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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好事多磨全文阅读

作者:吱吱     穿越好事多磨txt下载     穿越好事多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大雪纷飞

    谢敏夫人笑道:“你们哪里知道。那韩大人活着的时候,极其吝啬,连点灯都怕多了根灯草的,就更别说是救济家里的穷亲戚了。倒是韩夫人,常常拿些银子回去买祭田,修家祠。所以韩大人死了,他家里没有一个人为他出头的。”

    年过六旬的胡信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这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柳进的夫人年纪最小,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她听着,“扑哧”一笑,道:“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

    大家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咳了一声,笑道:“一人娶一老妻,坐厅时,见面多皱纹,因问:汝有多少年纪。妇人答:四十五、六。夫问:婚书上写三十八,依我看还不止四十五、六,可实对我说。妇人答:实五十四岁。夫再三问之,妻只以前言对。上床后更不过,夫心生一计,道:我要起来盖盐瓮,不然被老鼠吃去。妇道:倒好笑,我活了六十八岁,并不闻老鼠会偷盐吃。”

    柳进夫人话音刚落,几位夫人、满屋的丫鬟媳妇个个忍俊不住笑了起来。特别是那胡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孩子,说话也特利了些。”

    “夫人有所不知,”谢敏夫笑得喘不过气来,“那韩夫人比陈待讲,要大上七、八岁……”

    “哦,还有这种事!”这下子,就连正襟危坐的秦玮夫人都来了兴趣。

    柳进见大家都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平息了一下吸呼,笑道:“不仅如此,她和韩大人二十几年夫妻,并无一儿半女的……”

    这下子,大家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议论来。

    沈穆清就看见珠玑蹑手蹑脚地揭帘而入,朝着她直眨眼睛。

    沈穆清不动声色。低低地在李氏耳边道:“珠玑找我。我让她管着席面上地器皿——我要去看看。”

    李氏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穆清就轻手轻脚地出了敞厅。

    珠玑立刻机灵地跟了上去。

    沈穆清没等她站稳。就低低地道:“怎样了?”

    也许受了职业地影响。她不喜欢自己目前这种对李氏病情没有把握地无力感。她要掌握一切能掌握地。以保证那些意外来临地时候自己地生活不会被搞得面目全非。所以她一直想找刘先生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几次都错身而过。没有和刘先生单独接触地机会。想到今天在这情况。他可能会来。特意让珠玑去前院打听。

    珠玑笑着点头:“刘先生在花园的藕香堂水榭喝茶——国子监的祭酒林大人也在。”

    “走!”沈穆清只觉得一刻也等不得,匆匆朝前走。

    珠玑见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忙跑到西厢房把沈穆清的披风拿在了手里。

    可等她出来的时候,沈穆清已不见了踪影。她看着依旧立在一旁的盈袖和步月,困惑地道:“谁跟在姑娘身边呢。”

    盈袖不语,步月怯怯地道:“没,没有人跟着……我们以为姑娘要和你出去……”

    珠玑跺了跺脚,低低地抱怨了一声“英纷,看你教出来的好丫头”,然后一溜小跑着去了藕香堂。

    ******

    丹参、当归、茅根、车前子、泽泻……几个字像走马灯似的在沈穆清的脑海里旋转。碧绿色的叶子,刺目的白雪,朱红色的栏杆,蓝绿色的屋檐,都在扑面而来的寒气中纷纷向后倒去……

    她急步进了花园,有面熟的小厮给她行礼:“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找谁?”

    沈穆清正愁着没人去找刘先生——她本人也好,她屋里的人也好,都是女孩子,怎么好在花园里乱闯。

    那小厮也很机灵,见沈穆清面露急色,忙道:“姑娘不如到旁边的暖玉亭等等,有什么事,交我去办也一样。”

    沈穆清的目光就落在掩饰在松柏间的那座覆着绿色琉璃支着灰色柱子镶着玻璃门扇的八角亭——那亭下面有个地炕,有时候会把地炕烧起来,亭子里就温暖如春。一到冬天,沈箴就会在这里招待朋友,喝酒赏雪。

    “亭子里没人吗?”沈穆清奇道。

    小厮笑道:“先前翰林院的刘学士和礼部的几位大人在这里喝茶,后来听说王阁老来了,大家就一起去了九思斋。”

    “王阁老?王盛云?”沈穆清颇感意外,眉角微挑。

    “正是王大人!”小厮点头,“小的刚才已经把那里清扫过了,干净的很。”

    沈穆清微微点头,进了暖玉亭。

    里面果然清扫过了,亭角还点着一个小小的兽角金泥小香炉,熏着艾草香。

    “你叫什么名字?”沈穆清坐在亭子窗边的玫瑰奇上,笑盈盈地问那小厮。

    小厮脸色微红,喃喃道:“小的叫茴香。”

    “麻烦你了,茴香。”沈穆清客气地道,“帮我悄悄叫了御医院常常给太太瞧病的刘先生过来。”

    茴香忙作揖行礼,应声而去。

    ******

    屋子里温暖如春,刘先生却一踏进来就感觉到背脊有汗,他下意识地脱了暖耳,又觉得在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面前有些不妥,可立刻戴上,却显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失了长辈的从容。因此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拿在手里,面上就露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尴尬的神色:“不知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沈穆清笑着指了指他面前的楠木玫瑰椅:“刘先生,我们还是坐来来说话吧——说不定,我等会还要背药方子您听呢!”说着,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刘先生额头上就密密地出了一层薄汗,也不知道是沈穆清这话说的让他有些心虑还是因为屋里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能被选在花园子里待客,自然有几份灵机。茴香立刻感觉到了屋子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偷偷在沈穆清和刘先生身上来回睃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泡好的信阳毛尖放在了刘先生旁的茶几上。

    沈穆清对着刘先生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转头对茴香道:“你去外面看着。要是有人来,就帮我们挡一挡。”

    茴香乖巧地应声而去,还随手帮他们带上了暖玉亭的扇门。

    刘先生的笑容都有些勉强起来,却依言坐在了玫瑰椅上,端起茶盅握在手里,也不喝。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沈穆清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那样嘴角带笑,静静地坐在那里。

    良久,刘先生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般的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不过,这是沈大人的主意。说是不想让家里的人担心。”

    沈穆清心中一悸,口气急促地道:“那太太,还有多少日子?”语气里充满了希冀。

    刘先生望着她不语,眼神中却充满了同情之色。

    沈穆清明亮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她抿了抿唇,不依不饶地道:“太太还有多好日子?”

    刘先生沉默良久,道:“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

    两个月……两个月……

    沈穆清的脑子一下糊了。

    也许还等到不过年……沈箴刚刚升了首辅……

    她只觉得眼睛湿湿的,世界在她的眼中模糊成了一片,她听到自己声音硬咽地道:“老爷也是知道的!”

    “嗯!”刘先生的声音,如暮鼓晨钟,那样的远,又那样的沉闷。

    “刘先生,多谢你告诉我实情!”沈穆清闭上了眼睛,不想眼中的那些湿润肆无忌惮地落下来:“眼看着晌午了,外面花厅也要开始摆饭了。茴香,茴香,你伺侯刘先生过去吧!”

    这些年来和李氏相处的片断一一掠过她的脑海,让她心如刀绞,不能自己。

    “姑娘也别太伤心了!”刘先生颇有感触地劝慰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是啊,道理谁都明白,可是要真正落到你身上的时候,有几个人还能这样想明白……就在两个月前,她还这样劝过李氏呢!

    沈穆清越想越伤心。

    难怪要那么严厉地督促她学习女红……

    她强忍着泪水,笑道:“刘先生,耽搁你了。这件事,您也别跟老爷提起,免得他担心。”

    刘先生望着眼前这张流着眼泪却强露笑容的脸,轻轻地摇了摇头,应了一声“姑娘放心”。

    听到喊声进来的茴香见状,忙帮着刘先生揭了帘子,待刘先生出去后,他却跑到沈穆清声身边说句“姑娘,您屋里的珠玑姐姐去了藕香堂”,然后才一溜小跑着出了暖玉亭,侍伺刘先生去了花厅。

    ******

    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沈家花园的水榭楼台、高堂广厦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玉屑,清冷的让人透心凉。

    沈穆清踏在洁白无暇的雪地上,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声,茫茫然不知所以。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她没有哭,因为有李氏的安慰;变成了个懵懂的孩子,她没有哭,因为有李氏的保护;努力适应着新的生活,她没有哭,因为有李氏的教导……可这一次,一直强忍的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泪眼婆娑地在被雪藏住了的通幽小径上乱晃,耳边传来隐隐的欢笑声。

    连这悲伤来都不是时候……

    (下大雪,家里的网络断了,急赶着在单位发的文……甩汗……要是错字很多,请大家在评论区留言……然后就是……请手中还有票票的姊妹们多多支持,谢谢!)

第三十一章 太湖石道

    沈穆清苦涩戚楚。

    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还不知道要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来。

    她抹了眼泪,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藕香堂边太湖石假山旁底下那个如涵洞般的过道里。

    过道里冷气侵人,苍苔冰透,却因是冬天,人迹全无。

    沈穆清蜷缩在过道旁的一个小小的凹处,发起呆来。

    以后该怎么办……是装作不知道就这样粉饰太平下去?还是把话和李氏说透了作个万全的安排?或者,再找沈箴谈一次……

    沈穆清拿不定主意,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是天气太冷,搞不好要感冒的。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病人,自己不能再倒下了;二来是怕珠玑找不到自己,嚷得大家都知道了。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都有些僵硬了。

    窸窸窣窣了半晌,才勉强站了起来。正要从凹处走出去,突然胳膊上一热,身子一下子就被拽了出去。

    沈穆清吓得全身一僵,还没来及得尖叫,就听到有人在她的头顶得意洋洋地道:“我一看那双大脚,就猜一定是你。”

    有谁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话。

    “萧飒!”沈穆清想不也想。埋在喉咙里地惊恐化成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啧啧啧。你脚好了!”声音里含着浓浓地笑意。

    沈穆清抬头。就看见萧飒修眉微挑。嘴角含笑地望着她。

    想到自己三番两次地换药方。她不由脸上一红。道:“全好了。多亏了你地药。”

    萧飒点头。笑容温和:“你怎么知道我地名字?可是打听我了?”

    “那本书地扉页上有题字。”沈穆清就想起那双鞋来。“我还欠你一本《论语》呢!”

    “你别管那本鬼书了。我本来就不准备要了……”萧飒说着,笑容突然就凝在了脸上。

    他就甩开了沈穆清的手,沉着脸上下地打量她:“大冷天的,你怎么就穿了件小袄,眼睛又红又肿,像个小桃子似的……被人穿小鞋了?”最后一句,却是无比的肯定。

    不过,就是这样,也很漂亮……雪白的小脸,粉色的眼睑……像一朵颤颤巍巍初绽枝的小桃花,风一大就会被吹落在地碾成泥般让人婉惜……

    想到这里,萧飒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刚才应该把鹤氅带出来的……这样的天气,她肯定是受不了的……

    我有这么倒霉吗?

    沈穆清腹诽着。

    心里的悲伤却被萧飒那自以为是的态度冲淡了不少。

    “跟林祭酒来的?”她脑子微转,笑道,“看样子,你日子过得不错!”

    还是笑的时候更好看……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像夏夜里最明亮的星辰,亮晶晶的,还有点俏皮……

    萧飒的眉头就舒展开来,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那当然。有了沈大人的贴子,我要是连他都搞不定,还混个屁啊!”

    也不知道这家伙神游太虚到了什么地方?不过,这倒是典型的萧飒作派和口吻。

    沈穆清不由笑了起来,打量起他来。

    白袍青履,典型的生员打扮,头上插着支紫斑竹簪,朴素得不行。

    萧飒见她眉弯如月,不知道为什么,就摆了个恭谦温和的样子:“怎样,还不错吧!”

    沈穆清嘴角微翘:“能维持多久?”

    “什么叫能够维持多久?”萧飒大为恼火,“我一向就是这样的好不好?”

    话虽如此说,但他的目光明亮,闪烁着调侃的光茫。

    沈穆清不由嬉笑起来。

    萧飒心头一轻,顿了顿,轻声道:“我给你赎身怎样?”

    沈穆清目瞪口呆。

    萧飒一向坦荡的表情中有了几份扭捏:“……我一个人在京都读书,家里也让我买几个婢女……我看你还挺机灵的……我给你大丫鬟的月例,怎样……你成了我屋里的人,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你……”

    沈穆清为之气结:“我是青楼女子吗?你给我赎什么身啊?”

    萧飒的脸黑的如锅底:“我看你也就一个当通房丫头的命……一点脑子也没有……回来快两个月了吧,有没有给你涨月例啊?或者是赏了首饰尺头给你?或者是派了好差事给你啊……都没有吧!要不然,这大喜的日子,你应该在太太姑娘跟前服侍才是,还用的着在这里偷偷的哭啊”说到这里,眼角不由地扫到了她的嘴上。

    这么冷的天,穿得又单薄,也没冻成素白,竟然是是玫瑰紫色儿,一样的漂亮。

    他不由恼火地道:“……你怎么就长一张脸啊……”

    这都是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

    沈穆清哭笑不得地望着萧飒,某些思绪如碎片般在她的脑海里乱飞。

    她拉住萧飒的衣袖:“等等,等等……”求证似的望着萧飒,“要是你女儿出了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办?”

    萧飒见沈穆清神色间透了几份惶恐,知道她被自己的几句话说的有些害怕了,虽然脸色微霁,但更是决心给她下贴药,免得行事间完全没有一点畏缩,站在哪里都鹤立鸡群般的,白白惹人的眼:“当然是全部给我乱棍打死……”

    “为什么?”沈穆清心里怦怦乱跳,带着一丝侥幸问道。

    “出了这样的事,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找袁家的人算帐,可也不能就这样算了。要不然,以后拿什么震得住身边当差的……”

    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沈穆清目光茫然,喃喃地道:“难道就没有例外的时候……

    萧飒望她的目光充满怜悯:“傻丫头,主子怎么能有错,错的全是下边的人……”

    她不由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你几岁进的沈家,怎么什么也不懂啊!”萧飒却不耐地道:“你到底为什么哭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沈穆清只觉得心里戚苦,无话反驳他。萧飒的话让她明白,画龙画虎难画骨,自己不管怎样的适应,都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她虽然有那样的觉悟,却下不了那样的狠手。

    萧飒见沈穆清神色哀婉,不由放缓了声音:“你说说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主意多!”

    沈穆清还沉浸在自怜的思绪中,闻言不由愕然:“你说什么?”

    萧飒勃然大怒:“跟你说两句话你就神游太虚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也是一片好心安慰自己……自己这样心不在焉的,难怪他会生气。

    沈穆清心有惭意,笑道:“对不起,我刚才正想着事,没听清楚!”

    她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七分的歉意,萧飒听得心中一软,轻声道:“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哭?”

    沈穆清闻言茫然。她怔怔地望着太石湖过道外那些如扯絮般飘落的雪花,突然有了开口诉说的冲动:“太太,快不行了!”

    “啊!”萧飒听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是沈夫人吗?我听说她病了很多年,你们应该都有心里准备了吧!”

    “大夫说,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也许因为萧飒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也许是因为她实在找不到能诉述的对象,也许是在这大雪纷飞的时候这光线微弱的过道如世界的一隅让人安心,她心里的话就如流水般的轻易地倾泻而出,“老爷瞒着太太,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我觉得太太肯定早在我之前就知道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跟她说清楚……可万一她根本不知道,是我自己瞎猜的怎么办;不跟她讲清楚,家里那么多事,总得有个安排吧……反正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沈穆清的话颠三倒四的,萧飒还是听明白了。

    “你傻了吧你!”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别人遇到这事,躲还来不及,你到好,还往上撞。我告诉你,这也就是在内宅,要是放到朝庭上,那就是窥视圣意,图谋不轨,抄家灭族的死罪……你可别真以为有侠肝义胆就行,那是哄人玩的……快别哭了……哭得我都替你寒碜……哭什么不好,哭这个……”

    沈穆清望着萧飒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心里一暖。

    大周王朝嫡庶都有云泥之隔,更何况是主仆……萧飒虽然误会她,却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瞧不起她,这样的情谊更让人觉得珍贵吧!

    她有些感动。

    得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才是。

    萧飒性情高傲,如果误会自己隐瞒身份,拂袖而去是小事,只怕从此成为心头的一根刺……她不想为这样让萧飒以后怨恨她。

    沈穆清正思忖着怎么开口,萧飒已道:“求人不如求己。你那么聪明伶俐,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嘱咐你遇事要心肠硬一些……”又看她翦水乌眸波光潋滟地望着自己,像朵雨后含珠的白海棠花般楚楚动人,心中有说不出的酥软怜爱,不由地低声软语地殷殷嘱咐:“要是沈家有什么变故,你日子不好过了,就拿些银子求了外院那些或是好赌或是好吃酒的小厮,让他们到金城坊武衣库胡同的祥发绸布店找宝良,他会给我带信,我想办法把你买了去……你手里有银子没有,要是没有,你把我头上这根竹簪拿去……虽然是竹的,却是前朝的古玩,一般看不出来,你留在手里不打眼,就是抄了家也留的住。到时候拿到当铺里也值个百来两银子……”说着,就要拔头上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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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意外相遇(1200分加更)

    沈穆清忙按住他的胳膊:“别,我手里有银子,有银子……你把簪子拔给了我,等会头上什么也没有,大家会觉得你衣冠不整的……”

    萧飒想了想,终于把手从簪子上拿了下来,道:“实在不行了,就把身上这身衣裳当了,也能值个一、二两银子。”

    沈穆清连连点头,却又愕然地道:“我做这衣裳的时候,工钱就值四两银子,怎么到你嘴里,就值一、二两银子了?”

    他面带得意:“开当铺的赚什么钱,赚的就是这‘急’上的钱,我说一、二两银子,那也就你遇到了我,要是平常,七、八分银子也当得过去。”

    沈穆清不由心中一凛。

    常在当铺里转的,有什么好东西!

    她不动声色,笑道:“你怎么知道当铺的事?”

    萧飒见沈穆清面色微嗔,一双水杏般的眸子里却盛满了笑意,颇有些揄挪的味道,他心里一松,低笑道:“我家原是开当铺起家的。”

    沈穆清却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萧飒听了,脸色微沉。

    难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但想到刚才他一直真诚地安慰自己。沈穆清觉得自己对他地不愉快不闻不问好像有些过不去似地。她笑道:“你怎么?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尾音拖得有点长。就带了一点撒娇般地亲昵。

    萧飒只觉得心中一热。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地好。

    沈穆清思绪略转。猜测道:“是不是。和家里有了什么误会?”

    萧飒惊讶地望着她。

    沈穆清就朝着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长辈赠地东西都不当一回事给我做了鞋;我说你家学渊源。又翻了脸——不是和家里有了矛盾还是什么?”她侧头小脑袋。纤翘地睫毛扑闪扑闪地。神色甚是俏皮。

    萧飒脸色微红。嘟呶道:“刚才怎不见你这样地聪明!”

    沈穆清掩嘴而笑:“想不想找个人说说!”

    萧飒就朝着她瞪眼睛:“你吗?”语气很是不屑,斜睨眼着她,却透着少年纯净的骄傲,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让沈穆清生出母亲般的柔情来。

    她心情大好。挺了挺胸,扬了扬脸,学着萧飒的样子故作不屑状:“怎么?你瞧不起吗?”

    萧飒望着她雪白的面颊上因为寒冷而淡淡升起一层玫瑰紫,突然间就想到了母亲养在温房里的那枚名叫紫魏的稀世牡丹,他不由修眉轻展,笑出声来。

    明亮的目光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如骄阳破霾,照亮这幽暗的空间。

    沈穆清有片刻的昏眩。

    “我的确和家里人不合。”那骄阳般的热情奔放只维持了片刻,萧飒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去,声音里也有几份怅然,“祖父一心一意让我出仕……可骨子里,我却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望着他落寞的神色,沈穆清心中生怜。柔声道:“出仕和耐心有什么关系啊?”

    萧飒面无表情,眼神晦涩:“入仕,如果不谋个两榜出身,你就是再能干,也难做主官,不做主官,事事听命于人,那入仕还有什么意义。可进士,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考中的。十年寒窗户,是一点也假不了的。我自幼好动,难得静下心来读书,更是没有耐心读书,能够通过院试,全仗着点小聪明。而这点小聪明,也就能在那一亩三分地的地方糊弄一下别人,真正到了乡试、会试或是殿试的时候只怕就不管用了……我心里极烦燥,却又不愿意违背长辈的意愿,来京都快半年了,心情却是越来越差……那天去苜蓿山,也是因为在国子监受了助教的责斥……”

    沈穆清很是惊讶。

    她没有想到,如萧飒这般性情高傲的人会真的把自己的糗事说给她听。这也越发让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亲口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不要让他再误会下去了。可在这个氛围中,却不是说这话的好时机。不过,她读书的那会,可从来没有觉得读书有什么困难的。想了半天,沈穆清只好用连自己听了都心虚的口吻安慰萧飒道:“要不,我们在私下找个好老师,偷偷补补?!”

    萧飒听了,却是一副大为感激的样子。他语气坦诚:“我也不是没有打过这主意。可一来是临城富贾满天下——四大名商里临城就占了两位,找个有钱的人容易,找个读书的人难;二来是我当时跟在老太爷面前,一举一动太显眼,没办法暗渡陈仓。”

    沈穆清不解:“你为什么要暗渡陈仓啊?可以直接跟老太爷说,我想,他知道你这么用功,一定会很高兴的,也会想办法为你请名师指点的。”

    萧飒神色间就有了几份不自然,低声道:“我家里的情况很复杂……”

    沈穆清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萧飒的脾气、行事风格,又把看过、听过的狗血故事都往他身上套了一遍,然后笑道:“该不会是你父母在家里都不得志,而你从小就聪明伶俐,做什么事都能手到擒拿、旗开得胜,所以常常以此为势,欺压族里的堂兄堂弟们,又仗着小聪明中了秀才,所以骑虎难下了,不敢开小灶,怕被自己压下去的人因此而不服你的管教。后看形势不对,就借驴下坡,到国子监来读书吧!”

    萧飒狠狠地瞪她:“你脑袋里全是面糊吧!”

    沈穆清低低笑起来,觉得自己猜的**不离十!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常言说的好,过程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闵峦。

    那天闵峦不也对他很感兴感吗?

    “萧飒!”沈穆清犹如对待自己的未来般,因为看到了一丝希望而兴奋起来,“以前教我的先生,叫闵峦,是象山闵氏的弟子,学问很好。你可以去请教他。”

    萧飒看着那青葱纤指捏着自己的衣角轻轻的摇来摇去,像过年时缠着老太爷要糖吃那些孙子辈、玄孙辈——仗着年纪小、不懂事就可以不讲规矩的为所欲为。从前他可是最烦这一点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沈穆清,他刚才的那一点点不快,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反而心里有一丝甜意流过,觉得自己在沈穆清面前好像如坐在醉翁椅里的老太爷般,有着牵动人喜怒哀乐的力量。

    他不由挺直了身子,笑道:“是沈大人请到家里坐馆的那位闵别山闵先生吗?”

    沈穆清没想到他也听说过闵先生的大名,道:“正是闵别山闵先生!”

    萧飒却摇头:“他马上就参加明年的春闱了,外面都在盛传他会进入前三甲——我哪有机会在他门下受教。”

    这个沈穆清到是没想到。

    “除了他,我也不认识别人!”沈穆清不由叹谓。

    萧飒见她情绪低落,如同自己之事般的关切,心里颇有几份感动。笑着安慰她:“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穆清自己是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却不相信有人不会读书,只觉得是没有找对方法而已。她嘟呶道:“难道是什么书也不喜欢读?”

    萧飒见她犹不死心,解释道:“我只喜欢读兵书!”

    沈穆清心中一动,目光闪亮地望着萧飒:“你读过多少兵书!”

    萧飒微怔。

    沈穆清笑道:“你快告诉我!说不定,我有办法!”

    萧飒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由起了几份好奇之心,道:“一般的书都看过!什么孙武的《孙子兵法》、黄石公的《三略》、诸葛孔明的《便宜十六策》、马隆的《八阵总述》、《握奇经》,陶弘的《古今刀剑录》、李签的《神机制敌太白阴经》、《阴符经》、李靖的《唐李问对》……还有很多!”

    沈穆清目瞪口呆。有很多书,她这个现代人都没有听说过。

    萧飒见了,却有几份自傲,道:“我花了很多精力收集这些书,像黄石公的《三略》,几乎就是孤本,还有马隆的《握奇经》和李签的《神机制敌太白阴经》流传于世的也很少了!”

    沈穆清连连点头,又道:“那你的拳脚功夫如何?能不能举起……”说着,她顾目四盼,就看见太湖石山旁葡萄架下被雪盖住了的石桌石凳,“能不能举起那石桌?”

    萧飒冷冷地睨视着她。

    沈穆清立刻投降,忙道:“是这样的……我听到了一个消息,也不知道准确不准确,但可以给你参考参考……”

    萧飒眉头微蹙,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

    沈穆清嘿嘿一笑,道:“从老爷那里听到的!”

    萧飒一听,大感兴趣,道:“你说说看。”

    “你们家里的人很希望你中举吧!”沈穆清颇有些心虚地道,“但是应该没有规定你中什么举吧!”

    “嗯!”萧飒点头道,“希望我中举,一来是可以改变一下身份,二来也是为了更方便的做生意。”

    沈穆清就小心地道:“你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啊!”

    萧飒微怔:“你是说行贿!”

    “你就知道拿钱砸人!”沈穆清哭笑不得,嗔道,“我是说如果皇上开武进士科,你到可以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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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点石成金

    萧飒一听,面色俱变,四下一打量,就把沈穆清拽到了刚才她蹲在那里痛哭的凹处,低低地道:“你可是听清楚了!”

    他声音紧绷,带着几份戒备,搞得沈穆清也紧张起来。她怔怔地点头:“只是听说,想上个这样的陈奏,也不知道成不成!”

    萧飒沉默良久。

    沈穆清被他堵在冰凉的石壁上,本身就感觉有些冷的身体不由轻轻地抖了抖,想提醒一下萧飒这个地方太冷,而且外面这么大的雪,有人走近是可以听到“吱呀吱呀”的踏雪声的,两人不必搞得这样紧张。可一抬头,映处眼帘的却是他弧线优美的下颌。

    处于少年期的男孩,已隐隐有了男子的雏形,刮过胡须后的青色,紧抿的薄唇,有了几份道毅然决然的刚毅……一时间,沈穆清好象又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松柏香,散发着温和的暖意,淡淡的,浅浅的,萦绕在鼻尖,让人微薰,有一种被呵护的安全感。

    但萧飒的良久不语,周围的环境,让沈穆清很快从这种让人留恋的气氛中清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大周王朝的文、武进士有什么区别,但在她知道的历史中,武进士通常被文进士视为粗鄙之辈,很是瞧不起。萧飒不作声,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成?

    沈穆清不由悄声道:“是不是,这主意有些不妥?”

    “不,不,不。”萧飒沉吟道,“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对我们家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你不知道,我们家里上万顷的良田,所产粮食十之**送到各卫所换了盐引……如果能考武进士,一来是我把握大一些;二来这样对我家的生意是有百利无一害……”说到这里,萧飒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穆清:“这件事,你可还对别人说起过?”

    他声音低沉,隐隐有雷霆之势,让沈穆清下意识觉得他的问话很重要。她不由紧张地道:“没,没有。这种事,怎么能便宜向人提起。我只对你说过!”

    “嗯!”萧飒仿佛松了一口气般,然后又低声道:“你要记住了,这件事,谁也不许提起!”

    “嗯嗯嗯!”沈穆清忙应道。

    萧飒却脸色阴沉地望着她:“你嗯嗯嗯地。我嘱咐你地话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沈穆清见他额头上地青筋隐隐可见。虽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他。但还是决定立刻低头。免得把他那目中无人地脾气惹发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都记得。都记得。你让我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

    萧飒听了。不仅没有释然。明亮地眸子反而如乌云密布般地吓人:“我真不知道你是怎活到现在地!干什么事都一副心不焉地样子……你。你……”

    他指着她地手直发抖。显然是气得很厉害。让沈穆清很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闭过气去。

    沈穆清保持着一惯在他面前妥协的态度,立刻道:“你说的我都记得,一定遵照,一定遵照,决不会违背的。真的,都记住了!”

    萧飒听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颓然垂下手臂,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算了,也许这就是憨人有憨福。你要记住了,以后听到主子们说什么话,一定要死死捂在心里,谁也不能告诉。要知道,祸从口出……”然后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比李氏,不,比她前世的母亲还要啰嗦百倍。

    沈穆清不由喃声低语:“我这不是可为是你才说的吗?”

    “你说什么?”萧飒的脾气又上来了,低声吼道,“我也不能说。听清楚了吗?”

    沈穆清如小鸡啄米似的:“听清楚了!”

    萧飒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沈穆清也冻得要僵了,她不由搓了搓手。

    萧飒见了,脸色铁青:“冷为什么不作声!”

    沈穆清听了不由腹诽:要不是觉得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至于事事忍让,处处妥协,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吗?中药效果又慢,自己一向很注意保养,到大周朝七年了,没得过一次感冒……要是因为这个病了,怕是喊冤都喊不出去!

    想到这些,她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自己朝着萧飒抱怨,而萧飒却狠狠地瞪着她喊她“活该”的场面……

    沈穆清心里也不由为自己抱屈起来,嗔怪的话顺嘴就溜了出来:“让我不作声的人是你,恼我没作声的人也是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到说说,我到底怎样,你才满意……”说着,忍不住就跺了跺脚——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得冻疮。念头闪过,沈穆清更是有点恼火,不由撇了撇嘴。

    萧飒看着她粉嘟嘟的嘴唇成了玫瑰紫,净白的鼻尖也变得红通通的,嘴角一撇,象是要哭了似的,心里突然就“腾”地升起一团火来,一路狂奔着烧到了他的脑子里:“你连你自己是冷还是热都搞不清楚,你还能干什么啊?一看你这个鬼样子,就是被别人当成软柿子捏的……你还拿眼睛瞪我,我说的不对吗?长这么漂亮一张脸,为什么没给你裹脚?那就是要拿点你的不是,免得到了姑爷家里爬到了姑娘头上去……”

    沈穆清听得头大,愕然地望着自己的脚,喃喃地道:“这脾气怎么就象炮竹……是我自己不愿意裹脚……”

    她声音虽然小,萧飒的耳朵却尖。一听,气得不行,狠狠地甩了衣袖:“不受抬举的家伙,内宅门里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你就给我在泥里烂了去吧,一辈子别想出人头地了!”

    声音虽恶,口词虽利,却带着怒其不争的亲昵。

    沈穆清望着眼前这个将关心也搞得更像是讥讽的别扭少年,不由嘴角微翘,拉着他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温声地安抚他:“萧飒,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放心,我没你想的那样不堪。虽然我不会去害别人,可是别人想打我的主意,我也会反击的。”

    “反击!”萧飒挑着眉角,讥笑道,“你怎么反击?嗯?!”口气中很是怀疑。

    到沈家后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不公的待遇,可她也不能把自己以前在公司里和人争斗的事例拿出来讲吧!

    沈穆清只得含糊其词地笑道:“我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萧飒怒极而笑:“好,好,好。你就给我象老鼠似的到处躲吧!”

    “不会的,不会的。”沈穆清一边笑着敷衍萧飒,一边思忖着:就趁着这机会把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他吧,免得他总以为自己被什么人迫害了似的!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正色道:“萧飒,我叫沈穆清,是沈箴的……”话刚说到这里,萧飒的手却突然伸到了她的脸上。

    沈穆清下意识地侧头,话自然也就打住了。

    萧飒睁着明亮的眼睛:“你鼻涕都流出来了!”

    “啊!”沈穆清大惊失色,忙捂住了鼻子。

    真是太……太窘了!

    在萧帅哥面前,自己就没有一次是风姿绰越的。

    不受控制的,沈穆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萧飒看着她像小孩子似的举动,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可能是因为不敢纵声大笑的原故,他原本有些清越的声音这时听起显得低沉醇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沈穆清就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在衣袖里找出手帕来擦鼻子。

    想着自己和他几次见面的情景,早已没有什么风度可言,她也就一下子坦然了。吸着鼻子笑道:“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你拉着我在这里说话,我能这样吗?”

    在萧飒的印象中,沈穆清一向是慧黠灵秀、笑语盈盈的,突然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话,自然是要调侃他,本也想板了脸和她耍花腔的,谁知道,看到她像自己那个只有三岁的侄儿似的流出了两道清涕来,他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沈穆清那没有说完的话哪里还放在他的心上。他望着沈穆清被揪得通红的鼻子,心里软软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快回去吧!小心着了凉。”说着,眼角的余光又看见沈穆清的鼻涕流了出来,忍不住道,“回去浓浓地煨了姜汤,盖着被子发发汗。小心病了,要你到别院里静养。这个时节,别院多半没都冷清的很,到时候,只怕是越发病得厉害。”

    沈穆清没想到萧飒会说出这样一番体贴的话来,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擦着鼻涕。

    萧飒却修眉紧蹙,指着洞外道:“那是不是找你的人?”

    沈穆清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珠玑拿着件桃红色刻丝鸾凤穿花的披风正猫着腰在林子里四处乱瞅。

    萧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快去吧!小心被人家知道了。我也要回前面的花厅去了……今天我是晚辈,得帮着做些执酒之类的事。”

    沈穆清却拉了他的衣袖:“萧飒,我有话跟你说……”手帕还捂在鼻子上,说话的声音嗡嗡作响,有些含糊不清。

    “嘘!”萧飒却突然做了一个让她别说话的动作,声音也一下子轻得像羽毛,“你看!”手指又指向了洞外。

    沈穆清再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羊绒色褶衣的高大男子正拉着珠玑说话,远远的,看不清楚两人的表情,只见珠玑使劲地要甩掉那男子的手,那男子却用力拽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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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雪林纠结

    “王八蛋!”沈穆清大怒,“在药王庙是我大意……要是沈家内院还让你欺负了去,我不如死了算了。”她说着就要朝外冲去。

    萧飒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再看!”

    沈穆清被萧飒拽得一个趔趄撞在了他的怀里,人也像蜡像似的呆在了那里。

    萧飒发出低低的笑声,隔着厚厚的袍子,她都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振动。

    “怎么会这样?”沈穆清喃喃自语。

    “所以说,你要长个脑子。做事别那么冲动,见风就是雨的。”萧飒笑声更是愉悦。

    太湖石过道旁的树林里,穿羊绒色褶衣男子和本来使劲挣扎的珠玑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珠玑还把头靠在那男子的胸头,举止十分的温顺。

    先有锦绣,后有珠玑……还有谁?

    沈穆清被这变化搞得头大如斗。

    “嗯,”萧飒推了推她,“我有个主意。”

    沈穆清还没从这变化中回过神来,听到萧飒和她说话,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等会绕到他们后面去。装作突然撞见地样子。”萧飒俯身对她耳语。热热地气息暖暖地扑在她地耳边。让她突然轻轻地战粟了一下。“你抓住了她地这把柄。以后她定然不敢再为难你。到时候。就是你们家姑娘给你穿小鞋。你也有个相互照应地。”

    沈穆清好像又闻到了那淡淡地松柏香。心不在焉地道:“是啊。到时候。有人知道了。她也一定以为是我传出去地。先把我恨死……”

    “笨蛋!”萧飒声音含笑。暖意熏人。“你去捉他们地时候。我会帮你地……旁边不是有树吗。到时候我踩了树枝发出点声响。你回屋地时候。仔细看看姐妹们都穿地什么颜色地衣裳……”一低头。却看见满头地青丝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般地雪颈。他只觉得心里一荡。全身软绵绵提不起劲来。说话地声音变得低沉暗哑。一点也没有平常地爽朗大方。“万一这事给传出去地。你就告诉她。那天好像看见一个衣角——谁对你不好。或是看谁不顺眼。你就告诉她。你看到个什么颜色地衣角……到时候。她自会去找人拚命。与你何干!”

    端是好计谋!

    沈穆清却听得浑身一震。转身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这么多地鬼主意!”

    声音清脆悦耳。如碎冰涧泉打在他心上。

    萧飒听得心里一冷,身子立刻站得笔直:“你用就用,不用就算了!”眼睛却忍不住又飘到了那衣领处。

    白绫立领盘着琵琶扣,掩得严严实实的,却更显那颈脖纤细雪白,羸弱如玉,一折就断。

    他不由低头望自己的手。

    骨节分明,端正修长,指腹、虎口、掌心都有薄薄的茧,左手小指因和人动手被折断过而略略有些向内弯,留下一个不太明显的指缝……的确不像个读书人的手,但能轻而易举的就捏断骡马的骨骼,更别说是面前这个小姑娘纤细的脖子了!

    萧飒心里一突,忙把那个想想都让他觉得惊悸的念头甩在脑后……尽管如此,他看沈穆清的目光却有了几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和怜爱,然后轻轻地推了沈穆清一把:“快去!”

    沈穆清一个趔趄,被推到了太湖石过道外。

    大雪纷飞,扑面而来,雪花立刻化成了冰冷的水珠。

    沈穆清回头,就看见萧飒大步流星地从过道的另一边走了出去。

    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着沈穆清瞪眼,意思是她照着自己的话做。

    沈穆清还在犹豫间,萧飒已一个跳跃,身如鬼魅般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没有了太湖石的阻挡,风雪肆无忌惮地打在沈穆清的身上,她不由打了几个寒颤,大脑飞快地转了起来。

    原来还存着一丝侥幸,听萧飒这么一说,李氏只怕是下了决心要处置自己身边的丫鬟了,现在只是顾着自己的体面,不好采取断然措施,而是用了逐个击破的手段……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自己早下手为强,给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找个好去处。珠玑要是和这男子是两情相悦,自己就成全了吧……有了保全身边人的能力,别人才可能尽心尽力地为你为事。

    沈穆清思忖着,决定就照着萧飒的话去做。

    她一溜小跑着进了树林,转了个圈,出现在珠玑的身后。

    对面男子的相貌就一览无遗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沈穆清大吃一惊,那穿羊绒色褶衣男子不是别人,竟然是沈箴身边的长随周百木。

    很多不解的画面都有了答案。

    沈穆清不由无声地笑起来。就看见周百木从怀里掏出了一支赤金石榴花缠丝手镯给珠玑套在了手腕上。

    石榴……珠玑是九月出生的。

    真是想不到,周百木还有这样浪漫的情怀。

    “这眼看着要到腊月了,等我爹一到,我就求他去向太太提!”周百木深情款款地望着珠玑。

    周秉是帐房的管事,每年一到九月,就会到江南去,和沈家几个铺子的掌柜对帐,腊月一定带了银票回来过年。

    沈穆清看不见珠玑的表情,只听见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一头扎在了周百木的胸前。

    周百木咧着嘴笑了起来,刚想把珠玑抱在怀里,眼角在白茫茫的一片中扫到一点桃红。

    他立刻吓出一身冷汗来,反手把珠玑拉在了自己的背后,生硬地喊了一声“姑娘”。

    珠玑被周百木拽得七晕八素的,那声“姑娘”却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朵里。

    就在此时,沈穆清也听到了十分清晰的脚踏树枝发出的吱呀声。

    她不由抿嘴一笑。

    珠玑抬头,就正好看到沈穆清若有所思的笑容。

    她两腿一软,人就滑了下去。

    周百木见状,忙把她半搂在了怀里:“姑娘,全是我的错,不关珠玑的事。”

    沈穆清点了点头,道:“珠玑,快把我的披风给我,我冷死了。”

    珠玑一听,就从周百木的怀里挣脱出来,战战兢兢地朝她走了过来。

    周百木见了,满脸焦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上,低低地喊了一声“姑娘”,声音悲凉如落入陷阱的小兽:“看在珠玑服侍了您这么多年一向没什么大错的份上,求姑娘发发慈悲,饶了珠玑吧。都是我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样有失颜面的事……”

    珠玑见了,也跪在了地上与沈穆清磕头:“姑娘,不与他相干……求姑娘别在老爷面前吱声,要死要卖,我全没二话。”

    沈穆清见周百木还有几份担当,已心生好感,又见珠玑也回护着她,心中已有主意。笑道:“你们快起来吧,把我给冻病了,就是我不说,太太也不会饶了你们的。”

    两人一听,俱是大喜。互相交换了一个死里逃生般喜悦的眼神,搀扶着站了起来。

    珠玑忙帮着沈穆清披上披风。

    沈穆清对周百木笑道:“夜长梦多,你们快把这事给办了吧!”

    周百木和珠玑都脸色绯红。

    沈穆清就笑着带珠玑走了。

    出了花园门,珠玑就有些心虚的无话找话:“姑娘见到那刘先生了?他怎么说?太太应该没事吧?”

    沈穆清闻言伫足,哽凝道:“太太,只怕是有些不妥……”

    沈穆清让她偷偷去问方子的时候,珠玑心里就有几分猜测,现在这猜测被证实了,珠玑怎能不慌张。

    她不由紧紧地抓住了沈穆清的衣袖。

    望着桃红色衣袖上发白的指尖,沈穆清突然明白,一但沈府的格局发生了变化,担心害怕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很多人……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地站在了那里。

    曲折的抄手游廊上,橙香正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而来。远远的,她就不顾礼数地喊了起来:“姑娘,可让我好找。”

    沈穆清一惊。

    此刻正是午膳的时候,李氏那边也应该安桌摆箸了,自己在这里滞留,李氏不见自己回去,只怕是让橙香找来了。

    她忙迎了过去:“太太那边怎样了?摆了饭没有?”

    橙香匆匆给她行了一个礼,神色间有几份焦急地道:“姑娘,夫人那边有汪妈妈照应着,到也顺利。只是定远侯梁夫人带着她们家的姑娘来了……太太让您领了梁姑娘到安园去吃午饭。”

    沈穆清一怔。

    今天这种场面,梁夫人怎么把女儿带来了?

    虽然心里有疑惑,但她还是应了一声,急急和橙香去了朝熙堂。

    几位太太们的宴席就设在穿堂的东次间,一溜十二扇的碧纱橱只开左角的两扇门,依稀可见墙角红萝炭烧得通火的宣铜兽头三脚火盆,听得见里面低低的笑语声。

    有年轻干练的媳妇站在敞开的扇门前接过婆子们递来的食盒往里传。看见沈穆清进来,都纷纷朝她行礼,低声喊着“姑娘”。

    沈穆清就朝着碧纱橱的方向扬了扬颌,示意她们不要惊动了里面的人。

    但里面的人还是听到了动静,几声低语后,汪妈妈笑着出现在了扇门口:“姑娘,胡夫人请您进去!”

    沈穆清虽然不知是何事,但还是整了整衣襟,低声问珠玑:“看我的头发乱了没有?”

    珠玑认真地打量着她,摇了摇头。

    沈穆清这才脱了披风,和汪妈妈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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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梁氏幼惠(周末加更)

    屋里正中摆着张黑漆镙钿大圆桌,几把一模一样的黑漆镶云母石玫瑰椅。

    这原是沈穆清特意吩咐过的。

    如果用方桌,就得按身份地位来定主次。可今天的情况太过特殊,她实在是不好怎样定。比如说秦玮的夫人,按丈夫的品阶,她是超品,应该做首位才是,可这几年秦玮闲赋在家,怎比得上胡信这个内阁大臣炙手可热。还有柳进的夫人。虽然丈夫只是个五城兵马指挥司小小指挥使,却有个做皇后的嫡妹……她想来想去,就在屋里摆了张圆桌。

    李氏陪着胡信的夫人坐了东边,其他人随意围着坐了。定远侯梁渊的夫人冯氏也坐在期间,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梁渊夫人身后站着一个长得珠圆玉润,肤白赛雪的小姑娘,比沈穆清高出一个头来。看身材倒像个正当妙龄的少女,可看面相,却生嫩的很,应该和沈穆清差不多大。她微微佝偻着个身子,神色很拘谨。

    应该就是梁家最小的女儿梁幼惠了。

    沈穆清思忖着,屈膝给几位夫人行了礼。

    胡信的夫人就笑道:“来,让我看看这贤能的姑娘——竟然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最后这句,却是冲着李氏说的。

    李氏微微的笑,并没有出头答话的意思。沈穆清只有笑着走了过去,屈膝给胡信夫人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夫人”,道:“这是老夫人的抬爱!”

    胡信的夫人笑着接着沈穆清的手,转头对坐在身边的赵符夫人道:“我也耳顺的年纪了,经过的事,见过的人不敢说是比你们吃的盐多,那也是不知凡几的了。今年才十二岁,就能独挡一面,也只秦国夫人在娘家时有这气度了。”

    秦国夫人是当今皇上的胞弟晋王嫡妃的封号,娘家姓林,与胡信的夫人是同宗的堂姊妹。

    这下子。李氏不能不出面应酬了。

    她笑眯眯地望着沈穆清。谦虚地道:“她年纪轻。要学地事还多着。哪里比得上秦国夫人……秦国夫人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挑选地媳妇。姿妍出众。品格娴静。那可是万里挑一地贤良之人。我们姑娘能有秦国夫人一半地出众。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沈穆清见了。也忙着表态:“家里有太太教导出来地管事妈妈。我也只是照着旧例行事。哪里有夫人说地那么样好。说起来。太太到常在我面前提起您家地少奶奶。说不仅相貌好。性格和顺。对您孝顺。家里家外都能拿主意。让我好好跟着少奶奶学学。”

    胡信只有一个儿子。早逝。留下个遗腹地孙子。三年前娶了翰林院刘寓学士地女儿为妻。次年就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人过得很是和睦。沈穆清正好搔到了胡信夫人地心窝里。胡信地夫人笑得见齿不见眼:“哎哟。怎么就这样一张巧嘴。说地人心里暖烘烘地。也不知道谁家有这福气能娶了去!”

    几位夫人都笑了起来。

    梁幼惠就张着一双大大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穆清。

    李氏就笑道:“我就这一个女儿,还是把她留在我身边多待几年吧!”

    胡信夫人不以为然:“女儿是母亲的罗裙带,自然是舍不得的。可儿大不由娘,留来留去留成灾,你也该关心关心了。”

    沈穆清没想到话题会围到她的婚事上去。说实话,她觉得自己还小,一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很想听听李氏会和这些夫人们说些什么,但以她待字闺中的身份,却不适合听这些话。她故作娇羞的模样,低着头道:“太太,我,我去看看还有几道菜。”说完,头也不抬,就要退出去。

    屋里就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

    柳进夫人眼疾手快地拉了沈穆清的手,笑道:“姑娘休恼,都是我们这些长辈口无遮拦的。”

    沈穆清被柳进夫人拉着,红着脸站在了那里,一副进退不得的样子。

    赵符的夫人就出面解围:“好了,好了,梁家姑娘还立在这里找不到伴呢!”

    柳进夫人哈哈一笑,把梁幼惠也拉了过来,道:“幼惠,你和沈姑娘快去吧——我们也好无拘无束的说些话儿。”那口气,很是娴熟的样子。

    她的话又惹得大家低低笑了起来。

    梁幼惠就红着脸看了一眼冯氏,冯氏点了头,她才给众位夫人行了礼,随着沈穆清出了碧纱橱。

    两个人在丫鬟媳妇的簇拥下去了安园。

    一路上,梁幼惠都微低着头,看着脚尖走路。

    沈穆清不得不主动开口和她寒暄:“姐姐今年多大?”

    梁幼惠声音如蚊蚋:“我,我今天十三岁。”

    “姐姐比我大年份啊。”沈穆清笑道,“我是上九日出生的,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时候的生辰。”

    梁幼惠听了,很腼腆地笑:“正月初十。”

    “啊,你要是早出生一天,就足足比我大一岁了。”沈穆清很是惊讶。

    梁幼惠就红着脸点头。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还好安园也到了,沈穆清亲自撩了帘子,请梁幼惠进去。

    梁幼惠无论如何也不进去:“怎么能让寄姐给我打帘。”

    沈穆清没有办法,只得让珠玑打帘,自己带头进了屋。

    “姑娘怎知道我的乳名?”沈穆清请了梁幼惠到东次间临窗户的大炕上坐下。

    落梅忙给梁幼惠上茶。

    梁幼惠望着自己跟前的白胎粉彩渔家乐的茶盅,低声地道:“我听祖母和母亲说话,知道妹妹叫寄姐……是不是要喊你姑娘……”

    沈穆清有些不解地挑眉:“姑娘何出此言?”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南边人,我,我是北边人。”

    沈穆清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我们现在在京都,也算是北方人。”

    梁幼惠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朝着沈穆清笑了笑,神色间非常的温柔娴静,再配上她高大丰腴的身材,倒有点像敦煌壁画上的菩萨。

    沈穆清一笑,正想和她寒暄几句,落梅上前禀道:“姑娘,饭摆到哪里?”沈穆清就望着梁幼惠,征求她的意见:“反正只有我们两个,就在这炕上吃吧,暖和些?”

    梁幼惠点头:“听妹妹的就是。”

    落梅听了,立刻吩咐摆饭。

    粗使的婆子端了桌上来。

    一个用火腿、香菇、冬笋畏的鹿筋,一个煎的两面黄灿灿的黄鱼,一个用合心菜嫩蕊做的菜花头煨肉,一个用甜酒、秋酒蒸的嫩鸡雏,一个用野鸭胸前肉调成团加高汤做的鸡鸭团。都有白胎粉彩麻姑献寿的小碟装着,又上了两碗雪里青米饭。

    落梅在一旁安箸。

    沈穆清就吩咐她:“让厨房里再上个鱼翅一品锅——姑娘是北方人,这正是吃火锅的时候。”

    梁幼惠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样就好。今天的客人这么多,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了。而且我看这菜色很是精致。”说着,好像怕沈穆清不信似的,指着鹿筋,“这是我最爱吃的。”

    “姑娘既然爱吃,那就多吃一些。”沈穆清拿起一旁的乌木筷子亲自夹了一块鹿筋放到了梁幼惠面前的泥金小碟里。

    梁幼惠忙谢了,奉起小碟来,期期文文地咬了一口。

    她胖胖的手托着个小碟儿,更显得丰腴。

    沈穆清笑着给立在一旁的英纷使了一个眼色,很快,鱼翅一品锅就端上了桌。

    “姑娘将就些吧!”沈穆清客气地道。

    梁幼惠好像非常不安的样子:“这怎么是好,这怎么是好。”

    沈穆清含笑不语,殷勤地给梁幼惠夹菜舀汤。

    刚开始,梁幼惠还有几份拘谨,渐渐的,她放松下来,菜花头煨肉被她扫了一大半。

    沈穆清很是惊讶。

    一般的人就算是再喜欢,在这种场合下都会保留几份……

    她不动声色,笑道:“听说吉祥福的还有一种叫做颠不梭的小点心,极好吃,我却从来没吃过……”

    梁幼惠面露喜色:“我说这菜怎么这么好吃,原来你们家请了吉祥福的做包厨啊……他们家不仅颠不梭做得好吃,还有一种喇虎酱,沾着馒头、素饼吃,好吃的连舌头都要吞进去……”说着,像回忆起了喇虎酱的美味般,还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

    沈穆清就笑着喊了落梅过来:“去,吩咐厨房的做盘颠不梭来,再问问有没有哪喇虎酱,然后再做几个素饼。”

    落梅应声而去。

    梁幼惠看沈穆清的眼睛笑起了一条缝:“还是祖母做六十大寿的时候吃过,我让碧珠去学,哦,碧珠就是我身边的大丫鬟……”

    沈穆清就看了梁幼惠身边的那个坠赤金如意坠的婢女。

    那婢女低眉顺眼地立在那里,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特意她让去学了,做出来的却总不如吉祥福的好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想着,肯定是食料不一样,还专门托了祖母身边的紫娟姐姐帮着找……”

    沈穆清就看见那婢女轻轻地挑了挑眉。

    “结果做出来的还是不一样……”

    沈穆清就笑着应酬她:“既然是招牌菜,那自然有些门道在里面的。要是让人一学就会,吉祥福的怎能在京都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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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饕餮之客

    梁幼惠听了,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所以我就没有再让她们去找了。有时候馋了,就央了祖母,让她给我弄点吃……嘻嘻嘻……”

    那个坠赤金色如意坠的婢女听了,又轻轻地咳了一声。

    梁幼惠脸上就露出懊恼的神色,坐姿也笔挺不少。

    沈穆清微微地笑,和梁幼惠寒暄了几句,叫的颠不梭和喇虎酱、素饼就都来了。

    梁幼惠看着,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却强忍着,斯斯文文地拿了一根藤的银勺将喇虎酱涂在素饼上,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可这样的优雅,她也就坚持了片刻,立刻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眯着眼睛,整个表情显得非常的满足。

    沈穆清脑海里突然间就冒出了一句曾经在杂志上看到的话来——爱吃的人都热爱生活。

    她掩嘴而笑,心情变得好很多。

    那个婢女就在她们身边连咳了几声。

    沈穆清笑着对身后的珠玑道:“这位姐姐怕是咽咙有些不舒服,下去喝点川贝梨子水去。”

    珠玑就笑盈盈地走到了那婢女身边,低声道:“姐姐随我来吧!”

    那婢女白净地脸胀得通红。拿眼睛盯着梁幼惠。

    梁幼惠一口素饼含在嘴里。努力地往下咽。

    沈穆清忙道:“今天冷了。让身边地人也下去吃饭吧——这也是做主子地体贴。”

    梁幼惠连连点头。咽下了那口饼。道:“紫纱姐姐。你和丹珠也去吃饭吧。”

    沈穆清就似笑非笑地望了那叫紫纱地婢女一眼。

    紫纱忙低了头。轻轻应了一声。和梁幼惠带来地另一个婢女退了下去。

    沈穆清就一副和梁幼惠很亲昵的样子,低声地道:“把她们都打发了,我们叫了螃蟹来吃!”

    梁幼惠呆住:“这个季节,怎有这样的东西?”

    沈穆清神秘地一笑:“你等着就是!”

    梁幼惠很是困惑:“别人都说你们家的人很朴实——这个,连我们家都没有。”

    大周王朝正一品大员的年俸禄是一百八十两银子,皇上另外从内务府每年拔三百两银子的补贴……看着沈家的吃穿用度,她哪里不担心。现在听梁幼惠这么一说,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懂得藏拙,在这个以人制人的社会里,安全系数相对而言就要高一些。

    她忙笑着解释:“这可是人家吉祥福给的菜单子……要不是他们在我家帮厨,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东西吃。”

    梁幼惠认真地点头:“吉祥福的东西都是出乎人意料的。”

    两人说着话,珠玑已用红漆托盘托了小小的竹筐进来,满筐的菊花上面趴着两只螃蟹。

    梁幼惠目光灼灼,望着那螃蟹的表情就像女人看到了珠宝般,兴奋中带着几分无措:“真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沈穆清就亲手将其中一只螃蟹夹到了梁幼惠面前的小碟里,掩嘴而笑:“你尝尝看。”

    梁幼惠欣赏了一会,然后拿起筷子揭了蟹壳。

    那蟹壳一下子就落在了炕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梁幼惠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

    “是用玳瑁画的。”沈穆清笑容愉悦,“这个时节,哪可能有螃蟹。”

    当初,吉祥福的人给她报菜单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

    “那这里面……”梁幼惠指着满壳的“蟹黄”道。

    “你见识多,尝尝看,像不像螃蟹。”沈穆清笑道,“据说,这也是吉祥福的招牌之一。”

    梁幼惠听了,立刻拿起小勺舀了一点放在嘴里品尝。

    沈穆清就问:“怎样?”

    梁幼惠不答,又舀了一勺放在嘴里。

    过了一会,她眉头微皱,又舀了一勺在嘴里。

    如此反复四、五回,她才眼神一亮,兴奋地嚷道:“我吃出来了,我吃出来了……”

    沈穆清配合着她的喜悦,笑道:“是什么?是什么?当时我就没吃出来。”

    “是黄鱼。是用黄鱼做的。”她歪着头,勺子举在腮边,眼睛炯炯有神,“黄鱼,加了一点盐蛋……”

    “好不好吃?”

    “嗯!”梁幼惠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如果沾点醋,那就更好吃了。”

    沈穆清笑道:“这有什么难得……珠玑,去,用味碟装点醋来。”

    梁幼惠的再次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有了这样的插曲,梁幼惠的人变得欢快自然了不少,屋子里也有热闹的气氛。一顿饭下来,自然是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沈穆清问梁幼惠:“是喝西湖龙井,还是喝洞庭君山?”

    有犹豫的神色从梁幼惠脸上一闪而过。

    沈穆清笑道:“或是你有什么喜欢喝的?诸如武夷、六安、银针、毛尖、羡阳、梅片的都有。”

    梁幼惠脸上的犹豫之色更浓,好像没有办法下决心喝什么茶好。

    沈穆清就向她介绍:“龙井清冽,武夷味长,羡阳醇厚,松萝香浓……都挺不错的。”

    梁幼惠一听,立刻笑靥如花:“妹妹也懂茶吗?”

    居移体,养移气。沈穆清这几年在沈家,生活习惯也有所改变,开始学着喝茶。

    她微微笑:“一般吧!”

    梁幼惠却是很高兴地道:“我三哥也很懂茶。”

    “哦!”沈穆清笑着应酬她:“那你呢?喜欢什么茶?”

    “我喜欢松萝。”梁幼惠脸色微红,很羞涩的样子:“我三哥说我俗。”

    “哦!”沈穆清愕然,“为什么?松萝也是顶好的茶之一啊。”

    “我三哥说它香味太浓烈。”

    沈穆清不由笑道:“那他推崇什么茶?”

    “他喜欢六安瓜片。”梁幼惠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闪闪发亮,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说它虽然不香而味苦,却是茶的本性。”

    沈穆清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衣青履行走在山势险峻,云烟出没的野径中的逸士形象来。

    她不由抿嘴一笑。

    大周王朝的士子,就兴这个调调。像萧飒那样“世俗”的,毕竟还是凤毛麟角!

    “我这里也有松萝茶,”沈穆清热情地招待着梁幼惠,“而且还是休宁松萝。”说着,就吩咐落梅煮茶。

    梁幼惠笑盈盈地点着头:“妹妹喜欢什么茶?”

    沈穆清就神秘地笑:“普洱!”

    “妹妹和我三哥一样啊,都喜欢喝本性茶。”

    普洱相对而言,也是没有茶香的茶。

    沈穆清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梁幼惠就笑道:“妹妹平时都做些什么消遣?”

    沈穆清听了,怔了怔。

    说实在,她在沈家的七年,读书是学习,绣花是学习,就是做饭,也是一种学习,还真没有时间觉得自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消遣”的。

    梁幼惠好像很敏感,忙道:“我平时在家里很喜欢绣花。我听我娘说,你们家教绣花的师傅是曾经在宫里服侍过太后娘娘的……不像我,是跟着我娘学的。”

    沈穆清忙收敛了心思,笑道:“姐姐这样才好……我是因为太太常年卧病在床,实在是没有精力教我,这才请了杜姑姑。”

    梁幼惠就很关心地问:“太太的病,好些了没有?”

    梁家几次给太太送药,梁幼惠估计是听父母那里听说过李氏的病情。

    沈穆清却不想多谈这些,笑道:“拿药保着呢。”

    “有药就好。”梁幼惠听了,就用一种羡慕的目光望着沈穆清:“妹妹平日里很辛苦吧!”

    沈穆清微怔,有些不解。

    梁幼惠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听祖母和娘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在沈夫人跟前侍疾……我娘病了,我给她喂杯水,都洒在了被褥上……”

    沈穆清见她目光清正,说话坦荡,如孩子般毫无诚府,心里不由的有了几份喜欢。又见梁幼惠颇有些不安,忙笑着安慰她:“我开始也是毛手毛脚的,后来才好了些。再说了,我倒是希望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这事……”说着,话里有了几份唏嘘,“人大了才知道,父母健在,身体健康,是件多幸运的事!”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梁幼惠听着沈穆清口气里有几份索然,忙解释道,“我,我是觉得你很能干,不像我,做什么都做不好……”

    沈穆清见她急了,笑道:“我只是有感而发,你别紧张。我知道你是好心。”

    梁幼惠听了,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腼腆地道:“我,我不会说话,要是说了什么不应该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穆清不由暗暗称奇。

    她原来也常和李氏到各家去串门,勋戚之家的姑娘、奶奶、太太也见过不少,有气度雍容的,有孤高冷傲的,有尖酸刻薄的,有颐指气使的……可像梁幼惠这样小心谨慎到了胆小怯弱的程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很快,落梅亲自端了茶上来。

    一对粉彩花蝶纹铃铛杯。白釉面,栩栩如生画着一支黄色的菊花、两只蝴蝶。

    梁幼惠打量着那杯子:“妹妹家里,好像很喜欢用粉彩似的。”

    沈穆清笑道连头:“粉彩鲜艳,热闹些。”

    梁幼惠笑盈盈的,非常赞同:“我也觉得——不过,我们家里喜欢用青花、甜白。可我屋里也有粉彩的杯子,只不过没有妹妹屋里的好看。”

    梁家是公侯之家,讲的庄重肃穆,自然是青花和甜白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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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安园闲话

    沈穆清笑而不语,亲手将盛着松萝茶的铃铛杯放在了梁幼惠的面前。

    梁幼惠笑着道了谢,端起松萝茶深深地闻了闻,露出了满足而幸福的表情。

    沈穆清不由微微地笑,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龙井:“做京菜的是顺庆源——他们仿御膳糕点是最有名的。今天做了杏仁香蓉的佛手酥、核桃枣泥的枣花酥和枸杞豆蓉的祥云酥……你要不要尝尝。”

    梁幼惠听得连连点头。

    沈穆清又让上一碟玫瑰豆沙的如意酥,凑了个小四件喝茶。

    两个人喝着茶,吃着点心。

    沈穆清就和梁幼惠聊天:“你们家和柳大人家很熟吗?”

    梁幼惠沉吟道:“我也说不上来……以前好像来往的不多,这段时间柳夫人常常来给祖母请安,祖母还留她吃饭。”

    沈穆清目光流转,还想问梁幼惠几句,却发现梁幼惠突然满脸通红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穆清不动声色,准备以静制动。

    “我看柳夫人长相很一般……不知道皇后娘娘长得什么样?”

    梁幼惠很是不安地样子。心不在焉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不过。宣王妃很漂亮……”说着。一双明亮地大眼睛里竟然含了几份水气。好像要哭地样子。

    沈穆清不由得愕然。

    “妹妹。我。我……”梁幼惠雪白脸庞红地可以滴出血来。“我。我……”

    “怎么了?”沈穆清笑盈盈地望着她。样子很是亲切关心。

    “我。我要上净房!”梁幼惠说罢。脸色便如死灰般地颓然。

    原来是这事……而且好像很急地样子……还以为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可听……

    沈穆清忙叫英纷服侍她到自己的净房去。

    不一会,英纷就折了回来,在她耳边悄声道:“梁家姑娘在净房里哭呢!”

    “出了什么事?”沈穆清脑子打了一个转,“是亵衣上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还是……”

    “不知道!”英纷的脸色也有些凝重,“让奴婢们不用在身边服侍,伏在那里低声地哭,像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样子。”

    “知道了!”沈穆清点了点头,“既然她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英纷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梁幼惠还没有从净房里出来。沈穆清也不由的有些急了。她去了净房,把耳朵隔着槅扇上听,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可千万别在她这里出什么事啊!

    沈穆清就朝着英纷挑了挑眉。

    英纷会意,再次将耳朵贴在槅扇上听。

    过了片刻,回头朝着沈穆清摇了摇头。

    沈穆清略一思忖,起身走到了槅窗边,轻声道:“姐姐,可有什么地方吩咐我的。”

    净房里没有半点动静。

    沈穆清沉思片刻,低低地道:“姐姐,我让身边服侍的人都出去了……要是你不放心我,我让紫纱进来服侍你吧!”

    “不,不,不……”梁幼惠立刻回答,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的含糊,“不用叫紫纱,我,我一会就好……”

    英纷就在沈穆清的耳边悄声道:“姑娘,梁姑娘身边的两个婢女,一个叫紫纱,一个叫丹珠……她身边的大丫鬟叫碧珠,而梁家太夫人身边却有一个叫紫娟的……”

    沈穆清了然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英纷屈膝给沈穆清行礼,带着屋里服侍的人退了下去。

    沈穆清就又劝梁幼惠:“我和姐姐一见如故,姐姐在我面前还有什么遮掩的……姐姐这样躲在里面也不是个办法。而且前面的席面也差不多该散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槅扇门突然“呀”地一声打开,梁幼惠两眼红的像兔子似地,踮着脚朝她身后看。见屋里只有她们俩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沈穆清见了,忙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让您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的。”

    梁幼惠一听,泪盈于睫,吸着鼻子:“多谢妹妹了!”

    沈穆清柔声地问她:“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脸涨得通红,道:“我,我吃坏了肚子。”

    因为这几天家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又请了的疱厨,沈穆清为此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包括内院和外院的守夜,各院服侍的丫鬟小厮,家里的器皿收取……都做了一些调整和安排。这清洁卫生,也是其中一项。它不仅包括厅堂庭院的打扫,还包括厨房里的清洗,为这个,她还专门把李妈妈派到了厨房,就是怕有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坏了肚子,搞出笑话来。

    沈穆清一听,大惊失色后又面露羞愧:“姐姐,都是我家不好……”

    梁幼惠却拉着沈穆清的衣袖,焦灼地道:“不,不关妹妹家的事,是我,是我……不应该吃那颠不梭……”

    沈穆清一怔。还以为那颠不梭有什么问题。

    她高声喊着落梅:“你叫了那吉祥福的班主过来。”

    “别叫,别叫……”梁幼惠听了,竟然眼带哀求地望着沈穆清,“都是我的错,不关别人的事。”

    沈穆清见她息事宁人到没有原则的地步,不由暗暗皱眉:“姐姐别担心,我只是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并不是要追究谁,也不会把姐姐扯进来的!”

    梁幼惠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妹妹有所不知,我,我,我是因为一年多没有吃大荤的东西了,所以才会……”

    沈穆清愕然。

    “妹妹快把人叫回来……”梁幼惠望着沈穆清,泪眼婆娑。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沈穆清还是让人把落梅重新叫了回来,道:“你还是先去前头穿堂看看——看看那边的筵席散了没有!”

    落梅应声而去,梁幼惠这才松一口气,满脸感激地喊了一声“妹妹”。

    沈穆清拉着梁幼惠坐下,正色地道:“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梁幼惠突然间泪如雨下:“……我长得又高又胖……家里人让我少吃些……特别是油腻的东西……我有快一年没吃肉了……偏偏我又最喜欢吃……”说着,突然就趴在炕几上嚎头大哭起来。

    沈穆清目瞪口呆。

    她最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以前的同学也好,同事也好,大家都自诩是精英,打碎了牙齿还合血吞,谁会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这样失态的哭——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想到这里,沈穆清的眼皮不由一跳。

    她耐着性子安抚梁幼惠:“别哭了……小心眼睛肿了,等会不好出去见人了。”

    梁幼惠抽抽泣泣了半天,终于收了声,接过了沈穆清递的手帕擦着眼睛:“妹妹看我,一定很可笑吧!”口气很是沮丧。

    沈穆清佯怒道:“姐姐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妹妹,我没那意思!”梁幼惠又开始哭泣,“我,我也不想这样……来的时候,娘还特意让周妈妈告诉我规矩的……祖母还把身边最机灵的紫纱拨给我用,可我还是出了丑……”梁幼惠手里的手帕绞成了一团,“我,我还到你屋里上净房……这要是传出去了,我,我,我有什么颜面见人……”说着,又趴在炕几上哭了起来。

    沈穆清起身坐到了梁幼惠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地道:“姐姐快点伤心了。是在我这里,又不是在别处……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你现在肚子好些了没有……我原也是怕出这事,家里还备了些药……不如吃点,免得等会到夫人们面前失礼,那才是真正的没体面……”

    梁幼惠一听,立刻点头,旋即又露出迟疑的表情来:“……要是别人知道了……”

    “你放心,我屋里的人,都是能使唤上的,就是太太那里,也能瞒天过海。”

    梁幼惠望着沈穆清的目光就有了几分佩服。

    沈穆清叫了英纷进来:“去把前两天刘先生制的健脾丸拿两粒来,再出去悄悄扫瓯雪来。”

    英纷应声进了睡房,很快拿了梧桐子大小的蜜丸来,又服侍梁幼惠吞了,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梁幼惠吃了健脾丸就像吃了定心丸似的,人的精神明显地舒缓下来。她羞赧地望着沈穆清,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沈穆清掩嘴而笑:“自家姊妹,有什么好谢的!”

    两人说着话,外面就传来落梅的声音:“姑娘,我回来了!”

    沈穆清又帮着梁幼惠擦了擦眼泪,这才应了一声。

    落梅进来屈膝给沈穆清行了礼,笑道:“太太和梁夫人都说,让姑娘陪着梁姑娘在安园歇着——夫人们都在东厢房摸骨牌呢!”

    沈穆清不由喜笑颜开:“这可是吉人天相——等前面的席面散了,姐姐这眼睛也要好得差不多了。”

    梁幼惠听到这样的安排也很意外,但她和沈穆清是一样的心思,听到不由破涕为笑,紧紧握住了沈穆清的手:“多谢妹妹了!”

    很快,英纷扫了雪进来,沈穆清让落梅找了块绿鲛纱的汗巾把雪过滤了,然后给梁幼惠敷眼睛。

    英纷的手被雪水刺的红肿,梁幼惠眼睛的红肿才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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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两场牌局(1500分加更)

    沈穆清见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怕梁幼惠害羞,让落梅把立在屋檐下吹着寒风的丫鬟媳妇都叫到抱厦里去歇着:“有什么事,会传她们的!”

    落梅应声而去。

    梁幼惠就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沈穆清却有了几份为难。

    两人并不相熟,让自己招待梁幼惠,怎么个招待法?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插曲,倒可以出去赏赏雪,到温棚里去看看花,或者到静顺斋走走……

    梁幼惠也在为难。

    如果沈姑娘提议出去走走,以自己现在的情况,要是中途想上净房……

    想到这里,她不由急急地道:“妹妹,你可会打叶子牌……我们不如也来打牌吧!”

    这到是个好主意!既可以打发时间,也可以不用出门。

    沈穆清忙点头:“前两年也陪着太太玩玩,后来进了学,太太也没这精力了,倒是很久不曾玩了!”

    梁幼惠听说沈穆清会打叶子牌,舒了口气,笑道:“我也是陪着祖母消遣消遣!”

    沈穆清唤了英纷去拿叶子牌。又问梁幼惠:“要不要把紫纱或是丹碧叫过来!”

    梁幼惠笑着摇头:“我还怕妹妹糊弄我不成!”

    沈穆清吃不准梁幼惠是真地不怕自己三打一。还是不愿意两个随行地人在跟前服侍。不过。她不希望因为打牌地输赢而发生什么不愉快地事来。她笑道:“我倒是想糊弄糊弄姐姐。可也要我手里有人才行——这屋里。也就我和英纷两个人会打牌。其她地。统统不会!”

    梁幼惠很吃惊:“统统不会吗?”

    倒不是真地都不会。主要是她自己不是很会。而英纷却是她们当中最精明地一个。也是牌打得最好地一个。她虽然不想赢梁幼惠地钱。可也不希望自己这边输得很惨……

    沈穆清点头:“真地是都不会。就是我。也只是勉强能玩玩!”

    梁幼惠笑道:“那就唤了紫纱来吧——她的牌打得不错。”

    四个人,梁幼惠和沈穆清一左一右地坐了,临窗的是紫纱,半坐在炕沿的是英纷,开始打起叶子牌来。

    ******

    朝熙堂的东厢房是座三间的敞厅,李氏平常就在这里招待通家之好的女眷们。

    因席面上大家都喝了点酒,敞厅里又烧着地炕,几位夫人都脱了褙子,穿着对襟小袄围坐在南梢间正中的那张红漆海棠花彭牙四方桌前,搓牌的搓牌,看牌的看牌,交头接耳说贴心话的说话,丫鬟媳妇们穿红着绿地穿梭在其中敬茶上点心,很是热闹。而李氏则陪着胡信的夫人坐在堂屋里铺着大红绣云纹捧寿的靠背引枕的黑漆嵌云母罗汉床上,搭着黑狐皮袱子说着闲话。

    “……正是好动的年纪,看见什么都要拿在手里看看……”胡信夫人满脸是笑的说着自己的宝贝重孙,指着炕桌上阳羡砂盆里的几苗水仙,“家里的这些东西,都被他拔光了,早就是只见叶子,不见花蕾。”

    李氏呵呵笑:“活泼些好,活泼的孩子都聪明!”

    胡信夫人提起重孙就高兴,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连连点头:“可正是这个理。虽然说是皮,可也聪明的很,什么东西一教就会,一看就通……把我们家老爷稀罕的……每天都要抱一抱,不然睡不着觉。(手机阅读www.uu234.com)”

    正说着话,就听见南边传来赵符夫人的声音:“秦夫人,您可不能看两家的牌……左右逢源啊!”

    两人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柳进夫人坐了东,赵符夫人坐了南,梁渊夫人坐了西,谢敏夫人坐了北,秦玮夫人正坐在柳进夫人和赵符夫人的桌角,指点着柳进夫人打牌。

    秦玮的夫人掩嘴而笑,那柳进的夫人却忙着辩解道:“秦夫人是看我不会……这才坐在身边帮我看着的!”

    梁渊夫人就笑道:“定是赵夫人整了大牌,怕我们知道……大家可看仔细了,她面前下了两句索子。”

    赵符的夫人笑着轻呼了一声:“观牌不言真君子,观牌不言真君子……”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李氏和胡信夫人收回了目光。

    李氏笑道:“早几年也能陪着玩玩,这几年到是越发没这精神了!”

    “这大悲大喜的玩意,还是她们年轻人受得住啊。”胡信夫人连连点头,“说起来,你也好长时间没出来走动走动了。我过几天要去庙里吃斋,你要不要同去。”

    李氏听着,身子一僵,笑道:“我们家不比京都戚勋,人手少,怕到时候照顾不到——还是不去了!”

    胡信夫人听了,还欲说什么,已有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是谁要去庙里?”

    两人抬头,就看见秦玮的夫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旁边的丫鬟忙设座。

    “我坐在那里只有被她们掂记的份,还是和两位夫人坐坐,说说话儿。”秦玮夫人笑着坐了下,“我刚才听着说要去庙里,是哪位夫人要去?”

    “过几天就是十五了!”胡信夫人笑道,“想约了沈夫人一道去,沈夫人说家里的人手少,怕到时候照顾不到!”说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秦玮夫人微微一笑,热情地道:“这是多大点事!要是夫人定了日子,只管告诉我一声——我娘家那个不成气的弟弟正巧来京中公办,让他带着人去给夫人打头阵,我看这满京都有谁敢乱来!”

    李氏一怔。

    秦玮的夫人戴氏,其父镇国将军、辽东总兵戴胜辉也是大周王朝赫赫有名的大将,与镇安王袁晟称号“东戴北袁”。她是戴胜辉的嫡长女,只有一个兄弟戴贵,两年前世袭了指挥佥事之职,是正四品的武官。

    胡信的夫人已面露惊异:“怎么?令弟到了京都吗?不知道来办什么差?”

    秦玮夫人脸上闪过骄傲之色:“今年九月,高丽人趁家父患疾之时来袭,我弟弟临危受命,以两千人抗击高丽三万人大获全胜。太后娘娘听了欢喜得不得了,特宣了他进京面圣呢!”

    “哎哟!”胡信夫人不由提高了嗓声,“这可是天大的喜气啊!怎么也不见你说一声,我们也跟着喜一喜。”

    秦玮夫人却是神色一暗,道:“有什么好喜的……建功立业,是他们爷们的事。我只关心他的婚事——他今天都十八岁了,我那弟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家父为此可是愁断了肠。”

    胡信的夫人一怔:“这么一说,年纪也的确不小了。怎么就没有把亲事定下来呢?可是眼光太高了?”

    秦玮夫人苦笑:“我母亲去的早,父亲没有续弦。倒是把这事托了我,可我天天在府里待着,不是围着灶台转就是围着孩子转,哪里有适合的人选……哎,这次他进京,家父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我,让我这次一定得帮着弟弟把婚事定下来……”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拉了胡信夫人的手,“夫人热心快肠,又见多识广、有人脉,有适合的,也要帮我说道说道才是。到时候妾身定会一年四季给夫人做鞋穿。”

    李氏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垂目地望着炕桌上的那杯茶,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胡信夫人呵呵笑起来:“鞋到不用了,有这个心就是。”说着,脸色一正,“也不知道你们家要找哪样的?”

    秦玮夫人笑道:“我们家的情况,夫人也是知道的。母亲早逝,家里暂时由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姨娘主持中馈,又没有庶出的兄弟,我底下三个妹妹也嫁了……”

    胡信的夫人听着点头:“这样说来,最好是找个能干些的——毕竟是进门就要当家的。”

    秦玮的夫人很是赞同的样子:“夫人说的极是。我家也有点薄产,到时候都是要交给弟媳妇手里的,如果性子太弱,怕是镇不住。”

    “你让我想想……”胡信夫人沉吟道,“十八岁……差个一、二岁的,好像没有……大一些的……到是有两个……”

    秦玮夫人忙道:“家父曾经给舍弟看过八字,说不能找大的,只能找小的。而且最好还是小个五、六岁的,最好……”

    “这样啊!”胡信夫对李氏笑道,“小五、六岁,还没有笄,只怕这婚事……”

    秦玮夫人正要接话,只听见南边嘻嘻哈哈的起了哄:“不行,不行,这局不算……哪有这样的打法……秦夫人,快来救场……”

    三人望去,就瞧见柳进夫人逃也似的朝着她们来了:“……我这牌明明是个**,你们却说是诈……秦夫人,快来帮我看看……”

    秦玮夫人眉角轻蹙,梁渊夫人已笑盈盈地跟了过来:“秦夫人,你快来吧!不然,这牌局可是要散了!”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柳进夫人拉着秦玮夫人的手:“好姐姐,帮我去看看!再输下去,我可是连买花戴的钱都没了!”

    那赵符夫人歪在牌桌前笑得不行,打趣柳进的夫人:“我不管你有没有花戴,这局的钱先给了再说!”

    谢敏夫人就和其他几位看牌的夫人笑着调侃道:“看见没,都察院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人跑了,债可不能不还!”

    大家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汗……因为U盘的问题,手里没有多的稿子,终于赶了一章。如果有错误,请大家在评论区里留言吧!谢谢大家的票票(*^__^*)嘻嘻……)

第三十九章 柳园锦绣

    大家说是说,笑是笑,柳进的夫人拉秦玮的夫人坐在自己旁边指导牌局的决心却很坚持,秦夫人只得无奈地笑道:“我这里正和胡夫人说话呢!”

    梁渊的夫人就叫了丫鬟搬张椅子来:“我是赢家……只要大家没有意见,我倒也想坐在这里跟沈夫人、胡夫人说说话儿……”

    柳进的夫人自然不依,拉着梁渊的夫人不让她落座,又对秦玮的夫人哀求道:“好姐姐,好歹让我赶点本回来!”

    胡信的夫人就笑指着柳进的夫人:“你呀……哪有一点当夫人的样子。”

    柳进的夫人就倚在胡夫人的肩头:“这里哪位夫人不比我年长,要我出什么头啊!”

    大家又是一阵笑。

    胡信的夫人就对秦玮的夫人道:“你快去和她们玩去吧,不然,我和沈夫人都不能安生。”

    秦玮的夫人听了,这才和柳的进夫人、梁渊的夫人等重新回了牌桌,哗啦啦地摆开了阵势。

    ******

    沈穆清满脸通红,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四张牌,看着梁幼惠甩出了一张“五万贯”。

    她忙道:“有没有人管的住?有没有人管的住?”

    英纷摇了摇头。紫纱也露出无奈地神色来。

    沈穆清大声地呻吟:“又输了!”

    梁幼惠掩嘴而笑。

    沈穆清和英纷、紫纱丢了牌。各掏了两枚铜子给梁幼惠。

    梁幼惠得意洋洋地收了。

    紫纱开始洗牌。

    沈穆清左顾右盼:“怎么也不见管事妈妈来回事!”

    梁幼惠神情紧张:“我们打牌,不会耽搁了正事吧!”

    沈穆清正经地点头:“不知道……我要去看看……”

    梁幼惠忙道:“快去,快去!”

    英纷在一旁忍俊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紫纱目光流转,露出了然的表情,抿嘴而笑。

    梁幼惠不明所以地望了望英纷,又望了望紫纱。

    紫纱就轻声地道:“沈姑娘手气不好,我们不如歇歇。”

    梁幼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拉了坐在旁边由小丫鬟服侍穿鞋的沈穆清:“我把赢得钱还你就是,你别生气!”

    沈穆清却一本正经地:“你听紫纱胡说。我就是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事!”

    梁幼惠望着沈穆清的目光充满了怀疑,紫纱却笑道:“沈姑娘去看看也好。刚才有位妈妈来回事,沈姑娘一回来就转了手气……”

    沈穆清有着被看穿心思的狼狈,回头佯装不快地瞪了紫纱一眼。

    紫纱很是尴尬,朝沈穆清陪着笑脸。

    英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紫纱姐姐,我们家姑娘当你们是亲近的人,和你闹着玩的!”

    紫纱就很认真地打量了沈穆清几眼,见沈穆清虽然面带怒容,眼中却含着笑意。

    她笑着拍着胸口笑道:“姑娘可吓死我了!”语气不同于刚才的紧张,而带着几份小女孩似的娇嗔。

    真是个人物啊!

    难怪梁家老夫人把紫纱放在梁幼惠身边服侍。

    她不由仔细地打量了紫纱一眼。

    十三、四岁的年纪,苗条的身段,清秀的五官,灵活的双眸,穿着件水蓝色棉绸对襟小袄,深蓝色比甲,碾白挑线裙,头上插着银簪,耳朵上坠着珍珠坠子,像朵静开在水边的小花,娴静而温婉。

    沈穆清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带着笑容:“我再不出去转转,我面前这段铜子只怕马上又要换主子了!”

    梁幼惠听得她的有趣,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沈穆清就带着落梅去了抱厦。

    她们刚出门,就看见璞玉在廊庑上张望,看见沈穆清,她竟然一溜烟地跑了。

    沈穆清叫了步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步月应声而去,沈穆清这才进了抱厦。

    抱厦只有明霞和两个未留头的丫鬟。明霞则坐在暖阁的大炕上做着针线活,两个小丫鬟围坐在她的身边,翻着藤笸里的东西低声笑语,气氛很和谐。

    看见沈穆清进来了,三个人忙站了起来,给她行礼。

    “这是在做什么呢?”沈穆清笑着走了过去,拿起月白色的绫缎,展开了,是件正在做的夹袄。

    明霞低垂着眼睑:“这是前年太太赏给我的。我身材矮,做一套,少一点,做一件,又有多的;锦绣比我高,却正好做件夹袄。我就拿出来给她用了!”

    沈穆清突然想起萧飒的话来。

    是啊,被送到小柳园去养病,谁知道病会不会好。就算病好了,能不能回到安园当差……哪里都少不了逢高踩低的人!

    她眼神一暗,想到自己有段时间没有去看锦绣了,问道:“你去看过锦绣了?她怎么样了?”

    明霞顿了顿,抬头笑道:“挺好的。太太给请了大夫,药也一直没断过。”

    沈穆清沉思了半晌,道:“走,我们去看看锦绣去!”

    明霞的脸上却闪过明晦不定的表情。

    沈穆清看得心中一咯,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径直走了出去。

    明霞忙跑上前去帮沈穆清撩了帘子。

    沈穆清吩咐落梅:“你去陪着梁姑娘打牌——就让我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落梅看了明霞一眼,口气中带着几分犹豫叫了盈袖,让她跟在沈穆清身边服侍,她这才回了正屋。

    沈穆清几个人去了小柳园。

    大雪覆盖之下的小柳园,白皑皑一片,墙角几根不服输的树枝从厚厚的积雪下探出头来,有几份荒凉之意。

    明霞笑着解释:“家里这几天忙,雪就没有清。”

    沈穆清没有吱声,在明霞的挽扶下叩了锦绣的门。

    来应门的是春绿。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官绿色潞绸棉袄,大冷的天,竟然满头大汗。

    看见沈穆清,她表情很是惊慌。

    沈穆清脸色一沉,推开春绿就进了屋。

    两间的小屋,进门一个土灶,门边的的柴火摆得整整齐齐,一个煨药用的陶罐放在上面。撩帘子进了睡房,就看见锦绣搭着床蓝色印花粗布被子,双目紧闭、面带潮红地躺在炕上。

    沈穆清打量着屋子。

    墙上糊了白纸,地下铺着土砖,窗上还贴了两张年年有余的大红窗花,半旧的黑漆家具也擦得干干净净,显得明亮整齐。

    只是炕角堆了好几个蓝花粗布包袱。

    看见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包袱上,跟在她身后的春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正在收拾东西……都是锦绣姐姐常用的,没有夹私。”

    沈穆清转身盯着明霞。

    明亮的目光清冷如月。

    明霞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半晌,才喃喃地道:“……过几天周总管就要回来了,会带了锦绣姐姐回庄子过年……大年节的,又病着,回去她还有娘老子哥哥嫂嫂的,也热闹些……”

    “这事是谁定的?”沈穆清冷冷地道。

    明霞犹豫好一会儿,嘟呶道:“是,是汪妈妈说的。”

    “锦绣这段时间到底怎样?”沈穆清走到炕边坐下,望着如睡美人般沉睡的锦绣,“你给我交实底……要不然,我也撒手不管了。”

    明霞迟疑着,春绿却一下子跪在了沈穆清的跟前:“姑娘,锦绣姐姐很快就会好的,求您别送她走……太太让章婆子过了年,就到庄子上把锦绣姐姐领走……还说,还说,要是姐姐问了,就说病得不行了……”

    已是意料中的事!

    沈穆清目光锐利地望着春绿:“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璞玉说的。”春绿眼泪汪汪地望着沈穆清,“奴婢真的没有乱说。上次章婆子来看璞玉,璞玉告诉我的——说锦绣过了年就会去章婆子家。”

    沈穆清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可真是知道的巧啊!”

    春绿一听,脸色煞白,俯在地上直磕头:“姑娘,奴婢真的没有说谎……那天璞玉到院子里来,说是太太让她来小柳园里采点雪,明年好煮茶喝……”

    小柳园里采雪……不采梅萼上的雪,采落在地上的积雪……

    沈穆清沉思着。

    明霞就一把将春绿拉了起来:“该怎么做,姑娘自有主张,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快站好了!”

    春绿抽抽泣泣地站了起来,擦着眼泪偷偷窥视着沈穆清的神色。

    “周总管回来的时候,你记得跟我说一声。”沈穆清神色如常,淡淡地吩咐明霞。

    明霞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是”。

    “春绿,锦绣这里,一直是你在服侍吗?”沈穆清又问春绿。

    春绿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嗯,还不错!”沈穆清望着窗户上的窗花,转身对明霞道:“我们走吧。”

    明霞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恭敬地应了一声,跟在沈穆清身后出了小柳园。

    一路上,沈穆清的神色都有些恍惚。

    被章婆子领走,还能有什么好。可不被领走,又该怎么办?自己谁也不认识,就是个托付的人也没有……再说,就锦绣那副绝世容颜,一般的家庭还真是要不起……

    她越想越是没有主意,混混沌沌地回了安园。

    步月早在屋檐下等。

    看见沈穆清回来,忙小跑着迎了上来,道:“刚才我去问了,璞玉说,杜姑姑让她来看看姑娘在不在家,她找姑娘有点事!”

    沈穆清点了点头,有丫鬟在一旁笑道:“杜姑姑已经来了,在屋里等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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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无心插柳

    待进到屋里,发现杜姑姑坐在梁幼惠的下首,正和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两人的肢体语言中透着几份亲昵。

    沈穆清愕然。

    杜姑姑并不是个容易和人相熟的人,就是自己,跟她学了大半年的女红,她对自己也是客气而疏离的……后来还是有一次李氏让杜姑姑给她绣条马面襕裙,自己想着杜姑姑的眼睛,出言挡了一下,两人的关系才渐渐亲近起来。

    念头闪过,她已笑盈盈地和杜姑姑打招呼:“姑姑什么时候来的?”

    英纷忙下了炕,服侍沈穆清上炕。

    杜姑姑笑道:“正巧有点事,想找你。”

    沈穆清坐到了炕上,指着杜姑姑笑着对梁幼惠道:“这位就是教我女红的杜姑姑……想来你已经认识了!”

    梁幼惠笑着点头:“我们已经认识了——刚才杜姑姑还和我说着绣小猫的诀窍呢!”

    “绣小猫?”沈穆清愕然。

    梁幼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喜欢鸟兽……没想到会遇到教妹妹女红的杜姑姑……所以央了杜姑姑,要她指点指点我……”

    原来如此!

    沈穆清点头:“杜姑姑有一手套针绝活。专用来绣走兽。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好好问问杜姑姑。”

    梁幼惠一听。大感兴趣。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后来还拿了沈穆清地绣具一针一线地演示起来。

    好容易两人打住了话题。沈穆清就提起杜姑姑地来意:“姑姑找我。可有什么急事!”

    杜姑姑脸上闪过几丝不自在。

    她不是求人地人……自己何必摆这个谱!

    沈穆清窸窸窣窣地挪动着身子,准备下炕,和杜姑姑到西次间去说话,谁知道梁幼惠也窸窸窣窣地挪动着身子,道:“妹妹快坐下,我要去趟净房!”

    虽然不知道她是真要去净房还是主动回避,杜姑姑都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梁幼惠朝着杜姑姑笑着点了点头,就带着紫纱去了睡房后的净房。

    待看不见两人的背影,杜姑姑这才道:“我知道今天柳夫人来了,想让姑娘帮我说句话。”

    沈穆清一早就猜到了。

    能让杜姑姑一反常态地走出她那间屋子,除了她胞妹的事还能有什么事!可她实在是不能答应。去了,就是代表沈家,别人会以为这是沈箴的意思。可不去,杜姑姑想把胞妹弄出来,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她咬了咬唇,狠着心,没有任何圜转地拒绝了。

    杜姑姑当时就拉着沈穆清的衣袖哭了起来:“姑娘,我求求你了……我以后给你立长生牌……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您的恩典……来生做牛做马地报答姑娘……”

    这样的杜姑姑,与平常很不一样……虽然在哭,却让人感觉到的不是悲伤,而是凄厉。

    沈穆清不忍,侧过头去,叫了粗使的妈妈把杜姑姑拉了出去,直到身影不见了,她那悲戚的哭还时隐时现的传来。

    英纷抿了抿嘴,轻手轻脚地走到沈穆清的身边,悄声道:“真的没有办法帮帮杜姑姑吗?”

    沈穆清苦笑:“这也得有机遇才行。她现在全心全意地指望着我们,要是办不到,只怕是……还不如早拒绝。如果有机会,再说。”

    英纷、落梅和玑珠几个听了,都各自暗暗点头。

    因为这变故,屋子里的气氛略有些紧张起来。还好梁幼惠很快从净房出来,落梅为了活跃气氛,笑道:“眼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姑娘,我们要不要再玩几局,您也好翻翻本。”

    沈穆清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可这个时候,她心里也有些难受,没有精力去应酬人,打叶子牌,成了最好的选择。

    她就笑望着梁幼惠:“姐姐意下如何?”

    梁幼惠没有立刻回答,神色恍惚地上了炕,先是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后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道:“妹妹,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沈穆清颇感意外,却也不好拒绝,朝着落梅扬了扬颌,落梅立刻带着屋里服侍的人退了下去。

    紫纱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沈穆清和梁幼惠。梁幼惠却反而露出迟疑的表情来。

    沈穆清略一思忖,柔声道:“姐姐的肚子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我偷偷叫刘先生来给姐姐瞧瞧……哦,刘先生就是御医院的刘大人,他看内科很有名,太太这几年多亏有他在一旁照顾,和我家的关系也好,一定不会乱说的。”

    梁幼惠突然泪盈于睫,笑望着沈穆清:“妹妹对我真好!”

    这样就算好?或者是,青春期的小姑娘面子高于一切……自己当年好像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沈穆清讪然地笑。

    “我肚子没事!”梁幼惠突然压低了声音,“刚才,杜姑姑是不是求你给她在内务府走路子?”

    杜姑姑的动静那么大,没有听到才不正常。

    沈穆清一边苦笑着点头,一边却对梁幼惠的坦真又多了几分好感。

    “那,妹妹是不想帮杜姑姑了?”

    沈穆清摇头:“我们家再显贵,也不是皇亲,从内务府里要个姑姑出来,实在是有心无力!”

    梁幼惠就沉吟道:“是不是一定要在内务府当差才能行?”

    沈穆清无奈地笑道:“就算是在内务府当差,也要看是当的什么差!”

    “我表哥……就是娶富华长公主的那个……在内务府当差……”梁幼惠吞吞吐吐地道,“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得上忙。”

    沈穆清眼皮子突然一跳。

    璞玉的身影……杜姑姑的哭声……都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

    德庆侯冯颉的长孙,尚了长公主富华,又在内务府当副总管,协理宗人府事务,是皇上的亲姐夫,真正意义上的皇亲国戚。而且,驸马府是配宫女和太监的,也会因为正常的“损耗”而向内务府要人……如果附马愿意出面,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沈穆清在心底冷冷地一笑,脸上却露出哀求之意:“姐姐,能不能帮我到驸马爷那里探个口气?”

    梁幼惠听了,很高兴的样子,连连点头:“你放心。我这个表哥对我可好了,我去求他,他一定答应。”

    沈穆清虽然有几分不信,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她央求梁幼惠道:“好姐姐,那就全依仗你了!”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犹豫着要不要先拿出一些费用来给梁幼惠周转。

    那边梁幼惠已胸无城府地道:“这件事妹妹可千万别对家里的长辈说……祖母最不喜欢我管闲事了。她们总说我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做的全是些吃亏讨不着好的事……”说完,脸色一暗。

    沈穆清当然是求之不得,但对梁幼惠这种简单的思维还是有点异议:“就算我们不说,难道你表哥也不说?”

    梁幼惠神色沮丧:“你放心吧。我表哥几乎不到我们家去的,遇到我家长辈的机会很小很小。就算是遇到了长辈,也不会拿这些事出来称功的。”说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咧开嘴,露出个强装出来的大大的笑容:“公主很喜欢兰花,正好我祖母的花房里有一枚名贵的一品兰。我就说要去看表哥,让祖母把那花给我当礼物,祖母一定不会拒绝的。到时候,我就去求表哥……等人一放出来,我就会下贴子给你,让你来接人!”

    “公主喜欢兰花啊!”沈穆清沉吟道,“拿了太夫人的东西送人,只怕有些不好……我看不如这样,明天我让人送几盆名贵的兰花过去。你就说:公主也喜欢兰花,不如我们送几盆给公主……”

    “这样更好!”梁幼惠笑道,“免得我想借口去驸马府——祖母太精明了,我突然无缘无故地要花,又要去驸马府,到时候,她一定会知道的……责怪我倒是小事,我就怕连累了妹妹。”

    “都是我的事,让姐姐为难了。”沈穆清很不好意思,“只是杜姑姑教了我这几年,亦师亦友的,我实在是想帮她把这事办成了!”

    “我屋里的妈妈还不是一样。”梁幼惠很理解地点头,“我是从被她奶大的,奶兄家里要翻修房子,妈妈手里没钱,找我借十两银子周转,我想着钱也不多,就借了。结果祖母知道了,就狠狠地训斥了我一番。”说着,她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祖母认为我太过纵容下人,可她毕竟是我的妈妈,我不帮她,谁能帮她。”

    各府有各府的章程,听梁幼惠这么一说,梁家太夫人好像很没有道理似的,可实际上,有很多媳妇妈妈仗着姑娘们年纪小,不谙世事,想着法子哄钱的……她屋里原来那个王妈妈,就常在她面前哭诉自己的儿子生病没钱吃药,沈穆清给她药材她不要,却偏偏要钱,事情才败露的。不过,有些也是真的家里困难没有办法的……沈穆清也不好多做评价。笑着转移了话题:“那我明天一大早就让人送个十来盆兰花去,到时候你看着办!”

    梁幼惠好像也不想过多地谈起这些事来,她连连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到时候可别忘了。你的花早点到,我也好早点出门……”

    沈穆清叫落梅去问了杜姑姑她胞妹的名字,又和梁幼惠商量了几个细节。

    (今天又增加了40分哦O(_)O哈哈~)

第四十一章 殷殷惜别

    把这事做完,天色已暗了下去,管事的妈妈来请示沈穆清晚宴的事,沈穆清忙着交待晚宴的相关事宜。梁幼惠就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等管事的妈妈都走了,她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沈穆清:“你比我还小一岁,怎么懂那么多的事!”

    “跟在太太身边学的呗!”沈穆清真心地道。转念间又想起了李氏的病,还有锦绣的未来……她不由神色黯然。

    梁幼惠当然不清楚沈穆清情绪转变的原因,还以为是累着了,关切地道:“你要不要躺会,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就是真的很累,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躺下。

    沈穆清笑道:“没事!没事!”

    梁幼惠就面露同情之色:“我祖母也是这样——在别人面前神采奕奕的,可等人一走了,她就像老了十岁似的!”

    沈穆清颇有些奇怪。

    按理说,梁家是世袭的侯爷,梁渊又是个成气的,梁老夫人还有什么好介意的,要在外人面前保持着刚硬的形象……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

    沈穆清轻轻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多想梁家的事。

    梁幼惠却走到沈穆清的背后,为她按摩颈脊:“我常常这样为我祖母按摩!”

    虽然用不着,但沈穆清还是被小小地感动了一把。

    ******

    那天地晚宴进行地很顺利。到了掌灯时分。客人陆陆续续地告辞。

    沈穆清扶着李氏站在角门口送女眷。

    秦玮地夫人笑盈盈地拉着沈穆清地手:“真是越看越喜欢……长得好。又懂理家。还孝顺……沈夫人。您地这一个啊。抵得上别家地十个!”

    李氏笑着和她寒暄:“这是夫人地抬举!”

    “您也太谦虚了!”秦玮地夫人笑着。然后正色道:“如果夫人决定了去庙里地时间。只管来报一声。千万不要和我讲客气。”

    李氏笑着点头:“到时候就麻烦夫人了!”

    秦玮的夫人呵呵呵直笑:“不麻烦,不麻烦!我可是求之不得!”

    说着,和胡信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施旋然地上了暖轿。

    梁渊的夫人告辞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景象。

    梁幼惠拉着沈穆清的手:“妹妹可别忘了送我的兰花!”说着,使劲地捏了捏沈穆清的手。

    也不知道捏青了没有!就是提醒,也用不着这样吧!

    沈穆清在心里腹诽着,脸上却露出笑容:“姐姐放心,明一早就送去!”

    梁渊的夫人看着,歉意地对李氏笑道:“我们家几个孩子,就这个最愚钝,太夫人亲自养在身边,也没见什么长进,夫人不要见怪……”

    李氏客气地笑:“孩子们年纪相当,话也能说到一块去。”

    “这也是两个孩子有缘分!”

    李氏笑着点头,那梁渊的夫人嘴角微翕,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一旁有夫人们结伴而来向李氏告辞,梁渊夫人微笑着闭了嘴,等那几位夫人和李氏寒喧完,她也笑着和那几位夫人结伴而去。

    送走了客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沈穆清却不能歇着。一是管事的妈妈要回事,二是得把各种进出的帐册与实物对一对,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遗失,责任又是谁,三是还要给办事的人打打气,等做完这些,都到了半夜。可能是累着了,她上了床也睡不安生,直到天色发白才眯了一个眼睛,然后亲自和英纷到温棚定了送到梁家的兰花,这才去李氏屋里请安。

    因去的有些晚,她到朝熙堂的时候,沈月溶和大舍、田妈妈正出门,大家见了面,行了礼,互相问候了一番。沈月溶笑道:“听说昨天定远侯梁家的二姑娘来家做客了?”

    沈穆清点了点头。

    沈月溶嗔怪道:“怎么不喊了我去——我们两姊妹一起,你也不用输钱给梁姑娘了。”

    沈穆清只觉得头痛,巴不得这位姐姐早一点回太仓去。

    “姐姐是客,怎好惊动!”她语气含糊地应酬了她几句,然后去了李氏的屋里。

    李氏见了沈穆清,眉眼都是笑。拉着她上了炕,摸着她的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家穆清长大了,没有我在身边也一样能施展的开了。”

    沈穆清见她语气颇有些怅然,以为她有空巢情节,忙笑安慰她:“如果没有太太在背后给我撑腰,我哪有这么大的气底。”

    李氏目光溺爱地望着沈穆清,安慰似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背后给你撑着的。”

    正说着,有小丫鬟端了酥油白糖熬的马**,李氏接过来亲手递给了沈穆清,道:“知道你不喜欢这味,可这东西养人,你可记得要天天喝。”

    沈穆清应了一声,像喝药似的一饮而尽。

    李氏见了,抿嘴一笑,道:“水果也要常吃,人才水灵!”

    沈穆清连连点头:“知道了!”

    “素净的衣裳有素净的淡雅,可艳丽的衣裳也有艳丽的喜气。有时候,也不要执拗!”

    沈穆清点头。

    “满头珠翠虽然麻烦,可也不能不戴。既然戴了,就大气些,不要怕丢。”

    沈穆清脸色微红。

    想到那些珠宝的价值,她还真是怕丢了……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市井小民的意识更多一些!

    “诸子百家要学,可那双陆棋子也不能不会。”

    沈穆清又应了。

    可心里却奇怪:今天李氏是怎么了,说话出这么奇怪的话,好像在交待后事似的!

    念头闪过,沈穆清心中一悸,正思忖着要不要探探李氏的口气,外面却有小丫鬟禀道:“林管家来给太太请安了!”

    去太仓的林进财回来了吗?

    这样,沈月溶的事就应该有个结果了吧!

    沈穆清听了,舒了一口了,起身要回避,李氏却道:“你个没及笄的小丫头——给我坐下!”

    以前李氏可并不是这样的……

    虽然心有疑惑,可一想到林管家会带来太仓老家的消息,她求之不得地坐了下来。

    林管家进来看见沈穆清和李氏并肩坐在大炕上,意外的表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恭敬地给李氏、沈穆清行礼,又为沈箴的升迁向李氏道了贺。

    李氏呵呵笑着,把身边服侍的都遣散了,问林管家:“太仓那边,怎样了?”

    林管家恭敬地道:“大家都感激老爷、太太的土仪,族里的几个长辈也出来指责二老爷的不是。”

    “月溶的事,二老爷怎么说?”

    林管家委婉地道:“二老爷说,他欠了任大爷五千两白银……退婚的事,实在是开不了口!”

    李氏勃然大怒:“这个老不修的!”

    林管家忙低下了头,沈穆清忙斟了一杯水给李氏。

    李氏喝了口热茶,压了压火气,道:“那个任家的泼皮,你可见过了!”

    林管家迟疑了片刻,低低应了一声“见过了”。

    “说说看!”李氏的口气很是不屑。

    林管家答非所问地道:“那位任大爷,是和奴才一道来的京都,他正在门外,想见见太太。”

    李氏和沈穆清都很意外。

    “这件任大爷相貌堂堂,能说会道,行事也有几份豪爽。”林管家回忆道,“我去太仓的当晚就下了贴子请我吃饭,我记着太太的吩咐,不敢在外面胡来,三番五次我都没有答应。结果我回来的时候,任大爷竟然先我之前到了船上,等船开到了五十里以外才发现……不管奴才怎么说,任大爷执意要和我一起来京都。还说,要来拜见伯父大人……奴才实在是拗他不过,只好和他……”说着,林管家脸上露出很尴尬的表情来。

    李氏对这位“任大爷”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他可是知道月溶在我们家。”

    林管家忙道:“奴才可是一个字也没敢透露。”

    李氏冷冷地一笑:“你不说,难保别人不说,别人不猜。”说着,喊了汪妈妈进来。

    “你去嘱咐汪福一声,说这几天家里客多,我就不见那姓任的人了。让人领着到外去打发一顿饭,别放他进来。”

    汪妈妈应声而去。

    林管家神色尴尬。

    李氏视而不见,问林管家:“月溶在娘家怎样?”

    林管家道:“大家都说四姑娘精明能干,二太太在的时候,能当全家。”

    李氏点了点头,沉思良久。

    沈穆清见林管事虽然衣着整齐、仪表洁静,神色间却透着浓浓的疲惫,知道他这段时间舟车劳累了,轻声地提醒李氏:“太太,林管事一路辛苦了,让他回去歇歇脚吧!”

    李氏这才恍然大怔般道:“林总管,你下去休息吧!”

    林总管感激地望了沈穆清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李氏目光犹豫不定地望着沈穆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穆清笑道:“太太想吩咐我什么,难道还开不了口不成?”

    李氏就突然对着她一笑。

    那笑容里,有着沈穆清不知道的异样。

    “明天是十五,胡夫人约我去庙里吃斋。你想不想去?”

    沈穆清愕然。

    “上次,是我大意了。”李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原想着天子脚下、京畿重地,那药王庙又是个小庙,平常没什么人去,从上到下的人又熟,却没想到,越是这样,越出事……”

    (哇!1840分(*^__^*)嘻嘻……九点钟加更!谢谢各位姊妹了!)

第四十二章 月溶婚事(1800分加更)

    沈穆清现在最怕的就是李氏提这件事,她忙道:“怎么能怪太太……”其他的话,她到是说不出口来了。

    她当时的目的是为了打发珠玑去济民药铺问方子,根本就没准备惊动多的人,要是像平常一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也是她对常六娘心里有惭愧的原因!

    还好李氏没等着听她的解释,笑道:“既然如此,过两天你就和我去一趟天庆寺——胡夫人是那主持的寄名弟子,约了我去那里吃斋饭。我这几年也不安生,想去看看……”

    沈穆清忙点头。

    药医不好了,一般人都会求神拜佛。只要不是听信僧尼的话只拜菩萨不吃药,沈穆清也觉得没什么。至少,有了心灵上的支柱。

    李氏露出欢悦的笑容,吩咐身边的人去通知汪总管,又让妈妈们收拾东西,去胡府报信。李氏见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对沈穆清道:“这几天家里有客,我把你堂姐拘在屋里,她嘴上不说,只怕是心里还有些怨我。你去跟她说,那姓任的找来了,我正挡着。让她安分点,别想着总往外跑,还有,家里的人,也要嘱咐一两句,别说漏了嘴。”

    沈穆清点了点头,李氏又道:“林进财不过和这姓任的相识了两个月,就敢拐弯抹角地帮姓任的说好话,那姓任的只怕也不是个老实的。你要防着点!”

    沈穆清又应了,然后去了沈月溶那里。

    沈月溶听说姓任的来了,吓得脸都白了,又听说李氏要她在屋里别出去,她连连点头,那姓黄的妈妈更是拉着沈穆清道:“一切都仰仗姑娘了。”

    沈穆清不想多做逗留,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因沈箴已经上朝了,昨天又大闹了一场,家里也就没有什么客人了。尽管如此,沈穆清还是很忙,外疱厨房的要结算,家里的一些贵重器皿要入库,内院外院要大扫除……她一直忙到了掌灯时分,才去给李氏请安。

    去地时候。李氏还没有吃饭。

    沈穆清嗔怪道:“太太平日又不动。晚上吃地晚。小心积了食。”

    李氏笑道:“原来想等老爷回来一起吃地。结果临时说有事。不回来吃了。”

    沈穆清坐到炕边给李氏敬了一杯水。笑道:“老爷刚升了职。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忙地。太太还是别等了。”

    李氏点了点头:“你在哪里吃地?”

    “我还没吃呢!”沈穆清就把今天地情况向李氏汇报了。然后让珠玑把放钥匙和对牌地描金黑漆退光匣子拿了出来。“看着也没什么事了。东西还请太太收了。”

    李氏却笑道:“既然有事的时候也能管得好,更何况这没事的时候。家里的事,你就管着吧!”

    沈穆清有点意外,但转念想到李氏的身体,略一迟疑,重新把描金黑漆退光匣子收了:“等开了春,太太的身体好一些了,我再还给太太不迟!”

    一直立在李氏身后的陈姨娘猛地抬头打量了沈穆清一眼,很快又重新垂下了眼帘。

    李氏笑着点了点头,睨视着身边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就去回了姑娘!”

    屋里的人齐齐屈膝,恭敬地应“是”。

    李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留了沈穆清,叫丫鬟开饭。

    吃了饭,沈穆清又陪着李氏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着天色不早了,正要走,沈箴回来了。

    大家请了安,沈箴在陈姨娘的服侍下更了衣,坐到了李氏的对面,喝了一口橙香上的茶,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用饭。”

    李氏笑道:“等穆清呢!”

    沈箴不解地挑了挑眉。

    李氏就略带夸大地把这几天沈穆清管家的事说了说:“……我就把钥匙和对牌交给她,让她暂时帮着管管,以后自己当家作主的时候,也好有个章程。”

    沈箴奇道:“有什么人家来说媒吗?”

    沈穆清见话题涉及到自己的婚事,一边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了头,一边耸着耳朵倾听。

    李氏笑道:“难道没有人提亲就不用早做打算啊!”

    “也是。”沈箴笑着望了一眼低头垂睑立在李氏身后的女儿,笑道,“如果有好的,你也留心一下。”

    “那是自然!”李氏笑道,就听见沈箴道:“昨天刘寓兄想为原翰林院鲁学士的长孙做冰人……”

    李氏就重重地咳了一声,扬声道:“穆清,你这几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沈箴也反应过来,朝着女儿尴尬地笑了笑。

    沈穆清知道这两口子是要商量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忙屈膝行礼退了出去,又吩咐落梅:“想办法探探夫人和老爷都说了些什么!”

    落梅神色紧张地应声而去。

    沈穆清对门当户对的父母之命并不排斥,至少大家的生活环境都差不多,沟通起来比较能理解。但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婚事完全放在父母手中,最起码要确定所嫁之人人品端正才行。

    落梅过了好一会儿才返回来:“问了太太跟前服侍的橙香。老爷和太太虽然提了姑娘的婚事,但都认为姑娘的年纪还小,慢慢挑个好的,等两年也不迟。不过,四姑娘的婚事却定下来了。”

    “堂姐的吗?”真是有心种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有听到自己的消息,却听到了沈月溶的消息。“老爷和太太是怎么说的?”

    落梅的脸色有点白,道:“今天老爷晚回来,就是被那姓任的在门口拦下了。那姓任的也不知道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就在花厅里见了他,还留了饭。”

    这么厉害!不过是见了一面,就能混进沈家的花厅吃饭。不过,这也更能说明这个姓任的心底不纯。要不然,沈月溶又不是什么千姿百媚的绝世佳人,姓任的为什么花这么大的力气结这门亲事。

    沈穆清道:“老爷没有回太太那里吃饭,原来是陪着那姓任的!”

    落梅点了点头。

    “后来怎样了?”

    “老爷就对太太说,这个姓任的配四姑娘,也没的委屈她。让太太明天说说四姑娘,过了年送四姑娘回太仓。”

    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的发展。

    沈穆清不由苦笑。

    沈月溶的婚是白逃了。

    当下无话,沈穆清由珠玑服侍着歇了。

    英纷和明霞却拉了落梅躲在西厢房里说话:“老爷和太太真的没有说姑娘的婚事?”

    “橙香说,真的没有说。”

    英纷撇了撇嘴:“那小蹄子的话怎能信。”

    落梅就露出了少有的浮躁。

    明霞神色黯然:“我说怎么一下子进了这么多的小丫鬟……想来是给姑娘准备的陪嫁丫鬟。英纷姐,你有什么打算?”

    英纷神色有些不甘:“要是太太指的人好,我就嫁过去过我的日子去。要是指的人不好,我就请了自梳,一辈子服侍姑娘。”

    “你可别胡来!”落梅神色紧张,“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英纷冷冷地一笑:“姐姐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沈家吧!”

    落梅一怔。

    “我家只有四、五亩水田,刚能维持个温饱。因为母亲生了六个女儿,没有儿子,父亲就和母亲吵着要雇人生子。家里拿不出这钱来,父亲就把最大的三个女儿卖了……我就是那第三个女儿。”

    落梅和明霞愕然。

    英纷眉角轻拢,表情有几分尖锐:“你们再看老爷。太太为他受了多大的罪,儿子、女儿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可结果又怎样,还是为了有儿子纳了妾……这首辅夫人的荣耀,这奋斗了一辈子的家产,还不是落到了肚皮挣气的人手里……”

    落梅上前就捂住了英纷的嘴:“快别说了!”

    ******

    第二天,沈穆清起了一个大早,给李氏请过安后,找了个明天去庙里要准备东西的借口,在那里略站了站就回了安园。

    过了一会,朝熙堂那边就闹开了。

    沈穆清让英纷把安园的丫鬟、媳妇、粗使的婆子都拘在园子里不准出去。

    快晌午的时分,那边才消停。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忙去看李氏。

    朝熙堂里静悄悄的,丫鬟媳妇都静声屏气地立在屋檐下。

    沈穆清进了屋,就看见李氏神色疲惫地歪在西稍间临窗的大炕上。

    她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回避这事,让李氏一个人面前对的。

    李氏倒无所谓:“这原也是意料中的事。”

    沈穆清沉吟道:“姐姐有没有说她到底为什么不同意这桩婚事?”

    李氏苦笑道:“说是受不了任氏做她的长辈。”

    也是,想来她母亲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少受这妾室的气。

    沈穆清道:“那,太太准备怎么办?”

    李氏正欲开口说话,被李氏派到沈月溶身边服侍的春意突然冲了进来。

    她脸色煞白地嚷道:“太太,太太,不好了,四姑娘上吊了!”

    大家俱都一惊。

    李氏撑着炕桌就要起身,谁知道刚挪动了两下,身子朝后一仰,人就倒在了炕上。

    一时间,大家都慌了。

    离李氏最近的橙香、翠缕和陈姨娘都冲了过来,把李氏团团围住,“太太,太太”地一阵乱叫。

    春意更是两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好奇哦,这样没日没夜的赶文,累得不行,却又觉得很充实⊙﹏⊙b汗……难道我天生就是个劳苦的命(@﹏@)~!!!!)

第四十三章 宁死不愿

    沈穆清刚开始也很惊恐,被陈姨娘几个吵嚷着,立刻冷静下来。

    她一边掐着李氏的人中,一边喊汪妈妈:“快去叫大夫,再派人去堂姐那里——这青天白日的,她旁边有人,应该是虚惊一场。”

    汪妈妈犹豫了一下,才应声而去。也因为她这一声答应,屋子里的人稍稍镇定了些。

    李氏的人中被沈穆清掐得都有些紫了,还没有什么动静。沈穆清心里怦怦乱跳,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惧容,就在她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李氏“嘤咛”一声,张开了眼睛。

    沈穆清欣喜若狂,大喊了一声“太太”。

    李氏望着额间满是薄汗的沈穆清,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月溶那边,怎样了?”

    “我让汪妈妈去看了!”沈穆清忙道,“您别担心,她身边有自己随身的两个妈妈,还有丫鬟媳妇婆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氏点了点头。

    沈穆清扶着她倚在大迎枕上,又亲手喂了一杯水她喝:“太太好些没?”

    李氏笑道:“我没事。刚才就是起身起急了!”

    正说着,汪妈妈回来了。看见李氏没事,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声带哽咽地喊了一声“太太”。

    李氏微微地笑:“那边怎样了?”

    “还好救地及时!”汪妈妈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地湿润。“已经去叫了大夫。”

    李氏挣扎着起身:“走。我们去看看去!”

    汪妈妈拦着:“这怎么能行?太太还是躺会。等刘先生来了。看他怎么说再去也不迟啊!”

    “是啊!”沈穆清附议。“要不。我去看看!”

    李氏沉思了片刻。道:“也好。那你就代我去看看吧!”

    沈穆清把李氏托付给了汪妈妈和陈姨娘,自己带着落梅和珠玑去了香圃园。

    香圃园在沈家算不上是个大院子,但三间正房,加上两边的厢房,也有七间屋子。她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李氏给沈月溶指的丫鬟媳妇都站在院子里窃窃私语,沈月溶身边的黄妈妈和杨妈妈却不在其中。

    看见沈穆清,丫鬟媳妇们都立刻静声屏气地退到了一旁。

    春意三步两步上前,帮沈穆清撩了帘子。

    进了屋,沈穆清就看见沈月溶面色苍白、神色木然地躺在黑漆螺钿床上,黄妈妈和杨妈妈一坐一站,俱都俯身望着沈月溶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两位妈妈抬头望过来。站着的杨妈妈忙迎了过来,那黄妈妈则伏在了沈月溶身上大声哭了起来:“……我的姑娘,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啊……太太不在了,你还以为有谁会真心疼你啊……你自己得学着珍惜自己啊……”

    “黄妈妈,这话我可不爱听!”沈穆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要不是真心疼姐姐,我家太太何苦背这纵容之责;要不是真心疼姐姐,凭那姓任的身份地位,他怎能在老爷面前答话;要不是真心疼姐姐,又怎么会决定年后再送姐姐回太仓……妈妈说这话,也太不凭良心了!”

    沈穆清话里夹枪带棒,倒把黄妈妈说的一愣。

    屋子立刻升起一股紧张的气氛。

    杨妈妈忙陪笑道:“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黄妈妈是一时急糊涂了……”

    沈穆清得理不饶人:“两位妈妈是随着姐姐从太仓来的,在姐姐心里,只怕是最亲近的人了。这个时候,不帮着姐姐拿主意,反而窜着姐姐在这里胡乱折腾,哪里有一点儿主事的样子。早知道如此,太太就不应留了你们在这里住下,或是那姓任的找来时就让你们随着他回去算了。”

    杨妈妈满脸委屈,欲言又止。

    沈穆清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地坐到了沈月溶的床沿。

    杨妈妈忙拉了黄妈妈在一旁立着。

    沈穆清望着目光呆滞的沈月溶,冷冷地道:“姐姐对我们太太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在我们家上吊,让我们太太来背这个恶名。”

    沈月溶听了,无神的眼眸就轻轻地转到了沈穆清的脸上。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自懂事以来,不知道太仓老家还有你们这门亲戚。现在出了事,反而是我们的不是。姐姐真是好手段,一面说着不满意二老爷对婚事的安排,一面却依仗着我们老爷怜爱侄女的心意处处为难我们家老爷……”

    她的话还没有落音,沈月溶的眼泪就扑扑地落了下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既然如此,为何要如此行事?”沈穆清的口气咄咄逼人,“回太仓的途中跳河,出嫁的前一夜到祠堂去上吊……哪一样不能死,为何偏偏选在我家。”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沈月溶掩面大哭起来,“我过的有多难,你知不知道……母亲病重,大夫说了不能动气,要好生休养,她却为了件春裳的尺头和家里的管事妈妈吵个不休,还闹到了父亲那里……太太就是让她气死的……让我嫁给她的侄儿,我宁愿去死……”

    “可你死了,岂不走了二太太的老路!”沈穆清幽幽地道。

    沈月溶愣住。

    “我的话,姐姐好好想想!”沈穆清见火侯差不多了,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帮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屋子。

    杨妈妈送她出了香圃园。

    沈穆清叫了李妈妈来:“你亲自去看着,有什么动静,都要报给我听。”

    李妈妈应声而去。

    回到朝熙堂,沈穆清把事情的经过略略讲了一遍。

    李氏听了,长叹一气,道:“老爷说,那姓任的是个人才……只是照我看来,什么人才不人才,只要他人品端正,能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就行了。是人才的,反而守不住这平淡日子。”

    的确是这样。太过野心的人,不安于平淡;安于平淡的人,自然在事业上没什么建树……做为父亲,一般都欣赏有野心的人;而做为母亲,却总希望儿女的生活能够健康平安就好!这也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不同吧!

    “过两天我们去庙里,让她也跟着去散散心吧!”李氏语气里带着几份怜悯,“说起来,自从她到京都以来,还没有一天安生的。跟着我们去吃吃斋饭,听玄清师傅讲讲因果,也许慢慢的就会想通了。”

    事情会这么简单的吗?

    沈穆清很是怀疑。

    但让沈月溶出去走走,散散心,总能改善一下心情吧!

    ******

    前面是棕棍开道,旁边有护院随行,后面跟着管家、小厮,十来辆黑漆翘头描金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朝苜蓿山而去。

    沈穆清和李氏、沈月溶坐在那第三辆马车上。

    她正好奇地撩开车帘朝外望着。

    天色还早,薄薄的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路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快把帘子放下来,”李氏笑道,“早上寒气重,小心凉着了。”

    沈穆清从善如流地放下了帘子,依偎着李氏坐好:“这样大的排场,不会被御史弹劾吧!”

    李氏从一旁小几上的黑漆雕花攒盒里拿起一块云片糕塞进了沈穆清的嘴里:“这事,是商量过老爷的……你就别操那瞎心了!”说着,又看了看坐在对面如泥塑菩萨般的沈月溶,拿起一块玫瑰杏仁馅的果子饼,笑着递给她:“这是麻婆子家最有名的果子饼,昨天让人去买的,新鲜着,你尝尝。”

    沈月溶神色恍忽,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接过饼子,脸上露出一个应酬似的淡淡笑容,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正欲劝她一劝,却有人轻轻地拍着她的手。李氏回头,就看见了女儿那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担忧。

    她朝着女儿眨了眨眼睛,向她传递着“别担心”的信号。

    沈穆清也眨了眨眼睛,向李氏传递着“那我就放心了”的信号。

    一时间,母女两相视而笑,气氛温馨而和谐。

    轻垂着眼帘的沈月溶窥视着这一切,耳边回荡着黄妈妈的哭泣,“太太不在了,有谁真心疼你……你可要自己珍重自己……”

    想到这里,她木然地拿起手中的饼子咬了一口。

    很甜……还带着玫瑰花的特有的野性芳香……对沈穆清而言,一定很好吃吧。可对她而言,却甜得有些过分,香的有些霸道,让她难以下咽……

    她抬头,对面的沈穆清正闭着眼睛倚在李氏的肩头,李氏苍白的脸上泛着溺爱的笑容,轻轻地拍着沈穆清的手。

    一时间,骨碌碌的车轮声,得得的马蹄声,还有靴子摩擦地面的霍霍声,杂乱、单调、无序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轻轻地垂下了头,想在前面开路的那个少年。

    身材修长,面目秀美,轻裘宝带,美服华冠,轻松惬意的笑容如携美赏雪的翩翩俏公子,没有一点面对长辈的怯意。

    她还以为是哪家养在内宅的小厮,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镇国将军、辽东总兵戴胜辉独子戴贵。

    又想到秦玮的夫人让戴贵拜见李氏的情况。

    胡信的夫人在一旁啧啧称赞:“好一个才貌双全,风流潇洒的俏郎君!”

    那秦玮的夫人虽然带面谦虚,语气中却透着骄傲:“家父虽然钟溺,幸他知道轻重,读书习武,从不曾放下!”

    李氏则看看戴贵,又看看身边面露惊讶的女儿,微微含颌而笑。

    想到这些,沈月溶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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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初识戴贵(2100分加更)

    天庆寺掩映在一片松柏翠绿之间,

    马车驰过山门,天庆寺的主持玄清就领一群大小尼姑迎了过来。

    护院、管家、小厮都远远散开,车上的丫鬟、媳妇、妈妈们窸窸窣窣地下了马车。虽然是黑鸦鸦的一片,却井然有序地各自服侍着各家的太太、姑娘下车。

    有身强力壮的脚婆抬了肩轿到李氏的马车面前:“请太太上轿。”

    大家都愣住。

    秦玮的夫人掩嘴而笑:“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今天的事,我全交给了戴贵。”

    李氏望着远远恭手而立的戴贵,淡淡地笑了笑。

    三家一起去上香,人多事杂,各有脾性,全交给戴贵来管,他却能安排的井井有条,礼法不失,进退有度……这差事也算得上是办得不错了。

    沈穆清的目光也不由望向了戴贵。

    秦玮的夫人一大早就带着她的这个弟弟到内宅来,以子侄之礼拜见了李氏。随后胡信的夫人来了,见到戴贵,对他也颇多夸张的赞誉,一会说戴贵带领二千将兵抵挡了三万高丽人的进攻,为大周王朝镇守辽东立下了赫赫战功;一会说自己从来没见过像戴贵这样年轻的大将军,以后定会前程似锦;一会又说戴贵是勋戚之家中无人可比的人才,京都那些膏纨子弟连给他牵马登车的资格都不够……

    想到这里,沈穆清眉头微微蹙了蹙。

    一个经历过腥风血雨地人。眉宇间却多妩媚少威严……要不是她能确定胡信地夫人地身份。一定会把她当成口吐莲花地媒婆!

    念头闪过。沈穆清怔住。

    难道……

    可自己今年才十二岁!

    她背有薄汗。望了望李氏。又望了望胡信地夫人和秦玮地夫人。

    地确有些不妥……三个人眉来眼去地。望她和戴贵地目光都含着笑意……恐怕自己真地猜着了!

    沈穆清不由苦笑。

    戴家世代镇守辽东,难道自己要嫁到辽东去不成!

    但看到李氏在沈月溶的搀扶下上了肩轿,她不敢多想,忙上前几步扶住了李氏的另一边肩膀。

    一行人先是去大雄宝殿拜了释迦牟尼佛像,玄清提议去天庆寺后面的梅林赏梅。

    秦玮的夫人忙道:“沈夫人的身子骨不好,我们就在禅房里喝喝茶吧!”

    胡信的夫人也赞同,到是李氏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扰了大家的游性。”

    秦玮的夫人笑道:“沈夫人哪里话,天庆寺我们一年也要来几次,哪里没有游历过。今天来,主要是想尝尝这里的斋菜。”最后一句,却是对玄清说的。

    玄清忙应了,带着她们去了禅房。

    禅房里早有小尼姑摆上了茶点,但各家还是用着各家自带的茶盅果盘糕点。

    玄清也不以为意,态度殷勤地陪着几位夫人说着话儿。

    “沈夫人,您有几年没来了,想不到府上的姑娘都这么大了……要是我没有记错,今年虚岁应该有十三岁了吧!”

    李氏接过汪妈妈递到手边的茶盅,笑道:“师傅记得真清楚。”

    玄清就笑着对胡信的夫人道:“当年刚生下来的时候,像小猫似的,谁料到能长这么大!”

    胡信的夫人笑眯眯地望着沈穆清:“不仅长大了,而且还长成了个标致清丽的小姑娘!”

    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玄清就道:“还没有说婆家吧!”

    李氏望着着女儿呵呵地笑。

    沈穆清的眉头却轻轻地皱了皱。

    这段时间怎么总有人问她说没有说婆家……难道路个玄清老尼准备临时当媒婆不成!

    沈穆清思忖着,就听见那秦玮的夫人轻轻“啐”了玄清一口,道:“沈家姑娘在这,你也不怕烂了舌头。”

    玄清哈哈大笑,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该打,该打!”

    一番做作,又逗的几位夫人笑了起来。

    大家说说笑笑一阵,就到了晌午,玄清安排了斋饭。

    吃完斋饭,各家夫人领着各家的人到事先准备好的禅房稍作休息,下午会听玄清讲《愣严经》,然后吃了晚饭再回城。

    沈月溶和沈穆清服侍着李氏卸妆。

    李氏笑道:“月溶,你下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有穆清就行了。”

    沈月溶举动一滞,轻轻地应了一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李氏见沈月溶出去了,立刻拉着沈穆清的手:“来,坐到我身边来。”

    沈穆清依言坐在她的身边。

    李氏含笑望着她,细细地打量她的眉眼,又轻轻地抚着她的鬓角,一模难分难舍的模样。

    沈穆清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份。

    她心里酸酸楚楚的,胡意逗李氏笑:“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避了堂姐要教训我!”说到后来,已有些撒娇的味道。

    李氏果然“扑哧”一声。手指点了点沈穆清的额头:“你啊,不知道像谁,心里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沈穆清抱着李氏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脸上,镜子中就出现了一苍老一娇嫩的两张脸。

    尽管隔着岁月沧桑,那五官,那眉眼,却有着无法忽视的相似之处。

    李氏望着镜子里的两张脸,突然间泪盈于睫。

    沈穆清却想到刘大人的话,想到李氏如蜡火般的生命,也不由暗自伤感。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橙香和翠缕窸窸窣窣的铺床声。

    过了好一会,李氏才长叹一口气,板着沈穆清的肩膀各自坐直了。

    “橙香,翠缕,你们下去吧,这里有姑娘就行了!”

    两人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沈穆清就扶着李氏上了床。

    李氏却并不急着躺下,反而拉了沈穆清的手并肩坐在了床沿边,轻声道:“你看那个戴贵,好不好!”

    果然是这事。

    只不过见了一面,怎么知道好不好?

    她还真有点不好回答。

    李氏却以为女儿害羞,怅然地叹气:“虽然说,儿女婚事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要是能悦你们的意,那岂不是更好。你也不小了,可不能为了那些虚名谋了自己的终身。好是不好,我都听你一句话。”

    李氏这样尊重她的意见,沈穆清很是感动。沉吟道:“人好不好,要看品德,不是看相貌……我实在是不知道好不好!”

    李氏听了,却长舒一口气,笑着点头:“你知道就好……我是怕你只看外表不看内涵!”

    自己的事,一定让她很操心吧!

    她前世的父母,总认为她能自己照顾自己,很少过问她的生活……母女之间自然也没有什么沟通交流的机会。

    沈穆清轻轻地靠在李氏的肩头,轻轻地道:“我听太太的!”

    李氏呵呵笑起来,黯淡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光彩:“真听我的?”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更何况,她相信李氏对她的爱,也相信李氏的判断力。

    “真听太太的!”沈穆清语气很真挚。

    李氏听了,很是欣慰,低低地道:“我差老爷身边的欧阳先生去打听过,这个戴贵的军功不假……可今天见了人,我心里却觉得有几分不妥……”

    沈穆清一怔。

    没想到李氏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不,应该说,李氏比自己想的还要远,甚至一开始就让人去调查了戴贵。

    李氏见沈穆清的表情微有震惊,她也有几份意外,略一思忖,道:“莫非你也看出什么?”

    沈穆清老老实实地道:“我倒没有看出什么,只是……只是……”她有点不知道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象戴贵给她的感觉。

    “不太稳重!”李氏神色严肃地道。

    “对,对,对!”沈穆清连连点头,“就是太太说的这个理。”

    李氏听了,神色俱变,望着香案上的佛像发起呆来。

    禅房里烧了火盆,可李氏身体虚弱,沈穆清还真怕她感冒。忙拿了刚才的黑鼠袱子搭在她的肩头:“太太是坐会,还是躺下!”

    李氏皱了皱眉,道:“我还是躺下吧!”

    沈穆清听了,忙扶了李氏躺下,又把她脱下的夹袄拿到一旁的火笼上烤着。

    李氏却道:“这些事你别管了——去喊橙香进来,你也早点去靠靠,等会我们还要听玄清讲经呢!”

    沈穆清应了“是”,照着李氏的吩咐唤了橙香进来,然后见李氏闭上眼睛准备睡了,这才退了下去。

    回到隔壁的房间,她并没有看见沈月溶。

    落梅道:“四姑娘说她有些不舒服,出去走走。”

    “谁跟在身边!”

    “春意和步月。”

    “让英纷去找找。”沈穆清沉吟道,“这庙里还有秦家和胡家的人,要是有什么误会了,可不好!”

    落梅脸色一白。

    想起了锦绣的事。

    她忙屈膝行礼:“奴婢和英纷一起去找吧!”

    沈穆清想到落梅的稳重,点了点头:“再带几个媳妇去,人多势众,别人远远地看着,也会避开。”

    落梅应声而去。

    沈穆清遣了屋里服侍的,只留珠玑一个服侍她卸妆。

    “周总管什么时候回来?”

    珠玑脸一红,道:“说还有十来天。”

    “锦绣的事,你们事前应该都知道吧!”

    珠玑轻轻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跟我说?”

    珠玑眼一红:“她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哪里还有脸给她求情。”

    (早上起来写文,习惯性地看了一下得分,没想到升到了2160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遍,才敢加更(*^__^*)嘻嘻……真是意外的惊喜,写文的速度也快了不少!o(_)o…哈哈,这章真的是新鲜出炉……谢谢各位姊妹给吱吱加更的机会,请大家继续支持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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