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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在清朝的生活txt下载     在清朝的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一章 前奏

    一下瞬,结结实实落入胤禛怀抱,辇舆随之稳稳的抬起,慧珠脸上登时涨得通红,想起方才的狼狈样,牙齿磨的咯咯响,恨不得死劲掐上一把,却终是没那个胆子,只得扭来扭去挣开胤禛的怀抱。

    “做什么,得不得安生!”胤禛手臂紧了力道,大为不悦地的喝道,又待慧珠在怀中老实了,这才松开手臂,往黄绒坠座上后仰,微阖双目,道:“弘历、宝莲两个也不小了,你不要一回宫里就闹别捏,丢了身份。”

    她闹别扭?明明是他性子霸道,反成了她的错!慧珠鼓着双眼瞪向胤禛,憋着气道:“皇上,这辇舆是臣妾能坐的吗?宫妃、宗室皇亲都在另一头看着,臣妾上了辇舆还指不定被说成了什么!”说完,见胤禛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懒得再说,索性转过头,单手支起下颌望着外面,口里却不觉地小声嘀咕道:“被说成杨贵妃……一类的祸水,怎办……”

    胤禛哑然失笑,后微咳一声掩了过去,道:“……你想多了。”

    喝!胤禛突然出声,慧珠唬了一跳,随即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红潮刚退的脸颊又爬上了抹嫣红,结结巴巴的掩饰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恩,臣妾跟皇上已多年了,在众人面前这样……总是不好的。又不是那刚入宫的新人,这样,就是在兄妹两眼里,也过头了,皇上您还是记着些年纪……再说刚被晋了位……”

    她话没说话,就被胤禛反过身子圈住,挑起下颌,沉着脸色对她道:“朕的年纪?你嫌朕老!”一边说着,手里逐渐施力。

    “唔——”慧珠吃痛一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忙悄悄斜眼觑去,随后眼珠儿一转,也不挣扎了,柔声安抚道:“臣妾怎会嫌皇上老,不过是怕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伤了弘历他们。您也知道,自经年选秀取消,不好的话都泼到了臣妾身上。现在皇上又晋了臣妾的位,还让臣妾陪着坐辇舆,不是把臣妾推上了风口浪尖去?”

    胤禛听的慧珠这样说,手上渐松了松,慧珠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如此,臣妾才不敢上了辇舆,还以下犯上抽了皇上一掌。”见差不多了,似是不经意的挪开钳制下颌的手,转开话题道:“今晚臣妾实在很意外,不解皇后娘娘怎么会想晋了臣妾的分位,就是皇上您居然也同意了。”

    胤禛哪会未察觉慧珠的小动作,右手往软软的腰肢紧紧一扣,带住仰后枕在了靠枕上,冷哼道:“你不解?不解会将问题踢给朕?这些年了,倒长了几分小聪明。”这话听不出是好是坏,慧珠愣了一下,不自然的笑笑,也不答言辩解。

    胤禛略等了片刻,未得回应,也不追究,另道:“朕本意就是要晋你位,不过一时没寻了合适的缘由而已。”慧珠听得只言片语,抓了半截子话就纳罕道:“皇后娘娘是受了您的意?”闻言,胤禛好看的浓眉微蹙,否决道:“不是,朕不过承了皇后的情,顺水推舟。”

    慧珠冒了傻气,反问道:“皇后娘娘送了人情予你,而不是臣妾?不应该的?”胤禛眼神飘忽,答非所问道:“直隶水患你出力不少,却又无法直接封赏与你。朕便打算等年节时,将你与嫔以下的宫妃晋位一级,但皇后既然主动提出,倒便宜了不少。”

    听言,慧珠微敛下颌,一对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乌喇那拉氏确实心有沉浮,看来是听到些什么,才会在胤禛提出晋位之前,抢先一步开口,还抓住了中秋宫宴这大节上,不但对胤禛投其所好,也赢得了众人的赞赏。

    想是现下,胤禛正认为乌喇那拉氏深明大义!

    见慧珠安静了下来,微垂眼眸似在想着什么,胤禛心下对此不豫,脸上却不显分毫,低下头,薄唇紧贴着温腻的面颊,以一种若有似无的轻触,慢慢逼近圆润的耳垂,喉间发出一丝微哑的嗓音道:“在想什么?告诉朕。”

    又来了!慧珠心里无声苦叫,勉强定了定心神,尽量忽略耳根处的灼热呼吸,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就是琢磨着明日何处设宴。”胤禛深幽的眼眸闪过一道不悦的光芒,抬手轻拍了她后颈一下,声音又恢复了惯有的平静道:“景仁宫到了,你起来吧。”

    话落,“咚——”一声轻响,辇舆落地,小禄子在外恭候,慧珠从胤禛怀里撑着手坐起身,正欲撩了黄绫下地,又迟疑了下,回首道:“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养心殿歇息,后日臣妾随皇上回圆明园去。”

    胤禛略缓了神色,与之低应了声,慧珠见状,展颜一笑道:“臣妾还是要谢了皇上予的晋封。”说罢,也不去看胤禛的神色,黄绫一挑,倾身下舆。

    转眼两日即过,前一日慧珠设宴款待,后一日便与诸妃随胤禛返回圆明园。

    又过几日,钦天监择出吉日——十一月二十三日是为大吉,拟定次日为贵妃册封大典。按照惯例,举行了贵妃册封大典后,众妃公主及命妇们要向贵妃朝贺。但因元年封妃时,胤禛以慧珠、年氏分位相等,名号却分为下一级与上一级,便取消了年氏贵妃的朝贺之礼。

    而此次她晋为贵妃,胤禛未下此命,两相一较下,内务府势必会大办一番。慧珠实觉她亲子三人瞩目过多,便决定在册封大典之前深居简出,有意避开过于的风头。于是,回了圆明园后,慧珠命人搬出了留于胤禛内书房的一应她的物什,除非胤禛亲召,决不会主动踏入内书房一步。

    久而久之下,慧珠渐淡出众人视线,朝堂后宫皆因一事转移注意。

    九月初,天气转凉,直隶水患得到扼杀,流民得到安置,只需灾后重建等事宜而已。同月末,京畿之围一解,胤禛以俯从群臣所请为名,迫不得已尽削年羹尧官职,并下令捕拿年押送京城会审。

    时光易逝,犹记九九重阳之日,慧珠带着一双儿女随胤禛去了西郊静宜园踏青,那时园内古树参天,榕树成行,泉流淙淙,又有亭台层层。慧珠第一次去,便喜上此地的幽雅宜人,后又闻十月至十一月上旬初乃是风光最美的季节,不觉起了心思,一为暂敛锋芒,一为向往自然风光,便央了胤禛让她和宝莲留在此处小住,其间费了多少口舌不必细说。

    这一住下,便是一月有余,母女二人乐不思蜀。眼见时节已至隆冬,贵妃册封大典在即,又隔三差五接到催促返回的口谕,无可奈何,母女二人只好定于十一月二十日,启程回圆明园。

    这日拂晓时分,小然子、小娟两人早早起身张罗着行礼搬挪,慧珠母女却赖在暖炕上不怠动身。

    另一头,弘历率领三十八名宫卫前来接人,待到了静宜园,二话不说勒绳下马,动作一气呵成,丢下身后众人,抓了个宫人直往正院里冲。

    来到正房里,一股暖和气息袭来,浑身打了个颤儿,又听着里间屋里时不时传来的说笑声,弘历忙一手挥去通报的下人,一手紧拽厚实的幔帘撩起一角,就见慧珠、宝莲母女在炕上抱成一团,一旁的脚踏处坐着阿杏、荣嬷嬷陪着说话。

    宝莲不老实,在慧珠怀里动来动去,一眼就瞧见了在门栏处探头探脑的弘历,大叫道:“坏人来了!”慧珠主仆三人一听,忙转头望去,竟是弘历来了,眼里皆是闪过惊喜。

    冷不丁被宝莲这样一叫,弘历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请过安,挤开赖一旁的宝莲,坐到了慧珠身边。

    慧珠望着弘历冻得红通通的脸颊,心疼的责怪道:“这大早的就来,定是天没亮就赶路了。”说着拉过弘历一双冻僵的手,就在怀里捂着。弘历骨碌的圆眼稍稍调高,带着得意的神情扫了眼宝莲,对慧珠安抚道:“儿子好些日子没见额娘了,想得紧,就求了皇阿玛亲自来。”弘历嘴甜哄得慧珠一阵欢喜,宝莲不甘受了冷落,硬是要挤在当中。如是,亲子三人又笑闹了一起。

    一时,嬉笑了一回,小娟、荣嬷嬷带着宝莲离开,弘历瞟了眼门帘,道:“额娘,年羹尧前日被押回京城,现在在刑部大牢关着。依儿臣看来,皇阿玛是下了狠心,年羹尧、年家都难逃一劫。”说完,见慧珠似不意外,晓是她大概知道了,遂又道:“这月初五的时候,宗人府议下,八皇叔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一职。”

    慧珠暗暗心惊胤禛手脚麻利,又由此及彼,忙不迭连番嘱咐弘历不要与大臣过于结交,保持适当距离等话,弘历一一应了。待见时辰不早了,母子二人方歇了谈话,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的启程离开。

    至申时正抵到圆明园正门,就有耿氏率领众妃前来恭迎,慧珠自是与众人寒暄应酬一番。却不料临至被簇拥回圆时,另一条长长的队伍向过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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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要挟

    听到动静,众人停下步子回首看去,只见一辆四柱不加绘饰,车轮直径四尺,车辕长一丈五尺,用一马驾驶的仪车已在园前停驻。仪车周身漆金黄,雕翟为纹,慧珠对此再熟悉不过,前年她随胤禛外出祭祀日,便是乘坐同等规格的仪车前往。

    其余诸人也猜到仪车所坐为何人,心里不由纳闷,年氏被禁于翊坤宫,她又是如何乘坐仪车来此?

    慧珠亦是一头雾水,却转念忆起清晨的一番谈话,年羹尧已被关入刑部大牢,想是年氏得到消息,求得乌喇那拉氏依允,方乘了仪车前来。

    纳罕之际,仪车垂曳下的幔帷被人撩起,两名宫娥搀扶年氏下车。年氏扶着宫娥的手勉强站稳,举目而看,一双雾绕着凄凉愁绪的眸子掠过众人微诧的面庞,最终瞩目凝于诸妃簇拥在中间的一抹暗红色身影上,目光幽幽一黯,复又收回视线,示意宫娥扶她入园。

    “哟,不说行‘下跪叩首’礼,总归得行个‘道万福’礼才是。”隐在众妃之中,一人说道。

    “是呀,也不知谁自羽学富五车的才女,怎么连最起码的宫规礼仪也不知了!”一妃附和,引得众人吃吃发笑。

    ……

    年氏欲拾阶的脚步一顿,单薄的身子在呼啸的北风中微微晃动,几欲呼吸隐忍,终是微微侧目,冰冷的眼神扫向那几名宫妃,待她们心虚的瑟缩退下,这才挺直背脊,对慧珠轻一颔首,继而微抬下颚,于石阶上睨俯着众妃道:“皇上虽下了册封圣旨,但熹妃一日未行册封大典,一日便只是熹妃。至于行礼……”略有气喘,重咳片刻,目光直直的看进慧珠眼里,轻缓气息道:“本宫不会让那日到来。”

    挑衅,众目睽睽之下的挑衅!

    弘历此时前挪两步,近到慧珠身旁,悄声喊道:“额娘……”

    慧珠明白他的意思,心下却是无奈一叹,争锋吃醋势必得在大庭广众下演练一次。

    心念辗转间,慧珠已定下主意。裹在暗红洋绉银鼠披风下的素手,不徐不疾的抚着鎏金小手炉,感受着上面挥散出来的温热,满意的仰首笑道:“年妃姐姐,三日之后就是妹妹的晋封大典,妹妹可是恭候姐姐前来——朝贺。”

    闻言,年氏双肩剧烈一颤,微有枯黄的面上一阵惨白,却又固执逞强的漾出一身气势,丢一下句:“但愿那日能如熹妃妹妹所想般到来。”说完,转身便走。

    慧珠望着渐是远去的娉婷身影,心头掠过一丝迷茫,上次年氏入园请命,太医已隐晦指出年氏命不久矣,大抵不过是拖些时日,至多过不去明年冬天。可今日一见,除了难掩久病的憔悴容颜,还是能看出往日的风华。

    年氏身形消瘦的厉害,外罩曳地月白色为底、摆裾绣一株绿萼(绿色梅花)披风,披风色泽清冷,绣样绿萼却枝干倨傲,远远看去,年氏宛若一株冰雪中临寒独自绽放的绿色梅花,孤单影只,惹人怜惜。

    久卧病榻,年氏的容颜受损不少,今日的她却悉心着妆了一番。病容的枯黄擦以米粉所制的妆粉,遮掩了微黄的肌肤;弯眉上了黛粉,描成拂烟眉,倒如《长恨歌》中所道“芙蓉如面柳如眉”;腮间并未涂以胭脂妆点,反是苍白的双唇蜜上一道朱赤色唇脂,彷如“朱唇一点桃花殷”。

    众妃同是迷茫,但更多的却是警惕,望着年氏迤逦而去的身影,眼里渐渐被嫉妒所侵蚀,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一丝疑惑——胤禛见了似是纤尘不染的年氏,能否不滋生出怜惜之情?

    答案,众人揣度不出,不免失了兴致,只得打着精神对慧珠高捧一番。慧珠见众人神情,略猜出一二,遂说笑进了园子,便打发了众人各自离开。

    回到院子,慧珠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去了路上的风霜,又换了一身常裳,懒洋洋的歪躺在褥子上,神情闲适地呷了口热茶,缓缓开口问道:“年妃使了什么法子,让皇后甘愿拂了皇上的意思?”小然子冷笑道:“奴才以为年妃她会自持身份,一直清高下去。到头来,还不是用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市井泼妇的法子。”

    “嗒——”一声脆响,白釉印花茶盏搁撂在了金漆小几上,小然子心下一紧,忙告了声罪,道:“自年妃娘娘得知年羹尧据在大牢内,便以命相要挟,皇后娘娘无法,只得依了她。”

    慧珠轻哼一声算作回答,接着又吩咐道:“弘历、宝儿去盥洗换衣了,素心你让厨房备了吃食,晚间早一个时辰用膳。”素心应了,后另问道:“主子,您也回来了,怎么不去给万岁爷请了安?”

    慧珠把目光调向窗柩,望着外面渐渐暮暗的天色,微垂眼眸,道:“这会儿,估摸着年妃正在求见皇上,本宫不愿去搅和他们之间的事。”素心还欲再劝,小然子抢先道:“奴才打听了,万岁爷不愿接见年妃娘娘,直接下命让她回去,不许再踏进圆明园一步。”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翘高嘴角,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慧珠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倒也顺应改了口道:“去看看年妃被送回紫禁城去没?若是回去了,本宫再去给皇上请安。”小然子笑嘻嘻的应了,打了个千儿便退下去打听消息。

    帘子一撩,小然子往外走,正巧与外间急匆匆跑来的宫监撞个满怀,倒坐了地上。小然子“哎哟”一声,揉着身上恼怒道:“没个规矩的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地你闯进来。”宫监被小禄子一吼,吓得脸色一白,哆嗦着身子无助的站着。

    素心看不过去,出言问道:“怎么回事?”宫监一下回了醒,再也顾不得失礼,冲着慧珠喊道:“熹妃娘娘,大事不好了!万岁爷不见年妃娘娘,执意遣她回宫。年妃娘娘不愿,便要自尽……您快去看看吧。”

    小然子一直不喜年氏,听了这话,就像没听见一般,从地上爬起来了就道:“没看见主子刚回园子,一路上舟车劳顿,哪有闲功夫去理了这事。你还是去寻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吧。”说着,犹自不甘,又道:“园子比起宫里规矩是少得多,宫人也自由得多,倒养出了你这类不顾……”

    慧珠喝道:“小然子够了!你去找了禄公公,就说年妃欲以自尽……再加一句,八阿哥也在一旁。”停了停,转眼看向宫监道:“你退下吧,传了本宫的话,让三名太医一旁待命。”二人领命退下。

    素心哭笑不得道:“年妃娘娘这是作甚,不但以命要挟了皇后娘娘,还去要挟了皇上,她也不为八阿哥想想。”想了想,皱眉道:“主子,年妃娘娘那就是一滩浑水,你真是要去?”

    慧珠无奈道:“世人皆知,本宫一人独大圆明园,若是年妃自尽的事闹大了,本宫又不出面,只怕过不了几日,本宫刻薄善妒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再来,年妃怎么说也为皇上生了三子一女,还是八阿哥的生母,不去实属不行。”说罢,见素心面有心疼,又莞尔一笑道:“若在不去快些,只怕宁嫔一会儿就会做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哀哀戚戚。”

    素心扑哧一笑,转身揭开柜子取了件翻毛的披风,念叨道:“过些天该是要下雪了,这几日北方吹得风就像刀子刮似地,主子至穿了件缎绣长身至股的常裳氅衣,在外面可是不经冻。”说话时节,已系上了披风,这才亲送了慧珠出去。

    众人顾忌年氏贵妃的身份不敢上前,年氏一径杵着胤禛所住的院子外面,欲以自尽要挟。于是,慧珠因着她的院子挨胤禛甚近,未行片刻就到了。只见院门前方宫娥宫监围成一团,外边还站着前来围观的宫妃。

    慧珠将四周情况看个大概,不由蓦然止步。

    远远地看见慧珠过来,耿氏连忙疾步到了跟前,觑了眼慧珠的神色,福身道:“臣妾有负娘娘所托,未能打理好一园宫务。”慧珠随意的罢手免了,又见耿氏面有愧色,语气也尽是陪着小心,只好拉过耿氏的手略宽慰的两句,发话道:“此地百余外,本宫不想看到无关之人,若是谁敢违了本宫的话,一命拿下。”听后,耿氏心头一颤,面上却依然恭敬的应了。

    耿氏处理宫务也是一把好手,不多时一干闲杂人等都已离开。慧珠打发了耿氏回去,心里正琢磨着小然子去传了话没?就见院门前宫卫放行,小禄子、小然子二人出来,扬声道:“年妃娘娘,皇上召您觐见。”

    话音刚落,只听惊呼声乍起。

    一宫娥尖声叫道:“年妃娘娘晕厥了!”慧珠一听,忙扶着小娟的手上前,乱成一团的宫人一见慧珠过来,忙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慧珠看着年氏嘴角隐有的血丝,心里暗道不好!不由面露焦急,厉声吩咐道:“愣着作甚!扶年妃进院,太医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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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降位

    宫人得了吩咐,忙送年氏去了最近的院子就诊。慧珠看太医都守着,便趁着这个空当,留了小然子在一旁,又见外面天已暗下,忙命人撑杆掌了灯,就与小禄子去见胤禛。

    院外守卫的御前侍卫,知道慧珠是能随意出入此地的,自是不敢拦截,直接放了人进去。慧珠也不耽搁,一路直行进内书房,径直撩开帘帐,见胤禛反身对着正门,背手负立在琉璃窗柩前,举目远望。

    月余不见的笔直背影就在眼前,慧珠忽生想念,脚下稍重的步子不禁放慢,至轻移微步于殿中,方启口说道:“臣妾回来了。”月下积压的闷气,在听得此句后,早已消无踪影,胤禛却不愿如此作罢,遂沉脸道:“熹妃,你好大的胆!不仅缕违朕意,回来多时,也不前来谢罪。”

    真怒假怒,慧珠依稀辨得明白,于是眼里暖意不变,笑靥依旧,缓缓行至胤禛跟前,隔着半臂的距离停下,狡黠一笑后,俯首认错道:“是臣妾任性了,仗着皇上对臣妾的宽容。”慧珠立时认了错,胤禛心里受用,倒不好再摆了脸色,故只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

    一听这话,慧珠是憋了一肚子的笑,转念间,却又想起被年氏闹得人仰马翻的场景,心里好似被浇了一盆冰水,再无一丝笑意。

    胤禛见了,因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等一会和弘历、宝莲一块用了晚膳,让太医给你请个平安脉。”慧珠摇摇头,小步地走到窗前,往外眺望,看着越发阴沉的天暮,沉默片刻,低低说道:“年妃欲自尽以求见皇上。”

    胤禛脸色倏变,狠狠地道:“年羹尧罪不可赦,年妃求见朕,不过是为她年家求情。朕岂会受了她自尽要挟!”语气里的厌恶,让慧珠心里胆寒,曾经的年氏,胤禛也是百般宠爱,如今却是弃若敝履,那对于她呢?慧珠哽噎在喉,实难问出口,于是只道年氏之事:“年妃晕厥了,臣妾不敢扰了圣驾,便让宫人送去附近的院子救治。”

    胤禛淡淡的“哦”了一声,方道:“她素爱矫揉造作,晕厥也是意料中的事。但也正好,派人送她回宫倒便宜了。”慧珠背向胤禛的面上显出惊讶,未想胤禛居然认定年氏晕厥是手段,难怪反应如此冷淡,便又加了二字道:“年妃吐血晕厥。”

    胤禛良久无言,转了几番心思,沉吟道:“朕姑且一去。”小禄子提灯引路,胤禛、慧珠二人同行其后。

    此时已是晚间,夜幕低垂,慧珠随着胤禛行步赶去,未及行近,已见整个院子里灯火辉煌,宛若白昼一般。于丹墀侍立的宫人们,见了圣驾到忙下跪请安,胤禛看也没看跪于一地的宫人,阔步行进内堂,问道:“情形如何?”

    堂内众人忽见胤禛到来,吓得双膝一颤下跪伏地,无一人应言,胤禛深锁浓眉,目光幽深地盯着老红木雕“福禄寿喜”四座屏后隐隐绰绰的身影,沉声重复道:“情形如何?”众人醒过神,跪在前方的太医微颤颤的禀道:“回皇上的话,年妃娘娘五脏六腑劳损,心脉俱……”

    一语未尽,只见武氏牵着福惠从屏风后出来,悲痛欲绝道:“皇上,天妒红颜,娘娘她怎就……”喉咙艰涩,似不忍继续说来,只是连连摇头,无声哭泣,不想晃眼却见门槛处的慧珠,哀痛的面容一僵,仿佛急剧惊恐的瞠大双目,扯着福惠一同跪地,哀声乞求道:“熹妃娘娘,嫔妾知错,可是八阿哥毕竟是年妃娘娘的亲子,嫔妾心里实在不忍,这才违抗了娘娘的旨意,带着八阿哥前来。嫔妾请娘娘开恩啊。”

    嫔妾?慧珠眉梢微微轻挑,触到胤禛眼带询问的目光,流光似的眼波一转,俯视着地上的武氏,叹息道:“本宫下令让众妃各自回去,也是忧心年妃欲自尽以求见皇上的事流传开来,只好出此下策。但你与年妃情同姐妹,又代为养育八阿哥,情分自是与他人不同,怎会怪罪你,快快起来。”说着,亲自扶武氏起身。

    武氏犹挂泪痕,呆呆的任慧珠扶起,隔了许久,才怔愣道:“谢娘娘不怪。”慧珠颔首笑应,胤禛却嫌弃的看了眼武氏,不悦道:“熹妃好意发话不许随意过来,你却偏偏带了福惠过来,还嫌现在不够乱!”武氏脸颊一白,紧紧拽住福惠小手的手指越发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福惠手上痛觉传来,“哇”的一声哭喊道:“额娘,疼……福惠手疼!”听见哭声,武氏猛地惊醒,又察觉胤禛冷冷看来的目光,忙松开手,手足无措的解释道:“臣妾不是有意……不,嫔妾是因为担心娘娘才……”

    胤禛眼睛微眯,疾言厉色道:“够了!宁嫔你触犯宫规,降为贵人。”

    此言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堂内瞬间寂静无声。

    武氏大惊失色,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心神,嗫喏道:“嫔妾没有犯宫规,还请皇上听嫔妾解释。”胤禛拂袖道:“熹妃掌管此园,她已下命未经允许,不可来此。你带上福惠前来,就是触犯宫规,自当严惩。从今日起,降为宁贵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武氏苍凉一笑,颓然地倒坐在地,隔着眼前一团水雾,仰头望向身前之人,还欲泣声说些什么,只听胤禛语气淡漠道:“你既已降为贵人,不再是一宫主位,自是不得抚养福惠。”顿了顿,思量道:“唔……福惠就交给……”

    慧珠没想到胤禛会降了武氏的分位,不由怔了片刻。耳里又闻福惠抚养问题,心里当下一凛,生怕胤禛让她代为抚养福惠,不禁脱口大叫一声“皇上”,见众人齐齐侧目而视,心里一阵极快的翻转,堪堪寻定了人选,缓了口气道:“裕嫔性子谦和,抚养孩子最是下细,八阿哥身体羸弱,不如暂时交予裕嫔代为抚养,皇上认为可好?”

    胤禛依允道:“暂且依熹妃所言。”慧珠闻言,大松口气。

    武氏蕴满泪水的双眸在胤禛、慧珠之间流转,不可置信的哆嗦着发白的双唇;猛地她眼里阴狠一闪,从地上霍地起身,死死的瞪着慧珠,冷森森的恨道:“熹妃,你陷害我!”

    慧珠问心无愧,遂目不转睛的回视武氏,语句清晰的一一吐出,道:“宁贵人,你带八阿哥前来,究竟是存了何种心思,你心底清楚。至于你言本宫陷害与你,乃是无凭无证之事。”又冷哼一声,接着道:“以下犯上,诬陷高位嫔妃,如何严责,不需要本宫与你道明吧!”

    武氏被问得哑口无言,正是气愤难平之际,却听慧珠冷声警告,面临崩溃的理智急速回笼,脸上登时青白交叉,强压满腹嫉恨失落,施施然下跪叩首,紧咬牙关道:“嫔妾跃矩,冒犯熹妃娘娘,请娘娘责罚。”

    慧珠垂目睨视,对武氏口不应心的作势,无言哂笑。

    胤禛亦不予理会,随口吩咐道:“来人,送八阿哥去裕嫔住处。宁嫔你退下吧。”众人应是。

    说话间,屏风后传来“咚咚”一阵响声,随即宫娥惊喜叫道:“年妃娘娘醒了!”却至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哐啷”脆响,伴随着瓷器跌落碎地的声音,年氏虚弱的喘息道:“扶本宫起来,本宫要见皇上……”

    纷杂声起,宫娥惊呼连连、规劝不止,年氏迭声怒叱、只言要见胤禛!

    闻声,胤禛心里渐是烦躁,隐隐窜起的不耐引起勃发的怒气;只见他阴郁着一张冷硬的面庞,一个转身,绕进屏风内,看着离榻半丈之远的年氏,沉怒道:“扶她回榻!”两名宫娥唯唯诺诺的应了,左右相挟年氏回榻。

    年氏惊一见胤禛,满目欣喜,枯瘦的双手松开胸前紧紧抓住不放的披风前襟,颤抖的伸向胤禛,喜极而泣道:“臣妾知道皇上是不会不顾臣妾的!皇上,臣妾有话要与您说。”挣扎许久,却不能前进半步,满心期盼的人依然伫立在几步之外,激动的情绪渐渐冷了下来。

    年氏心里一阵伤怀,也就由着宫娥扶她至榻沿坐下,上身倚在镂空雕漆的床栏处,斜侧过身子,目光缠绵眷恋的望着胤禛,语气平静道:“让宫人们离开吧,臣妾有话要单独同您说。”甫一说完,年氏忙捂嘴咳嗽,手里的素白手帕似有鲜红的血丝浸染。

    胤禛一个冷厉的眼风扫去,犀利的目光一眼瞥见丝帕上的殷红,这让他改了转身离开的初衷,下命道:“小禄子,带人离开。”屏风外侯着的小禄子忙得令,领着堂内的太医宫人离开,并随手掩了门扉。

    不知是否好奇心使然,鬼使神差的慧珠留在了堂内,无声的站在四扇大开的屏风外面,透过镂雕“福禄寿喜”的图案缝隙间,凝神注目的望着内室里柔弱倚靠榻上的年氏,以及留了背影与她的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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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凋零(上)

    随着“吱呀”一声门扉合上,胤禛目光淡淡地往后一瞥,眼尖的看见屏风底座露出的小半截花盆底,眼神陡然一变,鹰聿无比的射出一道冷光。

    不好,被发现了!慧珠倒抽口气,暗悔方才的冲动行事,怎会躲在屏风后听起墙脚?

    正犹自懊恼之际,胤禛却若无其事的调回视线,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冷漠道:“你有何事要与朕说。”年氏又咳嗽数声,勉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就着手里的帕子拭了拭嘴角,微启殷唇却未及一语,已被胤禛冷冷地打断道:“若是要为年羹尧请求,便不必再说。”

    不必再说!一句话堵死,她还能说些什么?年氏凄楚一笑,痛苦难言的闭上双眼。

    她好恨,恨地噬心噬骨!恨兄长被权势蒙了眼、野心变大;更恨父兄不听她劝诫,不知月满则亏、物极必反的道理。

    她亦怨,怨地痛入心脾!怨胤禛薄情寡恩,反刀相向兄长;更怨胤禛对她怜爱不再,移情他人,置她与不顾。

    胤禛不耐烦,道:“年妃,你有话无话?”

    年氏未语泪先流,缓缓睁开一双婆娑的泪眸,痴怨的盯着胤禛,一面喘息一面吟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慧珠懵了,她不解年氏怎的突然吟起诗词,也不知此词出自何人所作又有何意,但乍一听来,分明就是一首悲凄的闺怨!

    瞬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不禁瞪大双目,下意识的紧抓胸口——这是胤禛与年氏之间的写意,诉述着两人感情的无奈!

    这个认知,让慧珠心漏跳一拍,不由地屏气凝神,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胤禛清瘦颀长的身影,等着他的回答。

    ……也许此次他的回答,将会使她与他回到相识之初……

    胤禛听年氏所吟之词,尚未舒展的眉心,又紧蹙几分。此词乃是南宋女词人唐琬相答前夫陆游所作。这两人本是一对夫妻,夫妇二人伉俪情深,却遭受公婆的拆散,最终被迫分离,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词名为《钗头凤.世情薄》,词意是唐琬怨恨现实的逼迫,导致陆游休离她。但她为了陆游,屈服了现实,自己独自流泪,处在悲惨的境况中,任由流言碎语将她奚落。

    好一个通晓诗词的年氏!吟这首词与他,是说他重办年羹尧,使年家满门颠覆的现实,才导致她现如今的凄凉境地?而她年氏为了他,顾全大局,甘愿默默承受一切,任由无娘家所倚,遭至他的遗弃,并受尽他人的欺凌!

    一想至此,年氏竟以词暗讽他刻薄寡情,她年家全是无辜遭罪。

    胤禛面上遽然变色,目中随之凝起冷森森的寒意,一字一顿逐一吐出道:“年羹尧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样样皆是罄竹难书,难道不该收押问罪?你年氏心肠恶毒,于后宫缕挑事端,朕念在你服侍朕多年,并生有子女的份上,不予追究。但你接连两次挑衅,朕看在福惠的面上,暂且饶你,若有第三次,休怪朕无情!”

    一口气直言道出,可见胤禛恨意积压已久。年氏惊恐的瞪着胤禛,一种近乎绝望的感情啃噬着她的心,而她只能任由这种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止不住的泛起抽搐。

    胤禛恍若未见年氏的异样,冷酷道:“再说《钗头凤》一词,并不适合你吟。朕可从未记得与你有琴瑟和鸣的时候,你又何谈被朕休弃。”

    “不——”年氏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叫,随即一口闷气聚于胸口猛然直下,只觉喉咙痛痒,忙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又吐了一口血。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往日相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胤禛又怎能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呢?不可以,他不可以这样做!对了,一定是她,一定是钮祜禄氏那个贱人害的。自从那贱人得宠以后,胤禛对她的宠爱就大不如前。

    年氏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反抽了一把,借着床栏上的力道,狠命的撑着身子站起,强忍身上的疼痛无力,一下扑靠在了胤禛身上,倚在他怀里,直言质问道:“您不能许臣妾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诺言,臣妾亦不是那不通俗世的人,臣妾能忍受,只要当您心头最重要的女人即可。就像太宗皇帝与宸妃,世祖皇帝与孝献皇后那般,尽管……”

    一番作比,终触及胤禛怒气,只见他一把挥开年氏的依附,恨然道:“凭你也配与她们相比,年氏你胆子未免太大,竟敢提及太宗、世祖二帝,你们年家果真是目无我爱新觉罗皇族!”

    年氏单薄如纸片,又是病入膏肓,被胤禛稍用力一推,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人已倒卧在地,一口血水吐在洁白的披风上,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哈哈哈——”年氏边咳边笑,双手捧着被血水污渍了的披风,凄然落泪,道:“自古男儿多薄幸!当年的誓言,曾经情到浓时的许诺,在良人变心之后,还剩什么?”又咳数声,双手撑在地上,支起上身侧向胤禛,凄惶道:“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入府之初,您赞臣妾容貌出众,又誉臣妾才情难的。后来皇上作词,喻臣妾为您的解语花,您属意的贵妃。臣妾以为您我是情意相投,不想您一登大宝,先让熹妃与臣妾位至同等,现在又要封她为贵妃,那当初那篇《海棠赋》又何必作给臣妾?”说着,泪水雨下。

    甫一听《海棠赋》,胤禛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不自然,慧珠隔着屏风看地分明,不禁苦涩一笑,原是如此,此地又何必久待。心随意动,慧珠心里虽泛起疼痛,却亦觉得轻松,再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明黄色的身影,毅然决然的转身欲以离去。

    “《海棠赋》不是朕作于你,它另属一人。”清冷低哑的嗓音响起。

    一语怔住室内两人,慧珠心里砰然一跳,决绝离开的脚步为之停驻,双手紧紧的握捏成拳,以压心下陡生的紧张,仰或是莫名的希望。

    年氏哭泣声嘎然而止,满是震惊的呆滞望着胤禛,犹自不信亲耳所听。那首《海棠赋》居然不是为她所作,她不是他的解语花,亦不是他的贵妃。呵呵,这怎么会呢?如此真情质朴的诗词,发自内心的笔墨挥洒,以及那住进他心中的女人——不是她!

    不是她!

    年氏心里疯狂的嘶喊,双眼恨意森然,含着一口微弱气息,她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裹在手里,死命的向胤禛掷去,一手掌地支撑全身,一手朝上颤颤地指着,挟夹满腔的恨意怒道:“胤禛!你骗我!”

    胤禛随手挥开带着血渍的披风,低睨着地上似陷入疯狂的年氏,冷哼道:“朕从未对你许诺只言片语,亦未说过海棠喻指于你,何来欺骗。”

    朕从未许诺过……朕从未说过……没有吗?胤禛他没有说过吗?不期然地,年氏陷入了过往的回忆,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呵呵……”凄婉绝望的轻笑声从年氏渗着血丝的口内溢出,她头低低的垂直,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滴滴坠落地上,嘴里呓语痴言道:“我最喜茶花的端庄高雅,自喻空谷幽兰的出尘,最不喜的便是牡丹海棠……呵呵,海棠,西府海棠……”

    说到这,年氏复又咀嚼,猛然大喝一声“西府海棠”,抬头直直的迎向胤禛,惊惧不已的颤巍道:“紫禁城、圆明园,甚至祭祀的天坛,皇上都让人种上西府海棠,难道是……为了词中之人。”

    不!回答不啊!冷酷无情的他,一定会回答——不!对,这样的他怎会如此而为!

    胤禛沉默须臾,眼角余光复杂的瞟了眼屏风,薄唇一勾,不置可否的重哼一声,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果然如此,胤禛果真是为那人所种,只是那人却不是她!年氏刚意识到这一点,立马否决,又转身匍匐至胤禛脚边,扯着袍裾一角,卑微的乞求道:“皇上您只是跟臣妾开玩笑的对吗?王府后宫,无一人能比的上臣妾,皇上怎么会倾心于她们。皇后是嫡妻,不会是贵妃海棠……齐妃粗俗不堪,至多是以色侍人,更不可能是她……懋嫔、宁嫔甚至是裕嫔,唯唯诺诺,不过依附他人生存的小人,衣不可能……”

    数得上名号的,年氏一一筛过,下意识的摒除一人,强颜欢笑道:“皇上不是重色之人,更不会倾心于有貌无才的安贵人,所以皇上是哄臣妾的对吗?”胤垂眸掩眼底的精光,漫不经心的凝视屏风,冷冷的丢下一句道:“年氏,你心里清楚还有一人,何必自欺欺人的不愿承认。”

    勉强自持的笑容难以维持,年氏闻言如遭雷击的瘫软在地,呢喃自语道:“熹妃……是熹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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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凋零(下)

    慧珠闻言错愕,年氏看她神情,扯出一抹嘲讽道:“你听得没错,本宫要的就是晋为皇贵妃。”慧珠哑口无言,她不知年氏话里的笃定从何而来,遂动了动嘴皮,却未吭一声。

    胤禛看了眼慧珠,复又冷眼睨向年氏,嗤道:“朕为何要晋了你为皇贵妃。”年氏亦冷眼相对,道:“从臣妾胞兄被关押进刑部大牢开始,皇上已经有了晋臣妾分位的想法,只是在中秋宫宴时,被皇后的意外之举打乱。”

    胤禛眼里厉光顿闪,语气未变,道:“年羹尧佞臣反贼,是为有负朕厚望,刑部定他的罪,乃秉公执法,与朕何干?朕为何要晋你的位,笑话!”

    年氏留心了胤禛的神情,心里忽生不确定,难道兄长他真意图谋反?不可能,兄长一心忠于皇上,决不会如此。否定心中疑惑,年氏镇定道:“汉高祖成就霸业,杀尽功臣,留得史书记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臣妾胞兄为皇上镇守西北,牵制十四叔一党,可说是为皇上顺利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去年青海叛变,胞兄一力镇压,为初登大宝的皇上,争取了……”

    不待继续说下去,年氏只感一双阴翳狠厉的目光袭来,使她难以再言;可眼下情形已是如此,由不得她半点退缩。年氏捂嘴咳嗽一阵,微缓了心里的惧怕,方抹去唇上的血渍,又道:“皇上甚惜声明,向来又公私分明,自会厚待浓宠十来年的臣妾,岂会留下与汉高祖同样的评断。若是臣妾没猜错的话,皇上是想以年节为由,加封于后宫诸妃,并晋臣妾为皇贵妃。”说完,自觉悲凉,阖眼敛去满目苍夷。

    慧珠听年氏所言,已相信了七八分,再看胤禛愈发平静的神色,心里溢满的雀跃,隐隐泛起的甜蜜,瞬间去了大半,理智渐渐回笼。对于适才胤禛与年氏的一番话,也能平心看待,不由暗一揣摩,本打了对折取信的话什,也只剩下了三分有余。

    胤禛有两恨,一恨他人揣测心思,一恨受人要挟,年氏一袭话说下来,正是触及这两处忌讳。如此,无论年氏料中与否,胤禛只会矢口予以否定,便听他道:“朕无愧于心!‘上苍在上,朕若负年羹尧,天诛地灭’,此话为朕于奏折上批注与年羹尧,现今再述一遍,以免你自以为皇贵妃之位,已是你郎中之物。”说完,唤小禄子抬舆入内。

    胤禛信佛,年氏一听他以上苍为誓,心里十拿九稳的事再无一点底气,一时又气兄长真有谋逆之心害了年家满门,又恨胤禛果真与她无半分情意,她唯一渴求的表面风光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心念及此,又见胤禛欲离开,年氏是焦急万分,不胸口血气翻涌的疼痛,直接用手指紧扣住床栏,撑起上半身,慌忙叫道:“不!皇上,您先别走,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无言乱语,不该随意揣度圣意……皇上您先别走啊……对了,小格格、福惠,他们可都是皇上的子嗣,皇上您为他们想想啊!”

    胤禛眉头一皱,沉声道:“他们都是朕的亲子,朕自会打算。”

    年氏心下慌乱一片,只知晋为皇贵妃,于世人眼里维持表面的风光,除了她女子私心作祟,也是兄长问斩后,他年家一门唯一的保障,她不能丢掉这个机会!

    慌乱间,年氏也顾不得宫人在场,只紧抓一儿一女不放,急急接口道:“小格格病魔折磨至死,皇上您说过要弥补女儿早逝的伤痛。还有福惠,他还那小的孩子,母族获罪,再没一个分位高的母妃,他以后如何在后宫生存?”

    闻言,胤禛面露犹豫,口里低声自问道:“福惠?”年氏一听,知是希望,忙喜道:“是呀,就是福惠。他自幼体弱多病,又中过毒,皇上素来为此更加怜惜他,还望皇上为福惠做想。”

    年氏语气里的卑微乞怜,让慧珠微有诧异;小禄子领着宫人甫一进屋,就听此言,也是诧异,齐齐拿眼怪异的瞧向年氏。见状,年氏一怔,立时又反应过来,本就苍白无色的面孔,登时青白交加,煞是复杂难辩。

    胤禛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薄唇一抿,正色道:“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册为皇贵妃。”话一停,见年氏死白的面上泛起红潮,眼里冷意当即一闪,微勾嘴角道:“至于晋位大典,由钦天监拟定吉日。”言毕,不再看咳嗽不止的年氏,与慧珠各乘轿舆离开。

    日子一晃就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园中早已妆点一新,处处红绸金漆,喜气盆栽摆设,胜似年节氛围。至晋封殿内,又是锦裀绣屏,宝烛香灰,宫人绸衣裹身,一片花团锦簇之景。

    彼时慧珠正对镜梳妆,身着一袭明黄色缎织绣龙纹长袍,袍以貂缘镶边,并加同绣有龙纹的披领、护肩于袍身之上;再外罩一件绣龙云及八宝平水等纹样的朝褂,其褂为对襟、无领、无袖,形似背心式样。

    梳妆妥当,素心见时辰快到,亲奉贵妃朝冠上前。朝冠为薰貂所制为青黑色,上缀有红色帽纬。顶部分三层,叠三层金凤,金凤之间各贯东珠一只。帽纬上有金凤和宝珠。冠后饰金翟一只,翟尾垂五行珍珠,共三百二十颗,每行另饰青金石、东珠等宝石,末端还缀有珊瑚。

    全副贵妃行头着身,慧珠就着小然子、阿杏的搀扶,移至一人高的水银穿衣镜前,望着镜内端丽艳妆、丰容靓饰的人儿,不觉有些晃神,乍眼一看,竟真有牡丹海棠的光艳灼人,不可逼视。

    收回目光,忍着脚裸上的轻痛坐上皇贵妃的翟舆,由八人抬至晋封大殿。一路行来,华光异彩,风光无限,众人回避。

    翟舆停稳,众妃、命妇行礼,慧珠目光掠过众人,见无年氏在场,心里一松,露了丝笑容道:“免礼。”说罢,由左右宫娥搀扶,至胤禛跟前,行六肃三跪九拜礼,口呼:“臣妾跪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胤禛下位,上前亲扶起道:“熹贵妃脚伤未愈,坐行大礼即可。”说着,一命张罗宫人设金翟宝座。

    目睹此景,命妇们尽管心知慧珠受宠,却仍生诧异,不想竟受宠至此。然,落于众妃眼里,无不是刺眼一幕。

    随即行晋封大典,宫妃于殿右面侍立,命妇殿内左面侍立,礼部官员站在阶前唱贺。如此唱贺半个时辰余一刻,晋封礼毕,众妃、命妇朝贺。

    一时,礼乐声停,殿外宫监扬声传道:“年贵妃到。”闻声,正欲下跪行礼的众人纷纷止住动作,朝殿外看去,只见亦是一身贵妃朝服妆扮的年氏,半倚在宫人的搀扶下,向殿内蹒跚行来。

    惊见此,慧珠心里一沉,年氏病重难行,她本只当胤禛说的是气话,不料他真命了年氏前来朝贺。想至此,慧珠微微侧目而看,就见胤禛薄削的嘴角隐隐上扬,道:“年妃知书达礼,曾言一日未行晋封大礼,一日便为原位。所以今日,年妃不以即将晋为皇贵妃为势,前来朝贺,实为宫妃之典范。”

    话落,殿内一片哗然,看向年氏的眼神也有了别样深意,更有甚者与左右附耳道:“听说年妃的皇贵妃之位,是她自己求来的,还是拿了八阿哥干巴巴的求皇上谨晋封的。”一命妇诧然道:“年妃不是当朝第一宠妃,怎么会是自己求的位,难道是因她娘家……”不待说完,彼此换了个眼神,掩嘴一笑,嘲弄的看向年氏。

    ……

    四周嘲讽的话一一进入耳内,年氏死白的面上出现惊慌害怕。

    为什么她乞求晋为皇贵妃的事众人都知道?为什么她们眼里全是嘲讽,面上皆是讥笑?为什么要说她是假清高?

    不要,不要这样看她!

    ——不要!

    “唔——”扶着年氏的的两名宫娥各吃痛一声,却又不敢挪开死死掐住她们臂上的手,唯有暗自苦笑。

    慧珠于上位上看着年氏疯狂混乱的眼神,不由心下一惊,微敛下颌道:“皇上,年妃看样子似有不对,就像……”疯魔二字未及说出,只见小然子拂尘一甩,仰首高喊道:“乐起——”

    两名嬷嬷得到暗示,忙上前挤开左右两旁的宫娥,死压住年氏的手,凑而说道:“娘娘,快跪下向熹贵妃娘娘朝贺。”闻言,年氏眼中一凝,愣愣的看着上位正坐的胤禛、慧珠二人,脑海里泛起混沌,坐在胤禛旁边的不应该是她吗?怎么成了钮祜禄氏?

    “叩首——”唱喝声起。

    两名嬷嬷对视一眼,各明其意,随即手上一用力,强押着年氏跪下,伏地叩首。

    放开她!为什么要强压住她!她不要向钮祜禄氏那个贱人叩首!年氏心里嘶吼,愤力挣扎,还是“咚”的一声双膝跪地,于众妃、命妇之前,向上位伏地叩首!

    一礼毕,年氏瞳孔放大,嘴里发出“呃”的呕吐之声,突然身上急聚起力气,双臂朝外大开,挣脱两名嬷嬷的钳制,全身往前一扑,形如枯骨的双手死命的往阶上攀缚,猛地大叫道:“皇贵妃!本宫是皇贵妃!熹妃你下——”

    “噗”话未完,一口血水从年氏口内喷出。

    霎时,四周惊呼声起,众人震惊不已的看着离上位一步之遥的年氏,她双手还死死的抓住阶上猩红的地毯,身体却已不再动弹。

    “年贵妃猝死!”小禄子触上年氏的鼻息,随即高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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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年终

    十一月末,年氏猝死大殿,转至下月,不到几日,各方参奏年羹尧的折子纷纷上表;同时,议政大臣也向胤禛提交审判结果,给年开列九十二款大罪,请求立正典刑。但胤禛念及年羹尧功勋卓著、有功于社稷,遂特赐其狱中自裁。

    就在叱咤一时的年大将军身败名裂自裁于牢狱期间,慧珠的脚伤也好了全,对晋封那日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并极为平静的以附后之名重掌圆明园宫务,以及亲力亲为的主持了年氏的丧葬礼。至于胤禛,他是明白晋封大典那日,慧珠心里生了膈应,也不计较她的冷淡相对,只道过了时节最忙的日子再去找她,便是时过境迁,必是相安无事。

    这般,在二人刻意的冷淡下,圆明园也呈现了低气压,一直至过了腊八,才渐有了年节的喜气。

    常言:“长至日值授新衣,往来庆贺玩赌博。”十一月最末一日,洋洋洒洒的下起大雪,慧珠开始着手备制新衣,忙碌两三日,交代好了一应事宜,也得了些空闲,便邀了耿氏与一些交好的命妇玩些叶子戏、骨牌、樗蒲等娱乐,既消磨些时间,也便宜了聚着闹腾嬉戏。

    这日夜雪初霁,难得放晴,兆佳氏、富察氏二人相约递了牌子入园请安,慧珠见外面雪停却风大,索性找了耿氏过来凑够四人,聚在一起玩骨牌。

    正房内堂里,素心已张罗着摆设整齐,一张紫檀木卷草纹展腿方桌设于中间,四面各放一把紫檀木镂雕龙纹扶手大椅,每一椅上搭了翻毛褥子,椅下又各放了鎏金珐琅脚炉,并每两把椅间再各置一张紫檀木双层几,在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等零嘴。

    四人坐定,耿氏笑问道:“今日谁做庄?”兆佳氏、富察氏两目相睃,扑哧笑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当然是贵妃娘娘的庄家。”慧珠佯怒道:“欺负本宫是新手,你们三人又想让本宫输个十几贯钱,这可不成!”话是如此,但三人却不敢超次,往往故意放水,慧珠自是输不到哪去。

    兆佳氏自思片刻,挑眼轻笑道:“今北风刮的冷飕飕,不如换个暖和身子的玩法,老是让娘娘输了钱,臣妾们可是担当不起。”众人眼睛一亮,来了兴致道:“怎个说?”兆佳氏道:“仍是老规矩,只是输的人不用出钱,饮薄酒一杯即可。”

    三人迟疑,富察氏犹豫道:“这是在宫里,若是饮醉了……”兆佳氏大不在乎道:“今都十九了,离年节也没几日,小聚饮酒,宫里是准了的。再说咱们饮的是果酒,不易醉人。”三人一听,琢磨着果酒烫热了再饮,劲也不大,遂点头同意。

    素心从旁提议道:“桂花陈酒,酒味芳香醇厚、微酸略甜,奴婢去取了它可好?”富察氏惊诧道:“桂花陈酒可是万岁爷的御用饮酒!”慧珠敛了笑意,淡淡的道:“因年节,本宫这也有些,饮它便是。”富察氏看了慧珠神色,心里暗恼鲁莽,故只笑笑不提。

    不多时,取来四只清宫所用的六面水晶杯,素心往内各到一杯满起,四人开始玩牌。玩了近两个时辰,慧珠仰头饮下一杯,晃着手里的空杯,摇头道:“小牌九是每人两张牌,胜负立现,本宫已连饮四杯了。等会弘历兄弟过来,若是看见本宫醉了,可是不好。”话落,素心贴心的取了茶水递与慧珠解酒。

    耿氏将面前的四张牌两两相搭,无奈道:“说起兄弟两人,臣妾就气的直跺脚。弘昼就小四阿哥半岁,却没半点比得上四阿哥,整天除了打架惹恼先生,就没干过正事。”说罢,犹自不够,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众人掩嘴轻笑,慧珠想起弘昼胡天胡、没个章法的样子,倒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子,不由暗自摇头,随即脑海里浮现一句话,立时推知弘昼的性子是胤禛有意放纵,心里又起不快。

    富察氏一直想补了方才的失言,这会见慧珠面有暗色,忙岔开话道:“裕嫔娘娘快是莫忧心,哪家儿郎玩心不重,等娶了正妻后,都是收了性子。到时候等万岁爷给五阿哥指门亲事,嫡福晋、侧福晋一起迎了,还会担心据住性子。”慧珠不喜富察氏后半句话,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正说之间,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随即一个带着几分奶气的男音笑道:“富察夫人这话不当的,本阿哥就是迎了福晋,她们也别想管住我。”一听,众人知是来人,齐齐转首看去,一名容貌普通的少年郎进入眼帘,他头戴貂毛冠帽,穿一件石青色起花八团袍子,外罩宝蓝色团花马褂,仰头阔步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弘历、傅恒二人。

    耿氏停下手中的牌,恨道:“年一过虚岁也十五,就该是成婚的年纪,还再这胡言乱语。”弘昼满不在乎,道:“才不要娶了妻,幸亏这次直隶水患取消了选秀,要不然真娶了妻,准把她们丢在一边。”说着,得意地笑起:“下次选秀又要等三年,额娘的算盘是打不上了。”耿氏听了这话,直气的牙痒痒。

    慧珠瞪了一眼,嗔怪道:“看把你额娘气的,还不快陪过来陪个不是。”弘昼也是机灵,不敢真惹怒了耿氏,忙拱手作揖。慧珠见了,又拉过耿氏的手实心劝道:“你也别气,其实等孩子大些成亲也是不错的。再说,也就晚个两年多,不愁选不中合适的。”

    耿氏敛了怒意,顺着慧珠的话说了,心下却颇不以为然,这皇子十五成亲是惯例,且也只有成了亲才能由宗人府请封贝子,从而进差。今年没得婚指,尔后一推就是三年,晚了整整三年入朝,期间的差距是大了。又转念一想,今年初弘历已经进了差,更传出胤禛有意给他指婚,如此一来,慧珠自是不用如她一般焦急,这风凉话说起来也头头是道了!

    心思每转愈下,耿氏不觉失了玩牌的兴致,又见弘昼倒在一旁炕几上嘻嘻哈哈的样子,再一比较站在慧珠身后的弘历,兀自生了一肚子闷气,竟忘了放水一事,手上牌对搭一翻开,却是大了慧珠一点,这局又胜。

    “哎哟”慧珠抚掌一拍,回首横了弘历一眼,道:“去去去,还说给本宫带了喜气,你这一过来,本宫输得还快些。”一语毕,极痛快的饮下杯。弘历笑容不变,似变戏法的从身后拿出一本一寸厚度的蓝皮书,欺身讨好道:“《三言二拍》全集,文以话本类别,额娘保证喜欢。”

    兆佳氏笑道:“四阿哥真孝顺,晓是娘娘喜欢话本类的书籍,就专给您找来。”慧珠听着受用,不禁与兆佳氏越发亲近,正欲谦虚几句,就听弘昼抱怨道:“没意思,四哥我们走吧,难得今日下学的早,你又把书给娘娘送来了。”说罢,见耿氏又沉了脸色,不由分说,一手拽了弘历,一手拽了傅恒疾步出了屋。

    耿氏气得没法,恨不得拧了弘昼的耳朵,抓住他一阵好说,却碍于众人在场,一时拉不下脸面,只得掩去心思,扬了笑脸继续玩牌。

    至过一个多时辰,时进申时正(下午4点),外面已有些暗沉。桌上三人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又见慧珠似有些朦胧醉意,便起身告辞。慧珠确实饮多了,身子乏沉,也不多作挽留,命了小然子送人离开,自起身回内室盥洗更衣。

    许是起身急了,甫一站起,只觉头昏眼花,忙把了小娟的手,也不说盥洗的事儿,径往烧的暖烘烘的内室走去,待一下坐到熏香燃炕的榻上,慧珠醉意已来了七八分,勉强撑了些精神一边动手解盘扣去外袍,一边话语不清的挥退道:“退下,就这样了……”话音未消,眼皮子沉的搭上,歪躺在榻上睡着了。

    小娟看着好笑,心道三年陈酿的果酒再不醉人,也当不得水一样的喝,醉人是自然的。后思量着室内暖如春天,倒不会冻着,于是她也就由着慧珠这般睡下,再拿一条褥子给着搭盖上,自轻手轻脚的掩帘退下。

    不知睡了多久,慧珠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有些寒意,下意识的去找褥子,但在榻上摸索了半阵子依旧未果,只好虚睁起了眼晴去看,隐隐约约的似瞧见一抹藏青色的高大身影站在榻前。

    高大身影?慧珠当下酒醒了几分,摇摇头稳了稳心神,再定睛一看,已看清来人,是头戴朱纬结顶,不加梁冠帽,身着藏青色绣九龙纹样常服的胤禛。而他此时脚下正踩着一条褥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肆无忌惮的视线在她身上梭巡,慧珠略觉不自在,不禁咽了咽唾液,便反射性的伸手扯住了衣襟,问道:“皇上怎么来了?”说完,无不失惊,犹感声音软绵绵的厉害,忙清了清嗓子,敷衍道:“臣妾衣裳不整,还请皇上暂且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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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欢愉

    屋室里暖香浮动,床榻外锦笼纱罩,被褥上可意人儿鬓云乱洒,身上梅红撒金袄儿对襟散开,露出一抹金链系脖、面绣“喜上眉梢”(喜鹊与梅花)纹样葱绿肚兜裹胸,一抹白皙似雪的胸脯半开半遮。

    四色猩目,煞是冲击眼球,越发显得一袭娇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不施粉黛的腮颊嫣如朝霞映雪,一双朦胧惺忪美盼就着醉意眼波潋滟荡漾,檀口色朱樱一点,微微启合吐息,即使未能近触,仿若已闻得妩媚幽香之气入鼻。

    胤禛如此冷眼看着,竟是迷晃了双目,心下顿生旖旎,又听那似嗔似娇的慵懒软绵嗓音,不觉身上一酥,再是禁持不住,脑海里的意志轰然倾塌,一脚踢开脚下挡路的褥子,手里解着盘扣衣襟,就往榻上压去,一口含住喋喋不休的朱唇。

    (中间因为和谐风,所以n多字全部删除,然后又因为VIP章节不能轻易改,改时必须字数够,所以俺就在前面加了两遍主线大意和文章脉络在里面)

    ……

    云消雨停,慧珠睁着一双水雾雾的湿眸,一动不动的看着榻顶石青腊梅报喜软帘,直至外间燃气了灯亮,有了脚步、倒水等声响,方才动了动被缚在头顶的双手,眼珠儿溜向单手支在额侧半起了身子的胤禛,道:“解开。”

    胤禛挑挑浓眉,从鼻腔发出一声询问道:“恩?”慧珠眼角瞟了眼屏风后隐隐绰绰的人影,不怠再拿气,只得软了话道:“臣妾不舒服,还请皇上给臣妾解开。”胤禛倾身前凑,一手又攀上软滑的丰盈把玩,一手仍支着额侧,好整以暇的盯着慧珠,另说道:“闹腾了近一个月,你也该够了。”慧珠闭眼不答,胤禛手上一重,沉声道:“睁开眼!”

    慧珠忿忿的睁开眼,犟嘴道:“臣妾不解皇上话里的意思。自静香园回来,臣妾兢兢业业的打理宫务,宽带园里嫔妃,交好于命妇女眷,不知皇上认为臣妾还有哪出为做妥当?”胤禛也不说话,面色淡淡的看着她,只是覆在她身上的手,却不大规矩的作乱,变着法子似地轻一下重一下的动手。

    白皙的颊上渐渐爬满红潮,一声仰止不住的呻吟刚溢出口内,慧珠顾不得疼痛,一下咬住红肿的双唇,抬眸恼恨的瞪着胤禛,腮帮子也不禁微微鼓起。胤禛见此一幕,眼神又是一暗,气息逐渐沉重,看得慧珠心下一怕,忙告饶道:“别……”尾音颤抖,犹觉底气不足,且见胤禛眸色不浅反深,急得没法。

    心慌意乱之下,慧珠大叫一声“素心”,道:“皇上起身了,过半刻钟,进里面服侍。”说着看也不看上方遽变的脸色,垂目道:“皇上给臣妾解开吧,一会宫人进来见了,臣妾面上无光,还请皇上怜惜。”

    胤禛冷冷一哼,俯首相向,对着红艳艳的双唇重重一咬,至听见痛呼声传来,方解开明黄色腰带,撩帘下榻,丢下一句“少使性子”的话,披了外袍径直出了内室。

    一时,待慧珠沐浴更衣出来,外面已是全黑,暗幕的夜空又飘起了雪花。她披散着一头半湿的乌发回到内室,就见胤禛亦披散着发辫、绻着腿坐在炕上,面前的紫檀卷云纹炕桌上还摆着正冒袅袅白烟的食盘,一股食物的浓香味飘来,引得慧珠微吸了吸鼻子。

    胤禛沉目扫去一眼,惯冷的训道:“下午竟喝了两大壶桂花陈酿,你倒是酒量不小,不管它是事后醉人的厉害。”还真被胤禛说中,慧珠此时头痛欲裂,她真是不想这酒居然如此有后劲,这样心里倒有些发虚,竟杵在了门栏处不动。

    明显心虚的模样,看得胤禛底气愈是足了,又见慧珠站在风口,脸色一沉,道:“杵在那作甚?没见上了晚膳。”慧珠被这话一喝,心里也来了气,上月年氏猝死的事也随之上了心头,遂一改方才小媳妇的模样,落落大方的上前,福身说道:“臣妾没想到皇上还留在这里,所以一时惊讶了下。臣妾这就服侍皇上用晚膳。”一面说着,一面从三寸小金盘里的夹了一筷子满洲小菜放在碟里,并盛了一碗百合粥一同递给了胤禛。

    胤禛未动食筷,冷眼瞧着慧珠恭敬的态势,眉宇间的疏离,好心情顿消了追影,他也知是慧珠还放不下晋封那日的事,不免生出一丝怀疑“可是他太过宠她?否则冷上这些日子,她怎仍是那样故意冷淡”。后又一想,年氏猝死在她的晋封大典上,是为不吉,因此这些日子还是有些风言风语流传,倒也怪不得她使性子。于是微一思忖,打破僵局道:“年家的事告终了,昨日朕已命人抄了年家没入朝廷,并将年羹尧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职,嫡亲子孙发遣边地充军。”

    慧珠眼里漾起迷惘,抬首纳罕的看着胤禛,随即又露出明了的神色,理解一笑道:“臣妾恭喜皇上彻底除掉佞臣,只是祖制有云:‘后宫不得干政’。如此,依臣妾所见,皇上大可不必告知这些。”听完慧珠所言,胤禛面上薄怒,目光阴冷冷的盯着她,道:“你说什么?”慧珠心下一颤,闪开两眼道:“时辰已不早了,臣妾还是先服侍皇上用晚膳的好。”

    胤禛岂会任慧珠回避,一把抓住她欲布菜的右手腕,稍用力一圈,“啪——啪——”手里的筷子掉落在炕。慧珠“呀”的轻呼一声,胤禛浓眉紧蹙,犹豫了一下放开手里的皓腕,语气不变的沉声道:“你心里还在怨朕,让了年氏前来朝贺?”慧珠身子僵了一下,继而摇头示意。

    胤禛不信,以己度人道:“朕知道,附后晋封大典之于你来说是极为重要,就好比朕的登基大典,若有人在这期间使暗箭,朕亦是大怒不止,唯见他们落败方可解朕心头之恨!”说到这,极少的淡笑道:“年家已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你也可以不用再因年氏猝死的晦气不快。”

    慧珠不可思议的瞠目看向胤禛,忍不住的反问道:“皇上,您是这样认为的?”胤禛见慧珠情绪突然激动,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熹妃,你又是何意?难道朕所言不对。朕为你已下旨将年家一族女眷贬为奴,你的性子也该适可而止了!”

    主线大意——

    前世的慧珠拥有平静幸福的人生,疼爱她的家人,可亲可敬的工作。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凡简单,然而当一缕不知名的红光笼罩下来时……她从两千年后的世界回到三百年前的满清,从此开始了她的宅门生活,王府争斗,后宫倾轧……

    文章脉络——

    慧珠是一个随遇而安之人,在渴生的愿望中,她融入了300年前的世界,成为了一个满族中下阶官吏家庭的女孩。10年后,命运同她开了个玩笑,让她以11岁的稚龄,指婚给了当时的四皇子胤禛为格格。在这个冷情的男人面前,她无过人的容貌与傲人的家世,注定只能淹没在王府一角,安静而沉默的活着。但无忧平静的生活了7年,一趟热河之行的随侍,她被迫与身染时疫的胤禛拴在一起,并肩负着一众人的性命。在强权下,她无奈的接受,放手一搏,最后陪着胤禛走过恶疾的纠缠,挽救了众人与自己的生命。然而这次的意外,也让胤禛注意到这个样貌平凡的她。于是自然而然的她身怀有孕,凭借着共渡危险,孕育子嗣之功,她成为了王府里三位侧福晋之一。

    身份的提高,孩子的到来,让她不得不陷入王府近10年的争斗中,却也让胤禛贪恋了她身上温暖平和的气息。又一次热河之行,她以身挡熊,以命救子的勇气,为她赢得了康熙帝的赞赏,也深深刻画进了胤禛的心底。在胤禛登基为帝后,她晋为熹妃。在胤禛生母德妃弥留之际,她冲破规矩,喊出了胤禛埋藏于心底的话,让胤禛心结得于解开,同时也最终让多疑猜忌的胤禛真正倾心于她,并获得了她的心。两人虽然互相倾心,但300年的鸿沟,现实的无奈,让两人不得不将爱情置于朝堂后宫之下,直至生命的终结。

    胤禛离世,新帝登基,她位尊至极,几十年的荣华后,她也终于薨逝。不想再次睁眼,却发现争斗的一生,竟是黄粱一梦——旧地重游,现实中的她与转世的他——梦圆今生。

    ————同一个理由,请大家忽视。

    (又一次热河之行,她以身挡熊,以命救子的勇气,为她赢得了康熙帝的赞赏,也深深刻画进了胤禛的心底。在胤禛登基为帝后,她晋为熹妃。在胤禛生母德妃弥留之际,她冲破规矩,喊出了胤禛埋藏于心底的话,让胤禛心结得于解开,同时也最终让多疑猜忌的胤禛真正倾心于她,并获得了她的心。两人虽然互相倾心,但300年的鸿沟,现实的无奈,让两人不得不将爱情置于朝堂后宫之下,直至生命的终结)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互退

    听胤禛一袭话,慧珠久不能言,心里也空落落地,不由扯出一抹苦笑,原来是这些年的相处,蒙蔽了她的眼,竟忘了二人观念所想根本是南辕北辙,而她却用自己心里的尺去衡量胤禛,除了闹得两人皆不愉快,还会让她陷入后宫嫔妃的悲哀之中。

    眼前不期然地闯进李氏、年氏、那拉氏的身影,想起三人的凄凉处境,慧珠深深的打了个寒颤,心也瞬间平静了下来,再望向胤禛时心下已是释怀,便欠身说道:“这月来,是臣妾跃矩了。”

    慧珠的服软,并未让胤禛心里舒服,反生二人渐行渐远之感,一种要失去的焦急跃上心头,此感使他难得浮躁起身,来回踱步,再三反复,终是生涩的叫了一声“慧珠”,背过身道:“你跟着朕也有二十年了,你的性子一直淡的很,直到后来才有些喜怒哀乐的显出来,朕觉得你我二人算是靠的近了。可……”兀自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是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让朕如何……”后半句,胤禛实难出口,就此已是他最大忍让。

    话里的无奈,语里的叹息,慧珠自是听得分明,可这次是胤禛的真情流露,仰或又是另一次的算计,她却分辨不得,与其这样猜来猜去,不如回到从前两厢无事。心下计较一定,慧珠立时坦言道:“臣妾不为年皇贵妃猝死遭了晦气,才闷闷不乐,只是臣妾自己的原因罢了。”顿了顿,深吸口气道:“皇上予了臣妾太多,臣妾的心已不似曾经,变得有了贪念。也许,回到多年前的雍王府那般,臣妾便能守住自己。”

    胤禛大为奇怪慧珠的所想,既然多年前的她已心念与他,为何得到他的重视体面,反畏缩不前,她是有何害怕的事在?心想至此,胤禛虚眯眼睑,堪堪掩住眼里的精光审视,一番深究下,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便问道:“你为朕生儿育女,朕所处的地方,是你的栖身之处。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怕?又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对朕倾诉!”

    即是难言之隐,又如何倾诉?面对胤禛的步步逼问,慧珠无声反问。胤禛见慧珠一脸迷思,似陷入某种困境脱不的身,心内生怜,转身步至跟前,拦住她的双肩,柔缓了语气,低声说道:“可记得朕曾经许诺过的话,你尽管放心告诉朕就是。”

    冷酷无情的胤禛,她见过太多,而柔声抚慰的他却是难以得见,不觉感情起了偏颇,心中是没了主意,不知是否该一吐心声,想来想去,只叫道:“皇上的言行举动,臣妾不敢相信,甚至是害怕。”说完,想起胤禛睚眦必报的狭隘霸道性子,又觉方才所言实属冲动,只好低头不去看他。

    胤禛面上虽宽容的听着,心里却是大怒,但为了一揭谜底而发作不得,只淡淡的“哦”了一声,问道:“此言何解?朕竟让你如此害怕了。”

    慧珠此时正心乱如麻,分不得胤禛话里作假的成分,于是一吐为快:“人谁无情?皇上与年皇贵妃同床共枕多年,仍能毫无顾念的弃她至如斯。但这只是你们间的事,与臣妾无关。可臣妾偏偏害怕的就是,不知哪一天,皇上也会这般对臣妾。”

    胤禛怒意难压,死死咬出一句:“你真如此想朕?”

    慧珠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半晌方道:“皇上开口晋封臣妾的那晚,曾说您欲用年节晋封臣妾和嫔以下的宫妃,后面臣妾才知里面也有年皇贵妃。还有臣妾感觉得出,上月你对臣妾的好,有大半因素是要刺激年皇贵妃所为。所以……臣妾害怕,不知哪一日皇上会计谋到臣妾的头上,又或是拿臣妾为饵对付他人。”

    道出因年氏猝死引起的阴影,慧珠虽心惴惴不安,却轻松了不少,于是抬起头,坚定的看着胤禛,吁了口气道:“是的,臣妾害怕皇上对臣妾虚情假意,以至满腹算计。”听后,胤禛呲之以鼻,嘲讽道:“算计?虚情假意?熹妃啊,朕一直以为你遇事通透,想不到你是画地为牢,自以为是。”

    闻言,慧珠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冷硬的面庞露出讥讽的神情,一时大讶怔愣当场。胤禛嘲讽不变,玩味道:“弘历、宝莲的身份恩宠是朕予的,你的荣华尊位亦是朕给的,就是钮祜禄府的日渐富贵仍是朕有意授予的。如此,你认为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朕去算去,或是与之虚情假意,你未免太想当然尔。”

    毫不留情面的话清晰吐出,慧珠一怔,随即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她一家寒门,如今的富贵权势,皆是胤禛给予。说句不好听的话,胤禛若是要收回,直接下旨就是,根本不需算计她,那她又何必执着于此?反成了杞人忧天!

    只是……胤禛对李氏、年氏如此,更放纵亲子弘昼成了纨绔子弟,单是这份绝情狠心,已让她心寒,全身止不住瑟瑟发抖。

    板正慧珠的双肩,胤禛俯视相对,不掩淡淡的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方才沐浴着了凉?朕让小禄子宣了太医过来。”说罢,转头欲唤人,可一声未出,却被一只白嫩无骨的素手捂住薄唇,听得她道:“臣妾没染风寒,就是……”

    话略一迟疑,慧珠又犹豫了一下,方顺势倒进了胤禛的怀里,埋首厚实的胸膛之内,遮去脸上复杂的神情,带了一丝探究意味,闷闷的问道:“今日下午,臣妾玩骨牌的时候,见到了弘昼……他有些顽劣不堪,臣妾耳闻他诸多……事迹。可皇上向来为人严谨,是为严父,而弘昼仍是如此没个章法。臣妾真怕……有朝一日,弘历他也会变成这样。”

    胤禛抵在慧珠发髻上的面庞一僵,复杂的情绪也在面上一一闪现,隔了良久,他才微叹一声,转而目光幽深的望向窗外风雪肆虐的黑夜,道:“弘历与弘昼是不同的,你不必为此担忧。”心里悠长一叹,弘历心思极沉,弘昼如此荒唐,才是对兄弟二人最好的,否则如弘时那般,才是……

    想到这里,胤禛眼里瞬息一变,双臂却圈住怀里的人儿,轻轻抚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朕与你已是人到中年,好好过后面的日子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只要念着朕就是了。”听得此话,饶是慧珠只为得到一颗定心丸,却仍忍不住突突直跳,鬼使神差的依言而道:“臣妾会珍惜往后的日子。”尽量不去怀疑……

    晚间酣畅淋漓的欢愉,佳人妩媚之态犹在眼前,此时又自送入怀,娇声细语的在耳旁呢呢其声,胤禛一扫适才的暗沉,心情极是大悦,执其搭在胸口的柔白素手,走至炕上并肩坐下,兴致颇高道:“朕尝得桂花陈酿香醇绵长,熹妃不如陪朕饮上些,以作驱寒之用?”

    尝得挂花陈酿?胤禛今日饮酒了吗?疑问刚出,“轰”地一声,慧珠明白过来,呆傻的望着一脸漠然的胤禛,半天反应不过来,只怀疑是她听错了,不然胤禛岂会说出“别具”深意的话?

    胤禛皱眉看着浑然不知风情为何物的慧珠,眼里闪过一缕颓然,便不再勉强她,径自扬声唤了小禄子烫了壶桂花陈酿,又低头嘱咐道:“先用膳吧,不过一会,你伺候朕饮便是,你就免了。”遂歇话不提,用起晚膳。

    就此说开以后,又各自互退一步。遂,两人之间恢复如常,甚至尤甚以往。

    随后未过几日,便至年末最尾一日,京城、皇宫大放爆竹,祭祀驱散邪祟,或围炉夜话,达旦不寐,至守过子时,噼里啪啦的爆竹又起,新年到了。

    正月初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朝廷举行元旦朝会,仪仗森严,文武百官皆穿戴整齐的朝服朝拜胤禛,再随胤禛祭过天地,正式进入了雍正四年。

    初一方过,初二就有人上奏胤禛,皇九弟允禟别造字体写信,暗藏密递,书言“事机已失”。胤禛认为这纯属“敌国奸细之行,”遂思量几日,于初五下令革去黄带子,并削其宗籍。同日,在下令重处允禟后,又亲下上谕,历数皇八弟允禩之罪状,主要说他“诡计百出,欲以摇惑人心,扰乱国政”,是“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下令禠夺他的黄带子,削除宗籍。

    过了新年到二月初,允禟被押至保定,直隶总督李绂奉胤禛命将其圈禁。同月,命将允禩在宗人府看守,寻圈禁高墙。后先后将二人名改为“塞思黑”、“阿其那”,其允禩亲子弘旺改为“菩萨保”。后至八月,允禟死于禁所;九月,允禩病死禁所。

    如是,年前先除手握大权的心腹年羹尧,年后又彻底铲除政敌允禩一党,朝堂势力尽归胤禛,高度集中的皇权也在他登基四年终至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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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巧遇

    雍正三年、四年,胤禛治水患建水利营田、除异己收归争权,至今年初始,朝廷形势一片大好。于是胤禛放眼于皇城之地,又见此时节正值春光明媚,百花竞开之际,遂心中动了游性,却一直未予正式确定。

    一日,他偶听慧珠母子对话,弘历侃侃而谈道:“杜甫《丽人行》中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还有两日便是初三上巳节,京城虽不是长安,却必如诗中所云。”又惋惜道:“到时市井除丽人多,街市也是繁华,只是可惜额娘身处后宫,难以得见春日丽色。”慧珠听得弘历描述,不由心生向往,面上也流露出几神色。

    胤禛听在耳力,记在心里,待弘历离开后,对慧珠道:“后日索性无事,你随朕出园一行。唔,若是宝莲欢喜,带上她也行。”慧珠喜上眉梢,忙是应了胤禛的话。

    到了三月初三这日,慧珠母女着一色簇新的夹衣,随胤禛乘马车出了园子。一路行来,果真如弘历所言,就是晌午时分,亦是人群熙攘,热闹非凡。母女两人透过窗帷,说说笑笑,看的兴高采烈。

    马车渐行进繁华区,在一座两层楼高的酒楼停下,慧珠扶着小娟的手下了马车,驻足四顾一望,见周围店铺鳞次栉比,来往行人皆是身着绫罗绸缎、奴仆随后,心道多年逛过街市,到不知道近些年富贵人家是这般的多。

    小禄子看了慧珠的神色,笑道:“此处是地安门大街,江南商贾、川陕豪客云集此处。因而,此地的商铺比起其他地强上许多,到时打火过了晌午,夫人、姑娘逛铺子时,想来也能挑中些杂耍玩意。”

    还能逛了商铺,慧珠、宝莲极是欣喜,慧珠望了眼走正前面的胤禛,拉过宝莲咬耳朵道:“这是你阿玛的意思,该怎么说,自己琢磨去。”宝莲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噌噌蹭几下跑到胤禛跟前,扯住他的衣角,仰脸笑道:“阿玛真好,带额娘和宝儿逛街铺,宝儿最喜欢阿玛了。”说罢,立马跑回慧珠的身后,有些胆怯的露出小脸。

    胤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微咳一声,指着一处刻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后道:“我们就在此处用食。”听了,宝莲一脸的失望,慧珠摇摇头,牵起她的手跟着胤禛进到屏风后的隔间入坐,准备用晌午。

    一时,菜过五味,一家三口已食的七分饱,又见酒楼渐有客似云来之感,不免觉得人声繁杂,待欲离开,却听一扇之隔的屏风后,有人议论道:“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八……亲父子两人皆被改了削了宗籍、改了畜生名,可这位被过继的不但没削了宗籍,还交给了十二爷教养约束,想来以后还是有个好……”

    不待这人说完,另一人虚了一声道:“好什么!现在的上位是何人,咱还不清楚。借了朝廷银钱的大臣,被逼得家破人亡。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都半分不给脸面,你说亲子能讨得什么好。”先前那人附和道:“你说的也是,那位过继的,我昨晚还在戏园子里见了。啧啧,你是不知道,他简直是醉深梦死,拉了一个长得颇得几分姿色的婢女,就要对嘴吃。就那扶不上的阿斗,还能指望个什么劲。”

    另一人大叹道:“不提这人了,少得惹了麻烦……走,咱们哥俩怎么说也是上三旗的人,得寻个活路,我手上是没个闲钱还上户部,又不像那人有个尊贵的老子,唉!”说着,二人长吁短叹一番,赊了饭钱离开。

    胤禛眼里寒光一闪,侍立身后的御前侍卫立马会示意,跟着那二人离开。慧珠见状,晓是那番话惹怒了胤禛,又见隔间里气氛压抑,正欲宽慰上几句,只见胤禛搁在桌上的双手紧握,面沉似水道:“朕命允祹管教弘时,他就是这般做的,任由弘时在外胡作非为!”小禄子一行七人俱是惶恐,齐齐跪地俯首。

    宝莲亦是吓住了,害怕的偎到母亲身边,慧珠安抚的哄了一会,眼光扫过紧贴地面的众人,方覆盖上胤禛青筋紧绷的手背,温声相对道:“弘时已是二十四岁的人了,言行举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约束教管的,皇上无需为此动怒。”一语毕,觑眼一看,见胤禛面上阴郁不变,略一思量,便知胤禛真正不悦的由头,是那二人道他刻薄一事。又想允禩、允禟的下场,她也觉得过了,但胤禛严惩贪污、重视户部钱粮,却是为国为民的。

    如是,慧珠这般一想,又劝道:“方才那两人,依臣妾看来,他们该是借了朝廷的钱,如今受了追缴返回不出的,心里有了戾气,才对皇上诽议。”说着,感觉手心下微有颤抖,笑靥变深道:“皇上登基初始,国库空虚,经过四年来的积攒,才有好转。并且皇上为了节省开支,从未有过一次大型出游,就是木兰秋狝也被取消。皇上以身作则只为了黎明百姓,天下之人自有公断,何须去信了宵小之辈的话呢?”

    胤禛面色好转,反执过慧珠的手,抚慰行的拍了拍道:“在此处耽搁了些时辰,接下来还要逛些商铺,再去郊外看‘春渡’,就此动身吧。”慧珠柔顺的应了,暗中朝小禄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起身。

    从酒楼出来,外面日光最盛,小娟忙为慧珠撑了伞,胤禛瞟了一眼,不悦道:“此行随从不少,你还在春日打伞遮阳,徒引行人侧目。”慧珠无辜一笑,瞅着他道:“妾已不是二八芳华,遭不得日头曝晒,否则脸上会生出褐色斑纹。”胤禛听言,拿眼盯着慧珠白皙细腻的粉颊上瞧了半晌,不再多言。

    走至一处单檐重楼式铺面房,小禄子躬身说道:“这铺子里的东西齐全,虽比不上夫人惯用的,但也能瞧个新鲜。”慧珠驻足看去,见是一座单檐重楼式铺面房,其雕镂细致,彩绘新颖,遂点头同意。

    留下侍卫在外,胤禛、慧珠母女,并小禄子、小娟一行五人入内,铺里的掌柜见他们衣饰名贵、气度高华,知是大顾客,忙招了小二过来,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伺候他们坐下。

    胤禛、慧珠各饮了口茶,俱是微蹙眉头,放下不再饮用。掌柜一面介绍着铺里的货物,一面暗自察言观色,见他们如此,不由谨慎以对,此茶乃是上好的普洱,他们却似有嫌弃,定是饮过更好的。

    心里暗暗盘算过,掌柜愈发的恭敬道:“寻常物什,定是上不得夫人、姑娘的眼,不如由小的拿些店里最好的,盛给夫人看。”慧珠欲脱口允了,但看着女儿眼珠子似粘在了柜台上,又咽了回去道:“掌柜先拿出来,由我家爷帮着挑挑就是。”转头看向胤禛道:“爷,妾带女儿去柜台上看看,可好?”胤禛环顾了下店铺,见安全屋隐忧,也就点头应了。

    这家店铺极大,面积和景仁宫正殿相似,铺子最里面是款待客人歇脚,外面便是摆满了柜台,各柜台又摆有不同的物件;粗粗一看,分位金银玉器首饰、胭脂玉膏、女红小件。

    母女二人皆对首饰胭脂不大感兴趣,遂走至入门口的第一处柜台,看上面的女红小件。只见大红毯子上琳琳碎碎的摆满了各种物件,针线细致虽比不上宫里,却胜在式样新奇,品种繁多,单各式香包不提,就有喜蓝儿帐内追花、钥匙包、合枕顶、盘扣,套扇……

    小娟咂舌道:“竟这多的种类,连新娘子出嫁要亲手绣的抿头油垫都有,真是……”慧珠嗔笑道:“真是什么?少在这眼皮子浅了。不过这商家倒是会做生意,满人姑娘不擅刺绣,若有抿头油垫、帐沿儿买,倒是便宜不少。”

    说着,慧珠伸手据起一个浅蓝绣荷花坠三簇丝绒流苏的钥匙包在手里,小二立马笑嘻嘻的道:“夫人好眼观,这上面的荷花又称芙蓉花,寓意荣华富贵,衣帛满箱,可是吉利讨喜。”慧珠且听不言,接着手里装饰性的钥匙包在宝莲身上比了比,问道:“可是喜欢?”

    说话时节,一主一仆两名韶华女子、一名四十开外的嬷嬷共三人形色匆匆的进来铺面,引得慧珠放下手里的钥匙包,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黄衣少女簇拥在两名下人中间,少女银盘脸,五官只属清秀,却有一双沉静似清泉的眸子,颊边两点小酒窝,莫名的给人亲近之感。

    这厢慧珠还在打量少女,黄衣少女已经一眼认出了慧珠,惊呼了一个“熹”字,忙捂住嘴,大惊失色的盯着慧珠,原地怔愣住,半晌,方在身旁嬷嬷的轻唤下回了省,又暗自定了定心神,这才一派落落大方的行至慧珠跟前,福身道:“夫人,小女姓富察,胞弟乃是夫人独子的陪读。”

    (昨日最后一章,大家不大喜欢,咕~~(╯﹏╰)b,可是俺觉得慧珠是“近乡情怯”,才这样。咕~~(╯﹏╰)b了,还是求票订阅,谢谢)

第二百九十一章 动怒

    慧珠恍然大悟,难怪瞧着眼熟,原来是熟识的人,这便亲自拉起黄衣少女,笑道:“茗微可是?你我也是见过几面,不想我眼拙了,竟没认出来。”茗微忙又行一礼声称哪里的事,慧珠客套应了,睃了眼茗微身后惊讶不已的两人,不经意地问道:“前个儿听你额娘说,上巳这日要带你出门,怎的不见你额娘人?”

    一听此言,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却又顾忌慧珠的身份,只得生生咽下,低眉顺眼的跟在身后侍立。一旁的小丫头也是一脸的惨白,整个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满是惊慌失措的频频朝外打看。

    茗微听了这句话,粉白的面颊唰的一下惨白无色,略显局促的悄悄觑了眼慧珠的神色,银牙一咬做了决定,就是再难启齿,也得如实相告。心里计较定,她渐渐的平缓了呼吸,向慧珠款款一拜,道:“请夫人相助。”

    慧珠唬了一跳,却也不是热心肠的答应,只道:“是何事?可愿先说与我听。”茗微松了口气,将今日随母出行的经过娓娓道出。

    原来这日,富察氏母女本欲上午去了庙会,再来此地打火用过晌午,买些琳碎的杂物,最后方去郊外看“春渡”。后来母女二人再供歇脚的雅阁用了吃食,富察氏有些疲乏,便打发了茗微自去商铺逛逛,看有甚可买之物。

    地安门大街最是繁华,且又是青天白色的天子脚下,自无安全隐忧。可巧事有偏离,母女二人上得店中打火,就被一些人瞧见;而后茗微又只带了一嬷嬷、一婢女、一管家、一小厮同行照应。这群奸伪棍徒一见落了单即上了心,又估摸着茗微是满族富户人家出身,其中一名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便动了坏心思,也不像寻常那般调戏,口口声声称要八抬大轿迎了回去,做当家奶奶。

    说完,茗微惴惴不安的垂目盯着脚尖,自知当街被泼皮调戏有损女子名节,还被独大后宫的熹贵妃知道,只怕……

    心思急转直下,茗微也不再多为自己变白,只死咬嘴皮,认命的想道:今日若能顺利摆脱泼皮的纠缠就好,至于父母的期盼……已由不得她去打算。

    慧珠听得生怒,没想到胤禛铁血手腕下,家门脚下竟有如此妄佞之人!又想及茗微显然是无辜受害,再看她吓的脸色发白、嘴唇咬的死紧,凭着与富察氏、傅恒的关系,自是心生怜惜。于是拉过茗微的手,安抚道:“今日是随我家爷出行,带够了家奴相卫,若是他们还敢跟上惹事,定没他们好果子吃,你安心就是。”

    这话刚一落,只听一男子声音高喊道:“走得着急作甚!还没报了你家府邸何处,爷也好登门拜访,早日成就你我美事。”嬷嬷气急败坏的踱了下脚,急道:“怎这快的就追上来了,阻扰他们的福伯莫不是被……”

    一语未尽,就见一名身穿淡青绸衣袍子,深蓝褂子的年轻男子一马当先的跨了门槛进来,左右还有同穿绸衣马褂的三名男子相伴,可见四人不是主仆关系。

    慧珠冷冷的扫了眼大摇大摆进店的四人,又稍稍错开视线投向铺面外,见四五名作家丁装扮的男子杵在阶下,不由暗暗皱眉,再见宫卫守在对街,方舒展了眉头,对着茗微主仆道:“休要理他们,我们去客席等着,自有人收拾了。”说着朝小娟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叫了宫卫过来,自一手牵着宝莲,一手拉着茗微向胤禛走去。

    为首的青衣男子未见店内楠木雕花隔扇后坐着的胤禛主仆二人,料定又是趁着上巳这日单独出游的富家女眷,胆子越发大了。乍一见慧珠欲带着茗微躲开,并让了婢女去通风报信,二话不说,递了个眼色与同行的人,张开双臂挡住她们的去路,洋洋得意的上下打量慧珠母女二人,嘴里不时的发出啧啧的声响。

    慧珠是何种身份,岂由得他们目光放肆,茗微顾不得太多,上前一步挡住男子的视线,义正言辞的低斥道:“夫人、姑娘不是你们能唐突的,快是离开,便可既往不咎。”男子闻言似听了何种笑话般,一阵嗤笑,惹得茗微涨红了脸,终是脸皮薄的退到嬷嬷的身后。

    青衣男子比起另外三人,明显是有些小聪明的,原本见茗微是富贵人家,这会又见茗微极为维护慧珠母女,不由暗暗吃惊,难道这对母女更是富裕,才是正头。

    有了如此想法,青衣男子调笑间,目光是上上下下将母女二人瞧了个遍。这妇人年纪不大,粗略一看,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若不是她手里还牵着一名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定会猜她不过为二十三四的少妇人。

    再看母女二人皆是肤白细嫩,互相牵着的手是保养的极好,身上通身衣饰是难得的上好质的,可见母女两人必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出身。否则以那妇人一身不同于别家小娘子的荣华气度,不是普通人家娇养的出来。这一盘算,青衣男子心生怯意,这对母女若是权臣家的,他可是得罪不起。

    嬷嬷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男子底气不足,立马呸了口,出声喝道:“识相的就赶紧离开,不然惹了夫人不快,你就是陪了全家也是无用!”这话一出,其余三名男子齐齐笑开,青衣男子一时拉不下脸,恼怒的瞪向嬷嬷,随即眼前一亮,想道:若真是富贵人家,岂会独身出来,莫不是哪家外养的小妇人。

    青衣男子越想越是笃定,不禁又起调笑之心,只是对象换了人。一双被酒色财气染过的浑浊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慧珠,痞笑道:“小姐姐,既然大家都是熟识的人,那感情正好。不如绻了老头的钱财,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在那事上,爷也比你那家够劲!”

    轰隆——此言如平地一声雷,猛然炸开。

    被拦阻在门口的小娟,当下怒从心头起,也不挣扎着出门,朝外头大喊了一声“出事了”,转脸就跑到青衣男子跟前,啐了一口唾液,伸手就要掌掴。

    青衣男子受了婢女的侮辱,自觉在几名外来投奔的兄弟面前伤了面子,也不敢事情闹大的后果,“啪”地一声,将小娟一巴掌掴到地上,大跨一步上前,拉住慧珠与茗微互牵着的手,怒道:“爷,今天就先入洞房,拉了一大一小家去,再上门给泰山大人请安。”

    话音未落,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放开她们!”青衣男子一怔,循声看去,就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四十岁的男子一脸沉色的看着他,不觉心头一怵,手上的力道微松,慧珠忙挣开束缚,拉着宝莲、茗微后退一步,朝着胤禛道:“这几人为非作歹,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子,一定得严惩不贷。”话是对胤禛所说,不笑自含三分暖意的妙目却冷冰冰的睨视着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没来由地心下慌乱,暗恨慧珠居高临下的眼神,又见对方人手稀少,便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一把挥开挡在前面的嬷嬷婢女,怒道:“夫人不领情,爷就先拿你开刀。”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就要抓住慧珠的衣襟拉进怀里。

    “夫人、姑娘!小心——”茗微从眼疾手快的,张臂反身护住慧珠母女,失口叫道。

    青衣男子见他居然被一名女子给挡开,勃然大怒,竟顺手抓住茗微的后襟死劲一提,反抓过来,一掌打去,对着惊叫的小二、围观等人,怒目相对:“滚,爷打爷的小妾,你们看什么!”

    犹言未完,只听后面一声惨叫,来不及转头问同伙何事,背后即被人重重一击,连滚带爬的往前栽倒在地。青衣男子没想遭人暗袭,待要爬起来相争,就见铺面门口惨叫声迭起,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一行十来人皆重伤倒地,另一方人马阔步进屋,步调一致的单膝跪地,请罪道:“奴才该死,让爷受惊了!”

    糟糕!惹到大人物了!青衣男子心底哀嚎一声,直愣愣的看着慧珠扶起茗微,牵着宝莲退到胤禛身后。心里是极后悔,她们果真是这男子的内眷!

    胤禛心下是怒火滔天,面上是深沉的盯着青衣男子,逐字逐句的从口内说道:“将人全部送进应天府,让应天府尹自去顶戴花翎,他们也不用留着。”宫卫首领应是,押缚起怔怔出神的青衣男子。

    胤禛的一席话,吓得青衣男子肝胆俱裂,再无法冷静下去,只得死命的反抗束缚,口里恐吓慑人道:“大胆,还不快放开爷。知道爷是谁吗?爷可是隶属正黄旗,皇上亲掌的旗下……”

    一听青衣男子吼叫,余下三人也哀声叫道:“山东巡抚是爷的表舅……”,“爷不是京城人士,你们不得抓……”

    一时间,叫声四起,青衣男子见众人根本不予理会,心下一横,对着胤禛大叫道:“三阿哥,当今圣上的三阿哥可是与爷交好,你们胆敢抓了爷,就是不给三阿哥的脸面……告诉你,前晚,爷还和三阿哥一起去戏园玩同一个……”

    胤禛怒气难掩,对着青衣男子重重一踢,发话道:“带走!”

    (这章是狗血无趣了,不过下一章直接就写弘历大婚了。而且因为此事,四四吓了个指令)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惩治

    “且慢!”小禄子出声制止,忙又躬身朝胤禛禀道:“爷,出行的护卫共八名,但他们就有九人。若是将他们送去,这爷和夫人、姑娘的安全,就……”胤禛面色瞬间难看,死死的盯着小禄子,一言不发。

    圣口一开,岂是随意可改?慧珠扫了眼四周的情况,极快的拿定主意,不掩焦急道:“爷,富察姑娘和小娟被那人打肿了半张脸,现在铺面外又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妾可不想这个时候出去,被人围观。”胤禛舒缓了脸色,又见那九人以为要放过他们满脸喜色,冷笑道:“带他们店外待着,一会亲押他们去应天府!”

    掌柜也被这一幕吓的诚惶诚恐混迹在一旁,这一听胤禛、慧珠一对一答,脑子里转了个弯,一脚踢上瘫在地面的小二,骂道:“没长眼色的东西,快去备了盥洗物什,茶点给贵人们。”说着,又另唤了名小二去打发了围观的人潮,方哈腰点头的领他们回了客席。

    一时,小二端了水盆、棉巾过来,慧珠笑着从嬷嬷手里接过棉巾,道:“你去给小娟敷敷,你家姑娘我来帮着。”嬷嬷依言而行,茗微却不敢,忙侧过身道:“小女不敢劳烦夫人。”慧珠不在意的笑笑:“若不是为了护我,你也不会被那浑人掌掴。”茗微赧颜道:“因小女招了他们,才会给老爷和夫人招了麻烦。”

    闻言,胤禛冷眼扫去,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茗微只感如坠冰窟的寒冷,不由地瑟瑟发抖,嗫嚅难言。慧珠暗自横了胤禛一眼,就着浸湿的棉巾一面给茗微敷脸,一面将事情的经过重给胤禛诉了一遍。

    “啪”手上重重一拍,茶盏“哐啷”一声落地,胤禛震怒道:“皇城之地,居然有这些胆敢作乱的人!”一名小二从外间进来,正好听到此言,接口道:“爷,您可能是外地人士不知道,就是这皇城才乱。外边来的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巴结上了满洲贵人,就在外面狐假虎威。不说远地,昨晚咱店外头,就有富商被抢了银钱还打的重伤,这白日调戏人的事,还是小的呢!”

    听完小二的话,胤禛脸色铁青一片,犹是闻“调戏”二字,额间隐隐有青筋跳动。掌柜急地团团转,狠狠瞪了多嘴的小二一眼,就见除了慧珠母女二人,其余皆跪地俯首道:“请爷息怒。”不禁吃惊连连,诧异的盯着他们一行人,心里暗暗琢磨是哪路的人物。

    茗微自知是惹了祸,才让熹妃受到言语调戏,只得硬着头皮以膝上前半步,请罪道:“老爷,是小女不该仓惶行事,引了泼皮冒犯娘娘,还请治罪。”胤禛稍敛怒气,端着目光打量,至见红肿了的半边脸,方罢手道:“与你无关,不必多自责。今日你维护夫人,爷亲眼所见,回去自会与你嘉奖,起来吧。”茗微闻言一怔,旋即回过省,又不敢推诿,忙叩首谢恩。

    随后略休息片刻,拨了两名侍卫送茗微主仆去寻富察氏,胤禛便带着慧珠母女坐上马车,亲领了九名犯事的人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府衙,小禄子拿出令牌一现,管事的府尹、府丞、治中、通判等人立马亲迎出来。胤禛拂袖道:“平身。”说罢,看也不看跪地众人,直往衙内走去。至进第三重门的庭院大堂,命府尹置了屏风与慧珠母女遮挡,这才坐于正堂之上,语气不善道:“你顺天府负责我京畿地方之事,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皇城脚下缕有作恶之人,府尹你从何解释!”

    府尹脸色一白,吓得双膝一颤,“咚”的一声重跪至地,连连叩首道:“奴才该死,皇上息怒。”扣押在地的九人闻之大骇,俱是惊惧不已的瞪大瞳孔,不可置信的盯着端坐上堂的胤禛。

    青衣男子最先反应过来,脑袋僵硬转向屏风,突然身子剧烈一震,再哆哆嗦嗦的望向满目冰霜的胤禛,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头蔓延。

    “啊——皇上饶命,奴才该死!”青衣男子仿若将死之人,抓住仅有的希望,拼命挣扎中往前匍匐,口里语无伦次的乱嚷道:“皇上饶命啊!奴才不知娘娘的身份,才有意冒……”

    “啊——”青衣男子话未唤完,一方砚台极准的砸重他的额头。

    胤禛双拳捏的“咯咯”作响,紧咬着牙关,恨道:“堵上他的嘴,给朕打死为止。”话一落,又补充道:“先查了他的家族背景一并收押处决,朕的正黄旗下,不许此类人等寄生!”侍卫动作极快,三下五除二已堵了青衣男子的嘴,压在刑凳上就欲杖责。

    刹那间,堂内气氛直降冰点,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额头紧伏在地。这时,只听一个轻柔的女音从屏风后飘出:“皇上,宝儿还在,见不得杖责。”胤禛神情一缓,厌恶的瞟了眼青衣男子,道:“拖出去,打!”

    如此决绝的下令,余下八人恐惧至极,又眼见青衣男子被拖出去,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已消了声,早已六神无主,只能无意识的哀叫道:“皇上饶命,这与奴才(草民)无关,全是洛爷一人的事啊!奴才(草民)到京城谋生,不想受了他的威逼……他说他与圣上的三阿哥是玩一个女人的交情,威逼咱几个兄弟跟着他,这才逼不得已……皇上饶命啊!”

    府尹、府丞几人听的冷汗涔涔,心里是把这八人啐骂了一顿,哪不知死活的东西,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再圣上的面前提三阿哥,不是找死的事,还得连累了他们。

    刚一想到,果不其然胤禛面上倏然变色,雷霆大怒道:“全拖出去,打!”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却又转瞬间,只剩模糊不清的“呜呜”声响。

    眼风一转,扫向自知大祸临头的府尹,胤禛沉怒道:“把近来的案子记档册子轻点出来。”府尹一听,面呈死灰,半晌才哆嗦应是。胤禛深眸虚眯,眼里精光一闪,吩咐道:“小禄子你随府尹同去拿册子。”

    不多时,册子呈上,胤禛草草过目,却是越看脸色越黑青,最后已是气的浑身发抖,直接合上册子,朝着府尹脸上狠狠一扔,指着府尹骂道:“朕听闻作乱的事,还心想是以讹传讹,老百姓夸大其辞。结果呢?你上面记载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多久的事了,半年了,整整大半年了!非但没让京畿治安得到仰止,反是越演越厉,朕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众人又跪地,口呼:“皇上息怒!”胤禛阴森森的一笑,冷讽了一词“息怒”,复又重“哼”一声,犀利的视线在底下官员的面上一一掠过,下喻道:“府尹办事不利,除去顶戴花翎,免府尹一职。”话峰一转,目光停在府丞身上,道:“你暂代府尹一职,且将近来的京畿等地的事细说。”

    府丞咽了咽唾液,斟酌道:“至昨年初,京畿之地的水患隐忧解除后,朝廷又出台了相关的惠民政策,因此有许多外地人涌来京城。这些人大多无户籍所管,常常勒索抢劫、调戏娘家女子。可奴才等苦无他们的背景调查,就是查出一人前去逮捕,也会人去楼空。这样久而久之下,霍乱的人极多,小小的顺天府根本无人手可以捕获。”

    说到这里,府丞又觑了眼胤禛的神色,犹豫不定。胤禛眉头一皱,道:“不可隐瞒。”府丞方继续道:“八旗子弟中有些无甚官职,也在京畿里为非作恶,更甚至成了外来人的保护者,享用他们的孝敬的钱财,一同欺压作乱。”说完,忙跪地俯首,不敢再言。

    胤禛沉重的闭上双眼,不置一词,良久才心平气和的道:“朕知道了,府丞你起来吧。”府丞领命起身,一名五十好几的通判却突然跪下,颤抖的请命道:“皇上圣明,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与外地人伙同,弄得京城、周边县镇日日无安,穷苦的百姓更是受尽压迫,还请皇上下圣旨诊治京畿治安!”

    胤禛打了个眼色,小禄子忙亲自搀扶起通判,然后说道:“你等安心,朕回宫后,会下旨治理。”通判见状,老泪众横,高呼:“皇上英明!”胤禛心底受用,随即晋了通判的官职,又打发了诸人下去,叫了慧珠母女过来,语气略显不足道:“春渡,有机会下次再看,朕还有要事。”

    慧珠理解一笑:“臣妾在后也听了不少,此为要事,回宫就是。”说完,看了眼小娟肿的半边高的脸颊,蹙眉道:“八旗子弟后面家族多是盘根错节,单是顺天府怕是难以企及,皇上不如写了训词,以表此次重治京畿治安之心。”

    胤禛眼前一亮,却见慧珠目光凝在了小娟肿胀的脸上,眼里划过一抹阴翳,忍了闷气道:“朕以为京城甚是安全,没想到竟遇此事,让你母女二人受了委屈。”慧珠一愣,须臾醒过味来,晓是胤禛抹不开脸面,笑意盈盈抬头道:“臣妾为皇上磨墨,皇上治好了京畿的治安,就是为了臣妾母女出了这口气。”

    胤禛怒气消去一半,想赞上一句,却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就着慧珠研的墨,挥洒写道:“畿甸首善之区,必政肃风清,乃可使四方观化。非刚正廉明者,曷可胜任。”

    (看了评论,想了想,还是不要将弘历的婚事一笔带过,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惩治一写,就是一章。对了上一章bug了,那个应该是顺天府,而不是应天府。)

第二百九十三章 指婚(上)

    行程出了意外,又有多条人命折了,慧珠面上虽是笑着,心下不免有些兴意阑珊。至回到圆明园,本还羡慕出游的阿杏,一见小娟高肿半边的脸颊,惊呼道:“娟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娟捂着脸,待欲说一遍,却一张嘴就扯得生疼,慧珠便接过口又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正说到罪至青衣男子亲眷有些过了,就听外间有人反驳道:“那是他罪有应得!”说着,帘子一撂,弘历怒气腾腾的走了进来,瞪得圆溜溜的双眼在慧珠母女身上来回一个圈笼后,又见小娟脸上的伤,当下怒极道:“岂有此理!不但在额娘面前放肆,还敢伤了小娟姐,皇阿玛那般放过他家人,真是让他们捡了便宜!”

    慧珠嗔怪的瞥了眼弘历道:“都过去了,老记着作甚。”小娟忍着疼,插口道:“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富察姑娘替主子挡了一耳光,主子也是要受伤的。”弘历一急,非要问个明白,待清楚后,迟疑道:“是富察姑娘护了额娘?”慧珠点头笑道:“可是认识,她就是傅恒的姐姐。”

    弘历闪开目光,一副极淡的口吻道:“哦,在宫宴上见过一两次而已。”一言毕,忙转了话道:“听说皇阿玛下了重心思要整顿京畿治安?”

    慧珠想起顺天府一行,老通判泪流当场的模样,不确定道:“你皇阿玛是有此决定,只是京城人多口杂,外来人口极多,真要彻底清查,确不是易事。”而且,要管制八旗子弟不作乱,并又需得扰民,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从而驱除外来人口。如此一件大事,到时胤禛会彻底治理,实属难说。

    后句话,慧珠埋在心里,未予说出口内。不想在胤禛连是十日未露面,待他再次出现再她的院子时,京城之地,已是满城皆兵。

    三月六日,胤禛下令在京城内严查户口,整顿京城治安,对于有正式差事的人,进京赶考的举人,以及在京城作幕僚的外地人允许留京居住,其他无业者一概视为“奸伪棍徒”,由步军统领、巡城御视率兵驱逐,不许在京停留。十日,为了防止八旗中的游手好闲之徒为非作恶,胤禛又命八旗大臣,将此等人员查出,迁至京城附近的井田,令其耕种。

    十三日晚间,诸事处理妥当,胤禛心情大好的踏入慧珠的院子。慧珠一见胤禛好似瘦了些,就猜他这几日定没好生用食,不由夹枪带棍地一阵刺道:“宝儿都十岁大了,还说她是懂事呃,结果尽去瞎折腾,弄得大伙都不安生,臣妾现在是看着她就心烦。哼,最好眼不见为净!”一屋子伺候的宫人听了这话,大致晓是何意,心照不宣的悄悄退下。

    胤禛冷硬的面庞一沉,佯言问道:“宝莲她犯了何错,你自管严惩就是。”

    慧珠心下恨道,倒是装得像,就不信你听不出来!随即,又忆起她费了大心思,才让胤禛身上养了些肉出来,没想到短短几日,大半年的功夫是全废了!这样一想,老大不快的怨气露在脸上,却转头一看,端坐炕簟的胤禛板着脸,周身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方攒敛出来的底气顿消一半,又见他眉稍间的疲惫、眼底下的乌青,气焰是全消,却未免觉得不甘,只道:“皇上这几日累了清瘦了不少,不过看着倒是精神不错,想是有好事发生。”

    胤禛幽深的眸子瞬时变的黑亮亮地,灼灼的目光聚焦在慧珠的脸颊,语音微带轻扬道:“朕说过不让你母女受委屈,以后若再次出游京城,定不会发生上次不豫之事。”慧珠一怔,难道胤禛真亲力亲为处理了出事?就听胤禛将十日以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一一道出。

    慧珠吃惊道:“您派了步军统领、巡城御视率兵驱逐?还把京城中的游方僧道,以及自称神仙、聚众做会者押解回原籍?可是百姓历来信游方僧道所言……”顿下略想了想,又小心问道:“会不会引起不好的舆论,对您……朝廷不好?”

    确有如此隐患,但胤禛不准备如实相告,遂择了只言片语道:“游方僧道、装神弄鬼者,往往愚弄民众,朝廷派了文官出了告示,他们自会理解,你无需担心。”说完,见慧珠眼里仍存疑惑,打岔道:“去备晚膳吧,朕倒有些腹饿。”慧珠也不再多言,顺着话出去张罗。

    不多时,吃食摆上桌,胤禛突然问道:“你觉得富察家的女儿如何?”慧珠正手里忙着布菜,未去多想,顺口接话道:“行事挺稳,颇沉得住气,比一般同龄的姑娘多了分稳重。不过臣妾最喜的是,她自小是被富察夫人娇养,难得不骄纵任性,是个好姑娘。”说话的当头,已盛了碗鸽子蒸蛋,又舀了半勺调味的添进去,递给胤禛。

    胤禛接过白瓷小碗却不食用,而是轻“噔”地一声搁在了几上,待引得慧珠纳罕的看来,四目相交之时,方不咸不淡的说道:“那就富察.茗微吧,朕明日即下旨,让他们择日大婚。”

    择日大婚?慧珠手上止不住的一抖,银勺“咚”地掉落,发出轻吟吟的脆响,当下震地她回过心神,忙挤了一抹虚惶的笑容,道:“大婚,茗微是个好姑娘,皇上可要为她择了佳婿。”

    胤禛微拢眉头,眼里掠过一丝不解,口里却不容置疑道:“你与富察氏交好,又喜茗微此人,朕让弘历娶她做嫡福晋,想是也不委屈她。”顿了顿,目光犀利的扫过慧珠不停转动的眼珠,接着道:“朕两年以前就对你提过这事,并属意了与富察家结亲,你也该有心里准备了。”

    刚转出的念头,被胤禛的话一堵,只得又咽回肚内,讪讪笑道:“是很早以前就提过了。”胤禛眉头一舒,道:“那好,明日朕就下旨指婚。”这么快!慧珠心里慌无章法,忙扯出了个由头就道:“皇上,这也不急在一时。反正明年就该选秀了,到时再选不是更为妥当。”她是打定了主意,能拖一日是一日,就是明年真指了一门婚事,待完婚也是后年的事了,弘历也有十七了,怎么算也比现在好。

    胤禛眉头一竖,骂了声“糊涂”,方训道:“嫡妻岂可与侧室一道进门。现在让弘历先大婚,待明年再为他择了侧福晋,才能区别嫡侧庶,以至弘历后宅安宁。”说着,见慧珠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禁起了怒气,忽的提了音量数落道:“此时指婚也是为你设想,怎的你就分辨不出!茗微以身护你,及后宫里就出指婚,富察家、茗微定会以为是你的意思,将来茗微能不从心底眼底敬你这个婆母。”

    婆母!她不过三十四岁就要娶儿媳妇了!她就要是婆母了!

    若是前世,弘历也不过刚初中毕业的孩子,现在却要他娶亲生子,还不是只娶一人!

    慧珠只觉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她实难消化。即使一直明白这个时代,未及成人就要男婚女嫁,也清楚知道弘历早婚是势在必行之事!可当它真的明明白白的摊在你面前,已是迫在眉睫,她才知她有些接受不了。

    慧珠身子晃了晃,欲张口辩驳,可一个敏感的字眼钻了出来——前世!她所想的也只是前世,而不是三百年前的大清。念及此,慧珠慢慢回过神,原来在心底深处,她眷念的仍是前世的一切,默默遵循着前世的世俗法则。

    胤禛不容错漏慧珠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见她从起初的惊讶至后来的黯然,不由消了怒气,一把扯过她到身旁坐下,道:“朕明给你说了,富察.茗微,朕让人留心打看了近两年的时间,她确实是最适合弘历的人选。而且朕要在弘历、弘昼之家加以区别,所以今年之内,弘历无论如何都要成婚。至于明年弘历娶侧福晋的时候,才是弘昼大婚的吉日!”

    什么意思?这话是要明确向她透露,弘历高出他兄弟一截,是“正大光明”匾牌后的人选。慧珠愣愣的抬头,一下瞬掉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强仰心悸,将目光调离阴寒下的火光。

    胤禛岂会让她逃开,紧抿的薄唇一勾:“朕来之前,已写下手谕,逐弘时出宗室,他已经完完全全不是我爱新觉罗的子孙!而朕的儿子只有弘历、弘昼兄弟二人!”闻言,慧珠忙不迭转过头望向胤禛,哽噎道:“逐出宗室了……不对的,福惠也是他们的兄弟。”

    胤禛却充耳不闻,另道:“弘历是朕最重视的儿子,为他选的妻子人选,是朕几番斟酌过的人选,你得相信朕的选择。”说着,语气又一缓道:“若是还不放心,这月底之内,若你能找出富察.茗微不适合做嫡福晋的由头,朕便让你决定弘历的婚事。”

    (昨天那章《惩罚》是有的,只是后面目录没显示,但是可以看得见咕~~(╯﹏╰)b,求票!)

第二百九十四章 指婚(下)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和煦的阳光透过尘间的缝隙倾洒下来,照射出一室的金色光华。慧珠睁开惺忪的睡眸,满目的耀眼光亮,让她不适的伸出半截光裸的手臂遮上娥眉,暖洋洋的阳光瞬时爬上皓白的手腕;晨间日光的沐浴轻触,是那般舒坦人心,使她不禁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哗啦”一声似珠玉落盘的轻响在静谧雅致的卧房内回荡,素心空手领着两名端着盥洗物什的宫娥打了珠帘进来,还没绕过屏风进了里隔间,已人未至声先到:“皇上说主子今早该起得晚,指了时辰让奴婢进屋服侍,倒真真让皇上料上了。”说着话便张罗宫娥放好了水盆等物,又从金漆红木的架子上取了件半新不旧的藕色连裳旗袍挽在了手肘处,笑盈盈的朝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走去。

    仅此一言,就让慧珠方才闲适的心情毁了大半,神情也随之一变,换上了些许轻愁。昨日胤禛所说,看似给了她机会,实则不然,明明是料定了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才会如此一说。

    本来,她当时就怀疑胤禛岂是那好说话的人,结果也确是如此。后来是折腾来折腾去,反把她给绕了进去,而他却一夜安枕到天明。一想起昨夜她翻来覆去的想着事,直到五鼓天麻麻亮之际,她才霍然顿悟。

    思及此,慧珠私心使然,不甘心的问道:“素心,富察家的姑娘你怎么看?”素心不解慧珠突然的问话,愣了一下方笑道:“奴婢私下接触过几次,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

    看来真是她执拗了,慧珠心里一叹,经过昨一宿的绕着脑子,倒也释怀了不少,却事涉及弘历终身大事,总要给他露露信,问问他的想法才是。念头刚一闪过,忙一把抹了脸,将棉巾撂到一旁,吩咐道:“让人去传个话,叫弘历用晌午的空挡,回院子里一趟,就说本宫今日亲手做了道梅花扣肉。”素心纳罕慧珠今日行事的怪异,风风火火的全不是平时的慢吞温和,却也不多言,依话行事。

    到晌午时分,慧珠早就坐不住了,心不在焉的歪腻在炕簟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着小然子、阿杏两人闲扯,手里是拿着一片刚出雏形的菩提叶绣件摆弄个样子,一旁的广珐琅花卉祝寿八宝针线盒子里,还放着一双五片菩提叶成串的菩提幔。

    正闲闲的聊着,就听外间传来极熟悉的脚步声,慧珠脸上一喜,刚要出声催促脚步快些,又连忙拐个弯咽了回去,低头似专注的琢磨起手里的绣样。

    小娟隔开帘子,朝内堂含笑禀道:“四阿哥来给主子请安了!”慧珠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一看,就见弘历笑嘻嘻的进了屋来。

    此时小娟又道:“主子和四阿哥先说回子话,奴婢去厨房看看饭食。”说罢,蹲安行了半个礼,转身撂帘子离开。

    内堂里,弘历请过安,挨在炕簟右下首的扶手椅坐下,见慧珠拿了手里的的绣样新奇,所用的丝线又较为粗犷,不似往日做的精细,好奇道:“额娘,这是什么,样子看着到像一片叶子。”慧珠哧一声笑道:“就你眼尖,倒是该让你和宝儿换一下,属绣活你可比她有慧根。”

    弘历对女子物什,确比起旁的男子要略知些,这会儿被一打趣,难得红了耳根子,顾眼神飘忽,却突然眼睛一亮,拿起那双菩提幔,一边放在手上细看,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看着倒有几分菩提叶的样子,不过这针线说法却不是额娘绣的,也不像素心姑姑她们的针脚……”话没说完,抬头似询问的看向慧珠。

    这份眼界、心思,她还兜兜转转的绕肠子作甚,父子两人没一个是简单的!慧珠心下腹诽,脸上却笑意不变,扬扬下颌示意小然子、阿杏退下,这才接过那副菩提幔从手中展开,拿眼睃着弘历,道:“这是前些富察姑娘奉给本宫,说是叫菩提幔,为河南民俗之物,是用来挂在佛像前的,以示众人敬仰佛主之意。”

    弘历心中一动,微微掩住眼里的波动,只眯眼笑道:“难得的好心思。”慧珠见他坐在椅上纹丝不动,右手的小指却略动了动,眼里划过一丝了然,看来父子两已是连气同声了,不由懊恼了起来,故意说道:“富察姑娘蕙质兰心,想来嫁给了弘昼那小子,正好管住他。”

    弘历愕然,失口否决道:“不可能,皇阿玛决不可能将……”一语未完,忽察不对劲,再看慧珠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顿时全明白了,不觉涨红了脸颊,低头嗫喏的叫道:“额娘……”

    慧珠尽管昨夜已是想通,可现下见状,难免心里有些酸酸地,一时间就好似失手打翻了调味盒,各般滋味齐齐涌来,却只能无言的望着已长成大小伙的弘历,从他日渐分明的眉眼间,依稀寻得孩童时的模样,脑海中也一幕幕的闪过雍王府的生活,里面有一岁大的圆哥儿丫丫学语,二岁大的他握笔识字,三岁大的他胖乎乎的还吵着要吃甜糕……

    一时未得回应,弘历纳闷的抬眼一看,见慧珠面上的神情虽是越发的柔和,但眼里却隐隐有泪珠闪烁,心里一急,忙下袍一撩,双膝跪地,道:“额娘莫要伤心,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隐瞒额娘。”

    慧珠撇过头,暗自拭去眼角的泪花,待欲出声解释是弘历误会了,就听他噼里啪啦似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的说道:“自皇阿玛亲选了傅恒作儿子的陪读,额娘又与富察夫人从那时开始交好,儿子便察觉出一二。再来就是这月,听说皇阿玛要嘉奖富察姑娘护额娘之功,却久不见皇阿玛有所赏赐,因此……儿子也就更加笃定富察……唔,是指给儿子的亲事。”

    早几年前,弘历已经察觉出来,却并不对此排斥?难道是……慧珠强压住心下的震惊,语气里带丝紧张意味的问道:“你和茗微她私下有……其实,你是中意这么亲事,也中意富察家的女儿?并不反对你皇阿玛的安排?”

    闻言,弘历略显稚嫩的圆脸上显出不符年龄的成熟,一脸正色的面向慧珠,坚定道:“儿子与富察姑娘决未私下见过,只是从察觉皇阿玛心思后,对她便多加留意,并也旁敲侧击的了解了些。至于是否中意,儿子只能道目前为止,她是最适合儿子嫡福晋的人选,因此儿子确为满意皇阿玛的安排。”

    茗微是最适合做弘历妻子的人选,但慧珠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那你的心意呢?你心里真正属意的人呢?”弘历脑海里晃过一抹清雅的身影,心里默默的咀嚼了一遍明慧的名字,复又连念三道“富察.茗微”,终是咧嘴笑道:“若是富察姑娘成了儿子的原配妻子,她便是儿子心里属意的那人。”

    正说着,只听外头说道:“怎么都杵在外面,不是要摆午膳了吗?”母子二人回头看时,正是宝莲向屋内走来,慧珠忙说道:“既然你对此不反对,她也算……你中意的,那就这样吧,以后好好对人家。”说完,见弘历认真的点了点头,慧珠收整了没来由的失落感,重新打起了精神,对着刚进屋的女儿说笑几句,便命宫人摆了吃食。

    午膳罢,弘历上学离开,慧珠待宝莲稍作盥洗睡下,她也就着炕簟眯了会眼,见时辰才不多了,唤小娟打了温水进来,收拾了下便去了胤禛的院子。

    到了院外廊下,见小禄子正领着三四名手捧梳洗的物什从另一头走过来,晓是胤禛也刚午睡醒来,便道:“禄公公,本宫来的正巧,不如由本宫接手?”小禄子乐得卖人情,张罗着宫娥进屋放了物什,悄声退下。

    慧珠挽了袖口,用温水浸湿了棉巾,一面递给搅干了水递给胤禛,一面笑道:“臣妾来的可是赶了巧,正好遇上了皇上起身。”胤禛没有接过手,反先问了句:“想通了?”,这才接了棉巾净面。

    慧珠轻咬了咬下唇,偏头斜着眼睛看了眼胤禛,接过用了的棉巾放好,却未吭一声。胤禛也不恼,起身径直走到对面的堆叠着奏折的案桌前坐下,淡淡的说道:“你今叫了弘历过去用晌午,心里也该下了决定,朕随后下婚旨就是。”

    竟是如此笃定的语气,慧珠心有不甘,未及多想,脱口就道:“臣妾若说不是呢?”胤禛翻开一本奏折,眉头皱了皱,直接在上面画了两笔,“啪”地一声撂到一旁,又揭开了一方漆木盒子,从里面取了一本折子出来随意的翻了两下,方开口道:“你昨晚想了一宿,不是至四、五更天的时候,想明白了才睡下的。”

    说完,胤禛又在折子上“笃笃”地敲了几下,道:“这是钦天监拟定的大婚吉日,你也看看。虽说有内务府操持婚礼程序,但有些细节你还是得亲自过问才是。”慧珠木木的听着胤禛的吩咐,半晌才堪堪回过味儿,接过折子一番,看着上面赫然清晰的写着吉日“雍正五年七月十八日”。

    胤禛握笔踌躇,几经犹豫后写了评语,合上折子,脸上露了豫色;继而有些疲惫的后仰上靠背,左手身上后颈不适的按捏。

    慧珠适才滋生的不快,在看着胤禛一副疲倦的模样,心里已是不忍,合上手里钦天监拟定的折子,移步及至椅后,双手覆上胤禛的后颈背,不觉柔声道:“臣妾来吧。”胤禛耷拉下眼皮掩去眼里忽闪的亮光,薄唇不易察觉的微微翘起。

    静谧的时间过得极快,右面临窗几上的摆钟“咚咚咚”敲至三响,时值已是寅时三刻。胤禛忽的睁开双目,道:“按了规矩,皇子大婚前,得派一名略长一岁的宫女服侍。这人选你不用操心,朕已选好了人。”

    慧珠微怔了怔,没想到胤禛早已将弘历的婚事提上了日常议程,不仅命了钦天监先合了八字,择了几日,就是交予弘历行人伦之道的宫娥也找好了人选,似乎她这个额娘当得确实不称职,若是没了胤禛的从旁相助,也许……

    ……

    回到院子里,就听屋内隐有说笑声传来,慧珠微顿下步子,随即就有宫人上前低声禀道:“裕嫔娘娘来找主子说话,大约来了一刻钟左右。”这话刚落,正好看见耿氏带了身边的嬷嬷从屋子里出来,便笑着迎上去道:“本宫先会儿出去了趟,倒让你扑了个空。”说着,和耿氏挽着手回了内堂。

    二人分宾主坐下,又寒暄了一阵,耿氏扯了闲话道:“两日前,臣妾听闻钦天监在合什么吉日,好似是关婚庆的,估摸着皇上是要给宗室子弟指婚了。”一边说着,一边状似不经意的觑着慧珠的神色,见她微垂螓首,似是感兴趣的聆听,这才接了下半句道:“不过若是给弘历哥俩选的吉日就好了,娘娘和臣妾也可以早享儿孙福气。”

    这番说话,让慧珠心思回转到耿氏身上,耿氏此言是何意,莫不是胤禛欲为弘历指婚的消息已传开了?又转念一想,除了她以外,只怕都认为皇子该十五大婚,眼见弘昼冬月间就十六了,耿氏着急也不意外。

    这一想,便抛开疑惑,拉着耿氏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明年就是选秀,皇上定是会给你挑房儿媳妇的。”耿氏抿嘴一笑,声称娘娘取笑了,待还欲打探钦天监一事时,却听外面高声喊道:“圣旨到!”二人忙去了正堂,叩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富察.茗微嫁皇四子……嫡福晋……吉日:七月十八日。钦此!”内务府太监宣完旨,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儿,道:“恭喜娘娘,恭喜四阿哥。”话落,满院宫人齐齐下跪,齐呼恭喜。

    耿氏脸色瞬间惨白,望着慧珠手里那抹醒目的明黄色丝绢,不觉深深刺痛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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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公

    婚旨下后,前来恭贺的女眷络绎不绝,一个月下来,慧珠几次想闭门谢客,都为了弘历大婚后进差打通人脉关系给忍住了。又过小半月,慧珠实在烦不甚烦,眼见婚礼只剩不到三月的光景,便道:“初定的日子没几日了,本宫得好生细看一遍,万不能出了差错。这过后呢,就直接回宫里,毕竟八抬彩轿是要抬进重华宫的。”众人知慧珠说的是实情,也不好再递了牌子来请安。

    四月二十八日,初定。内务府抬赐予茗微的仪币,赐予富察夫妇的赐币进富察府,是为彩礼;并由内务府照例备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黄酒五十瓶到富察府设宴以乐队庆祝。

    这日富察府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只见放有首饰、衣料、日用银器、黄金白银的红木大箱子一箱箱抬入府内,身穿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朝服的官员及命妇堆着笑上门,大门外鸿胪寺官员为之引礼,钦天监官员报时;一派繁华权势之象,霎时羡煞众人双眼。

    热闹相背的冷清拐角处,小然子坐在一辆小马车内,透过窗帏不错眼睛的盯着富察府朱漆红的大门,直至未时将阑,方吩咐马车回了圆明园,向慧珠禀道:“一切顺利,凡是在京的王公大臣都去恭贺了,就是在外地的官员也都备了礼来……奴才回宫的时候,富察大人和富察夫人正要率领男女宾客朝宫里的方向下跪叩首。”

    慧珠暗暗点头,笑道:“想是这会儿初定大礼已落幕了,宾客也该各自告辞离开。”素心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道:“一应彩礼都是主子一手准备的,还能不顺利。这眼下初定是过了,只等七月的婚礼了,主子也该动身回宫。”阿杏急忙接口道:“不到十日就是端午,可是把端午过了再回宫?”

    慧珠一听,便知阿杏肚里的小九九,摇头笑道:“你呀,八成是嫌了宫里的规矩大,这才想多拖个儿几日。”阿杏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也是为主子设想,要不这样,园子里的端午宴交给谁去,这肚里吃的东西,还是经了主子的手,一园宫人才心里踏实。”

    闻言,慧珠不禁敛了笑意,武氏自贬为贵人失去了对福惠的抚养资格,已是淡出宫里以及京里的社交圈,除非必要是足不出院门,偏偏在弘历与茗微的婚旨下了不久,她一反近两年的常态,在她生辰当日赏了一院宫人酒菜。不想意外就此发生,武氏连同她院子里的宫人共十人,第二日腹泻不止,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后来,武氏放话:“仰人鼻息,终不得安好。”,让慧珠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听见,还好武氏从那日后,又安生过日。

    想到这里,慧珠心头掠过一抹疑惑,武氏此举究竟是何意?若单是为了抹黑她,这为免也太儿戏了!思索不解,又一次歇去想法,就着刚才的话,说道:“圆明园与宫里往返一趟,大半日就花去。本宫五月回了景仁宫,圆明园里的宫务是鞭长莫及,定要人代为掌管。”

    多年下来,素心对耿氏的戒心小了不少,遂笑道:“园子里,就属裕嫔娘娘当得,她也代主子掌管过几次,人选倒是不难。”慧珠也是这般作想,也就欣然同意了。

    待初五端午过了,第二日上午,宫妃晨省过后,慧珠单独留了耿氏说话。两人吃了会茶点,慧珠佯怪道:“这两月怎回事?富察夫人是因与本宫结亲,为了避嫌不好过来,怎的你也不来了,看来本宫这座小庙是供不得你这尊大佛了。”耿氏面做惶恐,忙起身下跪,慧珠让她这般动作呼了一跳,心里有些怪异,面上却一派嗔笑的拉过耿氏坐下,道:“好了,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还如此客套作甚?说来,本宫这次叫你,是有事予你。”

    耿氏早已料到慧珠留她是何事,也不事先表态,待慧珠说了代掌一园宫务后,方恭敬道:“能代为掌管一园宫务,是臣妾的福气,岂是累人,臣妾自当应下来。”慧珠笑了,又与之说了好一会话,忽见耿氏欲言又止似有为难,纳罕道:“你有何为难的地方,只管与本宫说,本宫虽是势微,也能帮衬一二。”

    耿氏心下冷笑,眉宇间却换上担忧,轻晃首道:“不是臣妾的事,而是有关娘娘的一些不好传闻。”慧珠挑挑眉,示意说下去,耿氏闪开双目,微敛下颌道:“娘娘可记得初定那日?由内务府送去富察家的彩礼,里面貂皮、狐皮、獭皮可样样齐全,饭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等亦是样样不缺,更不用说绫罗绸缎等物了。”话顿了顿,看了眼慧珠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虽是合了礼制,但是皇上向来节俭,又用了铁血手腕让大臣们还了欠朝廷的银钱。而娘娘如此奢华、极尽铺张的办婚礼,势必会遭了些口舌。”

    听了耿氏后半句话,慧珠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初定那日极尽铺张却是未必,不过是按着皇子娶亲备了全礼,京畿贵胄圈赏了面子,让宴席上坐无缺席罢了,并没有耿氏讲的严重。但转念一想,最近的风头是够足了,胤禛这月也不如以往几乎日日待在她这,想来还是得敛了锋芒;可后面的婚礼才是重头戏,让她委屈了弘历,她实属不愿……

    正想着,只见耿氏前凑了身子,建议道:“娘娘,风言风语怎么着也不好。不如……”话道一半,蓦地止声不语,只是看着慧珠。半语已知全意,慧珠心里不喜耿氏的话,但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故只道:“裕嫔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你可能不知,重华宫重新装潢的花费是由本宫一人出,而后面迎亲摆酒席的事是内务府操持,本宫也不好过问。”

    听后,耿氏心下一紧,警觉慧珠似看出些什么,忙觑眼去瞧,见她面上神情不变,一脸闲适的捧着青花瓷茶盏,把玩似的觅着茶沫儿;许是因了弘历大婚在即,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两颊旋起浅浅的酒窝,观之倍感亲切,使人心生亲近之念。

    何时慧珠变得宠辱不惊,她们两人从最初的彼此欣赏,直至今日的越行越远,让她难以企及!可是老天不公?份位远远低于慧珠,她能接受,毕竟她们的浓宠是天差地别;可是宏昼只小弘历三个月,同是大清皇子,为何也要分个高低,厚此而薄彼!

    想起当初聪明懂事的儿子,以及如今胡作非为的宏昼,耿氏心里宛若刀割般疼痛,再看慧珠脸上越发光华眩眸的浅笑,只觉极是碍眼刺目,恨不得一掌挥去她脸上的笑容。然,现实却是无法,她只能任由十指扣进手心,用疼痛来提醒她“仰人鼻息”!

    慧珠啜了口花茶,舒服的喟叹一声,抬眼却见耿氏脸色不大好看,忙搁了茶盏,拉过耿氏的手覆上,竟是凉的吓人,不由低呼一声,道:“你怎么了,脸上摆的没丝血色,手里也这般凉,得去召了太医来看看。”说着,就高声唤了小然子进屋。

    耿氏眼里闪过一抹愧疚,随即目光一变,有些急切地挥开慧珠的手,猛然起身。慧珠当下一怔,瞠目结舌的看着耿氏,微诧道:“裕嫔,你……”耿氏疾欲离开的身形一僵,然后缓缓回过身,已然一副温和的神情,朝慧珠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臣妾前几日贪凉,夜里未盖褥子便着了凉。所以才有些精神不济,还望娘娘勿怪臣妾失礼。”

    慧珠展眉一笑道:“原是如此,这几日没来串门子,竟是患了风寒。好了,这有甚好怪的,你先回去歇息,本宫一会就派了太医过去给你请个脉。”耿氏勉强一笑道:“谢娘娘关心,臣妾告退。”说罢,转身离开。

    小然子目光深究的望着耿氏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收回视线,一脸复杂的看着慧珠道:“主子,奴才总觉得裕嫔娘娘最近就像……对了,像失了魂似地,没以前那么从容了。”慧珠忆起耿氏心里的结,又想起胤禛刻意的放纵,不由地的摇摇头,未予回应。

    随后交代妥当了圆明园的事,五月十一日,慧珠带着宝莲回到了景仁宫。当日先向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并送了一些西洋物什给抚养在储秀宫里的福惠,并接受了懋嫔宋氏等诸妃的恭贺后,便一头扎进了弘历大婚事宜的准备上。

    连着两月的忙碌准备,作为弘历夫妻婚后居住的重华宫是焕然一新,宫内画栋雕甍、珠帘绣幕。后慧珠又想着大红绸子配黑、金二色最为亮眼,于是又命宫人将殿内家具清一色以黑漆描金装修。

    如此,待婚房重华宫收整停当后,慧珠再亲自筛选了将来服侍弘历夫妻的宫人,不觉已时值七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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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婚

    转过几日至七月十六,胤禛携圆明园一干妃嫔回宫。第二日,正好是弘历婚礼的前一天。巍峨庄严的紫禁城里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作为婚房的重华宫也里里外外收拾停当,而内务府官员亦早早的侯着,只等富察府的送妆奁过来。

    一般都在晌午之前女方妆奁就到,但因着是嫁皇子,富察府少不得炫耀一番,抬着整整一百四十八台嫁妆,一路吹吹打打绕了半个京城,才从紫禁城正入口午门进了重华宫正殿,并一一揭开妆奁,供众人观赏。

    送来的妆奁,除去一应必有的紫檀木、老红木打造的家具物什,样样皆是上品的朝珠、项圈、耳坠、簪子、宝石戒子等各类头面首饰是琳琅满目,装得满满当当好似要溢出箱子一般;更不用提各类价值千两以上的西洋摆件之类。

    前来观赏的嫔妃福晋、命妇女眷饶是享贯了富贵荣华,见了如此多实扎实的嫁妆,也不由暗自咋舌,称奇不已。一时间,或羡慕、或眼红、或嫉妒……的眼光各色不一,议论之声也随之响起。

    “……富察家是咂了大血本,只怕内务府送去的彩礼也只顶得上这次的三分之二,估计掏空了半个富察府的家私。”

    “富察家有十个儿子,不为了儿子作想的人家,倒是……”这话未完,就被一旁的乌雅氏打断:“你们懂什么,四福晋是富察府唯一的女儿,还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富察大人偏颇些怎么了?再说弘历阿哥是谁,熹贵妃娘娘的独子,又天资聪颖,富察大人就是赔上整个富察家也是稳赚的事。”说着,朝立在妆奁前的小然子讨好的笑笑。

    高亮的嗓音不大不小的透过喧哗热闹的人群,传进众妃、茗微几名嫂嫂耳里,立时她们的眼神锐利如兵刃,不约而同的扫向乌雅氏。乌雅氏却仿佛犹不自知,微敛的嘴角翘起愉悦的弧度,拉着身旁的人继续道:“这宫里想喝杯儿媳妇茶的人多,可真能喝上的不出三位。又想像四阿哥这般结门好亲事的,更是难上加难,毕竟现在十四五岁的姑娘中,可没一家有四福晋出身好。”

    这话一出乃是一针见血,立时戳到众妃的痛处。安氏下意识的抚上平坦的腹部,涂着丹寇的十指隔着淡绿色的旗服深深陷入其中;武氏目光含恨的看向宋氏,又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向空灵的某处;宋氏任由狠厉的目光投注,只含着淡笑看着正殿内的妆奁,眼里偶有一抹黯然浮现。

    至于后半句的含沙射影,身处女人争斗的众人不过一个念头已是明白,皆拿看好戏的心态齐齐看向耿氏。耿氏“唰”地一下变了脸色,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又重展欢颜与前来逢迎巴结的命妇们说笑起来。

    皇宫后院,自古就是是非之地,女人间免不了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刀光剑影,一争口舌之长。而彼时慧珠正在景仁宫内,听小然子派回的一名宫监回禀重华宫的情况,亦不由心下暗暗吃了一惊,随即向素心笑道:“富察夫人有心了,想来八月弘历进差的时候,在朝中也能有人帮扶。”

    素心也是笑逐颜开,顺着慧珠的话说了几句,另道:“这月还没召了人过来,述一遍园子里的情况,可是要过问。”慧珠想起上月回禀的武氏无异状,耿氏处理宫务也不错,便摆手道:“不了,过几日也是要回园子的,倒不差这时候了,免得从园子里召人过来,徒惹人侧目。”素心略一思量,也觉是这个理,便不再多言,一心扑在了明日大婚的事上。

    到了第二日,七月十八大婚当天。慧珠这一夜睡得极是警醒,不到五更天便醒来,一睁开眼就唤了小然子道:“快去看看,弘历起身没有,待会他可是还得去养心殿、储秀宫请安。”小然子得话应了,临出门又被叫住道:“让他用些吃食,若是实在赶不上,就让宫人提了食盒,由他这路上吃。今一上午是得行两次三跪九叩礼,还得听训辞,这不吃些东西怎行!”小然子哎哟一声道:“主子你放心就是,奴才这次可真去了。”说完见慧珠横眼看来,一股烟儿的溜了个不见。

    见小然子去了,慧珠也不耽搁,忙起身洗漱,又换了身贵妃的朝服,简单用了几口吃食,径去了正殿等弘历过来请安。未等片刻,弘历还没过来,就听宫监来报李氏、索卓络氏、慧雅来了,慧珠忙让命人领了进来。

    三人行礼坐下,寒暄说笑一阵后,李氏恭维道:“恭贺娘娘,臣妾等人昨日去看了四福晋的妆奁,十年之内可没人能与之相比。而且四福晋不仅家世好,还是一等一的好性子。”慧珠谦虚了几句,道:“累了嫂嫂们昨日今日的忙,大早就得进宫。”三人忙起身,索卓络氏启口先道:“娘娘这是哪的话,钮祜禄一大家子全是靠了娘娘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走出去谁人不高看臣妾们一眼,这也全是托娘娘的福。”

    正说着,只听殿外宫监尖子嗓子喊道:“四阿哥到——”

    来了!慧珠心下一喜,连忙瞩目往门口看去,须臾,就见弘历身着一袭金黄色为底,以片金缘,绣文为九蟒,裾左右开的皇子蟒袍,昂首阔步走来。身姿渐进,众人却只觉目眩,晃眼看去,仿佛来人是踏着金晖而来。待人近至眼前,才知是殿外的阳光映着身上的金黄,迷惑人眼。然,饶是如此,众人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好一身风流气度,好一位风华少年郎!

    唰——只见弘历箭袖一掸,屈右膝跪地,左膝随之屈躬俯首,动作干脆利落的向地座上的慧珠,行下二跪六叩之礼,口里呼道:“儿臣弘历请额娘金安,聆听训辞。”闻言,慧珠心里一阵百味杂陈,鼻内接着又是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就要流出来。

    众人大惊,齐叫道:“额娘(主子、娘娘)!”高声骤响,慧珠一怔,忙撇过头拭泪,微有抽泣道:“本宫无事,这是高兴……我儿长大了……”哽噎的话未完,只听一声娇喝,随即身着固伦公主朝服,头戴孔雀饰东珠朝冠的宝莲跳出来,挡在慧珠、弘历二人中间,撅嘴道:“都要娶嫂嫂了,还惹额娘哭,真不像话!”说着,眼珠儿一转,往前微微弯下身子,凑到仍跪在地上的弘历跟前,好奇道:“听说嫂嫂给四哥你长脸了,带了很多的好东西?”

    弘历浓眉一挑,戏谑之色晃过黑溜溜的圆眼,复又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安慰道:“宝儿放心,你是四哥唯一的宝贝妹妹,几年后等你出嫁时,嫁妆一定比你嫂子丰厚!”宝莲已是十岁的大姑娘,也知晓些事了,一听弘历这话,登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指着弘历“你”了半阵也无果,却又见众人好笑的看着她,这小脸立时更红了,脚下一跺,转个身一下子扑进了慧珠怀里,闷闷道:“额娘,四哥坏。”

    听了这话,众人“哧”的一声轻笑。

    慧珠看着一双儿女嬉笑的模样,亦是破涕为笑,大感安慰的拍抚了怀中的女儿,又拉起跪在地上的儿子坐到身边,一双眼睛就似不够用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弘历直看,至于说了些什么,到后来自个儿也不知道。后,直至宫人来唤吉时到了,慧珠这才放开弘历,让他离开。

    满人习俗成婚当日新媳妇是不得见公婆,而当天来参加婚宴的宾客照例也不可以见新媳妇。因此,慧珠母女和李氏等三人在景仁宫用过晚饭,就起身去了储秀宫,与乌拉那拉氏一同应酬命妇女眷。

    宫里众女眷说笑不止,宫外步军统领肃清了迎亲的道路。至吉时降临,茗微坐上红缎妆点的八抬彩轿一路由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前面又由弘历坐在高头大马上迎亲。

    天色渐黑,宫人禀道喜轿进宫门了,众女眷起身离开,向张幕结彩,设有宴席的重华宫行去。不多时,原本言笑晏晏的储秀宫安静了下来,透过打开的殿门、窗柩清晰可见暗幕的夜空礼花绚烂,耳内也能清楚的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

    乌拉那拉氏从重华宫的方向调回目光,眼神复杂难辨的投注到慧珠身上,待对方回视之时,已是满目温和相对,口中含笑道:“熹妹妹好福气,今日娶得佳媳,可是羡煞后宫一众姐妹,就是本宫也眼红了。”慧珠只就着字面意思,应话道:“娘娘是弘历的嫡母,弘历夫妻先敬娘娘,再敬臣妾,娘娘这话玩笑了。”

    乌拉那拉氏目光一凛,语气却越发轻缓道:“无论怎般说,熹妹妹可是难得的福气人,引得六宫纷纷羡慕不已。”话一停,起身说道:“福惠身子不好,本宫得去看看。”说罢,略寒暄几句,转身朝内堂走去,至慧珠身边忽的驻足,伸出戴着錾花纹玳瑁指甲套的左手搭在慧珠的肩上,头微微一偏,眼里精光瞬间一闪,低声说道:“希望妹妹的福气,能一直繁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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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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