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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火星引力     逆天邪神txt下载     逆天邪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96章 木灵归宿

    云澈飞离帝云城,孤身直向北方而去。
    “主人,你要去哪里?”禾菱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她与云澈共存共生,云澈一切的一切她都知晓的清清楚楚,却完全记不起云澈向池妩仸交代了什么事。
    “不远,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样的回答,让禾菱更感神秘和好奇。
    没过太久,一个小型星界出现于视线之中。
    云澈却并没有一掠而过,而是向着这个小星界直飞而去。
    “主人,你要去的地方难道就是这个……啊!?”
    禾菱再次的疑问之后,紧随着一声失措的惊呼。
    “这个气息……这些气息……”
    她有些失魂的轻念,声音在愈加难抑的激动中,变得轻渺如梦。
    云澈速度加快,原本遥远的星界快速临近、放大,逐渐在视线与感知中铺开一个广阔的世界。
    这是一个染满着翠绿色的星球,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一股过分纯净清新的气息便已迫不及待的拂来,驱散着心灵的阴霾,洗涤着灵魂的污浊。
    立于星界的上空,放眼望去,翠木、新竹、碧草连接天地,其中点缀着无数的异木奇花。
    这里的天空格外高远,碎云纯白无暇。远处的海洋与苍穹无间相连,难分天地。轻风徐来,直沁心魄。
    看惯了被**、纷争、罪恶浊染的尘世,这里,仿佛是被一处被无处不在的污秽所遗忘的世外净土。
    禾菱的身影在云澈身边显现,她怔怔的看着下方,眸中渐起氤氲,痴了好久好久……
    “姐姐,不要飞那么快,姐姐,我追不上了……啊!”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随着那一声惊呼,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空中摇摇晃晃的坠下,落在了下方的竹林之中。
    前方那个被他追逐的少女停了下来,然后不紧不慢的折回到少男跌落的地方,她双手插腰,撅着唇瓣道:“小萼,你好没用!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可以一口气飞到翠玦峰那边。”
    “这要是以前的话,哼,你肯定是最先被坏人抓走的那一个。”
    少男与少女都有着碧绿的头发,翠绿的眼眸,尖长的耳朵,身上的气息纯净的像是来自大自然毫无保留的馈赠。
    一切都在证明着,这是两个尚在稚龄的木灵。
    少男木灵从地上爬起来,嬉笑着道:“可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有云帝大人保护,再也不会有坏人敢欺凌我们。”
    这里是格外广阔的旷野,若是以往,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被允许单独来到这样的地方。
    而即使有着长者的保护,他们也要每日东躲西藏,胆战心惊。
    有时从睡梦中醒来,身边便会忽然少去一个……甚至多个家人、族人。
    那是比噩梦还可怕的噩梦。
    “所以更不可以松懈!”
    少女木灵瞪大翠绿的眼眸,用很是老成与严肃的语气道:“我们木灵一族的原则之一是有恩必还!永远不可以忘记我们现在的安平,还有脚下的这个星界是谁赐给我们的!如果不让自己变得强大,
    未来,怎么报答云帝大人的恩情!”
    从一出生,她就一直活在恐惧与逃亡中,不过十几岁的年龄,却已换过了无数的“家”,一次次亲身经历……甚至亲眼目睹过可怕的惨剧。
    而如今,成为四域之尊的云帝颁下了神界有史以来,最严苛的木灵保护令,还特意改造、净化了这个星界,给予他们木灵一族。
    星界周围,还有云帝麾下维序署的人日夜守护,外人不经允许,连靠近都不能。
    他们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颠沛流离。
    也再不想回到那永远是恐惧的过去。
    这对他们而言,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命运,更是他们不知该如何去回报的天大恩情。
    木灵少女的话,让木灵少男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他猛一咬牙,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稚嫩的脸儿上努力涌现着坚毅:“姐姐说得对,若是不变得强大,就……就没有办法报答云帝大人的恩情了。”
    “嗯!”木灵少女点头,然后轻轻说道:“而且……祖父说过,云帝大人攻陷宙天界时,在投影中闪现的木灵身影,很可能就是王族的公主殿下,她说不定,一直在某个地方注视、庇护着我们,我们不可以忘却云帝大人的恩情,也不可以让公主殿下失望!”
    木灵少女努力激励着少年,更是鞭策着自己。
    “……”禾菱默默的看着,眸中逐渐凝雾成泪,聚泪成雨。
    云澈轻声说道:“神界太大,但也永远大不过人类的**。我即使下达再严苛十倍的禁令,也不可能让木灵完全不再受人暗中觊觎。”
    “所以,在灭掉龙白,决定帝云城所在后,我便让妩仸遣动三域各大星界的力量,找寻那些流散木灵的踪迹,并将这个小星界予以改造和净化,并更名为‘木灵界’。”
    “……”禾菱唇瓣轻动,难以言语。
    “这个小星界原本是南溟神界的一个附属星界,虽然不大,但灵气极为纯净充盈,是南溟神界用来培育各类灵木异草的重要之地。”
    “而且,它距离南溟很近,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距离,你牵挂的时候,可以随时来看望他们。若出现什么意外,也可马上赶来救助。”
    下方的世界,木灵姐弟已并肩飞离,感知中的远方,数不清的木灵气息在攒动,他们身上纯净的自然气息在自由的释放着,再也无需绷紧神经和心脏去拼命的掩藏,其中,更没有再夹杂一丝的瑟缩与惶然。
    “现在,三神域都已尽知了这个‘木灵界’的存在。各大星界也都已散开消息,欲入木灵界的木灵,都可寻最近的维序署,由维序者将他们护送到这里。”
    他看着禾菱,手指拂下她在轻风中舞起的长发:“时间尚短,我还没有办法做到最好。但,终有一天……不远的一天,我会让木灵不需要再受这木灵界的庇护,可以自由的进出、游历所有他们想去的地方,而不需要担心被伤害,只会被喜爱、亲近和敬重。”
    这个世界欠木灵一族的太多。
    他需要报答木灵一族的也太多。
    禾菱的目光终于从下方如梦般的世界中移开,她看着云澈,浸染着水光的眼眸折射着翡翠般的玉芒:“主人,我……”
    云澈却是忽然伸手,触在她娇软的唇瓣之上
    :“好了,不许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而且……”
    他轻轻道:“相比于你的付出,禾霖的恩情,我这随手便可做到的事,真的一点都不算什么。”
    他知道,真正给予木灵族这一切的,不是自己,而是禾霖与禾菱。
    “……”禾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要不要下去看看他们?”云澈抚摸着她脸颊上的泪迹:“他们若是亲眼见到王族的公主,知道王族的血脉从来没有断绝,一定会万分安慰和欣悦。”
    禾菱却是缓缓的摇头。
    “我已经,不再是木灵一族的公主。”她看着云澈,轻喃着:“父母之仇已报,木灵一族得到了安宁与庇护,我也没有了最后的牵挂。现在的我,以后的我,都只是主人的禾菱。”
    “不,”云澈微笑道:“你只是你自己。这个世上任何人,包括我,都不可以强占你的自由。”
    “那……主人会有一天,不要我吗?”禾菱的翠眸在颤荡,盈动的水光让人心怜到几欲心碎。
    “想什么呢!”云澈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还真信我刚才的话啊?像我这么自私又霸道的人,要是哪一天你真想要离开我,我就是绑的,也要强行把你绑在我身边。”
    禾菱破涕轻笑,她娇躯前倾,依在云澈的胸前,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身,无比轻柔,又坚定的低语道:“我不会离开主人的,这辈子……永远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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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LAG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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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流转,又是半年无声而过。
    距离云澈正式为帝也才一年的时间,其威其势却是稳固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所有王界皆以云帝之谕为天,真正意义上的一语天地动。
    各域出现的叛乱每月都在骤减,北域与其他三域的交融,也在潜移默化的进展着。
    云无心二十一岁生辰之日,云澈正式带她游历神界,这是他先前的承诺,也是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云澈在神界的.asxs.是东神域,但此程,他是带着云无心从距离蓝极星最近的南神域为起始,决定南神域之后前往西神域,再从西神域到东神域,中途还会带她入太初神境。
    最后,再带她前往东域下界,去看看蓝极星曾经所在的星域。
    浩瀚的宇宙,神秘的星域星芒,奇异的种族与异景,各种或上古遗留,或天然自辟的诡境与小世界……
    旅程刚开始没太久,云无心的认识便已天翻地覆。
    她才知,自己以前所知所见,不过沧海一粟。
    他们踏过下位星界,走过中位星界,穿过上位星界,不同的位面,对应着不同的人生和视界。
    有的人穷尽一生都不可及的目标,却只是另一个位面的.asxs.。世界的参差,在云无心不断切换的视野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云澈也从不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和气息,他所到之处,被认出之时,无论普通的玄者,还是上位星界的界王,都对他展现出极度的恭敬和畏惧。
    也于云无心的世界里,更加完整的诠释着自己的父亲在神界之中是何许至高无上的存在。

第1897章 旅程(一)

    “为什么要反对维序者!云帝大人是救世的英雄,维序者又是云帝大人麾下直属,能维一方之序,护一界安平!”
    “你们都是被迷惑,被洗脑的人!云帝明明是最恶的魔人,一直都是魔人!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好多星界都被血洗,多少的宗族因他而灭,所谓的维序者,也不过是为了方便控制我们!你们却都还要维护他!”
    “那些灾厄,是云帝当年被背叛之下的报复!那些灭亡的王界背后有多丑恶,你看不到么!云帝曾经救世更是谁都不可置疑的事实!”
    “为了报复,就可以祸及无辜?因为曾经救世,就可以肆意降下灾厄涂炭生灵?”
    “那些最初强烈反对维序者的星界,在维序者入驻后,哪个最后不是变得敬畏尊崇!你才是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之人!你刚才这些话,敢当着维序者的面说吗!”
    “我……我虽然不敢,但那云帝权势再大,也别想扭曲我的信念!正所谓天道好轮回,终有一天,会有一个英雄斩杀云帝这个魔人之首,让三神域摆脱黑暗玷污!到时候,你们这些追捧者,都会是罪人!”
    ……
    这是一个南域边缘的中位星界,两个同门弟子在激烈的争辩着。
    类似的场景,云无心在这次旅程中已见过很多次。对她的父亲,崇拜者有之,敬畏者有之,赞颂者有之,但也有着诸多的仇视与憎恨者。
    而这一次,云无心被一下子触怒,她微微咬牙,气愤道:“这个贼人,竟敢诅咒我父亲!可恶!”
    云澈却是笑了一笑,道:“无心,就你这段时间的所知所见,你觉得为父对这个世界而言,究竟算是个好人,还是个恶人?”
    云无心想也没想:“父亲当然是好人!要是没有父亲,这个世界早就变成了地狱。那些说父亲是魔鬼的人,都不过是些以圣律人以婊律己的烂人!要是让他们亲身承受父亲所经历的一切,就会知道父亲已是多么的仁心仁慈,哼!”
    她盯着下方那个诅咒父亲会被“英雄”斩杀的人,不减怒气的道:“像这样的人,我……我……总之,好想把他的脑袋按到土里好好清洗一下,最好十天十夜!”
    “哈哈哈哈!”云无心努力想要发狠,却根本狠不起来的言语让他开怀大笑。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云无心看着父亲,腮帮微鼓。
    “生气?他?”云澈摇头而笑:“我若是此刻现身于他的面前,他所谓的硬气和信念都会瞬间溃散,怕是肝脾胆囊都会吓到破裂。若想他死,都根本不需要出手,连一言一语都不需要,即便他是宗主之子,他的宗门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还会拼尽一切的向我赔罪。”
    “这样一个人,若是能有分毫触动我的情绪,那我这个云帝也太过不堪了些。”
    听着父亲的言语,云无心怒气渐消,若有所思。
    “言语是其自由,但评价需要资格。”云澈微笑着道:“这个世界上,其实也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好坏善恶。它大都是被定义而成。”
    “而当世真正能定义我好坏善恶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云无心被父亲的话吸引,凝心而好奇的倾听着。
    “就是我自己。”
    云澈唇带微笑,说的平和而坦然。
    “父亲说自己是好人,便是好人?说自己是恶人,便是恶人?”云无心似懂非懂。
    “对!”云澈轻轻颔首。
    “因为……”云无心想了一想,似乎有些懂了:“父亲是至高无上的上位者,是击败一切的胜利者?”
    “嗯。”云澈再次点头:“当年龙神界为尊时,龙皇之命,便是天降圣谕,龙神界之志,便是天意所趋。神界所有的玄者都敬畏、向往、朝拜、赞颂。”
    “但如今,龙神界变成了罪龙界,在你妩仸阿姨的导演下,曾经至高若圣的龙皇、龙神被唾骂、鄙夷,就连被废残存的龙神一脉,也只会被世人投以冷眼和怜悯。”
    “而这高天极渊的差距,只在短短数年之间。”
    云澈抬起自己的右手,这只手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沾染过血迹,干净白皙,不染纤尘。
    “这个世界上,除我自己,无人有资格定义我的善恶。但我,却可以任意定义当世的任何人。”
    “强者为尊,弱者根本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驭世之理,而只是……在任何世界,在任何位面,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父亲的言语入耳入心,此时再看下方那个妄议父亲之人,她已感觉不到任何的愤怒。
    “父亲,你是希望我更加努力,成为不会被人定义善恶,掌控命运的人吗?”云无心问道。
    “不。”云澈依旧摇头,他抬起的手掌轻轻按在云无心的肩膀上:“你不需要,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你若是为了成为一个强大的人而付诸努力,我会高兴,会给予任何你想要的帮助。若你不想,哪怕一生甘于平凡,我同样会一直微笑着,看着你平凡下去。”
    云无心:“……”
    “我受够了伤痛、失去、逃亡、无奈、任人摆布……我好不容易爬到了这里,冠上我并不喜欢的帝名,便是希望我深爱的人可以自由选择和安然享受自己想要的人生,只要不想、不愿、不喜欢,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
    云无心唇瓣微张,好一会儿,她眸泛泪光,轻轻道:“父亲,你这样,我早晚有一天,会被惯坏掉的。”
    “哈哈哈哈,你若是真想学坏的话,不妨向你的千影阿姨请教。”云澈半开玩笑的大笑道。
    ……
    这里,是另一个中位星界,空气中过于浓郁的雷电元素,彰显着这里的玄者大都修炼雷系玄功。
    几片不稳定的雷云之下,有几股躁动中的黑暗气息。
    “北域的朋友,你们不要太过分!这处矿山虽小,但已属我紫玄门足足三百年!这片广阔雷域的所有宗门和玄者皆可为证!”
    紫袍老者满脸怒色,但言语已是极力克制。他身后是一百多个同样身着紫色的同门玄者。
    而他们的前方,是十三个身着黑衣,周身释放着惊人黑暗雾气之人。
    虽然这群自称“紫玄门”的人数量上占据着绝对优势。但这十三个黑暗玄者却皆是神王修为……是一股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抗衡的力量。
    “念及你们是从北域远道而至的朋友,更为遵云帝之意与北域玄者相近,才破例让你们入内,你们却狼子野心,欲鸠占鹊巢!你们就不怕……”
    “怕?怕什么?”为首的黑暗玄者冷笑着打断紫袍老者的怒言,他手臂抬起,欣赏着掌心肆意升腾的黑暗光雾:“你们莫不是忘了,云帝大人当年可是我们北域魔族伟大的魔主!他对我们的护佑,将如黑暗一般永恒。”
    “而你们,只是魔主,是我们黑暗玄者脚下的失败者!”
    “我们被你们欺凌了百万年,如今沦为败者,却妄想着和平共处?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想把这矿山让出也可以。”右侧的黑暗玄者傲慢的说道:“待我们兄弟十三人在这里开宗立派后,你们紫玄门每年上缴三千吨紫晶矿。”
    “这是你们最后的退路,不想这紫玄门从世上除名,就别不识好歹!”
    “你!”紫袍老者更怒,面部战栗的肌肉扭曲欲裂,但无法逾越的实力差距,却让他始终无胆真的与对方撕破脸。
    云帝是魔主,云帝是在北神域崛起,云帝是引领北神域踏下的三域……这是无人不知的事实。
    他会庇护、袒护北域和黑暗玄者,在任何人想来,都是再正常、合理不过的事。
    深吸一口气,紫袍老者死死抑住冲顶的愤怒:“你们不要忘了,这片大荒雷域各宗各派同气连枝,你们若敢强欺,我们的友宗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是么?那你们尽可以试试。”黑暗玄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齐齐面露嗤笑:“你当这大荒雷域的人,都如你们紫玄门这般愚蠢和不识抬举吗!”
    “你们……”
    紫袍老者还要说什么,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叹息一声,痛声道:“师伯,罢了,认命吧。这座矿山,舍弃也就舍弃了,保住宗门要紧。”
    “云帝终究是引魔人起势,自身也是魔人,也只可能袒护魔人,唉。”
    “师父,”一个青年男子小声道:“宗门那边已将一切报予刚设立的维序署,维序者或许会出手干涉。”
    “没用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这里的维序者统领,也是一个来自北域的黑暗玄者……若非有此依仗,这些魔人又怎敢猖狂至此。”
    他话音刚落,远空忽然降下一声如雷霆般的爆喝:
    “何人竟敢在我维序署管辖之地逆序猖獗!”
    爆喝之声携着神君之威,震得所有人心脏狂震,耳膜欲裂。
    众人仰头,随着一股风暴席卷,十几个人影快速临近。为首者一身黑衣,面如刀削,眼神凶煞,其中所蕴的黑光更是直接彰显他黑暗玄者的身份。
    司空寒钊,管辖此星界的维序署总统领,一个来自北神域上位星界的黑暗神君。

第1898章 旅程(二)

    “司……司空大人。”
    看到司空寒钊与他带来的一众维序者,紫袍老者脸色更是煞白一分,慌忙见礼。
    司空寒钊一摆手,寒声道:“不必多言,此间之事,吾已然尽皆知晓。”
    “哈哈,原来是司空大人。”为首的黑暗玄者一声大笑,走向前来:“早闻镇御此地的维序者大人是同族故友,正欲拜访,不曾想竟在今时……”
    “谁与你是同族旧友!”
    一声怒喝,将黑暗玄者的脚步震停原地,司空寒钊双目盈怒,手臂挥下:“将他们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维序者身影急掠,携着沉重的威凌,将十三个措手不及的黑暗玄者死死控住。
    十三个黑暗玄者全部惊然失色,为首之人不敢强烈反抗,瞪目不解道:“司空大人,你……你这是做什么?”
    “哼!”司空寒钊怒声道:“云帝封帝之日,曾颁下严令,北域玄者与三域玄者需尽释过往,不得相欺。你们身承云帝重恩,却大胆违逆云帝律令,更口出狂言,污损云帝与黑暗玄者之名!岂可饶恕!”
    “不!不!我们视云帝大人为天,岂敢有半分忤逆之心!”黑暗玄者大骇,慌声喊道:“我们当年都曾追随云帝大人浴血而战……司空大人,我们是同族,曾一起受三域欺凌压迫,同气连枝的同族啊!你怎可……”
    “还敢狂言狡辩!”司空寒钊手臂伸出,一股神君威势随着他手掌的翻动猛然罩下。
    咔嚓!!
    “呜啊啊啊啊!!”
    那震耳如岩崩的骨裂声,骇得紫玄门众玄者都脸色煞白,那伴随而起的惨叫声,更是让他们心脏久久惊栗。
    司空寒钊这一掌之下,将十三个黑暗玄者的腿骨全部震断。
    他放下手掌,声沉震心:“云帝律令,不分尊卑,不分种族,无论何人违逆,绝不饶恕!”
    “啊……嘶啊啊……”黑暗玄者全部瘫跪在地,全身在巨大的痛苦之下爆汗如雨:“司空大人,我等……我等知错……求……求看在同族之谊……饶恕……饶恕……”
    “将他们打断四肢,吊悬于维序署的城楼上示众九日!敢求情者同罪!”
    司空寒钊残酷的命令之下,断骨与惨叫声再次响起,十三个黑暗玄者的臂骨也被齐齐摧断。
    后方,紫玄门的一些年轻玄者已是被骇得面无血色。先前对这十三个黑暗玄者恨之入骨,此刻,竟生出些许怜悯。
    “拖走!”司空寒钊转身。
    “是!”两个维序者以玄气为缚,将十三个黑暗玄者如死狗般远远拖向悬吊示众之地。
    周围鸦雀无声,压抑到窒息。紫袍老者胡须颤动,内心更是激荡难平,他向前一步,深深躬身:“司空大人,感谢……”
    “不必言谢!”司空寒钊却是猛一抬手,神态语气依旧一片僵冷:“此为维序者分内之事,是云帝大人赐予我们的使命。”
    他目光转过,寒声道:“你们宗族之间利益之争,纵毁族灭门,我们维序者也绝不会干涉,你们也勿要在这类事烦扰我们。”
    “但涉及云帝律令……以这十三恶徒为鉴,你们皆好自为之!”
    面对司空寒钊的威压和冷言,紫袍老者非但没有惶恐惊惧,反而长长吁气,身姿更深的拜下:“云帝救世之功绩,纵万古之后世亦不可忘。云帝一统四域,更是四域之福泽。”
    “今后,我们紫玄门定当以云帝之命为天。众位维序者大人若有用得着我们紫玄门的地方,我们定当……”
    “不必!”
    司空寒钊向后甩手,腾空飞离,瞬间
    远去。
    整个过程,强硬、霸道、利落到极点。
    将维序者之姿无比之深的刻入每一个人魂间。
    紫袍老者目光遥送了众维序者许久,才猛的转身,激动的喊道:“看到了么!看到了么!你们谁还敢说维序者的存在是包藏祸心,你们谁还敢说云帝定会袒护黑暗玄者!”
    紫玄门众玄者中,一小半人愧然垂首。
    “是……是晚辈无知愚钝,小心之人。”
    “以后谁再妄议云帝和维序者,我定会全力斥之。”
    “云帝不愧是将四域王界尽数折服的无上帝王!这才是真正值得万灵仰敬朝拜之人。”
    …………
    “这些维序者,真的好威风。”
    目睹着全程的云无心不自禁的一声赞叹,随之语调一转:“但那些黑暗玄者,他们因父亲的恩情才有了今日,却做出这种有辱父亲名望的事来,着实可恨!”
    云澈直罩遥远空间的神识收回,神情间的意味颇为深长:“这一大片星域应该刚刚开始部署维序者。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拔高维序者的声望,消除这些星界对维序者本能的提防与排斥,这种‘杀鸡儆猴’,的确最为有效。”
    “杀鸡……儆猴?”云无心愕然抬眸。
    云澈淡笑道:“只不过,‘猴’是真的,‘鸡’却是假的。”
    云无心短短思虑,便反应过来,她美眸转向远方,惊讶道:“那些黑暗玄者,他们是在……表演?”
    “没错。”欣然着女儿的聪颖,云澈继续道:“在如今推行黑暗玄者与三域玄者忘却前怨,不得互犯的律令之下,以维序者的立场,在三域范围之内,表演一场‘为三域玄者严惩黑暗玄者’的戏码,要远比‘为黑暗玄者严惩三域玄者’的戏码有效的多……即使完全一致的公正无袒。”
    顺着父亲的话细细思索,云无心心中逐渐了然。
    加重两族和平共处的警示,迅速竖立维序者威望,消除原有排斥,更可抹消三域玄者心中“曾为魔主的云帝必定偏袒黑暗玄者”的潜在印象……
    一举多得。
    “父亲,这都是你暗中定下的举措吗?有一点……厉害。”云无心眸光闪闪,心间对那十三个黑暗玄者的厌恶也转为了心疼和敬佩。
    断骨、悬吊示众,可都是完全做不得假的。
    “这是你妩仸阿姨惯用的手法。”云澈道:“同样的方法不可多用,尤其是相近星域。因而,不同但同样有效的手法,她应该至少定制了千百种。”
    云无心在惊讶中启唇,内心对池妩仸的敬慕再度攀升。
    “妩仸阿姨真的好厉害。”她满是崇拜的轻喃道:“父亲,我可不可以经常去妩仸阿姨那里请教……会不会打扰到她?”
    “没有必要。”云澈微微摇了摇头:“你是学不来的。”
    “啊?”云无心不解。
    云澈抬眸看向远方,语气微带惆怅:“手段只是其次,最核心的,是在不同的境地,不同的立场,面对不同的人该使用怎样的手段。”
    “她这一生所走过的路,所面对过的人心与人性,是世间其他女子永远不可能比拟和想象的。”
    “一个能只手控驭天下的帝后……要成为这样的人需要经历什么,我希望你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云无心静默了很久,父亲的话,她大概听懂了。
    “走吧!”云澈飞向前方。
    “去哪里?下一个星界吗?”云无心跟在了父亲身后,速度比之初入神界之时,已是快了太多。
    这趟旅程之中,云澈每天都以大道浮屠诀和生命神迹为云无心淬体,并辅助她修炼。
    由这个神界之帝在侧,云无心虽并未付出太多努力,但玄道进境之快,已远非其他同境玄者可以奢望。
    没过太久,云澈便停了下来。
    下方,是这个星界的维序署所在。
    那十三个被断骨的黑暗玄者已被高高的悬吊于城楼之上。
    十三股强大的神王气息,深深震颤着所有人,告知着他们违背云帝律令的下场,更让他们清楚的看到维序者的强大、公正、严苛——即使这里的维序者统领亦是黑暗玄者。
    这般场景,比任何规正、劝导的言语都来的震心和有效千百倍。
    十三个黑暗玄者被细长的钢索悬吊着,画面凄惨到让人不忍多视。
    他们虽被断骨,但以他们的神王之力,随时可以挣脱。但在他人看来,维序者的威凌之下,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
    云澈身姿沉下,他未现出身影,面对他们淡淡发声:“委屈你们了。”
    十三个身体倒悬,宛若僵死的黑暗玄者如遭霹雳,同时双目瞪大,在极度的震惊、激动和难以置信下变得恍惚的视线中,他们看到了云澈短暂闪现的身影。
    距离他们只有十步之距。
    那一瞬间,他们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的颤抖,每一滴血液都如沸腾了一般失控的悸动。
    “魔……云帝……云帝大人!”
    相比于云帝,他们更倾“魔主”之名。
    因为“云帝”统御四域,而“魔主”只属他们北神域,只属他们黑暗玄者。
    “不委屈……相比云帝大恩,我们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话之时,满目盈泪。
    得魔主临近,得魔主慰言,别说这点委屈,他纵然此刻万死,也已无悔无憾。
    “为云帝,为北域粉身碎骨,唯有万幸,何来委屈。”另一个黑暗玄者颤声道。
    黑暗玄者对云澈的忠诚和敬仰,远远非其他三域可比。
    云澈向他们点了点头,回身离开。
    此刻,被断骨的十三个黑暗玄者别说屈辱,几乎连半点伤痛都已感觉不到,太过强烈的激动在逐渐褪去之后,他们心中所凝的,唯有为魔主效命的无悔与傲然。
    云无心与云澈并肩飞行,她不断转眸,很认真的看着父亲的侧颜,一次又一次。
    “我脸上被你偷偷画上东西了吗?”云澈忽然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冷不丁的道。
    云无心眉梢一弯,嬉笑道:“忽然觉得,我真的好幸福。因为,我有一个可以崇拜一生的父亲。”
    一瞬的现身,短暂的言语,便将明明遭受巨大委屈的黑暗玄者感染到那般地步。
    她习惯了他父亲的角色,所看到的,也一直是他作为父亲的样子。而这趟旅程,她才一点点真切感知着父亲还是一个俯世的帝王。
    “emmm……”云澈一脸的赞许:“这种想法一定要好好保持。”
    “嘻嘻……父亲,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十方沧澜界,我和你说起过的一个南域王界。王界的气息会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你要做好心理准……”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的姀~妃~在的那个王界!”
    “……”
    “我现在觉得,能成为父亲妃子的人,都一定非常的了不起。父亲,你直接带我,我想要快些去看看。”
    ————

第1899章 旅程(三)

    旅程的第三个月,云澈带着云无心踏足了第一个王界——十方沧澜界。
    到来之时,沧澜神帝苍姝姀早已亲自等候迎接。
    “妾身姝姀,恭迎帝上尊临。”她盈盈而礼,声音柔若秋水。
    云无心也随之行礼:“无心见过姝姀阿姨。”
    她很早之前就听云澈简单提及过苍姝姀,而此番亲见,云无心怔视着她呆了好一会儿。
    能为父亲帝妃,相貌自然是极美的,这一点云无心丁点都不会怀疑。
    而她视线中的苍姝姀,她除了绝美的容颜,水眸、唇瓣、眉睫……甚至莹雪般的手掌与乌长如瀑的发丝,全身上下,由内到外,都透着一种让人从眼睛到心脏,再疼惜到灵魂的柔与弱。
    如风涡中的柳絮,沧海中的飘羽。
    她不敢相信……她确信任何人见到苍姝姀,都绝对绝对不可能相信她竟是一个统御王界的神帝。
    苍姝姀向云无心莞尔一笑:“无心,你我初见,却因两个时辰前方得消息,因而未能来得及为你准备见面之礼,这十方沧澜界你喜欢什么,尽可拿去赏玩,不必客气拘谨。”
    不但容颜气质,她的声音,更是柔的撩魂。每一字,每一语,都如幽谷风吟,仅仅是倾听,都是一种难言的奢侈享受。
    “谢谢姝姀阿姨。”云无心再次一礼,然后……完全是不自禁的道:“姝姀阿姨,你好漂亮,声音也……那么好听。”
    面对苍姝姀,不知为何,她心间满是赞美的**。
    苍姝姀回以浅笑:“我们的小公主,才是真的好看又可爱,也难怪会被帝上如此宠爱。”
    亲自来迎接云澈的苍姝姀并未带海神和神使,身边只有蕊衣相随。只不过,在跟着苍姝姀见礼之后,蕊衣一直一言不发的立于后方,半低着头,愣是不看云帝一眼。
    半垂的眼眸之中,满是一点都不想掩饰的忿忿。
    “你身为沧澜之帝,诸事繁忙,何许亲自来迎。”云澈淡淡道:“我欲带无心去北方的沧寂海一观,借沧海怒鲨一用。”
    作为沧澜神帝的专属坐骑,现世捕获的体型最大的玄兽,云澈自然要让女儿一见。
    “~!#¥%……”蕊衣终于抬眸,满目几乎要喷到云澈脸上的怒火。
    她还以为云澈是良心发现顺路来看望苍姝姀……结果却只是来借沧海怒鲨!
    苍姝姀软语道:“帝上与无心跨越星域而至,一身风尘。帝上自不会劳累,但无心尚幼,疲惫在身会难以玩得尽兴,不如先在王域稍做休憩。”
    “妾身已备好了茶点,帝上和无心也不妨品鉴一番。”
    “好啊好啊。”云澈还未回应,云无心已是喊道:“我也想去姝姀阿姨那里看看。”
    “……好吧。”云澈只能应允。
    虽已过去了近两年,但俯空遥望,沧澜神域依旧疮痍遍布,四处皆是当年恶战的痕迹。
    尤其一些来自云澈与龙白的残余之力,至今依旧未能完全散尽。
    如今的沧澜王城已暂迁至神域之东,目前已颇具规模与气势。
    “这里作为当年的战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至此,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去往王城途中,云澈环视四方,似是赞赏的道。
    苍姝姀轻语道:“沧澜虽然受创破重,但未伤根本,徐步而进,定可恢复往日澜光。”
    “好像也没有新的海神?”云澈又道。
    “谢帝上关怀。”苍姝姀微笑而礼,柔音若絮:“海神虽凋零严重,神使也死伤大半。但如今之世尽在帝上指间,有帝上之庇佑,当不惧外敌趁隙而欺。因而海神的传承,神使的栽培亦无需急而强勉。思及长远,当缓择其优,宁缺毋滥。”
    “……”云澈转眸看向她:“你倒是很理智和耐心。风格上,和你兄长相差甚远。”
    苍姝姀道:“其实,兄长只是外表粗狂不羁。实则,他心细如发,城府深邃广博。妾身比之兄长,尚不可同语。”
    “那倒是。一个让帝后多次称赞,并委以重用的人,又岂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云澈话音一转,黑眸也带上了几分深邃:“不过,这句‘不可同语’,可就太过自谦了。你为帝不过短短一载,便将南域诸界尽控掌中,如此能耐,怕是要让那些自诩峥嵘一生的神帝都羞然自愧。”
    苍姝姀轻摇螓首,徐声道:“妾身重病缠身,又为南溟所觊觎,无奈半生不见日月。孤冷之中,唯静心凝神于书讯,阅古人之遗,拾先辈之慧,览诸界之状,观天下之变。”
    轻语间,她玉雪般的手指轻轻捏起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粘于裙带上的花叶,然后又看着它从自己的指间轻盈而孤寂的飞向未知归途的远方。
    “不知不觉,竟已是万载流逝。而庞大南域,九千星界,皆在脑中清晰熟络如镌刻。”
    云澈:“……”
    “妾身所有的,只是熟知。论及驭人驭世之能,不敢与兄长相较,更不敢承当帝上之誉赞。”
    “皆依帝上赐予的‘姀妃’之名,以及兄长余威,方才有沧澜如今之势。”
    云澈一时想不出该用何言以对。
    她对南神域九千星界近乎可怕的熟知,背后,是万载无法碰触天光的凄冷与孤寂。
    单单是思及,便沉重的让人无法喘息。
    她之所以那么执着的活着,也只是为了不辜负苍释天竭尽一切的努力。
    云无心看着苍姝姀,又看向忽然沉默下去的父亲……作为晚辈,她很自觉的不敢擅言。
    来到王城,苍姝姀并未带他们前往主殿,而是直入寝宫。
    寝宫之中气息温软,平和静谧,宫内侍女,宫外神使都已被遣移。
    “妾身素知帝上不喜俗礼和叨扰,便未让他人近侍。”
    以苍姝姀为“姀妃”已一年有余,他却是第一次进入她的寝宫。
    作为王界神帝的寝宫,这里却远超预料的朴素。简单的装饰,单调的色彩,只是简单之中,却又微妙呈现出一种让人不禁暗叹和自惭的高雅。
    “相比苍释天的穷奢极欲,你倒是另一个极端。”云澈随口道。
    以苍姝姀过往的遭遇,她会喜欢这种格调也再正常不过。
    “那……”苍姝姀的唇瓣抿起一个娇美的弧线,看着云澈的眼睛道:“帝上是更喜欢穷奢极欲,还是简单素雅呢?”
    “想穷奢极欲便穷奢极欲,想简单素雅便简单素雅。”云澈随意而坐:“于我而言,还需要第二种答案吗?”
    “嘁!”后方的蕊衣很轻的暗啐一声。
    苍姝姀轻笑道:“这样的回答,世间也唯有帝上有资格。”
    “啊!”
    一直在带着好奇四处观赏的云无心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她站在一处木案前,呆呆的看着上面铺开的一幅画卷。
    画只完成了小半,
    简单的风景,简单的飞鸟鱼虫,但在那宛若神工般的描绘下,却让人仿佛身临其境,耳闻其风,虫鸟飞掠,栩栩余生。
    更有一种全然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高远意境溢纸而出。
    凤雪児喜好字画,云无心随她修炼之余,也常修习字画。而眼前之画作,其手笔,其意境,完全超越她平生所见。
    甚至超越了她对“画”之一字的理解。
    而且……这仅仅只是未完之作。
    “姝姀阿姨,”云无心用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画卷中移开:“这是……你画的吗?”
    这里是苍姝姀的神帝寝宫,也唯有可能是她的画作。
    只是,这让她太过难以置信。
    “前些时日的闲暇之作。”苍姝姀转眸道:“不过这幅画作尚未完成,无心若是喜欢,不妨多留一段时日,待我将它画完,便送你如何?”
    “真……真的吗?”
    云无心的激动溢于言表。对不好之人而言,它只是一幅神帝画作,但对喜好之人而言……仅仅是这半幅,便是万金亦不可求的旷世奇珍。
    “谢谢姝姀阿姨,我一定倍加珍惜!”
    如此的激动欣喜,云澈都鲜少看到,他心中惊异之余,还多少有些吃味:“看不出来,你竟还擅此道。”
    “哼!这算什么,我家小姐厉害着呢。”
    苍姝姀还未回应,她身侧的蕊衣已是禁不住嚷道:“何止画作,我家小姐的书法、镌刻、筝琴笛箫、刺绣……哪一样都是天下无双!能娶到我家小姐,都得是一万世才能修到的福泽。”
    “蕊衣!”苍姝姀轻斥道:“与帝上说话需温文轻语,不可失了礼数。”
    “……”蕊衣别过脸去,扁了扁唇,一脸的不服不愿。
    她对苍姝姀的称呼也一直是“我家小姐”,而非“神帝”,似乎私下之时,更习惯此称。
    苍姝姀微笑道:“往昔万载,枯坐之时,会寻些雅物打发时间,不值入帝上耳目。”
    “姝姀阿姨真的这么~这么厉害?”若无这幅半成的画作,云无心或许不会觉得什么,但被画作无比之深的惊艳,蕊衣之言无疑让她极尽惊然。
    “当然!”蕊衣直接接口,满脸的骄傲:“我一生陪伴小姐,她有多好,我比谁都清楚。要说小姐最厉害的,还是她的厨艺!”
    “外面有所谓传言,说南神域第一美食是七星界绮梦轩的翡玉涟心汤,哼!那是因为他们都无幸品尝到我家小姐亲手所制的佳肴!”
    “‘翡玉涟心汤’那种东西,在小姐面前,连粗陋二字都配不上!”
    云澈眉梢动了动。“翡玉涟心汤”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在与西神域恶战之前,水媚音拉他去七星界,明面上的目的,便是去品尝这号称南域第一的翡玉涟心汤。
    只不过那日未能如愿,因为当时北域大军已大举驻入南神域,七星界的绮梦轩在恐惧之下直接跑路到下界。
    而这次游历南神域,云澈便专程带云无心去往了一趟七星界。
    局势稳定,南域安平之下,绮梦轩果然已经回来。他如愿带着云无心品尝到了水媚音推崇备至的翡玉涟心汤。
    而结果也完全未让他失望,翡玉涟心汤的美味绝对对得起它的盛名和水媚音的推崇,甚至犹超过预期。
    对云无心而言,更是造成了近乎天翻地覆般的味蕾冲击。
    时间,就在一个月之前。

第1900章 旅程(四)

    果不其然,蕊衣之言,让云无心美眸一时瞠然。
    作为在浩大南神域都被奉为“第一”,直接颠覆云无心对美食认知的“翡玉涟心汤”,居然被称之为……粗陋?
    “一个月前,父亲带我去品尝过翡玉涟心汤。”云无心开口道:“就我所感,的确是名不虚传。姝姀阿姨……真的要更加厉害吗?”
    面对云无心时,蕊衣的眼神和姿态都要温软的多:“我家小姐在得到消息后,便放下一切,亲手为你们准备茶点。殿下若是不信,自己品鉴一番即可。”
    说完,她直接移身到云无心的茶案前,将案上的玉罩直接拿起。
    玉罩之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结界,用以防止气息的逸散和外部的侵染。
    一盏茶,一碟三拼的乳糕,一盘小巧的酥饼。
    格外的简单而雅致。
    而用以招待云帝这等大~人物,至少视觉之上,似乎太过于简单。
    但,云澈的目光尚未触及,他的鼻端便猛的搐动了一下。
    云澈并未好茶之人,但那股缓逸而至的淡淡茶香,却仿佛有着未名的魔力,无声间由鼻入心,无以形容的清新,无以言喻的芬芳,又与其所携的甜馨气息相裹相融,让他从耳目口鼻,再到全身的神经都不自禁的舒缓下来。
    这种难言的享受与惬意,就像是整个人被无形的柔云缓缓托起,浮游于空谷灵雨之中。
    “……”仅凭于此,云澈便已意识到,蕊衣之言,或许并无夸张。
    “好……香。”
    云澈的心境难被撼动,喜怒亦不形于色。而云无心则完全没有他的那般平静,她一声近乎失魂的轻喃,缓步走到茶案前,脚步飘忽的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温柔牵引。
    “殿下请用,然后你自会明白婢女方才之言。”蕊衣为云无心摆好竹筷,期待着她的反应……同时还暗暗斜了云澈一眼。
    云无心唇瓣不自觉的抿起又松开,她拿起竹筷,夹起一小块乳糕,循着逐渐临近而浓郁的异香,很缓慢小心的放入口中。
    “……”随之,她整个人便怔在了那里。
    竹筷离开唇瓣,云无心的面颊在轻动,似乎在以极小的幅度嚼动着,除此之外,她便再无其他的动作和神情,就连眸光都久久定格,像是忽然被抽离了魂魄。
    云无心怪异的反应让云澈为之失笑:“有这么夸张?”
    “如何?可还合你口味?”苍姝姀温婉的问道。
    云无心嘴唇轻动,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的道:“父亲,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蕊衣却是“嗖”的别过脸去,不肯去为云帝揭开他面前茶案的玉罩。
    而云无心已是重新拿起竹筷,夹起另一块乳糕……
    她的这个动作让云澈上身下意识的后仰,连忙摆手道:“别别我自己来……”
    但云无心的雪手已是直近唇前:“快尝一下!不然,真的要后悔死的。”
    作为神界之帝,该有的威仪还是要有的,私下里也就算了,但被人当众喂食……成何体统。
    但在云无心面前,他哪有半点威仪可言。而相比折损帝威,他显然更不愿意拂女儿之意,稍退了一下后,还是半硬着头皮张嘴。
    乳糕入口,刹那香滑,随之,味蕾像是被温柔的冲击,又完全的引燃,一种太过浓郁的享受与满足快速的辐射向全身。
    五感在至高的愉悦中飘忽,血流变得欢畅,就连灵魂,都仿佛变得轻盈欲舞。
    虽已经抱有了极高的预期,他的内心依然剧动。
    而云无心在这时才放声惊呼:“天啊~~天啊~~世上居然真的可以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好吃的就像是在梦中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那便好。”云无心满溢的惊叹让苍姝姀欣然浅笑:“时间太短,只勉强准备了这些简单的茶点。无心若是喜欢,我便在接下来几天,把最擅长的糕点菜肴都做给你吃。”
    “嗯!”云无心很是开心的应了一声,然后拿起一块
    酥饼,入口之时,又是一声近乎夸张的惊吟。
    “帝上觉得如何?”
    一双美眸隐下了几分期待和紧张,相比于云无心,她无疑更在意云澈的评价。
    “很好。”云澈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不咸不淡的两个字,让蕊衣气恼的险些把玉齿咬碎。
    “没心没肺的男人!只会装!”
    这本只是她内心的低骂,但太过气恼,唇间不慎轻逸出声。
    神威盖世的云帝灵觉何其强大,他眼眸半眯,淡淡道:“坦白而言,此茶香和糕点,以我这些年所历,当的起‘世无其二’四个字。”
    “但!”他眸光骤寒:“你这调教婢女本事就差得远了!”
    “你是连‘死’字怎么写,都忘了教给她吗!”
    云帝骤怒,天地皆栗。云无心被吓了一大跳,咬着一半还未舍得下咽的酥饼,愕然看着云澈。
    苍姝姀一直温婉如水的面容终于现出惊乱,她连忙起身:“帝上息怒,妾身与蕊衣私下一直以姐妹相处,因而疏于管束,冒犯帝上。”
    “蕊衣!还不快给帝上赔罪!”
    她训斥之时,眼色连变,恐极蕊衣任性。
    云澈直逼而至的骇人威压让蕊衣全身发寒,脚下也瑟缩半步。但却她却猛一咬齿,从牙缝间挤出倔强到近乎决绝的字眼:“我……不!”
    “蕊衣!!”苍姝姀急声再斥。
    面对云澈的冷目,蕊衣竟是生生向前一步,凝紧双眉大声喊道:“云澈!管你是什么魔主,什么云帝!我就是看你不爽,我就是讨厌你!”
    云澈:(哟呵?)
    “蕊衣,你疯……”
    “小姐!反正要死,让我把我话说完!否则就算不被他杀死,我也快被气死、憋死了!”
    蕊衣已经彻底的豁了出去,再度向前一步,声音也高了数分:“小姐因你而被迫成为沧澜神帝,又被你强行封为姀妃。而整整一年多了,你从未踏入沧澜界半步,甚至都从未传召过小姐入帝云城!”
    “南神域……整个神界,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小姐的笑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小姐仅仅只是你用来方便掌控南神域的工具!”
    “……”云澈皱着双眉。
    “……”云无心美眸睁大。
    见惯了世人对父亲的极度敬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指着父亲的鼻子怒喷。
    “蕊衣出去!马上出去!”苍姝姀彻底惊慌,情急之下,直接移身向蕊衣推去。
    蕊衣却早有防备,骤然瞬身,让苍姝姀推空,继续怒喊道:“小姐一生孤苦,我本还以为终于迎来云开雾散,结果,却只是被你无视,被你折辱,被你当做工具!”
    “而小姐这一年多,却辛苦的几乎不肯给自己半点喘息之机!她……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在我心里,就算你是云帝,也根本配不上她!你有什么资……唔!”
    云澈手掌抬起,猝然僵冷的空间,直穿骨髓的杀意将蕊衣的声音都生生摧断。
    “看来,你是在很努力的找死。”云澈淡淡冷语。
    “帝上……不要!不要!!”苍姝姀冲过来,死死抓住云澈的手臂,目带痛苦和哀求。
    “死……有什么好怕!”顶着云澈的杀气,她依旧发出决绝的声音:“小姐的寿元还剩多少,你最清楚不过……小姐若死,我绝不独活……我会怕死!?”
    云澈:“……”
    “我就用我的死让你知道,就算你是所谓云帝,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任你欺凌我家小姐!”
    “呵!”云澈一声极淡的冷笑:“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挺……”
    “你才是小丫头片子!”蕊衣怒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年龄才区区半个甲子,要论年龄资历,你在我面前连小毛孩子都算不上!”
    “噗!”
    云无心口中嚼了小半的酥饼被她一口喷出。
    “啊!这么珍贵的点心!”喷完之后,紧随而至的是云无心一声惊吟,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体会着何为暴殄天物,心疼到几乎不知所措。
    而受灾的不仅是酥饼……云澈的杀气都被云无心这冷不丁的一下喷没了大半。
    伸手拎了拎被喷出的酥饼所沾染的裙角,她有些惨兮兮的道:“对不起姝姀阿姨,浪费了你这么好吃的点心……”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美眸一亮:“蕊衣阿姨,可不可以带我去换件外裳?听父亲说,十方沧澜界有一种‘幻水澜衣’,是沧澜界无尽沧海的恩赐,我已经向往很久了。”
    “欸?”都准备好被云澈一掌拍死,也好让苍姝姀死心的蕊衣怔了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蕊衣!还不快去带公主殿下更衣!”苍姝姀依然紧抓着云澈的手腕,急急的命令道:“快去!”
    “走啦!”云无心已是抓起蕊衣的衣袖。
    蕊衣几乎是一步一愣的被云无心半拖着走离,消失于云澈的视线中。
    云澈的手掌依旧半悬空中,但并未出手。
    苍姝姀紧绷的心弦终于缓下,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云澈的身前拜下:“谢帝上宽恕之恩,妾身以后一定严加管束……帝上若是不喜,妾身不会再让她临近帝上的视线。”
    云澈神情未动,而是缓缓说道:“当年,我初见你之时,正值我煞气最重,名声最恶之时,下至凡灵,上至神帝,包括你的兄长在内,都对我畏之入魂。”
    “而那一天,你无论是见到我,还是我在为你疗愈之时,我都几乎感觉不到你的心中有丝毫的惧意。”
    “包括后来我为你强行契合沧澜神力,你全程承受巨大的痛苦,又能清晰感知到寿元的重损,却依旧心如静湖,毫无波澜。”
    他看着苍姝姀的眼睛:“所以,直至昨日,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情感极度淡薄之人,淡薄到似乎所有的情感都已僵死在万年的孤冷之中。”
    苍姝姀:“……”
    “但刚才,我对你这个婢女展露杀气时,我却感觉到你强烈的惶恐、惊惧……”他目光下移:“你的心跳,现在还未缓下。”
    显然,他判断错了。
    苍姝姀抬眸:“帝上是因此,才一直冷落妾身的吗?”
    “……”云澈未有回应。
    苍姝姀垂眸,轻轻说道:“寒苦万年,一直是蕊衣陪伴在侧。若无她,妾身不可能支撑到与帝上相遇。”
    “她名为妾身婢女,实则,我们情系之深,犹胜亲生姐妹,甚至非他人所能理解。”
    “我大概能理解。”云澈道:“看她那恨不能吞了我的样子,可真是看不得你受半点委屈,哼!”
    云澈的话语让苍姝姀美眸微泛涟漪:“帝上是不怪罪她了,对吗?”
    “我堂堂神界大帝,还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片子……”声音一顿,云澈冷然道:“我还不至于和一个老女人一般见识!”
    苍姝姀顿时莞尔:“此话,若是被帝后或沐妃听去,怕是要让帝上独守帝榻数日了。”
    苍姝姀的笑颜极其柔美,带着一种夕风流云般的感染力。
    在随口说出那句完全未过脑子的话后,云澈便后悔了……不止池妩仸和沐玄音,眼前的苍姝姀,也都被直接祸及。
    那个该死的小……婢女!虽然她脑子有问题,但念及一心护主还算有那么丁点感人,死罪是可免,但要是就这么放过,我云帝的帝威颜面何在!
    你等着哭吧!
    “我的帝后帝妃,岂能和她一概而论。”云澈说完,又淡淡道:“你……应该不会和她们说吧?”
    苍姝姀未点头也未摇头,温软的浅笑如一泓蕴着无尽唯美幻妙的幽泉,吸引着目光与心念的无声沉浸——直至沉沦:“历史之上,很多男人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便是相信女人会保守秘密。”
    云澈一时失笑。
    他也在这时忽然发觉,面对着苍姝姀的眸光,倾听着她的言语,竟是如此享受的一种状态。

第1901章 旅程(五)

    “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澈话音忽转,依旧是相对的目光,但他微凝的眼眸,仿佛化作一汪被压缩的星空。
    苍姝姀启唇:“帝上是想问,妾身对于帝上,怀有的是怎样一种心绪?”
    如水软语,直中云澈即将出口的心中之念,他点了点头:“我想听实话。”
    苍姝姀没有直接回答,香风轻袭,她缓缓挪步,来到云澈身前,然而屈身而下,一双比无暇之玉还要莹白的双手轻轻搭放在了云澈的膝上。
    她的双眸在直视云澈时,亦已呈仰望之姿。
    “帝上曾以为妾身情感流散,已不知喜怒哀乐,更湮绝男女之情,就算真心视为帝妃,也不会得到源自情与心的反馈,因而不如漠然置之……帝上更以为,这对妾身而言,亦是最好的状态,不需勉装情切,强颜欢笑,假意逢迎。”
    “……”云澈一直以来,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今日之前,他一直认定苍姝姀一个基本绝了感情的人。她虽然有着极美的外貌和一种难以言语的独特魅力,但与她培养感情,只会是自讨没趣自作多情。
    自己四域之尊,还折了龙后神女之人,岂会行于此事!
    “妾身万年难见天日,一因重疾在身,一因南溟之迫,因而,情感之上,或许早有我自己无从察觉的歪曲,所倾之物,也应与常人不同,对于男子,更是有着深埋许久的厌斥。”
    “但……”
    眸光微现迷离,幽缓如雾的声音从苍姝姀近在咫尺,娇粉如樱的唇瓣中言出:“帝上信也好,不信也好……初见帝上的第一眼,妾身便知,那将是妾身余生的永恒。”
    云澈微愕。
    苍姝姀眸渐朦胧,语若幽兰:“帝上可知自己身上最厉害,最可怕之处是哪里?”
    “……”云澈的鼻尖不自觉的动了动。这个问题,他虽然脸皮厚极,万物不惧,却也颇为不好意思如实回答。
    “在妾身眼中,不是无敌的力量,也不是无双的传承,而是……眼睛。”
    云帝的眼睛顿时收凝了一分:“嗯?”
    “蕊衣虽言语大为冒犯不敬,但有一言,却是无从辩驳之事实。”苍姝姀微微而笑:“帝上半甲子之龄,就帝之层面而言,何止年少。”
    半甲子为帝,纵观整个神界历史,也唯有两人。
    一为云澈,一为夏倾月。
    “但,帝上曾安于平凡,沉于极渊,傲于至巅;曾救世于危厄,曾陷世于血潭……”
    “短短几十载,所经历的世事沧桑波澜起伏,却是他人万世所不能比拟。由此凝于帝上眼中的世界,有着最深邃,最特殊,又最可怕的色彩。”
    “以妾身寒寂的心魂与对男子之斥恐,要倾心任何一男子,都必定无比艰难。而帝上……刹那凝视,你眼中的色彩,明知会危险到难有归途,却让人无可控制的想要去好奇……近触……探究……深陷……沉沦……”
    苍姝姀万载的人生,是始终如一的无光与寒寂,而云澈短短数十载,却是起伏于一次又一次无比巨大的沧澜与翻覆。
    也是因此,云澈对苍姝姀的无形吸引,比之其他女子更为的致命。
    云澈隐约记得,在北神域之时,池妩仸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远没有苍姝姀这般的直接直白。
    不过他现在很想找面镜子,好好研究下自己的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离谱的东西。
    苍姝姀看着他,言语逐渐化作迷离的呢喃:“若有一天,帝上面对难以折服的强大女子,不要忘了,【相比于力量,你这双太容易让人好奇和沦陷的眼睛,才是最好的武器】。”
    云澈将目光敛了敛,无比认真的道:“更有用的,难道不是我的脸吗?”
    苍姝姀月眉轻舒,抿唇而笑:“帝上如此说,那当然就是了。”
    云澈垂下目光,然后轻轻拿握起那双放在自己膝上的玉手,指间顿时如触雪脂,娇软撩心。
    “茶食书琴……任其一有所建树
    便可一方扬名,足傲平生,而如此完美的一双手,却可尽皆修至登峰造极。细细想来,倒是有些让人心痛。”
    苍姝姀轻轻摇头:“以前只是觉得苦闷,唯有努力沉心于这些,时间才能走的稍快一些。”
    “而如今,却觉得颇为庆幸。”苍姝姀声音稍顿,忽然微笑道:“帝上要不要试着与妾身修习烹饪?”
    “我?烹饪?”
    这是在云澈意识里,与他全然不相及的两个字,直接回道:“无趣的玩笑。”
    苍姝姀却是娓娓说道:“大千世界,古来修玄至上,俗欲之中,亦尽逐玄道之欲、权势之欲、声色之欲……而食之欲,却总会被弃之于底,不屑逐之。”
    “然而,人之六欲,食应口、鼻之欲。食之一欲纵然再被刻意淡视,也始终完整存在于人之本性之中,一旦被足够强烈的欲唤醒,对意志的牵引,或许不会弱于任何俗世之欲。”
    苍姝姀之言的确不无道理,但云澈还是觉得好笑:“此道,我并无兴致。且你是我的帝妃,有你在侧,我又何许亲自来。”
    “帝上如此说,妾身很是开心。”苍姝姀轻语道:“只是,妾身所能陪伴帝上的时间,终究所剩无几。”
    云澈:“……”
    “而帝上又是妾身眼中,最具此道天赋之人,因而心中……着实难抑此念。”
    “我?最具天赋?”云澈嘴角微抽:“我怎么不知道?”
    苍姝姀缓缓道:“同一叶茶,不同的手法,可绽百种芬芳。而烹饪之道:蒸、煮、熏、烹、炒、熘、炖、贴、焗、氽、炝、焖、烩、烧、腌……更是千变万化,千人千味。”
    “而抛开可以直授与渐悉的配方和手法,其最核心,也最难之处,便是食材的择选处置以及……火候的精巧控制。”
    “以妾身所知,帝上极擅医道,又得木灵馈赠,世间万木皆熟于心,仅凭气息,便可辨其内质与年月。而帝上所驭天毒珠,在远古记载中,更有着世间最极致的净化与淬炼之力。”
    “因而食材一道,帝上可轻易做到他人所不能奢求的极致,纵是妾身,也无法与帝上相较。”
    云澈:“emmm……”
    话是没错,但用天毒珠的能力来烹饪……
    禾菱对他千依百顺,当然不会反对。
    但要是被远古的天毒毒灵知道,怕不要是气的活过来。
    苍姝姀继续道:“至于火候……若论对火焰的驾驭,当世又有何人能与帝上相提并论呢。”
    云澈刚要出言绝了她这个与自己八字不合的念想,苍姝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他内心重重一戳:
    “帝上难道就不想,让你的女儿,你的家人妃嫔随时可以尽享这世上最美味……且是由你亲手烹制的佳肴么?”
    即将出口的话,在内心的触动中默默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下子泛起的深深意动。
    云无心方才那种惊喜赞叹,幸福满溢的样子犹在眼前,那时,他甚至颇感吃味。
    默默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回归蓝极星已不短的时间,他的内心,却依旧常常泛起对女儿的愧疚以及深深的自责。
    他在很努力的想各种办法去弥补,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父亲。
    若是如苍姝姀之言……不止对无心,对所有的家人红颜,同时对自己,都是一件极好不过的事。
    而且自己很简单便可做到他人毕生难求的境界……也不是那么难的样子?
    云澈的眼神变化让苍姝姀嫣然而笑:“所以,帝上要不要试一试呢?或许,帝上会就此发现另一个预想之外的奇妙世界呢。”
    …………
    愣是磨蹭了好几个时辰,云无心才重回寝宫,身后跟着满是忐忑不安的蕊衣。
    冲动之后,她已是后悔了。
    “父亲,我回来啦。”云无心满面欣悦,显然玩的很是尽兴。
    娇喊之后,她看着殿中的父亲和
    苍姝姀,唇间轻“咦”了一声。
    云澈与苍姝姀正并肩立于案前,相隔不过小半个身位。而最让云无心惊异的,是父亲的气场变了。
    也许是一种对外物的警惕,也或许是为帝的傲然,有外人在侧时,父亲的周围,总是会自然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绝气场,完全隔绝着他们气息的近触,哪怕是带着她走在熙攘的城镇之中,他的身上也不会沾染半点他人的气息。
    而与她,还有母亲她们相处时,这层隔绝气场又会自然而散。
    虽然她的玄道修为远不能理解父亲的境界,但也隐约察觉的出,父亲的这个隔绝气场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在这些年间,躯体自然形成的本能反应。
    先前在面对苍姝姀之时,他的这个隔绝气场一直存在。
    而此刻,却消失了。
    两人相近之时,气息亦无间相触。
    苍姝姀唇角那抹浅笑,依旧温婉绝美之余,也多了一分动人至极的明媚。
    “去哪玩了?”云澈抬头看她。其实,他的灵觉一直跟随着云无心,着实是关心保护过度。
    “沧澜界的衣裳,真的都太好看了,忍不住都试了一遍。而且我真的好想看看姝姀阿姨穿着它们的样子。”
    说完,她却没了向父亲展示身上幻水澜衣的心思,一双明眸在云澈和苍姝姀身上来回游移,然后弱弱的道:“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云澈一眼就窥破女儿的小心思:“赶紧过来,不许再乱跑。”
    看得出来,虽然只是第一次相见,但云无心很是喜欢苍姝姀。
    “蕊衣,你也进来吧。”苍姝姀也轻声唤道。
    后方的蕊衣没有感知到云澈的视线,也没有他的杀气。听到苍姝姀的话,她总算是抬步,低着头,很是缓慢的向前。
    云澈在这时忽然抬头,目光直刺蕊衣:“给你一个赔罪的机会,跪下。”
    蕊衣猛的咬唇,她感知到苍姝姀看来的温软目光,亦不想辜负云无心的好意,终是缓缓跪下,深垂着头道:“婢女言语莽撞失礼,望云帝宽恕海涵。”
    “莽撞失礼?就是说,你完全不认为自己哪里说错了?”云澈目光冷下。
    “……”蕊衣垂首咬唇,不否认,不求饶。
    “这么不情不愿的赔罪,还不如永远闭嘴的好。”云澈目光半斜:“你是真的以为自己傲骨铮铮,字字无错吗?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我为姀妃契合沧澜神力的同时,亦重损了她的寿元。”
    “那你怎知,我没能耐为她续命!?”
    短短一句话,让面对云澈的杀意都不肯服软的蕊衣猛的抬首,一双美眸颤抖如星光破碎。
    “你……你说什么?”她激动,惊喜,不敢置信:“你……你真的有办法?”
    “哼!我云帝之妃,若是过早的命殒,岂不是让世人嘲我无能!”云澈冷哼道:“你好歹也是个中期神主,居然以自己浅薄的认知,来度我之威能,愚蠢可笑!”
    云澈这一番劈头盖脸的嘲骂,蕊衣却完全不觉得愤怒屈辱,她眸中泛起泪雾,姿态和言语中也再无桀骜:“婢女知错……若帝上能让小姐久安,婢女便任由帝上处置!”
    “可笑,我本就可任意处置于你!”云澈俯目冷然。
    蕊衣怔在那里,看着云澈的怒颜,她唯恐这股因自己而生的愤怒牵连到苍姝姀。随之,她满面决然道:“婢女无知莽撞,自以为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只要能平息帝上之怒,要婢女如何受惩赔罪,婢女都绝无怨言。”
    “是么!”
    云澈声音依旧冰寒刺髓:“你陪伴姀妃万载,今日之罪,也是为她为不平,我若是杀了你,怕是要寒了姀妃之心,为你一个婢女如此,颇为不值。”
    “我已改变主意,准备在这沧澜多留一段时日,暂住这沧澜宫。”
    “既然你这么想赔罪,”他缓缓抬手,微垂的指尖指向蕊衣:“那今夜,就由你来侍寝。”

第1902章 旅程(六)

    短短的一句话,让蕊衣一下子愣在那里,本是涌满玉颜的决然快速化作惊愕与茫然。
    正想着该怎么为蕊衣求情的云无心也傻在了那里,随之,她心里忽然莫名期待和兴奋起来……
    来了来了!
    父亲的“那一面”!
    反倒是苍姝姀唇噙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这……我……我……这怎么……可以……”
    显然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局面,先前伶牙俐齿的蕊衣已是彻底的不知所措,语无伦次。
    “这不是问询,而是命令。你没有愿与不愿,只有从与不从。”云澈沉声道。
    勉强从懵然中回神,蕊衣不敢去碰触苍姝姀的眼睛,用力的摇头:“不行……不行!小姐都还没有与你……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呵!刚刚还说为了你家小姐,任何处置都毫无怨言。而这名为惩处,实为恩赐的宠幸,你却拒畏至此。这就是你所谓的赔罪,和对姀妃的忠贞!?”
    云澈声音陡厉。
    面对云澈杀气都倔然不惧的蕊衣,此刻是真的要哭了出来。
    苍姝姀虽已册封姀妃一年多,但还从未和云澈共寝过。
    她若是先于苍姝姀被云澈宠幸……以后还怎么去面对苍姝姀。
    “云帝,你……你想怎么惩处婢女都行,唯独……唯独这件事……真的不能……真的不能!”
    她拼了命的摇头,眸中终于还是噙起了惶恐的泪珠。
    “帝上,她已经知错,就暂且放过她吧。”苍姝姀开口,轻声劝道。
    “哼,自找的。”云澈低哼一声,瞥到了蕊衣泪眼汪汪的样子,内心已是舒坦无比。
    越烈的女人,往往就有着愈深的软肋。蕊衣的软肋毫无疑问就是苍姝姀……那真是一戳就哭。
    “蕊衣,你先退下吧。”
    苍姝姀温和的一句话,让蕊衣如获大赦。她连忙告退,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只是直到她退出寝宫,都不敢去碰触苍姝姀的目光。
    云无心目送蕊衣的背影逃离……深感同情。
    “性子越是倔烈的女子,越能激起男人欺凌的**,原来就连帝上也不例外。”苍姝姀微笑着道。
    她用的不是“惩处”,而是“欺凌”,颇有些意味微妙。
    “就她?”云澈一脸的不屑之态:“她再烈能烈过千影?”
    “说起影妃,妾身倒是有一事颇为好奇。”苍姝姀玉颜转过,眸中是一抹浅浅的探究:“帝上与影妃,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
    话说一半,云澈忽然止音,然后愣在那里,在忽然深陷的思索中,一时不确定该如何回答。
    没有等待云澈的答案,苍姝姀伸手捧起一个盖好的小巧玉碗,转眸看向云无心:“无心,来尝一尝这碗汤。”
    云无心马上接过,期待中泛起难抑的兴奋:“是姝姀阿姨刚刚做的吗?方才蕊衣阿姨还说,姝姀阿姨做的汤,好喝到可以飘离灵魂。”
    粉唇轻挽起一个娇美的弧线,苍姝姀微笑道:“真实的感受如何,还是要自己
    品一下才知道,可要慢慢喝哦。”
    云无心已是迫不及待的捧起玉碗,即将触到唇边之时,她感知到父亲的目光投来,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热切和……紧张?
    “……”云无心动作微滞,随之玉碗微倾,暖流入口。
    云澈刚想问味道如何,却发现云无心浅尝之后,却并未停止,而是雪颈微仰,缓饮而尽。
    只是饮完之后,玉碗又在她唇上停留了一小会儿,才缓慢的放下。
    玉碗之中,未有一滴残留。
    “嗯……”云澈目光淡淡,一脸平静,很是随意的问道:“味道如何?”
    云无心轻抿唇角,似乎是在回味:“很好喝,就是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怪怪的味道?”云澈眉梢直颤:“什么怪味道?”
    “我想一想……”云无心很认真的思索了一小会儿,然后忽然展颜而笑:“就叫……父亲的味道吧。”
    云澈愕然,随之也笑了起来:“哈哈,果然啊。差别那么大,一下子就被猜出来。”
    “不,”苍姝姀微笑道:“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尝试,便做到了如此程度,帝上已无愧为世间最了不起的男子。”
    “……”云无心保持着笑颜,心中有好多话想要涌出,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碗汤中,除了“父亲的味道”,还有一抹……来自她自己的淡淡咸涩。
    她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溺爱,更知道他的心里,一直存在着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知晓父亲那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她怎可能还有半点的责怪和怨气,唯有极深的心疼……但他自己,却总是不肯释下和自我原谅。
    明明已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却总是为了弥补,为了成为一个更完美的父亲,不惜各种形式的尝试与付出。
    父亲,我已是这个世上最幸运幸福的女儿……世界的全貌,我尚未能窥之一斑,但唯有这一点,我无比的确信。
    ————
    东神域,梵帝神界。
    一层金色的结界被分开,千叶影儿从中走出,明光映着她冷漠寒魂,却又美若仙幻的容颜,长长的金发随着她腰身的扭转拂动着玲珑浮凸的曲线,整个人绝美到不真实,连天光都在她现身之时愧然黯淡。
    一个黄裳少女匆匆而近,屈身而拜:“恭迎主人出关。”
    千叶影儿显然刚刚结束修炼,她的肌肤如玉瓷白雪,薄薄的汗珠在她的身上仿佛覆上了一层琉璃月华,让少女心中砰砰乱跳,不敢多看。
    这一次闭关修炼的时间并不长,短短的两个月,但进境尚可。
    她虽已是神主境十级,但毕竟身负魔帝之血,还有相当之广的进境空间。未来所能达到的上限,也定可超越千叶梵天。
    “月映,这两月可有什么大事?”千叶影儿问道。
    “一切顺平安好。”月映回答:“几位梵王大人已从幼辈中选出六位天资极佳,有望得梵帝神力认可的良才,只等主人择选首可后培养……”
    “……老主人的状况也超出预想的好。老主人上月亲口有言,再有一两年,玄力便可恢复巅峰。只是折了七成的寿元注定无法恢复。”
    “……还有一事,四日之
    前,在西方有一群叛党起势,是属圣宇宗的残脉,已被全部控下,本欲交由琉光界,但主人出关,便依主人之意处置。”
    “圣宇?哼,这一宗还真是盛产笑话和蠢货。”千叶影儿冷嘲道:“将他们全部废了,然后放逐至无人星界,由他们自生自灭。”
    “啊?”月映愣了一下。
    “怎么,有何异议?”
    “不,奴婢不敢。”月映连忙俯首:“奴婢这就去传令。”
    千叶影儿还是梵帝神女之时,月映便是她的近侍。以往,别说是反叛之人,面对已无利用价值之人,千叶影儿也往往会毫无犹豫的一言格杀。
    现在,居然只是废了然后放逐。
    月映刚要离开,千叶影儿忽然喊住了她:“等等。”
    “主人还有何吩咐?”月映连忙回身。
    “云澈和无心现在西神域何处?”千叶影儿问道。已经四个月,按照他们预定的旅程,现在当在西神域之中。
    “回主人,云帝和公主目前正在南域。”月映回道。
    “南域?”千叶影儿微一皱眉:“为何还在南域?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月映连忙道:“云帝神威无双,岂会有所意外。只是……只是云帝在十方沧澜界停留的时间稍久……已是一个多月,至今尚未离开。”
    “……”千叶影儿先是疑惑,随之弦月般的金眉猛的沉下。
    “难道是……苍…姝…姀!?”
    “是……”月映忐忑不安的回答:“据十方沧澜界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一月,都是……都是姀妃与云帝同寝……”
    咯!
    清晰的切齿之音,与骤寒的气息,吓得月映慌忙止声。
    “我就知道……”千叶影儿寒眸切齿:“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她恼苍姝姀,更恼恨南万生这个废物!号称南域第一神帝,却连个沧澜的女人都搞不定,生生留到现在来抢她的男人!
    将云澈留了一个多月都没舍得离开,她都想不出苍姝姀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以前,月映眼中的千叶影儿满脑子都是阴谋和利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强大的梵天神帝。
    而今,千叶影儿已为梵天神帝,却满脑子都是云澈,经常界中大事发生,却唯独找不见神帝……猜都不用猜,一定又是跑云帝那边去了。
    所剩无几的梵王都是苦不堪言又无可奈何。
    “主人其实无需介怀。”月映小心翼翼的劝慰道:“论及相貌和与云帝之情系,那姀妃又岂能与主人相较,云帝应该只是一时觉得新……”
    “滚!”千叶影儿冷冷出声:“这是我和那女人的事,不用你来置喙。”
    “奴……奴婢僭越……奴婢告退。”月映慌忙赔罪,然后快步退离。
    “等等!”
    千叶影儿再次喊住她,唇间之音依旧字字切齿:“将那群圣宇叛党全部给我宰了,尸体扔到寒梵岭里去喂玄兽!”
    “……是!”
    过了许久,千叶影儿依旧是余妒未消。
    “狗男人……不在我这留够三个月,别想离开半步!”

第1903章 旅程(七)

    一艘漾动着梦幻光晕的小型玄舟载着云澈和云无心,颇为快速的飞向西方。
    为尽可能适应神界的气息,这几个月云澈都是带着云无心以身躯遨游于虚空,但此番毕竟是跨越星域,所以向苍姝姀“借用”了一艘玄舟,否则到达西神域不知要猴年马月。
    “父亲,姝姀阿姨为我们送行时,悄悄送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云无心好奇着问道。
    “没什么,一本她自己写的菜谱而已。”说完,云澈顺口吐槽了一句:“明明可以以灵魂印记直接传给我,偏要用这种麻烦的方式。”
    云无心微撇唇瓣:“我才不信你连女人这么简单的心思都不明白。”
    “唉。”云澈幽幽吐息:“女儿长大了,有时还真是让人有些忧愁。”
    云无心向他伸出白白的手掌:“不管,我要看。”
    “看吧看吧。”云澈也没怎么犹豫,手掌一推,一部释放着浅蓝光华,用奇异材质制成的书卷飘在了云无心的掌心。
    小心翼翼的翻开,只一瞬间,云无心的美眸便亮灿了许多,唇间发出难抑的惊叹:“好漂亮,单单看这些字迹,都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何止是字迹……云澈虽然看似对这本菜谱没那么在意,但他心中无比清楚,这里记载的每一道菜肴,都是苍姝姀用整整万载所凝之精髓。
    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调整、无数次的潜心……且每一道,都从未现世。
    尤其这一个月间,云澈烹饪的技艺突飞猛进,也愈发知道这本菜谱的珍贵程度……简直堪比医道的生命神迹。
    “姝姀阿姨人好看,又是神帝,还每一方面都好到超出想象,简直完美的不真实。”
    类似对苍姝姀的感叹,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
    她目光恋恋不舍的从苍姝姀的字迹上移开,看着云澈道:“父亲,我越来越感觉,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全都被你给占据了。”
    “不然呢?”云澈仰起头,昂然道:“也不想想你爹我是何许人物。”
    “不过,你这些夸赞你姝姀阿姨的话,可千万不要在你千影阿姨面前提及。”
    “欸?为什么?”刚一问出,云无心便已了然,向着父亲一眨眼睛:“哦……这个我当然知道!”
    “这本菜谱也不要让她知道。”云澈伸手扶了下额头,语气微带无奈:“否则她一定会讨去看,然后说不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知道啦知道啦。”
    ————
    云澈从未刻意隐瞒行踪。到达西神域之时,麒麟帝已早早的等在了那里,一见云澈,便率着一众麒麟快速迎上。
    “麒天理恭迎云帝尊临,恭迎小公主。”麒天理当先而拜,目光投向云无心时,将她的相貌气息牢牢的刻在心里。
    “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
    云澈从他身边走过,但并未直接将他赶走,而是淡淡道:“天理,说一说西域的现状吧,拣重要的说。”
    “是!”
    麒天理微俯着上身跟在云澈后方,尽可能精简着言辞道:“罪龙界已由帝后亲自尽数控下,恕下的龙神幼辈也已全部‘妥善’安置……”
    “螭龙、万象的不安要素已尽数肃清,虺龙界也已尽在青龙……青妃掌中。”暗暗抹了一下瞬间溢了满额的冷汗,麒麟帝继续道:“由青若统领所引的维序署,也已在上位星界延伸八成,中位星界延伸六成……”
    龙白死,麒天理便是西神域资历最高的神帝,他对西神域
    的了解可以说胜过当世所有人,行事更是极为妥当周全,滴水不漏。
    一言不发的听完麒天理精简清晰的陈述,云澈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你们去吧。”
    “帝上,”麒天理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躬身道:“您一路之上并未隐下行踪,老朽担心会有人为仰帝尊而近扰,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者会趁机妄施暗杀。”
    “以帝上神威,自然无人可近身,只是怕惊扰了小公主。帝上若是不弃,还请赐告去处,老朽会立刻遣人提前肃清道路。”
    “不必。”云澈神色毫无变化:“我此次之行,便是为了带女儿游观世间百态,那些可笑的暗杀已遭了十几次,她都见得乏味了。”
    “呃……那……敢问帝上何时去青龙界……小住?”麒天理试探着问道。
    他可是很清楚,来西神域之前,云帝在十方沧澜界待了足足一个多月!
    云澈却道:“在南域那边耽误了些时间,西域这边不会停留太久。青龙界便不去了,想来那青龙帝也不想见到我。”
    “啊这……”麒麟帝还想再争取一下。
    “无心,我们走吧。”
    云澈抓起云无心手腕,直接瞬身远去,留下麒麟帝呆在那里,幽幽长叹。
    “得主动,得主动啊。”他低声叨念着:“但让那孩子主动……唉。”
    ————
    “父亲,我们现在去哪里?”
    云澈看着前方:“……我想先去一趟龙神界。”
    云无心刚想再问什么,却从云澈的声音之中,感受到了一抹淡淡的哀思。
    原龙神界,轮回禁地。
    上次离开前,云澈在这里施下了颇为浓郁的光明玄力,因而此次再至,目光所及已不再荒枯。
    绿草成荫,繁花点缀,偶有鸟语虫鸣……却注定,无法回到当年那个比遐想还要梦幻的仙境。
    “神曦,我来看你了。”
    站在那座他亲手所立的墓碑前,云澈静静的凝望了许久。
    云无心数拜之后,安静的伴于父亲之侧。
    “当年,你用各种言语,各种方法去催促引导我的成长,要我超越龙白,超越世间所有……如今我已做到,却偏偏无法让你看到。”
    “甚至,我已永远无法知道,你如此待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呼……”云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前方,怔怔而念:“【异云乱风拂明烟,与曦共拥万花眠】。”
    这般场景,已在他生命中永逝。
    云无心抬眸:“这是父亲当年为神曦阿姨所作的诗吗?”
    云澈轻轻念道:“云为我,曦为她,明烟是因她而一直轻笼着这片仙境的光明玄光,只是,我还在……却已玉陨烟消。”
    云无心动了动眉,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是很懂父亲当年和神曦阿姨的情感,只是觉得父亲的这两句……有一些轻狂轻佻,她听了不会生气吗?”
    “嗯,你说的很对。”
    对云无心的话,云澈完全的认同着,似乎被直接说入心间:“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比之千影和妩仸,都要胜过一些。当年初见她时的震撼,我终生都不可能忘却,也终生,都不可能再现。”
    云无心唇瓣惊讶的张开……胜过云千影和池妩仸,她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惊世绝艳。
    难怪,那个曾经的龙皇,会痴
    恋她整整几十万年。
    “我那时知晓了她的身份,是世传‘龙后神女’中的‘龙后’,更知‘龙后’其实从未存在,只是龙白求而不得,欺世欺己的一种幻妄。”
    “而这样的神曦,却为我所折,还是她为主动。”
    “那时,我心间有很深的疑惑,有对龙白的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自傲,一种得意。”云澈自嘲的摇了摇头:“后来,我仗着她的温柔,在她面前会愈加的肆无忌惮,这两句诗,也的确是一种满是轻佻的卖弄,不过她当时并未生气,反而很难得露出了微笑。”
    那时微绽的笑颜,同样深深刻印于他的心魂。
    虽然距离那时也才十年,但此时思来,当年的自己,就像个幼稚自得的孩子。
    “无心,如果你见到了她,就会完全相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仙一样的女子。只是……再完美的人生,也总会有着诸多的无奈和无从弥补的遗憾。”
    云无心的眸中满是向往。
    ————
    西神域虽为神界最大的神域,但云澈并没有带云无心停留太久。
    三个月后,他们便已离开西神域,向东而去,却并非直往东神域,而是在途径神界核心之时,踏入了太初神境。
    苍灰的天地,远古的气息,无疑在云无心的视线与认知中,铺开了又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云澈带着云无心逐渐深入着太初神境,为她讲述着这里的历史与种族。
    太初神境中存在着无数的远古凶兽,纵为神主亦不敢轻易深入。而能带着初入神道的云无心肆意穿梭其中,当世基本也只有云澈能够做到。
    从来没有人能触碰到太初神境的尽头。但它有着一个被称作核心的地方。
    拜访完太初龙族,云澈便带着云无心,向那处记载中的“核心”之地而去。
    “无之深渊,传说是太初神境的中心。其本质,是一个极为巨大的空洞,能将坠入其中的一切都归为虚无,无论生物死物,甚至力量、空间、声音、光芒。所以,到那之后只可远观,千万不可靠近。”
    虽然有自己在侧,云无心也不可能靠近,云澈还是着重提醒道。
    说话之时,那抹坠向深渊的红影闪现脑海……他微一晃头,好一会儿才将之勉强驱散。
    “如父亲这般强大,也不能靠近吗?”云无心问道。
    “当然。”云澈道:“根据记载,在遥远的诸神时代,一个真神陨灭之时,其亡躯所逸散的力量会造成天灾般的厄难。因而为了制裁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孽的神灵,往往会将之坠入无之深渊,直接化归虚无,没有痛苦,也没有后患。”
    “连远古真神都能完全湮灭,何况我呢。”
    “这么可怕!?”云无心深为惊讶,随之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维持这个无之深渊的又是什么力量呢?连神都轻易湮灭……那岂不是一种还要远超神之位面的力量。”
    跟随父亲游历的这段时间,她对“位面”的理解也更加明晰透彻。
    云澈摇头而笑:“这同样是连远古真神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无之深渊是始祖神创世时所留,真正知道无之深渊奥秘的,也唯有永陨的始祖神了。”
    这时,云澈的身形忽然停滞,看向前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异样。
    “父亲,怎么了?”云无心停身问道。
    “这个地方,居然能遇到故人。”云澈笑了一笑:“走吧,带你认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以及……一个脾气不是那么好的小前辈。”

第1904章 旅程(八)

    临近无之深渊,飘渺苍白的雾气之中,现出了剑君师徒的身影。
    他们已在此处数年,既为锤炼君惜泪的剑心,亦是君无名为自己择选的最终归处。
    “剑君前辈,久违了。”
    面对君无名,即使已为云帝,云澈的言语和目光之中依旧带着几分敬重。
    君无名闭合许久的双眸睁开,他看着云澈,面露微笑:“曾经惊才绝艳的少年,转眼已为旷古覆世的帝王。老朽残生能亲见此神迹,已是叹而无憾。”
    他的老眸之中毫无浑浊,唯有一片似能看穿诸世沧桑的清明……云澈知道,这是他寿元将尽前的回光返照。
    君无名的身边,君惜泪似乎对云澈的忽然到来措手不及,目光在微乱中变动,许久不发一言。
    吟雪弟子……封神之子……救世神子……魔人……魔主……云帝……每次与他的相见,他都是截然不同的身份与命运。
    云无心向君无名施礼,然后一直在偷偷的打量君惜泪。
    又是一个好漂亮的姐姐……啊不,是阿姨。而且气质说不出的卓然,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而且看父亲的眼神……
    不会又又又又是……
    “若无剑君前辈当年的出手施救,我断无今日。”
    从火破云的记忆中知晓了当年的一些真相,云澈此番面对君无名和君惜泪,心态已和往昔全然不同。
    为帝时的恭迎,和为魔时的相救,是天差地别的概念,后者,是重若万岳的大恩。
    “……”君惜泪唇瓣微动……他怎么会知道?
    云澈抬手,掌心泛起光明玄光:“剑君前辈寿元将竭,但以我的光明玄力,辅以一些灵药与玄丹,或可为前辈再夺百年。”
    君无名已是存世五万载,非伤非损,而是自然寿尽,亦是最难延命。
    微微讶然,随之君无名淡淡而笑,沧桑与淡雅并存的面孔不见丝毫对生命之贪恋:“云帝厚意,老朽甚为感激。当年出手,也只为还云帝当年之恩,无需介怀。”
    他所说的“当年之恩”,是玄神大会时,云澈与君惜泪之战中对她的“拯救”。
    云澈神色肃然道:“我当年所做之事,比之前辈之恩,宛如微尘之与皓月。如今我既为云帝,当更不能忘恩失诺。若不能报答前辈,怕是毕生难安,还望前辈成全。”
    君无名温然而笑,为云澈,为神界,亦为……自己的弟子。
    “以人之身躯,能如老朽这般活过五万载的,天下无几。这已是天意莫大的恩赐,老朽唯有感恩与满足。泪儿长成,又以这双老目见证了破世的神迹,更再无遗憾,无需云帝劳身,和浪费珍贵的灵药玄丹。”
    “若云帝当真难以释怀,”他目光微倾,笑意更加的温和:“便劳烦在老朽故去之后,对泪儿稍加照拂。”
    君惜泪一怔,脱口寒声道:“我才不用他来……”
    “好,我会的。”云澈毫无犹豫的颔首,也给了君无名他最希冀的一个承诺。
    他回答的很是认真,言语眼神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反倒是让君惜泪有些不知所措。
    很早,她就察觉到了,只要面对云澈,她剑心必乱。
    当年,君无名便是在这无之深渊,修得剑心通明。她随君无名来此数年,日益剑心
    无暇……但此刻面对云澈,居然又如此崩乱。
    “好。”君无名深深点头,老目微现朦胧:“得云帝此言,老朽连最后的牵挂,亦可释下。”
    “前辈纵逝,但相信不久之后,剑君之名与无名剑芒便会再次耀世贯虹。”
    他深深看了君惜泪一眼,带着云无心移身离开。
    君惜泪上身微倾,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是未有半字言语。
    而这时,云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来,向君惜泪轻轻一推,一点淡淡的绯红光芒向她飞去。
    “此石名为乾坤玉,内蕴乾坤刺之神力。”云澈回首道:“君仙子将来若遇不可解的劫难,便以玄气触之,它会在两息之间,将你送移至帝云城,即使是在这太初神境之中。”
    绯红光星悬浮在君惜泪身前,数息之后,她才缓缓伸手,将之握于手心。
    “感谢云帝大人的恩赐。”君惜泪的声音如剑锋一般冷漠冰寒:“既然是师尊以恩情换来的馈赠,我便却之不恭了。”
    云无心:(啊呀……果然哦!)
    语落,君惜泪手掌一翻,将乾坤玉置入随身空间之中。
    云澈却蓦地身影一晃,瞬身至君惜泪身前,手掌骤然抓出。
    “你……你做什么!”猝然而至的一幕让君惜泪身体后缩,但她始终环绕周身的剑气剑芒却仿佛忽然失了本能,没有刺向云澈。
    她马上看到,云澈的手掌之中,已是现出了那枚红色玉石……竟是直接从她的随身空间中抓了出来。
    微一咬唇,君惜泪稳住气息,强自镇定,寒声道:“怎么?后悔了?”
    她话音刚落,一缕温和的轻风忽然环过她的腰身,然后将乾坤玉轻盈的粘附在她的裙带之上。
    “置于随身空间,若当真遇到危机,会有所耽搁,还是放在外裳上比较好。”云澈声音缓缓,目光淡淡,嘴角似笑非笑。
    “……要你管!”
    说话之时,她才惊觉云澈的面孔竟与自己近在咫尺,那双比以往更为幽邃的眼睛正近近的直视着自己的脸颊。
    脸颊蓦地有些发烫,她惊慌的退后小步,玄气暗引,却怎么都散不掉脸上那讨厌的温热感。
    “哈哈哈哈哈哈!”耳边,传来了君无名莫名开怀的大笑声。
    笑了一笑,云澈再次转身,带着云无心逐渐远去,留下剑心彻底崩乱的小剑君。
    …………
    “父亲,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你了。”
    带着女儿在无之深渊边缘缓行,让她去感受那种特殊的气息与法则。却听云无心冷不丁来了一句奇怪的话。
    “嗯,你指哪个方面?”云澈问。
    “女人方面!”云无心声音刻意加重。
    “呃……咳咳。”云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面对怎样的女子该温柔,怎样的女子该被动,怎样的女子该强势,怎样的女子该若即若离……父亲可真的太懂了。”
    云无心翘了翘鼻尖,轻哼道:“我还以为,父亲一直拒绝妩仸阿姨充盈后宫的建议,是因为有了娘亲、师父她们,已是满足,不想再有他心,原来,一点都不是这么回事。”
    “刚才那个小……阿姨,你明显就
    是在故意撩拨她。”
    “唉。”云澈一声轻叹,哭笑不得道:“一点点看着你眼界越来越开阔,心思越来越细致,当爹的真是又欣慰又忧愁。”
    “咦?”倒是没想到云澈就这么承认了,她低声念道:“居然不辩解。”
    “没什么可辩解的。”云澈言语笃定,面不改色的道:“即使身边已是瑰宝无数,看到一枚瑰丽的明珠,依然会想要去得到。”
    “好听一些,叫多情;直白一些,叫占有欲;若是要辩解的话,可以说是男人改不掉的劣根性。”
    云无心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愧是邪~云~大~帝~,这样的事情都能说得义正言辞,滴水不漏。”
    她其实很想问问父亲,会不会希望自己将来遇到他这样的男人……但想了想,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也太难了些,便收了回去。
    “哈哈哈哈。”云澈大笑出声。
    嗡呜————
    低沉而可怕的声音陡然响起,似从自己的心脏中发出,又似来自比天际还遥远的远方。
    云澈的笑声忽止,脸色骤变,灵觉陡然释放,直铺远方。
    忽变的脸色和气场吓了云无心一大跳,她连忙贴近到云澈身边,紧张的道:“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声音很不对劲。”云澈沉声道。
    “声音?什么声音?”云无心茫然四顾。
    “……?”云澈皱眉:“你没听到?”
    “啊?没有啊。”云无心摇头。
    云澈不再说话,灵觉依旧在持续外放。
    但以他强大的魂力,却始终未能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气息。
    而相比于声音,让他心魂剧动的,是那抹陡然而生,强烈无比的不安感。
    方才有些冲动的将一枚珍贵无比的乾坤玉给了君惜泪,正是因为这种若有若无的不安感,在他靠近无之深渊时便已有所察觉。
    又是许久过去,云澈依旧一无所获。他甚至试着将灵觉探入无之深渊,但毫无例外,碰触到深渊之时,感受到的,只有无法延伸半分的空无。
    云澈灵觉收回,回眸看了一眼云无心,却发现她满脸担心和惶然,显然受到了惊吓,连忙微笑着安慰道:“什么都没有,是我太敏感了,太初神境里经常会出现一些超出外界认知的东西,我刚才听到的,大概是某种远古的残音吧。”
    “唔……吓我一跳。”云无心小舒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成为云帝的父亲脸色变得那么吓人。
    “好了,我们走吧。”
    牵起云无心的手,云澈带着她快速御空,飞向太初神境出口的方向:“虽然这里还有很多奇异的地方没带你去看,不过也差不多该离开了。若是再不去东神域,有的人,怕是要主动找来我们面前了。”
    云无心美眸轻转:“所以,东域那边,我们是先去梵帝神界,对吗?”
    “昂。”
    “嘻……”云无心轻笑出声:“我发现,虽然父亲有时候会对千影阿姨很凶,但其实,对她还是很宠的。”
    “我?宠她?”云澈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数分:“怎么可能的事!我只是不想这个女人总给我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是是是,父亲说得肯定对。”云无心口中附和,唇间窃笑。

第1905章 旅程(九)

    旅程的第九个月,他们来到了东神域。
    前往梵帝神界的途中,云澈在数次微妙的眼神变化后,忽然偏移了方向。
    “我想先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这里的空间黯淡,视线所及,星辰都格外的遥远,仿佛在努力躲避着这一片空无之域。
    “这里,曾经存在着一个名为月神界的星界。”
    云澈面色平静的向云无心讲述着:“它是东神域曾经的四王界之一,也是第一个,被彻底毁灭,永恒消失的王界。”
    “去年的时候,这里还能看到些许残存的碎片,如今,已是一片都找不到了。”
    宙天灭界、南溟灭界、龙神灭界……但至少,它们的界域依旧留存,未来无论历史再怎么变迁,这些界域也会永载着曾经的王界之名。
    唯有月神界……被完完全全的抹去,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无从找寻。
    云无心知道,是父亲将之毁灭。如此狠绝,其心中之恨可想而知。
    “父亲,你从不愿意有人在你面前提及任何关于月神帝的事,为何你这次却主动来到这里?”云无心问道。
    云澈平静的道:“你妩仸阿姨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刻意的规避,反而是一种过深的在意。我即使已为神界之帝,也不能停滞不前,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他微微闭目,声音放轻:“不再恐惧被触及痛处,试着坦然接受所有的一切,希望很快会有一天,我可以直面……那个名字,而心无波澜。”
    他想要让自己尽释一切,但从口中说出的,却依旧是“那个名字”。
    “元霸,也总有一天会来这里。”他继续念道:“坦白说,我还并没有想好下次相见,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在他带着云无心开始神界的游历时,夏元霸也安置好了皇极圣域的一切,带着一腔热血与憧憬,再次孤身踏入了神界。
    他毁灭月神界,手刃月神帝的事,神界无人不知。此刻的夏元霸,必然已知晓了一切。
    “父亲,不用担心的。”云无心满是信心的道:“夏叔叔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和父亲的感情又那么深厚,我相信,他在慢慢的知晓所有后,一定不舍得怨恨父亲的……至少,也不会是一个很坏的结果。”
    “嗯。”云澈睁开眼睛,面绽微笑。
    …………
    东神域,梵帝神界。
    作为原东域四王界中唯一存留的王界,梵帝神界在天毒之劫和与西域之战下也是元气大伤。
    但好在,梵帝神界如今也算是没有了外患,可以安安稳稳的休养生息。
    至于如今的梵天神帝,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野心勃勃的梵帝神女,就她这段时间的上心程度来看,相比她的引领,她与云帝的关系对梵帝神界来说要更重要……的多。
    云澈父女到来梵帝神界,无人相迎。
    一直来到梵帝王城前,也依旧不见任何迎接者的身影,仿佛压根不知他们的到来。
    “看来,千影阿姨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来。”云无心忍着笑,用很无辜的语气道:“父亲似乎想错了,千影阿姨压根一点都不关注父亲的行程呢。”
    “呵,”云澈鼻子哼气:“她只是欠收拾了而已。”
    “走!”
    锁定千叶影儿气息所在,云澈带起云无心,直接横掠空间,一股风暴震荡的梵帝王城惊声四起,数息之后,便已直落至千叶影儿的寝宫之前。
    脚刚沾地,寝宫结界已被直接打开,千叶影儿不紧不慢的从中走出,金发微束,一身半长的淡金裙裳,脚踝如玉,藕臂如雪,香肩半露,虽然眸光冷淡,面无神情,但那绝美到倾尽世间所有丹青都无法描绘的容颜,依旧引得天地一暗。
    就连见过千叶影儿多次
    的云无心都看得呆了过去。
    甚至都无人注意到惴惴随于她身后的月映。
    “哦?原来竟是帝上尊临。帝上日夜操劳,日理万机,夜夜笙歌,夙夜不懈,居然有空来我小小的梵帝神界,着实让妾身受宠若惊,惶恐至极。”
    面对云帝,千叶影儿不恭不礼,声音淡淡,一双金眸也慵怠无神,仿佛惺忪未醒。
    云澈:“……”
    云无心暗咬下唇,才忍住没有“噗嗤”出声,她悄悄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出声道:“千影阿姨,许久未见,父亲其实很想念你的,到来东神域的第一(er)件事,就是来见你。”
    “想念?”千叶影儿半垂美眸,幽淡而语:“妾身不过是帝上众多妃嫔中最为平凡低微的一个,不会吴侬软语,不擅琴棋书画,更不会施那些专勾男人魂魄的狐媚手段。”
    “且这么多年了,怕是玩也玩的腻了,新人在怀,哪还会记得妾身这等旧日玩物,不被打入冷宫,已是感恩戴德,岂敢有这样的痴妄。”
    “……”云无心目瞪口呆。这千叶影儿言语中的阴阳怪气,浓重的都几乎要化为实物拍到脸上。
    “月映,”云澈忽然开口:“你带小公主去游赏一下王城。”
    冷不丁被喊到的月映愣了一下,慌忙应声:“是。”
    “唉?可……可是我想陪着父亲。”云无心马上拒绝,好戏才刚开始呢,怎么可以错过。
    “不许。”云澈否决。
    云无心只能满是怨念的盯了父亲一眼,然后很不情愿的跟着月映离开。
    云无心和月映一离开,千叶影儿的美眸便瞬间沉下,她身影一晃,直接抓过云澈的手臂,将他强行拖入寝宫之中。
    砰!
    寝宫的结界和大门同时关闭。
    “苍姝姀好玩吗!”
    千叶影儿将云澈半按在墙上,语气凶狠。
    云澈眼神一凛,身躯骤转,手臂横推,将千叶影儿反按在墙上,低眉沉声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千叶影儿酥胸起伏,上身剧动,却未能挣脱,随之眸中金芒一闪,玄气猝然爆发,将云澈的手臂强行震开,又将他反按了回去:“我就是放肆!你要拿我如何!”
    轰隆——
    云无心和月映刚离开没多远,身后的寝宫便传来一声巨响,震荡的脚下土地都瑟瑟发抖。
    月映惊然回身,失声道:“发……发生什么事了!?”
    云无心却是一脸淡定道:“不用担心的,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弄出很大的动静反而不正常。”
    月映:“……”
    千叶影儿虽已是神主境十级,但终究不及云帝,且主修的黑暗玄力更是被完全压制,两人“恶战”的最终结果,毫无疑问是千叶影儿被云澈稳稳压在了帝榻之上。
    被“镇压”的千叶影儿却是气势不减,美眸依旧很是凶狠:“那苍姝姀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你勾在了沧澜界三十六天零九个时辰!必须说!”
    “说了也没用,”云澈不紧不慢道:“你学不来的。”
    也不知她为什么独独对苍姝姀这么大的敌意……
    难道是和当年的池妩仸一样,让她真切的感觉到了威胁?
    “哼!”千叶影儿眯眸:“看来,我们的帝上美味吃得多了,想来一些雅味,你就不怕这雅味之中,掺着些狐狸的骚气吗?”
    “切!”云澈淡嗤一声:“我发现在你眼里,这世上的女人就没有不骚的。”
    “不是吗?”千叶影儿倾着唇瓣,白莹如玉琢的长腿撩开裙摆,轻轻缓缓的贴在云澈的腰际:“看看那被世人奉为圣女的神曦,看看外表冷的好似不沾六欲的沐玄音,再看看眼儿无辜的像婴孩的苍
    姝姀……”
    “好了好了……嗯?”
    随着千叶影儿唇间的吐息越来越近,云澈的眼神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珠玉结心汤!”
    从云澈口中轻念出的五个字,让千叶影儿金眸猛的一颤,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惊慌。
    她将眸光和唇瓣同时转开:“什么珠玉……什么汤……莫名其妙。”
    “怪不得,以你的性子,居然有一次主动去找苓儿。”云澈眼神变得戏谑,音调也拉长了几分:“不过这个东西对我无用的,要是有用,苓儿早就当娘了。”
    “狗男人!”千叶影儿生平第一次面红如霞,她恼羞成怒,气极的伸手在云澈腰肋狠狠一抓:“不会说话就闭嘴!”
    说完,她已是一口狠咬在云澈的唇上……
    ————
    一个月后,云帝依旧栖身梵帝神界。
    两个月过去,云帝还是未能踏出梵帝神界一步。
    第三个月……
    “算了,已经七十三天,算是倍杀了那个沧澜的女人。就不耽误帝上和小公主踏遍神界的行程了。”
    相比于初见之时的阴阳怪气,此刻的千叶影儿可谓是舒然惬意,明媚无双。
    “她现在也该是知道,区区狐媚手段,又岂配与我云千影相较!”
    云澈横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她根本就没有过半点和你相较的心思。”
    说完,他伸出手来:“赶紧把东西给我!最好真的是邪神所遗之物。否则……”
    这段时间,千叶影儿便是一直以这个东西拖着他。
    “否则怎样?”千叶影儿美眸一转,绝艳的金眸之中泛起妖媚的涟漪,非但丝毫不惧,反而满是期待。
    “……赶紧拿来!”云澈音调半是严厉,半是无力。
    这个女人,真的越来越放肆了,却也越来越让他无可奈何。
    很是满意云澈的神情,千叶影儿总算不再推脱,她伸出手来,玄光一闪,一块三尺见方,材质奇异的石板浮在了前方。
    石板平整,不见丝毫纹路,也并未有任何气息溢出……但云澈目光触及之时,心里却是猛的一动。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东西?”云澈目盯石板,徐声问道。
    千叶影儿道:“二十多年前,我以邪神遗地为引将天杀星神诱去南溟,又引南溟围杀天杀星神……你猜那个时间,我在做什么?”
    云澈微微一想:“你是说,你是趁这个时间,潜入了邪神遗地?”
    “当然。”千叶影儿纤眉微展:“只是可惜,天杀星神居然真的找到了邪神传承……然后便宜了你,而我潜入之时,只找到了这块石板。”
    “当时,邪神遗地在恶战之下已被毁去大半,而这块现于毁灭中心的石板却是毫发无伤,其材质我更是从未见过,于是便将它带回,研究无果后,丢给了千叶梵天。”
    “千叶梵天也并未从中找到任何异处,便将之暂且搁置,我也将之置于脑后。”
    毕竟,只是一块连纹路都没有的石板。
    “而数月前,在整理千叶梵天所遗之物时,我翻到了这块石板,才想起这事。”
    她将淡灰色的石板向云澈一推:“作为邪神力量的继承者,它说不定对你有用?就算没用……既然出现在邪神遗地,那有很大可能是邪神曾经用屁股坐过的,多少也算是个纪念。”
    没错!
    她用来吊着拖着云澈两个多月的“邪神遗物”,只是一块在邪神遗地随手取来,连个纹路都没有的石板。
    她说完之后,本以为云澈会吹嘴瞪眼大发雷霆,却发现云澈双目直直的盯着石板,目光一片深深的凝重。

第1906章 沉渊之种

    “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发现?”千叶影儿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云澈没有说话,他手掌伸出,掌心火焰燃烧,短暂犹豫后,又将火焰熄灭,只余最纯粹的邪神玄气,触碰在石板之上。
    铮!
    一声轻鸣,暗淡的石板忽然耀起微光,云澈感觉到自己外释的玄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在石板之上,快速的绘下道道的纹路。
    而这些纹路所铺开的,赫然是一排排清晰的文字!
    “这……是!?”千叶影儿讶然低吟,她没想到,这块她先前都基本遗忘的石板,居然真的现出了异象。
    这块石板上的文字,只有在碰触到邪神玄气时方可显现,毫无疑问,这些文字确是邪神亲手所刻印!
    且其并非是太初神文或其他什么异文,而是直接可以辨识的通用文字。
    云澈凝神屏息,看向这来自远古邪神的遗留之言:
    “万劫灼魂,吾命将熄,幸成功以残命为载,凝源力于一滴不灭之血。”
    “后世之人,你承载吾之力量之时,亦将承下独面后世之劫,护佑举世安危的使命,是幸是厄,天亦难测。”
    如果,云澈在最初继承邪神神力时便拿到这个石板,一定不可能想到那“后世之劫”是什么,又何其的复杂、沉重和让人叹息。
    而今,劫天魔帝离开,魔神未能踏世,就结果而言,他算是完美完成了邪神的期望与他所言的“使命”。
    但他心里更明白,真正决定这个结果的不是他,而是劫天魔帝。
    “元素核心流散于世,后世邪神能为几分,皆看汝之天命,汝之意志,汝之信念。”
    “吾之隐秘,吾之牵挂,吾与妻未能实现之愿……后世邪神啊,你又能窥得几分?守之,漠之,斥之,亦为汝之自由。”
    这寥寥几言,让云澈心中顿时感慨无尽。
    邪神的隐秘,他已尽皆知晓;邪神的牵挂,已与他同生,由他守护。
    而邪神与劫天魔帝未能实现的愿望——神与魔的无间无斥,他不知自己正在一步步促成的四域抛却往怨旧恨,摒除偏见平和共处是否算是一种实现。
    “吾之邪神诀,以七境封缚,缚己亦为护己。力量不济,强开封缚,必创己身。”
    “后世已注定永无真神。‘阎皇’之境为凡躯所能承载之极限,强开第六、七境缚,必毁身灭己,故永恒封之。”
    而这个封锁,被劫天魔帝给解开。
    “吾之邪神诀为禁忌之法所衍,亦为禁忌之力,不在天道规则之中,更非凡世玄功所能较。若得全部元素核心,修成凡世‘神主’,虽非神境,却可释神境之力。”
    “神魔皆灭,世之秩序崩坏。如今神息流散之势稍减,新生之序愈趋安和,若再生神境之力,必引新生秩序动荡,祸及凡尘凡灵,若心术歪邪,更为世之大祸。”
    “故而,沉【土】之核心于深渊,永绝于世,永绝后患。”
    “继承吾之神力的后世之人,勿需执念。”
    云澈收起手掌,随着玄气的收回,石板上的文字也随之消失,不留点痕。
    “沉土之核心于深渊……”千叶影儿的心念集中于最后一句,随之金眉猛的一蹙:“无之深渊!?”
    沉入无之深渊,意味着永归虚无。云澈再也不可能找
    到土之邪神种子,世间,也将再无可能出现土系的邪神神力。
    “原来如此。”看完邪神所遗之言,得知土系的邪神种子已永绝于世,他微感失落,随之是了然。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意外?”千叶影儿看了看云澈。
    云澈道:“因邪神玄脉的缘故,无论凡体九境还是神道七境,我的修炼从来没有瓶颈之说,力量足够,便可轻易突破。”
    “但,与西域之战前,我和媚音在宙天神境那几年,力量明明已至神君境巅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
    “那时,我便有所察觉,应该是邪神在玄脉之上,设下了某种特殊禁制,让继承者永远止步于神君境……就如他特意封锁第六、七境关一样。”
    “而其原因,也与我猜测的相近。”
    “防止出现超脱世之界限的力量,造成凡世秩序崩坏?”千叶影儿鼻中淡淡哼气,似乎对邪神设下的这个禁制有些不满:“邪神这个神名,还不如改成圣神。”
    云澈横她一眼,道:“邪神的残生,几乎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后世,若无他,如今的混沌之世别说安平,是否存在都是未知。”
    “……”了解着一切的千叶影儿倒是并不否认。
    “神息流散……”云澈轻念了一遍载于石板上的这四个字,沉吟一番道:“看来,神魔在万劫无生下绝灭之后,混沌曾经历了许久,且幅度应该很大的灵气流失,在邪神残命将尽时,灵气流失才逐渐减缓和停止,混沌的法则和秩序也在这新生的灵气环境中一点点趋于稳定。”
    “只是,因神魔皆灭,灵气极大量流失,新生世界的法则位面必然大幅度下降,也更脆弱的多,在这种灵气和位面之下,后世已不可能再出现真神。”
    “但邪神却深知自己与劫天魔帝所创的‘神魔禁典’过于禁忌和强大,若能修得圆满,能让凡人之躯亦爆发神之境界的力量。”
    “而如今这无神之世若出现一个可释神境力量的人,很可能,会让这个‘脆弱’世界稳固下来的法则与秩序产生动荡,甚至崩坏。”
    劫天魔帝归世前与归世后的举世动.乱,他在焚月神界强开“神烬”后大半个都在颤抖的北神域,以及南溟神界动用溟神大炮时,那恐怖绝伦的天地异象……
    这些,无疑都在深深的证明着这一点。
    “邪神便是出于如此考虑,将一枚邪神种子永绝于世。”
    说这句话时,云澈心中充斥的不是遗憾,而是又深了一层的钦佩敬仰。
    那是伴随邪神一生的力量。
    而他宁愿自己的力量永恒残缺,也不愿其带来祸世的隐患。
    云澈抬起手臂,目光看着自己的掌心道:“看来,我的确是注定不可能成就神主境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用再想着去找寻最后的那颗邪神种子。”
    虽然一生都只能驻步神君境巅峰,但身具邪神神力,如此境界的他已是天下无双。那个无法触及的神主境,对他而言也并不重要。
    “说起来,有两个问题,我很好奇。”千叶影儿忽然道。
    “嗯?”
    “第一个,那些流散的灵气,究竟流散去了哪里呢?难不成,这些灵气还能渗透混沌之壁,散入外混沌吗?”
    “……”云澈没有回应。
    因为,这亦是劫天魔帝所留下的疑惑。
    “第二个,灵气的流散真的停止了吗?”千叶影儿眯了眯眸:“别的不论,北神域的版图可是一直没有停止过收缩,”
    “谁知道呢。”云澈貌似不在意的随口道。
    但,他的脑海之中,却是浮现起每次出入太初神境时,那股不知源自何处,更不知该如何描述的诡异感。
    …………
    离开梵帝神界,云澈开始正式带云无心游走东神域。
    被夷平的宙天界……被分崩的星神界……水媚音所在的琉光界……沙漠半覆的覆天界……第一次遇到彩脂的黑琊界……
    一路向北,距离吟雪界越来越近。
    到达东域北境时,他未带云无心直接踏入吟雪界,而是当先前往了与之相邻的炎神界。
    云无心主修的便是凤凰颂世典,作为神界承载着凤凰传承的星界,他自然要带云无心一观……尤其,是曾经栖息着凤凰残灵的葬神火狱。
    当百万里葬神火狱现于视野,云无心发出长久的惊吟……而云澈亦是怔看了许久。
    这里对他而言也是意义非凡。
    这里,是他与沐玄音(池妩仸)关系发生微妙质变的地方,此刻回想,他不自禁轻笑……笑那时的自己,更兼回味那时如梦一般的绮境。
    “父亲,你笑的好……”云无心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择选出一个最温和的用词:“怪异。”
    “呃咳咳。”云澈连忙收紧五官,肃起表情,正色道:“我是想起了当年以区区神元境的修为,从那只神主虬龙爪下救下你玄音姨娘的场景,那算是我踏入神道后,所创下的第一个伟绩。”
    “……”联想父亲刚才那满是猥琐的笑意,云无心深表怀疑,但还是配合着道:“玄音阿姨就是因此,对父亲生情的吗?”
    “那当然!”云澈傲然颔首。
    嗯……应该是吧?
    这时,他忽有所觉,目光猛的一斜。
    以流光雷隐隐下自己和云无心的气息,云澈带起云无心飞向了西方:“带你去看一个……故人。”
    葬神火狱的西方,一个赤红色的庞大结界前。
    焱万苍、炎绝海、火如烈……三大炎神宗主尽皆在此,而他们前方,正是炎神界王火破云。
    炎神界最核心的四个人都聚在这里,显然绝非小事。
    火破云立于结界之前,随着他的临近,结界似有反应,所覆的炎光逐渐变得狂躁起来。
    无比狂暴的炎息……这是以金乌神炎所铸的结界。
    “这段时日,炎神界的大小事宜,便劳你们费心了。”
    火破云说完,手掌向结界触去。
    “大界王,三思……三思啊。”焱万苍声音沉痛而无力,显然,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劝阻,但尽皆无功。
    “大界王,我们无权,亦没有能力阻止你,但……再缓三个月;”炎绝海脸上已满是哀求:“三个月后,你若是依旧执意如此,我们绝不阻止。”
    “我意已绝。”火破云的长发在灼风中飞舞,相比于三宗主满面惨淡,他的神情平静而坚毅:“你们不必再劝了。”
    语落,他的手掌已触碰在结界之上。
    “嗯?”遥空之上的云澈看着下方……火破云这是要做什么?

第1907章 九霄乌绝玉碎鸣

    “破云!!”
    火如烈一声怒吼,让火破云即将碰触结界的手掌静止在了半空,更是将焱万苍与炎绝海也震惊当场。
    因为他喊的是“破云”,而非大界王。
    火如烈面部赤红如血,如火的长发在倒数中微微颤荡着……细细看去,发丝之中,已不知何时掺杂了几抹苍白。
    “你到底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到底还要愚蠢到什么时候!!”
    他声音嘶哑,字字怒吼。仿佛忘却了眼前的男子已非他的弟子,而是他必须俯首的炎神界王。
    “火宗主!”焱万苍和炎绝海同时出声劝阻。
    “你们闭嘴!”火如烈手臂一挥,直接向前数步,与火破云近到了伸手可及:“破云,你一直都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某种意义而言,你甚至是老天对我的恩赐。”
    “你虽然只是我的弟子,但你在心中地位,完全不下于烨儿。当年,你从宙天神境归来,带着一身神主之力,我在你面前狂笑,背对所有人时……痛哭了三天三夜!更不知在多少人面前傲然狂吼死已无憾,”
    “……”火破云的手依然停滞在空中,一动不动。
    “炎神界因你而跻身上位星界,浩大星神因你而荣,尊你为王。但……自从云澈回来,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还有没有半点金乌传人的尊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一言一行,关系的是整个炎神界的命运!你知不知道你的愚蠢已经不止一次险些葬送了炎神界!”
    “火宗主!!”焱万苍音如烈焰,终于将火如烈的怒音盖过,然后重叹一声道:“他是大界王……够了。”
    “大界王……”火如烈惨笑一声:“不,他终究只是个不成器的劣徒,将炎神界交到他手上,不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而是……最大的错。”
    “炎神界现在还能安存,不过是云帝念及往日之系……又或者,根本不屑追究。”
    焱万苍和炎绝海同时闭目,面色痛苦。
    他们知道,火如烈终于是把这两年死憋在心里的话彻底吐出……无论后果。
    火破云的手臂在这时缓缓垂下,然后回过身来。
    而他的双目转过时,映在三人身上的却不是怒火,而是一片几乎让他们有些陌生的平静。
    “师尊,焱宗主,炎宗主。”他开口,声音轻缓:“我这个不肖的晚辈,不称职的界王,这些年定让你们痛心失望了。”
    他此时的神态和言语,让盛怒中的火如烈愣在那里:“破云,你……”
    “再幼稚的孩子,也总有长大的时候。”火破云自嘲的一笑:“我也早已没有资格,没有颜面再继续幼稚下去。我对云澈……不,我对云帝那可笑的痴执,早该释下了。”
    火破云的话,让三大宗主同时眼眸颤荡,焱万苍激动道:“大界王,你真的……真的……”
    “嗯。”火破云颔首,面露微笑:“在九阳天怒修至圆满后,我的金乌焚世录已再难进境。此次踏入这个禁忌结界,为的,仅仅是一观【九霄乌绝玉碎鸣】。”
    “虽然,它是以己焚世的禁忌之炎,但,它终归是属于金乌焚世录,属于金乌神力。作为金乌力量和意志的继承者,若不能修之,便意味着我身上承载的,永远都是不完整的金乌焚世录。”
    “九霄乌绝玉碎鸣?”云澈眉头皱起。
    他最初修炼的金乌焚世录,来自幻妖界金乌雷炎谷的金乌残灵。
    之后在吟雪界,沐玄音为他从火如烈手中赢来了完整的金乌焚世录。
    但,那部完整的金乌焚世录中,却根本没有这“九霄乌绝玉碎鸣”,他甚至从未听闻过。
    而且这个名字,这七个字,透着一股深深的决绝与悲壮。
    “而绝非,是为了向云帝证明什么。”火破云脸上笑意更深,也带上了更深的自嘲:“若当真有一天,我会乌绝玉碎,也只有可能,是为了炎神界。”
    “所以,师尊,两位宗主,请勿要担心。”
    “……”火如烈身上扭曲的怒焰混乱而散,他看着此刻的火破云,嘴唇狂颤,许久无法出声。
    “好,好!”焱万苍无比之重的点头,眸中隐有泪雾朦胧:“我们三人其实一直都相信,你最终……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只是,我先前的各种蠢行已是铸成,后退无路。若有一天,云帝降罪而下,我会俯身跪地赔罪,绝不会再意气用事。若能护炎神界之安,纵是自废,我亦会毫不犹豫。”
    “只是,”他笑着摇头,用很平淡的语气道:“就如师尊所言,以云帝如今高度,怕是连俯视我都已不屑。”
    “破云,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火如烈终于开口,嘴唇依旧在颤动:“我刚才那些重话,都是气急脱口……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明白,师尊方才的教训,也一点都没有错。”火破云看着火如烈,无比真诚的道:“待我修成九霄乌绝玉碎鸣,走出此地之时,希望我的进境,可以再次让师尊畅快大笑。”
    “……”云澈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也没有去探究那所谓的“九霄乌绝玉碎鸣”,他转过身去:“无心,我们走吧。”
    随着距离的拉远,云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脱离了葬神火狱区域。
    只是许久都未发一言。
    “父亲,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云无心轻声问道。
    关于火破云的事,她多少知道些许。
    云澈看着前方,似自言自语的道:“人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往往也会失去些什么。”
    “那……此刻困扰父亲的‘失去’,又是什么呢?”云无心问。
    “我这一生,注定没有朋友。”
    这番话说出,云澈倒也没有太大的失落或遗憾,只是有些惆怅。
    “为什么?因为……父亲站的太高吗?”
    云澈笑了一笑,缓缓说道:“当你将一个人视为朋友时,若他落入低谷,你会为他焦急难过,会不惜用尽所有的方法和力量去帮助他。”
    “他走高之时,你会为他高兴,与有荣焉。但若他走的太高,越来越高,你反而会失落,会难过……直到有一天,他走到了你需要仰视才能看到的高度,他依旧待你如以前,为你可以两肋插刀,但你,却再无法将他视为朋友。就连他的帮助,也会让你难受。”
    “为…什…么……”父亲这次的话,她还并未经历过,自然无法去懂。
    “因为,真正的朋友,需要平等。”云澈道。
    “……”云无心动了动唇,她还是不懂。
    “刚才那个人……他叫火破云,他曾是一个孤高的天才,也正因太过孤高,太过天才,他从未有过朋友。而我,是第一个,他真真正正视为朋友的人。”
    “但我走的太快,走的太高……还黯淡了他最引以为傲的金乌炎,还‘夺走’他第一次为之倾心的女子……”
    朋友……力量……红颜……
    “只是我那个时候虽察觉到了他心念的变化,却并未察觉对他无意间造成的连番重创……他会怨恨我,也是应该。”
    云无心道:“可是,若他曾经那么认真的将你视为朋友,又怎么会真的因为自己内心衍生的那种……那种落差感而怨恨你呢?”
    云澈怅然道:“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千
    种人有千种复杂,有的人连看清自己都很难,遑论他人。”
    火破云怨恨他,却又在他堕身成魔,为世所追杀时,不惜冒着巨大的后患去救他……且不愿让他知道。
    云无心想了一想,道:“可是,父亲不是有夏叔叔和萧叔叔吗?难道父亲不将他们视为朋友吗?”
    “他们不一样。”云澈道:“元霸与我一起长大,萧云与我有共同的父母,我们之间本质上是亲情。”
    “如今我成为了云帝,当世已再无能与我平起平坐之人,也再无可能有真正的朋友。”
    “没关系啊。”云无心笑了起来:“父亲那么多女人都应付不过来,哪还有闲暇去结交朋友。”
    云无心的话让云澈顿时莞尔,连心中的些许沉闷也因之而散。他捏了捏女儿的耳朵:“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被你娘知道,怕是又要念叨我了。”
    “不会啦,我在娘面前可单纯乖巧了,嘻嘻。”云无心绝美的笑颜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嬉笑之间,他们向东方极速掠去。
    …………
    东神域,吟雪界。
    对常年生活在冰云仙宫的云无心而言,风雪漫天的吟雪界无疑让她产生了很大的亲近感,一路之上不断发出雀跃的惊呼。
    而临近冰凰神宗时,她忽然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冰凰神宗之中不但有一个让人敬畏的沐玄音,还有一个对她,以及对她的娘亲来说很特殊的人。
    “父亲,我要是见到冰云先祖的话,该怎么称呼她呢?”她很认真,又有些忐忑的问。
    “这个问题嘛……”云澈呈沉吟状:“你娘要称她为太祖师尊,你的话,也应该跟着喊太祖师尊。”
    “但你娘又和她姐姐成了姐妹,我以前喊她前辈,现在又是我小姨子,也就是你小姨。”
    云无心:(|||¬ω¬)
    “所以呢,太祖师尊……前辈……冰云仙主……小姨……算了,你喜欢哪个就喊那个。或者,你可以试试喊‘仙女姐姐’。”
    “不行!”云无心马上否决:“不能失了晚辈之礼!父亲净出些馊主意。”
    “哈哈哈哈。”云澈一阵大笑。虽然他完全不觉得这是馊主意。
    “听彩脂阿姨说,玄音阿姨是这个世上除了父亲外,最厉害的人,是这样吗?”云无心又问。
    “玄道之上的确如此。”云澈点头:“另外,她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近到我十里之内而不会被我发现的人。”
    “啊呀?父亲听起来好困扰的样子。”云无心眨了眨眼睛,满脸促狭道:“是怕做坏事的时候不小心被玄音阿姨看到吗?”
    “这不是最核心的问题,”云澈轻轻吐了一口气:“最大的问题是,她不但很擅长,而且似乎很喜欢暗中窥……”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迅速一正,改口道:“咳,很喜欢暗中保护我。大概是我以前太过让她不省心,所以直到现在,她说不定还会时不时的用这种方式来悄然观察、排除我们身边可能的隐患。”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上下左右……
    “欸?”云无心笑了起来:“原来玄音阿姨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当年为师,如今为妻,能得玄音,是为父今生最幸之事。”云澈看着前方茫茫白雪,微笑着叹道。
    “……”云无心嘴唇凑到父亲耳边,用最小的声音道:“果然玄音阿姨正在偷看我们吗?”
    “为防万一。”云澈回以同样小的声音。
    云无心:(*^▽^*)
    ————

第1908章 紫芒

    云帝尊临,岂同小可。
    冰凰神宗上下顿时剧烈震荡,一众长老宫主匆忙而至,只是他们尚未来得及行跪拜之礼,云澈与云无心的身影已转瞬消失,直入冰凰圣域,只留得他们面面相觑。
    一入冰凰圣域,熟悉的冰雪气息迎面而至。眼前,一个美若冰仙的倩影已缓步而近。
    “如此动静,果然是你们。”沐冰云面露微笑,冰眸落在了云无心身上。
    “冰云宫主,有段时间未见了。”云澈也微笑颔首。每次见到沐冰云,他的内心总会变得很惬意平和,即使他成为了云帝,也依旧如此。
    也许是因她的眼睛虽然映着冰的颜色,却永远释着水一般的柔和。
    云无心在这时向前一小步,向沐冰云郑重拜下:“冰云仙宫后辈弟子云无心,拜见太祖师尊。”
    沐冰云微愕,随之淡笑摇头:“不必如此。冰云仙宫的沐冰云已在千年前‘故去’。如今的我,只属吟雪界,与那段过往已再无相系,无须称呼我为太祖师尊。”
    “那……”云无心抬眸:“我可以喊你小姨吗?”
    一句话,让一向难有情绪波动的沐冰云为之莞尔:“当然,我姐姐是你父亲的帝妃,我自然就是你的小姨。”
    云澈:(这丫头……两个称呼都用上了,还无缝转换!)
    她目转云澈:“不愧是云帝的女儿,着实让人喜欢。”
    “冰云宫主,”云澈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我吧,‘云帝’二字虽然听的惯了,但由你来说,却又觉得极不习惯。”
    云无心悄悄的斜眸:(嗯???)
    “……也好。”沐冰云轻点螓首。
    “小姨,”云无心忽然娇喊道:“你真的好好看,比想象的还要好看。怪不得父亲总是和我说你长得像仙女一样。”
    “???”云澈眉梢颤了颤: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沐冰云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进入东神域时,父亲就说已经有一年没见到小姨,心里非常的思……啊呜好痛!”
    云澈一巴掌按在云无心的脑袋上,一脸正色道:“冰云宫主,玄音去哪里了?为何没在圣域之中。”
    “她在闭关。”沐冰云回答,依旧气若雪莲,眸若寒潭,仿佛未被刚才的言语所惊扰。
    “闭关?”
    “只是静心修魂,并非有所进境。”沐冰云柔声道:“她知道你们近期会来,因而闭关之前,要我在你们到来时喊她即可。”
    “我这便去喊她出关。”
    “不必劳烦。”云澈抬手道:“我带无心直接去见她就是。”
    “雾绝谷深处寒气过重,非无心所能承受。”沐冰云道:“无心初来此地,你便先带她在圣域游玩一番。”
    “那好吧。”云澈不再推辞:“有劳冰云宫主。”
    面对沐冰云,他的姿态也依然带着以往的那种恭谨敬重。
    “对了,你们父女此次准备在吟雪界停留多久?”沐冰云问道。
    云澈看了一眼云无心:“这个还是看无心的兴致吧。”
    “我说了才不算,”云无心揉着被父亲弄乱的发丝,小声的嘟囔道。
    浅然一笑,沐冰云踏雪离开。
    沐冰云的气息刚一远离,云澈立刻面露凶相,瞪眼低吼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我这不是在帮父亲吗?”云无心一脸的委屈怯怯。
    “我用得着你帮!”
    “也是哦,”云无心深以为然的点头:“父亲对付女子的能力那~么~高明,的确不需要别人帮忙。”
    “我不是这个意思!呼……”吼过之后,他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怎么感觉这一路把女儿给教坏了,这回去该怎么和楚月婵交代。
    云无心月眉弯翘:“反正你都对我另一个小姨下手了,不能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是这么用的吗!?”云澈声音又高了数分,瞪着她的眼睛也更为放大。
    看着云澈的样子,云无心终于开始有些害怕起来,声音也怯下了几分:“父亲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只是……父亲途中谈及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再有朋友时,好像很失落的样子,我就想着,这样会不会让你开心一些……真的不是要故意惹你生气。”
    “……”内
    心被软软触动,云澈的凶相瞬间收起,然后仰着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把你吓到,果然我还是很有父亲的威严,哈哈哈哈。”
    小手重重甩了一下云澈的衣袖,云无心脸儿别过,低哼道:“可恶!就知道……父亲怎么可能真的因为这种事生气!估计窃喜还来不及,哼!”
    这时,圣域的风雪之音忽然变得舒缓,又一个如仙如幻的女子身影从雪中走来。
    云无心转眸看去,在看清她容颜的那一刻,她的唇瓣不自觉的张开。
    她来到了云澈和云无心前方,在无痕的沃雪中止步,看着云澈,轻轻而语:“我该喊你云帝,还是云师兄?”
    她看他的眼神,一如以往。无论他是云澈,还是魔主,还是云帝。
    云澈看着她:“妃雪的话,我当然还是最想听你喊云师兄,或者云澈。”
    “仙女姐姐。”云无心在这时忽然出声:“初次见面,我是云无心。”
    云澈:(这个称呼也用上了……)
    微微讶然,沐妃雪看着云无心时,冰眸明显柔和了数分,也复杂了数分:“不知不觉,云师兄的女儿,竟也已长成这么大了,时间无声的流转,就如这永恒的风雪一般,美好而残酷。”
    “但留在妃雪身上的,却似乎只有美好。”云澈微笑道。
    “……”美眸微漾,她似乎笑了。只是,呈现在沐妃雪玉颜上的笑意,永远浅淡的像是落指即融的初雪。
    “便不打扰你们父女。”
    淡淡的一句话,她雪躯轻移,缓步离开。
    云无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远去都没有移开。
    “和你娘很像,对吗?”云澈道。
    “啊?像吗?”云无心讶然反问。
    这次轮到云澈惊异:“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云无心盯了云澈一小会儿,发现他的惊讶似乎并不是装的,于是道:“父亲,你送我的那枚恒影石,就是她送给你的,对吗?”
    “呃……”云澈伸手触了触鼻尖:“你千影阿姨告诉你的?”
    “我还知道,她很喜欢你……很喜欢的那一种。”
    这番话,云无心说的很是认真,似乎还带着一种微妙的情绪。
    “这肯定不是你千影阿姨说的。”云澈很是确信的道。
    云无心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怪异:“父亲,你在将恒影石送给我之前,该不会……完全没有看过里面刻印的玄影吧?”
    云澈愣了一愣,然后摇头:“没有。因为我和她明说过这枚恒影石是要送给女儿。从她手里拿到之后,就只想着快点送给你,没想其他的事情。”
    “难道,里面还留存着她先前所刻印的玄影?”
    云无心小脚在雪中很是用力的一跺:“父亲,你有时候……真的是个超级大笨蛋!”
    云澈:“呃……?”
    “多情滥情是很可恶的事,但……辜负那么美好,那么痴情的人,是更可恶的事!”
    那枚恒影石被云无心拿出,直接拍到了父亲手中:“你自己看吧……我也自己去玩啦!”
    说完,云无心直接转身飞掠向圣殿的方向,留下父亲一人好好“反省”。
    “无心,你要去……”
    云无心却是全然不理他,转眼便飞出他的视线。
    郁闷又好笑的摇了摇头,云澈拿起手中的恒影石,云无心的反应,也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好奇。
    玄气涌动……恒影石刻印着诸多的玄影,有他看过的云无心每年生辰时为他刻印的影像,有一些她随手留下的日常,更有着很多关于楚月婵、凤雪児的留影。
    他的神识快速掠动,定格在了其中时间最早的玄影,然后直接释出。
    画面之中,是纯净的冰枝冰晶,熟悉的寒气几乎要溢出影像。云澈一眼识出,这是冰凰圣域中的一间寝殿。
    而随之缓现于影像中的,正是沐妃雪的身影。
    “云……澈……”
    她看着前方,朦胧美眸如覆冰雾,唇间轻语,念出的,是他的名字。
    “今日,是你死讯传来的第七百天……”
    “短短两年,如此难挨,如此煎熬。”
    她玉唇轻吟,字字如梦。
    “我本以为,这个时间,足以将一切淡忘。”
    “但……寒风所吟,依
    旧是你的声音;天池所映,依旧是你的身影;茫茫天地,依旧都是你的气息;掌心落雪,还是那么的冰冷殇魂。”
    “浑噩中回神,指尖之下,依旧是你的名字。”
    画面在不断的颤荡着……而云澈这时才忽然发觉,里面的冰桌冰墙,冰瑚冰枝,一片一片,密密麻麻,写满了“云澈”二字。
    云澈的心脏泛起难言的悸动,与更难言的酸涩。
    他知道沐妃雪倾心于自己,只是没想到,她竟情痴至如此地步。
    他回想自己与沐妃雪的每一次交集,却是始终不知自己究竟在哪一刻,哪一个举动让她如此。
    “这就是,书中所载的情劫吗?难怪书中会言:万灾易过,情劫难渡……”
    她闭上眼睛,莹雪般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所刻印的“云澈”之名:“我只悔你在视线中时,我却步步情怯,步步退却。”
    “若世有神迹……我不会再狼狈退避,我会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小仙女’,我想一世,做你的沐妃雪……”
    “……”
    画面消逝。
    恒影石中,由沐妃雪所留下的影像,也只有这一个。
    云澈静立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
    身在吟雪界那些年,沐妃雪一直在全力避着他,有他在的地方,她从不愿出现。一直到玄神大会,亦是如此。
    而后他葬身星神界……三年后涅槃重归吟雪界时,她面对他时的姿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恒影石为送给女儿的礼物,这是沐妃雪给予他的提议……这枚恒影石,也是沐妃雪送予他。
    到了此刻,他哪还不明白,当年,她是想要通过这枚恒影石,让他看到她最深处的心意。
    但,他却根本没有去探查这枚恒影石,直接将之送给了云无心。
    云无心在看到这幕影像时,也压根没想到父亲竟是不知道它的存在……甚至还以为他是故意留给她看的,用以给她再添一个新的“阿姨”做下铺垫。
    而后,云澈面对沐妃雪时一如往昔,毫无变化……这对沐妃雪而言,无疑是对她心意最直白的漠然。
    云澈伸手,重重的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当年从妃雪手中拿到恒影石后,怎么就愣是没看一眼!!
    嘶~~~~
    可想而知,那之后,沐妃雪每次面对他时,那清冷的冰眸和偶现的浅笑之后,是怎样的落寞与心伤。
    过了好一会儿,云澈才算是停止懊恼,他手捧着恒影石,意念无意间触碰到了其中所刻印的下一幕玄影。
    影像之中,是将满十五岁的云无心。
    “嘻嘻,爹爹,这是我第一次使用你送我的恒影石,也不知道刻印的好不好看。不管啦,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就算刻的很丑,你也不许嫌弃,哼哼。”
    看着那时未脱稚气的女儿,云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我送给爹爹的三枚琉音石,可是花了好久好久才做好,爹爹千万不可以损坏,要是不小心损坏了,就罚你亲自陪我重新再做好……就这么说定了,以此为证,反对无效,嘻嘻!”
    “真是的,我怎么可能舍得弄坏。”云澈笑着自语:“你这个‘惩罚’,算是永远都别想实现了。”
    这些年覆世翻云,劫难、恶战无数,他的身躯不知受到多少的创伤,但一直佩戴于颈间的三色琉音石却从未受到过哪怕丁点的损伤。
    灵觉再次掠动,第三幕影像他并不陌生,云无心在二十岁生辰那天给他看过。
    是当年灾厄发生,蓝极星被从东神域之东转移到南神域之南时所产生的天地异象。
    异象虽然短暂,但被云无心以恒影石顺手刻印了下来。
    虽然已经看过,且清晰的记得其中的影像,云澈还是顺手将其投影而出。
    苍穹颤抖,空间发颤,云朵碎散,一抹浓郁的绯红神光在快速的蔓延,转眼覆满了视线所及的整个苍穹……
    毫无二致的画面,云澈手指一掠,将之关闭。
    但,就在影像消失的刹那,云澈的目光忽然微微一动。
    因为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隐隐约约的捕捉到了一抹乍闪的紫芒。
    那抹紫芒的闪现极其的快速与短暂,绝非常人的目力所能捕捉。云澈第一次看这幕投影时,亦毫无察觉。
    哪怕灵觉强大如他,哪怕是此刻,他也更觉得那应该是刹那恍惚下的错觉。

第1909章 乱心

    经历了无数波澜而成就云帝的他,性情早已变得谨慎无比,哪怕极其微小的违和感也不会再轻易放过。
    他玄气一动,将这幕影像再次投影再出。
    这一次,他目光紧凝,除了一部分神识一直跟随着云无心,视线与心神都一瞬不瞬的集中于雪幕中的投影之上。
    蓝极星的空间在颤荡,来自乾坤刺的绯红神光在快速蔓延。终于,在红光将投影中的画面完全覆没的那一刻……
    他的视线,再次捕捉到了一抹紫芒。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这一次,在心神紧凝之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绝非什么错觉!
    他的心脏,也在这时忽然无比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个紫色……
    不……
    不对……
    不可能是……
    他的手掌按到了心口,心脏的跳动竟剧烈的仿佛在直接撞击着他的手心。
    他重重的一晃头,将投影又一次重新释出。
    凝着玄气的手指,也触碰在眼前的投影之上。
    当精神在极度的紧张中凝聚到一种程度,整个世界都仿佛忽然失声。
    时间的流速,也仿佛变得无比缓慢。
    他屏死呼吸,却怎么都无法压下狂乱的心跳……终于,在某一个时刻,他手中的玄气猝然释放。
    就如奇迹一般,投影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个如刹那流光般的瞬间。
    同样定格的,还有云澈的躯体、面孔、气息、血流、心脏……仿佛被忽然冰封在那里。
    唯有他的一双瞳孔,在剧烈的放大,再放大……
    投影中被定格的画面:来自乾坤刺的绯红光芒笼罩着苍穹。而在绯红光芒的外侧,那一层紫芒格外的浅薄,又格外的幽邃。
    天地之间,紫色的力量光华不计其数。尤其是修炼雷系玄功者,轰雷之力几乎皆释紫芒。
    但以云澈所在的境界层面,再相近的紫芒,也可以轻易辨识出其所归属的力量。
    而这抹映现在投影中的紫芒,他绝非第一次见……甚至可以说很是熟悉。
    他曾被其所护……
    他曾险为其所诛杀……
    他曾与之为战……
    它曾经在自己眼前闪耀的每一个画面,他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是属于月神界……紫阙月神的紫阙神芒!
    而紫阙神力,是已亡去的月神帝夏倾月,所承载的月神之力!
    风雪时缓时疾,不知不见间,已在云澈的身上铺起了一层纯白。
    他依旧僵在那里……十息……百息……他或已完全感知不到了时间的流速,脑中如有万千惊雷在疯狂的震荡轰鸣。
    他不敢去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瞳孔中那宛若水晶般纯粹透彻的紫芒,却又是那么的清晰。
    紫阙神力,天下唯一。
    这独有的紫阙神芒,也不可能出现于第二人身上。
    这是……什……么……
    厄难降临之前,是媚音以乾坤刺之力,将蓝极星转移至南神域之南。
    云无心刻印这幅影像时,正是灾厄发生的那一天,那红色的光华,也完完全全是乾坤刺的空间神力。
    但为什么,在那个时间,与这股空间神力同在的,竟是她的力量神芒……
    那个当着我的面,毁去“蓝极星”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猛的一咬舌尖。
    浓郁的猩气在口中蔓延,他的思绪从极度的混乱中恢复着清明,但瞳孔依旧维持着放大的状态。
    也在这时,曾经原本一些并不重要,几已被遗忘的疑惑与违和,也在这时骤现于脑海之中:
    …………
    “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龙神界,发现了一些关于神曦前辈的事……不过这件事并不适合现在告诉你。我之所以提及,是想提醒你近期没有必要再去拜访龙神界。”
    这是夏倾月当年告知他的话,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和夏倾月并肩立于混沌之壁前,准备送离劫天魔帝。
    …………
    毁灭的蓝极星外,缠绕着浓郁紫光的紫阙神剑带着死亡的气息指向了他,手执紫阙神剑的夏倾月
    用冷寂如深渊的紫眸看着他如死灰般的脸,发出似怜悯的传音:
    “在你死之前,有一件事,本王不妨告诉你。”
    “昨日,本王曾说过有一件事要说与你,但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不过看来,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时机了,那就直接告诉你好了。”
    “神曦……死了。”
    “前些时日,本王去了一趟龙神界,却发现,轮回禁地早已被毁,万花万草尽皆凋零,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亦没有了半点的灵气。”
    “后来,本王在轮回禁地的中心,发现了一摊血,虽时间已久,但血迹却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因为,它存在着很纯净的光明气息。”
    “你猜,那会是谁的血?”
    …………
    灭杀龙白后,他再入龙神界,强行破开轮回禁地周围那道由龙白所铸的结界时,他为之心生疑惑。
    因为那个结界之上,一直依附着龙白的龙魂。若有人强行破之,必被龙白瞬间发觉。
    他曾问千叶影儿:“千影,这个世上,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悄无声息的穿过这种附魂结界?”
    千叶影儿回答:“其一,为宙天界的寰虚鼎,作为号称当世最强的空间之器,穿梭多层附魂结界都不是问题;其二,是紫微界的特殊空间玄技‘韶华紫微’。”
    “只不过,寰虚鼎能否无痕穿过龙白这个层面的附魂结界,我无法保证,至于‘韶华紫微’,似乎紫微界已有二十万载无人修成。”
    “其三,当然就是水媚音手中的乾坤刺。作为玄天至宝,混沌历史上毫无争议的最强空间神器,连移星换月都能做到,穿梭区区一个附魂结界,还不跟玩儿一样。”
    “那月神界有没有类似的某种空间秘法?”
    千叶影儿:“我记得你好像提过,神曦已死的事,是夏倾月告知与你。你是在疑惑,为什么有这个龙白亲自铸下的附魂结界相隔,夏倾月却会早早知道神曦已死?”
    “哼,没什么可奇怪的。每个王界都有着自己深隐的秘密与底牌,隐有这类不为人知的空间秘技或玄器并不奇怪。”
    …………
    “但魔帝前辈在离去之前,不想让乾坤刺就此随她永离混沌,于是将它交给了我……因为乾坤刺生于鸿蒙核心,当世,唯有我身上由鸿蒙之气所孕生的无垢神魂,才可温润和暂时唤醒乾坤刺沉睡的刺灵……”
    “并能以无垢神魂为连接媒介,借助暂时苏醒的刺灵,以自身力量,强行催动乾坤刺的次元神力。”
    这是当初,水媚音告知他一切真相时所说的话。让他知道世间【唯有】她的无垢神魂,方才暂时唤醒沉睡的刺灵,以自身之力强催乾坤刺的空间神力。
    这也是劫天魔帝特意将乾坤刺留给她的原因。
    但龙神古籍中关于乾坤刺的记载,在这方面却有着不大不小的差异:
    始祖神典所载,乾坤刺灵为鸿蒙之中伴生。若乾坤刺之主身具【鸿蒙所衍之力】,纵乾坤刺神力枯竭,亦可借乾坤刺灵为媒介,以自身之力强行催动空间神力,只是此举会重损刺灵,更损己身,非万不得已,不可施之。
    鸿蒙所衍之力,除了无垢神魂,还有……
    …………
    现于投影之中,与红光紧紧依附的紫芒,让他的心魂之中不可遏止的出现了一个最荒谬,最不可能的可能。
    而就是这个最荒谬,最不可能的可能,居然直接……甚至无比完美的串联起这些疑惑与违和。
    不……不对……
    我在想什么……
    怎么会有那种事……绝无可能……
    手掌缓慢的握紧,前方定格的投影,被他刻印入了恒影石中。
    而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掌有些混乱的一抓,拿出了四枚释放着浅蓝玄光的玉石。
    幻心琉影玉!
    这正是那四枚由水媚音当年在劫天魔帝归世期间悄然刻印,在云澈进攻东神域时向神界昭示当年真相的幻心琉影玉。①
    这四枚幻心琉影玉中的投影被他同时释出,呈现于眼前。
    一幕,是劫天魔帝归来时的场景;
    一幕,是众王众帝奉他为救世神子,对他盛赞深拜;
    一幕,是在宙天界,劫天魔帝向众王众帝宣布她将离开现世,而让她如此,让现世得安的,是他云澈;
    最后一幕,是劫天魔帝说与刻印者(水媚音)的言语。
    这些影像都是水媚音所悄然刻印,所以其中,自然没有水媚音的身影。
    而在此刻,他以截然不同的心绪重观这些影像时,才忽然注意到,这其中,亦全部没有夏倾月的身影!
    除了第四幕是劫天魔帝一人的身影,其他三幕……魔帝归世、奉云澈为救世神子、劫天魔帝在宙天界宣布离开……回想当年,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些场景,夏倾月全部在场!
    只是这些影像第一次以宙天投影现世时,他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都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一点,更绝无可能向那个极端荒谬的方向去想。
    这些场景,云澈当年都是亲历。幻心琉影玉中所刻印的画面远比真实情境短暂,显然刻意摒除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当时,任何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为了精简画面,避免繁赘,来向世人快速昭示一切真相。
    但如果,那些被特意抹去的画面是为了隐瞒什么……
    这些影像若是水媚音所刻印,她为什么会抹掉了所有带有夏倾月的影像……只是巧合吗?
    但如果这些影像是……
    ……
    不……
    我在想些什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怎么会在想这种荒谬绝伦的事……
    她明明……
    明明……
    ……
    “澈儿,你在做什么,为何让无心一个人跑远。”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际,寒彻灵魂。
    私下之时,沐玄音依旧喜欢喊他“澈儿”,不知是习惯于此,还是不想更改。
    她和沐冰云从漫雪的空中缓慢而下,目光触及云澈之时,她的冰眸猛的一动。
    不等云澈回应,她身掠冰影,一瞬来到云澈前方,冰蓝色的双眉深深蹙下:“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气息怎么如此混乱?”
    云澈抬眸看着沐玄音,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艰涩到极点的笑意:“没事,只是……稍微有点冷。”
    “冷?”沐玄音和沐冰云同时愕然。
    雪手轻轻抓在了云澈的手腕上,沐玄音刚要说话,她的手已被云澈反握住……手心传来的异样冰冷,让她的心弦为之一颤。
    “玄音,”他轻语道:“无心先交给你照看,我需要去做一件事。”
    说完,手心的冰冷已是移开,云澈飞身而起,带着明显紊乱的气息向南而去。
    但下一瞬间,一道冰影已瞬身至云澈身前,他的手腕已被沐玄音重新牢牢握紧:“发生了什么事?要么告诉我,要么……我和你一起去。”
    云澈摇了摇头,面露宽慰的微笑……这次的笑意,要比刚才和缓的多:“放心好了,绝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或意外。我只是忽然想去求证一件事。”
    “这件事若是不能得到答案,我可能……一刻都无法安宁。”
    语落之时,沐玄音的手也已被他轻轻拿开。
    风雪之中,云澈快速远去。这次,沐玄音没有阻拦,没有追赶。只是一双冰眸久久泛动着不安的涟漪。
    “姐姐,他……怎么了?”沐冰云来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遥看着云澈远去的方向。
    沐玄音没有回答。
    许久,她才有些失神的轻吟道:“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事,可以让如今的他,心乱到这般程度。”
    ————
    云澈的速度极快,所到之处,空间尽断,狂暴到可怕的风浪甚至偏移着一些小星球的游移轨迹。
    眼睛看到的,也会是假的吗……
    最不可能的事,也可能是真的吗……
    他的身影在东神域极速穿梭,掠过一个又一个的星界星球。
    终于,那一抹水蓝色的奇异玄光映现于视线之中。
    他不久前,才带着云无心到来过的琉光界。
    一路之上,他恨不能让自己已达极限的速度再快上十倍百倍。
    而此刻琉光界已在眼前,他反而忽然慢了下来,越来越慢。
    好不容易平缓下去的心跳也再次变得剧烈。
    媚音,这一切都只是意外和巧合,都只是我多余的臆想……
    你一定可以完美解释的,对吗?
    ————
    【①】第1745章 崩心

第1910章 破绽(上)

    云澈身影缓慢沉下,而就在他脚步刚刚触碰到琉光界的土地时,熟悉的气息已经快速的向他临近。
    “云澈哥哥!”
    一声欢喜无限的娇呼,水媚音如一直轻舞的黑蝶般从空而落:“真的是你!怎么忽然回来这里,是太想我了吗?”
    刚要扑到云澈身上之时,她察觉到了云澈那极不正常的气息和神色,笑颜敛下,担心的道:“云澈哥哥,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神识扫了一眼四周:“无心去哪里了?”
    “媚音,”他直视着水媚音漆黑的眼眸:“你的乾坤刺,是不是夏倾月交给你的!”
    这突如其来,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让水媚音瞬间愕然当场。
    但,在云澈紧凝的目光中,他从水媚音瞳眸里看到的不是乍然的慌乱,而是自然涌起的惊异和疑惑。
    “诶?”她螓首微歪,颇为狐疑的看着云澈的脸庞:“乾坤刺……夏倾月?乾坤刺当然是劫天魔帝交给我的,怎么可能会是夏倾月。云澈哥哥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毫无防备的一句探问,她无论眼眸,还是神情,都完全没有一丝的疑点或破绽。
    若是他人,云澈或许会疑虑大消。
    但,她是拥有无垢神魂的水媚音。
    没有在继续看水媚音的眼睛,他遥望前方,平静的说道:“当年,在送离劫天魔帝前,她告诉我神曦已经出事,警告我不要擅入龙神界……之后剧变发生,她在杀我之前,告诉我她亲自去了轮回禁地,确认神曦已死。”
    水媚音:“……”
    “灭杀龙白后,我去了龙神界的轮回禁地,发现那里的结界依附着龙白的龙魂……而轮回禁地的‘一片枯芜’、‘唯有一滩血迹’,都与她当时的描述一模一样。”
    “那么,夏倾月究竟是用什么方法,竟能不触动龙魂感知,而进入到轮回禁地。”
    水媚音刚要开口,云澈的话却继续传来:“如果,她那时有乾坤刺在身,便可轻而易举做到。”
    “也正因乾坤刺在身,她完全无需特意凝神探知和强破结界来节外生枝,所以很可能,她那时根本不知那个结界之上附有着龙白的灵魂……从而留下了这个破绽。”
    而即使这是个破绽,却也不是会让人太重视的破绽……云澈那时也只是短暂的疑惑,千叶影儿也并未放在心上。
    水媚音双眉凝起,脸儿半是不解,半是担心:“龙白的附魂结界当然厉害。但世上能直接无痕穿梭也并非只有乾坤刺。比如……宙天界的寰虚鼎就有可能做到。再比如……任何有一定底蕴的星界,都会有其隐藏的秘密。尤其是强大的空间玄器,可在危难之时用来救命,所以都会深隐。”
    “像月神界这样的王界,潜藏着多么奇异强大的东西都不奇怪,而夏倾月又是月神帝,不但知晓全部,更可以随意动用。”
    “这根本不是什么很值得在意的事情,云澈哥哥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说这么奇怪的话?”
    水媚音所说,和当时千叶影儿所说别无二致。
    “还有一件事。”没有回应水媚音的反问,他继续说道:“你当时向我诉说真相时,曾说过唯有你的无垢神魂,才可以强行催动乾坤刺的空间神力,从而完成移星换月,这也是劫天魔帝将乾坤刺交给你的原因。”
    “嗯。”水媚音轻轻点头。
    “但,在龙神界的一部古籍之上,关于乾坤刺的记载,却清楚的写着若乾坤刺之主拥有鸿蒙所衍之力,便可强催空间神力,而非只有无垢神魂。”
    那部古籍是上古龙神一族所遗,字字无可置疑。
    “除去已亡的月无垢,那时拥有‘鸿蒙所衍之力’的人,一个是拥有无垢神魂的你,另一个,便是拥有琉璃心的夏倾月。”
    “……”水媚音轻轻摇头,脸上涌现更深的不解:“古老的记载,我愿意相信真实无误。但,那又如何?劫天魔帝见我拥有无垢神魂,因而只告诉我无垢神魂在必要时刻可强催乾坤刺的空间神力,而没有赘言去提及其他,这同样不是什么可奇怪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忽然折身,站到了云澈的正前方,双手握住他的手掌,一双黑眸也直视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道:“云澈哥哥,你今天真的好怪,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只是这些,你不可能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云澈手臂抬起,拿出了那枚恒影石。
    释放出那一幕被他定格的画面。
    “这是?”
    水媚音认真看着眼前的画面,绯红光华毫无疑问是乾坤刺施展空间神力时所释的神芒。
    而外缘那一抹似乎依附其上的紫芒……
    “……!!”水媚音的瞳孔如遭针扎,刹那收缩,又刹那恢复如常。
    “七年前,蓝极星被转移时,无心刚好用这枚恒影石刻印下了当时发生在蓝极星上的异象。”
    云澈徐徐而语:“红色的光芒,是乾坤刺的空间神芒。而紫色的……是她的紫阙神芒。”
    平静的声音,在落下之时带起一声略重的喘息:“蓝极星是你催动乾坤刺的空间神力转移,那为什么那时却会出现她的力量……媚音,我想听你的解释。”
    水媚音微张着唇瓣看着他,脸儿上依旧只有惊讶和不解,唯独没有慌乱。
    两人的目光在安静中对视,忽而,水媚音伸手掩唇,“噗嗤”而笑。
    云澈:“……”
    “云澈哥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她一边轻笑,一边在看着云澈的神情,仿佛在寻找他强装严肃的痕迹与破绽。
    “喂~~”小半天云澈的神情都没变化,水魅影拿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月眉也在这时更弯翘了几分,似乎越发觉得好笑好玩。
    云澈却伸手拿住她的手腕,重复着刚才的话:“我想听你的解释。”
    “很简单啊。”水媚音那只被抓住的小手在云澈的手背俏皮的抓挠着:“你忘了吗,我当年被月神帝关在了月狱好久,你开始进攻东神域的时候,我才悄悄用乾坤刺逃了出来。”
    “只是,我虽然以空间神力逃脱月狱,但月神帝施加在我身上的封锁却无法摆脱。而月神帝亲手施加的力量封锁,当然就是紫阙神力了。”
    云澈:“……”
    “月神帝的力量太过强大,我逃出后用尽全力也无法将之摆脱。而后剧变发生,我急急的去转移蓝极星。在我以无垢神魂强行催动乾坤刺空间神力的时候,汹涌外释的空间神力意外的将我身上的紫阙封锁给驱除。”
    “这道紫光,应该就是我身上的紫阙封锁被驱除时所产生。”
    “我当时在凝聚所有精神转移蓝极星,隐约感觉到了紫阙封锁的消失,却没有注意到随之而现的紫阙玄光,没想到居然会被无心刻印了下来,还让云澈哥哥产生了这么奇怪的遐想。”
    水媚音的解释娓娓而叙,声音依旧那么的空灵清心。
    但,这个解释,并不能让云澈完全信服和释然。
    他拿出了那四枚幻心琉影玉。
    “这是来自你的那四枚幻心琉影玉。”云澈看着她道:“它们是由你所刻印,所以没有你的身影。但为什么,所有画面之中,都没有夏倾月的存在。”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当然不是巧合啊。”没有丁点的迟疑,水媚音直接回答道:“云澈哥哥前往北神域后,我就知道这四枚幻心琉影玉没有白白刻印,将来在合适的时机,可以将之投影向神界,向当世揭露所有的真相。”
    “只是,除了关于劫天魔帝的那一幕,其他三幕场景都刻印的很长很长,会不便于超大范围的投影。”
    “于是,在被月神帝关押于月狱的那段时间,我将很多不太必要的画面抹除,留下最核心的场景和声音。”
    “至于月神帝,”说到这里,水媚音脸上微现气愤:“她不但差点杀了云澈哥哥,亲手毁去云澈哥哥的故土,还将我父亲重伤,我也被她关在了月神界最深处的牢狱……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恶,最恶毒的女人,那个时候,我对她真的恨到了极处。”
    “所以,在整理幻心琉影玉所载的玄影时,所有有她出现的画面,我都会恨恨的抹掉,一个瞬间都不给她留下,哼!”
    “……”云澈依旧直视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轻轻出声:“是这样吗……”
    “当然啊。”水媚音颔首,她的黑眸亦在这时轻轻颤荡,软下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委屈:“云澈哥哥,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
    只是……”云澈的眼神有些飘忽,手掌也在不知不觉中放在了心口,顿了许久,他却无法言述这种混乱的心绪,唯有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想要去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水媚音也给了他足够的解答……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他甚至分不明自己是在恐惧着这一切是真的,还是恐惧着这一切是假的。
    随着云澈的动作,水媚音的小手也被带着贴在他的心口,剧烈到吓人的心跳通过掌心传至她的心间。
    “云澈哥哥……”水媚音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心口,轻轻的道:“你和月神帝曾为夫妻,她在你人生最低谷时出现,与你共同经历过患难与生死,更一次又一次的救过你……”
    “我可以想象,你当年对她有多么深的感情和信任。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背叛与伤害,才会让你那么的痛苦和不可接受。”
    “我更知道,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你从不愿意任何人在你面前提起她,是因为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释然她对你的背叛与伤害。你更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当这种可能性不经意间出现时,他会不由自主的渴望去相信,并用尽全力的去将它放大……即使你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你这都是不可能的。”
    水媚音温和的话语却字字重击着云澈的心弦,他微微咬齿:“我……”
    “没关系的,”水媚音露出温软的笑颜:“我喜欢的云澈哥哥,就是这样一个很珍视情感的人,即使被那样的伤害,也会愿意为曾经所爱的人保留一处最美好的幻境。”
    “所以,不需要勉强自己,我会陪着你一起,将这个乍现的幻境慢慢的释下,然后重新的隐藏,好吗?”
    云澈的心跳稍稍的平缓下来,水媚音如轻风一般的软音,每一个字都柔缓清晰的落于心间。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轻语道,不知是在问水媚音,还是在问自己。
    “嗯!”水媚音很重的点头:“如果云澈哥哥还是很困扰的话,那我发誓给你听好不好?”
    她仰着脸颊,唇角噙笑,微漾的眼眸仿佛夜空之上最凄美的星辰:“如果,我欺骗了云澈哥哥,就让我……永远都……”
    “好了好了。”云澈却是忽然出声,很重的打断了水媚音即将出口的誓言:“发誓都是幼稚的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你都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星眸的轻漾短暂定格,随之折射起更为明媚的星光,水媚音轻轻吐了吐粉舌,不满的道:“我才没有很大。总之,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云澈哥哥。”
    “好~~我的媚音永远十五岁。”云澈终于露出了微笑。
    十五岁,是水媚音与他初遇时的年龄。
    “嘻嘻!”显然很喜欢云澈的这句话,水媚音笑的更加欣悦:“那……不发誓的话,我就换一种方法让你相信好了。”
    “其实,云澈哥哥只要想一件事情,就会放下这些奇怪的念想了。”
    保持着视线的碰触,水媚音用很缓慢的声音道:“如果,乾坤刺当时的主人是月神帝,蓝极星是她转移,幻心琉影玉是她所刻印,她的背叛是假的,绝情是假的,两次要杀云澈哥哥也都是假的,毁灭蓝极星也是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蓝极星……”
    “当时不告诉云澈哥哥一切,可以解释为是为了让你心无牵挂的成长……”
    “那么,在云澈哥哥带着强大的力量归来时,她为什么不向你坦白这一切呢?”
    “只要她拿出乾坤刺,只需要很简单的言语,就可以让云澈哥哥明白一切……之后,她还可以成为云澈哥哥的助力,让你更容易踏下东神域,月神界也会完整的保全,她自己,也不会陨命于无之深渊。”
    “如果真是那样……”水媚音的声音忽然不自觉的变得幽缓:“该是多么好的结局。”
    “……”云澈久久无言。
    即使出现的是再多十倍、百倍的破绽与违和,水媚音所说的这些,也足以将之彻底否决。
    是的……如果一切真的是夏倾月所为,她只需在他归来时告诉他即可,没有任何理由将一切推给水媚音,然后自己背负着他的恨意去死……
    没有任何理由!
    哪怕所能想到的再荒谬的缘由,也无从解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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