大地山峦众多,靠山吃山,多有能弓善射的猎户,民风剽悍,当年汉国为了控制辽东,着实下了不少功夫,如果说在西北是用兵镇压,那么在辽东则是以安抚为主。

    辽东的地形易守难攻,若是要彻底征服辽东,耗费的兵力钱粮实在不是小数目,所以汉国在辽东打了几仗起到震慑之后,并没有继续用兵,而是给了辽东诸多部族以自治权。

    对北汉而言,真正的威胁从来都不是辽东,而是在南方,如果真的倾力攻略辽东,楚国人势必会趁机北犯,所以北汉自立国之后,一直延续对辽东的安抚政策,辽东部族名义上向汉国称臣,但诸多地方还是控制在手中。

    好在贸易往来畅通,辽东一直倒没有陷入刀兵之争。

    群山绵延,辽东地广人稀,实际上许多地方都是人迹罕至,九宫山位于辽东西南角,从狮子口登陆过后,再走上两三天的路途,就能够抵达。

    不过九宫山在辽东并不属于有名的山峰,辽东素有辽东六峰之称,九宫山远不在其中,甚至许多辽东的当地人都未必知道九宫山在存在。

    齐宁知道九宫山大概的位置,但具体在哪处,还真是不大清楚,沿途询问,还真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好不容易问到一名樵夫,那樵夫指明方向道:“往西走五六十里地,到了那边再问人便可知道。不过那里少有人住,听说九宫山附近好几十里地都没有村落,许多地方荒芜的很,连道路也没有,你们要往那里去做什么?”

    齐宁笑道:“听说九宫山风景秀美,过去瞧瞧风景。”

    “九宫山?那风景倒算不得美,辽东许多山比九宫山可要美得多。”樵夫笑着离开。

    齐宁依照樵夫的指点,和赤丹媚共骑一匹马,往西边行去。

    赤丹媚的马匹送了人,所以一路上两人只能共乘一骑,未免途中被人注意,在卫海登陆之前,齐宁便让赤丹媚乔装打扮换成了男装。

    走了四五十里地,沿途还真是没见多少人,而且四周也是越来越荒芜,真的如那樵夫所说,九宫山附近没有村落。

    好不容易遇上一人,齐宁向他询问道路,那人指明了九宫山所在,好心劝道:“听说九宫山那边闹鬼,你们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还是莫要靠近的好。几年前有几个猎户结伴在那附近打猎,瞧见九宫山有火光,附近的人都知道九宫山是一座荒山,很少有人往那里去,晚上出现火光,十分古怪。那几名猎户中有两个胆大的,说要上山看个究竟,其他人不敢上山,那两人上山之后,第二天一早,等其他猎户醒来,就看到那两人的尸首躺在边上,被厉鬼掏了心脏,自那以后,谁也不敢过去了。”

    齐宁谢过那人,继续往九宫山而行。

    赤丹媚道:“那两名猎户应该是被山上的人所害,他们故意装神弄鬼,就是不让人靠近过去。”

    齐宁疑惑道:“那九宫山地处偏僻,我只奇怪,北堂煜怎会将寰宇图收藏在此处?那山上到底住着什么人?”

    “你的武功已经足以应对任何威胁。”赤丹媚倒是并不在意:“除非是大宗师,否则就算山上有千军万马,咱们也不用害怕。”

    赤丹媚这话倒是不差。

    齐宁的修为已经接近大宗师,而赤丹媚也是顶尖高手,两人联手,普天之下,除了大宗师,恐怕还真没有敌手。

    依着那人的指点,往九宫山方向走了十几里地,道路愈来愈窄,再行数里,道路已经是杂草丛生,几乎称不上是道路,两边山峰壁立,中间一条极窄的道路,勉强能通过一匹马,循着陡路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道路更窄,连马匹也难通过,前方两道石壁夹成一道缝隙,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齐宁狐疑道。

    赤丹媚道:“按照那人的指点,是从这里走,这附近也没有瞧见其他的道路,或许走过这段路,前面就是九宫山了。”

    齐宁心想都已经到了此处,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两人只能侧着身子,从那一线之地挤过去。

    此时正值八月盛暑,赤日炎炎,流火烁金,好在身处山中,山峰耸天,将骄阳遮挡,倒也是颇为清凉。

    往前走了好一阵子,终于从壁缝间穿过,前面豁然开阔起来,抬眼望去,前方果然是一座葱翠的山峰,绿树成荫,茂密非常,在阳光之下,入眼尽碧。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如无意外,眼前这座山便是自己要找的九宫山。

    齐宁想到北堂煜说过,这九宫山上的人能认出自己的样貌,而且对方也只会将寰宇图交给自己,他离京之时,为避免麻烦,一直戴着面具,如今到了九宫山,心想若是继续戴着面具,对方认不出来,反倒是麻烦,当下取下了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赤丹媚笑道:“终于取下来了,我这些日子还以为自己背着你偷别的男人。”

    “这天下还有第二个你能看的上男人?”齐宁笑道:“好不容易我入了你的法眼,你该珍惜才是。”

    赤丹媚轻呸一声,仰首望向山岭,蹙眉道:“住在这荒山野岭,也不嫌闷得慌,若是我宁可死了算了。”

    齐宁心想隐居山林说起来好听,但真要在荒山野岭住下去,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往前走了一段路,就隐隐听到水声响起,加快步子,空山寂寂,那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响,两人循声过去,越是靠近,那水声就越大,猛然间瞧见不远处一条白龙似的瀑布从山上倾泻而下,奔腾如雷,气势十分惊人。

    瀑布边上,竟然有一座草屋,山野之中,陡然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两人靠近瀑布,才发现在瀑布落下的水潭边上,竟然有一棵大柳树,柳树之下,却有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

    齐宁心想难不成此人就是北堂煜所说的心腹,示意赤丹媚不要跟上,自己走上前去,距离几步之遥停下脚步,拱手道:“这位先生请了!”

    瀑布声如洪雷,但齐宁内力深厚,所言自然是极为清晰地传入那人的耳朵里。

    那人却置若罔闻,并不言语。

    齐宁奇怪,暗想自己说话的声音足以让他听的清楚,为何他毫无反应?难道此人并无听见,当下又往前靠近几步,恭敬道:“先生好!”

    那人兀自不理。

    齐宁心想这人要不是真的听不见,那就是装聋作哑,他走到那人的对面,也在那人对面的石头坐下,这时候看清楚那人的面容,那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皮肤粗糙黝黑,其貌不扬,乍一看去,倒像是在山中歇息的樵夫,但此人双目紧闭,神色平静,双手环抱在胸口,坐姿极为古怪。

    齐宁叹了口气,道:“看来先生果真是听不见,却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那人依然不理,赤丹媚冷笑道:“在这里装模作样,瞧你是真聋还是假聋!”足下一紧,整个人如同一片云彩般飘过去,速度快极。

    齐宁急道:“莫要动手。”

    但赤丹媚速度太快,齐宁出声之时,赤丹媚已经飘到那人身畔,探手往那人肩头抓了过去,眼见得纤纤玉指便要搭在那人肩头,却见到人影一晃,石头上瞬间没了那人的踪迹,赤丹媚竟然抓了个空。

    齐宁心下一凛。

    赤丹媚的武功在当今天下那也是数得着的,而且出手迅疾,就算是顶尖高手,也未必能够躲过,但此人竟然说走就走,速度远超赤丹媚。

    赤丹媚也是花容变色,左右看了看,却见到那人竟是鬼魅般坐在旁边另一块石头上。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齐宁站起身来,正要说话,那人却已经睁开眼睛,看着齐宁,问道:“广陵散中,有两个商音,变成宫音之后,又连续四个角羽互转,你说这是不是错了?我想了半个月,就是想不出如何变化。”

    他问的莫名其妙,齐宁和赤丹媚也听得莫名其妙。

    “先生说的是.....广陵散?”齐宁对这首曲子自然是早闻其名:“先生说的转音,是什么意思?”

    “剑法中,没有这么变化的。”那人叹道:“我想不出剑法如何配上这首曲谱。”伸手比划道:“两个商音变成宫音自然没有错,角羽互转也没有错,可是从商音转成角音就有问题了,如果是宫音变成羽音再转成角音,那自然是威力无比,但是宫音直接变成角音,这中间必然存在破绽.......1”摇头叹道:“麻烦,麻烦,真麻烦!”

    他虽然说的稀里糊涂,但齐宁却听出端倪,试探问道:“先生是说,想以曲音化成剑法,想要......音剑合一?”

    “咦?”那人立刻露出笑容:“你也懂得音剑合一?好得很,妙的很,你来坐,咱们一起想想咱们化解这中间的破绽。”眼眸中竟然是显出喜悦之色。

第一四二九章 白衣如雪

    齐宁顿时露出尴尬之色。

    眼前这人显然对音律十分精通,但自己听曲倒是没问题,若要谈音论剑,那实在是肚中无货,笑道:“先生是音律大家,晚辈并不通音律,只怕不能相陪了。”

    那人露出失望之色,摇了摇头,并不多言。

    “敢问先生可认识北堂煜?”齐宁开门见山:“晚辈是受了煜王爷的嘱托,前来拜见。”

    那人竟无动于衷,喃喃道:“这一招若是遇到寻常剑客倒也罢了,若是遇上顶尖的高手,还是有瑕疵.......!”

    赤丹媚蹙眉道:“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问你是不是认得北堂煜?”

    那人叹了口气,指向一条山路道:“你们上去,莫要多言。”

    齐宁见到那条山路虽然狭窄,但好歹也能看出是一条路,就在瀑布边上不远,一条山路直通向山上。

    他心下诧异,暗想难道北堂煜让自己找的并不是这个人,那人还在山上?

    见斗笠人只顾着自己思索,显然是没有兴趣和自己多费唇舌,当下向那人拱了拱手,便即携着赤丹媚往那条上山的路过去。

    山上林荫茂密,小路蜿蜒通向山上,曲径通幽,四周鸟鸣雀叫,真正的一派山野气息。

    走到半山腰,却见到山道上站着一人,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样貌清秀,双手搭在一起垂在小腹处,头上无冠,也没有束发,在这山林之中,他一身衣衫干干净净,也算是难得。

    齐宁与赤丹媚对视一眼,却听那人已经道:“在下高山,两位请随我来!”竟不多说一个字,转身向山上去。

    齐宁和赤丹媚都是啧啧称奇,心下奇怪,暗想难道对方知道自己要来,否则为何会在半山腰等候?

    既来之则安之,两人虽然觉得这九宫山十分古怪,不过却也都是冷静应对,没有事情自然更好,若真有什么麻烦,那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着那人往山上去,还没到山顶,折向另一条小径,没走多久,便瞧见一座竹屋矗立在前面,走到那竹屋前,白衣人高山才向二人道:“两位在这里暂且歇息,晚饭很快会送过来。”

    齐宁拱手道:“敢问兄台,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我们是受了煜王爷的嘱托,前来拜会这里的主人。”

    “两位不用急。”高山露出一丝浅笑:“看两位风尘仆仆,自然是远道而来,既然到了这边,就好好歇息一番,主人等两位休息好,自然会相见。”

    齐宁微皱眉头,赤丹媚已经扭着腰肢走到高山身后,抬手放在高山肩头,腻声道:“小兄弟,你也知道我们是远道而来,你们家主人到底是谁,有些什么性情,你总该告诉我们,我们事先知道,见面之时,也就不会失了礼数。”

    她虽然还是一身男装,但一说话,那娇腻的声音任谁都能知道是个女人,而且她艳丽天生,媚眼如丝,即使穿着一身粗布男装,去依然难掩她的妩媚风情。

    以赤丹媚的魅力,就算是定力极强的和尚也未必能够把持得住,更何况一个年轻人。

    齐宁心下好笑,不过也确实想知道九宫山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且赤丹媚风情一出,那可谓是无往不利。

    孰知高山竟然淡定自若,比和尚还和尚,定力十足,浅笑道:“主人很快就与两位见面,两位也不必急。”一拱手,却是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赤丹媚看着高山离开的背影,有些沮丧道:“这小子一定不是男人。”

    齐宁哈哈一笑,进了竹屋,里面摆设简单,却十分干净,桌上竟然摆放着一篮子瓜果,还有一只酒坛放在桌上,贴着红纸,上面写着“百草酿”三字,屋内不但有山林中的树木气息,还弥漫着瓜果的清香味道,倒是沁人心脾。

    两人连日赶路,倒也破有些疲惫,齐宁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四肢展开,一阵轻松,赤丹媚却是走到竹床边,向后躺倒下去,娇声道:“咱们都好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要不咱们先在这里抱着睡一觉?”

    齐宁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莫勾引我,咱们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待会儿我禁不住抵挡,和你胡天胡地起来,被人瞧见,总是败了我的名声。”

    赤丹媚噗嗤一笑,随即侧躺在床上,手臂支着螓首,道:“咱们上山的那条路,就在瀑布旁边,我上山的时候仔细看了看,这山上除了那条路,到处都是荆棘藤蔓,那是唯一上山的道路,你说那个疯子是不是守在路口,是个看门犬?”

    齐宁知道她说的“疯子”自然就是瀑布下的那斗笠人,狐疑道:“看门人?那人的武功十分高明,应该不在你之下,他这等高手,怎会给人看守道路?”

    “你也不用忌讳。”赤丹媚叹道:“那人的武功只在我之上,可是我想来想去,这天下间似乎没有几个这样厉害的人物。如果他真的是看守山路,那么这山上的主人又岂不是更厉害?”猛然意识到什么,赫然坐起身,柳眉蹙起,道:“不会......不会这山上真的是大宗师吧?”

    “大宗师?”齐宁摇头道:“你师父白云岛主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剑神也绝不会在此,北堂幻夜.......!”身体一震,苦笑道:“难不成北堂幻夜会在这里?”

    赤丹媚道:“那可说不准。北堂幻夜多年都没有消息,连岛主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若是他真的远离喧嚣,躲在这里怡然自乐,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宁苦笑道:“如果真的是北堂幻夜,咱们就真的中了北堂煜的圈套,自投罗网来了。”

    “那倒未必。”赤丹媚娇媚一笑:“你是剑神的后辈,我师父是白云岛主,北堂幻夜若真想对付咱们,总要想想那两位大宗师。而且咱们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咱们不利?不过这山上的主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北堂煜说是他的心腹,我看这里的主人还真未必看得上北堂煜。”随即疑惑道:“只是北堂煜为何要让咱们来这里?”

    齐宁想了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终是道:“总要见到他的,等见了面,一切也就清楚了。”

    没等多久,便有两人送来饭菜,这两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倒不像高山一身白衣如雪,而且青色的短衣短裤,两人肌肉结实,想来是在这山上来来去去,所以练得一身好体魄。

    摆放好饭菜,两人便即离开,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

    三菜一汤,炒竹笋、炒木耳,一碗青菜,还有一碗山菇汤,都是素菜,也是山上就地取材,另外又用极粗的竹筒装的竹筒饭,需要倒在碗中食用,两人腹中还真有些饥饿,齐宁给赤丹媚盛好饭,赤丹媚这才走到桌边坐下,看了桌上的菜肴,笑道:“果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岛上常年都是鱼虾,上了山却要吃这些山笋了。”冲着齐宁笑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赤女侠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要不你帮着查一查?”齐宁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山笋入口,点头道:“味道不错,果然是原汁原味的山里货。”

    赤丹媚叹道:“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一些。”却也拿起筷子,道:“罢了,你都吃了,真要中毒,我陪你一起就是。”

    两人用过饭,那两名青衣人竟似乎是掐着点过来,收拾干净,迅速退了下去。

    齐宁本想带着赤丹媚在山上四处转转,但想到自己此来毕竟是有求于人,高山让自己在这里歇息,话中意思显然也是不希望自己在山上四处走动,自己现在是客人,也没有必要惹起主人的不快,就在竹屋等候。

    赤丹媚倒是往床上躺下,两人离京之后,日夜赶路,还真没有好好歇一歇,赤丹媚却是趁这个时候补补觉。

    等赤丹媚一觉醒来,天色早就黑下来,桌上点了油灯,赤丹媚起身伸了个懒腰,整理了一下,这才走出门,见到齐宁就坐在门外,还没说话,齐宁却已经抬手往山顶指了指,赤丹媚循着齐宁手指方向望过去,却见到夜色之中,山顶处竟然有极为显眼的火光,那火光并非一处,却有五六处之多,显然是山顶有人居住。

    “路上有人说这里闹鬼,想必就是看到了上面的火光。”赤丹媚轻笑道:“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上去?”

    “总不能一直等下去,他让咱们等,咱们就一直等?”赤丹媚道:“你们楚国的军队还在北汉,等着寰宇图救急,早一日拿到寰宇图,咱们就可以早一日回去。”望着山上的火光道:“上山到现在,这里的人都故弄玄虚,也不知道到底玩什么花样。”

    正在此时,齐宁却瞧见不远处有一点火光亮起,那火光正往这边移动过来,很快,便见到白衣如雪的高山手提一盏灯笼走过来,先向齐宁躬了躬身,道:“两位请随我来!”

    齐宁和赤丹媚对视一眼,心想看来是这里的主人要请自己过去相见了。

第一四三零章 夜色中的连台戏

    高山提着灯笼走在山路上,他一身白衣,在夜色之中显得十分诡异。

    在山林之中穿行,树影婆娑,四周除了虫蚁之声,没有其他声音,实在是有些渗人,走了好一阵子,前面忽然出现了火光,那火光极为明亮,越是靠近,光芒越盛,终是走到一块极为开阔的空地处,四周一拳竖着巨木,巨木上方都放着火盆,火盘之中火焰腾腾,一拳二十多根巨木,便有二十多只火盘,将这块空地照的亮如白昼。

    空地正中间,却搭了台子,巨板为背景,乍一看去倒像是比武的擂台,但又像唱戏的戏台,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

    齐宁和赤丹媚对视一眼,心下都是狐疑,这场地倒像是某些教派举行仪式的样子。

    台子下面,摆着两张椅子,高山带着两人走到椅子边上,抬手道:“两位请坐!”

    齐宁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主人在哪里?”

    “两位远来是客,主人吩咐,今晚给两位唱一台戏。”高山淡定自若:“这戏班子是主人亲自训练,戏本也是主人亲自撰写。”

    “你让我们在这里听戏?”赤丹媚诧异道:“听什么戏?”

    高山微一躬身,也不多言,转身退了下去。

    齐宁和赤丹媚两人一时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到对方既然花了大功夫在这里搭建戏台,自然有其深意,暂时倒也不必急躁,看看对方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齐宁率先坐下来,赤丹媚犹豫了一下,也在齐宁身边坐下,瞧着空荡荡的戏台,满腹疑云。

    很快,便见到几名青衣人抬着一副大卷轴登上台子,将那卷轴打开,贴在了那块作为背景的巨板上,两边系住,一时间背景就呈现出来,亮如白昼的火光下,清晰异常。

    看到贴在巨板上的背景,齐宁已经变了颜色。

    只见那卷轴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水墨画,竟赫然是琼林书院的正门景象,书院外门与齐宁孰知的书院一模一样,那书院门头清晰无比地写着“琼林书院”四字,这画卷的画师技艺十分了得,虽然是水墨画,但画风一出,让人如同真的已经置身在琼林书院外。

    齐宁万想不到布景会是琼林书院,惊讶万分。

    赤丹媚瞥了齐宁一眼,见到齐宁惊讶的表情,也知道事不寻常。

    那几人下台之后,又有人迅速搬上了桌椅摆设,将台子上很快布局成了书房的模样,等到台子上空无一人之时,才见到一道人影从后台转出来,齐宁瞧见那人,失声道:“卓.....卓先生!”只见到那人的体型衣着竟如卓青阳几乎一模一样,但明亮的火光之下,齐宁还是看出那人样貌与卓青阳颇有不同,虽然也是长须垂落,一派文士的风度,但比卓青阳本人还是缺少了一股气势。

    这明显是有人装扮成卓青阳的模样。

    不过虽然可以扮作卓青阳的样子,但卓青阳的气质显然不是任何人都能表演出来。

    那人缓步走上台,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卷书翻阅,虽然气质与卓青阳还有些差别,但此人的动作姿态竟是异常酷似卓青阳,这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

    齐宁神情凝重,今晚的戏一开场就是卓青阳在琼林书院出现,这自然是让齐宁大感震惊。

    远在辽东的九宫山上,为何会耗费精力,在戏台上出现南楚的琼林书院?

    “卓青阳”气定神闲,齐宁正寻思这场戏到底要如何演下去,忽见到从台下又上来一人,那人一身锦衣,也就二十出头年纪,样貌堂堂,走到戏台上,到得“卓青阳”面前,“卓青阳”放下了书卷,与那锦衣年轻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就瞧见那年轻人向台下招了招手,便见从台下又上去一人,此人身形修长,却是一身粗布衣衫,但饶是如此,浑身上下却透着逼人的英气,与锦衣年轻人的岁数相仿,上台之后,却是立刻跪在了“卓青阳”面前。

    卓青阳抚须问了几句什么,才抬手让那年轻人起身,又说了几句,两个年轻人都显出欢喜之色,齐齐向卓青阳拱手,尔后相携下了台去。

    虽然台上几人有说话的姿态,但自始至终却没有发出声音,宛若一场哑剧一般。

    等那两名年轻人下了台去,卓青阳才轻抚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两名年轻人的背影,而此刻台下有数名青衣人等上台,竟然拉起了一道黑布,将戏台遮挡起来,显然这台戏的第一幕到此为止。

    赤丹媚看的有些迷糊,齐宁却是神情肃然,端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戏台。

    等到那道黑布拿开,戏台上的布景却是起了变化,巨板上的幕布已经换成了一片竹林,卓青阳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那两名年轻人也都换上了一身淡色长衫,并肩盘膝坐在卓青阳的对面,卓青阳口中在说着什么,两名年轻人都是自习聆听,显得十分认真,没过多久,从台下上来一名女子,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浅碧笼裙,腰系紫巾,梳着青涩少女最长见的垂挂髻,登台时鬼鬼祟祟,似乎是怕三人看见。

    那女子刚一上台,齐宁身体不自禁颤动了一下,盯着那姑娘,只觉得那姑娘俏丽可爱,天真烂漫。

    赤丹媚对戏台上的情景看得云山雾罩,但知道九宫山主人让人表演这出戏,真正的看客只能是齐宁,自己不懂不打紧,想来齐宁应该是看的明白,扭头看着齐宁,忍不住低声问道:“这姑娘是谁?”

    齐宁目不斜视,依然看着那姑娘,只是轻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却还是没有说“她”是谁。

    卓青阳忽然停了下来,显然是发现了那姑娘,含笑向那姑娘招了招手,那姑娘这才笑嘻嘻地走过来,那两名年轻人此时都看向那姑娘,随即卓青阳伸手指了指,显然是示意那姑娘也与那两名年轻人一起坐着听课,身材修长的俊朗青年十分灵巧,还没等那姑娘走过来,已经起身,指了指蒲团,自己则是在空地上坐下,那姑娘过来后,冲着俊朗青年一笑,也不客气,就在两名年轻人中间坐了下去。

    三人听课都很认真,等到下课后,卓青阳径自下了戏台,三名年轻人却是呈三角状坐下,姑娘一直都是带着笑,显得十分活泼,那俊朗青年也是谈笑风生,显得落落大方,说话之时,是不是引得那姑娘咯咯直笑,另一名年轻人却显得颇有些敦厚,话不多,但也一直带着笑,在俊朗青年和姑娘说话之时,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那姑娘,可是一等那姑娘看他,那年轻人立刻转开视线,似乎是害怕被那姑娘发现自己一直偷看她。

    赤丹媚凑近齐宁耳边道:“这三人都在同一个夫子座下听课,不过这两个男人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轻笑道:“不过胜负其实已定!”

    “胜负已定?”齐宁一愣。

    赤丹媚笑道:“其实姑娘家更喜欢能说会道的男人,这两个男人长相都不差,但其中一个显然能说会道,最为紧要的是,他说话之时,那姑娘听得十分入神,显然是对他的话题十分感兴趣,女人喜欢会说话的男人,却不代表喜欢乱说话的男人,这男人说话能让姑娘感兴趣,也就说明两人有同样的兴趣,反倒是那个木讷的男人,他未必不会说话,可是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心里就发虚,不敢多说。”

    赤丹媚聪明绝顶,媚骨天生,自然是深悉人心。

    第二幕就在三人的谈笑声中落下帷幕,等到第三幕一开场,背景没有改变,依然是以竹林为背景,两名年轻人却都是持剑在比斗,那姑娘却是站在一旁观看。

    齐宁精通精妙剑术,对这两名年轻人的剑招自然是看的异常清晰,两人的剑招算不得高明,只能说是平时,但都是英气勃发,只看两人比剑的架势,当然不是真的在比斗,而是练剑切磋。

    等两人停手下来,姑娘上前去说了什么,两名年轻人互相看了看,那木讷年轻人却是将手中剑递给了姑娘,随后俊朗青年在旁比划,明显是开始教那姑娘练剑。

    赤丹媚叹道:“那男人本就希望不大,现在更是不知把握机会。那姑娘明显是想练剑,既是如此,就该争着教她练剑才是,可是他倒好,将这机会主动让给了对手。”摇摇头道:“这两人就算私下里交情很好,但既然都喜欢一个女人,在情场之上,就该视对方为敌人,哪有处处被动的?”

    木讷年轻人退到一旁,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与那俊朗青年在情场上已经是生死之敌的关系,看着俊朗青年一招一式教授那姑娘练剑,非但没有不悦之色,反倒是带着笑容,而且一直瞧着那姑娘,神色显得十分温柔。

    就在俊朗青年教授姑娘剑法的景象之中,数名青衣人又上了台,用黑布遮挡住了戏台,第三幕就此落下帷幕。

第一四三一章 梅花烙

    齐宁微仰头,望着夜空。

    赤丹媚轻声道:“台上扮演的那几人,你是否都认识?这里的主人装神弄鬼,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齐宁道:“是一段往事,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明白,只有等到这台戏落幕之后,或许我心中的迷惑才能真正地解开。”

    说话间,第四幕也已经开始。

    这些人的动作异常的娴熟,速度极快,显然是训练过无数次,几乎没有任何的耽搁。

    第四幕的背景再不是竹林中,而是一片湖泊边,那背幕除了湖泊,还有明月挂在天边,每一幅背景图都是花了功夫,惟妙惟肖,在灯火之中,就如同真实的场景。

    这一幕只有那俊朗青年和姑娘出现,俊朗青年在月下抚琴,那姑娘坐在旁边,场景异常温馨,那扮演者的琴技显然也是不弱,在这九宫山上,琴音袅袅,远远传开。

    一曲终了,姑娘坐在俊朗青年身边,两人有说有笑,任谁都能看到是一对深处热恋之中的小情侣,忽见那俊朗青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子,双手送到姑娘面前,那姑娘一怔,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物事。

    齐宁坐的地方距离戏台虽然不算近,但他目力惊人,那姑娘取出的物事他却也是看得清楚,见到姑娘手中物事,齐宁又是骇然变色,喃喃道:“那是......碧玉簪!”

    “碧玉簪?”赤丹媚没听明白。

    齐宁当初听苗家大巫提起过碧玉簪,当年苗家大巫去往京城,与柳素衣成为了朋友,交情极好,而苗家大巫知道柳素衣最心爱之物便是一支碧玉簪,那簪子一直被贴身收藏,柳素衣亲口对苗家大巫提及过,那簪子乃是她的情郎所送,当初齐宁还只以为送簪子的人就是齐景,但现在却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现在已经确定,台上的姑娘,定然就是柳素衣。

    出现的两个青年男子,那木讷青年应该就是齐景,而眼前这俊朗青年,却是柳素衣真正的爱郎。

    这台戏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将所有的细节都展现出来,而是表现出一条主要的线索。

    齐宁自然也知道,齐景和柳素衣曾经都在卓青阳门下读过书,但这俊朗青年是何方神圣,齐宁却依然无法得知。

    之前展现的故事可以看出来,齐景与这俊朗青年交情不浅,所以齐景将俊朗青年引荐给了卓青阳,而卓青阳也确实收下了这俊朗青年,却也正因如此,这俊朗青年在琼林书院结识了柳素衣。

    齐景和俊朗青年自然都是对柳素衣心存爱慕,可是在这场竞争之中,俊朗青年明显是占了上风,这第四幕表现出来的意思,明显是柳素衣已经做出了选择,与俊朗青年走在了一起。

    可也正因如此,齐宁心中更是疑惑。

    如果这两人心有所属,最终自然应该走在一起,可是事实上柳素衣最终却成了齐景的妻子,这一对有情人显然没有成为眷属,而这中间,却到底又发生了何事,出现如此大的变化?

    柳素衣既然认定了俊朗青年是她的爱郎,甚至已经接下了男子的定情信物,自然不应该再转投到齐景的怀抱之中。

    这每一幕的内容其实并不多,只是大致勾勒出了当年的事情轮廓。

    接下来几幕连续上演,齐宁看的也越来越明白。

    柳素衣确实与那青年男子情投意合,可是其中却又穿插了几幕二人并不出场的戏份,出场的竟然是锦衣齐家的太夫人,除此之外,齐宁判断出其他几位出场的人却是柳素衣的家人。

    柳素衣的父亲也是京中官员,太夫人派了人前往柳家提亲,柳父对这门婚事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双方长辈就此订下了亲事,但齐景和柳素衣显然对此还不知晓,等到其中一幕柳父将亲事告知柳素衣,却被柳素衣断然拒绝,父女甚至因此而大吵一架。

    如果换做一般的官宦人家,婚姻大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自然是不敢反抗,但柳素衣却与普通女子并不相同,柳父也是愁眉不展。

    看到柳素衣与柳父争锋相对,齐宁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但很快他的神色便凝重起来。

    后一幕却是离别的戏份,俊朗男子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离开,在湖边与柳素衣相见,柳素衣并没有将父母做主的亲事告知青年,月色之下,一对情深义重的情侣不忍分别,也就是在这一夜,两人相拥倒在地上,齐宁心知这是柳素衣决然行事,那是要在临别之际,将自己交给俊朗青年,绝了与齐家的亲事。

    此后的事情急转直下。

    男子离开之后,一伙官差忽然将柳父拘押下狱,整个柳家瞬间陷入绝境,但台上的细节分明显示,柳父被扣上罪名继而下狱,却是齐太夫人在背后一手操持,接下来却是一场救父的戏码,柳家上下跪在柳素衣面前,虽然只是哑剧,但齐宁却已经看明白,齐太夫人在背后操纵,将柳父关进大狱,柳家上下为此恳求柳素衣同意与齐家的亲事,如此才能救出柳父,柳母在台上泣不成声,几度昏厥。

    赤丹媚看到这里,冷笑道:“好卑鄙的老太婆,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定然取了她性命。”

    齐宁心中也是冷笑,暗想那老太婆果然是阴毒卑鄙,为了将柳素衣娶入门,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老太婆显然是对齐景爱慕柳素衣的事情一清二楚,知道柳素衣拒绝了齐家的亲事,才在背后使出手腕。

    在柳家人的恳求之下,柳素衣为了救父,终于答应了齐家的亲事,随后柳父果然从狱中被放出来,接下来这门亲事迅速结下,齐景显然对这背后的一切都是完全不知,迎娶了心爱的姑娘,却也是欢喜不已。

    但随后一幕却是让齐宁大吃一惊。

    原来柳父入狱,并非真的是被抓,而是柳父与齐太夫人联手上演的好戏。

    柳父显然知道若是不到绝境,柳素衣绝不可能改变主意,这才配合齐太夫人上演了戏码,故意入狱,让自己身处绝境,而柳素衣救父心切,却也正中了两个老狐狸的劝圈套。

    大婚过后,齐景启程往前线征战,而柳素衣却成了锦衣候府的笼中之鸟,齐太夫人似乎对柳素衣喜爱结交朋友的性情很是了解,竟然日夜派人箭矢柳素衣,并不让她出府一步,而此前每日里都是笑脸的柳素衣,进入齐家之后,便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

    反倒是没过多久,柳素衣的有孕的消息被齐太夫人知晓,老太婆得知消息之后,非但没有喜色,脸上竟然露出了凶狠之色。

    赤丹媚冰雪聪明,自然也看出其中端倪,凑近低声道:“那姑娘腹中的孩子,不是那老太婆家的,她的情郎离别之时,她已经将自己交给了他,后面发生那些事情,等到她过门,至少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那老太婆算着日子,一下子就知道她腹中孩子是别人的。”

    齐宁万想不到其中却是这样一个缘由。

    柳素衣有孕之后,太夫人对她的监视更是严酷的极点,派了人日夜在她身边,看似照顾,但柳素衣显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幼,每次太夫人看到柳素衣的时候,脸上都会显出怨毒的神情。

    赤丹媚轻叹道:“这老太婆没有立刻动身,一定是等着她将孩子生下来,然后折磨她们母子。”

    这一幕幕演下来,十分顺畅,而且时间也已经到了后半夜。

    “那个男人一别之后,为何迟迟没有回来?”赤丹媚冷笑道:“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自己的女人在这里受到这样的痛苦,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齐宁叹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赤丹媚一怔,齐宁却没有多说。

    当一群和尚登上戏台的时候,齐宁立刻就知道那是大光明寺的众僧,在太夫人的安排之下,众僧就在柳素衣的院内埋伏下来,很快,便有稳婆出现,齐宁知道,接下来就是至关重要的那一夜,正是柳素衣生产的那一晚。

    柳素衣躺在床上,稳婆在边上照顾,众僧则是环绕在屋子四周。

    此时又有人上去用黑布遮挡起来,齐宁却是目不转睛,没过多久,就听到台上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当黑布撤开之时,齐宁竟赫然发现,在柳素衣身边,竟赫然躺着两个婴儿,那两个婴儿手脚动弹,竟是找了真正的婴儿在台上演出。

    齐宁深吸一口气。

    为了今晚这台戏,九宫山的主人当真是煞费苦心。

    忽见到一道黑影登上了戏台,那人一身黑衣,蒙着面,手中握着一把剑,冲到台上之后,立时被众僧发现,众僧群起而攻之,那黑衣人仗剑搏杀,毫无惧态。

    戏台之上,此时两场戏同时进行。

    黑衣人在与众僧搏杀之际,柳素衣却已经起身来,取出了碧玉簪,在灯火上烧起来,等到碧玉簪上的铜制梅花烧红,过去将那梅花印往婴儿的肩头烙了下去,赤丹媚花容失色,失声道:“她.....她要做什么?”

第一四三二章 在山巅

    赤丹媚花容失色之间,已经站起身来,但台上的人并没有因为赤丹媚的反应而中断表演。

    黑衣人兀自在与众僧苦战,此人的武功显然不弱,但毕竟是孤身苦战,埋伏在齐家的大光明寺众僧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而且配合默契,黑衣人的处境险象环生。

    瞧见柳素衣又要在另一名婴儿身上烙印,赤丹媚再也忍不住,足下一点,身影如魅,欺身已经往台上去,只两个起落间,已经到得台上,从众僧之间穿过,直往柳素衣扑了过去,众僧竟似乎完全不在意赤丹媚的反应,任由她过去,却没有一人停下来。

    赤丹媚冲到柳素衣边上,怒道:“你要做什么?”

    柳素衣却是没有继续动作,赤丹媚见到那两名婴儿在啼哭,靠近过去,往那被烙印过的婴儿肩头看去,却并无任何痕迹,这时候明白,台上终归只是表演,只是演员表演的手法十分巧妙,逼真无比,婴儿却并无受害。

    齐宁这才松了口气,瞥了柳素衣一眼,也不多言,下了台去。

    柳素衣并没有因为赤丹媚的打扰乱了手脚,等到赤丹媚离开,才继续用梅花簪在另一名婴儿肩头也烙上。

    齐宁此时终于解开了谜团。

    锦衣世子与小貂儿,确实是一母双生的兄弟,二人肩头的烙印一模一样,甚至位置也相同,那只是因为这是柳素衣亲手烙下。

    黑衣人击杀了两名僧人,自己却也受了伤,冲进到屋内,却是挟持那稳婆,稳婆尖叫出声,众僧却是围住,并无继续冲上。

    那黑衣人走到柳素衣边上,柳素衣产后本就虚弱,尔后又在婴儿身上烙印,此时已经是虚弱至极,黑衣人一手持剑顶在稳婆喉咙处,一手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巾,正是与柳素衣私定终身的俊朗青年。

    俊朗青年抱住柳素衣,贴住她的脸,大光明寺众僧围在四周,局面异常凶险。

    只见柳素衣艰难抬手,指了指床上的孩子,俊朗青年扶着柳素衣坐下,走到床边,伸手轻抚婴儿,便在此时,赤丹媚却见到柳素衣竟然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来,齐宁见状,心知不妙,那黑衣人刚好瞥见,大叫出声,柳素衣却已经将那匕首没入了自己的心口,黑衣人疾步冲过去,抱住柳素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凄厉无比。

    齐宁心头巨震,这时候才终于知道,柳素衣竟然在生产当夜,自尽而亡。

    赤丹媚眼角已经滚下泪水,握紧了粉拳。

    柳素衣抬手抚摸黑衣人脸颊,随即手臂垂了下去,就此死在了黑衣人的怀中。

    赤丹媚撇过脸,不忍看下去。

    她自然明白,黑衣人杀到锦衣候府,就是为了救出柳素衣母子,但他孤身一人,强敌环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带走柳素衣母子,而柳素衣自尽而亡,就是为了不去拖累俊朗青年。

    黑衣人轻轻放倒柳素衣,冲到床边,低头亲吻其中一名婴儿,伸手抱起另一名婴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持剑,看了柳素衣一眼,吼叫声中,冲向了众僧。

    齐宁抬头望向夜色苍穹。

    柳素衣给孩子烙印,自然是知道以黑衣人的处境,最多也只能带走一个孩子,无法将两个孩子全都带出,一母双生的孩子自此便要天各一方,而在肩头留下烙印,很可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双方能够相认。

    黑衣人本就受了伤,此时又抱着孩子,更是寡不敌众,被众僧连连击中,他如同发疯的野狼一般,强行冲出,渐渐靠近到戏台边上,众僧紧追不舍,忽然间,从台下飞出一只绳索,那黑衣人探手抓住,绳索急收,将那黑衣人从台上带了下去。

    齐宁一愣,忽然意识到,那绳索很可能是当夜有人出手相救,这才让黑衣人逃出生天。

    随着黑衣人逃脱,青衣人上台用黑布遮挡了起来,等黑布撤下,台上一片空荡,就如齐宁刚来时看见的一模一样,一场大戏就此落下了帷幕。

    青衣人全都撤下,参与表演的众人也都迅速离开,空地之上,除了空荡荡的戏台和齐宁二人,再无一人踪迹。

    齐宁坐在椅子上,盯着空荡荡的戏台,怔怔出神。

    赤丹媚看着齐宁,脸颊带泪,伸手握住了齐宁的手,轻声道:“你.....是被留下的那个孩子?”

    齐宁看着赤丹媚,没有回答。

    赤丹媚和他有肌肤之亲,自然早就知道他肩头有梅花烙印,虽然也问过,但齐宁当时含糊过去,赤丹媚一开始还看不明白台上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柳素衣在婴儿身上烙印之时,赤丹媚便即完全明白过来。

    今晚这场戏,便是讲明了齐宁的身世。

    她此时也终于明白,齐宁并非锦衣齐家的血脉,其生父另有其人。

    “你先前是否知道这些?”赤丹媚又问道。

    虽然齐宁的身世出人意料,但赤丹媚也只是感到惊讶,齐宁是否是贵族出身,赤丹媚当然是毫不在乎。

    齐宁摇摇头,道:“我只是怀疑,但并不知道这一切真相。”

    “这就奇怪了。”赤丹媚道:“你都不知道,那么外人更不可能知道。齐家是楚国的豪门世家,这等事情,绝不可能向外透露分毫,更不可能让人知道这其中的细节。”蹙起秀眉,随即叹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方才台上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围捕那黑衣人的只有大光明寺的那些秃驴。”赤丹媚冷笑道:“就连锦衣齐家的护卫都不曾出现,齐家在京城的势力那么大,如果真要捕杀一个人,绝非难事,但是他们顾忌此事被外人知道,所以只找了那些和尚,那些和尚不会透露这件事,所以知道那天晚上事情真相的人寥寥无几。”抬头向山顶望过去,道:“能对此事了若指掌,这山上的主人只可能是......!”犹豫了一下,看着齐宁道:“你的亲生父亲!”

    齐宁道:“你觉得山上就是带走孩子的那个男人?”

    “和尚不会乱说,齐家更不会外传,除了那黑衣人,还能是谁?”赤丹媚叹道:“他不想亲口对你说,所以在这里摆下了戏台,将当年的真相让你看个明白。”

    便在此时,却见到高山已经拎着灯笼走过来,恭敬道:“我送两位回去歇息。”

    齐宁站起身来,盯着高山的眼睛,道:“带我去见他!”

    “两位......!”

    不等高山说完,齐宁冷声重复道:“带我去见他!”他双目如刀,紧盯着高山的眼睛,高山低下头,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两位请随我来!”拎着灯笼转身,往戏台后面走去。

    齐宁跟在身后,赤丹媚也立刻跟了过去。

    绕过戏台,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有一条上山的道路,高山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是拎着灯笼在前走。

    山路崎岖,即使有道路,攀登起来也不算容易,但高山显然是习以为常,脚步轻盈,至若齐宁和赤丹媚,那是当世的顶尖高手,区区山路,对二人来说自然是没有丝毫的压力。

    走了好一阵子,终是到了九宫山顶峰,齐宁远远就瞧见前方是几间木屋,木屋四周还围着篱笆,院内竟然种着青菜,一条小径直通向篱笆门,从篱笆门外形,分出两条小路,一条通往这边,一条则是向另一个方向延伸,齐宁顺着那小径望过去,在小径的尽头,是一出山崖,山崖边上有一棵大树,大树之下,摆放着一架古琴,大树的树杈悬挂着数盏灯笼,灯火明亮,再加上明月当空,那边的情形却也是看的明白。

    只见到一人正站在山崖边上,背对这边,身穿墨色长袍,长发披散,山崖边的山风吹拂,将那人的长发吹起,宛若神仙。

    高山没有继续向前,站在一旁,低下头,也不多言,齐宁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那墨色长袍人正是这九宫山的主人。

    他此时甚至忘记自己此行前来是为了寰宇图,只想知道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看了赤丹媚一眼,赤丹媚微点螓首,齐宁这才缓步向山崖边走过去,而赤丹媚却并无跟上。

    她猜知那人十有**可能就是齐宁的亲生父亲,父子相见,自己并不好参与其中。

    齐宁顺着小径缓步走过去,山风徐来,吹在脸上,让齐宁更是清醒几分,直走到那人背后几步之遥,停下脚步,嘴唇动了动,可是这时候却不知道该先说哪句话才好,犹豫了一下,干脆没有说话。

    长袍人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崖边,俯瞰山峦,身体一动不动,宛若一块岩石。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那人忽然开口道:“我当年就该直接带她走,而不是让她继续留在楚国,这是我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误,无法弥补。”说话间,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我找了你十七年!”

    齐宁看到那人的样貌,脸色骤变,睁大了眼睛。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但样貌俊朗,轮廓秀美,齐宁见过当年死去的锦衣世子的样貌,也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的样貌,知晓自己的样貌与锦衣世子一般无二,眼前这人竟然与自己的长相异常相似,只是年岁的原因略有察觉,既是如此,却还是有七八分相像,只看到对方的样貌,齐宁终于完全确定,眼前这人,正是锦衣世子和小貂儿的亲生父亲。

第一四三三章 庆隆天下

    那人脸上带着一丝浅笑,齐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欣喜之色,显然眼前这个人很高兴能够看到自己。

    “不需要任何证明,只要看我们的样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骨血。”那人抬手向齐宁招了招,齐宁犹豫了一下,缓步走过去,那人上下打量了齐宁一番,微笑道:“比我想的有出息。”

    齐宁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两年你经历的许多事情,我都知道。”那人道:“你身上流淌着太祖皇帝的血液,太祖皇帝的子孙,自然不会是孬种。”

    “太祖皇帝?”齐宁身体一震。

    那人凝视着齐宁,道:“你应该姓北堂,大汉皇族血脉!”

    齐宁“啊”了一声,脸上显出骇然之色,脱口问道:“你......你是谁?”

    “庆隆天下!”那人平静道:“我就是北堂庆!”

    北堂庆!

    齐宁震惊之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堂庆的名讳,他当然听过。

    北汉第一名将,曾经与齐家统帅的秦淮军团争锋相对,与齐景更是沙场上的死敌,也正因为拥有北堂庆这样的无双名将,楚国即使在国力最为强悍的时候,也依然无法北进半步,北堂庆统帅的汉军,就像一道铜墙铁壁,抵挡着楚军欲图征伐北方的脚步。

    当年秦淮军团中最精锐的骑兵军团黑鳞营,就是败在北堂庆麾下的血兰军之手,几乎是全军覆没,那一战之后,黑鳞营就此烟消云散,直到多年后齐宁才重建黑鳞营。

    楚汉两国历时三年的秦淮大战,北堂庆前期就是汉军的统帅,双方在秦淮一线拉锯厮杀,都是死伤惨重,汉军虽然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楚军也同样没有什么收获。

    双方精疲力尽之时,汉军突然临阵换帅,这是犯了兵家的大忌,如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缘故,北汉绝不可能犯下如此大错。

    好在接任的钟离傲一直都是北堂庆的部将,虽然其军事才干及不上北堂庆,但也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将,而汉军在北堂庆的统帅下,军纪森严,战斗力极强,再加上淮水北线的防务做的极好,倒不至于让汉军出现太大的骚乱。

    更为紧要的是,双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都无力继续向对方发起攻势,而齐景当时已经伤势发作,所以楚军也无力趁机北进。

    但北堂庆自那以后,就突然没了消息。

    传言北堂庆已经过世,亦有传言说是汉帝担心北堂庆权势太大,会威胁到汉帝的皇位,所以将其软禁甚至是秘密诛杀,但事实是怎样,没有人知道。

    齐宁在西北的时候,见到过北堂庆曾经的部下,北堂庆消失之后,他在汉军中的心腹部将也都遭到了清洗,许多将领唯恐大难临头,甚至逃亡之后隐姓埋名,而北堂庆在汉军中的印记也就越来越淡。

    即使是那些曾经的心腹部将,也没有人知道北堂庆的生死。

    齐宁万没有想到,北堂庆竟然隐在辽东的九宫山上,更没有想到,北堂庆就是柳素衣真正的爱郎。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齐宁猛然间想到了隆泰小皇帝的态度。

    平定萧绍宗的叛乱之后,小皇帝对自己依然心存疑窦,这让齐宁内心深处着实有一丝委屈,后来却隐隐明白,小皇帝对自己的疑窦,是来源于自己的身世,齐宁一直疑惑,是怎样的身世,会让小皇帝对自己心存戒备。

    此时知道了生身父亲的真实身份,齐宁立时完全明白过来。

    北堂庆是北汉皇族,而且曾经是楚军面对的最为强悍的敌人,那可说是楚国上下的生死之敌,小皇帝知道齐宁是北堂庆的血脉,又怎可能不对齐宁心生疑窦?如果换做心狠手辣的皇帝,为绝后患,只怕已经对齐宁下狠手,小皇帝虽然心有所疑,但对齐宁依旧推心置腹,齐宁现在想起来,反倒觉得小皇帝对自己已经很够意思。

    如果换做自己是皇帝,自己手下的大臣竟然是帝国皇族血脉,实在是很难做到视而不见。

    齐宁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问道:“你说找了我十七年?”

    “我给你们取了名字。”北堂庆道:“留下的叫做风,当年我带你出来,给你取单名云字!”

    齐宁心下一凛:“你.....知道我不是留下来的那个?”

    北堂庆神色略有些黯然,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他在齐家一直遭受折磨,而且被伤害了脑子.......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齐宁心知北堂庆知道的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的多,在他面前,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点了点头。

    “你代替他回到了锦衣候府,前后判若两人,我得到消息,就知道一定是你出现。”北堂庆道:“当年我带你离开建邺,大光明寺的人也一直在追杀,我伤势极重,在林中昏厥过去,醒来之后,就没了你的踪迹,我四处找寻,一直没有你的下落。”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却始终没有收获,直到你回到锦衣候府,我才安下心来。”

    齐宁心想你昏迷的时候,小貂儿被土老爹带走,若是你再等上一天,倒是能够等着土老爹去而复返,只是当时的情况,北堂庆当然想不到土老爹还会回去,四处找寻,但小貂儿已经流落民间,再想找到,实在是难如登天。

    “你知道他一直在锦衣齐家受折磨,为何一直没有去救他?”齐宁盯着北堂庆的眼睛问道:“以你的武功,既然第一次能闯进齐家,第二次当然也可以。”

    “我不能冒险。”北堂庆淡淡道:“我可以舍命去救你的母亲,就算身死齐家也不会有丝毫的后悔,可是你母亲......从那以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再不能以身犯险。而且齐家一直在提防我再次返回,早些年在锦衣齐家一直都设有埋伏,我若再次前往,绝无成功的可能。”

    齐宁皱眉道:“更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

    北堂庆神情冷峻起来,淡淡道:“当然是报仇!”他转过身,面朝崖外,背负双手道:“如果不是锦衣齐家,我和你母亲绝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你所谓的报仇,又是什么意思?”齐宁问道:“如何报仇?”

    北堂庆没有立刻回答,沉默许久,才转身道:“天快亮了,我熬了些粥,你陪我吃些。”也不多言,径自向木屋走去,齐宁神色凝重,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过去。

    山上弥漫着树木草叶的气息,走进院内,院子里的青草长势极好,北堂庆含笑道:“在山顶上种菜,虽然不茂盛,但味道很好,你进屋去等着。”向边上另一间屋子过去,齐宁想了一下,进到最大的一间木屋中,只见屋内摆设异常简单,可是桌椅却都一尘不染。

    这里面的摆设,和普通的农家并无区别,北堂庆在这山上,倒像是过着田园生活。

    很快,就见北堂庆端着一只托盘过来,除了两碗粥,还有一碟子青菜,连粗茶淡饭都算不上,他将粥菜放在桌子上,这才盘膝坐下,是以齐宁在他对面也坐下,齐宁落座之后,北堂庆才道:“这是山上种的小米,吃粥可以养胃健脾,你尝尝。”自己先端起小碗,拿起筷子,动作十分优雅,齐宁心想北堂庆毕竟是皇族中人,吃穿行坐都是经过调教,姿态自然与常人不大相同。

    小米粥的味道很淡,甚至可以说寡然无味,北堂庆用餐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齐宁也不说话,等两人用完粥,放下碗筷,北堂庆才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四处游历,增广见闻,南楚是我大汉的劲敌,要一统天下,势必要知己知彼,所以游历南楚,自然是必不可少。”他声音平和,娓娓而谈:“我在建邺待了好几个月,遇到了齐景,那时候我和他一见如故,他喜好兵略,我与他谈论兵略,可以几天不休。”

    齐宁心想这北堂庆的胆识倒也是过人,他身为皇族,明知道楚国是北汉的敌国,却还敢前往楚国的京城,一旦被发现真实身份,只怕再也无法离开楚国。

    “我知道他是卓青阳的弟子,也早知道卓青阳乃是当世鸿儒,学识渊博,所以就想着能在卓青阳的门下获教。”北堂庆坐姿挺直,他虽然是皇族出身,却也统兵多年,自有行伍之英气,这坐姿正是军人常见的坐姿。

    “所以你让他介绍你进入琼林书院?”

    北堂庆微微颔首,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顿了一顿:“我在卓青阳门下有半年之久,忽然得到密报,太后.....!”顿了顿,看着齐宁道:“也就是你的祖母忽然过世,只能和你母亲分别,迅速赶回洛阳。等到太后的大丧过后,汉宫又连续发生几件大事,我一直脱不开身,几个月后,我才得知你母亲竟然嫁入了齐家,我知道其中大有蹊跷,丢开所有的事情,南下楚国,潜入建邺京城,在一天夜里扮作刺客找到了你的外公,从他口中,问明了事情的真相。”

    齐宁知道他说的外公指的就是柳素衣的父亲,北堂庆找到柳父询问事情真相,那也算是找对了人。

第一四三四章 我将天下送给你

    后面的事情,北堂庆不必说,齐宁也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从内心深处来说,齐宁很钦佩北堂庆当年闯入锦衣候府的壮举。

    北堂庆当然知道锦衣候府一定是严阵以待,却毅然前往,不但显示出北堂庆对柳素衣用情至深,也证明北堂庆的胆识确实过人。

    柳素衣为了不拖累北堂庆,选择自尽,也证明柳素衣对自己选择的男人并无后悔。

    “这笔血债,是齐家欠下的。”北堂庆淡淡道:“血债血偿,只不过一个齐家还不够,齐家既然想要保住南楚,那么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是将南楚彻底攻灭,让齐家跟着整个南楚一起毁灭。”

    齐宁没有说话。

    但他现在似乎也明白,为何北堂庆统帅着汉军与楚军针锋相对,这固然是两国争雄,但其中却还夹杂着北堂庆和齐家的恩怨。

    “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情。”北堂庆平静道:“我这一生,只亏欠一个人,那就是你娘,虽然无法弥补我的过失,但对她的亏欠,我会弥补给你。”他凝视着齐宁,缓缓道:“所以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齐宁一怔:“礼物?”

    “天下!”北堂庆道:“我将天下送给你!”

    齐宁大吃一惊。

    他当然明白所谓的天下是什么意思。

    那是万里疆域亿兆黎民,那是八荒**。

    但从北堂庆口中说出来,就似乎是送一件稀松平常的物事,如果不是北堂庆说话条理清晰,齐宁都以为此人已经疯了。

    “你不必惊讶。”北堂庆淡淡道:“三年之内,我会让你坐上皇位,不只是大汉的皇帝,而是整个天下的皇帝。”

    齐宁看着北堂庆,忽然之间,竟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告诉他,这句话并不是这个人一时兴起说出来,或许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齐宁只当对方是说醉话胡话,可是他知道,北堂庆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这句话,很可能成真。

    北堂庆曾经是统帅汉军的大将,他说的每一句话,当然都不会是开玩笑。

    “楚国这次北上,或许能够占据一些土地,但却赢不了。”北堂庆淡淡道:“钟离傲应付不了齐景,但足以应付岳环山,他后撤数百里地,丢下了淮水防线,你当真以为他是害怕岳环山?”

    齐宁心下一凛,神情凝重起来。

    “当年在我部下,有诸多才干出众的部将,我离开的时候,后继之将不只是钟离傲一个选择。”北堂庆道:“可是诸将之中,擅长防守的部将,没有一人能出钟离傲左右。钟离傲后撤,不但可以收拢兵力,而且拉长了楚军的战线,楚军的后勤供给,只能从南方运过来,每增加十里地,楚国付出的代价也就会多出几分,以楚国目前的能力,打到现在的地方,已经算是到了尽头,钟离傲不会让楚军再前进半分,他只要固守要地,足可以拖垮楚国。”

    齐宁心想楚军被钟离傲设计损兵折将,如今士气确实受到打击,如果攻势始终没有进展,那么用不了多久,秦淮军团的后勤供给确实会出现大问题,不能尽快取胜,就只能撤兵。

    “楚国人最后会撤军,大汉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整备兵马。”北堂庆道:“岳环山是楚国如今唯一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只可惜火候还是不够,我下山之后,要破楚军,也并非难事。”

    齐宁更是心惊。

    其实当初汉国内乱之际,楚国方面就在出兵北进的军略上有过犹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忌惮北堂庆。

    楚国知道北堂庆消失很久,但是生是死,楚国却无法确定,那时候楚国最担心的就是秦淮军团攻入汉地之后,北堂庆突然出现,就如同当年北汉人对齐家心存忌惮,楚国人同样对这位北汉第一名将也有怯意。

    如果齐景还在世,自然能够与北堂庆兵锋相对,但齐景早已经故去,遍观楚国朝堂,已经没有任何一名大将能是北堂庆的敌手。

    齐宁想了一下,终于问道:“世人知道你消失了多年,还有许多人觉得你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北堂庆淡淡笑道:“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齐宁微点头:“你既然活着,为何没有继续统兵。岳环山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危难之时,你为何没有去接替钟离傲统管汉军,挽回大局?”

    北堂庆气定神闲,道:“你可知道,这世间什么样的东西最为珍贵?”

    齐宁道:“每个人心中珍贵的东西并不一样,因人而异,或许在有些人的心中,一片叶子便是最珍贵的东西。”

    “说的不错。”北堂庆笑道:“不过最为珍贵的,便是你曾经拥有,但后来却失去,而且失去之后,你才知道它不可或缺,如此才能想到它的珍贵。”说到这里,北堂庆的笑容忽然消失,转过头,看向门外,神情黯然下去。

    齐宁知道他想起了柳素衣,心想北堂庆对柳素衣确实是一片痴心。

    北堂庆的话,让北堂庆想到了柳素衣,可是齐宁知道他说这句话,并不会是因为柳素衣之故,他本就聪明,已经明白了北堂庆话中深意,道:“当年你统帅下的汉军军威雄壮,虽然与楚军苦战多年,并没有占据绝对上风,却也并无落於下风,可是如今汉军在钟离傲的统帅下,节节后退,无论钟离傲是否为了收缩防线,但这样的策略,至少在气势上已经完败于楚军,所以你觉得汉军将士会想起当年的雄风,对你心存心思。”

    北堂庆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你和你母亲一眼,天资聪慧。”

    “你迟迟不下山,就是希望看到汉军山穷水尽之时,再挺身而出?”齐宁皱眉道。

    北堂庆摇摇头,道:“岳环山虽然不能与齐景相提并论,可是如果汉军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时候我再下山,也未必能够改变局面。国与国之战,不仅仅只是领兵主将的问题,还有各方面的原因都在其中,如果败局已定,我也无力回天。”

    “那你.....?”

    “因为还没有到我下山的时候,又或者说,我现在还下不了山。”北堂庆道:“你上山的时候,是否看到有人守在山下路口?”

    齐宁立时想起那位一直在研究音剑合一的疯子,点头道:“他武功很高,似乎是一位剑客。”

    “看来你已经和他说过话。”北堂庆微笑道:“自我上山之后,他就一直守着这座山,是九宫山的狱卒,我是他看押的囚犯,我在山上可以做任何事情,也可以召见任何人上山,但唯独不能下山,他不会管我做什么,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守着不让我下山。”

    齐宁微微变色,吃惊道:“你是......被囚禁在九宫山?”

    “若非如此,你觉得楚军能打过淮水?”北堂庆充满了绝对的自信:“我知道天下有许多流言,有许多人说是汉帝忌惮我功高震主,我手握雄兵,他担心我谋反,所以将我秘密诛杀,也有人说将我软禁起来。”

    齐宁微微点头,心想至少楚国朝野确实是这样认为。

    不过北堂庆能对天下事情了若指掌,这倒说明他虽然被困在九宫山,但却依然有耳目一直在为他提供情报。

    “他们只说对了一半。”北堂庆面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他面带微笑时宛若春风般和煦,可是神色冷下来,就变得极有压迫性,声音也变冷:“汉帝确实对我心存忌惮,而且并非是从我统帅汉军的时候开始。”微一沉吟,才道:“你皇爷爷有三位皇子,除了我和汉帝,还有你皇伯北堂煜,三人之中,我排行最幼,但一直受你皇爷爷宠爱,常理而言,自然是皇长子继位,不过你皇爷爷当年想过立我为太子,这不但是因为你皇爷爷对我心存宠爱,还有一个缘故,便是汉帝幼时患疾,一只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不过看上去却是完好无损,而且此事一直没有对外宣扬,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但皇爷爷觉得要做一名君临天下的皇帝,不该是一个残废。”

    齐宁心下诧异,汉帝眼疾,还真是不曾听人说起过。

    “汉帝知道自己的缺陷,也一直担心我会抢了他的储君之位,那时候就多次加害于我。”北堂庆道:“不过我自幼喜好行军布阵,没有想过去做什么皇帝,而且也不想因此闹的手足相残,是我主动向你皇爷爷恳求,立汉帝为储君,我愿意统帅汉军,一统天下,成为一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说到这里,本来严峻的神色微有些和缓:“后来汉帝如愿以偿成为了皇帝,我也统帅大军与楚军厮杀,但如同世间流言所传,汉帝对我手握兵权一直心存忌惮,秦淮大战的时候,我在前线征战,他倒也是操劳过度,他自幼身体就虚弱,操劳过度之下,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齐宁叹道:“他担心自己命不长远,如果由你执掌兵权,他死之后,他几个儿子都不是你的敌手,那时候你就成了皇位最大的威胁。”

第一四三五章 天诛

    北堂庆笑道:“他确实想要一劳永逸地将我诛杀,我回京之后,被召进宫中,他在宫中埋伏了刀斧手,只是想要杀我,又谈何容易。”目光锐利起来,冷笑道:“我当年向父皇恳求,将皇位让给了他,本就是希望不要出现萧墙之祸,只可惜他非但没有因此感激我,反倒是要对我下狠手,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我听说你回京的时候,没有带人马。”齐宁道:“你一入京城,就等若入了囚牢,他想杀你,你又怎能反抗?”

    “我的命运,从来不要别人掌握。”北堂庆淡淡道:“刀斧手虽然都是他亲手挑选的精锐,只可惜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希望亲眼看着我死在乱刀之下,所以事发当时,他就在当场。”

    此时晨曦的光芒已经撒射到大地,院落里的蔬菜也都沐浴在朝阳之下。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当时我只有一个机会可以死里逃生。”北堂庆道:“我冲出一条血路,将他挟持在了手中。”

    齐宁心下一凛,北堂庆虽然轻描淡写,但齐宁知道那一次在汉宫之中,北堂庆必定是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杀。

    能够将汉帝挟持,固然是汉帝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但却也是北堂庆勇悍无匹,换做一般人,绝不可能做到。

    “有了他在手中,谁敢轻举妄动?”北堂庆冷笑道:“挟持皇帝,自然是大罪,可是我不能束手就擒,更不能死在他的手里,因为你娘的仇我没有报,楚国和齐家没有亲手毁在我的手里,我当然不能死。”

    “那种情势下,结果只有两个,不是他死,便是你死。”齐宁道:“为何你会来到九宫山?”

    北堂庆凝视齐宁眼睛,道:“你自然知道大宗师。”

    齐宁点点头,北堂庆道:“北汉牧云侯北堂幻夜是我的皇叔,他虽然很少插手朝堂之事,但那一次他却偏偏出现在了宫里。”

    “是他救了你?”

    “救了我?”北堂庆笑道:“我若是挟持汉帝出京,谁敢轻举妄动?只要离京,立时就有人接应,你莫忘记,汉军主力都在我的手中,我若是率领他们攻入洛阳,他们不会反对。”

    齐宁心中感叹,北汉的皇室一族确实是人丁兴旺,可也正因如此,内斗却是在很是厉害。

    北堂庆有过攻入洛阳这样的想法,而汉帝北堂欢的几个儿子却将此变成了现实,相比起北堂庆和汉帝的争斗,北堂风一辈的几位皇子更是斗的鲜血淋漓。

    “皇叔出现之后,给我们做了调解。”北堂庆道:“以当时的情况,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出面,才能解开僵局。”

    齐宁似乎明白过来:“你被囚禁在九宫山,自然就是调解之后的结果。”

    北堂庆微微颔首:“汉帝答应不再对我赶尽杀绝,也不会治我挟持皇帝之罪,不过我要终身居住在九宫山,不可下山一步,我若下山,就等若是违背了约定,那么北汉朝廷便可以将我处死。”轻笑道:“这是当时唯一的解决办法,我无法拒绝。”

    齐宁暗想以当时的情势,所有人都知道一但北堂庆逃离洛阳,必定会掀起天大的波澜,北汉立马就要陷入内战之中,所以洛阳是绝不可能让北堂庆活着离开,即使挟持了皇帝,北堂庆想要从容离开洛阳,实在是难如登天。

    北堂庆一心想要为柳素衣报仇,自然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活下来,就总会有希望。

    “这些年来,你一直没有下山?”

    北堂庆笑道:“我说过,山下的那个人一直守着,虽然他不可能守住九宫山的每一处角落,我有很多机会可以下山,但是我若真的下山,那个疯子走遍天涯海角也会追杀我,被那样一个人始终惦记着,不会很舒服。但最重要的是,我下山的时机一直没有到,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经过他的面前下山去。”

    “他......到底是谁?”齐宁对那疯子的身份很是好奇。

    北堂庆含笑问道:“当今天下,谁的剑术最为高明?”

    “自然是北宫连城。”齐宁想也不想。

    在齐宁的脑海中,北宫与剑已经融为一体,只要提到剑,齐宁立时便要想到北宫连城,而提到北宫连城,齐宁脑海中的也就出现剑。

    北堂庆道:“北宫连城的剑术自然是无人可及,只不过他拥有宗师之力,若是没有成为大宗师,他的剑术也未必天下无敌。”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在剑术上真正拥有无与伦比天赋的,只有山下那个人。”

    “那个疯子?”

    “你自然已经听说过十大名剑!”北堂庆道:“十大名剑,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兵利器,十大名剑之首,又是何剑?”

    “剑号天诛!”齐宁赫然变色:“难道山下那人.......?”

    “不错,他就是天诛剑的主人,山号天诛客!”

    齐宁倒吸一口冷气。

    天诛客的名号,他自然是听说过,从知道十大名剑开始,他就知道天诛居首,而天诛剑的主人天诛客,更是除了北宫连城之外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剑客。

    齐宁知道天诛客在北方,却想不到他竟然身在辽东,而且还成了看押北堂庆的狱卒。

    此时终于明白,那人为何会痴迷于剑术,既然是天下第一剑客,痴迷剑术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天诛客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何会在九宫山守山?”齐宁疑惑道:“他是奉了北汉皇帝的命令?不过像这样的人物,只怕不会听从朝廷的调遣。”

    “他与北堂幻夜有交集,据说是欠了北堂幻夜一个人情。”北堂庆道:“天诛客恩怨分明,欠下的人情债,定是要竭尽一切偿还。我被软禁在九宫山,北堂幻夜自然也担心九宫山困不住我,所以吩咐天诛客在此守卫。”

    齐宁明白过来,心想天下间能够让天诛客甘心守卫在此,也只有大宗师能够做到。

    北堂幻夜与天诛客之间到底有什么纠集,只怕也是无人知道详情,不过天诛客既然答应了北堂幻夜,自然会尽职尽责。

    北堂庆虽然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可是真要比起武功,自然不会是天诛客的对手。

    “若是你在山上一辈子,难不成天诛客也要在这里守上一辈子?”

    北堂庆笑道:“他年纪比我大,真要熬下去,他只会比我先死,为了北堂幻夜的一个人情,他已经打算将后半生丢在这边。”微顿了顿,才道:“不过此人也不会与我为难,他在这边几年,倒与我成了朋友,只要我留在山上,我和他是友非敌。”

    “你先前说只要你不下山,他并不管你与谁联系,也不在意你做什么。”

    北堂庆道:“他本就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这些年我与外界有联络,想必他心中早已经知道,只是不想卷入进来。”微微一笑:“这两年他一直沉迷于新的剑术,此人在剑术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其剑术已经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任意一招,都是威力无比。人若是上了顶峰,就会感觉孤独,希望找些新的事情来做。我每日在山上弹琴,他经常上山,就坐在我边上听琴,时间长了,他竟然异想天开,想要融合音律创造新的剑法,至今为止,他已经创下了六十多套剑法,如今却因为广陵散而愁眉不展。”

    齐宁笑道:“果然是剑痴、”

    “罢了,也不必说他。”北堂庆道:“你那位皇伯父现在可好?”

    齐宁一怔,但马上就醒悟过来,北堂庆口中的“皇伯父”,自然就是被软禁在神侯府的北堂煜,点头道:“他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衣食无忧,并无人与他为难。”随即皱眉道:“你是否一直和他有联络?”

    北堂庆摇摇头,道:“他性情温和,虽然是皇子,但其母只是一名昭容,出生那一天,他就注定与皇位无缘,他自己也并无争权夺利之心,只是要做一个闲散王爷,享些清福而已。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让他卷入进来。”

    “但这一次却是他以寰宇图为借口,让我找到九宫山来。”齐宁道:“他又是什么心思?”

    “他虽然清心寡欲,但却是绝顶聪明的人。”北堂庆道:“当年我与他感情甚好,隐藏身份前往楚国修学之事,他也是知道,而且也知道我与你娘情投意合,他只要见到你,自然就认出你是我的血脉,总会找机会让你来见我。”

    “他被囚禁一年,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北堂庆目光深邃起来:“因为他知道,时机不到,你我父子相见并非好事,但是如今已经到了我要下山的时候,所以他自然希望你能前来助我一臂之力,你我父子齐心,自然能够扭转天下局势,最终将这万里江山抓在手中。”凝视着齐宁道:“我下山之后,先控制汉军兵权,尔后挥师南下,三年之内,自然能够一统天下!”

    他说话之时,轻描淡写,就宛若天下局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汉军的兵权如今在钟离傲的手中,他难道甘心将兵权拱手相让?”齐宁道:“你离开汉军多年,原来的部下都已经被北汉皇帝清洗,如今军中应该都是钟离傲的人马.......!”

    “钟离傲不足惧!”北堂庆淡淡一笑,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我下山唯一的阻碍,只能是大宗师!”

第一四三六章 不该存于世的怪物们

    “大宗师?”齐宁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北宫幻夜会阻止你下山?”

    “当年我上九宫山,是在北堂幻夜的主持下的结果。”北堂庆道:“这些大宗师,都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天神,在他们心里,所谓皇帝的圣旨不值一提,只有他们的话才是金科玉律,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有任何人违抗他们的意思。”

    齐宁心想如果北堂幻夜真的阻止你下山,你还真没有法子离开,而且山下还有天诛客守卫,要经过天诛客这一关,就很不容易。

    “北堂幻夜的存在,会让我永远无法下山。”北堂庆道:“我不能下山,你娘的仇就无法得报,就算是死,我也不得瞑目。”

    齐宁想了一下,才道:“大宗师的武道修为都已经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与他们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北堂庆淡淡一笑,道:“你错了。世人的眼中,大宗师高不可攀,更莫说要伤害他们,可是他们并不是九天神仙,及时武道修为已经达到恐怖的境地,但他们依然还是血肉之身,是五谷杂粮,也就有了生死之念。”

    “你的意思是?”

    “他们依然很怕死。”北堂庆道:“我们确实不是这些人的敌手,但除掉大宗师,也并非不可能。”

    北堂庆此话一出口,齐宁立时便想到了在大光明寺所闻,卓青阳和空藏大师的浮萍组织,其目的也是为了除掉大宗师,而北堂庆竟然也有此念,难不成北堂庆竟然与浮萍也有什么干系?

    没等他多想,却见到北堂庆伸出手来,掌心之中,竟赫然多了一片火红的叶子,只看了一眼,齐宁便倒吸一口凉气,脱口道:“你是......浮萍中人?”

    北堂庆面不改色,含笑道:“我就是浮萍!”

    “你......!”齐宁一时呆住,片刻之后,才苦笑道:“原来......浮萍组织就是因你而起!”

    北堂庆平静道:“十八年前,你娘离开的那一天,我就暗中立下誓言,要将这天下交到我们的孩子手中。征战沙场,我自然不惧,可是大宗师的存在,却让我的目标存在着变数。”微顿了顿,神色凝重,冷声道:“道路上如果有荆棘挡路,自然是要设法将之清理,哪怕这些荆棘是大宗师。”

    齐宁疑惑道:“你要争夺天下,难道大宗师会阻拦你?据我所知,大宗师并不直接卷入国战之中。”

    “当年汉帝被立为太子,固然是因为我的退让,还有一个缘故,是因为北堂幻夜的存在。”北堂庆道:“汉帝的正宫皇后,是北堂幻夜夫人的亲侄女。”

    齐宁一愣。

    北汉皇室一族人丁兴旺,有些宗亲关系在外人看来,极难理清头绪。

    不过齐宁却是记得很清楚,北堂幻夜与崇明皇帝是亲兄弟,而汉帝和北堂庆都是崇明皇帝的皇子,所以北堂庆应该称呼北堂幻夜为皇叔。

    齐宁还以为北堂幻夜既然是大宗师,应该没有内室,这时候听北堂庆解释,想到北堂庆成为大宗师已经年岁不低,而皇族为了后嗣兴旺,自然是早早娶亲。

    汉帝的正宫皇后,是北堂幻夜夫人的侄女,也就是说,北堂幻夜不但是汉帝的皇叔,亦是汉帝的姑父,算是亲上有亲。

    “当年北堂幻夜支持汉帝被立为太子?”齐宁瞬间明白其中关窍。

    北堂庆淡淡一笑,道:“北堂幻夜没有说话,但他的存在,自然是原因之一。汉帝登基之后,要封北堂幻夜为王,却被推辞,但这自然是汉帝向北堂幻夜示好。”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当年他出面,将我囚禁在九宫山,自然就是为了汉帝扫除障碍。”

    “浮萍组织至少存在了十年。”齐宁道:“你是在秦淮大战其间,被囚禁在此,也就是说,早在很久以前,你就已经开始筹划对付大宗师?”

    “我说过,我从楚国死里逃生,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统帅汉国大军,平灭楚国和锦衣齐家。”北堂庆缓缓道:“按照我当年的计划,我必须先要控制兵权,平灭楚国之后,利用手中兵权,回师夺下洛阳,一统天下。”

    齐宁心下一凛,暗想汉帝是因为担心北堂庆谋反,这才削夺了他的兵权将其软禁,现在看来,汉帝的担心还真是没有错,早在十几年前,北堂庆就已经生出谋逆的野心。

    “控制兵权并不难。”北堂庆道:“兵权必须控制在皇族之手,而皇族之中,真正通晓兵法韬略的只有我和汉帝,汉帝自然不能常年征战在外,而且楚国当时的兵峰凶猛,汉帝不得不启用我领兵征战。可是要以手中兵马回师洛阳,却不容易做到,因为北堂幻夜的存在,我若当真攻打洛阳,他一定会出手。”长叹一声:“千军万马我并不畏惧,可是北堂幻夜如果让我今天死,我活不到明天。”

    齐宁这时候终于明白了北堂庆要对付大宗师的缘由。

    北堂庆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十几年前,他就已经生出夺取皇位之心,可是他知道要夺取皇位,必须要跨过北堂幻夜这座几乎不可能越过的高山,对北堂庆而言,夺去皇位的最重要一步,就是除掉北堂幻夜,但是要想除掉一名大宗师,简直是异想天开。

    由此,北堂庆才着手组织了浮萍。

    “秦淮大战的时候,汉帝连下五道圣旨,催我返京,我自然知道他是存的什么心思。”北堂庆叹道:“我当时自然可以统兵回师洛阳,但如此一来,楚军势必趁机攻击,最为紧要的是,我恐怕还没到洛阳城下,就已经被北堂幻夜取走了首级。起兵,我必死无疑,回到京城,虽然凶多吉少,但终究还是有一线生机,只有活着,我十多年的心血才不会烟消云散,还有机会实施。”

    齐宁沉吟片刻,才道:“你组织浮萍,是为了除掉北堂幻夜,可是其他人又是什么目的?卓青阳和大光明寺的空藏大师,为何愿意加入你的浮萍组织?”

    “因为他们知道,大宗师决不能存在于世间。”北堂庆肃然道:“他们之所以被称为大宗师,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与血肉之躯的人不同,他们就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齐宁很多次听到大宗师被称为怪物,只听北堂庆继续道:“你可知道,大宗师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能够毫发无伤,反倒是无论多少人,在他们眼中都如同蝼蚁,生死皆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齐宁瞬间就想到当初从大雪山下来的时候,逐日神庙组织众多精兵围杀黑莲教主,其中有众多古象王国的精锐骑兵,可是在已经处于低谷的黑莲教教主面前,就宛若蚂蚁一般被轻易粉碎。

    极为虚弱的黑莲教主都能够展示出那般恐怖的实力,如果是巅峰状态的大宗师,其恐怖程度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最恐怖的是,这些人死不了。”北堂庆叹道:“他们可以永葆青春,岁月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齐宁身体一震,急问道:“他们能长生不死?”

    “北堂幻夜已经年过六旬。”北堂庆道:“但他的肌肤血肉却如同三十多岁,自他成为大宗师之后,几十年过去,他就没有一丝一毫衰老过,而且这样的情况还会一直延续下去。”凝视着齐宁,平静道:“他们皆有掌控天下苍生生死的能力,又能长生不老,你觉得这些人应该存活下去?”

    这当然是一种极恐怖的威胁。

    齐宁也是微微变色,问道:“他们为何能够长生不老?”

    “这一直是个谜。”北堂庆道:“而且他们也绝不会将这样的秘密告诉别人。如果说他们清心寡欲,无生无死,不会卷入尘世的任何事情,也不会对任何人形成威胁,我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去对付他们。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我说过,他们不是神,不会居于天上远离尘世,他们就活在人间,只要他们在人间一日,对天下苍生就是一种威胁。”

    “他们是大宗师,眼高于顶,会与凡尘百姓计较?”

    “痛苦的折磨,会让人性情大变。”北堂庆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行各业,都有规矩,只有遵守这些规矩,所有人才会传承下去。一旦规矩被破坏,就会带来灾难,而这些大宗师,就是规矩之外的存在者,人世间的规矩束缚不了他们,绝对的实力,会造成绝对的灾难,也许有一天他们的规矩就成了人间的规矩,上至九五之尊,下至平民百姓,都将成为他们眼中的蝼蚁,欲杀欲取,而很多人并不希望那样的局面出现,卓青阳和空藏大师,便是其中的两位。”

    “你说的痛苦会让人性情大变,是指他们身上的伤势?”齐宁问道。

    北堂庆颔首道:“正是。这些大宗师虽然都有恐怖的修为,但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据我所知,他们虽然长生不死,可是却要遭受伤痛折磨,这样的折磨越来越严重,我们担心他们最终承受不了那样的痛苦,会彻底疯狂,如果这些人都成了疯子,你能想到人世间会是怎样的结果。”

第一四三七章 凤凰、紫龙和地藏

    齐宁很清楚,如果大宗师不能约束自己,陷入疯狂状态,当然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北堂庆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大宗师只要存在一天,就等若是人世间的隐患,也许十年二十年他们都能够约束自己,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没有陷入疯狂的一天。

    逐日法王因为体内的极炎之气,常年待在大雪山之巅,以雪山之巅的寒气来减弱体内的痛苦。

    如果极炎之气无法从体内消除,即使长生不死,那么逐日法王也只能永远呆在大雪山巅,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一个人处于极度孤独和痛苦情况下,终究会崩溃,因为大宗师并非是在精神上达到了无生无死的状态,只不过是**因为特殊的原因才突破了极限,最坚韧的精神,也终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天。

    逐日法王并非特例。

    五大宗师,虽然都拥有了恐怖的势力,却也都承受着常人不可承受的痛苦。

    齐宁已经学会了操控天地之气的法门,但却不可能真正进入大宗师的境界,实力自然也不能与大宗师相提并论。

    可即使如此,因为操控了天地之气,立刻产生了副作用,他学会这种手段不久,而且施展的次数极其有限,却已经受其所害,那些大宗师受害自然更深。

    这些人与逐日法王没有区别。

    他们知道自己的缺陷,一旦体内气息发作,就处于极为凶险的状况,很可能被对手趁虚而入,所以几位大宗师都是孤独自处,就是担心被人找到机会,他们不单要一直孤独自处,还要承受体内气息折磨,精神上迟早会出现崩溃的状态。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可能性也就会越来越大。

    一旦有朝一日这些人真的精神崩溃,人世间自然将要面临一场浩劫,齐宁脑中再次浮现当初那些古象骑兵在黑莲教主面前支离破碎的恐怖场景,心有余悸,如果大宗师在疯狂状态下大开杀戒,恐怖是无人能够抵挡。

    他想明白这一点,便即懂得了卓青阳和空藏大师的心思。

    当今武林,虽然神侯府管束各大门派,但江湖之首,其实还是大光明寺和丐帮,空藏大师作为这一代江湖领袖,自然不可能不考虑到大宗师对人世间的危害。

    北堂庆要除掉大宗师的真正目的,未必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除掉挡在自己道路之上的北堂幻夜,但不管理由是为了什么,几人的目标一致,就是要将那几位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铲除,而浮萍也由此而生。

    “就算你们联手,只要一位大宗师出手,你们也毫无反抗之力。”齐宁叹道:“更何况你们面对的并不是一位大宗师。”

    北堂庆笑道:“如果只有一位大宗师,浮萍的存在,也就毫无意义。”目光锐利:“天底下,能对付的大宗师的,只能是大宗师!”

    齐宁一怔,立刻道:“你想让他们自相残杀?”摇头道:“这绝无可能。大宗师都知道,一旦他们出手,只能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处,为此他们订下了龙山之约。”

    “你说的没有错。”北堂庆道:“想要让大宗师互相残杀,难如登天,这些人不但武功出神入化,而且都是精明过人之辈,要挑拨他们之间互相争斗,几无可能。”淡淡一笑,道:“天地万物,只要存在,就有弱点,而人的弱点尤其众多,大宗师对世人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弱点,但他们自身却有着致命的弱点。”

    “你是说他们的伤势?”

    “不错。”北堂庆道:“要让他们出手争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要争夺一件他们必须要得手的东西,而事实上,确实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齐宁已经隐隐预感到什么,问道:“什么东西?”

    “治疗他们伤势的药物。”北堂庆正色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遭受痛苦的折磨,为此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治疗伤势的药物,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们势在必得,唯有这一样东西可以让他们互相争夺。”凝视着齐宁,一字一句道:“那就是玄武丹!”

    齐宁当然知道玄武丹是什么东西。

    《佰草集》早就有记载,天地之间,有寒药三宝,分别是玄武丹、镇魂玉和幽寒珠。

    幽寒珠已经融入齐宁的体内,而镇魂玉当初一直都在唐诺亲生母亲的口中,朝雾岭一战,镇魂玉应该已经落入了地藏之手。

    唯有玄武丹,齐宁虽然知其名,却一直怀疑是否真的存在。

    所谓的玄武丹,乃是神兽玄武身上的宝丹,玄武只是传说中的神兽,是否存在于世间,那都是一个问号,自然更不必说是否有玄武丹的存在。

    “这世间真的有玄武丹?”齐宁忍不住问道。

    北堂庆道:“古书上早有记载,玄武乃是四神兽之一,据传白虎神兽曾经在岭南大山之中出现过,那么玄武神兽的存在,自然也不是没有可能。古书记载,玄武神兽出没在东海,其体内有玄武神丹,那玄武神丹乃是玄武神兽汲取天地灵气凝结而成,传闻只要服下玄武丹,肉身就能充斥灵气,无论什么样的病痛,立刻就能烟消云散,而且还能延年益寿。”冷笑道:“大宗师都已经是不死的怪物,他们自然不会在意什么延年益寿,但玄武丹能够将肉身的病痛全都消除,那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效用。”

    “你是说,大宗师都在找寻玄武丹?”

    “古书有云,玄武神兽三十年出现一次。”北堂庆道:“三十年前,东海有渔民在海上确实见到过玄武神兽,当时在东海流传甚广,到了今年,恰恰过了三十年整,这也就应证了古书的记载。”

    “那就是说,今年神兽也会在东海出现?”

    北堂庆笑道:“是否会出现,没有谁能保证,可这却是大宗师们的唯一指望,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就要继续承受三十年的痛苦折磨。”摇头道:“他们绝不会甘心错失这次机会,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为夺取玄武丹做准备。”

    齐宁微微点头。

    大宗师最大的弱点就是体内的气息,为了解除这样的折磨,他们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得玄武丹。

    玄武丹是否真的存在,他们未必能确定,但这却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无论真假,他们都会全力以赴。

    “他们当然都知道玄武丹的存在,所以这几十年来,他们利用一切办法减轻自己的痛楚,而最终的指望,就是撑到玄武神兽的出现。”北堂庆道:“浮萍的任务,就是要促成这样的局面出现。”

    “促成这样的局面出现?”齐宁皱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玄武神兽当然不可能自投罗网。”北堂庆道:“东海浩瀚,即使出动十万水师,也未必能够在东海找到玄武神兽,有句话叫做大海捞针,在东海找寻玄武神兽,与大海捞针并无区别。”

    齐宁点头道:“这是自然,就算他们是大宗师,也不可能将东海之水取尽,让玄武神兽显露行迹。”

    “虽然找不到玄武神兽,却能够将它引出来。”北堂庆道。

    “如何将它引出来?”

    “地藏曲!”北堂庆道:“卓青阳交给你的那份卷轴,便是地藏曲谱,只要在玄武神兽曾经出现的那座岛屿奏起地藏曲,玄武神兽便有可能出现。”

    齐宁这时候终于明白地藏曲的用途,原来地藏曲竟能够引出玄武神兽。

    “浮萍居士谱下了三支神曲,乃是九天、人间和地藏,传说地藏曲乃是琴箫合奏,他谱下地藏曲之后,在东海一座孤岛之上,与一生挚友清箫客奏起地藏曲,本来只是为了感受海天琴箫之意,孰知却引来了玄武神兽。”北堂庆缓缓道:“清箫客写了一部书,取命《夜雨秋灯》,其中着墨一笔,只说两人在孤岛三日,第二日的时候,神兽出水,登上孤岛,一直静静聆听神曲,曲终之后,神兽才离开,第三日乐声再起,神兽再次出水,又是在岛上待了半日,随即离开。”

    齐宁惊讶道:“竟然有此事?”

    北堂庆颔首道:“《夜雨秋灯》写成之后,并没有为世人知晓,阅读此书者并不多,书中只说神兽,却并无说是玄武,但海中神兽,只能是玄武,许多人只以为清箫客不过是在自夸,真真假假,也无法判断,此书没有流传几本下来,在汉宫宝库之中,倒有一本。”

    “所以大宗师要引出玄武神兽,就必须得到地藏曲?”

    北堂庆微微点头:“仅仅是地藏曲,还无法引出玄武神兽,必须要琴箫合奏,但普天下,能够将地藏曲配合的天衣无缝,不但要乐者技巧高明,而且还需要两样乐器,也只有那两样乐器,才能完美地合奏出地藏曲。”

    齐宁叹道:“其中一件乐器,乃是凤凰琴!”

    “正是。”北堂庆笑道:“而另一件乐器,便是紫龙箫。凤凰琴、紫龙箫和地藏曲,缺一不可!”

第一四三八章 忤逆

    齐宁这一刻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此前让他一直疑惑的谜题,在这时终于有了答案。

    白云岛主莫澜沧苦心积虑,令陌影潜伏在建邺京城,除了协助萧绍宗篡位,最紧要的事情便是找机会夺取凤凰琴,齐宁一直都想不明白,以莫澜沧的实力,想要什么会得不到,为何这样一位对音律并不是很感兴趣的大宗师,对凤凰琴却是势在必得。

    为何北宫连城要从自己手中拿走地藏曲。

    现在他终于明白,他们并非是对凤凰琴或者地藏曲有什么兴趣,而是为了引出玄武神兽,夺取玄武丹。

    “三者合一,方能得到玄武丹,所以那几头怪物必然会为了这三样东西明争暗斗,到最后大打出手。”北堂庆道:“凤凰琴在楚国皇宫,就是在北宫连城的手中,紫龙箫则是在汉宫宝库,北堂幻夜自然随时可以取走。大雪山那位下不了山,他在雪山之上无所不能,但只要不下山,对世间也就不存在威胁。黑莲教的那位,神秘莫测,我们对他的情报知之甚少,按照浮萍的计划,让三件宝物分落在三头怪物的手中,自然会引起他们的纷争,而黑莲教那位一旦知道此事,也必定会卷入进来。”

    齐宁微一沉吟,才道:“卓先生在十多年前就透过东海江家,让莫澜沧知道了地藏曲的下落,这自然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北堂庆叹道:“中原三大宗师,北宫连城有了凤凰琴,北堂幻夜有紫龙箫,唯有莫澜沧手无长物,所以我们有心要让莫澜沧得到地藏曲,我们倒是愿意将地藏曲拱手奉上,但这些怪物精明过人,若是让莫澜沧轻易得到地藏曲,反而会受到他们的怀疑。莫澜沧知道地藏曲在卓青阳的手中,并没有轻易动手,你可知道缘故?”

    “他担心打草惊蛇。”齐宁道:“卓青阳手中有地藏曲,可是却不会随身携带,抢夺地藏曲的事情,莫澜沧自然不会亲自出手,若是派弟子抢夺,如果没能得手,就很可能会惊动到北宫连城,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莫澜沧不会轻易动手。”淡淡一笑,继续道:“而且莫澜沧觉得自己手中有一张牌可以利用,这张牌打出之后,获取地藏曲的可能性会更大,所以他才会按捺不动,毕竟在十几年前,距离玄武神兽再次出现还有很长的时间,莫澜沧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哦?”北堂庆似笑非笑。

    齐宁道:“陌影从江家口中洞悉了地藏曲的下落,莫澜沧知道后,自然要利用江家与卓青阳的关系。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东海江家一直与卓青阳有书信往来,江漫天自视与卓青阳是知交,而陌影私下里与江漫天关系密切,自然要借助江漫天的手,从卓青阳手中获取地藏曲。”

    北堂庆微微颔首,唇角带着微笑。

    “江漫天之子江随云受过卓青阳的教诲,称卓青阳为老师,这些年江家与卓青阳保持良好的关系,也是希望江随云有朝一日能够进京。”齐宁道:“朝廷对东海世家一直很提防,东海世家子弟能入京为官的寥寥无几,可是有卓青阳这位鸿学大儒举荐,江随云自然能够入入京,事实上,江随云最后确实是在卓青阳的举荐下进京,江家这样做,一来是让东海世家的势力渗透进朝堂,另一个目的,自然是受陌影指使,让江随云接近卓青阳,从而找机会得到地藏曲。陌影他们自以为得计,但却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卓青阳设下的圈套,卓青阳一直在等鱼儿上钩。”

    “既然如此,为何卓青阳没有让江随云得手?”北堂庆反问道:“为何反倒将地藏曲交到你手中?”

    北堂庆知道这些秘密,并不出乎齐宁的预料,既然是浮萍组织,那么卓青阳等人与北堂庆暗中一定有联络,浮萍组织的成员虽然在现实中身份各异,但唯独在对付大宗师这件事情上,却是配合默契。

    “因为要保护浮萍!”

    “保护浮萍?”

    “浮萍组织既要将地藏曲交到大宗师的手中,却又不能显出任何破绽。”齐宁叹道:“其实地藏曲交给哪一位大宗师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三件宝物必须都要出现。说到底,最后事情发生变化,只因为江随云操之过急。”

    北堂庆笑道:“你继续说。”

    “江随云表现得太愚蠢,或者因为我的出现,在卓青阳面前就显得十分的无能。”齐宁叹道:“江随云本想着进京之后,与卓青阳越走越近,亲密无间,然后找寻机会从卓青阳口中套出地藏曲的下落,但他在卓青阳面前的表现实在很糟糕,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存有目的接近卓青阳,却又害怕卓青阳看透,畏手畏脚,反而不敢轻易询问关于地藏曲的问题,他既然不说,卓青阳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及。陌影受了莫澜沧的指示,必须要得到地藏曲,所以只能催促江随云尽快行动,江随云最后没有办法,只能铤而走险,派人袭击琼林书院,想要直接抢夺。”

    “你说的没有错,卓青阳也没有料到江随云会派人袭击抢夺。”北堂庆道:“不过江随云出手,正中卓青阳下怀,他故意受伤,等着江随云找到他时,便可以透露地藏曲的下落,重伤之下,留下嘱托,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齐宁道:“只是卓青阳没有料到,那天晚上我却突然出现了,这本不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确实是个意外。”北堂庆点头道:“那时候很多人都知道,卓青阳对你十分欣赏,甚至超过了对江随云这名弟子的赞赏。当时卓青阳使出苦肉计,重伤在身,没有等来江随云,却等来了你,那种情势下,他只能将地藏曲交给你。”

    “所以我得到地藏曲,并非是卓青阳有意安排,而是因为我比江随云早到一步?”

    “卓青阳临时改变主意,将地藏曲交到你手中,才会合情合理。”北堂庆道:“如果他继续向你隐瞒,反而等着找机会再告诉江随云,于情理之上就出现了问题,浮萍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不允许有任何的瑕疵和差错,一丝一毫也不允许。”

    齐宁道:“那么他当夜突然失踪,也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如果交给了江随云,地藏曲最后落在莫澜沧手中,卓青阳自然可以继续留在琼林书院养伤。”北堂庆道:“但交到你手中,他就不得不消失离开,因为交到你手里,就等若是交到北宫连城的手中,卓青阳担心北宫连城得到地藏曲之后,会找到他询问关于地藏曲的来龙去脉,对浮萍中人而言,尽量不要与那些怪物接触,以免被对方看出破绽,最好的方法,就是消失踪迹。”微微一笑,道:“如你所言,地藏曲落在谁的手中,已经不重要。”

    浮萍中人,自然都是精明过人之辈,卓青阳临时做出的决定,自然是让浮萍计划能够继续顺利进行下去。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在你们的计划之中。”齐宁道:“北宫连城确实得到了地藏曲,但楚宫之内的凤凰琴,却落入了莫澜沧之手。”

    “所以大宗师不是神。”北堂庆道:“北宫连城自然没有料到,莫澜沧会派人进入楚宫盗取凤凰琴,北宫连城太过自信,反而让莫澜沧找到了机会。”笑道:“不过要与这些怪物做对手,本就不可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局面随时都会发生改变。”

    “那么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齐宁问道:“等着他们自相残杀,然后你们收拾残局?”

    北堂庆凝视齐宁,没有说话,他目光深邃,齐宁与他目光对视,竟有一种被他看穿一切的感觉,片刻之后,北堂庆才终于叹道:“你从见到我到现在,并没有叫我一声,你似乎.......对我们的关系很冷淡!”

    齐宁心想你是小貂儿和锦衣世子的亲生父亲,这确实没错,只可惜我却并不是小貂儿,也当然不可能将你当作父亲。

    “让我这么快接受这样的事实,并不容易。”齐宁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生于楚国,长于楚国,但转眼间却留着北汉的血脉,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

    北堂庆淡淡一笑:“等到那几头怪物被铲除,你我父子攻略天下,你登基之后,依然坐镇建邺,那也并不是不可以。”

    “登基?”齐宁叹道:“你当真希望我当皇帝?”

    北堂庆摇头道:“不是希望,而是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我都要让你君临天下。”

    齐宁凝视北堂庆的眼睛,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北堂庆一怔,显然很是意外,片刻之后,神情才冷峻下来:“你是说你不想做皇帝?”

    “做一个皇帝,要能够让天下苍生衣食无忧,要有治理天下的才干,而我.......自问没有那样的才干。”齐宁摇头道:“所以你的希望,不是我的希望,你要送给我的天下,我也从来不需要。”

    北堂庆赫然起身,目中显出寒意,冷声道:“你要忤逆我的夙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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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地藏卷轴突现世间,黄金凤凰再临天地,南北争雄,密云重重。深宫诡虞,疆场喋血。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弈子,英雄豪杰,风月美人,演一出旷世棋局!本书官方群:563369419 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锦衣春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春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春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