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诚布公
第一百三十四章开诚布公
王温蕙安顿好了那些亲戚,然后带着冯宛清去了叠翠院。(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冯宛清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的关键就在沈穆清的身上,王温蕙去见沈穆清,她就规规矩矩地跪在堂屋里等。
堂屋里静悄悄,丫鬟、妈妈们都垂手恭立在屋檐下,只有茯苓陪着冯宛清。
东次间落地钟有规律地滴答着,让身心疲惫的冯宛清有些昏昏欲睡。
珠玑撩了帘子的一角朝着茯苓招手。
茯苓眼神一转,见周围没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帘子边:“周姐姐,什么事?”
梁家的人用百木的姓喊珠玑。
珠玑笑着指了指西次间的,.道:“英纷几个闹腾的,现在还没有吃午饭,趁着说话,要不要来加一点。”
说起来,茯苓从早上到现在也只.吃了两个冷馒头。她笑道:“谢谢周姐姐,我怕等会大少奶奶叫我……”
珠玑就着冯宛清做了一个手.势:“说吃饭是小事,实际上想求茯苓妹妹一桩事!”
茯苓表情犹豫。
“立马就转回来。”珠玑自然是明白茯苓的担心,立刻.向她说明,“我让小丫鬟在这里看着,话说的差不多了,立即来叫妹妹。”
望着珠玑带着请求的目光,茯苓笑了笑,想到大少.***心意,遂不再推辞,和珠玑去了后面的退步。
两人说话的时候,冯宛清一直竖着耳朵听,见茯.苓出了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转瞬间,她又有几分悲伤——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自己何需受这样的羞辱!
这样一想,冯宛.清不免开始担心起沈穆清会如何处置她……
她左右看了看,珠玑叫的那个小丫鬟在屋里站要片刻就和开始不耐烦,不时撩了帘子和外面屋檐下的小丫环低语。
冯宛清目光一转,双膝跪地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慢慢地朝西次间的槅扇小小地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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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次间里,温蕙望着沈穆清因酣睡而显得红扑扑的脸蛋,不由皱眉:“你见好就收吧!再闹下去,小心季敏不能下台——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因为你耽搁了他的前程,我怕他会恨你一辈子。”
“咔嚓”一声,沈穆清神色怡然地把大苹果咬缺了一块,一边吃,一边含糊其词地吩咐落梅:“这苹果甜,给大少奶奶削一个!”
王温蕙一把夺过沈穆清手中的苹果,狠狠地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是梁家倒霉了,你也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我饶不了你!”
沈穆清任王温蕙把手中的苹果夺去,任她对自己发狠话。等王温蕙说完了,她很真诚地望着王温蕙:“大嫂,我一直想知道,当时我求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答应帮我?”
王温蕙一怔,随后笑道:“自然是因为你把江南的那两间铺子许给我做酬劳……”
“可据我所知,京都的济民药铺虽然规格不是最大的,可生药的生意却是最好的……我江南那两间子,老爷正当权、太太正管事的时候的收入也不过是你十分之一的收益,而现在,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怕一年的收益也顶不到你一个月的收益?为了那两间铺子?这恐怕是最不能让我信服的借口了吧!”
王温蕙神态如常,眼底却闪过一道明亮。
“我一直在想,王阁老家的嫡女,嫁给到定远侯梁家做了庶长媳,这到底是为什么?”沈穆清从炕桌的高脚青花水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梁家没钱,就拿了自己的陪嫁开生药铺子;太夫人、夫人眼光短,你得了家里主持中馈的权利却没有趁机坏了二房和三房的生机……我一直想不通,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太多心了!”王温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我拿钱出来开生药铺子,那是不想娘家的人笑话我嫁得不好;我没有对二房、三房下手,那是因为我知道嫡庶之别是天理,我不能违天理而行……”说着,她掩嘴一笑,“瞧你把我说的,好像菩萨是的……”
沈穆清笑:“你不是菩萨!要不然,蒋双瑞这样能干的一个人,也不可能被你打压的毫无了斗志……你只是,想让大伯安心……想让大伯感激你,感激你的付出罢了!”
王温蕙愕然。
“实际上,”沈穆清幽幽地开口,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悲凉,“尽管这个丈夫对你诸多不满,甚至把你喜欢的医道视为邪门歪道,你也希望他能记起你的好来,希望他能有一点点的喜欢你……”
“你胡说些什么?”王温蕙一直保持着温婉亲切的神情第一次换成了惊慌,“我自幼学习《女诫》,自当惟勤惟俭,积糠聚屑;茶水汤羹,侍奉公婆……”
沈穆清望着她狡黠地笑:“我不仅自幼读《女诫》,还读《女论语》,我听着,这话什么好像出自于《女论语》啊?”
王温蕙语凝。
沈穆清还有求于她,自然不能把王温蕙咄咄逼人地挤到墙角不给她翻身的余地。
“大嫂!”沈穆清神色肃然地望着王温蕙,语气真诚,“你之所以帮我,是为大伯抱不平吧!”
王温蕙欲言又止,却没有出言辩解。
沈穆清心中更是笃定:“大伯那样辛苦地为这个家付出,可不管是太夫人,还是夫人,都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而做为嫡子的二叔和梁季敏,却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特别是梁季敏,那样一个自私凉薄的伪君子,只因为读书读的好,就被当成家族的希望……他吃你的喝你的,拿着你辛辛苦苦赚的钱去买那些梁家根本没有能力承担的奢侈品,世人还赞他品行高雅,而你最在意的人,为之付出的人,却在边关阵前杀敌,过着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日子……”
“别说了!”王温蕙“腾”地站了起来,“你别说了。你一口一个梁季敏,可别忘了,梁季敏是你的丈夫。”她冷冷地望着沈穆清,“既然你也读过《女诫》,读过《女论语》,就应该知道‘尊夫人为天,敬重如宾’的道理……”
“大嫂!”沈穆清再一次打断了王温蕙的话,“你这是在教训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呢?”
王温蕙呆若木鸡。
沈穆清望着王温蕙笑:“现在这样不好吗?把你给予梁季敏的那套华丽的外衣剥落,让他露出本来的面目,让世人来评判,谁才是这个家族的真正的奉献着,谁才是有担当、有责任的好男儿!”
王温蕙的神色有一时的激动,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温蕙望着沈穆清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警惕,“你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教训冯宛清……要不然,在叠翠院里焚起百合香的时候你就应该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果然,这个家里最了解我的,还是大嫂!”沈穆清很坦然地承认,“把两人抓了个现行又有什么用?梁季敏说不定会当场把责任推给冯宛清……大嫂别不信。说实话,我要冯宛清倒霉有什么用?去了一个冯宛清,自有千千万万个冯宛清,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和她们这样纠缠下去?”说到这里,她目光流转地望着王温蕙,“对了,大嫂,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让百木去衙门里找梁季敏,说,冯五姑娘在幼惠的生辰宴上大吐,被查出来有了身孕。太夫人一气之下要把五姑娘杖毙——想把他诱回来让他出丑。你猜,我们的三少爷怎么说?”
王温蕙满脸的不置信:“难道说他,他竟然……”
沈穆清笑颜如花:“三少爷说,他要和陈亚子约了今天要去陈家赏梅……哈哈哈,有趣吧!”
她笑着,笑着,眼角却有晶莹的泪花。
“冯宛清,把希望寄托在梁季敏的身上,梁季敏对她做了些什么?明知不合理数,却与她苟合。现在不可收拾了,却不关他什么事了……大嫂,我们都一样。冯宛清和我们一样……”
“不,不,不!你扯谎……”本应在堂屋里候着的冯宛清满脸慌张地闯了进来,“你扯谎,三哥不可能这样待我……”她朝沈穆清扑过去……
想到冯宛清在徐大夫脸上留下的爪痕,沈穆清和王温蕙两人都不由瑟缩了一下。旁边服侍的落梅则上前一步拦在了沈穆清的身前,抓住冯宛清的手臂狠狠地一甩。
一天一夜没有睡,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让她身心俱疲的事……冯宛清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落梅的力气并不大,但这一甩,竟然让她跌在了地上。
“我骗你!”沈穆清轻轻地敲了敲挡在她面前落梅的肩膀,示意她别挡着自己,“我用得着骗你吗?”她冷冷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冯宛清,“如果你觉得你还有资本,我们不如来赌一赌!”说着,她望了望炕几上的自鸣钟,“梁季敏申初下衙,现在是末时初,还有一个时辰,如果到申时末梁季敏还没有回来……算了,为了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我再把时间推迟一个时辰,如果到酉时末梁季敏还没有回来,就算你输了。你可愿意和我赌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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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纵横捭阖(粉红票480加更)
第一百三十五章纵横捭阖(粉红票480加更)
冯宛清脸如死灰,呆呆地望着沈穆清,嘴角微翕,却始终没有理直气壮地为梁季敏说一句话。(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沈穆清神色自若地笑:“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啊……不过,也许正因为你们是青梅竹马,你比我们都更了解梁季敏吧……要不然,当初你的选择就应该是他而不是梁叔信了吧?”
王温蕙听着眉角一挑。
冯宛清眼底闪过一丝的狼狈,却很快摆出一副不畏生死的神色把那丝狼狈掩盖住了。
她朝着沈穆清冷冷地笑:“你可别忙了,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王温蕙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望了望沈穆清,又望了望冯宛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沈穆清目光明亮,很高兴的.样子,好像冯宛清的说词,是件让她很好笑的事。
“你怀没有怀孕,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那得事实说了算!”
冯宛清毫不示弱:“那我们就让.你说的‘现实’说话好了!”
沈穆清微微一笑,转头和王温蕙说话:“大嫂,您是学.医的,应该知道很多的秘辛事吧?我听人说,那些秦馆楚楼的小姐们为了骗冤大头,会把鸡血渗了什么东西抹在元帕上,和第一夜的落红一模一样……是不是真的?”
王温蕙怔愣:“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认吧!
冷眼望着沈穆清的冯宛清听了,眼底闪过一道如.鬼火般阴森的光芒。
沈穆清甜甜地笑:“我想用这个方子,和五表妹做.一笔交易!”
王温蕙和冯宛清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五表妹,”沈穆清.声音轻柔,“我能让你失去什么,就能让你得到什么。你信还是不信!”
冯宛清被两碗白粥引得当众呕吐,又被梁季敏的凉薄所打击,现在还被交给了眼前这个屡屡陷害自己却在别人眼中天真无害的沈穆清的手里,她早已心神不安,失去了自信。
“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她已懒得去掩饰,满脸寒霜地望着沈穆清。
“你要是信我,就按我的话去做。我不仅会为你准备把鸡血抹上去如落红的方子,而且还会给你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沈穆清望着冯宛清的眼神非常的真挚,“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会让落梅去夫人那时取那碗有着天花粉的白粥,你会在我屋里,打下一块血污……所以说,你是不是怀孕了,对我而言,根本没有关系。”
“你怎么懂这些?”王温蕙比冯宛清的表情还要震惊,“莫非你也学过医术?”
沈穆清朝着她淡淡地笑:“太太病了十几年,我也算得上是长期侍疾成良医吧!”
冯宛清恍然大悟:“所以说,不管我最终点的是太医院的哪位大人,只要是出自太医院,他们都会为我脉出‘喜脉’来!”她看沈穆清的目光充满了恨意,“你就不怕我揭穿你?”
沈穆清哈哈地笑:“揭穿我?我的确怕你揭穿我。可惜,你反应太慢了……”她望冯宛清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徐大人只是说当时诊出了喜脉了……”沈穆清把“当时”两个字咬得极重,“又没有说你怀了孕。要怪,你只能怪梁季敏,要不是他,你完全可以要求找个稳婆来看看……我的谎言自然是不攻自破。五表妹,你说是不是这样?”
的确,太医只是当时脉出了“喜脉”,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谁又说的清楚!
自己现在已是身败名裂身败名裂了。梁、冯两家的那些龌龊事,这些年自己也见了不少。这种情况下,轻则被送到庵堂青灯黄卷地过一生,重则恐怕是连性命也难保……可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她都不会甘心……要不然,当初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与梁季敏私下见面?虽然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没安好心,可是,自己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今之计,只有先保住丧命再说……
冯宛清咬牙彻齿地望着沈穆清:“什么条件?你说出来我听听?”
沈穆清笑望着她:“等会我娘家的人会来给我主持公道。我也没有别的要求,要是问起这件事来,我希望五表妹可以站在我这一边,为我说句公道话!”
冯宛清惊愕地望着她。
“你就把责任全推到相公的身上就行了……”沈穆清言语气充满了鼓动性,就像yin*人下地狱的撒旦,“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保住性命了!”
冯宛清面白如纸,鬓有薄薄的汗。
“穆清,”王温蕙见沈穆清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之感。她不由拉了沈穆清的手:“三弟妹,你们夫妻闹矛盾,把娘家人请来算是怎么一回事?还让五表妹把责任都推到三弟身上……”
“大嫂!”沈穆清打断了王温蕙话,笑道,“相公是男人,就是有些风流韵事,别人也只当是他少年轻狂。可五表妹却不同,要是……那这辈子可就毁了。再说了,这一次我要不趁机好好教训教训相公,难道还让他不经我的同意就一个、两个的娶进门不成?”
新媳妇进门,婆家少不得要烧三把火。至于这火是把谁烧着了还得看各自的本事……想当年,自己不就是这样和冯氏、蒋双瑞结下了梁子!
王温蕙不再作声,而冯宛清却浮燥起来。
到底该怎么办?
沈穆清难道会对自己心存善意不成?
自冯宛清踏进这个屋起,沈穆清就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看到这样的冯宛清,她微微一笑,吩咐身边的落梅:“把我给五表妹准备的东西拿来!”
落梅应声而去。
王温蕙眼中就闪过狐惑。
沈穆清笑着解释道:“五表妹既然愿意帮我,我也不能让她出白力。东西虽然少,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说着,落梅就抱着一个红漆描金小匣子进来。
沈穆清接过匣子打开——猩红色的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五根金灿灿、明晃晃的金条。
这么多的钱……王温蕙和冯宛清不禁为之侧目。
“这算是我给五表妹的一个保证——有了这笔钱,五表妹的胆子也大些!”沈穆清说着,眼角微红,“相公他既骗了我,又骗了你……与其相信男人,还不如相信这真金白银。至少,它实实在在是自己的,不会背叛自己!”
冯宛清目光闪烁,良久,她抿了抿嘴,低声地道:“三少奶奶,多谢您不记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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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正,欧阳先生和闵先生,还有一个让人颇为意外人物——袁瑜一起出现在了沈家。
闵先生能做状元,自然有他的一套,而袁瑜能和闵先生并称,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加上欧阳先生,三个人引经据典,数落着梁季敏的不义,说的梁叔信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完全没有反驳之力。最后,闵先生要梁叔信把沈穆清交出来,他要带沈穆清回娘家,和梁季敏义绝。
当大夫说冯宛清是“喜脉”时,蒋双瑞就知道这个事不可能这样简简单单地就了却的,忙叫了嫣红去告诉晚上喝多了酒还在宿醉眼梁叔信。
梁叔信一听,当时一个激灵,吩咐嫣红:“快,快去找个小厮,让他把三少爷叫回来。”
嫣红应而去。
但她还没有走出门槛,又被梁叔信叫了回来:“悄悄去,不要惊动旁人。还有,找个由头把三少***陪房都留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去!”说完,想想又不对,道:“三少***陪房,就由我来负责,你快去把这件事告诉三少爷,让他别怕,只管回来,有什么事,我和他一起承担。”
等嫣红走后,他叫了梁府的大总管,带着几个身材魁梧家生子去了周百木家。看到周百木和周秉都在家,他不由松了一口气,找着理由说了几句闲话,就借口有事告辞,转身去了闲鹤堂。
谁知道他人还没有走到闲鹤堂,迎面就碰到了太医院的太医徐大人。
徐大人捂着脸忿忿地道:“要不是看在沈大人的面子上,我怎么会到贵府来诊脉……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不要颜面的人——自己做出有伤风败俗之事,还敢理直气状!”
梁叔信听得一怔,请了徐大人到花厅用茶,想详细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徐大人却不接受梁叔信的邀请:“二公子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劝劝——我出来的时候,沈家的一个陪房妈妈正盘坐在院子里哭骂呢?说起来,也怪不得人家气愤……”
所有的事像浮在水上的葫芦,按下去一个,又浮上来一个。
梁叔信颇有些焦头烂额之感,和徐大人说了几句客气话,送也没有送,他就径直去了闲鹤堂。
闲鹤堂里已乱成了一片。
听到英纷和王温蕙的对话,他不由苦笑,去了叠翠院。
落梅和珠玑把梁叔信拦在了门外:“三少奶奶刚睡下,您还是等会再来吧!”
自己做伯伯的,总不能硬闯进弟媳的院子里去吧?
梁叔信苦笑着摇头,在叠翠院落门口站了一会,到外院去问小厮:“三少爷回来没有?”
有个小厮站出来应道:“三少爷今天巳时就请了假,说是被沈家老爷叫去了。”
梁叔信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难道沈老爷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了,所以叫了梁季敏去训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还是得了蒋双瑞的信才知道的,而沈老爷一早就把梁季敏叫过去了,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落下的心重新又悬起——小厮来禀,说沈家的欧阳先生陪着行人司的闵大人和礼部的袁大人来了,要见家里能当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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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种下种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种下种子
“二少爷,我知道,你既不是当事人又不是当家的人,这件事找你说,实在是为难你。(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欧阳先生趁着话告一段落语气真诚地对梁叔信道,“我看,不如请了太夫人出来,看太夫人怎么说!不管怎样,这件事,你们家总得给我老爷一个交待吧!”
梁叔信就想到了小厮的话,他吞吞吐吐地道:“我三弟……”
欧阳先生点头:“三少爷还在我们沈家。老爷原把他叫去,是为了跟他说说话,谁知道,正说在兴头上,却得了这样一个消息。老爷已经请了顺天府尹到家里去了。我们来,是看着侯爷与我们家的交情,这才来说一声的。”
梁叔信心里一片冰冷。
完了,完了。只希望梁季敏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不要被人一击,什么事都答应了……
念头闪过,他忙朝着在座的三人揖了揖手,道:“请大人和先生先喝盏茶,我这就去请太夫人出来。”
三人朝着含颌,梁叔信一路小跑着去了闲鹤堂。
刘姨娘正在给太夫人顺气。
“……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您也别.急。我瞧着,三少爷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怎么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三少奶奶那边,不是有大少奶奶么?自她嫁过来,您交待的事,她有哪一桩没有办好的?您就放心吧!可别气坏了身子。这家里的事,还要您帮着把关呢!”
太夫人听着心里舒坦,气终于消.了一些,接过紫绢奉的热茶喝了一口。
正要开口说话,梁叔信闯了进来。
事态严重,他也顾不上什么忌.讳,把沈家的欧阳先生请了闵峦和袁瑜来为梁季敏和沈穆清义绝的事告诉了太夫人:“……我怕三弟不知道轻重,胡乱答应和沈家义绝。我这就赶去沈府,看能不能求动沈老爷!”
太夫人听了,气得直发抖:“他们沈家是来真的了?我.也不是怕事的。想义绝,行啊,我们到官府里去说去……义绝,我们季敏以后还能找个十五、六的,我看他们家的闺女嫁个什么样的……”
梁叔信急的苦笑:“沈家已请了顺天府尹的人在家.里……”
刘姨娘听说沈家提出义绝的事,开始也吃了一.惊,随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她是了解太夫.人的,忙笑道:“是啊,太夫人。我们家三少爷没了嫡妻,自然有大把的人等着嫁过来。可要是三少奶奶和三少爷义绝,也就准备在家当一辈子的姑奶奶了。”说到这里,她见太夫人脸色微霁,话锋一转,“不过,来的人是行人司的闵大人和礼部的袁大人……我看,太夫人还是去看看吧!二少爷毕竟是小辈,有些话,还是太夫人的话说来更有份量。我想,沈家也不过是想挣些颜面回来,您看,”说着,她语气有了几分试探的味道,“要不要把冯姑娘也带上……”
太夫人不由抬头仔细打量刘姨娘。
她能容忍这个刘姨娘借着自己的威力做些小动作——可以试试家里人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恭敬还是敷衍,并不代表她能容忍小妾去陷害嫡媳……
刘姨娘在太夫人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喃喃地道:“……这,这也是我的愚见。”
太夫人对这个小妾的表现很满意,像以前一样,并不显露出来,而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的确是愚见!不过,既然冯家姑娘做出这等丑事,就算是义绝,也要和沈家把话说清才是。要不然,还以为是我们季敏对不起他们家的人。”口气已软下来。
刘姨娘松了一口气。
梁叔信却是大急,忙道:“祖母,冯姑娘一个女人,就算是交给沈家,只怕也不能平熄这场事端。我看,不如请了驸马和公主来帮着说说情。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想,沈家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驳了这两位贵人的面子吧!”
太夫人一怔,道:“我这是被气糊涂了,怎么就没有想到公主和驸马!对,对,对,叔信,你说的对,快去请了驸马和公主来,让她们两位给季敏主持公道,不管怎么说,这是家务事,闵大人和袁大人总不能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吧!”
梁叔信想到还在沈家的梁季敏,只觉得分身乏术,道:“祖母,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去沈家,让娘子去驸马府……正如您所说,毕竟是家务事,旁人去,只怕不那么好!”
“嗯!”太夫人点头,“这个事,就这么办!”
“那闵大人和袁大人那里?”
太夫人根本不想去见。
她有些烦躁地道:“让你大嫂去打点。说起来,你大哥的岳父也是阁老,他们总得给几分面子吧!”
也只能这样了。
梁叔信应了,匆匆而去。
******
但事态的发展却出乎太夫人的意料。
首先是冯家。
据说冯家的几位奶奶回去,立刻就把这件事禀给了冯家的太夫人,太夫人一听,立刻派了掌家的大少奶奶来梁家。
“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们也没有脸,把人带回去,会给亲家一个交待的。”
意思是要接冯宛清回去。
太夫人却想着刘姨娘说的话,如果闹大了,沈家要颜面,少不得要给个交待,冯家把人要回去了,她拿什么给沈家交待?
自然是不依的。
冯大*奶却是不把人要回来誓不罢休的,坐在那里不走。
太夫人只好把冯氏叫来狠狠地训了一顿,让她去安顿冯大*奶。
其次是闵先生和袁瑜的态度。任王温蕙如何说,坚持要带沈穆清走:“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让姑奶奶回去住几天,也是解了沈大人的思女之心。”
这话里就有些好商量的意思了。
王温蕙听着心头一舒。但放沈穆清回娘家她却是做不了主的。只好安抚了三人,然后去请太夫人示下。
太夫人正头痛着,皱着眉问王温蕙:“你的意思呢?是让她回去?还是把她留下?”
王温蕙斟酌着道:“按照说呢,出了这样的事,沈家要把人接回去住几天,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如果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把人给接走了,就怕三弟妹回家一哭,沈老爷更是恼火……沈家太太如今没了,男子又不如女子心细。不如把事情给两位大人解释解释,求他们劝劝沈老爷。”
太夫人一怔:“你也同意把冯家姑娘交出去?”
看王温蕙的目光很是狐惑。
王温蕙突然就想到了沈穆清的话——“大伯那样辛苦地为这个家付出,可不管是太夫人,还是夫人,都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而做为嫡子的二叔和梁季敏,却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
她几欲泪下。
或者,最了解自己的,通常都是对手。
这么多年了,自己这样的付出,太夫人却没有一刻对她真正放心过。
“只是把事情向两位大人解释解释,”她低垂着眼睑,“两位大人毕竟不是沈家的人,又不能把冯姑娘怎样。这样一来,您也可以把人交给冯家……顾全了两家的情面。至于冯家如何处置冯姑娘……事后有闵、袁两位大人为证人,我相信,就是公主和驸马来了,也不能有什么异议!”
太夫人正思忖着,有小丫鬟颤颤巍巍地进来禀道:“驸马府的公公来了!”
“快请进来!”太夫人面露喜色,忙道吩咐小丫鬟,“快请进来!
那公公进来,给太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忙道:“公主可说了什么时候来?”
公公笑道:“公主说,今天天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太夫人难掩失望。
王温蕙却是心中一震。
这才末时正,晌午刚过……说晚了……
她亲自送那公公去了二门,除了梁家的打赏,另塞了一个元宝给公公:“公主在干什么呢?昨天的寿宴也说身体不适……”
公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们家二少奶奶派了身边悌己的丫鬟去见了公主,公主就决定不来了!”
王温蕙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送公公出了内院,转身去了叠翠院。
沈穆清正吩咐丫鬟们收拾箱笼。见王温蕙过来,她叹着气迎了上去:“我倒是无所谓,但怎么也得把李妈妈和英纷送回去。要不然,太夫人的雷霆……我从小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只要是帮了我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她不管,可要是惹得我不高兴的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王温蕙就望了一眼正坐在炕边喝独参汤的冯宛清,重重地点了点头,颇有感慨地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理事,不知道人心向背。正是这个理,要是连自己屋里的人都护不了,还谈什么其他。我来梁家的时候也和三弟妹一样,只有两个陪房,八个丫鬟。可你看现在,我要是不高兴,梁家的事有哪一桩能顺顺当当?”
沈穆清好像没有什么耐性和王温蕙谈这些,她笑拉着王温蕙的手,满脸希冀地望着她:“大嫂,你来,是不是有好消息告诉我?”
王温蕙神色一僵,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抚似地拍了拍沈穆清的手,却吞吞吐吐地对冯宛清道:“五表妹,冯家大少奶奶来接你回去了……太夫人的意思,却是要把你交给沈家的人……五表妹,你看这……你有什么主意……我能帮你的,尽量帮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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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面三刀(粉红票500加更)
第一百三十七章两面三刀(粉红票500加更)
冯宛清置若罔闻,继续喝着她的独参汤,只到把碗里的最后一滴喝完,才坐直了身子,神色平静地捋了捋头发,望着王温蕙道:“前有狼,后有虎,大少奶奶是聪明人,应该怎样,只怕比我想的周到。(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做那言而无信之人。但听吩咐就是。”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说这件事是她王温蕙策划的……她听着心头一火,有些嗔怪地望了一眼沈穆清,然后笑道:“五表妹误会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要不然,我何必趁着送公公的机会来问你一声,也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送公公?”冯宛清愕然。
“是啊!”王温蕙笑道,“你二表嫂怕你吃亏,让人带信去驸马府,想让富华公主给您出面说说的情,可公主说,天色太晚了,明再来!”
冯宛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呆在了那里。
王温蕙一副视而未见的样子。
“我既然知道了五表妹的意思,等会也好劝太夫人。”王温蕙笑着站了起来,“到时候,五表妹当着太夫人还有闵、袁两位大人把话说清了,责任也就去了。”
“这件事,就劳大嫂费心了!”沈穆清说着客气话,把王温蕙送了门,转身拉了冯宛清说悄悄话:“你有什么打算!”
冯宛清好像还没有从公主.不愿意为她出面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沈穆清话,她过了一会才回答:“三少奶奶放心,我不会坏了您的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穆清叹了一.口气,“现在冯、梁两家都想推干责任,你处境堪忧,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冯宛清很惊讶。
“要不,你跟我走吧!”沈穆清笑容.真诚,“我安排你去江南!”
冯宛清认真的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多谢三少奶.奶了!”
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沈穆清又拿了几件衣裳给.冯宛清:“等会出去见人,总得体体面面的吧!”
冯宛清含泪朝她点了点头,跟着留春去换衣裳了。
英纷撇了撇嘴:“我们真的把她一起带走?”
沈穆清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不准再议论这件事!”
英纷忙肃然地应了一声“是”。
沈穆清就看了一眼放在东次间的落地钟:“离申.初还有多久?”
英纷忙跑过去看,回话道:“还有四刻钟!”
沈穆清点了点.头,道:“我们也收拾收拾吧,等会欧阳先生和太夫人说好了,我们也该回沈家去了!”
英纷点头而去。
******
王温蕙回到闲鹤堂,冯氏正委委屈屈地坐在太夫人炕边的锦杌上,太夫人则皱着眉头望着她。看见王温蕙进来,太夫人很是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冯家大少奶非吵着要把冯宛清接回去不可!你赶快带了冯宛清去花厅向两位大人赔罪。”
冯家大*奶也是京都有名的能干媳妇,治家处事的本领那是没得说的,想来冯氏顶不住了被说动了,来求太夫人放人了!
王温蕙眼底闪过一丝蔑视,转瞬间又变得恭敬温顺:“是孙媳妇不好,在路上和公公说了几个句话。”
太夫人一怔,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那小公公说闲话。”说完,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地道:“都说了些什么?”
王温蕙就看了冯氏一眼。
“有话就说!”太夫人很不高兴地道,“你也不用看她,她要是有本事,这家里的琐事还需要我亲自出面吗?那公公说了些什么?”
冯氏泪盈于睫。
“也没有说什么。”王温蕙淡淡地一笑,“就是说,冯姑娘的事一出,二弟妹就让贴身的丫鬟就去驸马府报信了。看样子,冯大*奶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那公主一向喜欢冯宛清,蒋双瑞明明知道,还私自向公主报信,现在冯家大*奶又吵着要把人带走……难道是想把责任推到梁家的头上?
太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指着王温蕙:“去,去三少奶奶那里把冯宛清叫到花厅里去,把人交给沈家……”
冯氏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不敢作声。
让自己去做这个恶人?
王温蕙在心底冷冷一笑,柔声道:“祖母,那闵大人是三叔的同科,袁大人是三叔的师座,这个时候,我再一个人去……只怕是太过失礼了!”
太夫人根本没有想到王温蕙会拒绝,愣怔在了那里。
王温蕙的笑容更是卑谦:“祖母,这个时候您亲自去,代表着我们梁家对这件事的态度,正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啊!”
不错,自己再不出面,只怕沈家认为自己拿大,会更愤怒……怪只怪冯家出了这样的下溅种子,搞得梁家这样的被动……
太夫人吩咐刘姨娘:“去,把我那件冰蓝底蒂柿纹状花褙子清出来,我去会会这两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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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温蕙眼底含笑地陪着太夫人去了花厅。
三个男人见了,依礼行了礼,丫鬟们重新上了茶,大家这才坐下来说话。
“老身被气坏了,”太夫人满脸的悲痛,“他爹常年在外杀敌,我一个妇人家,没见识,没有把孩子教好啊!”
三个男人少不得谦虚,笑道:“太夫人过于自责了。”
“我这心里是真不好受啊!”太夫人说着,就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我们家季敏,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是个怎样的品行,我还不清楚?别说是做出这样的丑事了,就是家里要给他安排个通房的,他也对我说:要先娶妻。你说,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怎么遇到冯家的五姑娘,说变就变了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闵先生和袁瑜的目光就落在了欧阳先生的身上——毕竟他才是那个唱主角的,至于他们两人,可是来打敲赶猴子的。
“是啊!”欧阳先生也很是感叹,“当初太太也说,姑爷的人品好。谁知道,嫁过来没两年,人就全变了!”
太夫人掩面而泣:“说起来,是我治家不严……也是我们家季敏和穆清待人太实在,自家的表妹,谁会想到去防……这才让那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什么丑事都做得到出来的下溅种子钻了空子……是我们梁家对不起沈老爷啊!沈老爷气再大,也是应该的。可这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姻……两位大人,一位是我们季敏的同科,一位是我们季敏的师座,都不是外人,还烦请两位帮着在沈老爷面前说道说道……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只要知道错了,再也不犯了,一样是个好儿郎。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两位大人成完了这桩姻缘,也是功德一件啊……”
她絮絮叨叨地哭着,说着,竟然把两位大人说动了心。
是啊,宁拆十座庙,不能拆一桩婚。能过得去,就过吧……
两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欧阳先生的身上。
欧阳先生也有了片刻的犹豫。
老爷只是说要把梁家无义的事坐实,然后想办法把姑奶奶带回来,并没有吩咐一定要义绝啊!
两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沈箴办事的手法谁还有他清楚。
这不过是“欲乎上者得乎中”而已,要不然,老爷早就让他带了状子去拜见顺天府尹了,而不是像现在,在家里招待府尹喝茶……
太太不在了,老爷又被贬了官……老爷最大的目的,是为了给姑奶奶争一个能让梁家永远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的气势吧!
想到这些,欧阳先生的气势不由弱了几分,道:“太夫人也不要太伤心。说起来,贵府处置这件事,也太偏心了……”
太夫人一听,心头一喜。没等欧阳先生的话说完,插言道:“欧阳先生放心,我们梁家一定会给沈家一个交待的。”说着,吩咐立在身后的王温蕙,“去,把冯宛清叫来,让欧阳先生带回沈家,是死是活,都随沈老爷!”
她的话音刚落,花厅的帘子“唰”地一声就被撩开。
冯宛清神色凛然地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俱都一怔——没有人想到冯宛清会这样理直气壮地走进来。
她看也不看太夫人和王温蕙一眼,径直跪在了袁瑜的面前。
“袁大人,您是梁季敏的师座,我想告梁季敏……”冯宛清的语气顿了顿,清亮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暗哑,“我要告梁季敏对我不敬,还请您为我做主!”
除了王温蕙,其他人都大吃一惊。特别是太夫人,立刻站起来指着冯宛清道:“小贱妇,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丑事,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冯宛清对她的叫嚣置若罔闻,只和袁瑜说话:“……我们冯家向来家风严谨,贞节牌坊都有两座,女儿七岁开始读《烈女传》,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姑娘家,明知道表哥有了嫡妻,怎么还会不知羞耻地往前凑?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没有梁家的邀请,怎么会在梁家一住就是十来日?袁大人,我失贞在前,是生是死,自有冯家的人定论。可太夫人说我‘为了荣华富贵就不择手段的下溅种子’我就不服,今天拼死,也要把事情说个清楚,求袁大人看在我姓冯的份上,让我有个说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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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人意料
第一百三十八章出人意料
王温蕙几乎要为冯宛清的表现拍手叫好。(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没能把冯宛清纳到三房去,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目光流转。
事在人为,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嘛!
“你,你这个小贱妇……竟然血口喷人……”太夫人脸铁青,指着冯宛清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袁大人,你不要听她胡说。她这完全是诬陷,是为了推脱责任……”
太夫人的话音刚落,花厅的帘子“唰”地一声再次被撩开。
穿着大红罗蝴蝶葡萄四喜纹妆花褙子的冯家大*奶满脸寒霜地走了进来。
“袁大人,我们家太夫人让我来梁家,就是想把冯宛清带回去,开祠堂、沉潭。可既然这其中还有这样我们不知道的事,我看,还是要问清楚的好。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宛清,我说的可在理?”
果然,冯家是要她死的!
冯家大*奶的话,就像一瓢水淋在了香烛上,没有了一点光亮。
冯宛清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徐徐地转身,死水般没有生气的眸子落在了花厅那副蓝色五寿捧寿的软帘上。
软帘静静地垂着,柔和的如一汪水。
她自嘲地笑。
自己到底还指望谁?
到底还希望着什么?
冯宛清转过身去,再一次跪在了袁瑜的面前。
“那天太夫人的生辰,公主也接到.了请贴。因是国丧,本不欲来的。可二表嫂想见见公主,公主也想见见贵姐,就带着我一道来了梁家……”冯宛清声音低沉。表情呆板地述叙着,屋里的人都静心屏气地听着,太夫人见了,就朝着王温蕙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去阻止冯宛清,聪明的王温蕙这个时候怎么会出头,只装没看见。太夫人见了,只得干着急。
好容易冯宛清说完了,太夫人第一个开口说话。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样说来,.完是我们家季敏的错了?”
冯宛清目光呆滞,好像对外界的动静已没有了反.应——完全是个羞愧到已经麻木的形象。
冯家大*奶一见,立刻掏出帕子来掩着眼角哽咽.道:“可怜我们家姑娘,人弱力气小……难道还冤枉了你们家三少爷不成!”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完全出乎欧阳先生、闵.先生和袁瑜的意料之外。
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家斗的,但行事到这样不顾一切、没有了礼仪廉耻的地步,还真没有见过。
闵先生和袁瑜自持身份,实在是不好开口相问。
欧阳先生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冯姑娘,我来问你,照你这么说,完全是我们家姑爷……嗯……行那不义之举啰?”
他的话一出,花厅里立刻变得静悄悄,连根针落下估计都能听得见。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冯宛清的身上,等侍她的一个答案。
冯宛清垂下眼睑,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欧阳先生、闵先生和袁瑜不由恻目。
这句“是”,足以让梁季敏身败名裂!
而王温蕙和冯家大*奶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一个是目的达到了,一个是终于有了可以与梁家理论的资本了。
震怒的是太夫人。
她扬手就把碗盅砸在了冯宛清的身上。
甜白瓷的小盅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打了几个转。茶水泼在她漆黑如墨的头发上、月白色的素绫小袄上,很快地顺势而下,而那些舒展开来的绿色嫩叶则像调皮的孩子三三五五地挂在她的头上、身上,让冯宛清端庄秀丽的姿态平添了几分狼狈。
她冷冷地一笑,正欲说什么,却发现袁瑜的表情很是异怪,而且屋子里一片死寂。
她心生警惕,顺着袁瑜的目光猛地回头,就看见梁季敏失魂落魄地站在帘子旁,他身边是满头大汗的梁叔信。
梁季敏白皙的脸庞苍白如纸,眉宇间满是疲惫,一双漆黑的眸子却闪闪发亮。
冯宛清不由起身,喃喃地喊了一声“季敏”。
这轻轻的一声,如一滴水落进了烧热的油锅里……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太夫人。
她拉着梁季敏的衣袖,泪眼婆娑地道:“季敏啊,冯家五姑娘说你对她不敬……我不相信,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你是我从小一手带大的,你要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情愿去死!”
梁季敏只是呆呆地望着冯宛清,目光戚迷,一言不发。
冯家大*奶就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夫人一眼,道:“这可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我们家的姑娘,我们是知道禀性的……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王温蕙心中暗叫“可惜”,只见梁叔信上前扶住了太夫人:“祖母,三弟没事,您别伤心。慢慢坐下来喝杯茶,顺顺气!”
沈箴把女婿叫去,只是和他谈天说地,并没有责问他这桩风流韵事,现在看梁叔信陪着梁季敏回来了,欧阳先生知道是该收场的时候了。
他笑着朝太夫人唱了一个喏,道:“既然当事人都在场,我看,就我来问一句,一锤定音好了。”
太夫人连连点头:“欧阳先生说的有理。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您来问一句,一锤定音。”
欧阳先生的目光就落在了冯家大*奶身上。
冯家大*奶有片刻的犹豫。
梁叔信朝着冯大*奶深深地作了一揖,哀声道:“大舅母,你我至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袁大人虽然在礼部,可他老人家既是三弟的师座又是我家娘子的师父,闵先生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屋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误会,大家说一声,解开了,也就没事了。”
是啊,何必为了一个抱回来的庶女大动干戈。
冯大*奶想到梁叔信、梁季敏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含颌道:“就依二少爷所言。请欧阳先生问一句吧!”
梁叔信请了众人重新坐下。
欧阳先生就问立在屋子中央的梁季敏:“冯姑娘说,是你对她不敬在前,可有此事?”
一干女眷俱都表情肃然地望着他,冯宛清的身子则轻轻地颤抖起来。
梁季敏轻轻转头,望着离自己有三步距离的冯宛清,目光含笑,轻轻地道:“是我先对她不敬!”
“季敏,你疯了!”站在梁季敏身边的梁叔信立刻大喝一声,却也无法掩盖住弟弟的那句回答。
冯宛清垂下头,雪白的脖子暴露在空气中,如一截粉嫩粉嫩的藕,斗大的泪珠落在了青石地上,很快形成了一洇水。
梁季敏苍白的脸上就荡开了一抹柔柔的春风:“是我先对她不敬!”
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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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梁季敏竟然承认了是他不对!”沈穆清坐在临窗的大炕前,望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冯姑娘怎么说?”
月桂低声道:“任欧阳先生怎么问,冯姑娘都不作声了——只是哭。”
沈穆清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水载舟亦覆舟啊!我用的是人性,可偏偏人性最难测……”
月桂低着头,不敢作声。
沈穆清望着她有些惶恐的脸,微微笑了笑,道:“辛苦你了月桂,你下去和李妈妈收拾东西吧。我们回家去!”
月桂表情犹豫,顿了顿,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你想说什么?”沈穆清亲切地问她。
月桂迟疑道:“我,我们还回来吗?”
“那你是想回来?还是不想回来?”
“我,我就是怕太夫人事后算帐……”
沈穆清微微笑起来:“我们不回来了!”
月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我们真的不回来了吗?”英纷望着月桂脚步轻快的背影,有些困惑地问沈穆清。
沈穆清淡淡地道:“英纷,有一句诗说,人生如朝露。就是说,人生很短暂。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陷在这其中汲汲营营。”
“可是……”英纷还有几分迟疑。
“英纷,”沈穆清凝望着她,“你相不相我?”
英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既然这样,你陪着我就是。别管去哪里?做什么?陪着我就是。”
英纷再次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三少奶奶,我陪着你。”
沈穆清朝她绽放一个花般娇艳的笑容:“吩咐小丫鬟们备茶水,我寻思着,该有人来通知我们了!”
英纷应声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梁叔信来了。
沈穆清请他到堂屋喝茶。
梁叔信神色很是不安:“三弟妹,你回去住几天,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就去接你。”
沈穆清道了一声谢,然后吩咐英纷叫了粗使的婆子搬箱笼。
梁叔信见她神色平静,很是诧异,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沈穆清还是依礼去给太夫人和冯氏辞行。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的吩咐她:“过几天就回来。我让季敏给你跪下赔不是。”
冯氏则哭道:“是我对不起你!”
沈穆清安慰她:“您快别这么说。树大都要分叉,人大了,也不是您能管的住的。”
冯氏听了很是安慰:“你能这样明事理就好。我已经和你大舅母说好了,等你回来,再娶宛清进门——总不能让冯家把我们告到衙门里去吧!”
沈穆清点头,笑道:“一边是婆家,一边是娘家,我知道您也为难!”
冯氏要送沈穆清。
沈穆清阻止她:“我还要去给大嫂辞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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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到沈家(粉红票520加更)
第一百三十九章回到沈家(粉红票520加更)
冯氏不愿意去王温蕙那里,把沈穆清送出了桂蔼院。(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王温蕙见到她很是感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沈穆清微微地笑:“多亏有了大嫂,不然,事情还真不可能这样!”
王温蕙脸色微红,辩解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反正事已如此,不如大方些,让季敏纳了宛清,把这件事掩盖下去。”
沈穆清笑着没有作声。
王温蕙想到她的手段,心里有些寒,解释道:“说起来,冯宛清以后走路都要低着头了,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
“所以我才多谢大嫂!”沈穆清笑颜无如,看不出喜,和王温蕙说了两句客气话,然后去了蒋双瑞那里。
蒋双瑞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只和她提贵姐的趣事,关于冯宛清的事,只字未提,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沈穆清最后去看了看一直沉睡.的梁幼惠,然后带着丫鬟妈妈出了二门。
抄手游廊的拐角,她遇见了梁季敏和冯宛清。
冯宛清小鸟依人般地立在梁.季敏的身边,朝着沈穆清露出一个光彩夺目的笑容。
“三少奶奶,我去撕了她的嘴!”跟着沈穆清身后的英.纷忿忿地道。
沈穆清朝着冯宛清友善地微笑。
“不用,打架是最坦诚的敌意,”她的声音轻淡如风,“她.这样的人,还不够资格让我对她坦诚!”
梁季敏是专门在这里等沈穆清的。他表情温柔.地低头向冯宛清说了几句,冯宛清笑颜如花般地朝着梁季敏点头,梁季敏就施旋然地走了过来。
“娘子,是我对不.起你!”他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歉意,“但你这样做,太让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出了这种事,丢脸不仅仅是我,还有你们沈家……你回去住两天也好,等你想通了,我再去接你。”
沈穆清不由向西眺望。
那里是王温蕙的院落。
好姐姐,你不仅给我送了一份大礼,更是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
沈穆清一言不发,带着丫鬟妈妈和梁季敏擦肩而过。
而远望着她的冯宛清,则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
二门外的小院子里,欧阳先生正和闵先生、袁瑜说着什么。
看见她出来,三人同时打住了话题,看她的眼神带着怜悯。
欧阳先生上前问道:“姑奶奶可都收拾好了?”
沈穆清看着装了满满两大车的箱笼,点了点头。
闵先生和袁瑜远远地站着,见她上了车,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缓缓驰出南薰坊定远侯梁府,朝石化桥沈府去。
黄昏之前他们到达了沈府。
沈箴在门前待。
看见沈穆清下车,他迎了上去。
沈穆清给父亲屈膝行礼。
沈箴双眼微红,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没事吧?”
沈穆清撇了撇嘴:“梁季敏情愿身败名裂也要救冯宛清——我的确有点伤心。”
“别理那个没脑子的!”沈箴轻声地喝斥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建不世功勋,怎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全然不顾自己的前途。”
“可是,女人通常都喜欢这样的男人!”沈穆清语气里有着淡淡的伤感,“女人通常都喜欢这样为自己不顾一切的男人!”
沈箴语凝。
沈穆清重新绽开欢快地笑容:“我们还是别站在大门口说这些了,人家袁先生和闵先生可是在梁家盘桓了一个下午,您怎么着也得请人家吃顿好吃的吧!”
是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箴想着,就朝着远远站在官轿边含笑望着他们父女的袁瑜和闵先生拱了拱手:“多谢两位为我们沈家奔走!”
袁瑜给沈箴还礼,笑道:“我常常听别山说起沈家的私房菜,今天可要尝一尝。”
沈箴温文尔雅地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接下来,应该是他们男人的聚会了!
沈穆清笑着,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内院。
内院,陈姨娘正如临大敌地立在二门口。看见沈穆清,笑容勉强地迎了上去:“姑奶奶可回来了!不知道要住几天?”
沈穆清停下脚步,冷冷地望着她:“你有那闲功夫管我住几天,还是到厨房里去看看吧——今天老爷留了闵大人和袁大人吃饭。这家里没有主持中馈的人,就是不一样!”
陈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忙吩咐身边的湘莲:“你留在这里服侍姑奶奶,我去厨房看看!”
自从李氏去世,家里的事就交给了陈姨娘打点,陈姨娘身边的湘莲,自然也就成了内院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她并不敢在沈穆清面前拿乔,她还记得昨天老爷的吩咐:“把正房旁边的绿萝院收拾出来给穆清落脚!”
当时陈姨娘小声咕嘀着:“那地方靠着后花园,我准备给大舍做书屋的……
老爷听了,略一思忖,道:“既然那地方准备给大舍做书房,那就把柳意院收拾出来……穆清最喜欢那种被大树掩住屋顶的房子,抄家的时候,只有那里的那株古槐没有被拔起。”
陈姨娘愕然:“我,我住在那里……”
“那你就搬到别处去住!”老爷快言快语地道——没有片刻的迟疑,好像就等着陈姨娘说这句话。
陈姨娘站在那里进退不得,而老爷却对她视而不见,拿着一本书自顾自地读了起来。
委屈的泪水在陈姨娘洁白如玉的脸庞滚落下来,却没有引来眼前人的怜爱。良久,陈姨娘“哇”地一声哭出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正青春少艾,陪着我这老头子过日子,的确没什么意思!”老爷的目光依旧落在书上,“你自己挑个日子,我送你回家。”
想到这里,湘莲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恭敬了:“姑奶奶,我们把离正房不远的柳意院收拾出来了,您看满意不满意?要是觉得不满意,您看看喜欢哪里,我们赶紧收拾。”
沈穆清很是吃惊,迟疑道:“意柳院,不是陈姨娘住的地方吗?”
湘莲乖巧地笑道:“姨娘说,你最喜欢那种被大树掩住屋顶的房子,抄家的时候,只有那里的那株古槐没有被拔起,所以把那院子挪了出来。”
沈穆清就望着湘莲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看来,陈姨娘的眼光不错——你很会说话!”
湘莲一怔。
沈穆清已袅袅朝前走:“跟陈姨娘说,不用了。我就住在听雨轩吧。那里离后花园远,蚊虫也少,院子宽大,我的人也都住得下,我很喜欢……”
湘莲再次怔住。
******
送走了闵峦和袁瑜,沈箴朝柳意院去。
得了湘莲报信的水香忙道:“老爷,姑奶奶住在听雨轩——说是喜欢那里,蚊虫少!”说着,他不由望了望屋顶还残留的积雪。
沈箴眉头微蹙。
听雨轩原是沈家的藏书楼,到了沈箴父亲被贬官的时候,这院只有一个门房照看,听雨轩里的书渐渐腐烂风化。院子角落的三株百年芭蕉树和那株紫藤在抄家里被一同连根拔起……现在的听雨轩,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他加快了脚步,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敞开的两扇黑漆角门已有些斑驳,院内只有四角的屋檐各挂了一盏大红灯笼,半明半暗地摇曳着。
英纷正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卸箱笼:“……这个小心点,里面装着姑奶奶最喜欢的茶盅……”
落梅、珠矶则带着几个小丫鬟在打扫正房。
看见沈箴进来,大家都觉得有点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众人停下手中的活给沈箴行礼。
沈箴望着满院子陌生而又觉得有些面善的脸,迟疑道:“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回来?不是说只住几天的吗?”
“老爷怎么和陈姨娘说一样的话?”一直注意着门口动静的沈穆清从正屋走了过来,“我这还没有落定,您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别人家都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想女儿回来,您倒好,巴不得我永远不回来才好!”
这样锐利的女儿,沈箴从来没有见过。
或者,受了伤害,就会变得越来越刻薄?
念头闪过,他已觉得心酸。
这可是李氏拼了丧命生下来的女儿……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如果当初自己对这件婚事用心一些,也许就有更充足的理由来反对这门亲事吧……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沈箴的口气不由柔和下来:“我什么时候‘巴不得你永远不回来’?我只是想问清楚你住几天,我也好安排?”
沈穆清这才露出笑容,走过去挽了沈箴的胳膊:“老爷是不是元宵节时有什么活动?要不然,怎么担心我的去向?”
沈箴身子一僵。
女儿从小和李氏亲近,遇见他,也只是远远行个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亲昵……不,也不是从来没有……小的时候,只有两、三岁的时候,也常常拉了他的手,父女俩一起去看病重的李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与她渐行渐远……
他想不起来了!
两人进了正屋。
五间的屋子,东边的卧房已收拾得差不多了,西边的两间屋子还扬满了灰尘。
沈穆清解释道:“陈姨娘没有想到我会住到听雨轩,事先也没派人收拾。”
(还债啊还债,(*^__^*)嘻嘻……又还了一章!)
第一百四十章 统一战线
第一百四十章统一战线
沈箴就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不想住进陈姨娘住过的屋子?”
真敏感!
沈穆清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的确是这样的。
通过湘莲的一举一动,她已隐隐明白沈箴和陈姨娘之间十之**为自己有过分歧……李氏已经不在了,沈箴的年纪也大了,能有陈姨娘在身边服侍,也是个幸事。不必为了自己而引起什么不愉快!
她想起现代社会里那些红颜白发的——人家付出了,总得有些收获吧!
沈穆清想着,笑着解释道:“不是。我从小住惯了大屋子,不喜欢住小屋子。”
沈箴就想到和梁家定亲时梁家礼单上写着的“叠翠院正房三间,退步两间”。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季敏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说到主题了。
沈穆清扶沈箴到临窗的大炕坐下。
因临时换了房子,这边的炕.才烧上,她又叫英纷从自己的笼箱里拿了一张玄狐皮的袱子搭在沈箴的身上,遣了屋里服侍的人,和沈箴说起心里话来。
“我想和梁季敏分开,不管是义绝.还是和离,总之,我不想再和这个人这样过下去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沈箴果然很.震惊,“你要收拾收拾他,我帮你,可你想和他各过各的,不行!”
这原来是预料中的事,沈穆清并不吃惊或是忿然,.她柔柔地望着沈箴:“为什么不行?”
“你和他虽然没有……但毕竟是三书六礼拜过天地的。”.沈箴表情冷峻地质问她,“分开,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好一点的人家,有顾忌,不会娶梁家的……下堂妇。”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唏嘘,“就算有人愿意,也只能是做填房,到时候继子、继女、嫡妻、小妾,只怕比现在还不堪……你还不如就这样待在梁家。”沈箴声音渐渐低下去,“差一点的人家,不是没什么人品出众的子弟,就是别有所图……我也舍不得你去受这苦……穆清,我不会害你的。你就听我一句,在家里住几天,散散心,等梁季敏来接你的时候,你就给个台阶他,跟着他回去。他受了这样的教训,以后行事应该会更稳妥些的……他毕竟年纪还轻,过几年,知道轻重,就好了……”
沈穆清倚在炕桌上,支肘托腮,粉红的指甲像桃.花似的绽放在雪白的颊边。
“老爷,你说,出了.这样的事,梁季敏还有没有什么前途?”
沈箴一怔,随即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他看了沈穆清一眼:“你不要打歪心思……太太本就没准备他能用多大的作为!”语气里透着几分忿恨。
“可是,我不愿意与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沈穆清泪盈于睫地望着沈箴,“这就和您不愿意在龙安府再浪费六年的光阴一样。”
沈箴身子一震。迟疑道:“是,太太告诉你的?”
沈穆清点了点头:“……那年老爷被贬到四川的龙安府做县丞。县令是您的同年王珊,此胆小怕事,贪婪爱财,却又心胸狭窄。老爷在他手下六年,事是老爷做,功劳是他得,这还不说,还不时给老爷穿穿小鞋……如果后来不是老爷使计怂恿他围剿苗匪以公殉职了,只怕老爷现在还在龙安府做县丞!
那梁季敏对于我来说,好比是王珊。荣华富贵时,我是他妻子,承担义务履行责任,可生死存亡的时候,我却是旁人,生死由命……”然后她把新婚之夜有陌生的丫鬟窥视她,又怎样无意间发现梁季敏珍藏的扇套,到后来自己佯装落水试探两人之间的情愫和今天梁季敏对冯宛清的庇护等等,有些夸大地一一向沈箴说了。“您说,这样的人,我能指望的上吗?只怕是落得个和王温蕙一样的下场。老爷,我今年才十四岁呢!冬月里,富荣公主薨了,也只比我大六岁……太太死的时候,我们不也没有想到……人生苦短,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梁季敏的身上,想过几天自己喜欢的日子!”
梁季敏庇护冯宛清的事,在欧阳先生、闵先生和袁瑜看来,这是无奈中最好的一种选择……可现在听沈穆清这么一说,沈箴想法又有一点不一样了。
无能、软弱、不义……还没有头脑。穆清跟着他,别说是前程,就是能不能保住现在这种闲人的生活恐怕都是个问题……
他思忖半晌,低声地道:“可是……没有孩子,你老了,怎么办?”
口气已有些松动。
沈穆清心中一喜。
她挪过去坐在了沈箴的身边,把头靠在了沈箴的肩头:“不是还有大舍吗?您别忘了,我可是有钱的姑奶奶。到时候,大年小节大方地派红包,既可以钱财不外流,又可以得小辈们的欢心,岂不是一举数得的事!你就别担心我了。”
沈箴却没有女儿这样乐观。
他脸上不由露出戚楚的神色,轻轻地摸了摸沈穆清的头:“你这孩子!”
这算是答应了吧!
沈穆清嘻嘻地笑。
沈箴望着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谋略胆识,却偏偏是个女儿!
他迟疑了片刻,试探地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做?”
沈穆清表情认真,徐徐道来:“我想,这件事最终还是要商量梁渊。如果梁家反应迅速,今晚就会派人给梁渊送信,梁渊得到消息也是正月二十左右了。照您的说法,这梁渊精明强干,颇有谋略,他定能看出这其中的利害。别的不说,仅得罪天子近臣这一条,就随时随地能让他这个‘将在外’的大将军陷入困境。所以他一定不会同意我和梁季敏分开。我们唯有打这个时间差。一是想法办让梁季敏在正月二十之前把冯宛清抬进门,二是想办法把这件事散布出去……当然,得先纳妾,然后把事态弄大……这样一来……”
沈箴目中噙笑,接口道:“这样一来,等梁渊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然后我们就可以退而求其次,提出和离。既可以不得罪梁家和冯家,还可以达到目的……”
沈穆清也笑:“太太给我的陪嫁,我一早就转到了白纸坊,还在那附近开了一家茶铺,虽然不赚钱,但也没有亏,还管了周秉一家的开支。所以走的时候,我也不准备把那些东西拿回来了。”
沈箴先是惊讶,后是大笑:“不错,到时候,让满京都的人都看看,他梁家是怎么欺负人的。”
“正是这个意思!”沈穆清揄挪地笑,“到时候,我就回白纸坊去住。再也不用天没亮就起来,再也不用想回来看看老爷还要人同意……要是您在松树胡同住腻了,也可以去我那里散散心……”
“不行,要住,就住在家里。”沈穆清的话还没有说话,沈箴已语气毅然地反对,“你一个女孩子家,孤零零地住一大院子,太不安全了……而且家里也没有一个主事的,你要是实在不想待在梁家了,就回来住吧!正好帮着管家!”
“老爷,那你是同意我的意见了?”沈穆清笑吟吟地望着沈箴,讨他一句承诺。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漆黑如墨的眸子象宝石般熠熠生辉,闪烁着慧黠与俏皮。
沈箴突然就想到李氏还活着的时候。
每当他下衙回到朝熙堂的时候,女儿就会屈膝向她行礼,然后歪着脑袋这样看着他,俏生生地问他一声“老爷下衙了”……
时光好像从来都没有流逝过似的,可定眼一看,周围已是面目全非。
沈箴侧过脸去:“我好后悔……”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鼻音。
后悔什么?
是后悔把自己嫁给了梁季敏?还是后悔没有早一点关注家里的事?还后悔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沈穆清已不想去多想——她怕自己的眼泪会落下来……
******
自那天起,沈穆清就安安心心地在听雨轩住下。
每天早上,她虽然还是卯正就起床,但可以在听雨轩吃早饭,然后到院子里散会步。巳初去正屋给沈箴请安时,沈箴通常会留她说说话,或是父女俩人一起读本书,写两副字。末时初吃午饭。吃过午饭,沈穆清就回到听雨轩睡个午觉,下午的时间,或是去看沈箴,或是指挥家里的丫鬟妈妈清理听雨轩,偶尔也去看看大舍。晚上各自在各自的院子里吃饭。吃完饭,英纷会拉着沈穆清走走,消消食,然后回来歪在暖烘烘的大炕上看看书,或是和丫鬟们做做针线活,戌正上床睡觉。
几天下来,沈穆清面如梨花,唇若红莲,比刚回来的精神了十分。
陈姨娘别有所指地笑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养人,姑奶奶整个人都滋润起来。”
沈箴父女笑笑没有作声——他们都没有把沈穆清的打算告诉她。
元宵节的时候,沈穆清带着丫鬟们扎灯笼,做了一大堆四不像的东西。沈箴就让人把那些所谓的“灯笼”在屋檐树梢挂起来,照得院子亮敞敞的。沈穆清又带着丫鬟们做了各式各样的汤圆,大舍看着,不时拿眼睛睃着沈穆清,一副很想参与的样子。
沈穆清朝着他招了招手,大舍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讨好地喊她“姐姐”。沈穆清想到李氏在时他的拘谨,心顿时一软,告诉他怎样包汤圆。大舍弄得手上衣角都是白色的糯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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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来我往(粉红票54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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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欢声笑语,非常热闹。(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站在院子门口朝里望的汪妈妈就用帕子擦着眼角:“这样家里才有点人气儿!”
一旁的沈箴也点头:“是啊!穆清回来了,家里有生气多了!”
两人站了一会,汪妈妈见沈箴没什么吩咐,正要退下,沈箴突然道:“穆清她,想回来!”
汪妈妈一怔,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穆清说,不想和梁季敏过下去了,想回来!”沈箴望着汪妈妈,神色很是凝重,“我答应她了,可又怕以后她日子艰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过……”
自李氏死后,沈箴有什么事,有时候会商量汪妈妈。
汪妈妈一听,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老爷,这都怪您太宠着姑奶奶了,帮着她整姑爷。要不是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有个回旋的余地……现在好了,逼得姑奶奶不得不走这条路了!”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沈.箴不高兴地道,“我现在失官在家,要不用点雷霆手段,那梁家能知道好歹吗?而且当初穆清也是赞同我这么做的!”
“老爷,你怎么能听个小姑娘的话。”.汪妈妈仗着自己是李氏跟前服侍过的,又从小看着沈穆清长大,直言不讳地道,“这家务事和朝堂上的事实际上没有什么两样,用雷霆手段,那能成事的吗?你看,你和王阁老斗了一辈子,可遇见彼此也是客客气气的。为什么?不就是没有扯破脸面吗?您和姑奶奶闹了这一出不说,还把姑爷的师座、同年请到梁家去讨说法,那梁家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姑爷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姑奶奶回去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惹人笑话而已……”
沈箴思听着,脸上就露出讪讪.然的表情:“我当时也觉得闹得有些过分了……所以梁季敏来的时候,我只是把顺天府尹找来吓了吓他……”
“事已如此,只能往好的一方面想了。”汪妈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安慰沈箴,“姑爷这样的性子,迟迟早早要惹出麻烦来的。姑奶奶回来,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呢?”
沈箴听了却很认真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知.道变通,想问题又很简单,几句奉承话一听,立刻昏头转向的……”
他正数落着梁季敏,就看见沈穆清笑盈盈地端.托盘走过来:“吃汤圆了……什锦汤圆……”
她学着街上挑担子的吆喝着。
沈箴微微一笑,打住了话题,迎了过去。
是啊,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就当是自己养了一个傻闺女的……养了一个傻闺女,也得好生生地养着吧……更何况,这个傻闺女能说会笑……
他在心里幽幽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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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一过,年就算是过完了,大家该做什么的就得去做什么了。正月十八,梁叔信和梁季敏一起来接沈穆清回家,同行的还有梁幼惠。
沈箴在花厅里见了梁氏兄弟,梁幼惠则跟着汪妈妈去了沈穆清住的听雨轩。
“……穆清不想回去,就让她在家里多住几天吧!”沈箴望着神色有些紧绷的梁季敏,淡淡地道。
梁季敏听了身子一僵,微微地垂下了眼睑。
他想到了在沈穆清走后冯宛清对他说的话:“……三少***诡计没得逞,你去接她的时候,她一定会怂恿沈老爷有意刁难你的。你别和她计较那么多……是我们对不起她……她就是再生气,再忿恨,也是应该的……你一定要忍着……”
梁叔信看了一眼没有作声的弟弟,忙笑道:“说起来,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三弟妹心里不舒服,想在娘家住几天,也是应该。只是祖母如今卧病在床,娘和大嫂在床边日夜侍疾,家里的事都交给了贱内,而贱内又没有当家的经验……实在是想接三弟妹回去帮着管管家,主持一下中馈。”
“哦!”沈箴点了点头,却不置可否,侧身问坐在他下首的梁季敏:“和冯家商量好日子了吗?”
梁季敏颇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地答道:“商量好了,定在了正月二十六。”
梁叔信大急,在一旁陪笑道:“这也是两家初步定的一个日子,最终也要等三弟妹回去看了后才会正式的定下来。”
梁季敏神色微微一怔,望着梁叔信嘴角微翕。
梁叔信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下子,沈箴和梁季敏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
梁叔信就朝沈箴作揖行礼:“沈老爷,这件事,都是我们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三弟这一回,他下次再也不敢了。”说着,就拉了拉梁季敏的衣襟,“还不给你岳父跪下叩头谢罪。”
梁季敏又怔了一下。
梁叔信看着火大,一把把他从太师倚上拽了起来。
梁季敏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斜跪在了沈箴的面前。
他仰脸望着梁叔信,欲言又止。
梁叔信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自己则满脸诚恳地望着沈箴:“沈老爷,等会我让三弟也给三弟妹叩头谢罪,而且保证再也不做这等不忠不义的事了!”
沈箴一直静静地注意着梁季敏的神色。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穆清虽然年纪小,看人却准!这个梁季敏,真的是太……
想到这里,他原来还有的一点点犹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沈箴的脸色很难看,端起茶盅来细细地喝着茶,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梁氏兄弟视而不见。
梁叔信见了,笑容尴尬,忙催着梁季敏:“还不给您岳父赔不是?说下一次再也不敢了!让你岳父原谅你这一次!”
梁季敏就鹦鹉学舌般地说了。
沈箴听着,算是彻底地死心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却脸色微霁。
梁叔信心中一喜。上前两步站到了沈箴的跟前,露出一个恭敬的微笑:“一个女婿半个儿。三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父亲离的远,鞭长莫及,还是要您来教导。”
沈箴的脸色越发的柔和了。
“该打的您就打,该骂的您就骂。我们梁家上上下下都感激您教导了他。”梁叔信继续朝沈箴说着好话,“你有什么嘱咐的,直管跟三弟说……今天我也在场,保证能做到。”
“快起来吧!”沈箴听着,微微一笑,“男子汉大丈夫,纳个小妾,也不算什么!只是用的这方法不对!”
梁氏兄弟见沈箴开了口,俱都松了一口气。
“是,是,是!”梁叔信迭声道,“这也是他不知道轻重,以后还需要您好好的教导教导三弟。”
“教导谈不上。他上有父亲,下有祖母,俱都是远见卓识之人,让我教导,梁家也太谦虚了。”沈箴笑容和蔼,好像看到梁季敏叩头认错后对七天前发生的事已毫无芥蒂,“你们两兄弟一起来,想来梁家也是诚心诚意要接穆清回去的。可我已经答应穆清,让她在家里过完清明节,给她母亲扫过墓后再回去的。”
梁氏兄弟都傻了眼。
特别是梁季敏,眼底闪过一丝焦虑。
沈箴看着,心里冷冷一笑。
“你们也知道,女子心细,鸡皮蒜皮的小事都会没完没了的,更何况是纳妾这样的大事。”沈箴颇有几分感慨地道,“我等会再去跟穆清说说,要是她还不肯回去,你们也别管她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等过几天,她想通了,自然就想回去了。”
“多谢岳父成全!”梁季敏忙向沈箴道谢。
梁叔信望着沈箴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只是没等他细想,就看见汪妈妈陪着兴高采烈的梁幼惠走了过来。
梁叔信知道自己妹妹是个直肠子,看她这神色,他眼底不由有了几分喜色,想到了临来时祖母的话。
“……本来想让驸马爷亲自去接,可驸马爷说有事,只能让你陪着你弟弟去了。你去的时候,带上你二妹妹——她不是天天吵着要三嫂吗?让她也去。孩子都喜欢孩子……幼惠一哭一闹,她会心软的。”
念头闪过,梁幼惠已屈膝给沈箴行礼。
沈箴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慈祥:“怎么?这么快就见过你三嫂了!”
梁幼惠点头,笑道:“沈老爷,那我们先回去了——等过了清明节再来接三嫂哦!”
梁叔信满腹狐惑,沈箴却已端茶送客。
******
兄妹三人出了花厅,梁叔信迫不及待地问梁幼惠:“你三嫂都说些什么了?”
梁幼惠就朝着梁季敏冷冷地“哼”了一下,道:“三嫂说,冯宛清和三哥如果不一起给她叩头赔罪,她是不会回梁家的!”
冯宛清和三弟吗?
梁叔信不由沉思。
冯家当初之所以答应把冯宛清嫁过来,也是为了家丑不外扬。但这件事对冯家的伤害,却是不言而喻的。冯宛清一回到冯家,就被关了起来,两个近身服侍的丫鬟说是被卖了,可是谁也说不清楚卖到了什么地方。还有,原来给冯宛清准备的嫁妆也收到了库里……想在这个时候把冯宛清叫出来和梁季敏一起给三弟妹叩头赔礼,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除非冯宛清成了自家人……
想到这里,梁叔信不由心急,眉头紧锁。
“二哥,这件事,你也别担心了!”梁季敏见哥哥很是为难的样子,安慰他道,“宛清之前就对我说过,说沈家不会就这样罢休的。我们也都早有了思想准备。到时候,不管沈穆清如何刁难我们,我们都会忍的……”
梁叔信闻言止步。
这算是什么?妾还没有进门,就要灭妻?
他望着梁季敏不以为意的脸庞,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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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力挽狂澜
第一百四十二章力挽狂澜
梁家是给梁渊送信了,不过是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给梁渊的问侯信中顺便提了一句,说梁季敏不听话,想娶冯宛清为妾,沈穆清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顶点小说手打小说)等梁渊接到信的时候,已是正月二十八。他一看,当场就把书案给踹倒在地,立刻叫了大儿子梁伯恭来,把信递给他看,并道:“你立刻赶回去,先把老三给我杖责四十,然后再去和你舅舅商量这件事该怎么——是保他嫡亲的外甥儿子?还是保庶出的堂侄女?如果保庶出的堂侄女,那就只好让他嫡亲的外甥儿子纳之为妾,不过,这样一来,他嫡亲外甥儿子的前程就全完了;如果保嫡亲的外甥儿子,那就把庶出的堂侄女杀了……但不管怎样,你都代为父去沈家负荆请罪,务必要把你三弟妹给接回来!”
梁伯恭眼睑轻垂,不敢搭腔。
父亲虽然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外,可让自己去办这件事,他的确很为难……
梁渊见儿子没有动静,也明白过来。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让人扶正了书案,分别给舅兄、母亲和妻子各写了一封信。
梁伯恭接过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到时候见机行事!”梁渊语气里有几分犹豫,“万万不可与沈家交恶。要知道,我们在外,沈家在内,最怕是不知上意……”
梁伯恭点头:“爹放心,我知道轻重。”
梁渊脸色微霁,略一思索,还是忍不住再次嘱咐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儿子:“沈箴此人胆识过人又诡计多端,就是王公公,也忌惮他几分——要不然,也不会趁着他下诏狱把他往死里整了……这种人,指不定哪天就爬起来了,万万不可得罪。”
梁伯恭很郑重地应了一声“是”。
他快马加鞭,在二月初五黄昏时分赶到了南薰坊。
梁府的门房看见梁伯恭大.吃一惊,飞快朝内通禀。所以当他走到二门时,迎面就碰到了紫娟带着几个丫鬟妈妈急急朝他走来。
远远的,紫娟就急声道:“大少爷,太.夫人让您现在就去她老人家那里!”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没时间梳洗了。
梁伯恭满身风尘地跟紫娟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焦急地站在屋子中间,.没等梁伯恭给她行礼,就急切地道:“可是你爹出了什么事?”
没有摸清楚府中众人的态度,梁伯恭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他笑着给太夫人行了礼,将梁渊写给太夫人的信.递给了一旁的紫娟:“爹没什么事!他老人家接到了母亲的来信,就吩咐我亲自给您送封信回来。”
太夫人有些困惑地望了梁伯恭一眼,然后接过.紫娟手中的信,让人掌了灯,歪在炕桌旁看了起来。
梁伯恭一直静.静地立在那里,细细打量着太夫人的表情。
从最开始的不解到现在的震惊,太夫人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她把信拿在手里摩挲了良久,然后遣了身边服侍的,盯着梁伯恭问道:“你真不知道你爹在信里写了什么?”
梁伯恭很真诚地回答:“回祖母的话,孙儿真的不知道!”
太夫人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缝。
又过了良久,她才道:“……你三弟娶了一房小妾,是你母亲的外甥女,也就是冯府的五姑娘,你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们和冯家说一声,把这件事办妥了……可是,现在冯姑娘已经抬了进来……”
或者,父亲在给母亲的信中,也是同样的说辞吧!
冯氏接到信,也会有同样的犹豫吧!
梁伯恭很想问一句:现在冯家是舅舅当家,他是会偏袒自己那个当了庶吉士的嫡亲外甥呢?还是会偏袒那个作了丑事的庶出堂侄女呢?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笑道:“父亲做事一向深思熟虑,孩儿也不好妄断。”
太夫人眼底就透出了几分疲惫:“……他们沈家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让叔信和季敏去赔不是了,他还这样一点情面也不讲……别以为只是我们梁家出丑,到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他望着祖母那张忿然的脸不由发起呆来。
说实在的,他这一路也在想这件事。
沈家到底要什么?
只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这件事才能圆满的解决。
梁伯恭正欲开口相问,外面传来一阵霍霍靴响声,梁叔信没经通禀就闯了进来。
“大哥,我听说你回来了,可是爹爹出了什么事?”梁叔信神色有些慌张。
梁伯恭忙安抚他:“没事,没事。是爹让我回来给祖母和母亲送信。”
梁叔信眼中有着浓浓的困惑。
梁伯恭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口中却道:“几年不见,你到没有了往日的持重。见到祖母,也不知道行个礼!”
梁叔信听了,忙向太夫人行礼,笑道:“我好久没有看见大哥了……”
“知道你们兄弟情重。”太夫人呵呵地笑,“你大哥这一路辛苦了,你带他下去梳洗梳洗吧!至于你爹爹的信,我要仔细想想。”
梁叔信连声应“是”,两兄弟给太夫人行了礼,去了花厅。
花厅里服侍的丫鬟遣走后,梁伯恭已急声道:“三弟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你做哥哥的也不管管?现在事情怎样了?”
梁叔信也满脸的委屈:“三弟的性子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他发起混来,我哪里管得住,而且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还有舅舅的颜面……我也是两边不讨好!”
太夫人从小就喜欢读书好的三弟,就是自己,隔着嫡庶,不也不好去管这件事吗?
想到这些,他不由心中一软,轻声地对弟弟道:“你也别急,给我好好说说事情的经过,还有沈家的反应!”
梁叔信从小就信服这个哥哥,见到他如见到主心骨一样,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梁伯恭越听越心惊。
“真是糊涂……怎么能请太医……就算是请了太医来,也应该当场让太医处理……”
梁叔信不由苦笑:“当时大家都慌了,谁也没有想到?”
梁伯恭神色微讶:“你大嫂呢?她也没有想到吗?”
梁叔信摇头:“那时的情况乱糟糟的,我去找三弟了,双瑞去了公主府,大嫂又要安抚亲眷,又要照顾伤心的三弟妹和幼惠……等回过神来时,事情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梁伯恭不由叹气:“徐太医那里,你们事后可去过?”
梁叔信点头:“去了。不仅徐太医那里去了,就是都察院赵大人那里,顺天府尹龚大人那里,都去打点了。要不然,沈家的状子递上去的时候,这个事就包不住了。”
“你说什么?”梁伯恭愕然,“沈家递了状子到顺天府?”
梁叔信苦涩地笑:“写了三弟二十七条罪状……要义绝!”
“谁写的?”
“沈老爷亲自写的!”
梁伯恭倒吸一口凉气:“沈箴文采,是连太后娘娘都曾赞誉过的……状子上怎么写的?”
梁叔信幽幽叹一口气:“不孝!”
梁伯恭虽然猜到,但听自己弟弟这么一说,身子还是忍不住小小地震了一下。
“皇上以孝行治天下……这要是开审,三弟只怕是……”
梁叔信也点头:“所以我才着急!可又不敢跟爹讲,怕他发脾气……”
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用?该发生的早已发生了。
梁伯恭沉吟道:“祖母和母亲,都是什么意思?”
梁叔信低声道:“祖母的意思,最好是找个机会暴毙了……母亲没有作声……”
梁伯恭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去见顺天府尹龚大人——先把那边稳住了再说。”
梁叔信见梁伯恭神色凛然,充满了自信,一直犹豫徘徊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笑道:“大哥一路辛苦了,我们明天再去也不迟!”
梁伯恭摇头:“不,现在就去!你等我换件衣裳,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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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恭回到屋里,得到消息的王温蕙早已备下了酒菜,领着三个孩子,欢天喜地在等他。
三个孩子许久不见父亲,都怯生生地望着他,在王温蕙的温言细语下僵硬地给父亲行了礼。
梁伯恭有更重要的事,让妈妈把孩子带下,开口就质问王温蕙:“我把这个家托给了你,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父亲和我在边关被那曾菊步步紧逼,你们在家里竟然还整出这种事来,你平日的精明强干都到哪里去了?”
“我,我能说得上话吗?祖母能真心地听我的吗?”王温蕙委屈地抽泣道:“我,我也没有想到沈家会这样强硬……三弟又死活要娶冯姨娘……”
梁伯恭的手就狠狠地拍在了炕几上,好好一张黑漆钿镙炕桌被拍得四分五裂:“什么冯姨娘?她既没有给三弟妹敬过茶,也没有正式文书,算什么姨娘?祖母老了,太太糊涂,怎么你也跟着不清不楚起来?”
王温蕙没有作声,脑海中却闪现出沈穆清那笃定的脸——她为什么就能那样理直气壮?为什么梁家的人都要给她赔不是?在她骂了梁家的长辈,打了太夫人的心腹妈妈,给自己丈夫使绊子之后,还要人人都求她……
“不,不,不!”她脸色苍白的,“不会的,不会的……”
梁伯恭望着她紧皱着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温蕙抬头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自己在庙会一见倾心的丈夫……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原来沈穆清的目的根本不是给冯宛清一个下马威,而是存心不想再和梁季敏过下去了……所以她才可以这样无所畏惧,所以她才可以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像她,对梁伯恭的眷念,就是一张无形的网,而她就是那只落入网中的小蚊虫,苦苦地挣扎,最后还是逃不出被蚕食的命运!
“你还是想办法去见见沈大人吧!”王温蕙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奇异笑容,“要是再晚一步,让有心人把三弟的事传播出去,到时候,不仅是三弟的前程全完了,和沈家的义绝也将是毫无转圜的事了……我们梁家只怕以后见人也要矮三分了!”
(我写得很郁闷。是不是谁爱谁多一些,谁就会伤心些?哎……)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成定局(粉红票560加更)
第一百四十三章已成定局(粉红票560加更)
梁渊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一双不大的眼睛犀利如鹰。(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单从五官上讲,梁季敏很像他父亲,但从气质上讲,梁伯恭更像。
没想到,自己和公公梁渊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
沈穆清斜身立在敞厅旁的大槐树后面,静静地看着沈箴和梁渊笑语殷殷地走到大门口,然后互相拱手作揖,说着客气话。
英纷就从敞厅里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怎样?梁渊和老爷怎么说了?”虽然沈箴答应过帮她和离,可一天没有拿到和离书,她一天就不能放心。
英纷笑容欢快地点了点头:“成了!老爷和梁家说成了!明天就去顺天府拿和离书。”
沈穆清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月二十,梁家一顶小轿把.冯宛清抬了进去。第二天一早,梁季敏和冯宛清就如她所要求的那样来向她道歉。不过,她没有见他们,沈箴也没有见他们,两人在花厅里等了四、五个时辰,要不是天色晚了要宵禁了,估计他们还会等下去。
第二天,王温蕙来了带着梁幼惠来了。
沈穆清依旧没见——不管梁幼惠怎.样哭闹,她都没有见。
接着是梁叔信、蒋双瑞、梁伯恭、.冯氏……走马灯似地在沈家来来去去,不管是沈穆清也好,沈箴也好,一律没见。
沈箴见了,建议道:“马上就要清明了,要不,你去福安.寺住几天,给太太抄本佛经。”
局已经布下了,要是自己这个时候心软反悔了,那.沈箴的所作所为就成了大笑柄了!
沈穆清明白沈箴的担心,二话没说,带了丫鬈小.厮护院趁着天没亮去了白纸坊旁的福安寺,吃斋茹素,抄了一本《地藏经》。
因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沈箴让人把沈穆清接了回来。结果沈穆清一进门,就听到落梅说,这几天梁渊天天来拜访沈箴。
这下子轮到沈穆清担心了。
她派了英纷到敞厅奉茶。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英纷还没有回来,沈穆清有些不耐烦了,躲在敞厅外的大槐树旁窥视。
“走,我们回听雨轩去。”沈穆清高兴地拉了英纷的手,“你好好给我讲讲当时的情景!”
“嗯!”英纷应道,和沈穆清去了听雨轩。
刚走进院子门,就看见留春轻手轻脚地朝她们走过来:“陈姨娘来了!问姑奶奶去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沈穆清点头,整了整衣襟,在丫鬟的服侍下进了屋。
陈姨娘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看见沈穆清进来,忙站了起来,笑着朝沈穆清福了福:“听说姑奶奶回来了,我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不在,就坐在这里等了会。”
沈穆清笑着向她行礼:“有劳姨娘挂念了。”
然后又叫丫鬟重新上了茶点。
“不知道姨娘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过两天就是清明了,我想商量姑奶奶,太太的棺椁要不要送回太仓老家去?”
沈家并没有获得在京都永久的居住权,像李氏这样,属于是客死他乡,按礼应该择日运回老家安葬在祖坟。
这件事,得商量沈箴吧!
但陈姨娘这样问她,分明就是为难她。
沈穆清轻轻挑了挑眉角,正欲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沈箴的声音:“我已经请钦天监的监算过了,三月十六日扶灵。”
沈穆清和陈姨娘都肃然起身给沈箴行礼。
沈箴施施然坐到了炕上,陈姨娘亲自奉了茶。
他接过茶盅放在了炕桌上,表情淡淡地对陈姨娘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和穆清说。”
陈姨娘低眉顺目敛衽行礼,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沈穆清坐在了沈箴的对面,笑道:“老爷,您有什么事对我说!”
沈箴面上有几分迟疑。
沈穆清心中一跳。
英纷不是说明天去顺天府拿和离书吗?
难道又有什么变化不成?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是不是梁家……”
沈箴眼睑低垂,不敢与沈穆清对视。
完了,完了!
沈穆清心里一片冰凉。
“您要是不帮我,这件事,我自己去办?”沈穆清“腾”地站了起来,“让我回梁家,那是万万不行的!”
沈箴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沈穆清目光凛冽,毫不回避:“我现在只是不想把人逼到死角而已……”
沈箴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脾气不知道像谁?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回梁家了?”说着,沈箴的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我只是怕你气愤不过而已!”
“老爷!人吓人可是要吓死人的!”沈穆清知道沈箴并没有打算让自己回梁家,心中一松,娇嗔着,脑子却飞快地转起来。
怕她气愤不过?是什么事情怕她气愤不过……
“是不是梁家同意和离,但提出了要求?”沈穆清猜测道。
沈箴见女儿如此聪慧,心中大为感叹。
“嗯!”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梁家不仅同意和离,而且还愿意拿出纹银三千两补偿你。”
“这样的大方?”沈穆清愕然,“条件是什么?”
“我们不再追究梁季敏的不义!”
“就这样?”沈穆清有些不相信。
“就这样!”沈箴点头。
沈穆清有些不解,道:“既然如此,您还有什么担心的!”
这下换沈箴吃惊了:“你同意不追究梁季敏的不义?”
“当然!”沈穆清瞪大了眼睛,“我的目的是和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离……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有什么好在意的?更何况,梁家还同意给一定的补偿给我们!”
沈箴失笑:“我以为,你恨梁季敏!”
沈穆清一怔,随后也笑了起来:“不是,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沈箴大笑。
父女在这一笑中都感觉到彼此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沈穆清道:“那老爷又为什么会答应不再追究梁季敏呢?”
“皇上态度暧昧、王公公步步紧逼、张然之咄咄逼人……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一击之下让梁家再无反击之力。”沈箴的笑容渐渐褪下,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漠,“而且,就算我们我们不去追究,难道别人也不追究?像梁季敏这样看着前辈受了挫折就裹足不前的世家子弟,我看得多了。就像一头被圈养的老虎,一直以为自己是猫。当他有一天真正尝到权力的滋味再让他放弃时,他才会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绝望?我们何必去做那吃亏不讨好的事。穆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时候,逞了一时的意气,以后不一定也能畅快。”
沈箴是政治家,行事、思考问题的方法和方式都已变得阴柔。
相比之下,自己那点小心思在沈箴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
顺着梁家的意思,把这件事压下去,看似顾全了两家的颜面,实际是已经在梁季敏身上安装了一个定时炸弹,到时候,只要丢一把火,就会把梁、冯两家炸得面目全非……
沈穆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还有自己在梁家种下的那些种子……也许会随土腐烂,也许会在阳光雨露的浇灌下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她不由长叹一口气,道:“我们以后过自己的日子,不必管他们如何?”
沈箴眼底流过欣喜:“这么说,你同意梁家提出来的条件了?”
沈穆清不由打趣道:“要是能再加点银子,我就更满意了!”
沈箴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明天让欧阳先生帮你去拿了和离书!”
沈家这段时间一直不顺,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沈穆清本想找个合适些的机会向沈箴提提欧阳先生的事,但被欧阳先生拦住了:“我和老爷宾主一场,他待我如手足,这个时候,我不能走——等你们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我再走。”
沈穆清想着汪总管年纪大了,欧阳先生去意已定,家里总少了一个能出面应酬的人,遂道:“先生看家里的几个小厮、管事里面,有没有能当大任的?”
欧阳先生推荐了周百木:“做事稳沉,又有胆识,历练几年,也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也就是说,虽然现在不行,但有发展的潜力。
现在不比从前沈箴内阁大学士的时候……矮子里面选长子了!
她跟沈箴说了,沈箴还是那句话:“你觉得行就行!”
沈穆清就让周百木跟着欧阳先生,欧阳先生也像对待弟子一样很尽心地给他讲一些大户人家交往应该注意的事项。
现在沈箴提了欧阳先生,沈穆清想了想,索性就把欧阳先生要走的事说给了他听。
沈箴听着,非常的惊愕,随后又流露出伤感来。
沈穆清怕他伤心,安慰他:“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大家能患难与共三十余年,已是难得的缘分。”
沈箴哪里不明白,只是身边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离去,突然间让他觉得很萧瑟罢了。
“欧阳先生出来都三十几年了……我辜负了太太,他不能再走我的老路了!”良久,沈箴淡淡地开口,“欧阳先生的程仪,你多准备一些。他这几年,也不容易。身体又不好,家里的四个儿子,除了一个中了秀才,其他三个都在家里务农。”
沈穆清点头:“我从白纸坊取了二百根金条,少不少?”
沈箴想了想,道:“再取一百五十根出来吧!一百根给欧阳先生,说起来,这分家当当初也多亏了他。另外五十根,换成小面额的银票,我们做盘缠,送太太的棺椁回象山。”
(还债啊还债,终于又入前进了一步(*^__^*)嘻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尘埃落定
第一百四十四章尘埃落定
“回象山?”沈穆清愕然,“不葬在太仓老家吗?怎么回象山?”
“你舅舅、舅母早不在了,名下只有一个过继的远房侄子。(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你这个表哥为人忠厚,把你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的坟茔照顾得很好……当年太太曾经开玩笑地说,说死后想葬在象山你外家……”沈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当时没想明白,现在知道却已经太晚了……她是不稀罕什么香火的……”
怎会没有怨?
沈穆清不由拉了拉沈箴的衣袖:“好啊,好啊,您别伤心了。以后您百年了,也葬到象山。逢年过节,我去象山给您和太太烧纸钱。”
沈箴自然不信,却喜欢女儿对自己这种惊世骇俗举动的包容。
“到时候,我们从水路去象山,然后从陆路回京都。”沈箴笑道,“还可以转道去山东走一走。当年我曾经在那里任过布政司,山东的泉水特别好,我还曾开过一条渠,有几个老下属在那里……要是你觉得不好玩,我们去江苏。说起来,你还没有回去过。那里是鱼米之乡,淮阴有剪纸年画,杨州有漆器玉器,还有宜兴的紫砂壶……”
沈穆清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听着他那些远游计划,眼角微湿。
不管是和离还是义绝,真正被舆.论所议论的还是女方。
沈箴带着自己去江南,是想避开这些闲言闲语吧?
“好,”她笑望着沈箴,“我们送太太回象山!”
******
送走了沈箴,英纷进来禀道:“姑奶奶,六娘要见您!”
“六娘?”沈穆清很是奇怪。
自从那次常惠从她手里拿走.了两佰两银子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也因为自己的事而没有心情理会,所以也不知道六娘的病到底好了没有。
不过,她能来见自己,应该是有所好转吧!
沈穆清想着,吩咐英纷:“让六娘进来吧!”
英纷应声而去,很快带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走.了进来。
沈穆清望着那女人腊黄的面孔,高凸的颧骨,吃惊.地道:“六娘?”
那女子随着英纷给她屈膝行礼:“正是六娘。给三.少奶奶请安了!”
沈穆清忙吩咐丫鬟搬了太师椅过来,上茶上点心。
六娘虽然容颜.憔悴,却不改豪爽的本性。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太师椅上,接过丫鬟的茶道了谢,然后客气地抿了一口。
“我是近日才知道沈大人出事了,去候府,候府的人说您回娘家了……”说着,从衣袖里掏了一个靓蓝色粗布小布袋递给英纷,“这是五两银子——暂时先还一点。”
沈穆清望着那粗布小袋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让英纷把小袋子还给六娘:“家里暂时还没有到这步的时候!”
“我知道,”六娘淡淡地笑,“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沈穆清坚决不收:“等以后我需要的时候,再向六娘开口。”
六娘却坚决要给——一副要和她划清界线的样子。
“六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沈穆清忍不住问。
六娘身子一僵,眼底全是苦涩:“我怕到时候我们会还不起这份恩情!”
沈穆清忍不住泪盈于睫。
她心里又酸又楚,吩咐英纷:“常惠在我手里一共借了二百零五两银子,给六姐立个字据。写清楚了,一年三分的利钱,十年还清。”
英纷嘟着嘴,用一种不识好歹的目光瞪了六娘一眼,然后屈膝应了一声“是”,带着神如常的六娘下去了。
一旁服侍的凝碧就低声地对沈穆清解释:“姑奶奶您别恼。这人情债比天大。六娘是个有骨气的,才会这样。”
“我知道!”沈穆清笑着叹了一口气,“所以才让英纷去给她立个字据。”
******
第二天,欧阳先生顺利地拿到了和离书。
望着那张盖着几个鲜红大印的和离书,沈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穆清挽了父亲的胳膊,低声地道:“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算了!”沈箴打起精神来笑了笑,“这就是命吧!”
沈穆清见沈箴振作起来,心中好受了些。笑道:“老爷,我今天做了您最爱吃的香椿鸡蛋饼……我把欧阳先生叫来,和你喝两盅吧!”
沈箴点头,笑着对欧阳先生道:“以后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
欧阳先生颇有几分羞惭,朝着沈箴拱手:“多谢老爷的仪程。”
沈箴摆手:“说这些做什么!你我宾主一场,却胜过手足……”
说着,两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起来。
沈穆清就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到厨房帮着整席面。
她刚把白斩鸡拼了盘,陈姨娘哭着走了进来。
“姑奶奶,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她神色悲切,“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穆清望着她干嚎却没有眼泪流下来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过的——我在白纸坊有幢院子,还有两间铺子。”
陈姨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姑奶奶准备住到白纸坊去啊?”
沈穆清点头。
“那怎么行!”陈姨娘立刻道,“你一个单身女子,独守着个大院子,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向太太交侍啊!”
沈穆清颇有些好笑,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姨娘关心了!我总不好住在家里吧?”
“就住在家里!”陈姨娘神情真诚,拿起帕子来擦了擦眼角,“这哪有回了家的姑奶奶住在外面的,理应住在家里才是!”
沈穆清嘴角翘起来。
她打蛇上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听雨轩,就给我做院子吧!”
“只要姑奶奶瞧得上啊!”陈姨娘前所未有的爽快,“我听说,晚上梁家的人会把姑***陪嫁送回来,要不要我帮着清点清点?”
沈穆清笑道:“好啊!”
******
晚上,梁家照着嫁妆单子把沈穆清的陪嫁和陪房的东西都送了回来。
沈穆清委托了陈姨娘带着落梅、珠玑清点东西。
轮到点瓷器的时候,落梅拿了一个蓝釉观音瓶道:“咦,这瓶怎么不对啊!嫁妆单子上明明写的是哥窑蓝釉观音瓶一对,怎么变成了官窑蓝釉观音瓶一对。”
陈姨娘听了,立刻走了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梁家派过来送东西的是二总管和董妈妈。
两人闻言,脸色大变,也急步走了过去。
落梅小心翼翼地将观音瓶递给了陈姨娘,陈姨娘并不接,而是朝着落梅、二总管和董妈妈招手:“几位都随我来。”
四个人去了一旁的花厅,帮着卸箱笼的人都站在了原地,个个神色惊恐。
不一会,花厅里就传来了陈姨娘高声的斥问:“我是说,梁家怎么那么好心,黄昏以后送嫁状回来,原来是把我们姑***陪嫁之物都换了……你们要么把东西给我交出来,要么和我去一趟顺天府——这对观音瓶可是值四百两银子。”
花厅外的小厮妈妈闻言更是脸色大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东西是二总管和董妈妈送的,却是冯氏亲点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二总管毕竟是男子,见多识广。他很快冷静下来,拉了董妈妈到一旁商量。
“你在这里稳着。我去找大少爷。”
董妈妈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但想到那天沈家小丫鬟们打在自己身上的棒槌,不禁胆寒,道:“还是我去找大少爷吧——我一个女人家,怕震不住这场面。”
二总管一想,点了点头:“也好。我在这里,你去找大少爷,要快!不然,大少***三千两银子算是白给了。”
三少奶奶和三少爷和离,梁家赔了沈家三千两银子,这是满府都知道的——因为三千两银子是大少爷让大少奶奶拿出来的。
董妈妈想到当时大少奶奶那忿恨的眼神,身子一啰嗦。
******
等梁伯恭赶来的时候,已是亥时初。
陈姨娘坐在花厅里冷冷地望着立在屋檐下的梁家众仆。
梁伯恭看见灯火明亮的花厅坐着个年轻妇人,垂花门前站定,远远地向拱手,道:“都是收箱笼的人不细心,拿错了。东西我们拉回去,等清好了再送过来。”
陈姨娘轻轻地“哼”了一声——寂静的夜里,她语气里的不屑梁伯恭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去王温蕙家里,屏风后大舅兄小妾的那一声低笑。
梁伯恭面红耳赤。
“算了!”东边花树荫影间传来沈穆清怅然的声音,“姨娘,把东西都清点了入库吧!”
“这怎么能行?”陈姨娘愕然,“当年太太虽然照着梁家大少奶奶给你置的东西,却样样都比梁家大少***精贵……”
“你别说了!”月色下,梁伯恭只看到一个单薄的影子,“大少爷,家里的事,我心里明白。东西我收下了,就算是我给了大少奶奶一个面子——我在府上,大少奶奶对我照顾有加。”说着,树荫下就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件玫瑰红色的比甲,白净的脸上一双入鬓的长眉,干精中带着一点点的傲气。
她屈膝给梁伯恭行礼:“大少爷,我是姑奶奶身边的英纷。”说着,将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打开,五彩的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这是我们姑奶奶送给二姑娘的。说,以后她也用不上了,留给二姑娘出嫁的时间添箱吧!”
梁伯恭望着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只觉得如梗在喉——梁季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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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种因得果(粉红票58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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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你的陪嫁可是值三万两银子,三万两啊!”陈姨娘忿忿不平地道,“现在家里可不比从前了,三万两,够吃个三、五年的了!”
听雨轩里帮着搬箱笼的丫鬟妈妈婆子听了,俱是一怔。(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鸦雀无声中,沈穆清笑望着陈姨娘:“现在家里一年不过两、三千两银子的开销,三万两,够吃十年了吧!”
湘莲就在一旁拉了拉陈姨娘的衣袖。
“哦!”陈姨娘笑容勉强,“我这不是在为姑奶奶担心吗?你现在是有出帐无进帐,手里多些银子,日子也好过一些不是?”
沈穆清笑道:“多谢您关心了。我以后住在家里,吃喝自然有家里管,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姨娘干笑了数声,道:“姑奶.奶说的对。是**瞎心了!”
沈穆清笑笑,转身指着步月手上.的那对四方口青花花觚道:“这个留下,另外上册——我准备把它放到茶铺里去!”
“放到茶铺里去?”一旁记对帐册.的英纷很是意外,“放到一文茶铺里去吗?”
沈穆清在白纸坊开的那家茶铺,她给起名叫“一文.茶铺”:“……既然是要做那些管事们的生意,还是平易近人的好。不仅如此,还要做到名至实归——龙井、普洱还是毛尖,都只买一文钱一包。”
“一文钱?”周秉算着帐,“这和路边茶棚是一个价啊……赚.不到钱啊!我们铺子虽然是自己的,可要是租出去,一年也能有一百二十两银子的收益。您得把这个帐算进去。”
果然是个老商业。
“我本就准备薄利多销。”沈穆清笑道,“暂时先打出.局面来,以后再增加品种。”
周秉也是老生.意人了,想了想,道:“也成。我以前没做过这一行,先试试深浅,不行再说!”
沈穆清很欣赏他的这种态度。
铺子是开了大半年,总算在白纸坊一带小有名气了。
“嗯!”沈穆清点头,“我准备把铺子整得文雅些,吸引一些公子、老爷去喝茶。”
“可这也,也……”英纷望着那个花了三两银子的四方口青花花觚,“太贵重了!”
“是啊!姑奶奶,”陈姨娘也在一旁道,“那里喝茶的哪有什么正经人,要是给人顺手了,那可就亏得大了。”
“先试试吧!”沈穆清淡淡地笑了笑,态度却很是坚持。
她是想到了万宝斋里被二姐打碎的那个瓷屏。
英纷她们是了解她性格的,应了一声“是”,拿了新帐本开始把沈穆清点到的瓷器另外上帐。她写着写着,突然就有点明白了。凡是沈穆清点的,都是假货。
这样也好,免得与白纸坊的搞混了。
她想着,下笔就越来越快。
湘莲见沈穆清全神贯注地点着那些瓷器,就悄悄地拉了拉陈姨娘的衣袖,低声道:“我们走吧!”
陈姨娘也有点无趣,和沈穆清打了一个招呼,带着湘莲回了柳意院。
路上,湘莲轻声道:“姨娘何必和姑奶奶争那一时之气,只要她一日不再嫁,那些东西就一日在家里——您惹得她不高兴,只会让老爷心里恼怒。”
陈姨娘站住了脚,轻声喝道:“你知道什么?照她这样撒下去,哪里还有我们大舍的!”
湘莲轻声道:“那就让姑奶奶当家去……老爷不是说,有什么事都请姑奶奶示下吗?这样和让她当家有什么两样。我看,你不如大方些,把这家给她当了——您要那虚名有何用?这家迟迟早早是舍哥的!”
陈姨娘抿了抿嘴:“我哪里不知道,只是……”脸上有就了几分犹豫之色。
湘莲笑道:“我也就是说说罢了,至于到底怎么办,还是得听您的。”
陈姨娘沉思着,半晌才道:“我也不是那没有眼色的。老爷把我瞒得死死的,连沈家的声誉都不顾地替她出头,我心里已经明白了。我只是怕她查南边铺子的帐。你不知道,上次为这事,我把太太当年赏给我的几件稀世首饰都当了……要不是她没再往下查,我可连赎回来的钱都没有了。”
那您就别只顾着自己的兄弟不顾着自己的儿子啊?
这话在嘴边打了一个转,湘莲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而陈姨娘见她不作声,知道她想劝自己……可是,南边的铺子都是要上帐的,她不靠着娘家的兄弟挖一点,万一有什么事,大舍还那么的小,她能指望谁啊?还不是指望手里的那些银子。她想当家,也是为了银子……
那边英纷却在低低地抱怨:“……姨娘真是越来越上不了台面了。怎么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沈穆清拿着她写好的帐册翻着,笑道:“没有太太压在上面,她有点轻狂,也是正常的。只要她能好好的服伺老爷,钱上的事,也不用多计较。”
英纷不由嘟呶:“花无百日好,人无一世荣。姑奶奶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些……”
是在说她把那两间铺子送给了王温蕙吧!
人有钱壮胆。
她手里的钱越多,就越不安分……
但没有看见结果之前,沈穆清是不会乱说话的。
她笑道:“珠玑如今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而落梅刚成亲林瑞春就去了湖洲——钱我们再赚就是,可这少年夫妇的好光阴,却是一去不复返的。”
英纷脸一红:“姑奶奶如今多大,竟然说这样的话!”
沈穆清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牡丹髻:“我总算是结过婚的……”
英纷目光一沉,不再说什么。
******
第二天清明节,沈箴带着沈穆清、大舍还有陈姨娘去给李氏烧香纸。
大舍看着旁边有人放风筝,眼都挪不开。
沈箴一笑,吩咐陈姨娘:“帮他也买个风筝吧!”
陈姨娘高兴地应了,让小厮在一旁的地摊上买了一个作工粗糙的蝴蝶风筝,亲自带了他到一旁去放风筝去了。
沈箴在李氏的坟头喃喃自语了半天,沈穆清一句也没有听见。
他突然抬头,对沈穆清道:“你也去放风筝吧!我和太太说会话。”
是想单独呆一会吧!
沈穆清点头,去了陈姨娘处。
尽管如此,她心里却惦记着沈箴,眼睛不时地瞟过去,打量他几眼。
突然间,沈穆清看见陈姨娘急急转过身去:“这太阳太大了,我去一旁的树荫下坐坐!”说话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沈穆清不由觉是奇怪。
这正是风和日丽的时候,怎么谈得上“太阳太大”“她正要问陈姨娘出了什么事,陈姨娘已匆匆朝着不远处的参天大树走去。
“我,我去服侍姨娘!”湘莲的神色间也透着几分慌张,匆匆说了一句,就尾随陈姨娘而去。
沈穆清不由顾目四盼。
她就看到不远处大道上有四、五个年纪不一的男子,大的三十来岁,小的只有十七、八岁,穿着绫罗绸缎,带着家仆小厮,嬉笑喧哗地朝这边走来。其中有一个,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似雪,五官却长得精致如画,虽然笑语殷殷,但顾盼之间却锐利冷峻。再仔细一看,走起路来,有一只腿微微向外翻,以至于走路时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上去有些跛。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突然明白。
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吩咐英纷:“去,把湘莲叫来。”
英纷见她气得脸色发白,不敢多问,忙去叫了湘莲。
湘莲有些不安地跟着英纷走了过来,她背对着大道给沈穆清行了礼,笑道:“姑奶奶有什么吩咐?”
“你们可有沈月溶的消息?”沈穆清眼宇间全是凌厉。
湘莲眼底闪过一丝惶恐,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你说的是太仓的四姑娘吧?自从她走后,我就没有见到过她了!”
“哦!”沈穆清看到她眼睛带着寒意,她吩咐英纷:“找个牙婆来,让她把湘莲带走!”
湘莲一下子慌了,她跪在沈穆清的面前:“姑奶奶,求您开恩!”
沈穆清任她抱着自己的膝,面色冷峻,喊李妈妈:“把她给我拖走!”
李妈妈立刻和两个跟车的粗使婆子把湘莲架了起来。
湘莲大哭:“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穆清朝李妈妈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冷冷地望着她:“再也不敢了?那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
湘莲泪眼婆娑地望着陈姨娘,大声嚷道:“姑奶奶,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您要卖我?”
她这一哭一叫,已引了周围的人侧目,更别说是陈姨娘和沈箴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沈箴神色严肃,道:“怎么一回事?”
陈姨娘却目光闪烁,不作声。
当着这么多的人,沈穆清也不好说什么,含糊地道:“回去再跟您说!”
沈箴点了点头,对李妈妈道:“把人带下去,等会照姑***示下办就是了。”
湘莲大声地哭着。
陈姨娘顾不得地上的泥土,跪在了沈箴的面前:“老爷,湘莲还小。有得罪姑***地方,还请看在她服侍我尽心的份上,多多教导就是……还是别把她卖了!”
沈箴就望着沈穆清。
陈姨娘见了,又朝着沈穆清叩头:“姑奶奶,求您饶了她吧!”
沈穆清冷冷地望着她,不作声。
就有人道:“这是谁家啊?治下可真是严!动不动就要卖人!”语气间颇有几分不屑。
沈穆清回头,就看见了刚才那群男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父女分歧
第一百四十六章父女分歧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不,应该是少年。(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他穿着件墨绿色的素面妆花直裰,望着沈穆清的目光满是揄挪,对身边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道:“戴大哥,你可认识这是谁家的家眷?”
果然是戴贵!
如果不是眼神太锐利,看上去和那个拐了沈月溶的戏子真的很像。
所以陈姨娘和湘莲远远地看到他就躲……
戴贵就低声地喝斥了那个男孩一句,然后对沈箴深作一揖:“我这弟弟不懂事,先生休恼。”说完,又对那少年道:“还不给这位先生赔礼。”
沈箴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潞绸直裰,头上插了一根竹簪,脚上是黑色白边的胖脸鞋,满头白发,面相温和可亲,乍眼一看,的确像个慈眉善目的读书人。
那少年听了,很是不服气,嘟着嘴,正欲说什么,沈箴已转身吩咐一旁的水香:“我们回去吧!”
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所有的人肃然应“是”,各自收拾东西,没人去理会他们。
等沈家人坐上一旁的黑漆平头.马车离开,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望着马车扬起来的尘土沉吟道:“好像是沈大人……原内阁首辅沈箴沈大人。”
大家俱是一惊。
其中一个笑道:“这还不好办,我.们去看看他们给谁上坟不就知道了?”说着,他朝那座撒满纸钱的坟芏而去。
“是沈箴沈大人。”他高兴地朝着大道上的人挥手。
那个绾着纂儿,穿着白绫袄的小姑娘就是沈穆清.吧?
戴贵就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为一点点小事就要卖丫鬟……连父亲的小妾求情都.不吭声……果然是个性格很跋扈的人,还好自己没有被选为沈家的女婿……
想到这里,他眉头紧蹙。
上次萧飒托他找的那个沈月溶还没有找到……自.己还是写封信嘱咐萧飒一声吧,以后少管沈家的事,免得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
沈穆清和沈箴.坐一辆车,把陈姨娘和湘莲安排到了另一辆车上——让两个心中有鬼的人互相去猜测去。
她把沈月溶的事告诉了沈箴。
沈箴听得直皱眉:“湘莲就按你的意思,把她卖了吧!”
沈穆清一怔。
她只是想吓唬吓唬湘莲,说起来,陈姨娘的嫌疑更大些……不过,湘莲毕竟是陈姨娘身边的人,而陈姨娘是服侍沈箴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就不要多嘴了。要处置,也应由沈箴来处置才是。
沈箴见她有几分犹豫,转念一想,也能明白她的为难之处。笑道:“这件事,就让汪妈妈来办吧!你以后毕竟还要嫁人的,手段厉害了,传出去了未免有些不好听!”
是因为有和离在先吧!如果再传出什么对她品性不好的传闻,别人就会认为她之所以和离,梁季敏固然不义,但她也少了女子应有的宽容和顺从!
沈穆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没准备再嫁人……如果这事放在真正的沈穆清身上,恐怕就只能成为第二个王温蕙了!
她笑了笑,把脑中的这些杂念都抛开。
“汪妈妈毕竟是代表您帮着管家,由她出面比较好!”
沈箴含颌,面色一肃,道:“穆清,那个萧飒,你以后别再单独见他了。我虽给了他一份拜贴,但他也未免太热心了!”
沈穆清不由汗颜,轻轻地“哦”了一声。
沈箴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马车里就陷入了沉静,只听见车轮单调的咕噜声,如一首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沈穆清突然道:“老爷,你是不是觉得萧飒人品不好,怕他帮我们别有所图?”
沈箴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他这个人,我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是个雄心壮志的。我并不觉得有这样心思是件不好的事。我只是怕你吃亏,被他利用。”
沈穆清无语。
大概,只有她知道他的心思了……偏偏这种事又是对谁也不能说的!
沈箴听见她默不作声,以为沈穆清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解释道:“穆清,梁季敏是太不懂得钻营了,或者说,他不是不懂钻营,而是拉不下那个面皮去钻营。而萧飒却是太懂得钻营了,不但懂得钻营,而且还能做到不计一时得失……你是聪明人,仔细想想,萧飒这样为我们家奔走,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处?”
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处?反而觉得他亏大了——不知道明里暗里贴了多少银子,陪了多少笑脸,应酬了多少人……
沈穆清在心里暗暗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她相信萧飒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她不相信他变成了一个只知道算计而没有血性的人!
沈箴看不出沈穆清的心思,却能感觉到沈穆清对他观念的抵触。有些苦口婆心地道:“我入狱这件事,一开始大家可能都有些不知所措,可柳峻一死,这件事基本上就明朗化了,几位阁老都会盯着我们沈家,看我们家会有什么反应。他这个时候为我们沈家奔走,既表现了他有情有义的一面,又表现了他运筹帷幄的一面……只怕是已被人盯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是啊,一开始谁摸得清楚底细,但他不也把和自己的误会抛在脑后,不计前嫌地来帮她吗?
“他去了甘肃……”沈穆清小声地道,“在曾菊帐下……”
沈箴笑着摇头:“你这孩子,还为他说好话。你可知道曾菊是谁的人?”
“不是您的吗?”沈穆清愕然,想到梁渊兵败时沈箴把他派到甘肃去给梁渊善后……
沈箴叹气:“他是张然之的人。”
沈穆清张口结舌。
“要不是当时情况危及,我也不会用张然之的人……”沈箴感慨,“说起来,张然之这人还是有几分福气的,文有王成,武有曾菊,还有一个王公公支持……以后十年,只怕是他的天下!”
沈穆清不想和沈箴再谈这件事。
算了!那天自己变相的拒绝,对萧飒这样高傲的人来说,只怕已成心底永远的痛,还有他认为的欺骗……要解开这道局,需要太多的精力时间,而她现在,正试图把自己的生活简单化!
误会就误会吧!
“既然如此,您正好可以放下一切,带着我游山玩水,让我看看这大周的壮丽河山!”沈穆清笑着。
沈箴拍了拍女儿的手,满眼欣慰:“好,我们去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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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箴虽然被免了职,可皇上并没有停他的俸禄也没有宣布对他的处理,所以沈箴离开京都,需要到吏部去备报一声。
吏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沈箴这种情况,大周还没有先例。
关起门来商量了两天,最后只好写了一个折子给皇上。
张然之拿着折子就偷偷地塞在了一大堆旧公文里。
吏部久等不到批复,跑到内阁来催,大家都说没有看到,偏偏吏部那个给事中是个急性子,当即就坐在内阁旁的值班又写了一个折子,当场交给了张然之。
张然之在王盛云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不情不愿地写了条旨。
皇上的批红却比大家的想像的更快。
同意沈箴扶灵南下,并赠李氏一品诰命夫人头衔,纹银五百两丧仪。
这是从来未有过的先例,有的人保持了沉默,有的人却上书激辩。
接到圣旨的沈箴微微一笑,打发了传旨公公十两纹银。
沈穆清却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的圣旨终于赶在三月十六之前到了,要不然就只有请钦天监重新再算一次日子了。
陈姨娘听了,也松了一口气。
清明节给李氏上坟回到家里后,沈箴把汪妈妈叫来处理这件事。
汪妈妈最恨的就是沈月溶,要不是她,李氏也不会急着把沈穆清嫁了,如果当时不是嫁得那么急,也就不会弄成现在和离的这种局面……而且为了她的事,沈穆清还被那个叫萧七的人调侃……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一团火。
所以见到湘莲的时候,汪妈妈只问了她一句话:“四姑娘在我们家里的时候,是不是你帮着她从外面递了东西进来?”
湘莲跪着直喊冤枉。
汪妈妈冷冷一“哼”,叫了橙香:“去,叫个牙婆子来,把她给我卖到私寮去。”
留春几个就跑到沈穆清那里去求情。
沈穆清也觉得卖到私寮里有点过份,不过,这件事既然沈箴交给了汪妈妈处理,沈穆清自然是要尊敬汪妈**意见。
“这也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她望着跪在炕前的几个小姑娘,“听话的,自然有奖。不听话的,也是有罚。”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沈月溶,汪妈妈并没有向大家说明是为什么要卖湘莲。
几个小姑娘目光惶恐地退了下去。
湘莲这才知道厉害,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原来,那个假戴贵前前后后共花了三千两银子打点陈姨娘,让她帮着带了一对红宝石耳坠和一封信进来。
“……只给了那对红宝石耳坠,信一早就烧了。”
沈箴听了大怒,把陈姨娘关了起来。
现在沈箴要带着沈穆清扶灵南下,她一直忐忑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们这一去,至少也得一年半载,时间长了,怒气也就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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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必先安内(粉红票6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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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箴却不是这么想的。(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他接到圣旨后的第一桩事就是要把陈姨娘送回陈家。
陈姨娘当时就呆了,待她反应过来,沈箴已修书一封送往了钱塘陈父任职处。
她不吃不喝,伏在床上嚎啕大哭。
沈穆清知道后,请欧阳先生去劝沈箴,自己则去了柳意院。
她不喜欢陈姨娘,更同情李氏……可她更是知道,陈姨娘是大舍的母亲,沈箴老了需要一个伴。如果能借这件事让陈姨娘有所改变,未尝不是件好事。
“姨娘,你正青春,老爷却已是暮蔼之年的人了。我也知道你的担心,怕老爷续弦后,新太太对你不好;怕老爷在你前面去了,大舍年纪小,被人欺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有个依靠。”沈穆清坐在床边劝她。
陈姨娘用哭肿了的眼睛看.了沈穆清一眼,然后继续伏床大哭——只不过,声音要比刚才的小了一些。
“你也别哭了!我既然来看你,就是.不希望你和老爷之间有什么矛盾……有什么话,我们都挑开了说。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我们再商量着该怎么办。”
陈姨娘坐了起来,不时用手帕.捂着眼睛,抽抽泣泣地。
“姑奶奶,您是明白人,您来说说看。我自从踏进沈家.的门,不管是对太太,还是对老爷,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可不明白,为什么太太死后,老爷是如此的容不下我?”
也许是因为内疚吧!
沈穆清思忖着。
“那也是因为你太不争气!”沈穆清不改严厉,“帮着四.姑娘带东西进来,还收那人的银子,你也是官宦之家出身,你说说看,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陈姨娘垂下了头,辩解道:“我,我不是把信给烧了吗?”
“这不是烧不烧的问题,这是你处事原则的问题。”.沈穆清毫不客气地道,“你心里不安,我能理解。甚至是江南铺子的帐,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你可知道为什么?”
陈姨娘吃惊地望着沈穆清。
“那是因为沈家.落难的时候,你还能尽心尽力地照顾太太。”沈穆清眉宇间透着冷峻,“一个家要兴旺,首先就要团结一心。说实话,你这样只管着自己,我也是赞成送你回陈家的。”
“不,不,不!我不回去!”陈姨娘泪如雨下,“我不想和大舍分开,我不想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说着,她突然给沈穆清跪下,“姑奶奶,求您给老爷求个情,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当时鬼迷了心窍……”
“既然如此,为何不索性连个红宝石耳坠也收了?”
陈姨娘就露出又羞又怯的表情来。
沈穆清心中一跳,大声喝斥道:“你莫非和那戴贵……有什么苟扯不成?”
“不是,不是。”陈姨娘脸色煞白,连连摆手,“没有,我只见过那戴贵一面而已……不信您问湘莲,不,不,不,您问汪妈妈……问我院里的婆子们……”她哭着赌咒发誓,“没有,我真的没有……”
古代的女人有私情,难度系数太高——因为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人,特别像陈姨娘这种在家里没有什么“权力”的女人。
沈穆清只是觉得陈姨娘的表情太奇怪了,又想到假戴贵那精致的眉眼……
但陈姨娘见沈穆清迟迟不作声,还真怕这件事就这样做实了。
说梁家三少爷和自己的表妹有私情,她信。可发展到了肌肤之亲,她是不相信的……有哪个女人会那么傻?谁知道自己家的这位姑奶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别人不知道,李氏的手段她可是亲眼目睹过……
“是四姑娘对我说,戴贵喜欢的人是她……”说着,她有些怯生生地望了沈穆清一眼,“可长辈们希望沈家结亲……所以才不告诉太太的……等她回太仓退了亲,戴家就会去提亲了……所以我才会收的那三千两银子,说是谢礼……”
沈穆清一巴掌就拍在了炕几上:“她说什么你都信啊!”
陈姨娘低声道:“我,我开始也不信。您成亲的那天,戴贵亲自来找我,和四姑娘说的一模一样……让我给四姑娘送件东西……我就送了!”
沈穆清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索性把沈月溶失踪的事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姨娘神色惊恐,拉着沈穆清的手,“你骗我!你骗我!”说着,眼泪哗哗地落了下去。
看这样子,倒不是假伤心。
沈穆清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管是太仓老家还是京都,我们都瞒得死死的,你也别往外乱说才是!”
陈姨娘连连点头:“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信我拆开看过,是首情诗,没提过私奔的事……要不然,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太太的。我也不是那糊涂到底的人!”
“所以你以后行事,要多一个心眼才是。”沈穆清劝她,“你是大舍的生母,大舍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要是都不能一条心,沈家就只有败下去。”
陈姨娘点头,沈穆清起身道:“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出了柳意院,她去了正房。
橙香禀道:“老爷还没有回来!”然后迎了她去临窗的炕边坐。
沈穆清等沈箴的时候拉了橙香聊天:“太太如今不在了,你和翠缕都是服侍过太太的人,可有打算没有?”
自太太去后,李氏屋里的两个大丫鬟橙香和翠缕都没了主心骨,虽然依旧像以前一样在正屋服侍,但毕竟不如在李氏手里做下,什么都有个章程——李氏那会,屋里的大丫鬟十八岁就放出去,可如今她和翠缕都到了年纪,却没有谁为她们做主。
听到沈穆清这么说,橙香跪了下去:“姑奶奶,我听您的!”
沈穆清点了点头:“你是想留在府里,还是嫁出去?”
橙香脸一红:“我,我想留在府里!”
“可有中意的?”
橙香低了头:“我中意别人,别人未必中意我!”
“你说出来,我帮着看看!”
橙香声若蚊蚋地吐了一个人名——水香。
沈穆清点头,外面翠缕禀道:“姑奶奶,老爷回来了!”
她忙道:“你也问问翠缕,我也有个安排!”
橙香满脸感激地走了。
沈箴神色镇定自若,看不出来刚和欧阳先生喝过酒。
父女两分主次坐下,沈箴没等沈穆清开口,道:“你是不是来为陈姨娘求情的?”
沈穆清笑道:“老爷可真是目光如炬啊!”
“你少在这里打马虎眼……”沈箴就把屋里服侍的都遣了,“我听汪妈妈说,你去了柳意院,是不是想和我说陈姨娘的事?”
沈穆清点头:“给个机会她!”
沈箴不以为然:“你心太软!”
沈穆清嘻笑:“做了好事,有好事在!”
沈箴摇了摇头:“你真的想把陈姨娘留下?她做事,太没有头脑!”
沈穆清笑着点头。
“你说说看,有什么好主意!”
沈穆清沉吟道:“汪妈妈年纪也大了,我们这次回江南,就让汪妈妈和汪总管出府吧!”
沈箴略一思忖,道:“你是说,让解红当家?”
沈穆清点头:“说起来,姨娘也是个不错的人。特别是在狱神庙,还能尽自己的本份——我们不如把这家就交给她来当!而且有一些事,我们也和她说清楚,免得她总是不安心。”
“交待清楚?”沈箴愕然。
“是啊,交待清楚。”沈穆清笑道,“比如说,您有没有续弦的打算。如果不续弦,您百年之后,家里的事怎样安排;如果续弦,家里的事怎样安排……大家坐下来说清楚了,我想,陈姨娘也许就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了!”
谁知道沈箴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安排?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有儿有女的,续什么弦啊?而且家里的事,太太在的时候不就分配好了……”
沈穆清不由扶额:“老爷,那陈姨娘呢?她可比您年轻很多?你总要对她有个打算吧?”
沈箴还真就没什么打算。
闻言他一怔,半晌才语气糊涂地道:“她自然是跟着大舍……而且我也没准备让她给我守节,以后遇到合适的,再嫁就是……”
“这也是一种安排啊?”沈穆清苦笑道,“你这样跟陈姨娘说说,估计陈婕娘也好受些!”
沈箴欲言又止。
沈穆清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怪陈姨娘见钱眼开,有这样一个丈夫,自己不想办法捞点,还真指望不上别人!
她沉吟道:“我说个意见,您看怎样?”
沈箴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正如您所说,太太在的时候,就把家里的财产分了,”沈穆清笑道,“我是受益者,一点意见都没有。”说着。就朝着沈箴眨了眨眼睛。
沈箴被女儿样子逗得一笑,刚才有点紧绷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家里就让陈姨娘当家。我算过,家里的应酬开支比以前少了很多,一年一千二百两银子就足够维持的了。我住在家里,每年交六百两银子给公中——但这其中不包括陪房的月例、四季的衣裳,逢年过节的打赏。您看如何?”
沈箴皱眉:“这样算下来,你一年至少得一千两银子才能维持开销……”
“坐吃山也空。”沈穆清狡黠地笑,“所以我想把白纸坊的茶铺好好的经营下去……我相信肯定能做好的。”
沈箴大笑:“你啊!想开铺子就直说。这一点,像太太,做什么事都七弯八拐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扶灵南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扶灵南下
沈箴到底还是有远见卓识的人,很快就明白了沈穆清的担心。(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他有点心酸。
女儿先是为了太太,现在又为了他……
第二天,沈箴把陈姨娘、沈穆清、大舍都叫到了书房,当着三人的面,把家里的事安排下来。
“家里现在一年的开支在一千二百两至一千五百两之间。穆清的陪嫁、陪房是原来太太在的时候就给她的,江南的那十六间铺子,也是太太在的时候分给大舍的,这些都不动。家里也就石化桥的这幢老宅子了,因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把它留给大舍。”
说着,沈箴把目光落在了陈姨娘的身上。
“我以前不让你管大舍,一来是因为你没有太太那胸襟,二来是不想让大舍长于妇人之手。现在我也依旧这样认为。但穆清为你求请,让我把家交给你管,把大舍交给你带……”
陈姨娘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张口结舌地望着沈穆清。
因为沈箴正在讲话,沈穆清.就朝着她善意地笑了笑。
“以后,你来管家。但大舍交给穆清.带,以后也跟着穆清住在听雨轩。”
“老爷!”陈姨娘泪盈于睫,很是激动。
而沈穆清却是目瞪口呆。
把大舍交给自己带……
沈箴不理会两人,继续道:“包括.分给大舍的十六间铺面,也交由你管。穆清住在家里,每年交给公中四百两银子,但她陪房的月例、四季衣裳、打赏由她自己承担,人也由她自己指派,你不能动。”
陈姨娘听着直点头。
“我百年后,你想留在沈家,大舍也会把你当长辈一.样对待。你西去,葬到太仓的祖坟里。要是你不想留在沈家,以后和我们沈家当亲戚走。这点胸襟,我相信不管是穆清还是大舍都有的!你要是同意,下午我就请闵先生和袁大人来立下字据。”
陈姨娘掩面大哭起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泪流满面。
大舍听得似懂非懂,面带惶恐地望着陈姨娘。
沈穆清想到从今以后,这个小人都是自己的责任.了,心中一软,上前抱了大舍,劝陈姨娘:“姨娘别哭,小心吓着了大舍。”
陈姨娘抬起头来,满是泪水的脸上绽放着笑容,.对大舍道:“你别害怕,姨娘是高兴。你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大舍怯生生地望着沈穆清。
沈穆清朝着他笑了笑。
“都坐下吧!”沈箴表情淡然地吩咐陈姨娘和沈穆清。
几个人重新坐好。
沈箴道:“我和穆.清送太太的棺椁回家。这期间,家里的事由汪妈妈管。”
然后他望着陈姨娘:“你给我好好在家闭门思过,把《女诫》抄一万遍。抄得心平气和了,再接手管家。”
他又望着大舍:“至于大舍,送到闵先生那里去——闵先生的幼弟在京都国子监读书,我已请了他给大舍启蒙。”
“把大舍送到闵先生那里?”望着像豆芽菜一样的大舍,沈穆清很是惊讶。
陈姨娘也眼泪汪汪地望着沈箴。
“慈母多败儿!”沈箴不以为然。
这下子,两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可沈穆清留露出来的这种关心,却立刻搏得了陈姨娘的好感。
沈箴在接待闵先生和袁大人的时候,陈姨娘特意来给她道谢。
沈穆清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陈姨娘道:“姑娘放心,我再也不会做那糊涂事了。”
沈穆清笑着点头。
陈姨娘犹豫了一下,道:“我也不会再嫁人了……老爷百年,我守着大舍,以后也能葬到沈家的祖坟里去,享受子孙的供俸和香火……我已知足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含泪——是真的感动。
沈穆清不由苦笑。
像沈箴、李氏和自己这样不在乎什么祖坟香火的毕竟是少数……说起来,还是沈箴厉害,一句许她进沈家祖坟,就已让陈姨娘心安了。
不过,当她知道沈箴决定和李氏一起葬到象山李氏的祖坟去……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陈姨娘嫁给沈箴,本就是为了一个依靠,现在她所希望的事都实现了,对她来说,也一样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
送走了闵先生和袁大人,沈箴把立下的字据,也就是类似于今天我们的遗嘱的东西拿给陈姨娘和沈穆清看,最后很郑重地放到了一个黑漆钿镙花鸟图案的小匣子里。
陈姨娘满足了,第二天就开始足不出户地抄《女诫》。
沈穆清则忙着给大舍收拾东西,三月十四日,沈箴把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穆清的大舍送到了甜井胡同闵先生的家中。
沈箴走后,沈穆清去了白纸坊的茶铺,把自己的行踪向周秉说了,又嘱咐他好好地看铺子。
周秉连连点头,很兴奋地告诉她:“大家都夸我们铺子整得雅致,来的客人也越来越阔绰了!今年肯定能赚到钱。”
沈穆清颇有些意外。
当初她整铺子,是觉得那些掌柜跟着自家老爷进入高档场所,都是些眼界开阔的,装的高雅些,让来喝茶的人感觉更舒服……却没想到会无形中提高了客人的档次。
“一文钱的生意要继续做。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沈穆清沉吟道,“这次我和老爷返乡,会特意去各家有名的茶铺看一看。看看大家都卖的是些什么品种,都各有什么特色……”
周秉听着很是高兴。
沈穆清能这样把心思都放生意上,何愁这铺子做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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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日,欧阳先生请了道士、和尚在做法事,把李氏的骨骸起出来。
三月十七日,带着李氏的棺椁,沈穆清随着沈箴从水路南下。
五月初五,他们到达象山。
象山是个三面临海的县城,李家在象山一个叫南湾的小镇上,是个世代耕读之家。仅李氏祖父这一辈,就有兄弟七人,到了沈穆清这一辈,表兄弟、表姐妹不下百余人,再加上姻亲,就更不计其数了。是真正的大家庭。
沈箴带着李氏的棺椁返乡,李家的人都大吃一惊。但沈穆清那个过继的憨厚舅舅还是很热情地招待了沈穆清父女,在是否让李氏入李家祖坟的问题上,他虽然语拙,不会据理力争,但说了一句很实在的话:“不行,就在隔壁买块地,我会帮着照看的!”
沈箴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有点惊世骇俗,能理解李家人的决定。就在李家祖坟旁买了一块地,然后挑了六月十六的日子给李氏破了土。不仅如此,他还请了人在李氏的旁边给他自己修座坟。
沈穆清舅舅在一旁跑前跑后。请牙行的人写过户文书,请风水先生看坟地,请道士、和尚做道场,请工匠平整土地、种树植花……沈箴甩了手全交给他——沈箴在南湾镇住了十年,又在浙江出过仕,听说他回来,很多年轻时候的朋友、同窗还有浙江其他一些地方的官员都来拜拜访他,他每天就是迎来送往,和诗作画,逍遥似神仙。
沈穆清的表妹李婉玉受憨舅舅的委托,天天陪着她。俩人或是做做针线活,或是到镇上去逛逛——反正这一半的人都姓李,另一半是李家的亲戚。
有一次,她还和李婉玉、李婉青姐弟一起到海边去泅水。
在南湾镇,没有人知道沈穆清曾经结过婚,都把她当成小姑娘。她两个贴身的丫鬟英纷和明霞什么也不说,当着别人喊沈穆清“姑娘”。
夏天过去了,沈穆清带来裙子全都短了,只是皮肤总也晒不黑,惹得李婉玉掐着她的脸直嚷“不公平”。
沈箴就带着沈穆清去杭州做衣裳,李婉玉也随行。
他们在杭州租了一间河房,过完年,去了江苏。
在南通的时候,他们学做风筝,在宜兴的时候,沈穆清亲手捏了十把紫砂壶,沈箴还专门带她们去了常州,在那里买了一百多把梳篦,把太湖、瘦西湖、金鸡湖都游了个遍,镇江中泠泉、无锡惠山泉、虎丘憨憨泉的泉水各打了一壶回来,最后在南京遇上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沈箴带她们住在他的一个老朋友——原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时子墨家。
时家世代种植茶园,沈穆清大感兴趣。
时子墨就让自己的排行第六的孙女时静姝招待她和李婉玉——时家的茶园,由二十七岁还没有出嫁的时静姝管理。
沈穆清大开眼界,跟着时静姝穿上男装波奔在江苏的茶市,春天的时候,又跟着她住到了茶园,从采茶开始,学着从新认识茶叶。
等他们离开南京的时候,林瑞春已从京都赶到时家茶园。他将以一年为期,跟着时静姝学习怎样种茶、采茶、炒茶和管理茶园,然后在江南一带找个合适的地方种茶,让一文茶庄卖自己的茶,既可以减少中间环节降低成本,也可以保证茶的品质,培养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时静姝对她的计划很感兴趣,两人商定,等沈穆清回到京都后,她就去拜访沈穆清,两人看能不能合伙做生意。
安庆二十一年的秋天,沈箴和沈穆清回到了久违的石化桥松树胡同。
大家见面,恍如隔世。
特别是大舍,都八岁了,如果不是锦绣牵着他,沈穆清根本认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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