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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好事多磨全文阅读

作者:吱吱     穿越好事多磨txt下载     穿越好事多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虚张声势

    路边早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庞德宝估计是听到了什么,回头朝这边望来,见到这副情景,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也顾不上和马车里的人正在说话,一溜跑了过来:“宝良,这是怎么了?”

    叫宝良的道袍少年哭道:“庞总管,这位小大姐惹的是镇安王府的人。”

    庞德宝望了望沈穆清,又望了望渐渐逼近的那群汉子,反而冷静下来。他神色笃定,表情凝重地问沈穆清:“小大姐,你家主是哪位?”

    红衣少年很是不屑:“你管她家主是哪一位……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人家现在是来找我了……让宝良带着这大脚先走……”

    庞德宝恨不得跳起来。

    沈穆清听了,还真怕这少年打输了又不愿意服软而闹出人命案事。她忙道:“庞总管,我家主是谨身殿大学士、户部尚书沈箴。”

    红衣少年三人俱都一怔。

    庞德宝目露精光:“小大姐家的护院呢?小大姐怎一个人跑了出来?还有丫鬟媳妇婆子都去了哪里?”

    “啧啧啧,”没等沈穆清回答,红衣少年已不耐烦,“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想办法拦辆马车,等我被打得半死的时候好跑……”说着,双手抱拳捏着手指,把个手指捏得“噼里啪啦”直响,“不过,这世上能打赢我的人我还没有遇到……”说着,眉角一挑,嘴角向下一撇,神色睥睨,好像变了一个似的,脸上竟然隐隐露出几份戾气来。

    沈穆清看得怔愣。

    庞德宝却是脸色涨得黑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捂着胸口直跺脚。

    红衣少年却看也不看庞德宝一眼。捏着手指主动朝那群汉子走去。

    宝良忙上前拍庞德宝地后背。给他顺气:“庞总管。你不要紧吧……我毡包里还有二百两银子……还有一千两银票……老太爷说了。要是我们银子不够。可以暂时在到汇丰钱庄支……我们到时候就说打点了国子监地博士……老太爷一定不会说什么。定能消得出帐去地……你别担心没银子使……”

    庞德宝一巴掌就打在了宝良地头上:“你个小兔崽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毡包和衣裳给我……去找陈大掌柜。把这事跟他说。让他赶紧派人找叶大人拿个主意。最好是想办法给沈大人家里报个信……”

    宝良“嗳”了一声。忙把手上地毡包递给庞德宝。望了一眼沈穆清地裙裾。道:“小大姐。你地脚……要不要紧……等会我怕是顾不上你……”

    庞德宝却道:“怎么如此啰嗦!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约有三十来两地银元宝递给宝良。“不拘多少钱。最好能拦个车……这事可是一点也耽搁不得地……”然后又拽住了沈穆清地胳膊。目光锋利地盯着她。“小大姐。你还是跟我呆在一块吧!”

    沈穆清心里明镜似地。

    这红衣少年没事还好,如若有事,只怕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宝良也是明白的。他歉意地望了沈穆清一眼,按过了庞德手中的元宝,应声朝着回城的路跑去。

    沈穆清被庞德宝死死的捏着手臂,看着那红衣少年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进那群大汉中,然后转瞬间挥出七、八拳,把其中一个身材最为魁梧的汉子打倒在地。

    路边的行人纷纷惊呼。

    那群汉子却是措手不及,一时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大叫一声,把那红衣少年围在了中间——却没有人出手与他过招。

    两旁的路人有的站在原地望着这边指指点点,有的面露兴奋远远地观望着,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匆匆离开。

    红衣少年目如刀锋,叫嚣道:“刚才是***哪个王八蛋拿手指着我!”

    他的语气嚣张,态度蛮横,一时间竟然把那群大汉震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那个领头的人身上。红衣少年见了,眼睛里迸射凶狠的利光,盯着个领头的汉子道:“是不是你……娼妇养的……你***是哪个府上的小奴才?嗯,胆子真是不小……”

    领头的汉子听得一愣。

    红衣少年面露不屑:“晋王府的?富阳公府的?或者是定远侯府的……”

    领头的汉子不由拿着衣袖擦了擦额角,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来。

    其中一个国字脸的汉子见了,却冷冷地“哼”了一声,面带挑衅地道:“我们是镇安王府的,你待怎样?”

    红衣少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国字脸的汉子,狠狠地道:“好,好,好……镇安王府……真是好……连我都敢打……真***是目中无人了……”

    这话说的沈穆清和那些大汉俱是一愣。

    庞德宝的眸子中却有了几分得意的笑意。

    那大汉犹豫着,上前抱拳到:“敢问这位小爷,是哪家府上的?”

    红衣少年负手而立,重重地“哼”了一声,用一种讥诮的目光缓缓地从那大汉头上扫到脚下,脚下再扫到了头上,好像在掂量着这汉子有几分份量似的。那大汉竟然这种沉默的凝视中后退了两步。在这种情况下,那红衣少年上前走了两步,嘴角翕了翕。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自报家门的时候,他竟然风驰电掣般地飞起一脚踢在了那国字脸汉子的裤裆间——那汉子捂着下身像虾米一样蜷缩在了地上。而那红衣少年犹不解恨似的,追上去又狠狠地踢了他几脚,这才摆手。

    如果说前一刻沈穆清对这红衣少年的能力还有所怀疑,那这一刻,她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走夜路的时候捡到了金子,给花木松土的时候挖到了古董,或是为了找零钱买彩票中了奖一般……

    她笑眯眯地望着那少年表演。

    “下作痞子,你是哪里来的个玩意……竟敢问我的家门……”红衣少年一副受辱后勃然大怒地样子,“我告诉你,老子敢打你,就不怕你是镇安王府的!”

    五个人,照面就被打下了一个,现在又趴下了一个,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余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露脸的惶恐,却又都不敢有所举动。

    路边又有议论声时大时小地飘过来。

    “定是哪家王府的世子……穿着‘天水碧’呢……”

    “你看那鞋子,竟然掐着销金……”

    这下子,几个大汉更是进退不得,神色尴尬。

    沈穆清手臂一紧。

    她回头,就看见庞德宝目光灼灼地盯着红衣少年,却悄声对她低语:“去,快抱着少爷的腿哭诉去,说:我是谨身殿大学沈箴的家人,看在两家是世交的份上,要是我们老爷问起,求爷给奴婢做个主。”

    沈穆清立刻明白了庞德宝的意思,知道这办法不错,心里却很是别扭,不愿意“抱着少年的腿哭诉”。她本就是机敏,这时脑袋转得更快了,道:“那还不如你老人家扮了他的家人,哭着喊着地让他别打架,说皇上不在宫里,要是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只怕是谁也救不了……岂不是更省事!”

    庞德宝一双不大的眼睛像锥子似的盯着她:“我要是会官话,还要你出面……”

    沈穆清汗颜。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姜还是老的辣……虽然说抱着一个少年的腿哭诉有点窘,可当年,自己为了升职,还每个周末跑到总经理家里给她溜狗……也“高尚”不到哪里去……舒服日子过久了,就不记得了……全当是巴结了领导了……

    事不宜迟,沈穆清忙点头朝红衣少年奔去。

    她突然的出现,让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围着红衣少年的大汉更是露出吃惊的表情。

    沈穆清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辅导,自然是“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抱住了红衣少年的腿,放声大哭起来:“爷,你可要为奴婢作主啊……”她照着庞德宝的思路、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像泼妇哭街般地嚎了起来。

    无意间,她的眼角却扫到那少年脸上一闪而逝的得意。

    沈穆清看得微怔,竟然漏哭了一拍。心里却腹悱道:这个时候就得意,是不是太早了些……这几个人虽然被你一时给唬住了,可庙里还有个十六爷呢,小心过了头,人家冲了出来……还是赶紧把这些人打发了才是正经……

    虽然这么想,却是不敢露一点端倪,只顾抱着红衣少年的腿又是哭诉着。

    原来围着她们窃窃私语的人群中突然就传来一阵骚动。只听见有人朝着他们喊:“快走,快走,出事了……”

    沈穆清听着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就见原来那个拽着锦绣的黑脸汉子鼻青脸肿地站在十字路口朝着他们招手。

    沈穆清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这人不是拽着锦绣的吗?

    怎么又跑来通风报信?

    锦绣呢?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满屋子的无赖,就两个女孩子……

    还有那个十六爷呢?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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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各怀心事

    沈穆清只觉得膝盖发软。

    而三个围着红衣少年的汉子却面露喜色。

    他们正为找不到台阶下而犯愁,没想立刻就有搬梯子的人。几个人忙架了地下两个不能动弹就要走。

    “怎么?想走啊!”红衣少年不屑地冷笑,“怎么也得留点什么……要不然,我只怕镇安王府不敢认这个帐!”

    几个人别说是搭腔了,就是头也不敢抬一下,如丧家犬似的匆匆离去。

    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有人议论着,有人讪笑着,也有赶着马车离去,如好戏散散,好一阵喧闹。

    沈穆清望着那几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一急,拽着红衣少年的衣袖就站了起来。

    娇贵的天水碧经不起这样的力道,竟然发了轻微的裂帛声。

    红衣少年回过头来瞪着她,低声道:“你抽什么羊角疯?”

    少年的喝斥,脚下的刺痛,让沈穆清聚然清醒过来。

    是啊,抽什么羊角疯呢?

    就算是发生了什么。现在自己赶过去。又有什么用……

    沈穆清脸上地表情变得端肃起来。眉宇间渐渐浮现出笃定、从容地自信风姿。就象一朵浓缩了时间地花。聚然间从含苞到了盛放。

    以她匪夷所思地经历来说。这不过是在心神激荡、孤立无援下显露地本性而已。可看在红衣少年眼中。却有着完全不同地别一层意义。

    他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太老爷屋子里玩。太老爷曾指着博古架上那尊紫檩座羊脂玉白衣渡母雕像得意地告诉他:“这可是我早年间从一个辽东客人手里买下地。当时。大家都觉得我疯了。花了五百两雪花银买了一块石头。可等我找了师傅剥出这块籽玉时。大家全都傻了眼……你要记住了。看物也好。看人也好。不能只看表面。要看这表像下藏地是什么。这才是最根本地东西。只有掌握了这本领。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时。他还只是懵懵懂懂地年纪。敬佩太老爷有眼光。有胆量而已。后来。他渐渐长大。家里也发生了很多地事。早把这件事忘了。现在。看到这个大脚丫鬟。他突然间又想了起来。有点明白了这话句地意思。也有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丫头与其他人不同了。

    在面临危险地时候不妥协。遇到恶语攻击地时候懂得风趣地自我调侃。前途不明地情况下冷静镇定。全然没有女孩子通常地胆小怯弱。畏畏缩缩。就如同剥去了伪装地籽玉。渐渐显露出莹润地光泽。低调地华美。

    他不由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女孩子。

    巴掌大一张雪白瓜子脸,还显得很稚气。柳叶般的双眉,清亮如水的杏眼,挺直的鼻梁,都让人觉得这女孩子一定很聪慧,而最漂亮则是嘴唇了,象个小小的菱角,扬起完美的弧度微微地翘着,粉嘟嘟,嫩生生,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才好……

    念头闪过,他心底突然间就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

    热呼呼的,软绵绵的,痒丝丝的,乱糟糟的,让人觉得很舒服,更觉得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办的难受……

    红衣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侧过脸去,轻轻地“咳”了一声,好象这样,就能把心中的这些感受全都咳出来似的。心里却道:刚才怎没见是这般的好……不过下巴太尖,定是个福薄的,还有,没裹脚……我们家可没有不裹脚的女人……”

    沈穆清却没有注意这些,因为她看见十六爷了。

    十六爷用一条汉巾捂着脸,在兴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十字路口,那群汉子立刻围了上去,纷纷做出要搀扶十六爷的样子。十六爷轻轻地摇头,依旧由兴儿扶着,和那几人说着什么。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又陆陆续续地跟过了几个汉子,都是十六爷的手下,个个鼻青脸肿,还有两个人好象已经不能走路,被同伴架着,样子都非常的狼狈,一看就知道他们吃了大亏。

    红衣少年感受到气氛的变化,顺着沈穆清的目光望了去。

    好象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话,那群人都朝着沈穆清他们望过来。

    大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红衣少年挺了挺了脊梁,脸上又露了不屑之色,双手抱肘在怀,冷冷地回瞪着他们。

    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十六爷的表情,只见他一扭头,带着人朝着回城的路去了。

    红衣少年见了,犹豫了片刻,把沈穆清拉到路边的树下,道:“没有女子……你是这个时候回庙里去,还是回城去……”说完,也没等沈穆清回答,道:“还是回城里去吧……你本是去报信的,现在那群人一走你就回了庙里,别人看了,还以为你是害怕所以自己躲了起来……”说着,又打量着她,“你这个样子回去,任谁也不能说你没有尽力……”

    沈穆清知道红衣少年的意思。虽然他误会自己是婢女,但这种为她打算的心意,她还是很感激。

    她很想回庙里,想知道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六爷一帮人到底为什么会离开。可却不敢回去,怕出了虎穴又进狼窝。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这少年陪她一起回庙里。可一来是不知道这少年的底细,二来是这少年行事看似飞扬跋扈全无章法,实却机敏善变心事缜细,如若真心相帮,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从这少年行径来看,却是没有一点侠气,全凭喜好。一个不好,只怕是你要他往东,他偏偏要往西……沈穆清哪里敢要他陪她回庙里。

    她不由地苦笑。

    还是在这里等吧,等自己的人折回来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想该怎么善后。

    那天沈箴和闵先生在九思斋的时候也说过了,就是太后,如今都忌惮着这位大周王朝唯一的异姓王,就更别说其他人了。虽然镇安王府的家人对她们不敬,自己却逃了出来,而且这些事的导火索是因为锦绣的美貌而引起的,沈箴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与镇安王府计较……看多了把婢女当物件的沈穆清还真没有这把握……说不定,沈箴为了自己的大计不仅不会与镇安王府翻脸,还会把锦绣当成牺牲品交出去给镇安王一个交待……还有刘妈妈,擅离职守参加香会,威远镖局的大意失守……在有心人眼里,只怕都是罪。这些,都得好好的商量一个“说法”才行……虽然不至于无中生有地挑起沈袁两家的纠纷,但也不能让父亲把责任全推到这些人的头上……

    拿定了主意,沈穆清决定先打发这红衣少年再说。

    她正色地朝着红衣少年屈膝行礼:“这一次多谢少爷相救!还没有请教少爷高姓大名。家主也好登门道谢。”

    红衣少年一向善于观察,见她说话间已流露出了淡淡的疏离,想她未必就把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了。不仅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怕还会背道而驰,所以才会又是问姓名,又是说要酬谢他的话。只是她一个婢女,回去后不受责罚都不错了,家主为了她登门道谢……只怕是痴人说梦话吧!

    他皱着眉,轻轻地冷“哼”了一声,讥笑道:“真是个缺心眼的……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庙里吧!”

    沈穆清没有想到竟然得到这样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意外之余,也更坚定了不能再与这红衣少年为伍的决心。可还没有等她开口,庞德宝却突然窜了过来,笑着插嘴道:“小大姐,我们少爷说的是。你这样孤身前去,且不说不清楚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是家主责怪下来,只怕也吃不消……我们虽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可以为小大姐作个证!”

    庞德宝精明强干,足智多谋,这一路行来,事事皆有缘由……这番话未必就没有深意!

    他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善意不由的让沈穆清心生警惕,笑道:“少爷帮我良多,怎好再麻烦!”

    庞德宝没等红衣少年答话,迭声道:“不麻烦,不麻烦……”说着,还用一种哀求的目光望了红衣少年一眼。

    那少年就似笑非笑地望了庞德宝一眼,却极罕见的没有吱声,好象完全同意庞德宝的这番说词似的。

    沈穆清瞧着这两人之间互动诡异,暗暗叫苦,只得用话拿住他们:“多谢少爷和庞管家了。我怕那十六爷不死心叫人折了回来,或是吃了亏喊官府的人来了,连累了两位……”

    庞德宝听了一怔,神色间闪过一丝的犹豫。

    沈穆清看得清楚,心中了然,继续道:“烂船还有三斤钉。我们沈家虽比上不镇安王班会,可真要是计较起来,也不怕和他们去都察院理论……”

    庞德宝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红衣少年却很是不耐:“你怎这多的话……”说着,一甩手,竟然大步朝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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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寺庙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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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日光渐淡,路上行人多了起来。

    他们三人站在一起。一个是妆容狼狈的小姑娘,一个是身穿亵衣的少年郎,一个是如富绅模样的中年人,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不仅有路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竟然还有路过的马车停下来观看,俨然成了一道能让人茶余饭后谈论的风景。

    沈穆清和庞德宝眼看着红衣少年大步流星朝前走,很快就在十字路口拐弯上了去药王庙的路,哪里还敢高声呼叫。

    庞德宝无奈地跺脚,慢脚陪着沈穆清往庙里去——路上有很多小石子,沈穆清必须仔细看着脚下走路。

    “我说这位小大姐,我们少爷可是帮了你们大忙了!”庞德宝状似随意地和沈穆清聊天。

    “是啊!”沈穆清笑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家少爷呢!”

    “这就不必了!”庞德宝笑道,“留了姓名,那就俗气了。”

    是留了姓名就俗气了,还是怕有个什么万一好推干净?

    沈穆清淡淡地笑,嘴里和他天南地北乱扯。

    “庞管家侠肝义胆。让人钦佩啊……我听总管这口音。好象是山西人士。”

    “嘿嘿嘿。姑娘真是有见识……我祖藉是那里。你们家姑娘是沈大人地第几个闺女。可还有其他地兄弟姐妹?”

    他打听这个干什么?不过。沈箴在大周也算得上是高级官员了。家里地情况。如果有心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到……自己到不必显得那样谨慎。引起庞德宝什么怀疑。毕竟。现在两人还是在一条船上。

    沈穆清笑道:“我们家只有一位姑娘。一位少爷。人口很简单地。”

    “两位都是嫡出地吗?”

    “姑娘是嫡出地。哥哥是养在太太名下地。”

    庞德宝点了点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两个银锞子递给沈穆清:“这位小大姐,小小意思,给你买花戴。”

    沈穆清不由腹悱。

    不是说手里没有多的银子吗,这下好了,到是象变魔术似的,一会掏一个银锞子出来。

    “怎敢让庞总家破费。”她很惶恐的样子,推辞不要。

    庞德宝把银锞子硬往她手里塞:“小大姐,你一定得接着……我还有要事想求大姐……”

    沈穆清一听,嘴角轻翘。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执意不接银子:“总管有什么事,直管吩咐就是,这样,岂不是羞臊我!只是不知道总管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

    “也没什么!”庞德宝用一种很是淡然的口吻道,“我们家少爷在国子监读书,听说国子监的林祭酒是户部沈大人的门生,就想让小大姐跟你们家姑娘说一声,能不能给张沈大人的名贴。”

    就是要搭关系!

    “少爷和总管义薄云天,家主知道了,别说是一张小小的名贴了,就是修书一封,也不为过。”沈穆清笑道,“只是我们出门在外,并不曾带在身上……不如等我们回去后,让总管送至府上。您看可好?”

    庞德宝略一思忖,笑道:“大姐的主意再妥贴不过了。不过我们如今还住在客栈,准备买座院子安顿下来,还没有定下具体的地方……我看,大姐就把名贴送到金城坊武衣库胡同的祥发绸布店,我们和那里的掌柜是熟人。”

    沈穆清点头:“总管放心,回去就办。”

    两人说着,到了十字路口左拐,就看见红衣少年剑眉倒竖,双手抱胸地站在那里等他们。

    “你们是乌龟啊!”他冷冷地道,然后吩咐庞德宝:“把毡包给我。”

    庞德宝不解地将毡包递给了红衣少年。红衣少年打开毡包,拿出一本书来,“啪”地从背脊一撕为二。

    “少爷,少爷,你这是怎地了?怎么能拿书撒气!”庞德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四老爷送给你的啊……”

    红衣少年也不理,把手伸进了庞德宝的褶衣里:“把你的汗巾给我……”

    庞德宝还没有反应过来,红衣少年已解了他的汗巾下来,庞德宝满脸通红,忙用手提裤子。

    红衣少年把从庞德宝腰间抽下的白绫汗巾“丝”地一下从中撕开,对沈穆清道:“坐下!”

    “干什么?”沈穆清不解,下意思地反问,却把那红衣少年给惹毛了。他狠狠地瞪着沈穆清:“我等你到庙里,怕是等到天都黑了……你给我坐下,把这书绑到脚上,垫着走路,好快点到庙里。”

    “啊!”沈穆清张口结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红衣少年眼中露出“你是白痴”的目光,“啪”地一下就把撕开的书和汗巾丢在了她的脚下,不耐地道:“快点,你难道还要我帮你绑不成!”

    沈穆清如梦初醒,就象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莲子汤似的。她忙笑着道了谢,然后坐在路边的青石板上按照红衣少年的吩咐把书绑在了脚板上,做了一双独一无二的鞋。

    走路虽然还是不方便,但至少不象刚才,如在钢钉间跳舞。

    ******

    红衣少年挺如松柏地走在最前面,沈穆清步履蹒跚地紧随其后,庞德宝一手提着毡包,一手提着裤子跟在后面,三个人就这样进了仪门大开的药王庙。

    庙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正殿的左右偏殿却影影绰绰,好似有许多人一般。

    这种情景太诡异。

    红衣少年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他指着仪门旁的一株合抱粗的参天大树,道:“你们两给我躲到树后去,等着我,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沈穆清是见识过他手段的,觉得这安排最合理,庞德宝却很是担心:“少爷,还是我去吧……”

    “你去?”红衣少年笑道,“你能把你的裤子提着不吊就行了,这种事,还是要看我的!”说着,神色间又露出几份得意来。

    庞德宝脸色更红了,垂着头在一旁叽叽歪歪的,也不知道嘟呶些什么,带着沈穆清,在树下的石矶上坐下。

    红衣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闲庭信步般地朝着正殿去。

    可能是太紧张的原因,沈穆清的目光始终锁着那少年的身影,渐渐的,她发现了一些不一样。

    那少年落脚步极轻盈,动作干净,如行云流水般的从容。

    沈穆清突然意识到:这个不到弱冠之年的红衣少年是个武技高手!

    红衣少年直到了大殿前,左顾右盼地道:“家母要我走九十九座庙,烧九千九百九十九炷香,撒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铜子……怎么不见半个和尚,我这香火钱怎么办?”他的声调很轻,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晰。

    不知道是红衣少年话里的内容让人感兴趣,还是听到动静,立刻有两个和尚连袂走了出来。看见那红衣少年,两人都露出了一个很牵强的笑容。其中一个道:“小施主,要丢香油钱啊?在这里就行了。”然后指了指正殿香案上放着的功德箱。

    红衣少年露出一副孩子般懵懂的好奇的表情四处张望,困惑地道:“就在这里?”

    两个和尚连连点头。

    红衣少年听了,一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两个银锞子,一边道:“可来的时候我母亲交待过了,还要拜什么黄帝和炎帝的……”

    两个和尚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手中的银锞子,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药王庙,药王庙,当然是拜药王了……”

    红衣少年却忙把银子重新揣回了荷包,喃喃地道:“你们一定是在骗我……这前面一个人也没有……大家定是到后殿去了……我也要去看看……”

    两个和尚一听,都大惊失色,忙道:“我们今天在后殿有场功德要做,施主,您还是在前殿丢油香钱吧!”

    红衣少年大怒:“你是怕我给不起钱吗?”

    两个和尚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是怕粗人冲撞了您。”

    沈穆清全神贯注地听着那少年和两个和尚胡扯,她身边的庞德宝却“咦”了一声,道:“这两个和尚要干什么?”沈穆清还以为庞德宝是在说殿里的和尚,眼睛不离那少年的身影,嘴里却道:“干什么,想钱呗?你别以为他们是和尚,就真的六根清静了……我们家,每年都要给这药王庙捐助五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就这样,这些和尚还时不时地登门化缘。要不是我们家人口简单,内宅又门户森严,这些和尚还要走得勤些。”

    “我是说那几个和尚!”庞德宝认真地听沈穆清把和话完,才指了指旁边。

    沈穆清扭头一看,竟然是药王庙的主持带着两三个知客和尚。

    他们的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地从一旁的侧门直奔仪门而去,然后主持带着一个知客和尚出了门,另两人则把大门关了起来。

    “吱吱呀呀”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正殿和两个和尚说话的红衣少年,他惊讶地望过来,两个关门的和尚也发现了红衣少年,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匆匆朝着正殿跑去。

第十八章 事情经过

    情况变得更是蹊跷了。

    那个侧门,正是通往常恩他们休息的耳房。

    沈穆清心中一动:“走,我们看看去!”

    庞德宝看了看被四个和尚围着的红衣少年,抿了抿嘴,眼中流露出刚毅之色,应了一声“好”。

    沈穆清和庞德宝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侧门。

    侧门后的院落和前庭一样,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

    两人困惑地上了廊庑。

    沈穆清的那双“纸鞋”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在这寂静中显得犹为响亮。

    耳房的门就“呀”地一声突地打开,一个和尚锃亮的光头探了出来:“什么人?”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戒备。

    沈穆清忙道:“我是沈家的人……出了什么事?”

    那和尚一听,神色更是紧张了,他把门打开,望着庞德宝道:“沈,沈家的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主持去僧录司了……你们快进来看看吧……”

    沈穆清一把推开和尚就进了屋。

    屋里八仙桌上杯盏狼藉。还有剩地残馔。临窗地土坑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都穿着黛青色地褶衣。有人进来。动也不动一下。

    一个念头闪过。沈穆清只觉得心咚咚咚地乱跳。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坑前。

    正是吴恩和孙修。

    他们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神色狰狞。

    “这是,是你们家的护院……师傅让我们看着……等顺天府尹的人来……”和尚磕磕巴巴地向庞德宝解释着。

    沈穆清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全身发软,人就滑了下去。

    旁边有人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上提:“小大姐,小大姐……”

    声音不大,却如响雷轰在沈穆清的头顶。

    不能倒下,这个时候,不能倒下……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

    沈穆清挣扎着抬头,就看见了庞德宝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却透着刚毅的脸。

    在这种表情的注视下,她心中一定,竟然很快镇定下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穆清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庞德宝眼中闪过赞赏,然后从怀里掏了一个二两模样的银锞子递给那和尚:“我们家姑娘怎样了?”

    和尚接过银锞子装进了自己的衣袋,笑道:“沈家的姑娘由一位女香客陪着,在后殿旁的厢房里歇着……”

    庞德宝道了一声谢,拽着沈穆清就出了耳房。

    “我们少爷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现在这里出了命案,我们不能再帮你了……”他面带恳求之色,“如果等会有人问起,还请小大姐代为隐瞒几句,只说是遇到了不知名的侠士……我感激不尽。”

    常言说的好,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处理的方式的确是最好的了。

    沈穆清连连点头。又想到那红衣少年的性格,忙道:“庞管家想办法带了你家少爷走,至于名帖,还是会照着庞管家的意思,送到金城坊武衣库胡同的祥发绸布店的。”她语气很恳切,庞德宝听了,也不由的动容,道:“小大姐,我看你也是个心里有事的人,你自己也要小心!”

    庞德宝恐怕是觉得她以后的处境会很艰难,所以才有感而发,出言真切。这对如庞德宝这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人来说,已是关怀。

    沈穆清感激地道:“总管也请小心。”

    庞德宝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银锞子,讪笑道:“这真是最后一个了……你拿着吧!”

    沈穆清接了。

    庞德宝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沈穆清望着庞德宝的背影消失在侧门,然后看了一眼在门扇后偷偷窥望他们的和尚,劈里啪啦地去了后殿的厢房。

    路上无人,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正垂头丧气地站在厢房的门口,听到动静,朝这边张望着,待沈穆清走近了,他不由大喜,道:“沈家的姑娘,你可回来了……我们主持可是吓死了!”

    沈穆清仔细一看,原来是常常陪着主持到她家化缘的惠源。

    她冷冷地一笑:“吓死了最好!看见镇安王府的人躲起来,现在出了事,又知道害怕了!”

    惠源脸色通红,低着头帮她开了门。

    屋子里的人好像已经听到了动静,沈穆清进去的时候,一个女子也急急她走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怔。

    来人是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姐:“怎么是小大姐!”

    沈穆清却道:“徐三呢?你在这里,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二姐正要说话,锦绣突然从西次间的里冲了出来。她全身颤粟着,像抓住了救命草似的一把就抱住了沈穆清,扑头盖脸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沈穆清好容易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忙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白色的挑线裙子虽然有些脏,但衣襟到是整整齐齐的,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样子!

    沈穆清就松了一口气,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锦绣只知道抽抽泣泣地哭,到是一旁的那位二姐道:“我们刚走出第一道侧门,你们家那个姓常的护院就带着个姓孙的护院把我们拦在了廊庑上。十六爷原想带着我们从正殿的穿堂过去的,没想到会被你们家的人堵了个正着,那常爷又说,只要十六爷愿意把沈家姑娘放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十六爷就有点想算了的意思,谁知道那兴儿却说,‘如今梁子已经结了,想了,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她说着,就拿眼睃了一下锦绣,“还说,‘这样的姑娘是打着灯笼都寻不着,人品相貌出身真是没得说。到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还怕沈大人不认这个女婿。只要四少爷喜欢,老太君自然喜欢。别说是侯爷了,就是王爷知道了,也只能帮忙掩着’……”

    袁晟有一个同胞弟弟,叫袁昊的,最得老王妃的喜欢,因而袭了老镇安王“平阳侯”的爵位。他和哥哥袁晟一样,都是妻妾成群,却在子嫡上很困难。袁晟到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袁昊前前后后生了十一个儿子,除了第四个儿子,其他的都夭折了。看样子,这个所谓的四少爷,就应该是袁昊这个独生子了。

    沈穆清一边思忖着,一边听二姐絮叨着。

    “……十六爷就铁了心……两边的人打成了一团……那孙爷不行,常爷的身手却好,十六爷这边的几个人都吃了亏,兴儿就抓了一把香灰来,找了个机会迷了常爷的眼……偏偏常爷是个执性子,就是不服输……后来就,后来就……”二姐的眼睛就涮涮地落了下来,“十六爷一见事情闹大了,拽着姑娘就要走……谁知道,姑娘看似柔顺,却是个烈性子,一把就抓到了十六爷的脸上……十六爷吃痛,抬脚就踹在了姑娘的心窝上,姑娘当时就吐了一口血,晕死过去……”

    沈穆清脸色铁青:“快去躺着!”说着,就搀着锦绣往西次间的罗汉床去。

    二姐见了,立刻上前搀着锦绣的另一边胳膀:“……奴家吓得要死,扑上去看,也被踹了几脚……”

    沈穆清就看见她桃红色的褙子上还有半个脚印。

    “旁边就有人问十六爷,‘人还要不要带走’,我当时听得心里一急,就尖声地叫着‘打死人了’、‘你们把沈家姑娘打死了’……十六爷一听,就慌了,要兴儿去看看。”

    两人把锦绣扶上了罗汉床,沈穆清这才发现,锦绣的衣襟上有几块暗红色的血渍,神色间很是疲惫。

    锦绣怏怏地挣扎了一下,嘴角微翕,好像要说什么。

    沈穆清却一把将她按住:“快躺下吧……等珠玑来了,再找大夫瞧瞧,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小心坏了事……也不知道到底伤在哪里了?”

    绣绵估计也疼得厉害,点了点头,白着脸躺了下去。

    二姐就倒了一杯茶来,“我看兴儿也有些害怕起来。胡乱摸了一把,就说‘人没了’……十六爷就慌慌张张地领着人走了……后来,寺里的师傅出来,把姑娘抬到了这里,让奴家守着……姑娘才刚醒过来,小大姐就到了……”

    沈穆清托起锦绣的头,喂了一口热茶给她喝:“你别说话,闭着眼睛养养神。有什么事,我们等珠玑她们来了再做打算。”

    锦绣无力地轻点了一下头,就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沈穆清听着锦绣的呼吸声慢慢地均匀平和下来,就朝着二姐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厢房。

    小沙弥惠源正无聊地蹲在门口,见她们,朝着沈穆清喊了一声“姑娘”。

    沈穆清就把庞德宝给的那个银锞子递给了惠源:“去,山门口等着,见了我们家里的人,叫快来。”

    惠源应了一声,接过银子,一溜烟地跑了。

    二姐有些奇怪地打量着沈穆清。

    沈穆清也不理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一边解着脚上的汗巾,一边问二姐:“你和徐三什么关系?”

    二姐望着沈穆清的脚,有些恼火地低语:“小大姐,我敬你是沈家姑娘身边有头有脸的人,才会跟你说这些的……说起来,我也算是救了你们家姑娘一命。小大姐待人也忒不客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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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鸦小雀

    沈穆清愕然。

    这倒是奇了。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当成丫鬟。

    又见二姐盯着自己的脚看,想起红衣少年不屑的眼神……

    她不由地苦笑。

    算了,自己没有当主子的自觉性,也不怪人家误会……总不能敲锣打鼓地逢人就说自己才是正牌的“主子”吧……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沈穆清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发现自己的脚下有水泡破了,绫袜和书页都粘在了脚上。

    难怪痛得像刀扎似的。

    沈穆清一边轻轻地把粘在脚上的纸揭了,一边淡淡地道:“你不和我说也可以。不过,要是主子们问起‘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来,还麻烦二姐你说句话才好……”

    “你这小大姐怎地这样一副硬心肠。”二姐就心虚地嘟呶道,“又不是我把那门推翻地!”

    “那是。地确不是你推翻地。是徐三推翻地。”沈穆清拿话吓唬她:“我听人说。一惹上了官司。作见证地都要暂时收监。等上了堂。有理没理先打个三十大板再说……为地就是让人原告不要诬赖他人。见证地不要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这事是真地是假地……”

    二姐果然慌张起来:“你这位小大姐。你不要吓唬我。我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地。我。我十一岁就在京都翠花胡同唱小曲了。说起‘小芙容’涂小雀涂二姐。哪个不认识……”

    沈穆清把纸从脚上揭了下来。这才发现红衣少年撕破地书是本《论语》。她抬头冷冷地盯着二姐:“你既把我地好心当驴肝肺……就当我没有说。”说完了。继续低头去揭脚上地绫袜。

    二姐望着低头再不理她地沈穆清。望了望冷冷清清地廊庑。突然觉得很是孤单。又想到徐三偷偷溜走后自己被主持和尚强行留了下来。还有走时嘱咐小沙弥时望向她地那若有所思地目光……二姐心里不由一阵发寒。

    自己是无根地萍。略有风吹草动就得随风飘浮。更何况是遇到了这样地事……指不定就被人当了块烂肉抛了出去。

    她咬了牙。沉思半晌。才低声下气地对沈穆清道:“小大姐。我。我告诉你。你放我走吧……要是沈家地姑娘说起。你就说。我。我偷偷跑了……”

    沈穆清本来就没有准备留二姐在这里。

    袁、沈两家的矛盾,已不是有什么证据或是证人就能来个“分辩忠奸”的事,看得是谁更有权势……如今已经死了两人了,何苦再拖一干人下水做了牺牲品!

    她淡淡地笑,静静地望着二姐,像在谈判桌上和对手谈判似的,营造出了一种志在必得的坚持氛围。

    在这种静态的沉默中,二姐越发忐忑不安了。

    她喃喃地道:“徐三,徐三是我当家的!”

    没想到两个是夫妻!

    沈穆清有些意外。心里升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继续凝视着二姐,好像二姐的话早在她的预测之中似的。而二姐在她这种态度下当然捉摸不透沈穆清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要问她和徐三的关系,自然也就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只有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我们两家都是戏班子出身,定的娃娃亲,从小一起跟着杨师傅学戏。我和哥哥学的是旦角,他学的是丑角。他天份好,嗓子亮,什么戏一看就会,我和哥哥模样好,唱功却不行,两家人都指望着他有一天能有大出息,在戏园子里挂头牌,像连奎班的杨师傅那样,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唱戏。”说到这里,二姐脸上露出怅然之色,“谁知道,先是我父母去世了……后来是我公公婆婆去了……我和哥哥到了翠花胡同唱小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学着人家赌博……我嫁过去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了,就是三间青瓦房,也早就抵给了人家……这一次,又是欠了人家的债。说和我到药王庙里躲几天,等风声过去了,再想办法还债……谁知道,竟然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沈穆清暗暗叹气,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二姐拿手帕擦着眼睛,迷茫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翠花胡同暂时是不能去了的……我让人带信给我哥哥了,看他怎么说……”

    两人相对无语。没多久,廊庑上就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沈穆清和二姐循声望去。

    竟然是那红衣少年、庞德宝和一个穿着石蓝色八答锦道袍的陌生年轻男子。

    庞总管没有把红衣少年劝走吗?

    沈穆清想着那少年的心性,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意料中的事。

    她刚站起身来,就听见二姐一声惊呼,旋风似地跑了过去扑在了那陌生男子的怀里:“哥哥,哥哥……”

    沈穆清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二姐的哥哥一眼。

    她们兄妹长得很像。都是高佻的身材,乌黑的头发,白净的容长脸,细细的柳叶眉,红艳艳的樱唇。这相貌长在二姐身上自然是个妖妖娆娆的美人,可长在一个男子身上……就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了。

    做哥哥的抱着妹妹,不停地在她耳边低语,安慰着她。

    红衣少年就朝沈穆清走了过来。他低声地喝斥沈穆清:“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清天白日头的,竟然坐在门槛上摆弄那双大脚……”

    是有点不雅观……被这样一个少年这样的说,还真是很不好意思的……

    沈穆清就朝着他讪笑着站了起来。

    红衣少年的脸色更阴郁了,

    庞德宝则站在那少年身后不停地朝着沈穆清眨眼睛。

    沈穆清不知道庞德宝是何用意,想到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又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扬了一个笑脸,对那少年道:“少爷怎遇到了二姐的哥哥?这可真是巧啊!”

    “你回去后用山栀子和白面、烧酒和匀了作成饼,贴在脚上。”他突然无头无脑地冒出一句来。

    沈穆清愕然,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红衣少年墨玉般的眸子里却是风卷云涌。

    沈穆清可不想捅了这马蜂窝,立刻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回去就立刻照着少爷的叮嘱用山栀子贴脚。”

    红衣少年就冷冷地斜睨着她,虽然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但眸子里惊涛骇浪却渐渐风平波静,恢复了原来的清亮。

    沈穆清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头大如斗,除了顺从,不知道还能什么其他的办法和他相处。

    “这里还有其他人没有?”红衣少年突然道,“要是没有其他人,你偷偷把这个涂小雀放了!”

    怎地突然管起这桩事来?

    沈穆清眼里闪烁着困惑,但还是很快地回答他:“姑娘受了伤,正在厢房里歇着。我们正在等去明因寺上香的妈妈回来!”

    红衣少年就低了头,贴在她的耳边道:“这涂小雀的哥哥叫涂小鸦,是诚意伯曾菊的贴身随从……与其让二姐到官府里去做见证,不如卖个人情给涂小鸦,让他在诚意伯面前周旋周旋。虽不指望他能顶得上事,至少能吹吹风!哼哼,让那个镇安王伤伤脑筋也不错。”

    他的呼吸绵长,热乎乎地扑在沈穆清的脸庞,能闻到带着淡淡的松柏草香。

    沈穆清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像是衣裳上熏的香,仿佛从身体里面散发了出来似的,带着一股被体温贴暖了的温意,如丝似缕地钻进人的肺腑间。

    沈穆清的心绪变得有些飘忽,就听见那红衣少年在她耳边喝道:“喂,和你说话了,你听清楚了没有!”

    啊,怎么会这样……

    她神色一凛,忙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心里却腹悱道:涂小鸦一个随从,能说上什么话,吹上什么风……

    念头闪过,沈穆清脑子里突然冒出十六爷讽刺二姐哥哥的话:“你哥哥一个在诚意府里唱后庭花的……”

    她不由“啊”了一声。

    难道那帮人说的是真的不成?

    沈穆清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睃到了涂小鸦的身上。

    那边,涂氏兄妹已各自站定,涂小鸦正拿着手帕在给妹妹擦眼睛。感觉到了沈穆清投向他的目光,他就非常和善的朝着沈穆清微微地笑了笑。

    笑容非常的干净,有着月色般清冷的风姿。

    沈穆清讶然,突然有点明白过来。

    她不由张大了眼睛。

    涂小鸦竟然脸一红,笑容里就有了几分尴尬和羞涩。

    是因为自己看他的目光太好奇了吗?

    沈穆清觉得很不好意思,朝着涂小鸦讪然地笑了笑。

    红衣少年斜着眼,看看涂小鸦,又看看沈穆清,嘴角轻挑,脸上带着讽刺的味道,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了!”

    他声音比平常显得有高亢,听着有些刺耳,而且一双墨玉似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穆清看。

    沈穆清被红衣少年左一下右一下的搞得一头雾水。

    “你不送我们吗?”红衣少年说话的声调很有些鲁莽的味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沈穆清却觉得他语气里有着试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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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如何收场

    那红衣少年在试探什么?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帮助没有表现出感激之情而有所怨怼……可凭自己的感觉,他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就像面对一道自己不懂的高等数学题……不懂就不懂吧,不必强求!

    沈穆清决定不去猜测少年的心情,就按字面的意思去回答他。因而笑道:“我们家姑娘还在屋里……实在是不方便走远。等禀了家主,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口气有点敷衍,沈穆清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可那少年却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是完全不同于平常那种让人产生负面情绪或讥讽或不屑的笑容,而是如沐春风般让人感觉到温暖的阳光笑容。

    沈穆清被他反应吓了一跳,竟然连连退了两步,却忘了自己还赤着脚,又痛得咧了咧嘴。

    那少年看着,好像沈穆清的样子取悦了他似的,极快活的笑了起来,道:“你放心。我看着沈家的人来了再走!”

    说完,也不待沈穆清回答,和涂小鸦几个连袂而去。

    沈穆清有些摸不清楚这少年的思维,却明白了红衣少年最后一句话要表达的意思。

    真是个很别扭的个性。不过,却带着叛逆期少年特有的可爱!

    她微微地笑着,眼角的余光就落在了被丢在门槛旁的“纸鞋”上。

    沈穆清蹲下去。把散落在地地书页收集起来。想着要不要买一本《论语》还给那少年。又想着庞德宝说这书是他四叔送地。却感觉凭他地性格。家里地长辈就算是因此而责难他。他也必定不会放在心上。却拿不定主意这少年会不会接受自己地赔偿……

    蓝色地封皮一散。露出写着字地扉页来。

    沈穆清好奇地捡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地狂草。“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赠侄儿萧飒。叔萧谦。”落款是今年三月地日子。

    原来这少年叫萧飒啊!

    沈穆清想到他那倨傲地表情。不由失笑地站了起来。

    可转瞬间。她地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她想到了躺在厢房的常恩和孙修……只不过是一趟很是寻常的药王庙之行而已,没想到却会发生这种事!

    沈穆清一个人站在寂静的廊庑,望着药王庙耸在半空中的钟楼,良久才转身回了厢房。

    厢房里,绵绣睡得并不安稳,满头大汗,不时地梦呓。沈穆清在轻声地喊她,她张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迷茫地望着沈穆清,竟然口齿模糊地道:“我家姑娘哪里去了……闵先生可来看过我了……我就要死了……你们把我的头发绞一缕送给闵先生做个念想……”

    说的全是糊话。

    沈穆清心里酸酸的。

    绵绣对闵先生,是初恋吧!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在床前服侍她喝茶,又打了冷水来给她洗面,只望珠玑她们快点回来。

    沈穆清盼来盼去的,却先盼来了李妈妈等人。

    李妈妈吓得全身瑟瑟发抖,就是刘忠等几个老江湖,也被这变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英纷,片刻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了下来。打了热水来给沈穆清洗脚,又坐在罗汉床边服侍锦绣。

    沈穆清也不讲那多规矩,把刘忠叫进来,商量这事怎么办。

    刘忠坐在门槛旁的春凳上,捂着脸,搭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沉默中,外面廊庑传来狂奔的脚步声。

    大家不由困惑地抬头。

    就听见脚步声停在了门前,“呀”的一声门扇大开,一个长落腮胡子却刮得铁青的大汉走了进来。

    他目眦欲裂,朝着刘忠怒吼道:“是哪个八王羔子?老子要宰了他……”说着一口河南话。

    刘忠的眼睛一红,低低地道:“王兄弟,瓦罐不离井口碎,大将难免阵前亡。这,这也是命啊……”

    “放屁!放屁!”那大汉怒吼道,“我常兄弟在江湖中称号‘无敌拳’,打遍西北五省无敌手……”说着,一屁股蹲在门口抱头痛哭起来,“怎就死在了这里……虎落平阳啊……”

    大家闻言,都不由心里一酸,眼睛刷刷地落了下来。

    刘忠就安慰他:“你别哭……常家嫂子,局里会照顾她们的……”

    那大汉哽咽道:“怎么照顾!?不过买几亩地,送五十两银子……大哥家一儿一女,大得不过八岁,小得不过五岁……你让他们怎么活啊……常兄弟愿意窝在这里给人当护院,就是不愿意在让嫂子每天担惊受怕的……我可怎么向嫂子交待啊……”

    他正哭着,落梅和珠玑就神色惶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看着沈穆清的样子,都哭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一片悲苦凄凉。

    沈穆清看着这糟糟的样子,冷着脸站了起来:“大家都别哭了。这件事,得商量个办法解决才是……”

    落梅和珠玑红着眼睛站在了一旁,王姓大汉却朝着沈穆清嚷道:“你懂个什么……”

    沈穆清声音冰冷如霜:“好,我不懂,你懂。你说说看,这事该怎么办?”

    “自然是要把那***找出来,活剐了祭我常大哥。”王姓汉子极快地接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王姓汉子的目光中流露出了茫然。

    “沈家的姑娘,”那刘忠见了,忙陪着笑脸儿道,“他是个粗汉,您不能和他一般见识。这事,我自会禀了总镖头,丧葬、追抚都不与沈家有关……”

    “刘师傅,”沈穆清打断刘忠话,“原来你们是常师傅主事吧……现在常师傅不在了,你们推一个人出来,和我们商量商量,把这事办妥贴了……打人的是镇安王府的人,主持也为这事去了僧录司,就是到顺天府报了案,不摸清些道道,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来。我们要是不趁着这机会把事件安排布置好了,到时候,等大家心里都有了底,我们就是有心,也是无力的了。”

    刘忠听着心中一动,目露诧异地望着沈穆清。

    那王姓汉子却道:“这位小大姐说的极是。官府是靠不住的,我看,我们是得商量商量,怎么着也要把那个王八蛋捉了。”

    “王义。”刘忠喝斥道,“你领着兄弟们给常兄弟、孙兄弟守着,也免得他孤单一人。”

    叫王义的汉子还在说什么,却见刘忠目光凌厉,不同于平常,又想到来时局里有嘱咐,常恩不在的时候要听这刘忠的,他终是把话咽了下来去,红着眼睛走了。

    刘忠见王义走了,起身上前朝着沈穆清抱了一个拳,神色间突然就有了一股虎踞龙盘的威严。

    “沈家姑娘,这是江湖事,自有江湖规矩。官府的人来了,我们自不会把沈家扯进来。还请姑娘放心!”

    沈穆清知道他误会了。叫了落梅和珠玑给李妈妈、刘忠设座,然后开门见山地道:“两位都是久经事世的,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本不该由我来说。可我看着大家精神都有些不好,还是揽了过来……刘师傅你先听我说。我知道镖局里有镖局的规矩,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定的,可我想,这因公殉职和失察而亡应该是有很大区别的……而李妈妈这边,您是家里的老人了,私下去了香会,太太知道了,会有怎样,那就不需我说了。可不管怎样,既然大家是跟着我出来的,我却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所以才找了两位,想商量个解决的办法。看着怎样把这事圆了……”

    李妈妈就神色慌张地跪在了沈穆清的膝前,哭道:“我全听姑娘的……只求姑娘救我一命!”

    沈穆清就望着刘忠。

    刘忠眉宇间一片凝重,半晌才道:“沈家姑娘说来听听!”

    沈穆清请了两人坐下,当下就把自己脑子中梳理出来的情况说了一遍:“那十六爷原是准备抓个欠债的女子,却见到锦绣漂亮,临时动了心。锦绣为了护着我,被那十六爷一脚踢了心窝。我趁机跑了出去,遇到了常爷,让我往人多的地方跑,他暂时拦这十六爷一拦。我也不敢跑远,就躲在庙外的林子里。后来看见十六爷几个人跑了,我就折了回来,发现常爷和孙爷都……再后来,你们就回来了……我就想着,我们这边,就回老爷说:正在厢房里歇着,十六爷那帮人就跑了进来,说是要搜什么人,结果就看见了锦绣,强着要抢人,锦绣为了护着我,被歹人踢了一脚,家里护院通了家门,对方还是不依,大家就打了起来,结果常爷和孙爷……你看,这说法可妥当。”

    刘忠认真的听着。以他的经验,自然是知道沈家的这位姑娘对他也没有说实话。可后来的提议,他实在是动心。这样一来,常、孙两人不仅没有责任,而且还有功劳……死者为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他立刻做了决定,朝着沈穆清抱拳道:“姑娘,大恩不言谢!”

    李妈妈期期艾艾地道:“姑娘,全,全听您的。”

    沈穆清点了点头,道:“我这边的人,由我来负责……”

    刘忠立刻接口道:“其他的人,我们来负责。”

第二十一章 回到沈家

    沈穆清不知道刘忠是如何和庙里人交涉的。当天下午申正(下午四点)左右,她们就在刘忠和另外三个护院的护送下离开了药王庙,而原来穿的整整齐齐的几个护院都变得鼻青脸肿,看上去像是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沈穆清见刘忠办事仔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锦绣还是在昏迷中,不时地喊着“闵先生”,落梅和照顾她的珠玑都面露尴尬,沈穆清却是担心她回到沈家也这样,被人看出端倪来,平白惹人笑话。只得嘱咐落梅:“你可要看着她点,别让太太知道了。”

    落梅朝着沈穆清投来感激的目光:“姑娘,多谢你照顾锦绣。”

    沈穆清苦笑:“本是一条船上的人,谈不什么照顾不照顾。你们姊妹同心,才能其利断金。有什么事,要互相照应着些。”

    她还真怕有人在李氏面前说漏了嘴。

    落梅也知沈穆清所指,忙道:“姑娘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沈穆清就问珠玑:“济民堂的人怎么说?”

    珠玑眼神一暗,道:“济民堂的坐诊的师傅看半天,也不敢下定论。又把方子送到一个什么郭先生的家里,又是请了几个人反复地看……这才担搁了时间。”说着,她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来,“说这方子活血化瘀,利水消肿,多是用在脾肾阳虚,水湿内停,气血瘀滞……”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先天之本在肾,肾应北方之水,水为天之源;后天之本在脾,脾为中宫之土,土为万物之母……

    沈穆清在心里念着闵先生曾经说过的话,想起李氏那张时时虚肿的脸,心里乱极了。

    这脾肾都出了问题。还有个什么好!

    “先生还说了什么没有?”沈穆清地脸色凝重。

    “说。说让我们不要折腾了。这位开方子地是位内行。要是这样都没有效。也就不能有效了。让我们准备……准备……衣裳……”珠玑吞吞吐吐地道。

    准备衣裳……准备什么衣裳……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突然明白过来。

    是让她们准备装椁地衣裳。

    一时间,她只觉得如坠冰窟,寒气逼人,身子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落梅和珠玑见了,都神色黯然,只有那“得得得”的马蹄声清晰入耳。

    走到半路,她们遇到了沈府的人。

    汪总管亲自了七、八个家丁并二十几个护院来接她们。知道锦绣被踢了一脚,还死了两个护院,汪总管脸色微变。而刘忠倒是松了一口气,把两辆马车交托给了汪总管,就带着常峙和那王姓汉子回了寺庙,说是要帮常、孙两人装殓。

    汪总管当即送了五两银子做丧仪,护着沈穆清回了沈家。

    沈家是得了户部给事中叶素家的管家报信才知道的这事。当时沈箴还没有下朝,汪总管不敢让李氏知道,借故喊了汪妈妈出来商量,然后又偷偷带着人来接。到家时,汪妈妈早把一干人打发干净了,只带着了两个身边贴身服侍的丫鬟在二门候着。看见沈穆清被落梅和珠玑搀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又见锦绣迷迷糊糊的认不得人了,眼泪扑扑扑地落了下来:“我跟了太太四十几年,走南闯北,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

    沈穆清见二门清清静静,比往常更是肃静,心里已有些明白,忙道:“妈妈快别伤心了,我等会还要去给太太请安呢!”

    汪妈妈擦了眼泪上前搀了沈穆清回屋。

    等大家都梳洗干净出来,汪总管请的大夫已经来了,正给锦绣看病。

    沈穆清就想起了萧飒的话来,叫了明霞去问:“那山栀子和白面、烧酒和匀了,是不是能治我这脚伤。”

    明霞问了回来道:“先生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用药法的。”

    沈穆清思忖片刻,道:“既是如此,请那先生给我开点药吧!”

    明霞应声去了,过一会来回话道:“先生说,他有自制的清风散,哪里有个伤啊疤啊的用最好。”

    沈穆清笑道:“那就让他给一点吧。”

    明霞去拿小小一瓷盒的膏状物进来,沈穆清擦了脚,又用白绫布裹着鞋,换了软底的鞋。

    脚火辣辣的,还是有些痛。

    沈穆清就吩嘱落梅几个:“要是太太看出什么来,就说我崴了脚!”

    落梅瑟缩道:“非得告诉太太吗?”

    “那是自然!”沈穆清道,“别说是现在锦绣病着,还要吃药问诊。就是这事,只怕是京都早已传遍,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我们去主动说,了不得就是发一顿脾气。可这要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只怕就是无火也要冒三丈了。”

    落梅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想到等会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呢,心里害怕!

    沈穆清收拾好了,忍着脚疼由落梅和珠玑服侍着,和汪妈妈、李妈妈一起去了李氏那里。

    看见了沈穆清,朝熙堂的丫鬟媳妇个个都喜笑颜开:“姑娘可回来了!药王庙可好玩!下次姑娘去,也让我们在跟前服侍……不能总带着落梅几个。”

    沈穆清笑应了,进了屋。

    李氏早就盼着她回来了,炕几上搬着黑漆描金退光的六槅攒盒,山东柿饼,窝丝糖,莲子枣泥糕、芝麻云片、豌豆黄、榛子胡桃瓜子果仁糕、裹玫瑰馅寿字雪花糕,还用冰盘摆了个哈蜜瓜葡萄枇杷拼盘。

    沈穆清上前给李氏请了安,然后很兴奋地挨着李氏上了镶木床。

    李氏一边给沈穆清挪地方,一边笑着抱怨道:“出去了一趟,倒变成了一个猴儿。”

    橙香在一旁掩嘴而笑,奉承道:“姑娘也就遇到了太太才这样。平日里,可是再端正不过了,我们见了,生怕自己说话声音粗了,把姑娘给惊了。”

    李氏笑指着橙香:“就你一张嘴会说。”

    橙香却指着一旁含笑而立的翠缕:“太太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旁边的人,看我说的是,还是不是!”

    李氏哈哈笑起来,神色间欢喜无限。看得出来,香橙的话让她很受用。

    说话间,沈穆清已在落梅的服侍下脱鞋上了炕。

    李氏就用银杏牙挑叉了一块哈蜜瓜递给沈穆清。

    沈穆清接过牙挑,奇道:“怎么有哈蜜瓜吃?”

    李氏笑道:“你可眼睛亮,怎么知道这是哈蜜瓜?”

    沈穆清只得吱吱吾吾的:“人从书里乖嘛!我跟着闵先生读了那么多的书,总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吧!”

    “嗯,跟着闵先生读了这两年的书,的确是长进了不少。”李氏笑着打趣她:“快吃,可甜了!”

    沈穆清吃了,就着那牙桃叉了一块给李氏。

    李氏笑眯眯地望着她:“这东西凉,我吃不得,你吃!”

    从那样的困境中脱险,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的身边吃水果……沈穆清无限唏嘘。

    她笑盈盈地吃着哈蜜瓜,和李氏促膝闲聊:“太太,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去药王庙,可出了大事了!”

    汪妈妈和李妈妈一听,知道沈穆清要跟李氏说事了。两人垂手静立,大气都不敢吭一下。

    李氏见沈穆清满脸的兴奋,拿了帕子给她擦嘴,随着她的话说:“出什么大事了?”

    “我们今天去寺里,遇到了镇安王府的人。”

    李氏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记得她们家这几年为子嗣的事,一直拜慈源寺的观世音道场,怎么也去了药王庙?可是家里有谁不安生?”

    “那倒不是……”沈穆清做出一副小孩子的好奇心性,指手划脚地把在药王寺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他们后来就打了起来。我们看了一会,李妈妈就把我们赶回了厢房……听说后来镇安王府的人被我们家的护院给打跑了。”

    李氏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神色就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穆清。

    “女儿有锦绣护着,倒是没什么,就是锦绣……”沈穆清忙道,“听说,还伤了两个护院……”

    李氏的目光聚然变得锐利起来,她望着李妈妈道:“两家碰上了,护院都没有报家门的吗?”

    李妈妈在李氏的目光中竟然打了一个颤儿,陪笑道:“当时有些乱,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知道是镇安王府上的什么人吗?”

    “只听镇安王府里的人称领头的‘十六爷’,看样子是个外院的管事。”

    李氏的目光就落到了汪妈妈的身上:“汪总管可知道了?”

    汪妈妈笑道:“刚刚知道。想着老爷快要下衙了,准备禀了老爷再做安排。”语调听着有慢,就带着些谨慎。

    李氏目如鹰隼。又问李妈妈:“伤了两个护院,都叫什么?”

    “一个叫常恩的,一个叫孙修的!”

    李氏颇有些惊讶:“常师傅吗?把常师傅伤了?”

    沈穆清见着李氏的问题越来越犀利,就笑着在一旁插嘴:“听说是用了香灰,把常师傅的眼睛迷了……”然后就感叹道,“我平常觉得王妃娘娘行事谨慎,可没想到到她们家的下人这样的跋扈。难怪那些王公簪缨之家,坏事多半就坏在这种人手里……”

    李氏就若有所思地望着沈穆清。

    沈穆清一副猛然间想起什么的样子,问道:“太太,你说,常师傅和孙师傅那里,我要不要去看看?”

    李氏嗔道:“你一个大家之女,跑去做什么。常师傅和孙师傅那里,我自然会和老爷商量着办,不用你操心。”

    (女儿感冒,陪着打针,这两天更新的时间上可能有点不稳定,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二十二章 费尽心机

    沈穆清听了,好像忘性大的孩子似,转念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拿着银杏牙挑专捡了哈蜜瓜叉着吃:“太太,闵先生说,这瓜是长在北边的,现在京都也有卖的了吗?往年可没见过。”

    “哪里有卖的。是宫里赏的。”李氏笑道,“说是西边打了大胜仗。镇安王爷让人带回来的。太后就赏了身边几个近臣。”

    沈穆清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袁家正是鲜花烹油之势,就算父亲依旧是恩宠不断,这件事,只怕是也只能忍了……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穆清继续转移着李氏的心思,道:“赏了几个?这样稀罕的东西,大家都要尝尝才好。大舍那里,堂姐那里,还有陈姨娘,也不知够分不够分。”

    “虽说家里只有你一个,却也从来不吃独食。”李氏听着女儿这样,十分的感慨,笑道,“月溶那里,我早就让人送去了。还把宫里赏的两枚玉兰花,都送了她……那可是脂坊进贡给宫里的。”

    “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黄妈妈说堂姐在给太太抄《大藏经》呢!太太知道这事吗?”

    “怎么不知道?”李氏道,“还说要给我绣幅观世音像呢!我看着这孩子乖巧,刚才还让解红从库里拿了两匹大红织金妆蟒送她,给她做件褙子穿。”

    “是去年宫里赏的那柿蒂纹的妆蟒吗?”

    “嗯!”李氏应着,笑眯眯地望着沈穆清,故作调侃地道,“你放心,给你也留了两匹,正好做件夹袄。”

    两人说说笑笑了几句,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陈姨娘进来摆了饭。吃完饭,沈穆清陪着李氏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回了屋。

    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但沈穆清刚进了倒座地门。就看见沉香立在她院子里翘首以盼。看见她回来。一溜烟地就跑了过来。

    沈穆清心里明镜似地。道:“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沉香连连点头:“老爷在九思斋里等姑娘呢!”

    沈穆清站也没打一个。转身就去了九思斋。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九思斋里灯火通明。汪总管垂手立在屋檐下。屋子里一个服侍地小厮都没有。

    沈箴穿着大红纻纱仙鹤补子的服朝,躺在暖阁里的醉翁椅上,右手手臂搭在额头上,挡住脸的上半部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沈穆清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的乌纱帽被远远地丢在了屋子的中间,正溜溜地打着转儿。

    听到动静,沈箴一动未动,只是低低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穆清?”

    沈穆清望着他腰间随着醉翁椅左右晃动的象牙官牌,轻轻地“嗯”了一声,捡起乌纱帽,静伫在醉翁椅旁。

    有些话,是说?还是不说?

    她前所未有的犹豫起来。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和人相处最融洽的办法,就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她又并不真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她能在那么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进入那家排名世界五百强的公司,很大程度得益于她对微妙人际关系的那种天赋。

    在这一刻,沈穆清神色恍惚,心绪不宁。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最好别多事。像对待自己以前的上司一样对待自己现在的父母,不仅可以宾主尽欢,而且还可以为你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他们并不知道这身体里的灵魂是另一个人,一直把你当成他们的女儿一样宠爱有加。和全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为你搭起一座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安乐窝。在这个沈家可以称得上是内忧外患的时刻,你怎么能够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感受,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两个声音在耳边交织着,让她无法像平常那样冷静自若地掩饰自己,浮躁凌乱的心情慢慢泄露到了周围的空气中。

    同样有着高情商的沈箴很快就感受到了女儿的不安。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

    明亮的灯光下,沈箴鬓角白发如霜,脸上的皱纹纵横如沟壑。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突然意识到:这个父亲,和她前世的父亲一样,都老了!都将随着时光的长河慢慢地退出历史的舞台,让位于年轻人……

    这念头就像一把大锤子,一下子把沈穆清的犹豫打得粉碎。

    她心里酸酸的,轻轻地蹲在了醉翁椅旁,把脸伏在了沈箴的膝头。

    “老爷,那天你和闵先生在这九思斋里说话,我就坐在这醉翁椅上。”

    话音刚落,沈穆清就明显地感觉到沈箴的身子一僵。

    聪明的话,她就不应该用这句话做为开场白。可沈穆清已厌倦。厌倦了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去而时时刻刻地戴着个假面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彷徨孤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想把自己当成沈箴的女儿,一个真正的女儿——不用隐藏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哭,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心灵的港弯,自己的家!

    “我知道,老爷是做大事的人。”她没有一点点迟疑,声音低沉,因而显得非常的认真,“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太的身体,其他的,都好说。”

    “穆清……”沈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不置信。

    沈穆清目光清亮地望着他:“我去药王庙,就是为了知道太太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太太,是不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沈箴望着眼前坦诚而淡定的女儿,感到极陌生。

    好像就在昨天,不,就在刚才,她还在自己的膝头撒娇,可一转眼,她就像一个大人似的,和自己讨论起母亲的病情来……是他对女儿不了解,还是女儿突然间长大了……他不知道,也很迷茫。可这种无措,只是让他短暂地失去自制,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你听谁在那里胡说八道……你母亲只是身体不好,慢慢调养就行了。”

    “我们有时候是好心,说善意的谎言。可有时候,恰恰是这种善意的谎言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沈穆清轻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是那样的飘忽不定,“我今天都十二岁了,和闵先生读了很多书,在太太身边也看到了很多事……老爷,就是虎崽子也要放到林子里去练练身手,更何况是人。”说着,她眼中泪光闪烁,“您今年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穆清……”沈箴声音沉重凝滞,带着如困兽般的痛苦,“你,你……别胡思乱想……太太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你这么懂事,她不会有事的……”

    沈箴是不想让她知道李氏的病情,还是在自己骗自己……

    沈穆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太太在内院,只要我们口封紧,她根本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静、从容、自信,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站在那座摩天大楼的顶层面对公司的董事们陈述着自己的观点……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把未来和现在连到了一起,“至于镇安王府那边……现在满京都的人估计都在谈论这件事,就算是我们想退让,有些形式,还是要走的。最起码,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得让人出面把这干系担了。要不然,我们沈家岂不是成了笑柄,以后谁想来捏一下,都可以来捏一下了。”

    沈箴慢慢地松开了沈穆清,震惊地望着她。

    沈穆清神色笃定,没有一丝回避:“真实的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眼中的事实。”

    沈箴脸上的表情复杂,似嗔似怒,似喜似惊,叹道:“你,你长大了。”

    沈穆清微微地笑。

    在沈箴和李氏的羽翼下过了七年,也是她站出来的时候了。虽然没有能力帮到什么,却也不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沈箴叹惜:“别山,你说的对,穆清比我们想像的都要懂事……”

    沈穆清愕然,扭头就看见闵先生穿着件石青色直掇,静静地站在堂屋的中间。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闵先生嘴角含笑地走了过来:“真真是虎父无犬女。”

    沈穆清忙笑着上前屈膝给闵先生行了礼。

    沈箴就把请闵先生请到坐案旁坐下。

    这个时候闵先生来,虽然不一定是与药王庙的事有关,但肯定也是有要事相商。

    沈穆清就要告退。

    沈箴道:“你也坐下吧。等会把药王庙的事和闵先生说说。”

    沈穆清恭敬地应了一声,叫了沉香上茶,自己垂手恭立在沈箴身后。

    茶很快就端了上来,沈穆清亲自给沈箴和闵先生奉茶的时候,沈箴吩咐沉香,去把汪总管进来。待茶上齐了,汪总管也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他分别给沈箴和闵先生行了礼,沈箴就开门见山地问起了药王庙的事。

    汪总管一五一十地把药王庙里的事、叶素家人报信的事说了。

    沈箴和闵先生的目光就落在了沈穆清的身上。

    “你是怎么跟太太说的?”

    沈箴脸色很沉重,看着沈穆清心里直打敲,有些不安地把在李氏面前的说词叙述了一遍给沈箴听。

    沈箴听着,思忖了片刻,神色端凝地道:“汪总管,这件事,就照姑娘的意思,大事化小的瞒着太太;威远镖局那里你多跑几趟。常、孙两位的丧仪每家送二百两银子去。这其中照着汤药费在太太那边开销一部分,其他我私下补给你。在王老镖师那里,说话要婉转,让他且安心,我们沈家自会给他一个交待。叶素那边,备份厚礼过去。自于袁家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汪总管忙躬身应“是”。

    “这天色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沈箴道,“直管把太太安抚好就是了。”

    沈穆清就想到了自己对庞德宝的承诺,道:“老爷,叶素那里,还有一事禀告。”

    沈箴和闵先生俱是一怔。

    “我是因怕事大,牵连了人,才没有说的。”沈穆清道,“那天我跑出庙里,正好遇到一个少年。他见我模样不好,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见他身边的管家说着一口山西口音的官话,不像是本地人,没准备告诉他。他却说是什么叶大人的亲戚,可以帮帮我。我也不知道是哪位叶大人,见他热心,就请了他带信给叶大人。没想到,是户部给事中叶素大家的亲戚。”古时的人讲究施恩不图报,要是让沈箴知道了庞德宝的行为,别说帮萧飒了,不迁怒他都是好的了。沈穆清尽量地把事情说圆了,免得萧飒在沈箴面前留下个不好的印像。“我听管事的口气,那少年是在国子监读书。人家侠义相助,以礼相送,不免辱了人家的斯文。我就想着,老爷不如问了姓名,给国子监的祭酒修书一封,在课业上帮帮他,倒是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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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反应不一

    “还有这样的事!”沈箴颇感意外,“我说怎么这么巧,又是碰到了叶家的人,又报信报得这样快。”

    “既然这样,我看,仅是修书一封,还有些怠慢,”闵先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如让我代世铭兄去会会这少年。”

    沈穆清深谙说话之道,与其瞒着,不如在关键的地方含糊一下,效果更好。

    想到萧飒的那个脾气,她却不由暗暗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汪总管偷偷拿份沈箴的拜贴给萧飒完事……闵先生这一会,还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来。

    谁知沈箴却是反对的:“眼看着没几天就春闱了,这事你还是别管了。问清楚了姓名,又知道在国子监读书,还怕以后会不到……更何况,你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闵先生略露失望之色,倒也没有坚持。

    沈穆清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暗朝着汪总管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趁机告辞。

    汪总管也是个伶俐的,忙道:“我送姑娘出去。”

    沈箴和闵先生有话要说,自然没有谁去管这些细小末节的事。

    出了九思斋,沈穆清就吩咐汪总管:“你去常、孙两位师傅家里祭拜后,要问清楚家里的情况,还要威远镖局是怎么安置他们两家人的,然后来给我回个话。”

    汪总管忙应了一声“是”。

    沈穆清就带着落梅和珠玑回了安园。

    ******

    那时天色已晚。无星亦无月。沈穆清想着要经过李氏院子旁地夹道。连灯都不敢点。和落梅、珠玑两个悄悄穿过夹道。

    待走近了。她们才发现角门紧紧地闭着。

    落梅上前。轻轻地喊“英纷”。

    门就“呀”地一声豁然而开。

    英纷用衣袖遮着手里那盏小小的牛角灯,低声道:“姑娘可回来了,太太刚走了!”

    沈穆清吓了一跳:“太太怎么突然下了床?还这个时候到我院里来?”

    一边说着,几个人一边进了院子。

    英纷轻声地道:“是陈姨娘、翠缕和橙香陪着来的。我当时吓得慌了神,太太问姑娘,我说:睡下来。还好太太没有进屋看,要不然,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好。”

    她们穿过抱厦进了堂屋,想着这窗户上装的是玻璃,就是有帘子挂着,外面也可以看得到灯光,因此不敢点灯。窸窸窣窣地摸进了卧房。

    “太太没进屋,那她来干什么?”沈穆清道。

    英纷道:“去看了锦绣。”

    沈穆清更是担心:“锦绣怎样了?有没有说糊话。”

    “吃了药,一早就睡下了。明霞在一旁看着。太太去的的时候,睡得可沉了,连个身都没有翻。”

    沈穆清放下心来,思忖着这药里估计有安神的东西在里面。

    “太太说了什么没有?”她问道。

    “没说什么……”英纷答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确定。

    珠玑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姑娘为我们担了多大的事,你还在这时只顾着自己的贤名。”

    英纷嗔道:“我要是有这心,让我天打五雷轰……”

    “姑娘早上还说,我们要齐力断金,你们倒好,晚上就吵了起来。”一向慎重的落梅也开了口,“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姑娘问什么,你具实答什么是了。”

    英纷嘟呶道:“我这不是觉得不是个事,却心里又有些说不过去吗!”

    “到底是个什么事?”沈穆清道,“你从头给我讲一遍。”

    英纷道:“太太听说姑娘睡下了,就去看了锦绣,见锦绣睡得沉,还问了明霞几句‘用得什么药’之类的话,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收衣裳去洗的小丫鬟环儿,藤笸上面是锦绣今天穿出去那件牙色莲花纹素色杭绢窄袖褙子,太太就翻了翻,还问环儿‘这是谁的’,环儿说‘是锦绣姐姐的’,太太就冷冷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我瞧着这有点蹊跷,可以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沈穆清一直忍着脚疼,现在回了屋,立刻就瘫坐在了床沿边:“这件衣裳原是太太年轻时穿过的,去年赏给锦绣的,应该不算违例吧!”

    大周朝对服饰有着严格的规定,可这几年大家也只是嘴里尊着,早就穿乱了,要不然,萧飒凭什么穿了件天水碧的衣裳,沈家又怎么敢用妆蟒给沈穆清做褙子。

    英纷只是觉得当时太太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恨恨的样子。现在听沈穆清这么一说,反而不好说什么。

    落梅见了,立刻笑道:“是啊,我们是因为要去庙里,所才这拿了太太赏的好衣裳出来穿的。今年春上去郊游的时候,我当时穿着件丁香色的比甲,太太说配着我那石青色的马面襕裙不好看,赏了我一件桃红色的褙子,当时就让我穿上了,还说,别走在姑娘身边丢了姑娘的脸。”

    这下子,英纷就更不好说什么。

    大家都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累得不行了,一直强撑着。服侍沈穆清梳洗后,落梅主动上夜,让珠玑和英纷去歇下了。

    珠玑却拉了英纷在屋里说话:“太太是不是当时的神色不对?”

    英纷是她们几个里面最精明的,可就是因为太过精明,因此事事都要争赢,样样都要拿先,说话行事间自然有些不同,不大讨人喜欢,月例就一直停在三等的份上,今年春天,还是沈穆清说项,才升到了二等。珠玑和她同屋住了七、八年,却是最知道她禀性的,晓得她不会无原无故地说出这番话来。而英纷了,同屋几个姊妹里面,最佩服的是珠玑,事事都能忍,因此常常想学她。两人之间也就比旁人要亲厚。

    听珠玑这么一问,英纷直言不讳地道:“嗯。太太那眼睛,像刀子似的盯着那件衣裳。我瞧着不大对劲。”

    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太过疲惫,说了几句就睡着了。

    ******

    第二天,沈穆清的脚更痛,而且那些水泡好像还流出了黄色的水来。她看着这情况不对,叫了汪妈妈进来,让去请刘先生来。

    汪妈妈慌得不行:“当时就说去请刘先生,他却说天色晚了,这个什么王大夫在京都也是很有名的……给锦绣瞧瞧就行了,怎么还敢给姑娘瞧病……”一边抱怨着汪总管,一边忙去找了他,让安排人请刘先生过来一趟。

    沈穆清苦笑着重新换了细细的棉纱布裹了脚,去李氏那里请安。

    在屋檐下又遇到了比她早到的沈月溶。

    沈穆清不由苦笑。

    沈月溶看着她到是很亲热,上前拉着她的手问起去药王庙上香的情况,听那口气,她还不知道药王庙发生的事。

    两人实际上相差的年纪不大,沈月溶看上去也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沈穆清就是和她亲近不起来,总感觉到她身上常常会出现一种让她不安的犀利气息,并不像表面这样的恭顺。

    她也没有多提药王庙里发生的事,淡淡地应了她两句,田妈妈抱着大舍在一群丫鬟媳妇的簇拥下也过来给李氏请安了。

    大家互相见过礼,沈月溶就去抱大舍:“我在家里是最小的,从来没有弟弟!”

    田妈妈但笑不语。

    大舍倒是乖乖地伏在沈月溶的身上,眼睛瞅着她耳边的坠子上的猫眼石看。

    沈月溶就笑道:“舍哥看着眼熟吧——这是姨娘赏我的。”

    沈穆清这才发现,沈月溶戴的那对耳坠原是陈姨娘的。

    田妈妈就睃了沈穆清一眼,忙道:“上次月姐给姨娘做了条膝裤,姨娘又送月姐耳坠,这是月姐和姨娘的缘份。”

    沈月溶眼睛笑得如弯月,正欲说什么,橙香出来了:“太太让姑娘和少爷进去!”

    话在这里打住了,田妈妈忙抱了大舍,让了沈月溶走在前面,一行人跟在沈穆清身后进了屋。

    大家给李氏请了安,沈月溶就拿了一双鸦青色缎面五蝠捧寿的毡底高低鞋出来:“在家里歇着,就给太太做了双鞋,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翠缕忙接了过去递给李氏。

    “劳月姐费心了!”李氏笑眯眯地接过鞋看了一眼,神色微怔。

    沈月溶笑道:“南边如今不用那木底子了,都改用这毡底子了,走起路来,不响。我就自己拿主意,给您换了毡底子。”

    李氏的目光就不由留在了沈月溶的裙裾边。

    大红罗十二褶的马面襕裙,透着梅兰竹的图案,露出小小一双大红遍地金福头高低鞋来。

    她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穆清:“月溶好针指,有空也和穆清多走动走动,一起做做针黹,有个伴儿。”

    如果是平常,沈穆清就会掩耳盗铃似地挪挪脚,这一次,却是动也不敢动,只望着李氏把话说完,好坐下来。

    惊诧在李氏眼中一闪而过。

    沈月溶已无限欢喜:“早就听说妹妹的针线师傅是从宫里出来的,针线活不比寻常。没想到我也有这福气。”

    李氏就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沈月溶已拉着沈穆清在一旁絮叨,约了下午一块做针线。

    沈穆清一边和沈月溶客气应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望了李氏一眼。

    陈姨娘就进来问李氏在什么地方安桌。

    (女儿的终于退烧了,舒了一口气。上线更新,又发现有900分了O(_)O哈哈~太高兴了!晚一点会把900分的加更送上,谢谢各位姊妹啦!)

第二十四章 挑选丫鬟(900分加更)

    李氏留了沈穆清和沈月溶一起吃早饭。饭后,因沈穆清还要跟李氏学着理家,就亲自送了沈月溶出门。

    站在门口,沈月溶说了又说,让沈穆清千万别忘了下午的约定。

    沈穆清笑着应了,目送沈月溶离开才转身回屋。

    回到屋里,李氏神色有点冷,让沈穆清立在镶木床前看她怎么处理家务事。

    不一会儿,沈穆清就有点吃不消了。

    她不停地左右换着重心。

    汪妈妈看在眼里,趁着回话的空闲笑道:“怎么能让姑娘就这样站着!我来给姑娘搬张锦杌吧!”

    李氏笑道:“要是以后在婆婆面前,也能这样没规矩不成。”

    汪妈妈笑道:“这不是在您跟前吗?这女人成了亲,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还有的是苦日子熬!做母亲的不心疼,还有谁心疼啊!”

    李氏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橙香见机,忙端了张黑漆锦面的小杌子放到了沈穆清的面前。

    沈穆清心虚。不敢坐。笑道:“我也是该学着立规矩了……今个儿就站着吧!”

    李氏叹了一口气。嗔道:“坐吧!这规矩。也不是一日就学得会地。”

    沈穆清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谢坐了下来。

    等事都说地差不多了。汪妈妈笑着要退下。李氏却叫住她:“你叫人给章婆子带个话。让她来家一趟。”

    章婆子是个官牙。

    沈穆清微怔奇道:“我们家缺人吗?”

    李氏掩嘴而笑:“难道要把你屋里的几个留到人老珠黄的时候!”

    沈穆清讪讪地笑。

    是啊,落梅几个也是该婚嫁的时候了……她们走了,自己身边却不能空着,自然需要新人来顶替她们。

    心里虽然明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听到李氏这样说,还是颇有几份伤感。

    女儿嫁人就像是第二次投胎,是好,是坏,那就是大半辈子的事……也不知道李氏会怎样安排她们的婚事?

    ******

    第二天,章婆子果然就领了人来。

    汪妈妈先在二门旁的耳房先挑了一遍,然后让李妈妈领着去厨房,用金银花、甘菊、薄荷等烧了一大锅热水,让她们洗澡、洗脸,又拿了平日准备好的干净粗布衣裳给她们换了,这才到朝熙堂的穿堂等着,让李氏过目。

    李氏就让沈穆清作主:“你先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看好了,再带到我这里来。”

    沈穆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她第二次遇到家里买丫鬟。第一次是七年前,买落梅那会。

    那时候她还小,来给李氏请安的时候碰到了。

    当时她只觉得背脊发冷。心里想着:还好自己的运气不错……要是穿越成了落梅或是英纷,那见人就低眉顺目,行事必卑谦恭敬可能就是自己了!

    所以对着屋里的几个丫鬟,她不仅像朋友一样的尊敬,而且还含有一种悲悯的心,能帮她们总是尽量的帮,能给她们方便总是尽量的给。

    这一次,让她做主买丫鬟……她感觉自己就是一黄世仁,很是忐忑不安。

    自己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人生?或者,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选择,有人遇到不幸……这种为别人的人生背伏重担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汪妈妈看出了沈穆清的犹豫,还以为她是没经过这种事,有些怯场,因而笑道:“要不,让姨娘陪着姑娘一起去看看。说起来,自今年春上姨娘屋里的大丫鬟湘莲嫁了人后,跟前也还缺一个人服侍。”

    陈姨娘忙笑道:“今天可是为姑娘挑丫鬟,哪能本末倒置。我那里人少,也没什么事,跟前有湘荷服侍的就行了。”

    “嗯!”李氏对她陈姨娘的回答很满意的样子,笑道:“这事也是我疏忽了……穆清,你就和解红一起去看看吧。”

    沈穆清叹了一口气,和陈姨娘去了堂屋。

    陈姨娘请沈穆清到罗汉床上坐。

    那原是李氏的专座,沈穆清自然是推辞,坐到了罗汉床下右边第一张太师椅上。

    陈姨娘见了,就坐在了最后一张太师椅上。

    小丫鬟传了话,李妈妈和章牙婆就带着十四、五个年纪在七、八岁至十二岁不等的小姑娘进来。

    她们都面有菜色,身上穿着刚刚换上去的还不太合身的青色粗布衫,湿漉漉的头发很简单地用红绳绑了垂在脑后,带着一股子中药味,表情紧张、惶恐地垂手立在堂屋里,让沈穆清挑选。

    陈姨娘就笑望着沈穆清,意思是让她拿主意。

    这些小姑娘先已淘汰了一部分,剩下的,都目光灵活,样子伶俐。沈穆清左看也觉得好,右看也觉得行,还真不好拿主意。

    陈姨娘见了,忙笑道:“说起来,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挑过丫鬟。当时管事妈妈告诉我,说这第一桩,就是要身体好,无病无痛的,做起事来才有力气。这第二桩,就是要听话。卖了人来干什么的,就是要服侍人,不听人使唤,那还要着干什么。这第三桩,就是要话少。在主子面前服侍,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的,整日说些流长蜚短的,主子就是再贤德,也被带着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像个市井的泼妇。这第四桩,就是要做事用心。主子让你端杯茶,你就端一杯来,也不管是热的还是冷的,也不管主子是喜欢喝龙井还是毛尖,那要着也没有用……”

    只这几句话,立在屋里的小姑娘们都开始诚惶诚恐起来,章婆子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透出几份尴尬。

    她们的情绪很快就影响到了屋子里的气氛,空中隐隐透着几份不安。

    陈姨娘目光闪烁,很快就打住了话题,笑道:“哎呀,我这也是鹦鹉学舌,姑娘可别听我胡言乱语的。”

    沈穆清微微地笑:“姨娘太过谦虚,你这说的,可都是在真不过的理了!”

    陈姨娘脸闪过一丝不安。好像要掩饰刚才的失态般,她的嘴咧得大大的,夸张地笑道:“姑娘总是抬举我!”

    沈穆清淡淡地笑了笑,对着屋子里的几个孩子道:“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沈家的规矩大,到了这里,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的。你们谁要是愿意留下来的,就上前走一步。不愿意留下来的,就让章妈妈另外给找户好人家,这身衣裳就算是沈家给诸位的一个念想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毫不犹豫地走了出来,其他人看了,紧跟着走出来四个人,剩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有两个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

    沈穆清当断立断道:“就这几个吧。带进去给太太看看。”

    章婆子听了,就把一个站在原地没有动的小姑娘猛地推了出来:“姑娘,这里还有一个。”

    沈穆清望去。

    就见那小姑娘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长的浓眉大眼,骨骼粗壮,皮肤油黑、粗糙,气质很乡土。

    她被章婆子推了出来,也不说话,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沈穆清,透着几份稚气。

    “秀枝,快,快喊姑娘!”章婆子在一旁急急地吩咐她。

    她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姑娘,她是我一个亲戚。父母都不在了,亲戚里也没有人养得起。”章婆子的脸色很尴尬,“府上一向对人宽厚,求姑娘把人收了,不要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行了。”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了沈穆清的身上。

    沈穆清笑道:“秀枝是吧。只要她愿意,就跟着这几位一起去见太太吧!”

    章婆子忙拉着秀枝道谢,秀枝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反而问道:“姑娘,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茶!”一听就是把陈姨娘的话听了个十足十。

    屋子的人全都乐了。

    一直听着动静的李氏是道:“把她带进来,我瞧瞧!”

    章婆子如听了纶音佛话般,带秀枝就进了西次间。

    有了这样插曲,气氛变得轻松了很多。

    几个小姑娘跟着汪妈妈进了屋,一定排开站在了李氏的面前。

    李氏让橙香拿了橘饼给秀枝吃:“你几岁了?什么地方的人?”

    “谢谢婆婆!”秀枝也不认生,接过橘饼:“我今年七岁,是燕州人。”

    章婆子听着大急:“叫夫人!”

    李氏只笑:“婆婆也叫得!”

    章婆子见李氏很喜欢秀枝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陪在一旁。

    李氏就笑道:“你愿意待在我们家不?”

    章婆子听得喜形于然,秀枝却道:“给饭吃不?给衣穿不?”

    大家笑得不行。

    李氏道:“自然是有饭吃,有衣穿的。”

    “那我愿意。”

    李氏望着在她面前吃着橘饼的秀枝对章婆子道:“秀枝这名字不好听。叫璞玉吧!”

    章婆子听了,喜上眉梢,正欲说什么,秀枝已笑:“婆婆,我喜欢这名字。”

    “哦!”李氏笑道,“为什么啊?”

    满屋子的人静声屏气地听秀枝回答。

    “我们村里叫枝啊叶啊的都不漂亮,叫金啊银啊玉啊的,都漂亮。”

    大家又是一阵好笑。

    李氏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指着秀枝对章婆子道道:“这丫头虽然不要卖身钱,但我还是出八两银子……这八两银子就给到她自己手里拿着,当了私房钱,你看可好?”

    (……呜呜呜……太激动了……终于到了900分……谢谢各位姊妹了……)

第二十五章 暗流汹涌

    章婆子满心欢喜,点头如捣蒜:“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李妈妈就叫人带改名叫璞玉的秀枝退了下去。

    璞玉笑嘻嘻地和章婆子打招呼:“你要记得帮我的辣椒浇水,还要常常来看我!”

    章婆子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几个小姑娘循规蹈矩地回答了李氏的提问,基本上都称得上口齿伶俐。六个中有三个比较出色。一个是最先站出来的,叫耿湘莲,今年刚满十岁,不认识字,但会打算盘,说起话来简洁利索,条理分明。另一个叫鲁金枝,今年九岁,回答李氏问题的时候趁机推销自己,说会上灶。还有一个和耿湘莲一样,也是十岁,小小年纪,却长得脸若桃花,眉若新月,相貌十分的出众,问名字,说叫陶惠。

    李氏问话的时候,陈姨娘不时拿眼睃那个叫耿湘莲的。

    待李氏问完了话,汪妈妈就指耿湘莲笑道:“太太,你说巧不巧,竟然和姨娘屋里放出去的大丫鬟一个名字。”

    李氏就淡淡地笑了笑,道:“嗯。这孩子的确不错。等会带下去好好地调理调理,行的,留下来拔到姑娘屋里服侍,不行的,找章婆子来领走。”

    几个小姑娘一听,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汪妈妈就撇了陈姨娘一眼。

    陈姨娘却垂着眼睑。看不出什么表情。

    李氏叫了汪妈妈和章婆子去交割银子。李妈妈则带着几个新买地小丫头退了下去。

    章婆子地脸笑成了一朵花。和汪妈妈敲定了大地三两五钱银子。小地五两银子地卖身钱。把这桩卖买做成了。她拿了银子到李氏那里辞行。李氏赏了她一两银子。一匹月白色绫缎。章婆高高兴兴地接了。谢了又谢。这才告辞。领了几个没被选上小丫头走了。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沈穆清陪着李氏吃了午饭。汪妈妈就进来禀道:“太太。富源行地送了鳗鱼和桔子过来。”说着。转身朝着沈穆清眨了眨眼睛。“那鳗鱼还养在木桶里活蹦乱跳地。姑娘想不想去看看!”

    沈穆清已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笑道:“鳗鱼吗?我还没见过活地鳗鱼呢!”

    李氏见她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笑着:“去吧!去吧!记得早些回来。等会还要去进财媳妇那里。”

    沈穆清笑着应了,和汪妈妈一起出了门。

    待走到了穿堂,汪妈妈低声地道:“刘先生来了——姑娘这脚,得早点瞧瞧才行。”她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歉意。

    沈穆清就感激地望了汪妈妈一眼。

    两人从朝熙堂外的夹道回了安园,刘先生早已经在抱厦里等了。

    汪妈妈就拿了清风散出来。

    刘先生闻了闻,又挑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忍不住嚷了起来:“这是谁开的方子,这又不是恶伤,用什么雄黄、麝香……用我自制的红玉膏吧!”

    落梅几个忙打水给沈穆清洗脚,重新上了刘先生制的红玉膏,送了沈穆清回李氏那里。

    沈穆清下午就跟着进财媳妇学做年糕,用面团小兔小马地捏了满满一蒸笼,结果晚饭的时候朝熙堂的丫鬟媳妇婆子全吃的是年糕。

    晚上回到屋里,沈穆清先看了脚,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想到中药的疗效慢,沈穆清也只好忍着痛耐心地等待。

    小丫鬟进来上了灯,她赤着脚倚在大引枕上借着炕几上的灯光给镇安王妃绣手帕。刚绣了几针,沈月溶来了,还带着她的针线活。两人说说笑笑地做会针指,看着夜色深了,沈月溶这才回了香圃园。

    就这样过了两天,沈总管来给沈穆清回信,说拜贴和沈箴的亲笔书信都已送到了金城坊武衣库胡同的祥发绸布店,常、孙两位师傅那里,也已去祭拜过了。

    “知道那祥发绸布店的东家是谁吗?”沈穆清思忖良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汪大总管别有深意地笑道:“是山西临城萧家的。可那铺子却是叶素叶大人的。”

    沈穆清微微吃惊。

    金城坊的武衣库胡同,就是一处专门为兵部囤积战袍甲衣的,叶素做为户部给事中,铺子竟然租给萧家在那里开了一家绸布店,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已是不言而知了。也难怪就是汪总管,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几份异色来。

    “你把拜贴送过去,那边没什么反应吗?”

    “是大掌柜的接过去的,赏了小厮每人五两银子,还说,过两天就会来拜访老爷。”

    萧飒要过来吗?

    沈穆清脑海里就闪过了那张俊朗却带着倨傲表情的脸。

    来拜见沈箴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是神色恭谦却目露骄傲?是锋芒毕露恣意飞扬?或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她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不过,真是奇怪,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他会忐忑不安青涩腼腆呢……

    沈穆清支肘,捏着自己的下颌,突然有点期盼萧飒的到来。

    “姑娘,要不要交待门房一声,”汪大总管窥视着沈穆清的神色,“也免得怠慢了人家。”

    “不用!”沈穆清已是眼角含笑,“这个人,办法多的是。你别管了。”说着,想起了常、孙两位师傅,眼神又不由地暗了下去,“常师傅和孙师傅那边,镖局里是怎么安排的?”

    “常师傅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局子里给在老家买了二十亩地,一匹马,一辆大车,给一百两银子的追抚。孙师傅父母早亡,又没有成家,因此都折成了银子,给了他一个本家的侄儿,让给造坟立碑供奉香火。”汪总管说起来,也有些稀嘘。

    沈穆清沉吟道:“知道常师傅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吗?”

    “就在沧州,离这也不远。”

    “他家里还有没有兄弟能帮衬他的?”

    “说早年有个兄弟,和父母吵了几句嘴,离家出走了,有快二十年没有音讯了。”

    也就是说,老的老,小的小,二十亩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还要风济雨顺,才免强够一家子过上一年的。一百两银子,有出无进……

    “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沧州吗?”

    “说等做完了常师傅的七七就回去。”

    沈穆清叹了一口气:“让常师傅的媳妇回去之前,来给我辞个行!”

    汪总管直点头,道:“要不要我跟老爷说一声,从外院的帐上给姑娘支点银子。”

    “你看能支多少就多少吧!”钱多米多不如日子多,沈穆清手里虽然有私房钱,可有填窟窿的时候,她是一点也不会客气的。

    ******

    萧飒果然两天以后来了。

    那天正是沈箴的沐休日,她们一家刚刚吃完早饭,沈箴和李氏坐在西稍间临窗的镶木床上,沈月溶和沈穆清则一右一左地坐在床边一张小杌子上,陈姨娘和汪妈妈、田妈妈则垂手立在一旁,看着站在屋子正中的大舍摇头晃脑地背着《三字经》。

    “不错,不错。”沈箴老大宽慰,笑望着田妈妈,“你照顾得很好!”

    这田妈妈原是陈姨娘的乳姐,从小和陈姨娘一块长大,亲如姊妹。她自己的孩子生下没一个月就夭折了,又为这事和夫家合气,这才到沈家做了乳娘。听沈箴这么一说,她眼珠子微转,忙屈膝行礼,笑道:“老爷夸奖了。说起来,这都是姨娘的功劳——每天晚上都教哥哥认一个字……”

    陈姨娘听了,神色有些慌张地跪了下去:“老爷,妾身并无他意,先也只是教着玩,没想到舍哥记性好,一学就会,妾身见了,这才……并没有那越僭之心……”一边说,一边窥视沈箴的神色。

    李氏的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展颜笑道:“看你,老爷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说着,就笑望着沈箴道,“说起来,是我失察了,没想到舍哥小小年纪,已有这般的聪慧,能读书了。不过,孩子启蒙,是大事,不是认几个字就行的,还要学着其中做人做事的道理。要不然,我也是读了十几年私塾的人,寄姐那会儿,怎么一个字也不敢教。”

    沈箴点头,对陈姨娘道:“你起来吧。”

    陈姨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有些畏缩地站了起来。

    沈箴就商量李氏:“我看,既然大舍有这天份,不如过了年,请个先生在家里坐馆,让舍哥提早入学。”

    李氏笑道:“老爷这样决定,再好不过。常言说的好,因材施教。看舍哥这势头,我们家怕是又要出进士了。”说完,就望着大舍笑了起来,“舍哥,你说是不是!”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

    他望了望一旁垂睑低头的陈姨娘,又望了望满面笑容的李氏,期期艾艾的,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沈箴不由调侃道:“希望不要是个读死书的就好。”

    李氏则笑道:“他年纪还小,没定性,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你好好给他找个先生,自然就会成材了。”

    正说着,有小厮进来通传:“户部给事中叶素和萧飒求见老爷。”

    沈箴很是茫然,还是听到沈穆清“啊”了一声,这才记起来萧飒是谁。

    他“哦”了一声,先是吩咐了欧阳晖去见萧飒——欧阳晖是跟了沈箴近三十年的幕僚。

    沈箴根本不会见萧飒……

    沈穆清有些汗颜。

    她总是会忘记沈箴的身份……

    小厮应声而去,沈箴转身,眼角扫过沈穆清时,他又改变了主意:“请他们到花厅坐。”

    (存稿本不多,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很难抽出时间写文,想加更,但一直没能实现……苦笑……只能视写文的进度来加更了……但一定会提前通知大家,不便之处,还请大家谅解!明天中午12点左右会加一更。每增加300分加一更的承诺依旧不变……请手中有票票的姊妹还能一如继往地支持吱吱,谢谢大家了!)

第二十六章 有客临门(周末加更一章)

    小厮应声去了,李氏忙吩咐陈姨娘给沈箴更衣,让田妈妈抱了大舍回去:“老爷有客。”

    大舍怯怯地望向沈箴。

    可沈箴已转身离去。

    陈姨娘的神色一沉,急步跟着沈箴去了。

    田妈妈见了,忙抱了泫泣欲坠的大舍退了下去。

    沈月溶的失望就更是无法掩饰了。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沈箴。第一次,只来得及行了个礼,这一次,她还准备找个机会好好的说说自己的事。

    只有李氏,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问沈穆清:“你可是认识来访的人?”

    沈穆清笑道:“叶素叶大人,就是那天给我们家送信的人。”

    李氏点头:“那倒是要好好谢谢才是。”

    沈穆清口里应着,心里却想着等会怎么找个借口去花厅偷偷看看。

    结果沈箴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小丫鬟进来通禀:“太太,定远侯夫人拜访。”

    李氏和沈穆清都微微吃了一惊。

    定远侯梁渊地长子梁伯恭娶了王盛云地六女王温惠。而王盛云和沈箴又一向有些不对盘。因此梁、沈关系虽然不错。但也称不上亲密。定远侯地夫人冯氏。乃德庆侯冯颉地嫡长女。是京都地贵妇圈里有名地贤良淑德。她地德容言工都曾被太后娘娘在后宫地嫔妃和公主面前胜赞过地。她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今天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地。她怎么会到家里来做客?

    李氏心里纳闷着。却丝毫也不敢怠慢。

    同朝为官。也是有个三六九等地。这梁家是有爵位在身地。属于超品了。相比起沈箴地从一品。身份地位上说起来总是要高一些。

    李氏忙吩咐汪妈妈把人请到朝熙堂地敞厅奉茶。自己则在陈姨娘和橙香地服侍下梳头更衣。迎了出去。

    沈穆清目光流转。和沈月溶略略应酬了两句。就带着落梅回了安园。

    她脱了大红色刻丝百蝶穿花褙子,在白绫袄外面套了件蓝绿色绫棉比甲,不让落梅和珠玑跟着,一个人从角门出了安园。

    沈穆清准备到外院的花厅去看看萧飒在沈箴面前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不管怎么说,沈箴好歹也是“政治局常委”,她就不相信萧飒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遇到没有一丝的胆怯……

    落梅和珠玑看见沈穆清脸上那雀跃的表情,与平常的淡然大不相同,都在心里暗暗称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轻手轻脚地远远跟着沈穆清。

    谁知沈穆清刚走到二门,戚妈妈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姑娘,姑娘,太太让你快去敞厅奉茶!”仔细一看,又看见沈穆清穿着件丫鬟穿的比甲,口气不由急了起来:“定远侯夫人要见见您!”

    京都也就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来来去去也就这几家豪门权臣,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可不想因为一杯茶让李氏被人误会教女无方丢颜面。

    沈穆清忙折了回去,重新换了上那大红色的褙子,戴了簪钗环佩去给冯氏奉茶。

    冯氏今年夏天刚过的三十九岁的生辰。她身材高佻,相貌秀丽,举止温柔,神色端庄,一看就是那种出生名门嫁入豪门的贵妇。

    她看沈穆清的目光极其温柔,笑着接过了沈穆清奉的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然后就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从手上褪了一只手串递给沈穆清:“见姑娘也是临时起意——东西虽然平常,却是敬惠大师开过光的。”

    李氏听着动容。

    这敬惠大师,是当今屈指可数的得道高僧,连太后娘娘都自称是他座下的弟子,身份贵不可言。他开过光的东西,哪里可能是平常之物。

    “夫人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敢收!”李氏连忙推辞。

    冯氏笑道:“姑娘今年十二岁了吧,和我们家幼惠同年……这俏生生的模样,看了就让人欢喜,夫人可别再说什么客气话了,那样可就太见外了。”

    富贵人家见面,本来就有这送小字辈见面礼的礼节,两人这番话,也都是场面上的客气语。

    李氏就朝着沈穆清微微扬颌,沈穆清上前给冯屈膝行礼道谢,然后接过了那手串。

    因说是敬惠大师开过光的,沈穆清接过来的时候不由仔细地打量了一眼。

    手串全由莲子米般大小一致碧玺玉石串成,每隔十二颗就镶了朵指拇大小粉色玉石莲花,那莲花做工极其精致,不说那用黄色玉石做成的花蕊,就是那莲瓣上淡淡的脉络都雕了出来。决不象冯氏说的那样,是临时起意拿出来的见面礼。

    就在沈穆清打量那手串的时候,李氏已语带歉意地道:“劳烦夫人给我送来了天山雪莲,现在又送姑娘这么贵重的见面礼……”

    冯氏笑容温柔:“上次听侯爷说夫人身体有恙,我就想来看看夫人。可巧正撞到我们家幼惠供奉麻娘娘,怕过了病气来,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李氏忙关切地道:“如今可好了……我们家姑娘七岁那年供奉的麻娘娘,可把我们全家吓坏了。”

    冯氏点头笑道:“她是好了。可家里又出了一桩事。”

    李氏就露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冯氏低声道:“我家二房媳妇,有了。”

    “哎呀!”李氏满脸欢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冯氏也笑逐颜开:“可不是,我盼了五年,才盼来……因是头几个月,哪里也不敢走动,就在家里看着她。出了三月,才敢出门。先就来了府上。”

    关于梁家二少爷梁叔信的事,沈穆清也有所耳闻。

    定远侯梁渊有三儿两女,梁伯恭和王温惠结婚后,三年生了两儿子,喜得梁渊合不上嘴;而二儿子梁叔信却结婚五年,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冯氏过寿辰的时候,还听说梁叔信为这吵着要休妻,没想到,到了秋季情况就来了一个大逆转。

    李氏忙道恭喜。

    冯氏就叹了一口气,颇有感慨地道:“这要不是我压着,早就散了。我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年轻的时候是遭了这个罪的,决不准我的儿媳也遭这个罪。别人家的儿子,我管不着。可我们家的儿子,那是决不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压到正妻头上去的。”

    她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梁渊在冯氏进门没多久,就纳了身边一位姓刘的通房丫头做妾室,长子梁伯恭、长女梁仲宽都是这位刘姨娘所生。而且梁伯恭在娶了王温蕙没多久,纳了富阳公秦玮连袂的一个庶女为妾,梁伯恭的次子就是这位妾室所生,而且长子和次生相差不到一岁。这事,有段时间在京都上层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不过,她不是一向有贤名的吗?!大家又不是很熟,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沈穆清暗暗称奇。

    李氏也颇感意外,但她不动声色,只管顺着冯氏的话说。

    “常言说的好,男人无子是真无子。关我们女子什么事。寻常人见三五年不出,就吵着纳妾,做女子的就更是没有机会。”

    “正是这个道理!”冯氏看李氏的目光简直相逢恨晚,“当时就我就是死活不同意让叔信抬身边的通房做妾室,那就更别提休妻了……”

    两个人围着这话题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直到李氏脸上有了倦意,冯氏才告辞。

    李氏和沈穆清一直送冯氏到了二门,然后又由沈穆清代母亲把冯氏送到了角门。

    冯氏上马车拉着沈穆清的手:“你母亲只得你一个,怪清冷的。你要是闲着,就去我们家窜门子去。”

    沈穆清笑着应了,冯氏这才上了马车。

    回到朝熙堂,李氏已歪在了西次间临窗的炕上,炕几上还放着个黑漆描金退光匣子。

    李氏见沈穆清打量那匣了,就笑道:“说是侯爷让她送来的。”

    沈穆清打开匣子,就看见几朵象残败了的栀子花似白花,她不禁道:“这就是天山雪莲啊!”原来她在书里看到的,那可是什么晶莹剔透、冰清玉洁的东西。

    李氏笑着让汪妈妈把匣子收到库房里。

    汪妈妈就笑道:“算算日子,刘先生也应该来了,不如拿出来给他看看,用在药里。”

    李氏笑道:“让你收着,你就收着——何必浪费。”

    汪妈妈自然是不敢仵逆的,沈穆清听着却心头一跳,正想劝李氏几句,沈箴折了回来。

    沈穆清大吃一惊:“客人这么快就走了吗?”

    陈姨娘上前给沈箴更衣,沈箴轻描淡写地道:“我陪着喝了两盅茶。”

    沈穆清哂笑。

    沈箴是什么人,能让他陪着喝两盅茶,已是极给面子了。

    李氏就关心地道:“不管怎地,说起来也是帮了我们家姑娘的,可不能让姑娘失了面子。”

    沈箴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我没有想到,那个萧飒竟然是山西临城萧家的嫡系子弟。”

    沈穆清就想到了汪总管提起叶素和萧家做生意时的表情,不由道:“山西临城的萧家,很有名吗?”

    “嗯!”沈箴沉吟,“四大商贾,萧家排在最末,是山西的首富。可我瞧着,倒是未必……他既在国子监读书,那就应该是萧家老四萧谦的儿子了,他们这一辈,只有萧谦出仕……想不到,萧家竟然出了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子弟……”

    难怪那家伙腰杆挺得那么直,敢情是银子在作祟啊!

    但是能得到沈箴的称赞,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沈穆清就想到了那本《论语》上的题字。

    这样看来,萧飒的亲生父亲肯定是个商贾,为了儿子的前途,所以把他过续到了已经出仕的四叔名下,要不然,他怎么能考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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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常氏六娘

    白驹过隙,很快进入了十月中旬,药王庙事件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盛京也飘飘洒洒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雪。而沈穆清却日渐烦躁。

    先是她脚上的伤,一直都不大见好,趁着刘先生来给李氏看病,又让瞧了一回,刘先生让继续用那红玉膏,还说,都是以前用清风散耽搁了。

    再就是锦绣,刘先生说已无大碍,她却整日迷迷糊糊的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迷糊的时候就喊着闵先生的名字,清醒的时候就像交待后事般,自己的哪些衣裳给谁,哪些首饰给谁,梯己的银子全交给了落梅,让给置办一棺椁和牌位:“要记得每年清明给我上香。”也不知道这话被谁传到了李氏的耳朵里,李氏叫了沈穆清去,让把锦绣搬到小柳园去休养。

    小柳园位于沈府西角,住着几位无儿无女又服侍过沈家长辈但年事已高的管事妈妈,不是老,就是病,走进去一股子暮气。

    做下人的病了,本来就需要回避,锦绣这样,李氏一直没有发话,已对她是厚待,沈穆清还能说什么,只得让落梅和珠玑把锦绣送到了小柳园,派了身边一个叫春绿的小丫鬟去服侍,还让明霞时不时地去看看她。

    最后就是那几个新来的丫鬟。鲁金枝改名叫了月桂,陶惠改了名叫盈袖,耿湘莲依旧用了原名,另外几个一个叫凝碧,一个叫步月,一个叫留春,再加上那个璞玉,一共七个丫鬟,全都拔到了沈穆清的屋里。那个湘莲,好像得了陈姨娘的眼,她身边的丫鬟湘荷隔几天就来窜窜门;璞玉完全像个石头般的没心没肺的,看见了什么,谁问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沈家从上到下的人都喜欢逗她说话;其他几个丫鬟也从开始的畏手畏脚到现在的叽叽喳喳,以至于安园天天热闹得像集市。

    沈穆清从小就住校,上个厕所都没有私人的空间,后来到外资公司上班,大家见面只讲工作不讲私事,让她有了如鱼得水般的自由感觉,也养成了讲究**的习惯。这种日子她能忍一天,可不能忍一个月。

    她就瞅了一个机会,趁着几个粗使的婆子正逗璞玉“步月睡觉时打鼾不打鼾”的时候发了脾气,然后把璞玉交给了李妈妈管教——也许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现在李妈妈对沈穆清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比对李氏还要恭敬。又让英纷带着湘莲、月桂、盈袖、凝碧、步月和留春几个在东厢房里学识字,《三字经》不背全了,谁也不准出门。

    这样一来,沈穆清耳边总算是清静了。

    她就叫了珠玑去给她买山栀子,和了面加了酒贴脚。

    没两天,脚果然好了很多。

    沈穆清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脑中闪过萧飒斜睨地眼。

    要是这脚还不好。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说起来。她这段时间一直有些提心吊胆地。总觉得李氏好像知道了什么似地。

    原来李氏处理家务事地时候。她为了表示恭谦。总是立在李氏地炕前。可自从药王庙事件之后。李氏就不让她站了。总是让汪妈妈端小杌子坐在炕边。也不让跟着进财媳妇学做饭地。而是让她下午在家里给镇安王王妃绣帕子。说是等着十一月份要用。这样一来。杜姑姑又开始每天下午都陪着她做针指。不同于以前两人在一起那种寓教于乐地场面。杜姑姑常常眼泪汪汪地瞅着她。好像她欺负了她似地……还好沈穆清知道轻重。始终没有松口。要不然。又揽了一桩子事在身上了。

    想到这些。她心里又添了一桩心事。

    镇安王王妃地生辰。药王庙地事如果有人在席上说漏了嘴。那可如何圆!

    沈穆清就想找沈箴说说这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不去。

    可沈箴这段时间好像也非常忙似的,早出晚归,根本就没有回内宅来。沈穆清找了他好几次,都没有遇到。

    她只好求了汪总管,让遇见了沈箴,说一声。

    这样又等了几天,她脚上的伤到是好了,汪总管那里什么消息也没有。

    沈穆清隐隐有种感觉,沈箴肯定是在为他那个打击王盛云的计划在忙。可她这边也等不得了,她只好叫珠玑去问周百木:“老爷回来,想办法给报个信。”

    珠玑到是去了,可回来的时候脸却红得像关公。

    沈穆清心中微动,却没时间去细细琢磨。因为汪妈妈领了常师傅的遗孀来给沈穆清请安。

    那女子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高大健美的身材,穿着白绫对襟袄,鸦青色素面马面裙,露出穿着鸦青色双面鞋的一双天足。她虽然目有戚色,却神色刚毅,完全颠覆了沈穆清印象中未亡人楚楚可怜的形象。

    见到沈穆清,她先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然后淡淡地一笑道:“姑娘找我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沈穆清见她那坚强样子,已心生好感,又听她说话落落大方,更有了几分结交之心。

    她请了常师傅的遗孀到炕上坐。

    常师傅的遗孀没推辞,落落大方地坐到了沈穆清的身边。

    待落梅上了茶,沈穆清也不客气,把汪总管事先准备好的两个银元宝——各重二十五两的雪花银用汗帕包了递给常师傅的遗孀:“因家母病着,不敢让她也知道这事,所以才没有亲自去祭拜,银子虽少,给哥儿姐儿做件衣裳穿。还请常家婶婶不要嫌弃。”

    常师傅的遗孀笑着接了过去:“那就多谢姑娘了!”眼眶中却有莹晶闪烁。

    沈穆清心里也不好受。

    这可是常师傅的卖命钱!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只听得见西次间那自鸣钟滴滴答答的齿轮摩擦声。

    “还没问婶婶怎么称呼呢?”沈穆清为了打破屋子里的沉闷,问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问题。

    “我娘家姓陆,在家排行第六,你称我六娘就是。”陆六娘的声音里带了一声哽咽。

    “孩子们都还好吧!”沈穆清话一出口就后悔。

    父亲去世了,孩子们能好吗?

    她忙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们这几天就要回沧州去了,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陆六娘深深地望了沈穆清一眼,道:“我们不准备回沧州去。”

    沈穆清愕然。

    “我虽然出身清寒,但也没有种过田。让我回沧州种田,只怕是收成还不够雇人的费用。而且孩子大了,也要进学,回沧州去,私塾先生的学问也不如京都的好。”陆六娘细细地道,“威远镖局厨房里还缺个人,我灶上功夫还不错。跟总镖头说了,暂时在局子里做厨娘,一个月也有一两五钱银子的入账。房子是他原来在的时候买的,只图糊个口,也够了。”

    沈穆清见陆六娘头脑清晰,对未来的安排即合理也符合她的实际情况,更觉得陆六娘不简单。

    “常言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六娘以后闲暇着,常来我们家走动走动。有什么事,互相也好照应着。”沈穆清真诚地道。

    陆六娘却笑道:“姑娘不必自责。他是在河边走动的人,总有一天要湿脚的。这也是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了。”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是化不开的浓浓悲哀。

    沈穆清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旁边立着的落梅和珠玑、英纷也都纷纷掩面低泣。

    陆六娘却笑着不停地安慰她们:“快别哭了,你们一哭,我这泪也止不住了……我这好好容易才想通……”

    大家又坐了一会,陆六娘借口家里有事,就要告辞。

    沈穆清也不敢留她,怕被李氏知道,亲自送她到了二门,又让落梅和珠玑送到角门。

    两人去了半天也没有折回来,到把沈月溶等到了。

    这段时间,她常在安园和陈姨娘住的恭园跑来跑去。

    沈穆清非常不喜欢这种情况。以前,她如果有什么事不让想李氏知道,轻而易举的就能控制局面,而现,见陆六娘的时候,还要派人去把风。

    沈月溶过来问镇安王王妃生辰的事。

    “这要看太太的意思。”沈穆清请她炕上坐了喝茶,“有时候会去,要是赶上身子不舒服或是天气不好,未必会去。”

    “大家都去,我们家的人不去……那,镇安王府不会责怪吗?”沈月溶有些困惑地道。

    沈穆清笑道:“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沈府的太太十天倒有九天躺在床上,能去,那才能给了天大的脸子。”

    沈月溶也笑,道:“妹妹也不去吗?”

    “太太去,我自然也去。太太不去,我要在床边侍疾。”

    沈月溶就有些失望,道:“我还准备妹妹一起去见识见识……这样的机会,我以后怕是一辈子也碰不到了。”

    沈穆清心里一软。

    她所求的,也不过是为自己感情谋个出路而已……

    沈穆清就掩嘴而笑:“以后姐姐封了诰命,还怕少了镇安王府的请贴吗?”

    沈月溶的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好妹妹,姐姐哪里有那命啊!现在也只能是拖着,拖过了三年的守孝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见到二叔,太太和老爷也不好说什么。”沈穆清安慰她,“姐姐且放宽心住下,总还是有三年,有的是时间,大家都想想法子。”

    沈月溶抽泣着点了点头。

    立在沈月溶身后的黄氏拿着巾子擦着眼睛,哽咽道:“姑娘和我们姑娘倒底是姊妹,还求姑娘在太太面前说两句话!”

    沈穆清心里微哂:看来陈姨娘的路没走通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沈穆清还是决定帮帮沈月溶。她的婚事早点定下来,她也可以早点安心,免得这样上跳下窜的,让人看着心里烦。

    (明天会更正常更新(*^__^*)嘻嘻……)

第二十八章 沈家喜事

    送走了沈月溶主仆,落梅和珠玑欢天喜地跑了进来:“姑娘,姑娘,老爷升了,老爷升了!”

    “什么老爷生了!”沈穆情心里“怦怦”乱跳,却不敢往某个事情上想,只能嬉笑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站稳了,好好的说话。”

    落梅这才惊觉自己失礼,喘着气:“老爷升迁了,正在福泽堂接圣旨呢!”

    “你可听清楚了!”沈穆清生怕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此生出了幻觉。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落梅再也没有平常的持重,笑嘻嘻地道:“说原来的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时大人因年事已高致仕,由我们老爷接任时大人入直文渊阁,任内阁首辅,还掌户部的事,加封太子太保。”

    沈穆清不由双手合十,向天作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看来,这次的政治斗争中,沈箴赢了。

    “走!”沈穆清笑遂颜开,“我们去太太那里讨赏去。”

    落梅和珠玑听了,都掩嘴而笑,英纷听到动静已跑了出来,叫嚷着:“姑娘偏心,带她们俩个去,不带我去。”

    几个小丫鬟都探出脑袋,张着大大的眼睛笑望着她们。

    沈穆清笑道:“好,都去,都去。”

    小几丫鬟们都笑嘻嘻地跑了出来。却不象以前那种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只是望着她们笑。

    沈穆清不由暗暗点头。

    看样子。把孩子们交给英纷调教。是选对人了。

    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朝熙堂。

    朝熙堂自然也得了消息。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犹如过年。

    她前脚进了院子。田妈妈抱着大舍后脚就来了。两厢人见了。自然是行礼问候又是一番热闹。大家一起进了屋。李氏头戴着卧兔儿。手捧着珐琅缠丝手炉正笑盈盈地倚在西次间临窗地大炕前和陈姨娘说话:“……六钱一个地银元宝。一等月例地每人四个。依次递减。月溶那里。我别有赏!”看见沈穆清进来。她笑容更盛了。“穆清也得了信了!”

    沈穆清连连点头:“我屋里的小丫鬟也要赏。”

    刚进府的小丫鬟是没有月例的,按规矩有赏也没有她们的份。不过,这是不同寻常的喜事,李氏笑呵呵地:“好,好,好,全都有赏。”

    陈姨娘掩嘴而笑,目光却睃在湘莲身上。

    湘莲也望着陈姨娘笑,两人一副眉来眼去的模样。

    沈穆清看在眼里,冷在心上:现在各处一方,自然是相见尽欢。可一旦主仆的名份坐实了,一个是管人的,一个是被管的,哪里还有这番浓情蜜意。

    她微微地笑,道:“姨娘总往湘莲身上瞧,可是看中了我这小丫鬟。”

    陈姨娘脸上的笑容微僵,语气有些慌张地道:“没,没有。姐儿屋里的丫鬟,哪是我能指使得住的。”

    沈穆清就看见湘莲脸上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旋即,这表情又变成了淡淡失望。

    我让你叼我屋里的人!

    沈穆清笑厣如花:“看姨娘说的。你屋里的湘荷三天两头往我屋里屋,说是找湘莲说话……看起来,你们主仆都和湘莲也缘份。既然如此,湘莲,从今日起,你就到陈姨娘屋里当差吧。”

    湘莲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着沈穆清屈膝行礼:“多谢姑娘成全。我听说姨娘屋里头原也有个叫湘莲的,就对这位姐姐十分的好奇,常拉着湘荷打听着她的事。没想到,还真能在姨娘跟着服侍。”

    陈姨娘听了这番话,也微微怔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破釜沉舟般无畏的表情。她走到李氏面前跪下,低头道:“求太太给解红这个恩典!”

    一时间,屋子静得连根针掉下都听得到,刚才欢快的气氛也如被冰冻了似的凝固了起来。

    李氏似笑非笑地望了陈姨娘一眼,道:“既然穆清子开了口……湘莲,从今个起,你就在姨娘屋里当差吧!”

    陈姨娘听了,偷偷抬头看了笑盈盈望着她的沈穆清清一眼,这才向李氏道谢。

    湘莲自然也少不了给李氏和解红磕头。

    李氏受了两人的礼,屋里的气氛才又开始活络起来。

    沈箴就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走了进来。

    大家见了,又纷纷上前给沈箴行礼、道贺。

    李氏看着他手里的圣旨,脸上笑起了一朵花:“快,给我看看。”

    沈箴也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他坐到了李氏身边,把手中的圣旨递给了李氏。

    李氏把圣旨放在炕几,缓缓地展开,用手指细细地抚着那上面的五彩花纹,神色虔诚。

    “世铭,你是沈家第一个内阁首辅,沈家从来没有出过比你更大的官了!”李氏说着这话,目光中有晶莹闪烁。

    沈箴就笑着摸了摸立在身边的沈穆清的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姨娘忙上前再次屈膝行礼:“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屋子里的其她人听了,也纷纷再次上前道贺。

    李氏脸上露出踌躇满志的表情。她把圣旨重新卷好,交给汪妈妈:“去,拿到祠堂的仙楼上供起来。”

    汪妈妈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这才接了过去,喜滋滋地去了。

    李氏又吩嘱厨房里加菜,戚妈妈打赏,让人把沈月溶也请过来一起吃饭等等。

    等沈穆清从李氏屋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而她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刚才瞅着机会悄悄跟沈箴提了提镇安王妃的生辰,沈箴安慰她道:“你放心,这事我自有主张。”还夸奖她:“真是长大了,考虑事情也周全了!”

    现在,就等沈月溶的事落停下来,生活就又能恢复原来的平静了。

    沈穆清想着,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不少,高高兴兴地带着一班小丫鬟回了安园。

    第二天一大早,湘荷就来接湘莲。

    沈穆清笑着赏了湘莲五两银子:“姨娘那还有几个娘家带来的妈妈,你现在年纪小,还没有月例。可人情事世,莫非钱帛,哪有不用钱的时候。你虽然没在我跟前服伺,说起来总是我屋里出去的,也要记得给我长长脸。”

    湘莲给沈穆清磕了三个头,一句话也没说,跟着湘荷走了。

    沈穆清无所谓地笑了笑。

    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只要活着,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既然不是忧关生死的事,就不必和人撕破了脸。

    她趁机教育剩下来的几个:“谁要是想到其他屋里当差的,都跟我说,我一样会象待湘莲那样。可要是谁身在曹营心在汉,嗯,可别怪我叫了章婆子来领人。”

    几个小丫鬟都唯唯诺诺地应承,只有璞玉,喃喃地道:“姑娘,我能不能去婆婆,不,太太屋里。”

    沈穆清不由怒目,冷冷地道:“行,我等会就跟太太说,把你拔到她屋里去服侍。”

    璞玉大喜,咧着嘴给沈穆清屈膝行礼——这可是她刚刚学会的。

    沈穆清去给李氏请安的时候就带了璞玉去了李氏那里,还把璞玉的话学给李氏听,李氏也很意外的样子,问璞玉:“在姑娘身边不好吗?”

    璞玉道:“姑娘身边有好多人,太太身边没有人,我来服侍太太。”

    她心无诚府,这话说来,特别的真诚。

    李氏微冷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吩咐戚妈妈:“让她和翠缕一块,按一等丫鬟的月例。”

    屋子里的人都很意外,大家脸上的表情各异。

    这恐怕是沈家升迁最快的一个丫鬟了。

    戚妈妈就让璞玉给李氏道谢。她立刻跪在地上给李氏磕头,可神色间还是茫茫不知所措的样子,更显质朴。

    沈穆清在一旁娇嗔道:“太太现在眼里只有璞玉了!”

    李氏失笑,拧着她嫩生生的腮帮子:“你这个小酸坛子!”

    沈穆清不依,倒在了李氏怀里。

    李氏哈哈大笑,神色间说不出来的快活。

    沈穆清却依在她的肩头悲伤不己。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

    ******

    沈箴任内阁首辅,当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沈家肯定是欢喜的。

    早上接了圣旨,中午就有客人临门。进财媳妇被调到外院的大厨房里服伺,李氏商量着让汪妈妈请了擅长做苏菜和做京菜外疱帮厨。

    “要不要请唱京戏的,”汪妈妈道,“连奎班昨天刚从宫里出来,应该排得出日子来。”

    李氏连连摇头:“老爷如今正是风头上,就更要行事谨慎才是,怎么能大张旗鼓地在家家里唱堂会。你等会叫了汪福来,我还要交待他几句。”

    汪福是汪总管的名字。

    汪妈妈立刻应了。

    “这几天怕是各府的内眷也会走动走动,你差了人把屋子好好清扫清扫,库里的那些锦幔绣屏、金银器皿、桌椅板凳都清些出来……”

    汪妈妈一一应了。

    沈穆清在一旁看李氏事无巨细,交待的清清楚楚,心里很是佩服。端了杯水递过去。正巧李氏把事交待完了。她接过水来喝了一口,眼角扫过立在身边的女儿,笑道:“这几天怕是我的应酬也多,家里的事,你们就直接回了姑娘吧!”

    沈穆清听得心动。

    那种因为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承认的满足感的她身体里复苏——就像很久以前,圆满地组织了一次商务会议、承办一场舞会或是举办了小小的聚餐,她的辛苦化为别人脸上满意的笑容时从心底涌出来的成就感。

    (票票就如这天气,上冻了O(_)O哈哈~)

第二十九章 暂代家政

    戚妈妈搓着手进了安园的抱厦,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妈冻着了吧!”正坐在书案前看帐本的沈穆清听到动静抬头,把怀里的手炉拿出来递给了落梅,“去,给妈妈拿去。”

    落梅应声接了过去。

    戚妈妈忙道:“姑娘自己用吧!我这也就是手冷,身上热着呢!”说着,把那手炉又推了回去。

    沈穆清见了,也不和她多讲究,笑道:“可是有什么事?”

    自从李氏发了话,安园聚然就热闹起来。沈穆清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像个菜园子门似的被人进进出出的,就把三间抱厦清了出来,坐在那里处理家事。

    戚妈妈就笑着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纸来递给了落梅:“两家外疱帮厨的把菜单子开出来了。”

    落梅上前接过来递给了沈穆清。沈穆清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道:“菜色安排的也倒是合理。只是份量再加四成。”

    戚妈妈面露豫色:“这几天来的客人,都不曾留饭……”

    沈穆清就笑道:“明个就是老爷沐休了,要来的人怕都会寻着这个时候来。”说着,语气里有了几份调侃,“正主子不正家,来了有谁知道。”

    戚妈妈听了掩嘴而笑:“姑娘说的是。”

    “不过。有些事还要劳妈妈多费费心。”沈穆清正色道。

    戚妈妈也忙垂手恭立:“姑娘直管吩咐就是。这样说。奴家受不起。”

    沈穆清就笑道:“明日来地。只怕是品阶都不低。均是见多识广地。妈妈等会去跟司厨地说说。这天气冷了。鹿肉獾猪都上了桌。大鱼大肉地不稀罕。把那温棚里产地刺黄瓜、小白菜、水萝卜之类地多备些。新鲜清淡。最是爽心利口。司酒地那边也说一声。山西汾酒只放外院地西跨院待那些马夫、轿夫随身小厮。外院花厅里地客。用金华酒或是绍兴酒。温和些。免得有人醉了酒。到时候失了仪态。不好看。太太屋里地客。用金径露或是太禧白。这是内廷地养生酒。太后娘娘赏地。外面是有钱也买不到地。平日里各位大人在御宴上喝过。可各位夫人未必就喝过。正好招待各家地夫人。至于茶。西跨院地用武夷茶吧。浓苦味深。老爷书房和太太屋里地用老君眉。性温。其他地人。用龙井吧。茶味清冽。也香!”

    戚妈妈认真地听着。见沈穆清说完了。又把她地话重复了一遍。见没有出入。她略略松了一口了。奉承沈穆清:“还是姑娘想地周到!”

    这一部分是前世地经验。一部分是跟在李氏身边学着知道了怎么吃喝。

    “这也是跟在太太身边学地一点皮毛。”沈穆清淡淡地笑。转移了话题:“银锞子可做好了。”

    戚妈妈忙道:“全按照姑娘的吩咐重新铸了。”

    沈穆清点头,有些不放心地道:“妈妈一定要交待清楚了。那梅花、海棠式样的,是雪花银铸的,那元宝样的,是七成的成色银子铸的。打赏的时候切切不可错了,各位老爷夫人身边的人打发那梅花海棠花,轿夫赶车,打发元宝……小心闹出笑话来。”

    戚妈妈连声应了。(手机阅读www.uu234.com)

    沈穆清就吩咐落梅:“去,把那堆沙娟花拿出来,让妈妈挑两朵戴了。”

    戚妈妈忙起身道谢:“姐儿真是折煞我了。这可是宫里赏出来的东西。”

    沈穆清笑着:“你看我头上这几根头发——给我戴,岂不是埋没了。”

    戚妈妈听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她相貌很是寻常,却长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绾起头来不用戴假发,她一向以此为傲。沈穆清的赏赐,正打在了她的心坎上。

    落梅拿着个红漆剔雕匣子出来,打了了,里面有七、八朵绢花:“妈妈挑两朵戴吧,其它的,我再送去姨娘和四姑娘那里。”

    “这可真是托了姑娘的福。”戚妈妈挑了一朵石榴,一朵芙容,千恩万谢地走了。

    英纷正好和威妈妈错身而过,望着那两朵娟花啧啧称奇:“妈妈这是哪里得的?”

    戚妈妈喜滋滋的:“是姑娘赏的。”

    英纷进了屋,一眼就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红漆剔雕匣子,嘟着道:““姑娘也太大方了些。”

    “就知道你要争。”沈穆清笑道,“家里的姑娘、姨娘的都没得戴,你倒戴得出去,也不怕犯了眼睛。”

    “我是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倒不如一个管事娘子。”英纷装作忿忿然的样子:“要这样,我也要管个管事娘子。”

    沈穆清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中了哪个,我帮你做主,包你称心如意!”

    英纷的脸色通红,嚷道:“这也是姑娘说出来的话!”

    落梅也在一旁掩嘴而笑:“这绢花要是给你戴了,怕是要绕着院子走一圈。人家戚妈妈可不比你,老成着。不信你看着,姨娘不先在头上戴厌了,戚妈妈这花是决戴不出来的。你还想当管事娘子,好好跟着戚妈妈学学吧。”

    英纷到也没有辩这句话,点头道:“这戚妈妈是有几份利害。想当初,太太有什么事,都是吩咐李妈妈……也不知道她是怎的,这两个月就得了太太的眼,倒把李妈妈的事都揽了去。”

    沈穆清听得心中一动,正色道:“落梅,我这两天事忙,你可去看了锦绣。”

    “昨儿还去了!”落梅神色一暗:“还是老样子。”

    沈穆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

    戚妈妈揣着那两朵花去了李氏的屋里。

    李氏正歪在炕上听着汪妈妈报这几天送来的礼单,见戚妈妈来了,朝着汪妈妈轻轻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汪妈妈眼角轻轻地睃了一下戚妈妈,笑着应声而去。

    戚妈妈就神神叨叨地走到了李氏的面前,从怀里掏出那两朵绢花:“太太,姑娘赏我的。”

    李氏瞟了那两朵绢花一眼,笑道:“既是赏你的,收下就是。”

    戚妈妈听了,满脸笑容地重新把花揣在了衣袖里。

    “你拿了菜单子去,姐儿怎么说的?”李氏淡淡地问。

    戚妈妈笑着把沈穆清的话叙述了一遍。

    李氏面无表情地听完,半晌没有吱声。

    戚妈妈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李氏的神色,斟酌道:“太太,我瞧着姑娘说的有道理……”

    李氏朝着戚妈妈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以后姐儿那里有什么事,不用来报我了。”

    戚妈妈立刻笑容满面地应了一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李氏望着空地一人却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屋子,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有着无拘无束的酣畅,笑得立在屋檐下的丫鬟媳妇个个惊讶不己。

    只有璞玉,急急地跑进去:“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李氏望着璞玉,脸上绽开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低低地道:“我们家,有个好姑娘呢!”

    璞玉有些茫然地望着李氏,道:“我们家姑娘本来就好。每次遇到我,都会给糖我吃。”

    ******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一个时辰,天地间已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尽管如此,还是如沈穆清所料想的那样,沈家来了很多的客人。不仅多,而且大多数锦衣貂氅,坐着银顶皂盖皂帏的四人大轿而来。沈家的仆妇自不用说,那外疱的厨房、茶房、酒房等人见了,一点也不敢马虎,战战兢兢地应付着眼前差事,生怕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错。

    因事情早就吩咐下去了,沈穆清这边却清闲了下来,却也不敢坐着,就在李氏屋里服侍着。

    有几位侍郎夫人和学士夫人是跟着丈夫一起来的,像与沈箴同为内阁大臣、主管工部的胡信胡阁老夫人,还有富阳公秦玮的夫人、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符的夫人、五城兵马指挥使柳进的夫人等却是自己来的。七、八位锦衣丽服、珠围翠绕的夫人按品阶分主次坐在朝熙堂的敞厅里,脚下踏着铜胎珐琅寿字脚炉,几上摆着时令花卉,旧窑茶盅,又有描金退光红漆的九槅攒盒摆着橘饼、云片、松饼、软香糕、花生、核桃、瓜子、杏仁、粟子等零嘴,高脚荷叶盘里放着用苹果、蜜罗柑、枇杷、葡萄、红枣、生梨等拼成的什锦拼果,大家吃着糕点,喝着清茶,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沈穆清立在李氏身后不时地用眼瞅着这个,瞄着那个,服边服侍的丫鬟们就随着她的眼色上茶递水,奉漱盂手巾,一时间倒也井井有条,没出什么状况。

    几位夫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翰林院的侍讲陈学文娶了原河南布政司使韩茂远的遗孀的事上,大家都显得兴致盎然的。

    刑部侍郎谢敏的夫人就笑道:“说起来,韩大人和我们家老爷是同乡又是同年,曾在江南做了二十几年的知府,后来升了河南布政司,还惹上过贪墨案,那手敛财的本领,不是当朝第一,也要排有前十位。这一撒手,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难道那韩家就没有一个出来主事的。”赵符的夫人诧异道,“就这样让韩夫人把韩家的家资带到陈家去。”

    有姊妹问,怎么公共章节显示是第五章。实际上是发生了一点小事,嗯,也不算是小事——就是我的包被偷了,结果包里的U盘也不见了……所以把发表过的文进行了备份,可能动了哪里,结果公共章节就变成那样了……现在只好重新再写……

    哎……看来,我还真没有蓄文的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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