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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臻璇txt下载     臻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动(一)

    若说起初臻璇还不明白臻琳的反常,待见到那一前一后走进屋子的两个人时,心里一下子就通透了。

    前头的程老爷与裴大老爷相仿的年纪,官场多年的跌爬滚打使得两鬓之处早早生了华发,一双眼睛却是乌黑有神,精明而又果断。

    他一进来先看了程家太太一眼,上前几步掸了掸衣角,也不管地上没有放蒲团,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一个头,高声道:“儿子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精神可好?”

    跟在后头的那个便是程宗瑜了,他长得很像程家太太,一双星眸闪烁,微微扬起的唇角柔和了轮廓,笑容之中带着几分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风流,却不会让人有一丝一毫的不适之感。

    长发束起,配着一身青葱缎面,腰间一只长笛,当得起温润如玉。

    程宗瑜跟着他的父亲跪下,声音清澈如流水,落入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朗声道:“宗瑜给老太太请安。”

    马老太太笑声健朗,连道了几声“好好好”,忙让人把程家父子扶起来。

    臻璇侧过头,看着身边的臻琳,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头一暖,忍不住抿唇笑了。

    即便臻琳不说,她的心思也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那份倾心和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臻璇弯着眼,心想:能让四姐姐心动的人,自当是如此模样的。

    等程老爷落了座,臻琳深吸了一口气,要示意臻璇一同过去行礼时,对上了对方了然的目光,脸上一烧。嗔了臻璇一眼,道:“想什么呢!”

    臻璇心里发笑,却不好在这个时候笑话臻琳,垂着头理了理情绪。

    姐妹俩刚福下身就被扶了起来,程老爷笑着指了指程宗瑜,道:“都不要站着。坐下说话去。”

    屋里西侧摆了一张小圆桌。平日里就是裴家姐妹们玩闹的地方。

    臻琳拉着臻璇先一步往桌边走,却听见后头那人声音,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欢喜又有几分试探,唤了一声:“琳琳?”

    臻琳一怔。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笑容之中有些羞涩不安:“恩?这是认不出我了?”

    便是臻琳极力隐藏着。臻璇还是感受到了臻琳的紧张,话一出口便又背过了身,走到桌边坐下。不去看程宗瑜。而臻璇却是看到的,程宗瑜笑了,笑得如阳春三月一般。

    程家太太似乎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捂着嘴笑着道:“这两个孩子,小时候更亲近些,这些年不见倒是生疏了。”

    臻璇有些诧异,便是裴家与程家的关系再好。程宗瑜唤臻琳为“琳琳”是否合适?她相信无论是马老太太还是程老爷、程家太太,都看得到臻琳的羞涩。却没有一点儿不满意,似乎本就该如此一样。

    臻璇摸不清楚情况,臻琳又有些心不在焉,一时之间只听得程家大娘与二娘嬉笑言语,两人极擅言辞,三言两语就让人展了笑颜。

    程宗瑜没有说话,而是取过桌子上的一盘花生,指尖一捻,破开外壳,又搓去红衣,把白色的果仁放到了桌上。

    程宗瑜没有吃,一直在剥,没一会儿,果仁就堆了起来,他冲臻琳眨眨眼,示意她自己拿。

    程二娘这时也注意到了,嘟着嘴睨了程宗瑜一眼,撒娇道:“大哥真是偏心。”

    程宗瑜笑容不减,手上也没有停:“果仁就放在桌上,你自己不拿,怎么就成了我偏心了?”

    程二娘咯咯笑了,抓了一把放到了臻琳的面前,道:“琳姐姐赶紧吃吧,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吃红衣。”

    臻琳脸颊红红的,却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了,她佯装生气,瞪了程二娘一眼,道:“晓得你喜欢红衣,一会我让丫鬟拿下去泡了茶给你送来,可好?”

    程二娘笑得更欢了,瞥见臻璇有些不明所以,忙凑过去,问道:“七姐姐不知道吗?哥哥与琳姐姐那是指腹为婚的,过几年我就要改口了。”

    臻璇“咦”了一声,这事她确实是头一回听说,也从来没有想过,臻琳已有婚约在身。她看着臻琳,臻琳没有一点儿否认的意思,想来程二娘所言非虚。

    程宗瑜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程二娘却不管,靠着程大娘笑得开心,正巧此时锦虹端了菊花粥上来,这才替臻琳解了围。

    夜里摆了宴,中途臻琳离开更衣,却是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臻璇心下了然,碍着姐妹们都在,也不好多问。

    等时候差不多了,臻璇想回庆安堂,却被臻琳叫住了,道:“七妹妹陪陪我?”

    庆荣堂里灯火通明,马老太太屋里时不时传来笑声,臻琳借口消食,与臻璇一道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

    臻璇没有说话,她知道臻琳有话想说,只是还没有想好要从哪里开始说而已。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才听臻琳轻轻开口,夜风之中,声音多了几分飘渺,如小女儿心思一般,甜甜的却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程叔叔与父亲是同窗,指腹为婚也是真的,只是那时候,母亲刚刚诊出有了身孕,而程叔母已快要临盆了。父亲这些年一直都是京官,程叔叔则外放得很远,很少有机会能回甬州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指腹为婚的事情,那时候经常会想,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是好奇,也有些不高兴,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道。”

    因为两家亲近,臻琳和程宗瑜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程家太太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住在甬州,没有跟随丈夫赴任,逢年过节的就来给马老太太磕头。

    而臻琳和程宗瑜那时只不过五六岁,哪里晓得什么,所谓的婚姻大事在他们的脑海里,也不过就是“婚姻”两个字而已,更多的时候。只觉得对方不过尔尔。

    等到程家太太带着孩子去了程老爷任上,臻琳还想过,总算不用再见到程宗瑜了,以后隔得那么远,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直到三年前,也是正逢程老爷回京叙职。路过甬州来请安。臻琳一扭头见到了两年不见的程宗瑜。他长了些个子,当初圆圆的娃娃脸变了些,和印象里的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还记得那日傍晚时,臻环哭着来找臻琳。说臻德和臻徽下午时跑出了庆荣堂,还说什么要翻墙去街上玩。臻环被臻德一顿哄吓,不敢去与长辈说。可左等右等等到现在,还是不见两个人回来,她没有胆子去报。只好与臻琳来说。

    臻琳一听也是急了,若要段氏知道了,臻德、臻徽身边那么多婆子丫鬟都要倒霉,也就顾不上询问为何两个人出去连下人都没有惊动,急匆匆地就要去寻人。

    等跑到庆荣堂门外,臻琳猛得停住脚步,看着长长的青石板甬道。心里一点点空了。

    光凭她一人,怎么去找臻德和臻徽?他们若真的出了裴府。她鞭长莫及;若还在府里,她又从何处下手?

    恐惧、不安扑面而来,看着失措的臻琳,臻环哭出了声,臻琳咬咬牙,狠下心决定去报给长辈知晓,却看见远处走来三个人。

    臻徽、臻德灰头土脸,臻徽低着头,有些懊恼,臻德满是不屑,撇过头不看人。他们被程宗瑜一手一个拖着,一步步往庆荣堂来。

    臻德见了臻琳,张口就要抱怨几句,抬眼见程宗瑜满脸怒气,不知怎么的嗓子一紧,没说出话来。

    臻琳颤着声,对两个弟弟道:“我们还没有告诉母亲,你们怎么溜出来的就还是怎么溜回去,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不然,等被发现了,要如何是好?”

    臻德嘟着嘴,被臻徽牵着回去了,臻环擦了眼泪,也急忙奔了回去。

    直到这时臻琳才长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若不是程宗瑜眼疾手快,差一点就摔倒了。

    等好不容易顺了气,臻琳抬头与程宗瑜道了声谢谢,谢谢他把臻徽和臻德带了回来。

    程宗瑜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也是偶然遇见他们两个,见边上一个婆子小斯都没有,就猜他们是偷溜了出来的。不过,你为什么要帮他们隐瞒?”

    “这段日子母亲很操劳,又是大病了一场,我怎么能让她再多烦恼呢。”

    那一日,靠着庆荣堂外的青灰砖墙,两个人聊了很久,那时到底说了些什么,到现在臻琳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花露提着灯笼急匆匆地出来寻她,见到程宗瑜也在时花露那惊愕的目光。

    “那个时候他们在甬州住了七八天,后来就赴任去了,直到这一次回来。一晃三年,他和那时候相比,更不一样了。”

    臻琳说完,侧着头笑了,臻璇看着她,只觉得灯笼光之下,臻琳的容颜格外的柔和,嘴角微扬,脸颊微红,仿若山水画卷之上落了神来一笔,墨色晕染,清淡相宜。

    一时之间,臻璇便明白了臻琳的心绪,她对程宗瑜的怦然心动,是因为对方在她最无措最惊慌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只那个瞬间,便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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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章节名字我实在纠结啊。本来想些“情之初”,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我就想笑,于是改成了现在这个,虽然也蛮好笑的,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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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初动(二)二更

    臻琳的声音很轻,仿若瞬间就会被夜风吹散一般:“七妹妹,我小时候总想,还未出生就订了姻缘,不就少了变数,也少了期待。后来倒是想转过来了,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臻璇应了一声,伸手握住臻琳的手掌,暖声道:“很多女子在新婚之前,与丈夫能有寥寥数面就已是不容易的,还有一些在拜堂之前更是一面都没有见过。比起那样的,四姐姐和宗瑜哥哥这样打小相熟,到了成亲时也能少些不安了。是挺好的。”

    被臻璇这么一说,臻琳弯着嘴笑了,末了轻声道:“你说的也是,总比两眼一抹黑好些。话说回来,七妹妹,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臻璇疑惑着应了一声,她没想到臻琳突然就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一时有些语塞。

    若是往常时,臻璇也许就用一些旁的借口搪塞过去了,可刚才臻琳细细说了那么多,句句都是交心之语,怕是从没有和别人说过的。在这个时候,自己若还对臻琳推脱,未免有些辜负了臻琳的一份心意。

    臻璇吸了吸鼻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叹了一口气,道:“四姐姐,不是我要隐瞒,是我当真不知道,我连将来何去何从都不晓得的。单说心里想的,也就只有一样,盼着能和睦一些,便是不能恩爱同心举案齐眉,就如君子之交一般,我也能满足了。”

    臻琳闻言,笑容凝了,她听得出来,臻璇不是在说谎。而是真心这么想。

    而臻琳不解的是,闺阁女子即便嘴上都不肯说,心中对婚姻总是有一份美好向往的,想着美满幸福,夫唱妇随,而不是臻璇这样只求平和相处。她张了张嘴。叹了一声:“七妹妹……”

    臻璇恍然未觉。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觉间,话语溢出唇齿,带着说不清的悲伤和无奈:“不要像二哥哥和二嫂一般。”

    声音虽然很轻。可此时夜色微浓,本就没有什么声响,这一句话一个字不漏地落到了臻琳的耳朵里。心中一闷。臻琳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道:“七妹妹,不是都像二哥哥和二嫂那样的。你看大哥和大嫂……”

    臻璇被臻琳这一唤才醒过神来,她竟是把最害怕的事情呢喃出了口,赶忙收拾了心中情绪,挤出一个笑容,道:“恩,大哥和大嫂就是极好的,我可是很羡慕大嫂的呢。”

    臻琳没有忽略臻璇那急急掩盖过去的慌张。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看着臻璇的眼睛。她突然就莞尔一笑,道:“我们两个厚着脸皮说这些,让别人知道了,可要笑话死了。”

    臻璇也跟着笑了,道:“只我和四姐姐知道就好,不能说与别人听呢。”

    臻琳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还是道:“七妹妹,世子爷如何?”

    猛得听臻琳提起颜慕安,臻璇脑袋嗡的一下,茫然地看着臻琳。

    她是想过颜慕安的,她喜欢那份安静和自在,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莫非那份心情太过直白,让臻琳给看了出来?

    “四姐姐怎么这么问?”臻璇白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已经问出了口,臻琳也没有再瞒,道:“有一回祖母与六叔祖母吃多了酒说起过几句,祖母想着若是能和王府直接联姻,而不是绕上一绕,那我们裴家在甬州的根基便更牢靠了。朝廷里的事你大约是没听人提起来过吧。皇上已过了中年,底下皇子们都大了,皇上没有立太子,朝中大臣各有党派,各有拥立的皇子。父亲不愿意过早地卷入皇位争斗,一直维持着中立,只是这中立也并不容易的。”

    这些事臻璇的确是头一次听说,甬州与京城说近也不近,一直在这繁华小城生活,才会觉得那些朝堂争斗都是远远的,却是忘了,裴家是有朝官的,还是大员。

    臻璇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中立能立到何时?”

    臻琳见臻璇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慢慢点了点头,道:“祖母说过,父亲不求有拥立之功,却怕万一站错了队将来祸及家人。我们这种世家,几代朝官,不是一句适时而退就能躲得一干二净的。永凉王府是闲散宗亲,不掌权不介入朝政,如果能和他们联姻,即便是到了父亲不得不告老还乡的时候,我们在甬州还能有个依靠,将来兄弟们再回朝中也有个助力。”

    在家族利益面前,以儿女婚姻为媒介来谋取生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家族的繁盛,是每个世家子弟的责任,裴家子女自然不会例外。就如同臻璇想要在夫家过得好一些,就需要娘家人的支持一样,臻璇的娘家也需要她的一桩好婚姻来给家族增添助力。

    世家之家的婚姻,便是如此了。

    臻璇低头沉思,臻琳握住她的手,道:“你要晓得,要成为世子妃,必须是嫡女。对家里来说,无论是哪个嫡女都可以,只因为你和王府多有往来,这才把你放在第一位。除了我已有婚约,八妹妹不能说话,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还有你,都是可以的。那日六叔祖母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心里不愿意,那还有旁的人可以选,她不会勉强你。可如果你和世子爷真的有缘,你该自己多把握些。”

    眼前隐隐有些雾气,臻璇眨了眨眼睛,努力消化着臻琳说的这些事情。

    臻琳是关心她才会把这些话都说出来,而祖母亦是疼爱自己,即便是为了家族利益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将来,她们待自己真的是好的。

    臻璇抿了抿唇,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一些,道:“四姐姐,我会好好想一想。只是这婚姻大事,我们女子能做的其实很少,更何况对方是宗亲。”

    这并非妄自菲薄,而是事实。

    臻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女子能做什么?她们不可能去学苏满玥做出那种事情来。

    对方是世子,裴家也不能厚着脸皮上门去说亲,只能等着对方来谈。而王府,并不是非裴家不可的,他们能选择的太多了。

    臻璇扬了扬嘴角,放轻松语调,与臻琳道:“四姐姐,既然不是我说使劲就能使上劲的事,我们现在便不说了吧。你和我说说宗瑜哥哥,这三年来,你们可有联系?”

    臻璇问中了,臻琳耳根子一红,笑容里带了几分腼腆。

    三年来,偶尔会收到程宗瑜的信,拆开信封是厚厚一叠信纸,程宗瑜的字与他的人一般,隽秀端正,仔细看去,又有些飘逸之感。

    信的内容多有不同,有时是家中琐事,有时是城中趣闻,有时会回忆在甬州的日子。臻琳每每看完,都会回复一封,内容也是随心而发。

    字里行间,虽没有儿女之情表露,却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心思,臻琳是如此,她想着程宗瑜也应当是如此的。

    信里偶尔会夹些东西,一片红透了的枫叶,一颗光滑的石子,那些东西臻琳都收得好好的,拿出来看时,也能会心一笑。

    有一回写完回信,吹干之时,才恍然察觉,不经意间自己的字一点点的和程宗瑜的字相像了起来,平日练字,竟是不知不觉地仿了对方了。

    臻琳想得出神,臻璇不忍打搅,抬头去看空中皎洁圆月,月光虽冷,却也能撒下斑驳,朦胧之中,自有一股味道。

    臻璇就这么想起了颜慕安,那夜亭中,月光之下对方的容颜已经朦胧,只记得那片树叶置于唇间,轻快跳跃的小调绕梁而来,即便是隔了那么久,都能哼唱出来。

    那时颜慕安想了什么,臻璇无从得知,而她的想法如今还萦绕心头,安静,自在,能把所有不高兴的都抛却脑后,只剩下平静。

    那是她头一次知道,并非只能一个人,原来两个人也可以如此的平和。

    没有多余的对白,只是那吹叶小调,就有了让人安心的力量,将她从郁结情绪里拖了出来。

    她记得颜慕安替她打灯笼,一直都是在身前几步,侧着身子小心地不挡到光线,这般细心,若说不为之动容,那便是骗人的。

    夜风习习,衣角已沾了寒露,而他却浑然未觉。

    那些过往一幕幕泛上心头,一个声音在与她述说,若是颜慕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就像臻璇告诉臻琳的那样,在这件事上,她是被动的,全看颜慕安,看王府如何打算了。

    臻琳回过神来时有些不好意思,可见臻璇也在神游,不禁扑哧笑了。

    臻璇听见笑声,木然扭头看着臻琳,臻琳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臻璇的额头,笑道:“夜要深了,再不走庆荣堂要落锁了。这些话就你知我知,要是说出去,我要你好看!”

    臻璇亦是笑了,眉眼弯弯冲臻琳点了点头,叫了候在远处的花露和桃绫过来,道:“那四姐姐,我就回去了。”

    没有准备马车,臻璇扶着桃绫的手一路往庆安堂走,有灯笼照着,今日月光清亮,又是平日里走惯了的路,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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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双更太痛苦了,我码字慢,好羡慕那些一天可以更三更四更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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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凶事(一)

    这几天写得太晕了,晚上的二更96不敢保证准时,我尽量赶,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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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有月明如洗,在这样的夜中,长长的青石板甬道亦看不见尽头,只有灯笼光照亮了脚边的路。

    桃绫时不时念着当心,小心翼翼地扶着臻璇,四周寂静,除了两人脚步声之外再也听不见别的了。

    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已到了庆和堂附近,突然传开“吱呀”一声,划破了黑夜的沉寂,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又是迅速的“吱呀”声,门又被关上了。

    臻璇和桃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步跟被钉住了一般迈不开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朦胧月光下的人影。

    那人似乎也没有料到会遇见人,猛得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她们。

    桃绫压住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尖叫,大着胆子提起灯笼往那人的方向照了一照,声音直发颤:“是谁在哪里?”

    没有回答,那人似乎是有些迟疑,在桃绫再次询问之前,低下头快步跑过臻璇和桃绫身边,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臻璇握着桃绫的手,在这个时间里遇见这样的事,即便是在自家大宅中,还是让人慌张的。

    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臻璇虽没有勇气去抓去那个人,却还是看清了对方衣衫不整。一双眼睛又圆又小,贼亮贼亮的。

    臻璇深吸了几口气,许久才说出话来,道:“桃绫。这道门是庆和堂的侧门吧?怎么会有人这么匆匆忙忙地出来?”

    “是庆和堂。”桃绫咽了几口唾沫,道,“小姐。这个点了我们别想这么多了,赶紧回去吧。”

    臻璇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只是这会儿人早就无影无踪了,臻璇点了点头,决定把这事先放到脑后去。

    原本以为会做噩梦,却是一夜好眠,起来得比平时还晚了一些。

    臻璇梳洗妥当。去了李老太太屋里请安,与季氏、臻衡一道陪着李老太太用早饭。

    几样清口小菜,配上煮得糯糯的粥,担心姐弟俩吃得不够,还另外备了些包子。

    饭还没吃完。秦嬷嬷进来了,脸上神情略有些凝重,走到李老太太身边,弯下腰附耳道:“老太太,四房出事了。”

    李老太太眉头一皱,没有停下筷子,夹了一块酱菜,又喝了口粥。她是等着秦嬷嬷说下去,却不想秦嬷嬷一直没开口。便看了秦嬷嬷一眼。

    秦嬷嬷有些为难,卢妈妈瞧见了,轻声问臻衡道:“爷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要去族学了。”

    臻衡眨了眨眼睛,知道长辈们有事要商量,便点头道:“吃饱了。”嘴上这么说,可眼睛还是往包子上瞟了一眼。

    卢妈妈会意。向李老太太和季氏告了罪,拿了一个包子,抱着臻衡出去了。

    臻璇正要起身一块出去,却听李老太太道:“璇儿坐下吧,一道听听。”

    既然是李老太太的意思,秦嬷嬷也不再顾及,道:“四房那里,昨夜死了一个丫鬟,是肖姨娘身边的那个染禾。”

    闻言不仅仅是李老太太面色凝重,臻璇也愣了愣。

    深宅大院之中,死了一个丫鬟并不稀奇,只是裴家向来宽厚待人,极少出现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人的事。而能让秦嬷嬷如此谨慎紧张,恐怕这后头还有别的事。

    果然和臻璇想的一样,染禾的死能被秦嬷嬷重视,是因为她死时凄惨,衣衫不整,下身出了血,被人污了身子。

    臻璇脑袋嗡了一声,她前世与臻彻虽然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并没有行房,可不表示她完全不懂那些,出阁时邵五太太没有耐心与她讲,却还是嘱咐了喜婆同她说了一二的。

    而她记得肖姨娘屋里的染禾,模样算不上标致,只是干净而已,最让臻璇难以置信的是,染禾只有岁,是谁能对她下得去手?

    臻璇还在惊愕之中,秦嬷嬷下面的话让她更是瞠目结舌了。

    秦嬷嬷说,发现染禾死了,肖姨娘哭得失了魂,三奶奶任氏见了染禾的惨状,差点晕过去,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去了查姨娘的院子破口大骂,说查姨娘红杏出墙,害了染禾的是那奸夫。

    李老太太放下了碗筷,紧紧抿着唇角,摇了摇头:“她这么一说,这事到底是该查还是不该查了?老六媳妇有的头痛了。这个臻徊媳妇,胆大包天,这样的话也敢说。”

    臻璇低垂了眼帘,李老太太的意思她听得很明白,无论查姨娘这事是真是假,都不应该这般叫嚷开来,私下处理的法子多得是了,不必连累了裴家的名声。

    李老太太示意挽琴扶着自己去榻子上,靠得舒服些了,才又问道:“臻徊媳妇说了些什么?”

    庆和堂里闹成了一片,消息也就传到了各房,一开始秦嬷嬷还当弄错了,等让人去打探了回来,这才大致摸清楚了事情。

    从染苗魇了搬走后,肖姨娘身边使唤的人就少了一个,她不是没想过再买一个,可为了她一个人叫一回牙婆,肖姨娘没这个厚脸皮。想着染禾年纪虽小,做事还勤快,偶尔让任氏那里的丫鬟帮个忙,也就将就了。

    染禾一人挑了大梁,虽不能说事事妥帖,总归没有犯过大错,连任氏都刮目相看些,赞过几句。

    前些日子,任氏想去园子里乘凉,又不愿意留了肖姨娘一个人,省的她抓住了机会与臻彻甜言蜜语,便叫了她一块去。

    肖姨娘身子弱些,夜里风凉,没坐一会就有了寒意,她不能先走,便让染禾回去拿件披风来。

    肖姨娘左等右等不见染禾回来,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了,任氏也觉得不对劲,正要叫人去看看,就听见不远处的山石后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任氏面色一变,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赶过去,正好瞧见一个男人慌慌张张要跑开,忙指着让婆子冲过去拦。

    那几个婆子很是壮实,力气又大,把人抓住了。

    任氏过去一瞧,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厮,那模样他是认得的,有几次悄悄出入查姨娘的院子时被她身边的婆子见到过。任氏脸上一白,冷哼一声,道:“一个婆娘还不够,你多黑的心肠,这么小的丫鬟都不放过?”

    肖姨娘去看染禾,见她抱着披风哭泣,衣服倒还整齐,这才松了一口气。

    任氏彼时生气归生气,却不敢真的叫嚷开去,查姨娘是九老爷的妾,不是臻徊的,她不可能没凭没据的就因为这个小厮要轻薄染禾就去咬查姨娘一口。

    到最后也不过就是打了一顿,出出气罢了。

    昨天夜里,肖姨娘那儿是由向任氏借来的丫鬟守夜,没见到染禾过来,肖姨娘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想。

    到了今天早上还是不见染禾,肖姨娘就坐不住了,正要找几个人问一问,却见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进来,过门槛时还绊到了脚,摔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那丫鬟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道:“姨、姨娘,染禾她、她死在园子里了!”

    肖姨娘听了,几乎一口气背过去,跟着那丫鬟去了园子。

    染禾是死在山石后头的,就是上一回差点被那小厮轻薄的地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上的勒痕青紫青紫。最最瞩目惊心的是她的身子,衣服被撕开了,有如破条,下身未遮一物,红肿得就像地上落的鲜血一般刺眼。

    肖姨娘倒吸了口凉气,大哭出声。

    任氏也被惊动了,急匆匆地赶来,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花,若不是身边婆子扶着,几乎要倒下去。

    任氏是过来人,新婚之夜,便是丈夫再细心体贴,破身时撕裂一般的痛楚还是无法避免。

    眼前的这个年幼的丫鬟不过岁,身子都没长开,更何况凶徒歹毒,根本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虽然染禾只是一个丫鬟,可到底也是日日在眼前走动的活生生的人,不过一夜就遭如此厄运惨死,任氏哪里能不激动。

    让人给染禾盖了层外衣,任氏咬牙切齿道:“那个不要脸的臭婆娘,我要去她算账去!”

    任氏的脾气上来了,根本没有人拉得住,她几乎是冲到查姨娘的院子外头的。

    查姨娘的丫鬟见情况不对要上来拦,都被任氏几句大骂给骂退了。查姨娘挪着步子出来,见任氏红着眼,几句酸言酸语就吞下了肚子。

    任氏上前几步,叉着腰道:“查氏,你要做那些苟且之事随便你,我管不着也根本不屑来管。可你好歹管好你那奸夫,上回他轻薄染禾我已经忍了,这一回,毁人清白,害人性命,你真当我任敏儿怕了你不成?”

    查姨娘被任氏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以为那些事都藏得好好的,没有让人抓住一丁点把柄,哪里晓得竟然被任氏知道了。

    只是,后头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查姨娘一个激灵,现在要是不说些什么,这罪名不都扣到自己头上了,出墙的那些事,是万万不能让九老爷知道的。想到这里,查姨娘梗着脖子,尖声道:“三奶奶说的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呢?你们那儿死了丫鬟了?那与我有什么干系,不要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还奸夫呢,他人呢,你把他抓来对质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凶事(二)

    昨天只更了一章,对不住。

    今天是两更,时间不变,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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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姨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虚得很,她不住地安慰自己,昨天那人到天亮前才回去,哪有工夫去害什么人,定是别人做的。至于抓奸要抓现行,便是任氏知道了,没证据哪里能把自己怎么样。

    任氏张嘴还要再说,臻徊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低沉怒吼道:“你疯了吗?胡说些什么!”

    任氏用力挥开了臻徊的手,哑着声音,大喊道:“她查氏能做,我难道就说不得吗?!染禾那丫头比八妹妹还小一些,那样子,换谁瞧了不心碎啊!”

    几句话说完,边上的丫鬟婆子都红了眼,与染禾熟悉的更是背过身去抹着眼泪。

    臻徊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染禾的死状他没有亲眼去看过,可光想一想也就能知道了,那么小的孩子受了那样的难,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唏嘘的。

    查姨娘紧紧叠着眉头,她没心思去惦记死了的丫鬟,只想着自己要如何脱身。

    谁都没有防备,臻徉挣脱了奶娘的手,猛得就冲进了院子,用尽全身力气去撞任氏。

    任氏腰上一痛,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气得要骂人,却被臻徉抢在了前头。

    “你胡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姨娘。你这个泼妇!没脸没皮的泼妇!”臻徉是吼出来的,声音极大,任氏懵了,一时无言。

    查姨娘面露讥讽。嘲笑之言还没出口,就见九老爷和梅氏远远地疾步走来,她赶忙换了一副委屈模样。一挥帕子哭倒在地上:“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九老爷黑着脸进了查姨娘的屋子,指着臻徉,道:“奶娘呢?还不把臻徉带下去!”

    奶娘灰着一张脸,哪里还敢让臻徉再说话,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抱起了他捂着嘴就跑开了。

    九老爷双眼微凸。红丝满布,查姨娘扑过来时他不顾往日恩爱情面,一脚踢在查姨娘的肩胛骨上,痛得她毗牙裂齿:“你个贼妇,你是要教坏了臻徉不成?这么小的年纪就胡言乱语说她嫂嫂是泼妇。你昏了头了你!”

    查姨娘痛得直掉眼泪,坐在地上没爬起来:“老爷,您怎么就说我呢?您也不看看您那儿媳妇说的什么混账话,她说我不守妇道啊!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妾,不比她是个主子,她那里死了丫鬟她心里不舒服,也不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啊。”

    任氏被臻徊拉住了,此时听查姨娘满口狡辩。一股子火就窜了上来,也不管臻徊要拖开她,朝着查姨娘用力吐了口唾沫:“阿呸!你自己做的事还就不敢认了!说我泼,我就泼给你看!我再泼也好过你干出那种勾当来,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九老爷一个头变做了两个大。一面吼着臻徊让他把任氏架回去,一面叫人把查姨娘拖进房间关着不许出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梅氏几次开口想说话,对上九老爷那黑得掉渣的面色,又不得不闭上嘴,以免引火烧身。

    早上刚起来的这一个时辰,庆和堂里完全炸开了锅。

    秦嬷嬷把事情说完了,又补了一句:“六太太已经过去了。本来这事是四房的事,六太太不管也没关系,可三奶奶非要说查姨娘出墙,就非同小可了。”

    李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内宅的事总归要有个女人来处理,八弟妹没了,老九媳妇又不是个能压得住的,十二媳妇更不会惹事上身去管哥嫂屋里的事了,最后只能扔给老六媳妇。”

    李老太太说到这里又免不了感叹几句,五房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从没有那些乌烟罩气的事情。她正要和季氏说几句,瞥见臻璇蹙着眉头坐在那里出神,便道:“璇儿这是怎么了?”

    臻璇被李老太太一唤才回过了神,刚才听说染禾被人强暴之后死了,她的脑海中就冒出了昨夜遇见的那个人。

    黑夜之中,只记得对方衣衫不整,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又是从庆和堂侧门出来,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害死了染禾。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袭上心来,臻璇咬着下唇,跟李老太太和季氏原原本本地把昨夜的事情说了,见季氏后怕不已,又安慰了一句:“他看见我和桃绫就跑了,并没有伤我们,我是怕他和染禾的死脱不了干系,才提起来的。”

    李老太太陷入了沉思,指尖时不时敲着榻子,半响才和秦嬷嬷道:“去打听打听,这事老六媳妇打算怎么处理。若要细细追究的,再让璇儿把昨夜的事报上去。”

    秦嬷嬷点点头,赶忙出去了。

    出乎意料的,周氏的手脚格外得快,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押着查姨娘跪倒在了马老太太的跟前。

    马老太太屋里只剩下段氏、周氏、梅氏和几个心腹婆子,查姨娘跪在中间,缩着身子不说话。

    李老太太晓得了,便让下人备了马车,送臻璇去了庆荣堂。

    臻璇正想着要怎么进去和马老太太说,就被守门的锦虹和锦澄拦住了。

    锦虹用手指比了一个噤声,压着声音与臻璇道:“老太太吩咐了,小姐们谁都不能进去。七小姐,去四小姐那儿坐一会吧。”

    臻璇刚要说明来意,就见一个小厮被戴嬷嬷和何嬷嬷押着从外头进来,锦虹看了一眼,忙把臻璇挡在了身后,让她们进去了。

    即便是那小厮一直低着头,臻璇也看清了他的模样,心中一震,诧异地看着他入了李老太太的屋子,便是锦虹唤了她两声都没有回过神来。

    昨晚她遇见的,绝对不是刚才的这一个!

    昨夜那个个子不高,臻璇对他的眼睛印象深刻,那是又小又圆,贼溜溜的。而这一个,身材略高,在这么要紧的时刻,都没有遮掩了桃花眼中的流光。

    光看眼睛,臻璇就能分辨得出来。

    臻璇抿了抿唇,既然这会儿进不去,便只能和锦虹和锦澄说了。这两个是马老太太的贴身丫鬟,由她们斟酌,便是此刻不成,等下也能传进去。

    尽量轻着声,臻璇把昨夜的遭遇说了一遍,又着重点了点刚才那个并非昨夜从庆和堂鬼鬼祟祟出来的那个小厮。

    锦澄一听就绷着一张脸,道:“七小姐,放心吧,奴婢记下了。”

    臻璇微微颔首,想着等马老太太和周氏知道了,定要寻自己再细细问一问的,便道:“我去四姐姐那里。”

    臻琳心不在焉,听见声音抬起头,道:“怎么,七妹妹也为了查姨娘那事来的?”等听了臻璇的话,她不禁抬手拍了拍胸口:“幸亏你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臻璇支着下巴,轻轻问道:“我刚看见一个小厮被带进去了,查姨娘红杏出墙的事,是真的?”

    臻琳有些犹豫,末了还是点点头:“我估摸着是错不了的。三嫂嫂再大的胆子,这种话也是不会乱讲的。六叔母治家有一套,落在她手里,不说实话也难。大约是查姨娘交代了,这才把那奸夫押了来。”

    “六伯母这回太利索了。”臻璇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瓷杯,“这是要快刀斩乱麻吗?”

    “应该是,三嫂嫂喊得四房上下都知道了,哪里还能压下去?与其夜长梦多,不如速战速决。”

    臻琳和臻璇平日里再多心思,却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小心翼翼说了几句,也不敢再胡乱猜了,等到花露进来说周氏请臻璇过去,臻璇才握着臻琳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去了马老太太屋里。

    本以为进来会见到查姨娘和那小厮,谁知道已经被带走了,马老太太满脸倦容,咳嗽了几声,才道:“七丫头,你昨天看见了什么,与我们说仔细些。”

    等臻璇说完,周氏又详细问了大约的时间和那人的模样,一一记下后,道:“七丫头,这些事我们会处置好的,你年纪还小,别老惦记着。只告诉你,别的都认了,就是没认谋害了染禾的事,我们也在想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照你这一说,也是条线索。只是光靠看眼睛,我便是把家里所有的下仆都叫来让你一个一个认,也未必认得出来。不如暗暗查,免得打草惊蛇。”

    周氏说的话很有道理,臻璇也没有信心在下仆中找出那个人来,便应道:“我知道了,请大伯祖母和六伯母拿主意。”

    马老太太挥了挥手,臻璇便退了出来,出去时听见背后马老太太高着嗓子骂了一通。

    “八弟妹不在了,她们一个个都翻了天去了!在南方舒坦日子过惯了,真当回了甬州还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吗?”马老太太重重拍了拍桌子,又是咳嗽了两声,“七丫头说的那个人,要赶紧找出来,这般狠毒心肠,要是再害了人可怎么办!”

    周氏忙不迭地应声。

    臻璇吸了一口气,打起帘子出来了。

    臻琳等在外头,见了臻璇,赶忙把她拉到一旁,道:“如何?”

    “六伯母不让打草惊蛇。”臻璇唇角微微抿了抿,道,“大约是要把染禾的死推到那奸夫身上去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凶事(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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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夜里的时候就传来了消息,那个奸夫被杖毙了,查姨娘被关了起来,只等着九老爷自己处理。

    本该暴跳如雷的九老爷却不知怎么想的,下午时就出门去了,到了深夜也没有回来。

    周氏胸中郁结,好在八老太爷发了话,看在查姨娘生养了臻徉的份上,赐一杯毒酒了事吧。

    查姨娘看见李嬷嬷拿着酒壶杯子进来时,呼天抢地地要见九老爷。

    李嬷嬷哪里会让她发狠,使了两个粗壮婆子架住了查姨娘的双臂,道:“姨娘这是要让婆子我动手吗?一杯酒的事情,就跟喝药一样,姨娘一口下去就好了。”

    查姨娘吓得直摇头,声音尖利刺耳,用尽了全身力气与那两个婆子争,却还是挣脱不了,闹到后来也没了力气,头发散了,脸上全是泪水:“染禾当真不是我们害死的,他到天亮了才走的,哪有时间去害染禾啊!”查姨娘说到这里,眼底惊恐更深,身子都瘫倒在了地上,仰着头与李嬷嬷,“嬷嬷嬷嬷,我不甘心啊,老爷他,老爷他在外面还养了一个!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姨娘,现在和染禾真的没关系了。便是染禾活着,你偷人这罪状也是只有这么一条路的。”李嬷嬷说罢,见查姨娘瞪大了眼睛,惶恐地说不出话来。赶忙端了酒杯,一把捏住查姨娘的下巴,把毒酒灌了下去,又猛得一推下颚,逼得查姨娘一口咽了下去,“姨娘。你坐小月子时是我给你煎的药。这一回,也由我也给你喂这酒。姨娘你放宽心吧,十二爷有主子们看着,会好好养大的。”

    查姨娘是死不瞑目的。

    臻璇把那些消息埋在了心里。她懂得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会被封口,不能再提起这桩龌龊事,连染禾的死都会算在那奸夫头上。直到有机会寻出那个从庆和堂里跑出去的小厮为止。

    隔了两天,臻琳使了人来问臻璇,说是明日想上街去买些东西。问臻璇愿不愿意一起去。

    臻璇听了不由笑了,晓得臻琳那些心思,便答应了。

    第二日出门时,臻璇带上了从九姑太太那里得来的金镯子,又带上了臻琼画的花样,既然出来了,便一道办了这事。

    马车出了二门。绕到裴家大宅外头时臻琳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

    臻璇随口和臻琳说着话,又侧过头看出去。大门外站着两个小厮,正在迎一位面生的老爷进府。

    里头突然又跑出来一个小厮,他脚下没收住,一下子就撞到了那位老爷身上。他白了脸,低头哈腰地道歉,抬起头来时便看见了马车。

    冷不防的,臻璇对上了那小厮的目光,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她猛得抓住了坐在一旁的桃绫的手,直到那小厮转开了视线,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之前还以为再见到时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谁知道刚才这不经意的一眼,臻璇便笃定了,这双眼睛便是那夜里见到的那一双。

    又小又圆,贼亮贼亮的,带着几分阴毒味道。

    臻琳注意到了臻璇的不安,忙问道:“七妹妹,这是怎么了?”

    “四姐姐,”臻璇深吸了一口气,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绕在她的心头,让她知道已经渐渐远离了那双危险的眼睛,调匀了气息,道,“我见到那个人了,我没有认错,庆和堂侧门跑出来的那个小厮,就是刚才门口撞人的那一个。”

    臻琳闻言也是惊讶,拍了拍臻璇的肩,道:“既然已经认出来了,那等回去之后就让六叔母去问问门房的人,就能知道是谁了。你先别担心,他跑不了的。”

    马车一路行到了东城,在一家酒楼外停下了,臻璇跟着臻琳下了车,四周一看也认了出来,这里离过年时和金氏一道来过的几家金店和玲珑阁都不远。

    包间早都备好了,推门进去时就见程大娘和程二娘在说着笑话,嘻嘻闹闹的。

    程二娘努了努嘴,与臻琳道:“琳姐姐,一会咱们先吃,哥哥被父亲叫去拜访几位老友,我估摸着要等过了午饭时间才能溜出来。”说完,又扭头与臻璇道,“七姐姐,我们做了那好心的红娘,都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是回头家里晓得了,可要一块担待了。”

    臻璇听了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程宗瑜和臻琳是有婚约的,只要不过分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况且拉着几个妹妹作陪。

    往臻琳身边靠了靠,臻璇附耳轻声道:“四姐姐,这就是要让我回的谢礼吗?”

    臻琳看着臻璇的眼睛,见她的眼底都是调笑意味,嗔道:“胡扯什么?你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没到头,没有拜见佛祖受得真经,我哪里算功德圆满了?又怎么当得起你的谢?”

    臻璇嗤嗤笑了两声,道:“那我就等着四姐姐继续救苦救难,让我早日修成正果。”

    小二上了菜,四个人在外吃饭也不想顾什么规矩不规矩,拉着丫鬟们一起坐下,开开心心地用了一顿。

    臻璇想着程家姐妹会陪臻琳等着,便道:“我去一趟金饰店。”

    “就你和桃绫去,我有些不放心。”臻琳皱着眉头,道。

    臻璇摇了摇头,宽慰道:“路又不远,我们坐马车过去,再回来,也不过就是小半个时辰的事情。”

    见臻璇这么说,臻琳这才勉强点了头。

    在车上臻璇犯了难,几家金店她都去过,只是分辨不来师傅的手艺,不知道要往哪一家送。

    掀开帘子一眼瞧见了玲珑阁,臻璇握紧了手中的金镯子,想着郁均曾说过,夏家不仅做那些精巧摆设,也给皇家供应首饰锦缎,手艺自然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接下自己这桩买卖。

    车子在玲珑阁外一停下,掌柜的就迎了出来,作揖道:“小姐里面请。”

    依旧是上一回的隔间,也是上一回的施娘子,等丫鬟上了茶,臻璇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施娘子没有接过金镯子,反而是看起了那些花样,翻了几张之后眼睛都亮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花样的喜爱,道:“小姐,玲珑阁开门做的生意都是摆设绣品,我们东家手下是有金饰师傅,却从没接过像小姐这样带着花样来熔金再造的活儿。只是这花样确实喜人,我做不了主,掌柜的在后头,小姐坐一会,容我去问一问。”

    臻璇点了点头,施娘子起身要出去,她猛得想到了一样事,道:“这花样是我姐妹画的,若玲珑阁接下了这桩生意,我希望只此一套。”

    施娘子眉毛一挑,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臻璇是不会同意的,略有些遗憾,还是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臻璇一面和桃绫说话一面等,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施娘子才带着花样回来。

    “我们东家应下了,小姐这个镯子留下吧。东家既然答应了只此一套,就绝不会食言,小姐放心吧。”

    臻璇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桃绫付了些定银,道:“我就是相信你们玲珑阁才来的,半个月后我让丫鬟过来取。”

    施娘子叫了小丫鬟进来,把镯子和花样收好,又与臻璇说了几句闲话。

    桃绫瞧着差不多了,便先一步退出来,想让掌柜的叫车把式把马车驶到店门口,好接臻璇上车。

    出来一看,玲珑阁来了好几波客人,掌柜的忙得转不开身,只给桃绫指了指。

    玲珑阁的侧门出去就是一条小巷子,为了不让马车停在店门外挡了生意,客人进店后,便会让马车到巷子里候着。

    桃绫出来一看,车把式不在车上,大约是走开解手去了。

    刚站了一会,就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桃绫想着是车把式回来了,扭头就要说话,还没看清身后的人,就被一掌劈到了脖颈处,眼前一黑,斜斜倒了下去……

    臻璇和施娘子说了几句,不见桃绫回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神不安起来。与施娘子又交代了几句,便寻了出来。

    掌柜的赶忙指了方向,臻璇急急出了侧门,正巧见到一人扛着桃绫要跑。

    臻璇脚下一软,大喊道:“站住,放下她!”

    那贼人听见响动,哪里会停下步子,飞一样地往前跑,臻璇追了几步没追上,急得眼泪直流。一面踉跄着步子追赶,一面不住地喊着。

    那贼人突然停下了步子,他的前头车把式正好回来,一看有人扛着桃绫,车把式立马拦住了路。

    贼人看了看粗壮的车把式,阴阴笑了笑,扭过头对上了臻璇。

    在对方转身的时候,臻璇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呀”了一声,打晕桃绫的正是那个贼眼的小厮!

    臻璇咬了咬下唇,要是对方朝自己扑过来,以她的力量根本拦不住人。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脑子转得飞快,那小厮是跟着她们来的,而他绑走桃绫的原因大约就是今日裴家大门外的那一眼,对方怕自己认出了他。

    要让对方以为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打定了主意,臻璇抬起眼,看着那小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绑走我的丫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章 凶事(四)

    贼小厮被臻璇这么一问,小眼眯了眯,冷笑一声道:“小姐何必装糊涂,奴才是谁,小姐当真不记得了?”

    臻璇是强作镇定,对方的反问看似笃定,却带着几分疑惑和试探,若是在这时候露出一点马脚,后果难以想象。她语气坚定,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无冤无仇为何绑我的人?”

    一瞬间,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臻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动摇和迟疑,然后又是倏地绷紧了身子。

    他一面要盯着面前的臻璇,一面要防备后头随时会扑上来的车把式,拖得越久越容易被抓住,贼小厮一咬牙,掏出刀子抵住桃绫的身子,道:“小姐可不要想着拦我,这丫鬟还在我手上了,要是小姐想冲过来,可以试一试我这刀子快不快。”

    这是下定决心要逃脱出去,嘴上也没有再自称“奴才”,破釜沉舟一般逼着臻璇。

    那刀子不长,阳光之下刀身泛着银光,看得人心中一寒,明明被抵住的不是自己,皮肤处还是有一股子凉意,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划破了细白肌肤,泌出血珠子来。

    臻璇忿忿看了贼小厮一眼,照着对方的指示,往边上靠了几步:“我放你走,只要你别伤害她。”

    贼小厮笑得狡诈,快步越过臻璇身侧,转过身后退着拉开和臻璇的距离。他见那车把式也追了过来,忙把刀子往前一挥,吼道:“不许追过来,不然这丫鬟会如何。我可就不保证了。”

    臻璇看着那小厮步步后退,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条窄巷并不仅仅通往玲珑阁外的大路,还与另几条小巷相连。若是跑出了视线,再要追寻就困难了。

    而对方把桃绫视作护身符,哪里会轻易放下。到时候她要去哪里寻桃绫。

    明明知道这会儿不是慌张的时候,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懊恼:若是听了臻琳的劝,没有和桃绫单独出来就好了。

    臻璇盯着贼小厮,没有放松丝毫,车把式着急也没有一点办法。

    眼看着那小厮拉开了百步远,随时都会转身快跑,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贼小厮一心防备臻璇和车把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变化,等他察觉到不对劲要转头去看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在臻璇的瞠目结舌之中,那个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贼小厮的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掌劈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臻璇惊得双手捂住了嘴才没有叫出声来。窄巷之中只听得那贼小厮一声痛叫,刀子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臻璇看着那人把落地的刀子远远踢开,看着他一手擒住贼小厮,把桃绫放了下来,看着他三两下就把人打跪在了地上。

    臻璇眼睛一眨不眨,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鼻子一酸,眼底泛起了一层泪光,对着那人的莫名透着一股熟悉感的身影喃喃道:“是他……”

    车把式刚才也是看呆了。此刻回过神来冲过去帮忙。臻璇也醒悟过来,跑上去抱住桃绫,见她并没有什么外伤,才松了一口气,又握着桃绫的手,隔了好久。臻璇才真的意识到,桃绫救下来了。

    小巷里的动静惊动了玲珑阁里的人,掌柜的和施娘子推开门出来,被这里的情形吓了一跳,道:“二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夏二爷面色如霜,紧紧盯着被制伏了的贼小厮,他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愠怒:“此人竟然在我的店外行凶,打晕了客人的丫鬟。马掌柜,把他交到衙门去。”

    说完,也不等马掌柜回话,看了一眼臻璇和桃绫,转身回了玲珑阁。

    臻璇看着夏二爷的背影消失,一时无言,刚才她插不上话,现在那人却已经离开,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马掌柜听了夏二爷的话,心中懊恼不已,怎么会就在店外头出了这种差池,若是传扬出去,玲珑阁还怎么做生意。

    他赶忙叫了两个伙计把贼小厮给绑了,诚惶诚恐地与臻璇道:“小姐受惊了,出了这种事,我便是赔一万个礼都是不够的,只求着小姐大人大量。这丫鬟可有受伤,大夫的诊费药钱我们玲珑阁一定会出的。”

    臻璇收回了目光,示意马掌柜稍等,和施娘子一块把桃绫抬到了马车上。

    夏二爷和马掌柜不知道其中缘由,臻璇却不愿意把责任一并推出去,说起来若非夏二爷帮忙,她这一次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臻璇对着马掌柜福了一福,解释道:“掌柜的不要这么说,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他是盯上了我们,不在玲珑阁下手也会在别的地方下手的。掌柜的能否派个人手,把这贼人送回裴府?”

    马掌柜最懂察言观色,听臻璇这么一说,心里透亮,晓得那是裴家自己的事,也不多问,便一口应了。

    施娘子略懂岐黄,给桃绫搭了脉,道:“只是晕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小姐放心吧。”见臻璇点头,施娘子浅浅笑了笑,“刚才也是巧了,我们东家听见动静出来看看,哪里晓得竟然是遇见了恶徒。”

    臻璇挤出一个笑容,叹道:“多亏了夏东家,我刚听掌柜的唤他二爷?”

    “是,我们东家行二。”施娘子应道。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刚才惊恐之余没有亲自向夏二爷道一声谢,劳烦施娘子帮我带句话,说七娘谢过他夏二爷了。”

    施娘子心下惊讶,臻璇不是头一回来店里,她几次旁敲侧击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裴家的哪一位小姐,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说了,她忙点点头。一脸正色道:“七小姐放心,我会带话的。”

    贼小厮会由马掌柜派人押回裴府,掌柜的精明,相信不会让贼人中途逃脱。

    桃绫还昏迷着。臻璇不好转回去接臻琳,只让车把式先把她们送回去,再去接臻琳。

    等马车出了窄巷回到大路上。听的街边百姓熙熙攘攘的声音,臻璇心中的不安和害怕才算是一点一点散开了。

    靠着垫子,她一手握着桃绫的手,闭上了眼睛。

    若是平常情况,她是不愿意自报身份的,可刚才那样危及情况,她甚至感觉到了绝望。而在那一刻夏二爷帮了她。

    从第一次见到夏二爷起,臻璇就觉得那人很是熟悉,可直到晓得了对方的身份,她还是没有丝毫的线索能够回忆起那么一个人。

    但这并不妨碍心中的感激,臻璇是真心诚意地想去感谢。这才表露了身份。

    在看到夏二爷出现在窄巷之中时,看着他打落了刀子救下桃绫的时候,臻璇几乎落下眼泪。

    在自己最无措的时候伸出了手,雪中送炭之举,无论对方是举手之劳还是另有心思,都足够让人感动。

    就好像那一年的庆荣堂前,心乱如麻的臻琳看见程宗瑜拉着臻德和臻徽出现在了甬道的尽头时,那种感动难以忘怀……

    猛得想到臻琳的心情,臻璇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还没打起帘子看一下路,就听见车把式的声音,说是已经到了裴府。

    门上一见这个情况,也有些慌了,一面派了个人去给周氏报信。一面让车把式把马车直接驾去庆安堂,通知大夫赶紧赶过去,又使了另一辆马车去接臻琳。

    庆安堂里秦嬷嬷迎了出来,见桃绫晕过去了,惊呼了一声,忙叫挽琴和挽墨把桃绫抬进屋。

    李老太太和季氏得了信过来看,还没问上几句大夫就来了,仔细瞧了又写了方子,挽墨手脚快,捏着方子就去取药了。

    周氏前脚刚进了庆安堂,又有消息说玲珑阁押了一个小厮回来,是臻璇让押回来的。

    等周氏能坐下来听臻璇讲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刻的工夫。

    臻璇说在大门外见到那小厮眼睛时就认了出来,周氏皱着眉头喝了口水;等臻璇说到玲珑阁外他打晕了桃绫更拿刀子逼着他们让路时,周氏重重拍了桌子。

    周氏身边的一个婆子正好进来,被吓了一跳,对上周氏阴郁的面色,不敢多说什么,只把打听出来的事报了上来。

    那个小厮叫天保,是前一回四房买人的时候买进府里的,在九老爷身边当差,已经去四房问过了,听说颇得九老爷信任。

    周氏冷笑出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与臻璇道:“七丫头,让你和桃绫受委屈了,这事六伯母一定要问个明白。这等恶人,竟敢跟着你们趁机打了桃绫,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染禾死得凄惨,定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我倒要去问问九弟,身边怎么能容下如此恶仆!”

    说完,周氏拍了拍臻璇的肩膀,带着婆子们出去了。

    李老太太也挂了火,头有些晕了,由季氏伺候着躺下休息。臻璇也要过去帮忙,被季氏拦了出来,说老太太就是气急了,身体没什么大概,让臻璇不用太担心。

    臻璇站在屋里,捏紧了拳头,刚才那一番述说,把已经远离的恐惧又拉了回来,她不得不安慰自己,让自己静下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却在不远处停下来了,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叫她。

    臻璇转过身,看是挽墨进来,便问:“不是在煎药吗?”

    挽墨忙不迭点点头,道:“厨下有人看着的,桃绫姐姐醒了,奴婢便来给小姐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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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二爷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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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凶事(五)

    听说桃绫醒了,臻璇匆匆赶过去,进了屋绕过屏风,跑到床边看着桃绫,握住她的手,道:“桃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桃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迷茫胜过了惊恐,她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脖颈处的痛疼而皱紧了眉头:“小姐,奴婢这是……”

    臻璇一怔,复又明白过来,桃绫是被那个天保突然出手打晕的,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没有惊慌。

    挽墨端了药碗进来,臻璇让开了床边的位子,与桃绫道:“你先喝药吧,我一会再跟你说。”

    桃绫一脸茫然,只不过臻璇这么吩咐了,她也就点了点头,一碗药喝下去,又听臻璇把事情一讲,面色变得惨白,喃喃道:“小姐,奴婢差点要被掳走了?若不是那位夏二爷,奴婢也许就见不到小姐了?”

    臻璇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涨涨的,虽然五房上下待桃绫很好,可她跟着自己这一年也吃了不少亏了,只盼着这一回的事她没有具体的印象就不要往心里去,否则又添一样阴影。

    桃绫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时吃痛,毗牙裂齿的:“小姐,夏二爷就是我们从傅家的别庄下来时遇见过的那一位?”见臻璇点头,桃绫鼓着腮帮子道,“那还真是巧了。表少爷之前还跟他谈过庄子上温泉眼的事,回头人家就把我们给救了。”

    听桃绫提起夏二爷,臻璇低垂着眼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即便是桃绫,臻璇也没有同她说过,看见夏二爷的时候自己就觉得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萦绕心头。

    臻琳疾步进来打断了臻璇的思绪,也让臻璇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臻琳面上瞧着镇静。可眉眼深处细看还是能察觉出几分慌乱:“我听说出了事,就赶忙回来了。虽然听说没什么大碍,但没亲眼来看看。我放心不下。”

    臻璇冲臻琳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让臻琳放宽心,现在等着的就是周氏那里的回复了。

    臻琳略一颔首,道:“我这就回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我马上让人带话过来。”

    臻琳是说到做到的,大约也只过了一个时辰。就有丫鬟过来把事情细细说了。

    周氏出了庆安堂之后就去了庆和堂,八老太爷出门去了,九老爷也不在。

    梅氏一听那小厮天保可能才是那个害了染禾的凶手,又听他在街上打晕了桃绫,眼前一黑。被几个丫鬟掐了人中才醒过来,不住摇头念着阿弥陀佛。

    任氏也听说了,冲过来就要周氏狠狠地教训天保,被臻徊拉了回去。

    四房没有人主持,这事自然又要摆到马老太太的跟前去,老太太经历过的事情多,可今日这一桩还是让她怒气冲顶。

    马老太太一面叫人把天保带上来,一面打发了人出去寻九老爷。

    周氏带着六老爷身边的刘和,亲自审问的天保。段氏、梅氏在一旁听着,天保起先什么都不肯认,只认了打晕桃绫的事,可问他原因,却是怎么都说不圆。

    周氏一肚子气没处发,让刘和直接打了天保一顿。这些人都是极会打人的,一顿板子下去,皮开肉绽是跑不了的,却也没有多血腥,痛得要死要活,偏看起来也就那个样。

    打过一顿,天保老实了不少。

    九老爷又被寻了来,一看天保这样,脸上一黑,道:“六嫂这是什么道理?没凭没据的就打我的小厮?”

    周氏嗤笑一声,若不是马老太太在场,只怕还要翻个白眼:“没凭没据?光是在街上打晕了七丫头的大丫鬟这一样,就够他十吨板子了!再算上染禾,打死了也是应该的!”

    九老爷是在酒席上被人叫回来的,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脸色黑转红,不敢再顶周氏的话,低下头瞪着趴在地上的天保,问道:“可是当真?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天保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屁股痛得他浑身没力气,道:“老爷,奴才是一时晕了头啊。奴才这不都是为了老爷吗?奴才一心一意为老爷做事啊!”

    九老爷气得哇哇叫,抬起一脚踢到天保身上,大吼道:“狗屁!我什么时候叫你去打七丫头的丫鬟了?你不要活路老爷我还要脸呢!”

    天保只觉得肋骨都要被九老爷这一脚给踢断了,喘了半天的粗气才把话说出来:“老爷,她们认得奴才嘞,奴才是怕啊。”

    九老爷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喝道:“认得你什么?”

    天保一怔,才晓得说错话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理来。

    “认得你就是那天晚上从庆和堂侧门跑出来的人?衣衫不整面露凶光,还不把染禾的事情交代清楚!”

    周氏插了几句话,九老爷就听明白了,心中一火上去又是一脚,道:“老爷我难道还叫你去杀了染禾?杀了也就罢了,那么小的丫鬟你还!你还!我平日里少给了你赏银还是扣了你的月俸?你想女人不会出去花钱吗?竟然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天保被九老爷一顿吼,身子忍不住就发起抖来,那夜里他是发了狂了,根本没想过染禾瘦小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的,只沉浸在扭曲的肉欲里。他的身体抖成了筛子,哭喊道:“老爷,老爷,染禾的事奴才也不想的,是她那天站在书房外头听见了老爷跟奴才说的话,奴才怕她乱说出去,这才……老爷,杜主子的事她全听见了啊!”

    天保惊慌失措之下,把什么都说了出来,九老爷发现不对想要打断已经来不及了,他沉着脸,看着听见“杜主子”三个字而面色各异的众人。

    梅氏之前一直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这样事情总归需要她坐着,那即便是如坐针毡她也要坐着。这会儿她猛得抬起头,一双泪眼看着九老爷。刚要开口问一句,就被九老爷如霜一样的面色给吓住了。

    段氏看了周氏一眼,她上一回就听周氏提起过。李嬷嬷去给查姨娘喂毒酒,查姨娘临死之前吐露了九老爷在外头养了外室。

    周氏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不定就是真的,只是没有证据,这才和段氏商量了几句,没想到现在看来,竟然不离十了。

    周氏压着心中火气。问天保道:“那个杜主子,是个什么主子?”

    天保这时也知道他说错话了,可被周氏盯着,一想起刚才刘和那一顿板子,他就心有余悸。哆哆嗦嗦地道:“杜主子是,是老爷新抬的,肚子都有四个月了,就住在青花巷子里,是奴才每次来回传话的。那天是杜主子让奴才带话给老爷,等奴才出了书房才发现染禾在外面,奴才是怕她把杜主子的事说出去,这才……”

    天保还要继续说,打断他的不是九老爷。而是马老太太。老太太一把把茶盏摔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天保的脸上,让他又是一声大叫。

    “主子?哪门子主子!你家太太还坐在这里呢!”马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段氏急忙上前揉了一阵,这才转了过来,道。“一个外室,还敢让人叫主子!”

    梅氏是完全慌神了,满脑子只有那个“杜主子”、“四个月”,眼泪簌簌下落,不是流,而是砸一样地落下来,半响喃了一句:“老爷这是疯了吗?”

    九老爷被马老太太和周氏训斥已经是一肚子的火,可是他不能拂袖而去,只能听着,谁知道这会儿连想守住的秘密都被说穿了,更是恼羞成怒。听见梅氏的声音,就跟在浸了油的棉花上点了火星子,一下子就烧了出来:“你闭嘴!”

    “你这个不肖的东西才要闭嘴!”马老太太重重拍着桌子,道,“你媳妇说得没错,你就是发疯了!在南面住了这么些年,散漫惯了,以为这里是深州吗?这个家可不是你们四房、不是你裴世迁说了算的!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可还记得一分一毫!这个家里,只要是姓裴的,谁都不许养外室。你倒好,养了一个不算还要弄出一个小的来,你眼里还有老祖宗吗?孽障!真是孽障!”

    九老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马老太太是他的伯母,从辈分上来说,是这个家里最大的那个人了。长嫂如母,便是马老太太要训八老太爷,八老太爷也只能听着,更何况是九老爷。

    段氏怕马老太太的身体吃不消,忙倒了一杯茶送上去,劝道:“老太太,您千万保重身子。那些规矩的事,让六弟妹和九弟说,您歇一歇。”

    周氏看了哭得失魂落魄的梅氏一眼,摇了摇头,与九老爷道:“老祖宗的规矩,外室的子女一概不认,无论是潦倒的还是发达的,与裴家都没有关系,绝对不会给他认祖归宗的。在我们裴家,外室比通房的丫鬟还要不如。”

    见九老爷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周氏又道:“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事九弟就别操心了。回头我少不得去一趟青花巷,把杜氏肚子里的孩子打了。”

    九老爷脸色煞白,不说杜氏那些柔情小意,那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的种,他怎么舍得,赶忙道:“那孩子即便是不能认祖归宗的,也是我的骨肉,这……”

    周氏一个冷眼打断了九老爷的话,寒声道:“八叔母才去了一年,九弟不仅养了个外室还生出个小子来,是要让裴家颜面扫地吗?到时候,要让大哥和七弟他们在京中如何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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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凶事(六)

    九老爷听了周氏这话,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半天都没发出个声音来,双手交握得紧紧的,站了很久,他的眼神渐渐暗淡了。

    他知道这个罪名,守孝三年,结果才一年就让一个外室有个身孕,一个孝字不仅能把他压得死死的,更会让整个家族跟着抬不起头来,尤其是他们这种宦官人家。

    裴七老爷是个小官,京官再小也是京官,裴大老爷是吏部侍郎,京中多少人盯着他们,但凡有一点差错,随时都会被弹劾。

    三房还有两个侄子要科考,更是不能闹出这种错事来。

    九老爷思及此处,晓得他再是不舍再是心痛,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了,也压根不用再作挣扎。他可以豁出去,可上头还有老父亲,还有族里,谁能让他在不归路上走下去呢。

    周氏看着九老爷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打算,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好歹没有发昏到底一意孤行,便让刘和架了天保出去,回头让天保引路去一趟青花巷。

    九老爷是放弃杜氏肚子里的孩子了,可还想着要给杜氏一个交代,要亲自去安慰一番。

    梅氏看出他的心思,哭道:“冤家!你这会儿还想着她呀!是不是还要把她迎进门来,做个姨娘?”

    梅氏一喊,九老爷的火气有了发泄口,跺着脚要教训梅氏:“在大伯母这里,你是生了两个胆了是不是?教训起我来了。我就是要抬进来又如何!”

    梅氏本就是一时气恼伤心,被九老爷一喊,哪里还有勇气。捂着帕子痛哭。

    九老爷还要说什么,八老太爷拄着拐杖进来了。

    八老太爷是出门访友的,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些事,就匆匆来了庆荣堂。还没进屋就听见了九老爷吼梅氏。不由皱起了眉头。

    九老爷到底是怕八老太爷的,看着听周氏说着经过的八老太爷的面色黑成了炭色,心说不好。在老父的拐杖打下来之前,就扑通跪在地上:“父亲保重身体,是儿子的错,您消消气。”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八老太爷重重呸了一口,“是不是当我和你母亲一样都进了棺材了!滚回房里反省去,再敢出门我打断你的腿!”

    九老爷忙磕了几个头,又劝了几句。这才起身。八老太爷派了人跟着他,他便是想溜出去都不行,只得回了庆和堂。

    八老太爷对马老太太作了揖,颤着声音说:“是我养出了这个孽障,劳累大嫂操心了。”

    马老太太摆了摆手。等八老太爷走了,才扭头与段氏道:“这孩子啊,小的时候胡作非为也就算了,等大了做起错事来,那可真是……这是连累一大家子的事。”

    段氏知道马老太太指的是臻德,心里一痛,还是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我晓得的。您上回就和五弟妹说过。男孩子不能老拘着。我想好了,再留他两年,等过了十岁就送去老爷那儿,由老爷仔细管教。”

    段氏这样的回答还是让马老太太满意的,她道:“慈母多败儿,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怕孩子少,就怕孩子没出息,把家败了不算,还连累了几百年的名声。百年啊,不是那么容易的呀。若是那样,我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段氏的眼眶红了红,点头应了。

    庆和堂里,九老爷灰头土脸地回了书房,一踏进去,八老太爷的两个下仆就往门口左右一站,看那架势,只要八老太爷不松口,九老爷是绝对出不去的。

    九老爷一阵气闷,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任氏听了动静,打探了一番,回来与臻徊道:“姜还是老的辣,你看父亲,闷声发大财,出了一个外室,又来了一个孩子。”

    臻徊听得任氏的话语里满是讽刺意味,还是冲着他的父亲去的,面上就不大好看了。

    任氏没听见臻徊说话,扭头一看臻徊的面色,嗤笑一声,道:“说到底也是母亲没魄力,我抓着了机会替她收拾了查姨娘,结果可好,这又跑出来一个杜姨娘。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着查姨娘,让她去闹去,最好和杜姨娘争个你死我活。”

    臻徊皱着眉头,拂袖就走,走前留下一句:“这么说,你那天把查姨娘那些事捅破了,竟还是为了母亲了?”

    任氏被臻徊那不屑的口气一戳,看着他出去了,斜着眼哼了一声。

    不为了梅氏难道是为了她自己?若是为了她自己,她要找的可就是肖姨娘的麻烦了。

    臻琳打发来的丫鬟把这些一说完,便问臻璇有没有话要带回去。

    臻璇抿着唇把这些事粗粗想了一番,道:“旁的没有什么,让四姐姐放心。”

    那丫鬟应了,便回庆荣堂复命去了。

    桃绫听得咋舌不已,道:“九老爷竟然还出了这种事,幸好是发现了,否则等孩子生下来,那就是活生生的罪证。”

    臻璇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那杜氏是个什么出身,若不是个好打发的,六伯母又要费一番心思了。不过话说回来,四姐姐还真是灵通,打听出来的事情真是周详。”

    “四小姐是大太太的嫡女,从小的教养就费了一番功夫的,尤其是持家掌事上,身边的几个嬷嬷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四小姐的。”

    臻璇眨了眨眼睛,桃绫看起来情绪稳定,她也放心了,不由开了句玩笑,道:“程家不比我们裴家,若不是早早就订了亲了,四姐姐这么有能耐的岂不是大材小用了。要我说,以四姐姐的本事,便是掌了一大家族的事,都是不怕的。”

    桃绫闻言也嗤嗤笑了,道:“这些话小姐下次笑话四小姐去。”

    臻璇跟着笑了,道:“那可不行,我也就和你说说,万一让人曲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瞧不起程家,可不就是要连累四姐姐了?”

    到了第二日,周氏便让人给臻璇带了话,说是事情都查清楚了,再留天保几日,便乱棍打死。

    臻璇知道,这是为了让天保带路去找杜氏,至于乱棍打死,那是注定的结局,臻璇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又过了五日,下了族学之后臻璇就被臻琳叫去了庆荣堂。

    让花露守好门,臻琳压着声音与臻璇道:“六叔母去过了,本来那杜氏等了好几日都没等到九叔父,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等见了六叔母,还当是要接她进府,扶着肚子显摆了好一会。”

    臻璇闻言挑了挑眉,周氏自从生了臻琼之后肚子就再没有动静了,可她打心底里就想要个儿子,杜氏在她面前显摆,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杜氏风尘出身,也没有什么亲戚、人脉,六叔母一顶轿子让人把杜氏请到了别院里,强喂了药,又没请稳婆伺候着,杜氏那条命我估摸着是没了。”

    臻璇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只打了孩子,杜氏将来说出去,岂不又是麻烦。六伯母肯定是想着下些虎狼之药,一次解决了,好过夜长梦多。也不知道九伯父怎么哄骗的杜氏,害的她搭上了性命。”

    臻琳听了臻璇的话,见她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对周氏这样的处理方法有所匪夷,浅浅笑道:“七妹妹也是个聪明人。遇见这样的事,一味心软,到最后害人害已。”

    “四姐姐笑话我呢,祖母一直说我不够灵巧通透。”臻璇听懂了臻琳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五妹妹、六妹妹和八妹妹大约都不会是这么一个想法。”臻琳耸耸肩,“六叔母辛苦呢。”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是家里这么多的姐妹,各人脾性喜好不同也是寻常的。

    臻璇对此没什么好评说的,便另起了个话头,道:“程家走了?”

    臻琳脸上一红,道:“恩,走了,这一走又就是三年。其实程叔叔很想能在京中谋个官位,父亲也很想帮忙,只是京中的缺不好等,这么些年了也一直没机会。不知道三年后能不能如意,若是能留在京里,也是好的。”

    朝堂上的事,臻璇了解得很少。只是臻琳今年十一了,三年后便是十四。若程老爷能留在京城,那她便是嫁在京中,还有裴老爷可以仰仗。若还是调任外地,臻琳婚后到底会在哪里生活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臻璇忍不住问:“宗瑜哥哥以后会回到甬州来吗?”

    臻琳闻言,细一琢磨便明白了臻璇话里的意思,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处,道:“他想在程叔叔身边做事,一面念书,一面学些为官之道。将来如何,还真是说不准的。”臻琳吸了一口气,姐妹缘分不容易,如今天天在一处,再过几年各自出嫁,天各一方也有可能,只是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悲观了些,便道,“不说这个了。告诉你一样事,前阵子各种事情都挤在一起了,我也忘了跟你提。八姑父回了信了,答应了让六伯父接柳表妹来,说是冬天前就能到的。”

    臻璇惊道:“那不就是这半个月了嘛!”

    “没错。”臻琳点了头,道,“还有一样巧事,我也是头一回听说的,柳表妹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到时候你是要叫她表姐还是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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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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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臻璇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偏过头笑了起来,道:“真的?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我是越来越想见见她了。”

    柳亦晚到裴家那天是十一月二十四,臻璇正在臻琳的房间里与她下棋,一个丫鬟匆匆带了信儿来,花露出去问了几句,便进来了。

    “小姐、七小姐,柳家表姑娘的车驾刚刚到了门外,六老爷那儿得了信,已经迎出去了。”

    花露说完,臻琳的手顿了顿,才慢慢把棋子放了下去,道:“这就到了?比我们猜得还早几日呢。等晚一些要去趟庆福堂了。”

    臻璇捏着棋子,苦思冥想,嘴上道:“她刚来,与六伯父和六伯母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们等一等再去。”

    一盘棋下到了日头偏西,臻璇不善棋艺,苦撑了很久才没有中盘告负,最后数了数,输了三目半。

    叫了臻瑛、臻琪和臻环,五个人一起去了庆福堂。

    进屋时就见周氏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才哭过,怀里搂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就是柳亦晚,她的眼睛也是红的。臻琼坐在一旁,亦是哭过的模样。

    周氏见她们来了,给柳亦晚介绍起来。

    柳亦晚在京城时就见过臻瑛,起身行礼唤了一声“三表姐”。又见了臻琳和臻琪。

    轮到臻璇时周氏也犯了难,皱着眉头道:“七丫头和亦晚都同年同月同日,七丫头是早晨生的,亦晚是什么时候?”

    柳亦晚听了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着臻璇,抿着嘴儿笑道:“好巧好巧呢,我叫你璇璇好不好?”

    柳亦晚一双丹凤眼水汪汪的。身材纤细柔婉,眼神也是柔柔的,特别讨喜。

    臻璇不禁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叫你名字。”

    等到了第二天,柳亦晚往各房走了一遍,向长辈们行了礼,就算在裴家正式住下了。

    入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得快。

    吃过了腊八粥,又过了半个月便是冬至了。

    臻璇穿了厚厚的棉袄,又披了披风,在祠堂外跪了那么一会,脸上手上都被冻红了。

    柳亦晚不用来祭祖。算好了时辰直接去了庆荣堂。

    因为马老太太想过个热闹年,特地请了戏班子在庆荣堂的湖中水榭上起了戏台。

    臻璇看了一会,起身去更衣,再回来时就在水榭游廊上遇见了任氏。

    对于任氏,臻璇说不上喜欢,任氏那样心急火燎一点就着的性格在这里家里也算是少数的了,何况臻徊对桃绫欲行不轨,臻璇下意识的就不愿意和他们往来。

    只是规矩还是少不得的,臻璇福身行礼。叫了一声三嫂。

    任氏点了点头,本要走开,可抬头见对面臻衍、臻徊与几个兄弟一道过来了,便停下了步子。

    臻琳本坐在那儿看戏,看见游廊上臻璇和任氏相对,不禁一皱眉。怕臻璇吃亏,也起身过来了。

    兄弟姐妹在细长的游廊上相遇,这么多人就显得格外的拥挤,少不得一一问安。

    臻璇福着身子,还未起就感觉到膝盖被人顶了一下,一时没站稳,摇摇晃晃的。

    任氏就站在她身后,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撞就往后倒去。游廊的扶手偏矮,根本挡不住任氏,电光火石之间,任氏还未惊叫出声,就扑通一声落到了水里。

    臻璇扶住了扶手,见此脸上就白了,任氏在水里不住扑腾,脑袋一上一下,臻璇目瞪口呆地看着,听着四周有丫鬟婆子在大喊着“三奶奶落水了三奶奶落水了。”

    臻璇的心跳得极快,惊慌失措之中,几个小厮已经跳下了水,身边蓝色衣角一动,是臻徊翻身过了扶手,也下去救任氏了。

    任氏并没有在水里泡太久,没一会儿就被臻徊救上了岸,只是冬天水冷,即便没有结冰,也是刺骨的寒,渗进了衣衫之内连骨头都痛了。

    任氏簌簌发抖,几个婆子抱着棉被跑来,一把捂住任氏,拥着她回去。

    臻徊沉着一张脸,接过了棉被却没有走,而是到了臻璇跟前,盯着臻璇的眼睛,怒气冲冲地道:“七妹妹何必如此?你不喜欢你三嫂,或是记恨我欺负桃绫,可以用的法子很多。这么冷的天推她落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臻璇被臻徊这一质问,脑子反倒是清明了,她抬起头,迎着臻徊的目光,道:“是啊,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推三嫂下水?”

    臻徊站了这么会儿,牙齿也冻得直打颤,狠狠瞪了臻璇一眼。

    臻璇不理臻徊,只在身边的人里看了一圈,目光越过了臻衍、臻径、臻徽和臻德,最后落在了臻待身上。

    臻待低着头,臻璇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没有忽略掉他微微扬起的唇角。

    臻待在查姨娘没了之后就很安静,九老爷再也不复往日对他的疼爱,全当这个庶子不存在一般。

    八老太爷年纪大了,又因为查姨娘的事略有些不待见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照顾他。

    若说臻待记恨上了任氏,臻璇是相信的。

    如果不是那天早上任氏把查姨娘红杏出墙的事情吼出来,查姨娘也不会一杯毒酒结束了性命。

    刚才臻璇是清楚感受到了有人在她膝盖上踢了一脚,只是没有证据,她不想胡乱说话,只能蹙着眉头看着臻待。

    臻徊顺着臻璇的目光也看到了臻待,不由一怔。一时也分不清楚,道:“七妹妹这是想推脱吗?”

    这边出了事,看戏的人也都被惊动了,周氏与段氏一道走了过来。道:“有什么事换了干净衣服再说。”

    臻徊啧了一声,到底是冷得有些受不了了,扭头就打算走。

    臻珊却在这个时候走了上来。她是与臻琳前后脚出来的,之前发生的事旁人没看清,她可看得清清楚楚。

    几步上前,臻珊站到臻待面前,见他怯怯抬起头来,她扬起手,狠狠的就是一巴掌:“出息!”

    臻待被打懵了。捂着脸看着臻珊,半响才吐出了一个“我”字。

    “我什么我?”臻珊啐了一口,“想替你姨娘报仇?冲着三嫂去啊,牵扯上你七姐姐算什么本事?到底是那个女人生出来的,没本事做那些事就安分守己一些。少生出乌烟瘴气的事来坏了裴家名声!”

    臻待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姨娘的不是,抬手又要推臻珊:“不许你说我姨娘!是那个泼妇诬赖我姨娘,你们都不喜欢我姨娘才把她逼死了!”

    臻珊冷笑一声,道:“一个姨娘而已,是卖了还是打死,不过就是主子的一句话。庶子也一样,别当自己金贵,再胡搅蛮缠不懂事理,有你的好日子!”

    这些话只有四房的人才能说。旁人都不适合开这个口,因此也没有人来拦住臻珊。

    周氏适时插嘴打了个圆场,让臻徊回去换身衣服,再安慰任氏一番。又叫人把臻待带下去看好。

    臻璇与臻珊道了谢,拉着臻琳往回走。即便臻徊晓得误会了臻璇,也不会开口道歉。臻璇不在乎这些。不过是占了兄妹的名分,对这个哥哥,臻璇一点也不喜欢。

    臻琳低声与臻璇道:“出了这些事,十二弟身边伺候的人要换一拨了。”

    臻璇挑了挑眉:“主子犯错他们都要担待的,而且十二弟才多大,开口闭口就是泼妇,还说是府里人逼死了查姨娘,一听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胡乱说话。”

    她们这么想,八老太爷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当日就把臻待身边的人都给换了,臻待哭了半宿却不敢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臻珊吓着了。

    当天夜里,庆和堂里不得入眠,任氏吃了几口冰水受了惊吓,虽然救上来之后就泡了热水喝了姜汤,还是没压住,发起了高烧。

    贺老先生被叫来了开药方,臻徊没法在屋里睡了,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姨娘过来看了看,捏着帕子落了几滴泪,又与臻徊道:“爷去我屋里歇会吧。爷今天也受了凉,再不睡好可怎么办?”

    臻徊抬眼看了肖姨娘一眼,站起身来,在肖姨娘惊喜的眼神之中,转身往书房去了。

    肖姨娘刚升起了的喜悦之情,一下子就被打落了下来,眼睛更红了,也没多待,回房睡去了。

    任氏直到过年时都没全退下热去,臻璇心里不情愿,也要去庆和堂走一趟。

    任氏晓得了落水的经过,也没为难臻璇,让臻璇如释重负。

    坐了下一会儿,臻璇起身要走,绕过屏风时突然听见了任氏幽幽的声音。

    “我们爷就这么个脾性了,我若不争一口气,不强硬些,还怎么过?真要像母亲那样吗?”

    臻璇闻言一怔,她听懂了任氏话里的意思。

    任氏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让她向臻璇说几句软话是不可能的,可她还是想替自己辩解几句。

    臻璇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道:“夫妻之间的事,我不懂的,三嫂与我说这些是对牛弹琴了。”

    便是任氏有一些示好的意思,臻璇都不愿意接受,已经知道了四房有许多麻烦事,她唯一想的就是明哲保身,不要来蹚这趟浑水了。

    这个年,总想过得顺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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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祝大伙新年快乐!

    另,96的旧文《网游之戏游记》今日复更了,是轻松题材的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直通车过去看。谢谢大家~~~

    放简介

    游戏白痴,现代宅女,一朝穿越网游世界。

    看看风景,收集称号,调戏帅哥,打探八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热闹,

    看我风生水起,演一出戏游记。(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棉花

    取了这样的章节名,96自己也很想笑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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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不是人人心中都舒畅,这个年还是顺着它的脚步到来了。

    鞭炮阵阵打破了深夜的宁静,臻璇抱着汤婆子与李老太太、季氏和臻衡在屋里守夜。

    臻衡年纪小,早些时候就靠着卢妈妈睡着了,这会儿听见鞭炮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露齿笑了:“炮仗,好听。”

    那副模样把所有人都逗乐了,李老太太慈爱地看着臻衡,对卢妈妈道:“过了时候了,抱他回去睡吧。”说完又扭头看着臻璇,“你也回去吧,天亮时就要起的。”

    臻璇点头应了,等躺到床上之后,困乏劲上来了,睡着之前想着,不知不觉又一年了。

    季老爷一家与去年一样在初五早上就到了,季老爷精神气极好,连李老太太看了都受了感染,脸上多了笑容。

    等臻璇和臻衡见了礼,季老爷满面笑容和李老太太说了去年的生意:“灾患过去了,庄子上的收成便好了,销路基本都在,也不愁卖。年前望周庄子上送来的东西,老太太尝着如何?”

    臻璇记得那时望周庄子送来了几只鸡并几筐鸡蛋,其余的蔬菜有新鲜的,也有腌过的,李老太太特别喜欢那腌菜。说是上了年纪了吃这些东西格外清口,尝过之后让挽琴分了分,往几个妯娌那里送去了。

    果不其然,李老太太笑着道:“那腌菜真好。给大嫂四嫂都送了去,都说好吃。”

    季老爷闻言,忙不迭道:“既然老太太喜欢。腌菜望周庄子常年都在做的,我让他们每个月都送些应季的来,冬天吃萝卜,夏日吃莲藕。”

    “你有心了。夏天胃口不开,也就这腌菜特别下饭,我等着吃呢。”

    季老爷喜上眉梢,前些年为了季氏的事与裴家闹翻了。他心里懊恼,也就没再上门,直到厚着脸皮讨嫁妆之后,更是觉得对不住季氏和外甥外甥女,这两年越发想要与裴家多亲近些。

    腌菜是便宜东西。就是讨巧,所以李老太太才肯伸手问他要,而能让李老太太欢喜,他何乐而不为。

    说完了庄子,又说起了铺子,季老爷道:“铺子生意有了些气色,只是还不能和从前比,我想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百姓手上的闲钱少了。买的肯定也少了。今年估摸着会更好些。”

    李老太太自然是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季氏的陪嫁已经给了郁惠,而季老爷不能让臻璇一味吃亏,会努力把给臻璇的陪嫁赚出来。李老太太笑着摆摆手,道:“这生意上的事情,我没亲家老爷懂。但听你说的,能一天比一天好起来,那就是有盼头的,这事着急不得。”

    季老爷赶忙应了几声。

    趁着李老太太和季老爷说话,郁均招呼臻璇到了一边,道:“那个温泉眼边的园子,我听闻夏家早几个月就动工了,我们这边等过完年也要开工。”

    臻璇闻言一怔,夏家两字在脑海中盘旋,她又想起了那日的窄巷,夏二爷出手救了桃绫。

    不知不觉间,臻璇就问出了口:“表哥这回来,要去拜访夏二爷吗?”

    郁均愣了一愣,好奇地问道:“我与你说过那夏东家行二?”

    臻璇被郁均的目光盯得面上一红,郁均做人精明,若是胡扯一通反倒不好,便道:“你上回来时不是正好遇见九姑母省亲吗?我得了她一个金镯子,又让六姐姐画了些花样,拿去玲珑阁把镯子熔了重新打。那时候听玲珑阁的施娘子说的。”

    郁均听完,笑着道:“我说呢,我就不记得有跟你说过这个。我这回是要去拜访夏二爷的。”

    臻璇张了张嘴,本想让郁均再带一句谢语,可转念一想,上回已经让施娘子带过一次了。这一回再让郁均帮忙,未免有些诚意不足,便又把话咽了下去,想着过几日去玲珑阁取首饰时,如果夏二爷在就亲自道谢吧。

    金氏与季氏说完了话,过来与臻璇道:“璇姐儿贴心,知道我喜欢那掌上屏风,竟亲手绣了一副。”

    郁琮凑过头来,嘻嘻笑道:“璇表姐,你不知道,母亲打开盒子看了屏风,晓得是你绣的,眼眶都红了呢。”

    金氏转过头轻轻在郁琮背上拍了一下,嗔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就没想着给我也绣些什么?”

    郁琮笑着往臻璇背后躲:“我那点女红还是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知道绣得不好,还不加把劲,以后看有谁要你!”金氏说完也笑出了声。

    季氏在边上也笑了,臻璇虽没给她绣过什么东西,但有一幅画挂在她屋子里,臻璇每次瞧见都说不好看,想要换一换都让她拦了,自家闺女亲手画的,怎么样都好看。

    初七那日郁均一回来,与季老爷在屋里闭门说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季氏和金氏看在眼里,都有些不安,连李老太太也问了几句。

    季老爷却是红光满面,解释道:“季家祖上在北边还有几百亩地,一直都是种棉花的。路途远,棉花不温不火的,这么些年来也就没多操过心,除了每年使个人来奉帐,大管事都是三五年才来一趟的。夏二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们有棉花,便说要收,不仅是那几百亩,能有千亩才好。”

    李老太太听完,不知夏家来历,便又问了声,等知道是皇商之后便皱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季老爷本来是满意这笔生意的,夏二爷给的价格比市价还高上一些,只要棉花质量好,无论多少数量都收。可现在看李老太太的模样,季老爷心里泛起了嘀咕,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皇商做的生意里头,皇家的是大头。他开口要这么多棉花,想来也不是单单问你们买,也会跟其他人买。买了就要卖,老百姓能买走多少?我估摸着这都是要卖给朝廷的。”

    李老太太话音一落,其他人还没转过来,季老爷已经听懂了,面色一凌,道:“夏家是在做朝廷的锦缎布匹生意,可那一些似乎都是不碰的。”

    李老太太哼笑一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百年的皇商啊,靠得不是商品,是朝廷的信任。现在半点儿风声没有,可见是极其隐秘的事情,皇上自然是要找最信任的人来做了。夏家敢向你们买,一来季家现在是白丁,二来是相信你们不会胡乱说出去。”说罢,李老太太扫了一眼屋里所有的人,冷声道,“现在在这儿的,不管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都当没听见吧。兴许是我们多心了也说不定。”

    臻璇跟着众人一起应了,心里却不住琢磨着这事,慢慢也就通透了。心里一惊,抬头去看李老太太,见她正盯着自己,臻璇忙又低下了头。

    夏家要收的棉花数量很大,单是拿去做棉布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除非是做棉衣。

    皇城后宫的女眷也用不了这么多棉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军需。

    夏家虽然从不沾染军需生意,这一回却未必能不被朝廷逼上梁山,只因他们百年皇商之家,深得朝廷信任。

    朝廷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此时秘密准备军需,怕是想与谁大战高下了吧。

    屋里气氛沉重不少,郁均赶忙转了个话题,跟臻璇道:“世子让我带话,颜家两位小姐明日请你还有二妹妹过去。”

    臻璇还没说话,郁琮倒是来了劲,道:“还是和去年一样?那我可期待着呢。”

    这一回金氏没有同去,郁均与她们一起上了马车,说是世子约了他一道下棋。

    马车到了永凉王府,自有人往两边引路,臻璇和郁琮一道入了晚枫亭,刚一进门,就见慕恩坐在桌边喝茶。

    慕恩听见声响,优雅扭头,眯着眼儿笑了:“璇妹妹可算是愿意来看一看我们了,你自己说说,这一年来过几次?”

    慕艺拉了郁琮的手,接了话,道:“可不是,琮妹妹一年才来一次甬州,我们不恼她,偏就是璇妹妹,明明同在甬州住的,一年到头都不记得过来玩。”

    臻璇闻言,看看慕恩又看看慕艺,晓得她们不是真的生气,这才放下心。

    上前几步福下身赔礼道:“是我的错,没想到过来给两位姐姐请安,两位姐姐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

    慕恩扑哧笑了,看着臻璇道:“饶了你也行,今日的茶你来泡。”

    臻璇点了头,慕艺还不依,追了一句:“今年的花朝节,我们要出去玩,你也来,把你家几个姐妹也叫上,人多才热闹。”

    茯苓捧了茶器上来,臻璇起身想净手,被慕恩一拦,道:“把之前煮的喝完再换新的,这一些都是好茶,不喝凉了就可惜了。”

    四个人玩了一会戏,郁琮不擅长这个,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看得慕艺笑得开心。

    玩了一会,门外有丫鬟传话,说颜慕安与郁均正过来晚枫亭。

    臻璇听了抬头去看慕恩,慕恩也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半响摇了摇头:“二哥哥真是好运气,晓得今日有茶喝。”(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荷包

    戏玩了一半,没有直接推倒不玩的道理,几人收了心思,暗自琢磨着。

    慕恩柳叶眉微蹙,待又取过一张事,抿着嘴笑了,道:“是我赢了。”

    大伙凑过去看,突然听见外头传来颜慕安的声音,道:“二妹妹赢什么了?”

    一时丫鬟们忙着行礼,臻璇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行礼道:“请世子安。”郁琮也把手上的牌放下,跟着臻璇行礼。

    颜慕安笑着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这般小心端正做什么?”说完,又看着慕恩,问道,“你们玩什么呢?”

    慕恩笑着跟郁均点头示意,努了努嘴,指着桌面道:“牌。二哥哥怎么想到过来了?平日我们这里有女客,你都躲得远远的。”

    颜慕安没反驳慕恩的话,走到桌边一瞧,也来了兴致:“不如一起玩?”

    臻璇侧身站在一旁,趁着颜慕安和慕恩说话,她扭头和郁均说了两句,余光落在颜慕安身上,瞟见了他腰上的一个荷包。

    脑中嗡的一声,臻璇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转过脸盯着那个荷包看。刚才她还可以宽慰自己说是看错了,可这会儿仔细一看,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荷包臻璇不认得,可那荷包上的刺绣化作灰她也认得,那是她亲手绣的!

    这个花样只绣过一回,是绣在了帕子上让挽墨带出去卖给了玲珑阁,却为什么成了荷包?又为什么成了颜慕安的东西?

    郁均站在臻璇边上,他感觉到臻璇的身子僵住了。甚至是有些不安和迷惑,他顺着臻璇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荷包,便问:“怎么了?”

    这个时候,颜慕安也察觉到了臻璇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荷包,问道:“这么荷包怎么了?想看看?”

    臻璇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本能木然地点了点头。见颜慕安伸手解下,她抬起双手去接,连对方指尖意外划过她的十指都没有反应过来。

    手指拂过那些细密的针线,那个针脚怎么看都不会错的,臻璇细细一看,原来她绣的花样被人从帕子上剪下,背后烫上了底布。缝在了荷包的织锦上头,看起来立体又特别。

    臻璇将荷包双手奉还,嗫着声问:“这个荷包,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颜慕安注意到了臻璇的反常,可是他也弄不清缘由。只知道是因那个荷包而起,便没有保留,答道:“玲珑阁送上来的,母妃给了我,收在我屋里有些日子了,年前晒洗的时候被翻了出来,瞧着好看就戴上了。”

    臻璇一听就明白了,玲珑阁收了帕子定是要卖的,比起一块帕子。做成荷包更有销路。而他们夏家本就是皇商,每年供给永凉王府,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只是巧了又巧,最后到了颜慕安手中。

    郁均刚才也仔细瞧了荷包,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他是见过臻璇的绣品的。那个掌上屏风现在还在金氏屋里放着,这个荷包上花样的针脚与屏风上的一模一样。

    看臻璇吃惊的样子,定然不是私相授受,而是因缘巧合,郁均吸了一口气,看了颜慕安两眼。

    郁琮也瞧了,只是对于女红她不擅长,也没有用心去研究过屏风上的针线,这会儿粗粗一看也没瞧出什么来。

    臻璇沉思,郁均不解,颜慕安疑惑,这晚枫亭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慕艺不喜欢这样,拉着颜慕安的衣袖,道:“二哥哥刚才说要与我们一道玩戏?”

    颜慕安正要回答,却被慕恩打了岔。

    慕恩提起茶壶轻轻一摇,道:“茶水都喝空了。璇妹妹可答应了要煮茶的。”说完,她睨了颜慕安一眼,道,“二哥哥定是晓得今日我这里有好茶喝才来的。”

    颜慕安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句:“你啊……照你这么说,她煮的是好茶,你煮的就不是了?”

    慕恩被反将了一军,也不恼,只催臻璇,道:“璇妹妹请吧。”

    臻璇五味陈杂,心里乱哄哄的,胡乱点了点头。

    茯苓铺了垫子,在茶桌上把道具一应摆开,等臻璇跪坐下之后,端了水盆与臻璇净手。

    支起一个小火炉,取了雪水倒入壶中,武火急沸。捻了一块团茶,看那模样是御贡的龙团胜雪,细细碾碎,刷入茶碗之中。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微微低着头,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既然是煮茶给大伙吃,所有人看着她也是正常的,都在等着瞧她一会儿分出什么花样来。臻璇一面安慰自己,一面仔细盯着那茶壶。

    雪水初沸,臻璇提起壶,单手抬高,调整好手势和角度,注水入碗,一气呵成。

    慕恩支着下巴看,见那茶碗之中已经绽开了朵朵桃花,掩着嘴笑了:“璇妹妹的茶艺比之前精湛了呢,这桃花一开,我都想早早把这年过完,迎一迎春呢。”

    颜慕安也笑了,唇角微微扬着,目光柔和地看着那茶碗中的景致。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季家的后院,臻璇也是一身桃花模样,他记得那肩头桃花细密,顺着衣袖渐渐散了,到了袖口处只剩下几片花瓣,而她的头上戴着的也是花妆的发夹。那个样子直到今日想起还让人不觉微笑,当真是人面桃花。

    不知不觉的,那四个字竟是轻喃出口。

    臻璇一愣,只觉得面上都着了火一般,猛得就低下了头。

    慕艺更是扑哧笑了:“二哥哥这是夸璇妹妹?”

    颜慕安面色发窘,是他失礼在先,把不该说的话说出了口。也不好去怪慕艺,只好微微偏开头,摸着鼻子道:“幸亏这里没有外人,不然你这么一说。叫人胡乱猜测了,岂不是连累了人?”

    臻璇微微咬着下唇,她知道颜慕安指的是什么。若这样的话被传了出去,再有旁人添油加醋,即便这会儿只是颜慕安的无心失言,最后也要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臻璇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个荷包上面,如果让人知道了这是她的东西,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落下来了。

    饮了茶。慕艺她们继续玩戏,臻璇一人出了晚枫亭,站在高耸的枫树下望着天空出神。

    天色湛蓝,一扫前几日落雪时的阴霾,让人不觉心情舒坦起来。臻璇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事,我给你赔不是。”

    臻璇听见声音扭过了头,见颜慕安略有些窘迫,不禁脸上又是一红,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世子是无心失言,我不会放在心上。”

    颜慕安微怔,臻璇这话没有错,可他听了就是觉得那里不对。一时辩不清楚,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

    臻璇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要那荷包,毕竟男女有别,她贸然开口,并不妥当。

    臻璇还没想好如何开口。郁均正好出来了。

    郁均见颜慕安和臻璇在一处说话,脚步一顿,又上前几步,与颜慕安道:“世子借一步说话。”

    颜慕安疑惑地看了郁均一眼,对臻璇点头示意之后,跟着郁均走开了。

    臻璇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低低地“呀”了一声,她应该让郁均帮忙讨要的,只要能讨回荷包来,不要将来多生事端,即便是与郁均说了想攒钱的实话,也是行得通的。

    这么想着,臻璇便在原地等着郁均。

    郁均和颜慕安走得有些远,等确定周围不会有人听见,郁均才开口道:“世子也许不知道,这个荷包上的花样是我表妹绣的。”

    颜慕安微微眯了眯眼睛,抿着唇看着郁均,见对方也是一脸的严肃,才晓得并非扯谎。他从腰间拿起荷包,声音不由地暖了:“是七姑娘?”

    郁均点了点头,在发现了荷包的秘密之后他一直在观察颜慕安,他知道应该要回荷包,可一想到穆五爷最初对郁惠的倾心就是因为一个郁惠的荷包,这让郁均有一些动摇。而刚才颜慕安不慎吐出口的那四个字他自然也听见了,那副欣赏神情不是装出来的,郁均便想与颜慕安谈一谈。

    这里没有其他人,郁均不想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我姐夫是因为一个荷包不顾穆家想要退婚的那些人,一力主张迎娶我姐姐。你若要留着表妹的荷包,也要有打算才行。若不然,便换给她。”

    颜慕安没料到郁均说得这么直接,一时怔住了,他的耳根有些发红,侧过头道:“说这些不是毁她名声吗?”

    郁均伸出手一摊,道:“那就把荷包给我,等我还给她,就不会毁了她名声了。”

    颜慕安皱了皱眉,若是臻璇收到了这荷包会是怎样的表情?会惊讶?会不安?还是会像那日深夜偶遇时一眼,落寞得让人的心就揪了一下。

    他记得那日深夜,伴着吹叶声臻璇轻轻哼着调子,那双眸子干净得如春日雨后的一汪池水,波光粼粼。

    颜慕安曾想过,等再过几年,臻璇的眼睛是不是还会像那时那般清澈,清澈得让看的人都静下了心。

    他说不清那种情绪,只是他依旧想去看一看,五年后,十年后,臻璇的眼底会是怎样的光景。

    摇了摇头,颜慕安握紧了荷包,沉声与郁均道:“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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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96写得超级满足。

    其实我很无厘头的想让颜慕安回答一句“你有几个表妹?”,让郁均抓狂一下,捂脸狂笑。

    96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想笑,可惜不能那么写,哈哈~~~(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六章 荷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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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均盯着颜慕安的眼睛,见他虽有些犹豫和迟疑,可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这副模样,若说对臻璇全然无心,郁均是不相信的。

    见此,郁均叹了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道:“我把你当兄弟才这么说的,那毕竟是我亲表妹,我舍不得她有一点儿不好。”

    指尖滑过荷包上的针线,颜慕安偏过头往臻璇的方向看了一看,隔了很远,这会儿便是连衣角都看不到,可他还是弯着眼睛笑了,道:“我晓得。若你不把我当兄弟,这些话都不会说,编个理由问我讨荷包就行了。”

    郁均慢慢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赌这一把,你别让我赔得一干二净,赔的是我自己的还不要紧,赔她的,我以死谢罪都不够。我再问一样事,你的婚事是京里说了算?还是王爷说了算?”

    颜慕安抿了抿唇,他知道这里面的区别,沉声道:“永凉王府是皇亲,只有贵没有权,只要不是太出格的婚事,京里不会管。”

    郁均抬起手拍了拍颜慕安的肩,如果在其他时候,惦记着身份差异他决计不会这么做。而此刻他把对方当成了推心置腹的兄弟,是对自己表妹的倾心之人。

    如果是由京里由皇上来做主,要指到臻璇头上那就太难了,而由永凉王自己选儿媳妇。只要颜慕安肯说个话,机会很大。

    “表妹的出身入王府为嫡并不出格,荷包我不问你要了。”郁均抬头望着远处楼宇屋顶的房檐,精细雕工刻出龙凤兽首。除了皇宫,那是只有国姓王府上才能用的,他叹道。“莫要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臻璇在树下等了很久才见到郁均的身影,她急忙招了招手,唤了一声。

    等郁均过来,臻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急匆匆道:“表哥,那个香囊……”

    “我都知道了。”郁均打断了臻璇的话,见臻璇因为惊讶略略睁大了眼睛。他道,“我告诉世子那是你的绣品,想问他要回来,他不给。”

    臻璇蹙起眉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嘴唇动了动,嗫声道:“为什么不给?”

    郁均看着臻璇,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与其说是不解,更多的是不安。郁均没有打算扯谎,将刚才的对白全盘托出。

    臻璇听了郁均的话,脚下几乎是一个踉跄,若不是靠着树干差一点就要摔倒。来不及羞涩,来不及细品。她抬起头看着郁均,道:“惠表姐和姐夫是有婚约的呀。世子留了我的香囊,又算什么?表哥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郁均被臻璇这么一问,眼中有了几分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世子不好?”

    这个问题把臻璇问住了,她低垂下眼帘。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颜慕安不好吗?

    他挡在她跟前教训了穆五娘,他翻身上马时温和得如和煦清风一般的笑容,他亭中低低吹着的小调,他替她打灯笼时的仔细贴心……

    这一些臻璇都记得,她不能说颜慕安不好,她也记得臻琳与自己说过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臻璇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好与不好。婚姻大事岂是我能厚着脸皮乱来的?私相授受的罪名真的不好听。”

    莫妍死在一块帕子上,罪名是红杏出墙与小叔私通,如今她并未成亲,可若是有人故意嚼舌根,即便是王府抬了她进门,她也没法抬起头来。

    郁均摇了摇头,道:“也许是男子和女子的想法不同吧。我只是觉得,若是他执意留下荷包,那这些事就应该让他担起来。裴府不能厚颜开口,世子便应该去向王爷和王妃说明。他是男子,不是应该如此吗?”

    郁均这样的想法臻璇之前从没有想过,她茫然看着郁均,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也许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郁均有些抱歉,“我没有考虑你的想法。”

    臻璇抿着唇想说什么,越过郁均视线落到了从远处走来的颜慕安身上,她脸上一烫,又闭了嘴。

    郁均也察觉到了,扭头看了看颜慕安,与臻璇道:“若你还是不放心,自己去跟他说,让他把荷包还你。”

    说完,郁均冲颜慕安点了点头,先一步回了晚枫亭。

    没有了郁均在场,臻璇觉得颜慕安离得愈发近了,几乎是难以抑制的让她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脖颈。

    刚才郁均说的话还在耳边,同臻琳与她说过的话搅合在一起,全部挤在脑子里,让臻璇觉得一阵阵的犯晕。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很难理清楚那些话,也很难理干净自己的心情,只能红着脸看了颜慕安一眼,又低下了头。

    颜慕安的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沙沙,一下一下,落在臻璇耳朵里,就仿若是落在了心上一般。

    她是两世为人,上辈子与臻彻做过名义夫妻,论感情经验,若仔细算起来,也不过是空白一片。

    要说和普通女子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就是多了些坦然。可真的事到临头,那些坦然又丢下了她跑得一干二净。

    颜慕安在离臻璇几步开外停下了脚步,看她羞涩低头,不知怎么的,他轻笑出声,暖声道:“荷包我已经戴上了,就不给你了。”

    意料之中的事,臻璇再不解风情,从刚才郁均说的那些话里也能够推断出颜慕安的心情,她轻轻应了一声。

    “你……”颜慕安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是不安?”

    臻璇的身子微微一怔,她抬眼看了看颜慕安,见他亦是一副认真模样,她点了点头。

    颜慕安的手握住腰间的荷包,半弯下身子,语调轻柔,臻璇想起了她注入茶碗中的雪水,白雾散开之后留下的茶画,带着淡淡茶香,绕在心头不散。

    她望着颜慕安注视着她的眸子,在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听见颜慕安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鼻尖一酸,在脑子能够思考之前,臻璇已经颔首应了。她瞧见颜慕安笑得温和,那样的笑容让她一点一点平静了心绪。

    既然他没有不好,既然他有意,既然裴家想要有一个女儿为世子妃,那么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躲开呢。

    臻璇微微扬了扬唇角,想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些,在他的盈盈笑意里,又坚定的颔首,念了一句:“好。”

    跟着颜慕安先后进了晚枫亭,慕恩抬眼冲她一笑,笑容里几分狡黠几分通透,让臻璇的脸又是一红。

    慕恩也不笑话她,让颜慕安替了她的位子与慕艺她们玩戏,自己拉着臻璇到了一旁。

    臻璇以为慕恩要说的会与颜慕安有关,一时有些无措,谁知道慕恩却说起了另一桩。

    慕恩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附耳与臻璇说的:“我提这事没旁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而已。”

    慕恩说的是苏满玥的事,苏满玥到了颜家之后,这一个月比一个月乖巧,连原本对她厌恶不已的颜夫人都心平气和了不少。

    颜大爷满意她现在的脾气,便把进门前后那些事全算到了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头上,既然苏满玥如今和外祖母母亲都不来往了,颜大爷自然不会再为此去为难苏满玥。

    而最不高兴的自然是颜大奶奶,颜夫人改了口,颜大爷又宠着,她再有火气也不能明着教训苏满玥,只能自己怄气。

    臻璇听完,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在没有出臻彻的那些事情之前,苏满玥在裴家还算是讨人喜欢的,素来知礼温和,从没有什么过错。摊上贾老太太和六姑太太这样的外祖母与母亲,小小年纪失了父亲,又客居裴家,总归是让长辈心疼一些。

    装乖巧,对苏满玥来说,并不困难。

    等那一桩桩罪过伴着药粉药膏被翻了出来之后,苏满玥的性格变了很多,眼神多迷茫,笑容也很飘渺,经常让臻璇觉得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苏满玥了。

    如今在颜家,苏满玥是真的收了心做一个妾,还是装出那副乖巧模样,臻璇都不晓得,也不愿意去细细品味。

    慕恩与她提起来,大约是怕她们裴家的姐妹没个准备,在迎春宴上被人为难了。

    臻璇看着慕恩,冲她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慕恩眯着眼笑了,道:“过几日帖子就去下去裴府,可迎春宴归迎春宴,花朝节是花朝节,那日也一定要来。”

    臻璇扑哧笑了,道:“去年花朝节可没见你们这么上心。我也偷懒,在屋子里窝了一日。”

    “今年不同。”慕恩解释道,“去年就有传言说皇上会南下,到时候会从甬州过,我们不准备不行,就特地新修了别庄做行宫。花朝节时庄子里景致好,我和慕艺闲不住,这才要拉着你们去玩一玩。不过又说回来,这传言是有了,真等皇上南下,谁知道还要几年呢,我猜啊最快也要明年,若是再有个变化,三五年都难说。”

    皇家做事不能臻璇能够评说的,她笑着听慕恩说完,才道:“既是沾了光,我也想去看看皇家行宫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迎春(一)

    晚了半小时,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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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宴依旧是定在了十四那日。

    上回从王府回来之后,臻璇就有些心不在焉,困惑她的自然是颜慕安的事。

    那些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每次想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都被一些琐事打断,而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眼皮子打架,想着想着就迷糊了。

    马车停在庆荣堂外头,臻璇掀起窗帘看着外头,见臻琳、臻琪先后上了车,却迟迟不见臻瑛出来。

    臻瑛没有出现,到了王府之后,臻璇便低声问臻琳道:“三姐姐怎么没有来?”

    臻琳挤出一个笑容,略有些尴尬,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们,才压着声音与臻璇道:“京里来信了,七叔父那里也有一封信给三姐姐,她看完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脾气,祖母让锦虹去劝,都没给劝回来。”

    京里的信除了拜年问候之后,也带来了几个消息。

    臻珂年前生了一个小子,白白胖胖的,把夫家鸿胪少卿一家上下乐得开了花。鸿胪少卿为嫡孙求娶庶出的臻珂,最最看重的一样就是裴家的子孙兴盛。臻珂果然不负众望,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还一举夺男,当真是喜事一桩。

    马老太太看了信,眯着眼儿地笑,直夸臻珂有本事。也有福气。

    李姨娘是最盼着臻珂好的,这信一来,那是腰板直了,底气也足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因为前一回违背马老太太的意思,揪着陈姨娘不放,李姨娘在老太太跟前是大大落了体面的。这一次就不一样了,横看竖看都觉得老太太对她笑得暖了几分。

    李姨娘心里得意又满足,在段氏面前说了几句,带着丫鬟婆子去庙里还愿上香。

    有人高兴也有人不高兴,臻瑛那封信里,七老爷亲笔的部分不多,厚厚的信纸多是继母尤氏写的。

    尤氏的字小巧玲珑。像极了她的人,娇小妩媚,而用臻瑛的话说就是狐媚子妖精,不是好东西。

    尤氏在纸上肆意宣扬着对臻瑛的关怀之中,让马老太太照顾臻瑛让她这个做继母的心有不安。可也怕照顾不好孩子,将来没脸去见臻瑛的亲生母亲。又说了她将七老爷服侍得很好,让臻瑛切莫操心。

    臻瑛是耐着性子看的,看到这些几乎破口大骂,这些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句句刀子飞向臻瑛来的。

    到了后面,尤氏的本意就出来了,她不停地提醒臻瑛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等明天这个时候就及笄了。便是马老太太再不着急,也要给臻瑛寻一门亲事。

    若是马老太太没有合适的人家婚配,她身为继母,自当是担起这个责任,给臻瑛找一门好亲。

    臻瑛看得眼睛出血,三下两下撕了信纸。扔了一屋子,跺脚道:“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替我寻亲,她能寻来什么好亲?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品行不端的。我能把一辈子都交到她身上去?”

    陈嬷嬷见臻瑛这般,心急不已,劝道:“我的好小姐,您这是生什么气呢。尤氏在京城,咱们在甬州,她能把手伸这儿来?便是她要伸,上头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能看着她不给您一条好路?小姐,老太太最是疼您了,您好好和老太太说,她可舍不得您的呀。”

    臻瑛撅着嘴,通红的眼睛眨了眨,才把泪水逼了回去:“尤氏不过就是我的继母,我就不信离了她,我会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

    臻瑛与尤氏不和是裴家上下都知道的,马老太太就是怕臻瑛受委屈才把她接回了自己身边养着,而臻瑛年纪一年一年大起来,马老太太心里也自会有考量。

    除了京里来了信,延岭的柳家也来了信,又给柳亦晚捎了一些东西来。

    柳家的信是给马老太太的,信里细细夸了八姑太太的好,也对她的早亡十分痛心可惜,谢过了裴家代为照顾柳亦晚,亦是反复承诺不会因为柳亦晚没了母亲就亏待她,家里长辈们都会好好替她打算,让裴家放心。

    马老太太是聪明人,一看那信就明白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拍桌子道:“我的老脸都被世遥给丢干净了!”

    即便是马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九姑太太还是给柳家去了信,想替继子罗三爷求娶柳亦晚。柳家也知道罗家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会答应?

    只是柳家不明白这到底是九姑太太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裴家也赞同,这才送信马老太太,说明了他们的想法——柳亦晚的婚事会由柳家做主,不劳裴家操心。

    马老太太又羞又气,给柳家回了信,又要修书一封骂九姑太太一顿,想想又觉得没意思,反正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

    臻璇听完了这三样事,叹了口气:“三姐姐明年就要及笄了,她焦急也是难免的。”

    “继母再好,也比不上亲娘。何况是三姐姐从七叔母一进门就不喜欢她。”臻琳说完,目光掠过和臻琪说着话的柳亦晚,“她也是没了母亲的,将来也不知道怎么样。”

    柳亦晚似乎是知道臻琳在说她一般,笑着转过了头,道:“我是头一回来,不晓得规矩,心里没底,偏你们俩还躲在后头。赶紧跟过来,给我们引个路呀。”

    臻璇闻言也是一笑,以柳亦晚这般的性子,即便有了继母,也不会像臻瑛一般闹得不可开交的吧。

    在迎春宴上被为难是早就有准备的。

    韩四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家姐妹,仰头挺胸地走过来,道:“几位姐姐妹妹。自从嫁了个表小姐,这一年怎么都不见你们出来走动?”

    臻琳拉住了臻琪,巧笑莞尔:“家里规矩重,若没收到帖子不好随意出门访友。颜家姐姐怕我们为难。也没特地递帖子来。”

    韩四娘笑容一僵,臻琳的意思很明白,裴家这种大门大户的小姐不比她们。出入随意。

    韩四娘咬着牙,剐了臻琳一眼,又看了看柳亦晚,道:“这也是表小姐?裴家果然是大族,这才嫁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真是让人羡慕。”

    柳亦晚在庆福堂住着,苏满玥的事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柳叶眉微微一蹙就散开了,笑道:“我在京里的时候就听人提起来过韩知府,说知府大人这些年将甬州治理得很好,百姓称道。我听了相当敬佩韩知府。”

    柳亦晚开口就夸韩知府,倒是让韩四娘没有想到。可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她自己也是深深认同父亲是个好官的。

    韩四娘仰起头,得意道:“那是当然,我父亲是天子门生,到甬州任知府后也是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祉,若没有我父亲,甬州城哪会那么太平。这个世家那个大族的过得舒舒坦坦的,全是我父亲的功劳。”

    韩四娘说话从来如此,也得罪过不少世家子弟。只是她是知府的女公子,她们又自矜身份,不愿意多说。

    这会儿在边上的人不少,听见了韩四娘的话,即便是涵养再好,都皱起了眉头。

    柳亦晚依旧笑容可掬。甜声道:“如今看来,似乎是外头传岔了吧。一室之不治,何以治天下家国。当真让亦晚失望。”

    柳亦晚话音未落,就听见四处传来几声低笑,更有甚者是直接把笑容挂在了脸上,看着韩四娘。

    突来的情况让韩四娘怔在了那里,她张了张嘴,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

    韩五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一个不留意怎么姐姐又去找了裴家的麻烦,明明每次都占不到半点好处,却还要一意孤行。

    柳亦晚的那些话,明明白白就是在笑话韩知府连女儿都管教不好,怎么有脸说管好了甬州。这些话借由在这里的小姐们传出去,她们的父亲还怎么抬起头来。

    韩五娘站在那儿,进退不得;韩四娘涨红了脸,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柳亦晚在嘴上夺了一成,也不愿意多做纠缠,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扭头与臻琳她们道:“我们去别处看看?”

    臻璇她们刚才是极力忍着笑,等到了无人处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臻琪捧着肚子道:“啊呀笑死我了,看韩四娘那张脸都黑了呢,要是三姐姐在,定还要落井下石一番,让她们不讲理。”

    臻璇笑着指着柳亦晚,道:“原当你是好的,谁知道这张嘴也是损嘴。”

    柳亦晚抿唇笑了:“是她挑衅在先,我实在不喜欢她那个样子。”

    等慕恩和慕艺来了,这迎春宴才算真正热闹起来。

    因着刚才的事,不时有人过来和她们说话,臻璇有些不适应,和臻琳说了一声,到边上去瞧花灯。

    正冥思着灯谜,突然听见一串笑声,不远处有几个打扮体面的丫鬟端着茶盏瓜果结伴走来,不是凑头嬉笑。

    那些丫鬟们脚步极快,臻璇反应过来要避一避时已经来不及了。那端着茶盏的丫鬟一下子撞在了她身上。

    那丫鬟吓呆了,直到边上的丫鬟都跪下请罪,才忙不迭地跟着跪下,磕头道:“是玉竹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小姐,小姐赎罪。”

    光是撞到也就罢了,臻璇摸了摸身上湿了的衣服,水微烫,冬天衣服穿得也厚实,倒没有伤到,只是这湿衣服是不能穿了。

    听见动静,慕恩快步走来,见了那几个丫鬟的模样,玉竹的头伏得低低的,她当下就皱了皱眉头,拉着臻璇的手,道:“这样会着凉的,我的衣服你穿不了,慕艺屋里有几件新做的还没有穿过,我让她们带你去换一身。”(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迎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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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见臻璇点了头,慕恩叫了茯苓来给臻璇领路。

    茯苓晓得臻璇怕尴尬,选的都是小路,而没有从宾客之中过。另有丫鬟去与桃绫报信,让桃绫在半路上等着。

    桃绫见着了臻璇,赶忙上前几步,道:“小姐没有伤到吗?”

    臻璇摇头,安慰道:“不打紧,衣服穿得厚,那水也不烫。”

    桃绫看了前头的茯苓一眼,压低了声音悄悄与臻璇道:“王府里的丫鬟都是规矩极了的,便是奴婢之前和其他府里的丫鬟一起休息的地方,端茶倒水的丫鬟都很小心仔细,怎么园子里伺候的反倒是毛躁了?奴婢之前刚一听,还以为是谁家小姐为难小姐了呢。”

    被桃绫这么一说,臻璇也狐疑起来,按说玉竹她们一路走来,便是再嬉闹,也不至于会没有瞧见挡在路上的自己。而那壶水太温了,温到不像是拿来给宾客用的。

    心里起了怀疑,臻璇问茯苓道:“刚才那个玉竹是哪儿当差的?”

    茯苓脚步顿了一顿,转身看了臻璇一眼,见臻璇面色如常,似乎是随口一问,她赔笑道:“回七小姐的话,玉竹是夫人那儿的二等,她们捧了瓜果来,大约是夫人想让小姐们尝尝鲜吧。”

    在永凉王府,被称为夫人的就是慕恩、慕艺的继母穆夫人了。去年过年时臻璇见过穆夫人一次。

    臻璇没有再问,等到了慕艺的院子里,就被请进了小花厅,茯苓与这儿的管事娘子说了几句。那娘子就急匆匆去取衣服了。

    只坐了一会,那娘子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件丁香色的如意襟棉袄子。内里衬一件黛色锦缎长裙,在桌上摊开了给臻璇看:“七小姐,这衣服都是新的,您放心上身。”

    裴家制衣用料做工已属上乘,可与王府出手一比,便知上下。

    桃绫帮着臻璇换了衣服,再出来时。便是茯苓都亮了眼睛:“这色儿穿在七小姐身上真是好看呢。”

    臻璇笑得腼腆,让茯苓领路回去,怕臻琳她们等得着急。

    回去时走的路并非来路,绕过一处花园,入眼的是梅花点点。香气扑鼻而来。

    见臻璇不时在瞧,茯苓也放慢了脚步,道:“这个园子里的红梅是府里最好的,等落了雪,银装之中几点红,可迷人呢。”

    臻璇一面看一面走,拐过一处月亮门,突然见几个小丫鬟围着说话,不远处又站着几个婆子。那边听见了响动。亦抬起头往她们这里看。

    旁人臻璇不认得,却一眼瞧出了其中一个婆子是穆夫人身边的,姓崔。

    茯苓也是一惊,赶忙上前行礼:“不知夫人在此赏花,打搅了夫人雅兴,请夫人赎罪。”

    臻璇也上前。福身行礼:“请夫人赎罪。”

    穆夫人一身胭脂色,较之上回相见时的端庄,这次更添了几分温婉随和。她一见臻璇,怔了一下,道:“这不是慕艺的衣裳吗?”

    茯苓的头伏得很低,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玉竹那妮子,这般不小心,回头我收拾她。”穆夫人上下一打量,掩着帕子笑了起来:“崔妈妈,我瞧着这一身更适合璇姐儿呢。丁香色稳重,略有些俏皮,慕艺那个性子活泼过了,还是穿红红绿绿的热闹。”

    穆夫人与金氏成了亲家,便也跟着金氏唤臻璇为璇姐儿。

    崔妈妈闻言也笑了起来,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臻璇又是一福身,略带羞涩道:“夫人再夸我,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穆夫人笑容更甚,拉了臻璇坐下,道:“我岂是睁着眼儿说瞎话的,说衬你就是衬你,这身衣服就归你了。慕艺我回头再给她做几身。“

    臻璇笑着摇头,道:“不能平白收了慕艺姐姐的衣服。”

    “说了给你就给你,就当是玉竹弄坏了你的衣服的赔礼。”

    穆夫人坚持送,臻璇想起刚才慕恩也好娘子也好都特地说了这衣服是新的,大约是因为她们的习惯都是不穿旧衣的,那即便是她回头把衣服给慕艺送回来,慕艺也不会穿。

    想到这里,臻璇也不再坚持,道了声谢。

    穆夫人笑容亲切,道:“我未嫁之前也喜欢姐妹们凑在一处玩,每年换着法儿地想找出些事情来。现在不一样了,慕恩、慕艺摆宴,我想过去凑个热闹,却担心你们会拘束,只能自己来园子里寻乐子。璇姐儿与我说说,那迎春宴如何?”

    臻璇赔笑,挑了些宴中趣事与穆夫人说了一会。

    穆夫人一直挂着笑容,等崔妈妈提醒已经快说了小半个时辰了,才依依不舍地道:“不能再留你了,让慕艺晓得我把她的客人拘在这儿陪我说话,她要不高兴了。先去吧,等有了空记得多来王府陪我坐一坐。”

    臻璇应下,与茯苓、桃绫一块行礼退下了。

    等她们走远了,穆夫人扶着崔妈妈的手慢条细理地站起了身,眯着眼道:“还是待字闺中最好了,有那么多姐妹陪着耍玩,我当真是羡慕呢。被璇姐儿越说越耐不住了,我们去姐姐那儿坐坐。”

    臻璇回了姐妹之间,慕恩与慕艺过来一瞧,都说这衣服穿在身上合适。

    慕艺更是轻轻推了臻璇一下:“当真是衣服也挑人,这个色我怎么穿都不好看,之前母亲拿了布料给我做,我还想着这料子是要糟蹋了。谁知道到了璇妹妹身上这么漂亮,我也算对得起这料子了。”

    等从王府出来,臻璇眯着眼儿在马车上小憩。同车的臻玟不会说话,臻珧与柳亦晚低声说着,到也不妨碍臻璇。

    臻璇的手掌拂过衣袖,心里不由叹气。

    在园子里见到穆夫人的时候。臻璇就明白这一切都是穆夫人安排好了的,让玉竹弄湿了她的衣服,又让茯苓将她带去了梅花园。

    只是。若穆夫人想见臻璇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却故意设计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是在试探些什么,

    臻璇隐约觉得会和颜慕安的事有关,可要细细分析起来,还是抓不到要点,不由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顺其自然吧。

    柳亦晚听见臻璇叹气,抬起头来道:“璇璇这是怎么了,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

    臻璇睁开眼,见柳亦晚一双眼儿笑成了月牙,不觉心情好了一些。道:“我在心疼我那身衣服。”

    “胡说呢,现在这一身难道不好?”柳亦晚嘟了嘟嘴,“这个手艺便是几个老太太见了都要眼红的。况且你原来那身,也就是沾了水,回头洗一洗不一样好好的。”

    臻璇本就是在说笑,道:“偏你喜欢糗我。”

    回了庆和堂,李老太太见了那身衣服,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剩下的便是笑容:“这色是不错。”又侧过身与季氏道。“我们两人给璇儿挑料子都太保守了,也没想过给她多试几个色,下回做新衣的时候要改一改。这个年纪的女娃,什么颜色试不得?不像老婆子我,要被人说为老不尊。”

    季氏抿唇笑道:“媳妇记下了。”

    等臻璇回了房,李老太太才皱着眉头与季氏道:“我与你提过吧。大嫂想有个孩子能进王府去,我想着璇儿还小,又不知道她自己怎么个想法。可我琢磨着,王府里是不是瞧上我们璇儿了?”

    季氏闻言神色一惊,稳了稳心绪:“媳妇想,单一件衣服不能说明什么吧。”

    李老太太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道:“多些心思总归是没错的。”

    季氏知道李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让她找机会探一探臻璇的口风,她点头应了。

    元宵一过,这日子也愈发快了。

    臻璇往玲珑阁去了一趟,从施娘子手里接过檀木盒子,一打开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那些首饰整齐得摆放在盒子里,随便拿起一件细细一瞧都让人满意。

    “真是好手艺。”臻璇夸道。

    施娘子对自家师傅的手艺也很有信心,听客人夸奖,自然高兴,笑道:“再好的手艺也要有好花样才行。小姐拿来的花样真的很好看。”

    让桃绫收好东西,臻璇想着要亲自与夏二爷道声谢,便问:“今日夏二爷在吗?”

    施娘子一听就明白过来,道:“二爷不在,上一回的事我们玲珑阁也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小姐不怪罪已经是雅量了,不敢再受小姐的谢。”

    既如此也就没有办法了,臻璇把首饰拿去给臻琼看,臻琼左挑右选,最后还是要了一根簪子。

    “自己画的花样最后成了首饰,还真是有意思。”臻琼把簪子往头上比了比,道,“也该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好差事。下回你还要打什么首饰,我都帮你画。”

    一转眼入了二月,季氏挑了一天到臻璇屋里坐下,道:“别整日,也休息一会。”

    臻璇把书翻转放好,笑着给季氏倒了一杯茶,道:“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天气这么好,趁着有日头,和你几个姐姐一道玩一玩。”季氏喝了一口茶就放下了,握着臻璇的手,替她理了理额发。

    臻璇心里满满的,能有母亲疼爱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她靠到季氏怀里,道:“是要出去玩呢。慕恩姐姐请我们花朝节时去别庄踏青。”

    一听是王府,季氏便借了这个头,道:“我看你和颜家那两位小姐处得挺好的,均哥儿与世子也挺说得来的。”

    臻璇轻轻应了一声,可很快又觉得这话里有话的样子,不由抬起头看着季氏:“母亲想说什么?”(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母亲(一)

    被臻璇一言点穿,季氏有些尴尬,她没有回答,只是又让臻璇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一下一下抚着臻璇的脊骨。

    从那年春天醒来之后,她的长女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从前那个胆怯害羞的孩子慢慢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知进退,明事理,谨慎却不弱懦,也不怕事,季氏说不出的欣慰。

    季氏一直觉得她从没有将关注的目光从一双儿女身上移开,却是在惊讶之中,看着他们长大了。臻衡到底年岁还小,除了念书有天分之外,做事上也只一个知礼规矩。而女儿一晃眼十一岁了,也能拿一些主意了。

    思及此处,季氏便想把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地告诉臻璇,而不是像一开始计划的迂回询问。她的手没有停,继续抚着,慢慢开口道:“璇儿,娘和你说几句贴心的话。大伯母那边想要同永凉王府结亲,不是现在这样的靠着季家和穆家的联系,而是让你们姐妹其中一人入王府。你出入王府最多,和颜家姐妹处得也好,所以你祖母让我来问问你,你心里怎么一个想法,就与娘说一说?”

    臻璇没想到季氏会问得这么直接,这些事她已经听臻琳提过了,这会儿听来也不觉得意外,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季氏说,闷着声道:“母亲怎么看?”

    “娘啊……”季氏不知不觉扬起了唇角,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关怀和慈爱,轻声道,“娘自然是要为你想的。裴家是想高攀。但若不是嫡妻,而是世子侧妃,先不说娘和你祖母不会答应,长房那里也是不肯的。璇儿。裴家几百年基业,高官不少,宗亲却从没有过一位。能出一个世子妃是裴家的荣耀。”

    季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里也带了一份叹息:“只是,再大的荣耀,娘也不舍得拿我闺女的一辈子去换。如果你和世子看不对眼,那日子太难熬了。就是看对了眼,王府规矩多,不比一般人家。娘也怕你不习惯。”

    如果不是这么一番话,臻璇大约会以“八字都没有一撇”来搪塞,只是季氏这番言语之中带着太多的疼惜和怜爱让臻璇红了眼,她伸手抱住季氏,道:“娘。我没有不愿意。只是世子毕竟是宗亲,我们如何想是一回事,还要看他们怎么想。”

    听得臻璇愿意,季氏晓得她定然是不讨厌颜慕安的,可若说有多少真情,只怕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能懂得的。

    季氏想了想,又问:“你这几次去王府,可有察觉出什么?”

    臻璇张了张嘴,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季氏没有催,等着她慢慢想。

    “娘,世子与我提过一回。”臻璇说得很轻,带着娇涩和不安,只是这些事若和母亲都不能说,那又有谁能让她毫不保留、不设心防呢。“上一回和琮妹妹一起去的时候,世子那意思好像是他会和王爷王妃去提一提。迎春宴上是穆夫人让人弄湿了我的衣服,又拉着我说了会儿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子说了什么。”

    季氏有些惊讶之余,不由轻笑了起来:“这些事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不知道怎么说。”臻璇嘟了嘟嘴,靠得季氏更紧了。

    这是害羞呢,季氏不禁笑意更深:“既然世子与你提过,娘心里也有底了。只是璇儿啊,咱们要站得正立得直,一来不能让王府看轻了你,二来也不能让其他人传些风言风语的,坏了你的声名。以后就是入王府,也要抬头挺胸的八抬大轿进门。”

    季氏这些都是肺腑之言,臻璇心里一暖,嗓子就有些发涩了。她重重点了点头,喑哑着声音,道:“娘,我记住了。”

    季氏面带笑容,柔声道:“还有一样,璇儿,要是觉得世子不好,不愿意去王府了,就直接跟娘说,娘和祖母替你做主。”

    臻璇听了这话,那点儿感怀情绪都散了,扑哧笑了出来:“娘,哪就那么快就会定下的。”

    “怎么不快?一转眼我的璇儿都那么大了,在娘身边也没几年好留了。”季氏说着说着声音就喑哑了,“不过没事,还有衡儿在,娘等着他长大了娶个媳妇来孝敬娘。”

    臻璇靠着季氏,撒娇道:“娘,我和弟弟肯定孝敬您,您放心。”

    母女两人又说了些贴己话,等李老太太歇午觉起来,季氏才牵着臻璇的手过去老太太屋里。

    挽琴正在替李老太太揉额头,季氏摆摆手,让她不用起来请安。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老喽,歇午觉都觉得越歇越累。”

    臻璇说了几句俏皮话逗李老太太开心,挽墨打了帘子进来,说臻琳打发了人来请臻璇过去。

    季氏正想和李老太太单独说会话,便让臻璇去了。

    挽琴是个会看眼色的,等臻璇一走,她给李老太太和季氏添了茶水之后,也出去了。

    季氏把和臻璇的对话与李老太太说了一说,道:“世子应当是中意璇儿的,璇儿也不反对。”

    李老太太颔首,叹了口气,道:“这样倒也不意外,说起来世子也就比璇儿大几年,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懂那么多,那么一点点朦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过了反倒让人说闲话。”

    “媳妇也是这个意思。”季氏看着李老太太,恭敬答道,“媳妇也同璇儿说了,要站得正立得直,不能让人看低了。”

    “你是璇儿的母亲,这些话你说妥当。”李老太太赞许地看了季氏一眼,这些年看这个儿媳妇是越发满意了,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心态平和了的缘故吧。

    臻璇到了庆荣堂,想着先给马老太太请了安之后再去寻臻琳,却不料在马老太太的院子外头和臻琳不期而遇。

    臻琳抿着唇,眉头微蹙,见了臻璇来,她低声道:“原本是叫你过来陪我下棋的,这会儿下不成了。”

    臻璇不解,亦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臻琳凑过去附耳与臻璇道:“简直闻所未闻,李姨娘说八弟调戏她屋里的丫鬟。”

    臻璇闻言也惊讶不已,这算什么事情?臻徽比臻璇还小几个月,也就是十一岁的年纪,而臻璇虽然是和臻徽来往得不多,却也不相信臻徽会做这种事情。

    “那个丫鬟呢?”臻璇问道。

    “撞了柱子,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原来,就在刚才,李姨娘寻身边的丫鬟,寻了许久才见她躲在屋里哭,细细一问才知道是臻徽调戏她。

    李姨娘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状告到了段氏跟前。段氏听了亦是目瞪口呆,叫了臻徽来,臻徽根本不认,那丫鬟羞愧难当撞了柱子。李姨娘哭着喊着闹到了马老太太跟前。

    臻琳刚说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身一看是久不露面的陈姨娘。

    陈姨娘红着眼眶,疾步赶来,见臻琳和臻璇站在院子外头,赶忙上来拉住,道:“四小姐、七小姐,她们那么说八爷,奴是绝对不相信的。小姐们陪奴进去在老太太跟前说一说好话,千万要问清楚一些。四小姐,您平日里照顾八爷和十小姐,您也不相信会出这种事情吧?”

    陈姨娘是急坏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

    臻琳并不喜欢陈姨娘,可陈姨娘说得对,她也不相信,叹了一口气,道:“先进去吧。”

    陈姨娘忙不迭点头,臻璇本来想走,只是对着陈姨娘期盼的目光,她到底有些犹豫。

    段氏和陈姨娘的妻妾争斗不是她一个做侄女的可以评说的,只是陈姨娘这份做母亲的心让她想起了季氏,之前季氏亦是如此想要确定她的心意,就怕她会受一丁点委屈。而现在的陈姨娘不过是在寻救命稻香,能抓着一根是一根,只要那一根是不相信臻徽会做糊涂事的。

    见臻璇也往院子里走,陈姨娘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

    守在屋外的不是采梅而是锦虹,显然这件事马老太太相当重视。

    锦虹见臻琳、臻璇与陈姨娘一道来了,面上有些为难:“老太太在气头上呢。”

    陈姨娘听了这话更是着急了,只是再着急也不能越过臻琳和臻璇,只能含泪看着她们。

    臻琳微微点头示意她明白,低声道:“我进去劝劝,姐姐放心吧。”

    马老太太并没有吩咐过不许人进去打搅,锦虹不敢拦她们,打了帘子让她们进去。

    屋里头人不少,马老太太满脸怒容坐着,段氏坐在下手,李姨娘站在后头,中间臻徽、臻环跪着,还有两个臻璇不认得的丫鬟。

    等上前请了安,马老太太扫了她们一眼,冷声道:“怎么来了?”

    臻琳还未开口,陈姨娘看着一双儿女已经泣不成声,扑通跪了下来:“老太太要罚就罚奴吧,是奴见两位小姐在外头就硬请进来了。奴得了上回的教训,一直闭门思过,若不是听了这些话,奴也不会出来碍老太太的眼。老太太,奴恳请老太太给了公道,八爷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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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581/ 第一时间欣赏臻璇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臻璇》为转载作品,臻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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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婚姻于她而言,不过是逃离族亲的工具, 只因挡了别人的道,被人陷害,清白难辨,不得不以死明志。 醒来后,从二奶奶变成了七小姐臻璇,是拼命复仇?还是走自己的路? 唯有一样她很确定,她要做为臻璇活着,好好活着,决计不能再被人逼迫到那番田地。 菩萨让她再世为人,她又怎么能辜负这第二次! 96的QQ读者群69620185欢迎大家来玩臻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臻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臻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