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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全文阅读

作者:玖拾陆     臻璇txt下载     臻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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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寒冬未尽,屋檐上留有一层残雪。

    莫妍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足有七人多高的牌坊,脸上难掩嘲讽之情。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最初的时候,膝盖被湿漉漉的化雪石板路冷得如针扎一般,现在没有知觉了,若不是心中有一口气撑着,怕是早已经昏过去了。

    除了送水的婆子,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也没有一个人审问她,他们只是给她按上一个罪名,便不闻不问了。

    只因为这个罪名是与小叔私通,罪无可赦,问也好,不问也罢,她都是不会有一丁点活路的。

    为了这个家族里还未成亲的哥儿姑娘,知情的都被封了口,一顶不敬祖宗的帽子就让她跪在这里。

    先是罚跪,接着是不堪忍受这惩罚重病,然后不出半月便病死了。那帮子人打的什么主意她还是晓得的。

    这是生生地把她往死路上逼!

    莫妍咬着已经干裂的嘴唇,盯着那牌坊,直盯着眼中都要滴出血来。

    这一辈子她过得心酸,幼年时父母双亡,族亲势弱,成了绝户之女的她被接回母亲邵氏的老宅,隔房的姨婆那时已是裴家族长夫人,与裴二老太爷一道省亲小住。裴二老太爷惜她年幼,允她嫡孙媳地位,邵家顾忌裴家,才让她长住。

    只是几年前裴二老太爷故去,这婚事又没个准信,邵家对她越来越不待见,她小心翼翼等到及笄,日薄西山的姨婆裴二老太太依旧约让她入了裴家,不想过门后未得丈夫一丁点欢心,

    一年前老太太故去,最终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若是有下一世,若还给她一个机会……

    莫妍的眼神变得凌烈起来,如果还可以,她决计不过这样的日子!

    可还会有下一世吗?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终是停在她背后几步开外。

    莫妍闭上了眼睛,她知道他定是会来的,不会喝斥不会责骂,淡得如这晚冬的天空一般,清透过了头,让人从心底就纠缠如麻。

    没有转身,莫妍慢慢直起了已经酸痛不堪的背。

    隔了许久,才传来一个男子声音:“为什么?”

    莫妍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半响,她低声道:“二爷,你信吗?”

    没有听见他再说什么,莫妍扯了扯唇角,笑得苦涩。她抬起头,睁开泪眸,撑着地努力站了起来。

    两条腿早没有了知觉,能站着也只是凭着一口气。

    莫妍慢慢转身,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声音哑哑的:“二爷,她们既然这般设计陷害,我纵有百口也辨不来一身清白。即使是拼了个明白,这个裴家,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男子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二爷,我幼年无助,惜得老太爷老太太怜爱,允诺我俩婚事,若不然我怕是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了。只是这婚事虽是长辈之命,却非你所愿,以致新婚夜拂袖而去。我自问进门这两年来,并无大的过错。”莫妍说到这里浅浅笑了,视线越过了眼前人,也不知最后停留在何处,“我说错了,我最大的过错便是得不到你的喜爱,一个当家奶奶,与你说到底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若你我有一丁点情分,今日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这是莫妍的过错,也是他裴臻彻的过错,因长辈之命娶妻,却一直貌不合神也离。

    只是就像莫妍说的,私通小叔这种罪名,就是说清楚了也没有用的。

    莫妍的目光终是停在了裴臻彻身上:“二爷,若要证明清白,只需找个婆子验过我的身子,我依旧是完璧之身。只是,没有意思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吧。”

    话音未落,不知是哪里迸发出的力气,莫妍不顾痛疼的双腿,猛得朝那牌坊冲去……

    裴臻彻来不及拉住她,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殷红鲜血就已顺着牌坊柱子慢慢流下,比火还烫人心。

    莫妍感觉不到痛,只看着那慌张将她抱起来的人,自嘲地笑了:“二爷,我只有死路一条,可一想到要遂了她们的愿,我当真不甘心,不甘心啊!”

    最后的力气她都用来喊这番话了,视线模糊之前,她瞧见裴臻彻的愤恨,对陷害她的人的愤恨。

    莫妍笑容更深了,陷害她不就是为了这裴家二奶奶的位子吗?就是遂了她们的愿,也要让那女子同她一般不得裴臻彻喜欢,生生守一辈子的活寡!

第一章 重生

    恍惚之中,浑身只剩下痛楚。

    莫妍心中惶恐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想不停地逃逃得远远的。

    裙子越来越长,步子越来越小,她惊恐地看着渐渐小下去的自己,直到踩到裙摆向前扑了出去。

    莫妍一下子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只是一个梦。天似乎刚亮,屋子里有些黑,她看着房内摆设,陌生却隐隐有些亲切感。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的,软软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人丫鬟打扮,见莫妍醒了,那丫鬟先是一愣,复又大喜,急急跑到床边:“小姐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莫妍没有说话,这丫鬟的模样她有些印象,是五房的七娘臻璇身边的大丫鬟桃绫。只是她不是应该撞死了吗?怎么还会在裴家五房?桃绫刚才叫她为小姐……

    莫妍难掩惊愕,猛低下头盯着自己小小的双手,心中的猜想让她忍不住打颤。

    她指着自己,颤着声道:“桃绫,我裴臻璇,九岁。可对不对?”

    见桃绫点头,莫妍很努力才稳住了身形,她活过来了吗?活在了一具不属于她的身体里。

    莫妍用力掐了一下虎口,痛到呲牙,痛感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活过来了,她不再是那个被人逼到自尽的二奶奶莫妍,而是裴家七娘。

    悲伤、不安、惊恐、疑惑,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莫妍呆呆看着桃绫,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

    脑海之中,出现的是死亡时那冷清压抑的高高牌坊,是落在地上沿着石缝渗进去的鲜血,是一点点变冷的感觉,那样的经历太痛苦太痛苦。

    莫妍还记得那一刻充斥身体里的惧意,她不愿意让死亡一步步拖向无尽的黑暗之中,她想要活着,比任何时刻都想要活下去。

    无父无母孤独无助的时期她活了下来,新婚夜受辱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她也熬了过来,为何现在又要用这样的方式去结束自己的一生,她不愿,她死不瞑目,她要活下来!

    是不是那一刻的意念太强大,菩萨果真听到了她临死前的心愿,让她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而这次,她的处境与孤苦无依的莫妍完全不同,裴家五房嫡出的小姐,有祖母与母亲疼爱,亦有幼弟。

    不再是寄人篱下,不用再想着靠出嫁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用因为没有娘家人而在婆家受尽怨气。

    她可以继续活着,活着来改变从前的那些不如意,活着看那设计陷害她的人的下场。

    想起那些的苦楚和不甘心,再瞧着眼前不过十二岁的桃绫那关切的神情,莫妍的眼泪就这般落了下来。

    她几乎是扑到桃绫的怀中,大声哭了出来。

    她既是莫妍,也是裴臻璇,记住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是她活下去的根本。她不能露馅,不能让别人以为她是妖怪,她已经是九岁的裴臻璇了。

    桃绫见她哭得伤心,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想着要赶紧去把这喜事告诉六老太太同十四太太,又不好推开她,只能跪在床边由着自家小姐抱着哭。

    “我的好小姐,这才刚醒,怎就哭得这般伤心?”桃绫拍着臻璇的背,低声道,“这哭多了伤身,小姐才刚醒,身子虚着呢,可别哭了。一会让老太太与太太见了,不是更难过了。”

    听桃绫提起来,臻璇的哭声顿了顿,她放开桃绫,开始回想原先只见过几次的五房女眷。

    桃绫扶臻璇坐好,正要出屋子去请,就见十四太太季氏扶着六老太太李氏往这里来。

    季氏进屋一见到女儿眼圈就红了,三两步到了床前,细细看着臻璇:“我的儿,你要吓坏娘呀,那日娘听五太太来说你晕厥了过去,又见他们把你抬回来,娘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臻璇闻言嗓子一涩,季氏的慈母关爱于她来说是十多年未品尝过的感情,一下子哭意又上来了,扑到季氏怀中咽呜着,一时把季氏也招哭了,母女娘话还未说几句,泪水流了不少。

    李老太太搭着桃绫的手走了过来,低声与季氏道:“你这是做什么,这孩子精神还未好,你先与她哭一通。”

    婆母出了话,季氏心中难受也不敢再表达,掏出帕子轻轻替闺女擦了脸,站起来扶着李老太太在床边坐下。

    “刚听你哭声挺足的,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李老太太的面色缓了,隐隐有些笑意,“好孩子,我就晓得你不会有事的,你可舍不得我们。”

    臻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话梗在心头,想到这五房里还有一个行十一的男孩儿臻衡,便问道:“弟弟呢?”

    “刚放了课,在屋里温书呢。”季氏顿了顿,“一会让秦嬷嬷去请大夫来替你瞧瞧,要是好了,晚些让弟弟过来同你一块吃晚饭,可好?”

    季氏没有明说,臻璇也听明白了,长辈们怕她的病会过给弟弟,这才不让他来,季氏不说是怕她难过。

    前世她受过绝户之困,当然晓得这五房唯一的男孩儿对她们来说有多重要,若不想重蹈覆辙,照顾好臻衡是她必须做的。

    “我病中能有什么好吃的,清清淡淡的,还是让弟弟陪着祖母与母亲一块吃吧,我这一屋子药味,弟弟怕是吃不下什么了。”

    “瞧瞧瞧瞧,”李老太太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多懂事的孩子,说话有条有理的,我看呐,定是要大好了,桃绫,还不让秦嬷嬷去请大夫来。”

    桃绫满面喜色地出去了后,臻璇轻声问道:“母亲,我昏睡了几天,现在是什么日子?”

    “三月二十三。”

    这个答案出乎臻璇的意料,她自尽那日是二月二十七,没想到这一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这一个月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臻璇自顾自想着,季氏见她呆呆的没个反应,忙掐了掐她的手心:“璇儿,不要吓娘,可别又魔怔了。”

    臻璇这才回了神,李老太太见此,不肯让她多说话,让季氏扶着她躺下。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臻璇半垂着眼,思绪万千。

    她没有想到真的会活过来,而且还是在这裴家大宅里,重生在裴臻璇身上。

    前世她是三房的二奶奶,只因为婚后生活不如意,鲜少到各房走动,更不用提来看看五房寡居的两位长辈了。倒是臻璇和臻衡两人,偶尔会到长房与三房请安,平日里见过几次。

    那时的臻璇性格内向,从不多说一句话,每次礼数完毕就带着臻衡离开,除了那小小的身影之外,她没有任何印象了。

    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老太太与季氏,她们两人都是丧夫多年,仅盼望着臻璇臻衡两姐弟能长大成人,这般爱犊之心,让曾经的莫妍羡慕不已。

    这辈子从这里开始,是菩萨给她的补偿吗?补偿她幼年丧父母,寄人篱下,尝尽人情冷暖,还是让她重新站到陷害她的人面前看她们究竟会收获怎样的果实吗?

    不管怎样,唯有一样是肯定的,她这一次绝对不能走到自尽收场,她必须活得好好的!

    臻璇握紧了再被子下的双拳,暗暗想着,菩萨让她再世为人,她又怎么能辜负这第二次!

    “大夫来了。”

    秦嬷嬷的声音打断了臻璇的思绪,她侧过头去看,一眼就瞧见了秦嬷嬷。

    秦嬷嬷是李老太太的陪嫁,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裴家伺候着,待两位小主人极好,此时见臻璇醒着,打心眼里高兴:“小姐可算醒了,这下子老太太与太太可能睡个安稳觉了。特地去请的贺老先生,让他给小姐瞧瞧最放心不过了。”

    贺先生这人臻璇是晓得的,裴府里常年都供着几位高明的医师,而贺先生的本事又是最好的,年纪一把经验丰富。

    贺老先生行了礼,仔细替臻璇诊了脉,道:“七小姐是吓着了才会晕迷,身子倒是没有大碍,我一会开一副安神的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吓着了?”季氏闻言有些不信,又看了看婆母,“五嫂子送回来的时候只说是昏过去了,没说个理由,一起来的大夫也没提,我们还只当是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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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除了菩萨谁都不知道

    李老太太对贺老先生点了点头,道:“辛苦先生了,桃绫啊,你送送先生,也好把药带回来。”见贺老先生走远了,李老太太才看向季氏,道,“我看老五媳妇那样子,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璇儿是在他们长房出的事,她不得不来这一趟。我估摸着大约是几个小的一块耍,出了事又不敢明说,那几个小子疯着呢。”

    季氏到底是不放心,轻声轻语问臻璇道:“璇儿,可还记得到底出了什么事?说给娘听。”

    臻璇摇了摇头,她如今虽然占着裴臻璇的身子,却没有她的记忆,更不晓得前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生生夭折,而让莫妍有了重生的机会。

    季氏还想再问问,却被李老太太拦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到底是不好的事,逼着她去想做什么。就算是想起来了,咱们同长房说理去,也不过是让那几个臭小子挨顿打。璇儿好好的就行了,没的让人说咱们不饶人。”李老太太说罢,又安慰了臻璇几句,与秦嬷嬷一道出去了。

    季氏这才重新在床沿坐下,把臻璇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璇儿,你和衡儿都是娘的心头肉,你祖母说得是,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娘还有什么好与人争的呢。”

    臻璇听着鼻子一酸,在重生醒来之前,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忍不住伸手抱住季氏,低低唤了声“娘”。

    季氏很辛苦,臻璇前世就听下面的丫鬟婆子们说过。六老太爷裴庭之是朝中二品大员,只可惜在臻璇的父亲十四老爷年幼时就去世了。李老太太将十四老爷悉心抚养成人,对新妇自然苛刻一些,即便是先后生养了一双儿女,婆媳关系依旧不融洽。

    到后来十四老爷英年早逝,季氏不惜与娘家决裂也要替裴家守上一辈子,那一番闹腾,遗腹子也没有了,季氏病了大半年才下得了床到婆母跟前伺候。

    许是同样守寡的经历让李老太太有了几分疼惜和不忍,这几年待季氏一点点好了起来。

    就像季氏说的,只要这一双儿女能好好的,她当真无所求了。长房如何,其他房如何,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娘俩就这么抱着,坐了许久。

    外头不知不觉热闹了起来,桃绫进来说,别的长辈那儿听说臻璇醒了,送来了不少东西,长房也来了,五太太曹氏和大老爷的陈姨娘一道来的,李老太太让季氏过去。

    季氏听了这话才放开了臻璇,好言说了几句便去了。

    桃绫瞅着季氏走远了,才笑嘻嘻地过来:“小姐你是不晓得,老太太嘴上说的算了算了其实哪里肯算了呀。最早长房就来了两个嬷嬷,被老太太几句打发了,五太太和陈姨娘可是第二拨。”

    臻璇“呀”了一声,让桃绫细细说说。

    桃绫回头看了看,猜想大约没有人会进来,便清了清嗓子,走开几步,福了福身:“六老太太安好。我们老太太听说七小姐醒了,可高兴了,让奴婢送了些药材过来,都是上好的,只是不晓得七小姐的方子,若还少些什么,奴婢再去拿来。”

    臻璇被桃绫的模样逗乐了,偏过头想了想,道:“这是大伯祖母身边的何嬷嬷。”

    “没错没错,小姐一说就中。”桃绫转了个身,换了个神情:“何嬷嬷客气了,七丫头病了几日,我老太婆身子也不好,也就没去找大嫂子说说话。七丫头那儿,贺先生刚来瞧过了,说是吓着了才出的事,你送来的药材我回头让秦嬷嬷看看,有没有什么安神的让七丫头吃,其余的倒是用不着呢。”

    桃绫又换上了何嬷嬷的神情,笑得讪讪的:“大老太太惦记着您呢,奴婢不懂药理,合不合适要麻烦秦嬷嬷看看了。若是七小姐用不上,也让秦嬷嬷选选,可有适合您和十四太太补身体的。”

    桃绫一来一去,说得惟妙惟肖,待说完了经过,又道:“要是这么算了呀,以后长房还以为我们五房好欺负呢。老太太就那么几句,把何嬷嬷她们打发了,这不,五太太和李姨娘一块来了,我刚瞧见,还送来不少新鲜玩意,听说是京里时兴的,大老爷特地送来给府里的小姐爷们玩儿的。”

    臻璇撇了一眼外头,刚想说话,忽又想起如今的身份和排位,努了努嘴:“我虽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与五姐姐六哥哥没什么关系,五伯母这是替大伯母来的。”

    “总归是他们长房的事,五太太这一趟也不算冤。”桃绫转了转眼球,道,“依奴婢看,四小姐是个好性子的,不会参合那些个事,定是八爷九爷还有十小姐,八爷和十小姐是陈姨娘生的,陈姨娘同大夫人又不对盘,大夫人没办法才让李姨娘陪着过来。”

    那些人的性格,她只留了些许印象,可桃绫开朗的脾气感染了她,不由得瞪了瞪桃绫佯装生气,道:“胆子越发大了,那是你能议论的?让祖母晓得了我可救不了你。”

    “我的好小姐,只要你不说,谁晓得呀。”桃绫吐了吐舌头,俏皮之后慢慢舒缓了表情,跪到了床边,低声道,“小姐会笑话人了,奴婢就放心了。小姐,那边二奶奶好端端的没了,你又突然晕过去了,可真是吓坏老太太和太太了。”

    臻璇闻言垂下了眼帘,胸口闷闷的,李老太太和季氏与五房的几个下人都这般担心臻璇,而莫妍就那么死了,却不会有几个人难过。

    臻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试探地问道:“二嫂子怎么就好端端的没了呢……”

    “是呀,二奶奶跪了几天,精神不太好,听说受了寒起了热,夜里醒来倒水喝时不小心撞到了头,外间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进去,都没救回来。”

    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爬上了臻璇的唇角,到底大家族还是要脸面的,哪里能把她牌坊前撞死的事公布于众,况且那只是三房的内斗,别的房的长辈怕也是有很多不知道真相的,何况是像桃绫这样的丫鬟呢。

    “所以啊,小姐,这些事根本说不准的,您可千万要好好的。”

    臻璇慢慢点了点头:“除了菩萨,谁都说不准的。”

    桃绫没想到臻璇会这么说,诧异地看着臻璇,可仔细瞧瞧又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便道:“奴婢出去了,一会秦嬷嬷找不到人就晓得奴婢偷懒了。”

    臻璇看着桃绫小跑着出去了,靠着床沿慢慢躺倒下来,思绪万千。

    从醒来到现在,这是她独自度过的第一刻,喜欢、悲伤、难过、悲恨,各种情绪围绕着她,一会会都没有停过,现在回到这一片寂静之中,独自一人细细回味,别有一般情绪。

    二奶奶莫妍已经死了,失足摔倒撞了脑袋死了,那些诬陷那些责难一下子消失了,厉声训斥她不守妇道的人是不是也换了一副嘴脸面对裴家上下,做一副伤心状感叹人生世事无常与她的香消玉损。

    亲眼看着莫妍撞死的臻彻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那些人的表演呢?不屑、愤怒、恶心?

    只是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甚至回忆不起臻彻的面容,那个与她做了两年夫妻的男子,留给她的仅仅只是一个遥远的背影。

    臻彻对于莫妍、这段婚姻对于莫妍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突然又想起了新婚夜臻彻问她的这个问题,那时的她无言以对,只因答案他们都一样清楚。

    婚姻于莫妍,不过是从邵家解脱的法子,她只是利用了二老太爷夫妇对她的同情和怜爱,来摆脱她无法接受的邵家生活。

    所以那一夜臻彻拂袖离去,她独对红烛,静静坐到了天亮。

    她从来没有怨过臻彻,她只恨陷害她的那些人。

    莫妍在臻璇身上重生了,她并不知道臻璇夭折的原因,仅从醒来后得到的讯息晓得臻璇是在长房受了惊吓。

    而从长房的大夫人段氏的态度来看,总是与那几个兄弟脱不了干系。

    就像桃绫说的,段氏与陈姨娘关系并不好,虽然不晓得在臻璇的这事上同段氏嫡子九爷有没有关系,可作为长房的大媳妇,她总要让人走一趟,她自己不来,也就只好让原是她陪嫁的李姨娘来了。

    不过就像李老太太说的,这事也就只能算了,让长房晓得孤儿寡母的五房不是软柿子就行了,真要争,也没有什么好争的。

    只是,总有一些事情是她要去争取的,不然这一世岂不又要走上之前的老路?

    前世的日子让她明白了靠出阁来改变生活完全是不可靠的,没有娘家族亲的支持,在夫家不得丈夫青眼,生活一样不能如意。

    这一世她已经不同了,她有祖母、母亲,还有幼弟,更有族中人可以来往,除了三房那几个陷害她的人之外,裴家上上下下总是没有为难过她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论在哪里其实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她要有手段有法子,才能立得住站得稳。

    臻璇抱膝坐着,听着外头的声响,心却更静了。

    之后的几天臻璇一直卧床休息,长房送来了不少玩意,很多她从前都只是听过却不曾玩过,用来打发时间确实是不错。

    她的弟弟,行十一的臻衡每天晚上都会来看她,两姐弟开开心心地说上很多话。

    弟弟是五房的希望,只有弟弟将来有出息了,五房才能真正挺起胸膛做人。臻璇看着幼弟,心也暖了起来。

    才五岁的臻衡懂不懂这一些,臻璇不知道,只是她相信,六老太爷当年不满四十就是二品吏部尚书,十四老爷弱冠之年便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臻衡好学努力,定有美好将来。

    为了臻衡的将来,为了自己的将来,她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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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房之行(一)

    前世的遭遇让她明白了有个兄弟的重要性,也懂得了“娘家”的意义,她在婆家辛苦度日,她寄居的邵家不会替她出头,而本家莫氏人丁稀薄,更不愿意为一个多年不来往的绝户之女去得罪裴家这样的大族。

    这一世,臻璇决意不能如此,她不仅想要看到三房那些人的结局,也想要一个将来,为此自是要替自己谋一个出路,与族中人多些往来。

    臻璇下了决心,当晚便同李老太太与季氏道:“祖母,母亲,我的身子也好了,我想明日去一趟长房和三房。”

    季氏绣花的手停了下来,看着臻璇,有些疑惑。

    李老太太倒是没有吃惊,问道:“去做什么?”

    “之前病中,长辈们都差人来看过,我这回好了,想去请个安。”

    李老太太“恩”了一声,转头同秦嬷嬷说了几句,才答应了:“那就去吧,衡儿下了早课也过去,午饭就在长房用好了,想来他们也不会介意多两双筷子。媳妇,我们明天去寺里进香,路远,也不带着孩子了。”

    季氏应了,待李老太太回屋休息之后,又与臻璇道:“长房人多,兄弟几个爱闹,你身子刚好,就多陪长辈说说话,别累着了。至于三房那里,你三伯祖父与祖母去了城外的庄子,你二嫂子又刚过,就不去了吧。”

    臻璇晓得季氏是担心她,便点点头,脑海中想着的确是原来那位三老太太贾氏竟然不在府里,是她这个心头大患一除就想松一口气吗。

    第二天用过早饭,季氏就陪着李老太太出门了。桃绫让人备好了马车,才来请臻璇。

    裴氏宅子大,五房的庆安堂在西北面,靠着一小片湖水,夏日里风景独好,而长房的庆荣堂在最南面,最是临街,若是要走,可要走上两刻钟了。

    车子停在庆荣堂的外头,守门的小丫鬟眼尖,瞧见桃绫下来,脆着声唤道:“桃绫姐姐,车上可是七小姐来了?赶紧去回老太太和几位太太。”

    话音未落,便有脚步声匆匆去了。

    臻璇下了车,理了理衣服,冲那丫鬟笑了笑,便往里头走。进了院子就见不少穿红戴绿的丫鬟们站在廊下小声说着什么,瞧见了她,规矩得体地行礼问安。

    刚走到厅外,就有一穿戴体面的丫鬟打起了帘子,道:“七小姐来了。”

    臻璇认得她,是大老太太身边的锦虹,便问道:“锦虹姐姐,大伯母与五伯母可在?”

    锦虹笑得甜甜的,道:“几位太太都在呢,六太太也在。刚回了老太太说小姐来了,老太太正等着呢。”

    臻璇挑挑眉,六太太周氏是如今的族长夫人,与从前的她一样都是三房的人。族长六老爷与她的公爹三老爷一母同胞,都是邵老太太生养的。从前周氏待自己这个侄媳妇虽不亲厚却也不差。

    正想着便已走到厅中,臻璇瞧见一头银白发的大老太太半靠在榻上,几位太太坐在下首,正说笑着。那几位见臻璇来了,便转头看她。

    大太太段氏与五太太曹氏坐在右侧。段氏三十有六,端庄贤惠;曹氏与段氏不同,她是五老爷的填房,未满三十,爽朗的脾气很得大老太太青眼。

    周氏坐在左侧,许是族长夫人事情多,几年劳累下来,明明比段氏小了七年的人看起来倒与她一般年纪了。

    臻璇才来得及匆匆看了在座的几位一眼,就有一个丫鬟急急在榻前放了个蒲团,臻璇上前便要跪下请安,被一旁的五太太曹氏止住了。

    “身子才刚好,行那些虚礼做什么。”说罢曹氏又对那丫鬟道,“锦澄,还不快快收起来,不晓得的还当是我们老太太不疼人呢。”

    臻璇还来不急开口,便听那儿的大太太段氏出了声:“老太太最疼人了,我们几个做媳妇的是最最晓得的了。七丫头,别站着,还不坐下说话。”

    她人刚到,还不及请安,便听两位伯母唱了一段,这一来一去,倒是意思十足。

    臻璇收起心中的那些想法,对着几位长辈行了礼,便要到一旁坐下。

    “七丫头,”大老太太马氏抬起眼,对她招了招手,“到我这儿来坐。”

    臻璇心下讶异,面上依旧恭敬,上前坐在了榻上。

    马老太太握着臻璇的手,道:“让大伯祖母瞧瞧,可怜见的,生生瘦了一圈,也难怪你祖母生气,那么久都不肯来看看我老婆子。你那几个混账兄弟,一开始还不说实话,大伯祖母教训过了,一会他们下了课回来,再让他们给你赔不是。”

    臻璇垂着眼帘,细声道:“大伯祖母,祖母是担心我的身体,这才没有来与您说话的。那天的事,是我自己胆子小,病了几天,更是连为了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让长辈们担心,是我的不是了。”

    马老太太拍拍臻璇的手:“多贴心的孩子。”

    “可不是嘛!”六太太周氏笑盈盈地搭了话,“大伯母您也别为了那几个孩子生气,这个岁数的男孩子,哪个不闹腾的,看都看不住。”

    段氏也应了声:“话是这么说,可赔礼是一定要的,男孩子再闹,该懂的理还是要懂的。话说回来,这丫头们呀,要是都像我们七丫头这样,可真省心了。”说罢,眼神却飘向了身后站着的陈姨娘。

    臻璇随着长辈们说了几句,就听见外头有丫鬟唤着:“大奶奶、辰少爷来请安了。”

    马老太太松开了握着臻璇的手,被一旁的丫鬟扶着坐起来了一些,笑容深了:“快把辰哥儿抱来。”

    大奶奶孙氏闺名婉芸,年方十八,正是好看的时候,此时却是未施粉黛,刚上了前要行礼,就被她婆母段氏止住了:“挺着个大肚子,不许行礼了。”

    孙氏笑了,问了安后,转身让奶娘把两岁的辰哥儿抱给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抱着曾孙逗个不停,辰哥儿依依呀呀地说着,臻璇听了一会虽没有听懂什么,倒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七妹妹来了?”孙氏见臻璇一直看着辰哥儿,道,“别看他现在挺乐的,脾气坏着呢,没人抱就闹。妹妹身子好些了吗?我老想着去看看你,可你看我这样,想去也不行。”

    臻璇赶紧起身行礼:“大嫂子好,我好多了。大嫂子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臻璇看着眼前的人,孙氏长得很动人,即便没有细致梳妆,依旧难掩那份清丽。进门不过三年,就生了嫡子辰哥儿,如今肚中又有一个快要分娩,最难的的是,这两胎间,丈夫未添偏房,婆母段氏也没有因此为难她。

    这样的女子,怕是再幸运不过了吧。

    孙氏比莫妍早一年进门,莫妍刚入裴家时正是孙氏生辰哥儿的时候,众星捧月一般的孙氏更显出莫妍的不得意与落寞。

    孙氏曾有意与莫妍亲近,可莫妍总觉得相形渐愧,极少来长房,孙氏许是晓得她心思,也渐渐淡了。

    可这样春风得意的孙氏却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只觉得羡慕不已,想来所有的女子都会期盼,若能像孙氏一样该多好。

    臻璇再瞧了瞧孙氏隆得高高的肚子,也不知道是这一胎是男是女。

第四章 长房之行(二)

    “七妹妹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孙氏的话让臻璇回过神来,她的笑容淡淡的却很亲切,“可是挂念六叔祖母与十四婶娘?”

    臻璇不好直言,只能回了一个腼腆笑容。

    曹氏闻言,眼底多了几分羡慕:“当真是个贴心的,你五姐姐大大咧咧的,我出门个十天半个月她都不一定能想起来。七丫头你放心,今年雨水多,路湿滑是难免的,不过五房的车把式可是个有本事的,当年雨雪天上京城那么难行的路他都赶过,今儿个不过是去城郊寺庙,天黑前定能回来。”

    臻璇只好顺着话儿应了声,得了几句贴心的赞誉。

    快到午饭时,何嬷嬷进来问了安,送了菜帖给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没有看,就拿给了段氏:“你定吧。六弟妹与十四媳妇出门去了,七丫头两姐弟就在这儿一块用了,多加点菜。”

    段氏应下了,照着往日的量定了,由叫了臻璇过去:“瞧瞧喜欢吃什么。”

    臻璇摆摆手,道:“长房这里的厨子好,大伙都爱吃,大伯母做主就事了。”

    段氏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跟大伯母客气什么。”说完,便又挑了一荤一素两道菜,何嬷嬷领了菜帖,下去准备了。

    “陪着我们说话闷着你了吧,时候也差不多了,你那几个兄弟姐妹就快来了,与他们一道说说。”段氏拉着臻璇到一旁坐下,眼中满是慈爱,“他们几个淘气,要有什么事儿你跟大伯母说,大伯母教训他们。”

    臻璇嘴上应着,心里清明,段氏想教训的不过是陈姨娘生的八弟弟臻徽与十妹妹臻环,她自己亲生的四姐姐臻琳与九弟弟臻德,怕是下不去手的。

    好在臻琳与五伯母家的五姐姐臻琪都是好相处的,尽量与她们一道就是了。臻璇心中自有小九九,她对段氏与陈姨娘之间的斗争没有兴趣,自然不会想去招惹臻徽与臻环,至于臻德,能避也就避开些。她总觉得原来的臻璇会夭折定与他有些关系。

    外头突来一阵笑闹声,孩童声音清脆,惹得屋里人也都喜上眉梢,守门的锦虹唤着;“几位爷与小姐们来了。”

    话音未落,打头的九爷臻德先一步进来了,后头跟着兄弟姐妹,加上各人的丫鬟婆子,一时人多,举止却丝毫不乱。

    众人问了安,五小姐臻琪就拉了臻璇到一旁说话:“我们几个在门口遇见了十一弟,就猜想你会在这儿,我瞧瞧,气色还不错呢,就是清瘦了。”

    臻璇一边上下看了看自己,一边想着要自然点与姐妹们相处,便笑道:“怎么都说我瘦了,我自己倒不觉得。五姐姐又长个儿了呢。”

    “浑说。这才几天不见,能长多少,你糊我呢。”臻琪说完嘻嘻笑了起来,“见你好了我可放心了,你不知道,那天你晕过去,可把我母亲吓坏了。”

    臻琪性子外向,笑容不断,姐妹缘极好,臻璇原来不怎么与这些姑娘家来往,还是记得臻琪这好性格的。

    “七妹妹,”臻琳唤了她一声,也过来了,瞧见没人注意她们在说些什么,才轻声道,“那天的事是我几个弟妹太淘气了,四姐姐替他们给你赔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臻璇听臻琳那么说,倒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事不是她经历的,她哪里知道呢?只是会害得一个九岁女童夭折,怕不会是什么平常的事。只是现在她情况不明,又何必为难几个不相干的姐妹,赶忙道:“四姐姐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兄弟一起玩,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倒是你们,别因为我胆子小,以后就不跟我玩了。”

    臻琳本以为臻璇会怪罪,印象里这个妹妹虽然懦弱,脾气却执拗,并不是个多好说话的人,看来倒是自己想岔了:“怎么会呢,你再休息几天,也同我们一块去学堂吧。我们家的女孩子本就不多,少了你,也就四个人去了,连先生都要没精神了呢。”

    姐妹们说了会儿话,三房嫡出的六小姐臻琼也过来打了招呼,只有臻环靠着陈姨娘说话并不理会她们。

    臻璇本就想避着臻环一些,这下倒也省了事。臻衡年纪小,长房那几个兄弟不愿意带他玩,由奶娘抱着坐在那儿剥果子吃。

    再看几个姐妹,臻琳娴静,臻琪活泼,臻琼虽清冷些对姐妹几个却还过得去,臻环泼辣,各有各的性格。

    她曾经很羡慕闺阁姐妹的和气相处,眼下有了机会,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一些。

    一顿饭吃得平淡无味,席间马老太太让臻德臻徽赔了礼,两个小子嘴上说着面上的神色却藏不住,臻璇受了礼也不想挑明了说,到底是在长房,马老太太也给足了面子。臻璇记得祖母说的,也晓得这一世要依靠族中一些,一番礼数,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这日下午族学没有课,马老太太要休息,让众人都散了,臻璇带着臻衡回了五房,看着弟弟做了会功课,便也回房休息。

    天早早黑了,桃绫撇撇嘴,道:“又要下雨了,这几个月就没几天晴好日子。”

    臻璇放下手上的书,抬眼看着窗外,正想说什么,就听桃绫又道:“哎呀,老太太与太太回来了。”

    臻璇赶忙起身迎了出去,扶着老太太进屋。

    “正说要下雨了呢,还担心祖母与母亲会被雨堵了。”臻璇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送到李老太太手中,又递了一杯给季氏。

    “今年雨太多了。”许是路上赶得急了,李老太太的精神有些不好,喝了口茶缓了缓,才继续道,“不只今年,去年也是,我们这里还好些,临近几个城镇还有发水灾的。今年这么下去,庄子的收成是不会好了。”

    秦嬷嬷也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嘛,原也只是听说,今天去了庙里,听师傅说收容了不少灾民,好多都是从边上的镇子里来的,寺里的用度也不宽裕了。”

    听到这里,臻璇心中冷哼了一声,这样的天灾下,三老太太贾氏居然还去了庄子,是想避一波风头再发难吗?

    贾老太太的想法这些天臻璇已经弄明白了,二老太爷与三老太爷是双生兄弟,二老太爷去后,族长由他的嫡长子三老爷担当。不想三老爷前些年过世,独子二爷臻彻才十二岁,就由三老爷的同胞弟弟六老爷任了族长。

    贾老太太早些年一直吵着要分家出去,可眼见着六老爷任了族长,六太太周氏又没有生出一个男孩儿来,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若六老爷一直没有嫡子,那将来的族长不是臻彻就是贾老太太的亲子亲孙。贾老太太眼馋那位子,又有个对臻彻情有独钟的外孙女苏满玥,她莫妍占着二奶奶的位置自然是碍了她们的事了。

第五章 蜻蜓

    臻璇想得出神,听见祖母唤自己,才把今天去长房的经过大体说了一遍。李老太太听了,安心不少,到底上了年纪,有些累了,只说晚饭不出来吃了,便先回房休息去了。

    臻璇担心季氏,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有什么烦心事吗?”

    季氏抬起头,看着臻璇,半响扯出一个笑容:“大概是路上累着了。没什么事情。”

    季氏不说,臻璇也不好追问,这事只好存在心里了。

    之后的小半个月,臻璇重新去了女学,跟臻琪臻琳一块,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前世住在三房,与臻琼也算熟悉,如今见了她,自有一股子亲切,可惜臻琼还是少言寡语。臻环依旧独来独往,臻璇估摸着她大抵是在一众嫡出的姐妹之间不自在,加之自己也不愿意与她来往,也就随她去了。

    这日下了课,臻璇被臻琪拉着去了长房,曹氏见了她也高兴,问了不少季氏的事,只说是要在婆母跟前伺候,虽想去看看季氏也不好走开。

    臻璇知道曹氏与季氏关系不错,也就多答了些。

    “老太太这几日精神不太好,我这个做媳妇的抽不得空。”曹氏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在榻上眯着眼打盹的马老太太,说道,“下人们说,这几日夜里雨大,老太太睡不好。六婶娘精神还好?”

    臻璇摇了摇头,回道:“也睡不好,这几日夜里干脆看会书,少睡些,午后倒是一直在睡。”

    马老太太轻轻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曹氏皱了皱眉,赶紧到了榻子前:“媳妇的错,吵到您休息了。”

    “不怪你。”马老太太叹了口气,“年纪大了,一点动静就醒了。七丫头,你祖母在看些什么书呢?”

    臻璇听马老太太问话,也上了前去:“都是经书。”

    马老太太点点头:“经书好,心静。可惜我眼神不行了,那小小的字儿,看不清。”

    孙氏刚让奶娘抱了辰哥儿去午睡,正巧进来,暖声道:“祖母,我记得您前年做寿时,大爷抄了一份心经,让京里的法光寺的高僧开了光,给您做寿礼。那份心经字儿大,您还夸过呢。”

    曹氏也记起来了,道:“还是婉芸记性好,那份心经应该是收在书阁里了。”

    孙氏莞尔一笑:“今儿个我叫几个丫鬟一起去书阁找找,给祖母送来。”

    马老太太听了,甚是开心,应了几声好好好,便又合眼休息。

    臻璇走出厅外,看着又慢慢变黑的天色,心说又要下雨了,便辞了曹氏与孙氏,出了长房。

    臻璇没有备马车,桃绫被她留在李老太太身边伺候,就只剩她独自一人。

    从庆荣堂出来,沿着青灰色的砖墙一路往北,宅院深深,那份冷寂感竟比过了雨前的沉闷。

    臻璇的手指摸着那砖墙,指尖微痛,她低着头一直走,没有留意脚下的路,等抬起头时,眼前是庆福堂的匾额。

    三房的庆福堂,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三房。她仰头看着那高高的匾额,因着下人经常擦拭,挂了几十年的匾额看起来依然很亮很新,与五房的庆安堂完全不一样。

    这庆福堂,臻璇住了两年,虽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却还是有些怀念。

    会走到这里,大约是她潜意识里想进去看看吧。

    想着三老太爷与贾老太太不在,臻璇放宽了些心,抬脚迈过门槛。

    她不想打搅谁,刻意绕开有人的屋子,往偏僻处去。庆福堂比庆安堂大得多,里头还有一个大花园,前世的她就很喜欢那个花园,下午的时候坐在亭子里看书习字,很是清净。

    穿过抄手游廊,拐过月亮门,臻璇看着园中的身影,不由啧了一声。这园子一向没什么人来,所以前世她才会喜欢这里,没想到今日竟会有人。

    转身想要离开,余光瞥见那人身影时臻璇怔了一下,那个身影她认得,她无数次看过他的背影,他留给她的永远都是背影。

    “二爷……”臻璇轻轻喃了一声。

    魔障了一般,臻璇无法控制脚步往臻彻那边走去。

    要说些什么?要问些什么?臻璇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混乱不堪,满脑子都是最后见到的那个愤恨悲伤的眼神。

    脚步声让臻彻回过了神,他猛然回头,看到臻璇的时候,眼中的失望一闪,留下一丝不解,怔怔开口:“七妹妹。”

    一声“七妹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臻璇的身子晃了晃,那些想法在一瞬间飞散了,看着面前之人,话语梗在嗓子里,最后只能道:“二哥哥。”

    臻彻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这个不常见到的七妹妹,问道:“怎么过来了?也不带个人。”

    “你不是也没有带人吗?”话一出口就晓得不对了,臻璇低下头避开臻彻不解的目光,“要下雨了,二哥哥怎么还在园子里?”

    臻彻还没说什么,就瞧见身边几只蜻蜓飞过,一旁的臻璇也看见了,张开手掌想看看有没有一只会落下。

    臻璇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刚刚失去父母的莫妍,而臻彻那年也不过只有八岁,在邵氏旧宅里,他们一起住过一个月。

    一样的春天,一样的雨前,臻彻抓了一只蜻蜓给她玩,却让她放生了。

    “二哥哥抓过蜻蜓吗?”臻璇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的声音透出情绪,“不要抓蜻蜓哦,蜻蜓找不到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那时候看着飞翔而去的蜻蜓,小莫妍便是这么同臻彻说的。

    话音刚落,臻璇看见臻彻吃惊的表情,心中一紧,暗想原来他还记得。

    臻彻盯着臻璇,这个七妹妹会独自来三房就让他很不解了,如今又说出这样的一番话,那是当年莫妍说过的,现在又从臻璇嘴里说出来。

    他想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那种感觉一晃而过,他一时没有抓住,便也弄不清楚了。

    犹豫之间,突听园子那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臻璇也听见了,她皱了皱眉,偏过身子去看来人,等看清了,她的眉头更紧了一些。

    来人是苏满玥,那个一心想代替莫妍成为二奶奶的女子。

    苏满玥的母亲是贾老太太的嫡长女裴世逦,裴世逦在姐妹之间行六,前几年丧夫后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居住,苏家顾虑裴家权势,也不敢多言。

    她一身鹅黄,发间一朵白梨花,一双水眸,若外人看了,定会觉得是一位怜怜佳人。

    可臻璇却只想冷哼一声,这个女子与她,是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她和贾老太太,莫妍不会被逼到自绝一路上。

    贾老太太的事,臻璇听说过不少。

    当年贾老太太怀世逦时三老爷收了安姨娘,没两个月安姨娘也有了身孕。贾氏找了几个婆子看肚子,都说她怀的是男孩,这才耐着性子没有去找安姨娘麻烦。

    可没想到最后生的是女儿,贾老太太气恼不已,出了月子就寻安姨娘晦气。安姨娘虽早产,却是一举生男,就是现在的四老爷。之后六年,两人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到了第七年,安姨娘又生了一男,可惜长到七岁夭折了,安姨娘伤心过度,病怏怏得过了几年,前些年也去世了。

    反观贾老太太,后来还是有了十五老爷,十五老爷嫡出的十爷臻後如今也六岁了,为了这个六岁的嫡孙,贾老太太才会一心想要陷害莫妍。

    而被贾老太太利用来陷害莫妍的是四老爷的庶子——四爷臻徐。四老爷打小就被嫡母贾老太太管得死死的,四太太沈氏进门后与四老爷感情极好,只可惜三年肚子没动静,贾老太太做主抬了大丫鬟林氏为姨娘,生下了臻徐。

    想起臻徐,臻璇暗暗叹气,那样温和的一个公子,却偏偏摊上贾老太太那样的祖母,臻徐怕是从未想到偶尔同嫂嫂说几句话竟会害她到这般地步吧。

    苏满玥缓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臻璇,便把所有的目光都留在了臻彻身上:“表哥,我陪着外祖父外祖母回来了,表哥一起去请安吧。”

    臻璇也抬起头看向臻彻,以前臻彻就对这一位表妹冷冷淡淡的,可苏满玥就是死心塌地地缠着,甚至不惜逼死表嫂也要达到目的。

    臻璇想起牌坊前臻彻的表情,那样的愤恨和痛苦,阻止不了怀中人的死亡。经过那一幕,想来臻彻对苏满玥不会再有一丝好脸色了吧。

    果不其然,臻彻看都没有看苏满玥,拉过臻璇的手,道:“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臻璇点头应下,跟着臻彻往园子外走。

    苏满玥满是惊讶,出声就要唤去臻彻,却见臻璇扭过了头,撇了她一眼。那眼底,是三分不屑、三分嘲弄,剩下的是满满的快意。

    那一眼让苏满玥背后一凉,愣是没有唤出声来。这样的眼神为何会来自于一个九岁的女童,她与这个隔房的小姐并没有过来往,为什么她要这么看着她。

    苏满玥紧咬嘴唇,又想到臻彻竟那么走了,仿佛她完全不存在一般,心伤之余,又妒恨起已经死去的莫妍,她转过身对着牌坊的方向,冷笑道:“死了也不让我好过?可惜你死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死人耗不耗得过我这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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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去救救她

    臻璇跟着臻彻的脚步,从偏门出了庆福堂,不走正门的原因她也知道,贾老太太刚回来,臻彻不想在正门那儿遇见她们。

    自从邵氏旧宅的童年之后,这是第一次臻彻牵着她的手一路缓行,虽然此刻她已经不是莫妍,而是他的妹妹臻璇。

    一路无话,眼看着到了庆安堂,臻璇猛得停下了脚步。

    臻彻不解地回身看着她,问道:“是不是走累了?还是我的步子大,你赶得累?”

    臻璇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憋着难受,干脆一咬牙,问道:“二哥哥刚才为什么在园子里?”

    见臻彻没有回答,她又继续问:“是想二嫂了吗?”

    臻彻的身子僵了僵,缓缓闭上了眼睛,半响后才道:“是啊。”

    这两个字说得那般的哀伤和无奈,轻轻的却像铁一般压在心头,重得喘不过气。

    臻璇眨了眨眼睛,她从没有想过臻彻会承认,她把那段婚姻作为工具,臻彻待她也冷淡到了极点,若说他们之前有深深的感情,莫妍都不会相信的。

    可这一刻,还是有哭意翻滚而上,堵住了嗓子,只为了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去想一想已经死去的莫妍。

    臻璇逼回去想冲出来的泪水,哑声道:“为什么?”

    臻璇理解臻彻为什么要在新婚夜扔下她离去,为什么两年之间对她不闻不问,这些她都懂。

    只是为什么要在莫妍死的的那一刻流露出不舍和痛苦,那不是他对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应有的感情,又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要用这样的心情去想一个撞死在面前的人?!

    这些问题臻璇想问却无法冲口而出,那是属于莫妍的痛苦,不是如今的小臻璇可以问的,她只能将它们压入心底。

    臻彻背过身,看着暗沉沉的天,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为什么呢……”

    高高的背影挡住了天空,落在臻璇眼里,只感受到了那份落寞和悲伤。

    臻彻回去了,臻璇站在庆安堂的门口,目送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心沉甸甸的,直到桃绫来叫她才进屋。

    下雨天黑得快,刚吃完晚饭天就黑透了,臻璇又没其他事做,也早早上了床休息。

    可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是静不下来,总觉得有一股子气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来。

    她不去想下午的事,可黑暗让她觉得浑身不适。

    为什么怕这样的黑暗,臻璇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死亡的记忆让她排斥这片黑暗吧。

    只是臻璇又感觉到不仅仅只是如此,是不是有一些不属于莫妍只属于臻璇的记忆在作祟?

    臻璇翻了个身,黑漆漆的夜让她不舒服极了,突的一声闷雷,响得她胸口一紧,更是了无睡意。

    披了件衣服起身,她摸索着穿上鞋,想去唤桃绫。摸黑走了几步,手刚触到门边,一道闪电下来,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

    就是这一瞬间的亮堂,臻璇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那份属于臻璇的记忆涌进了了她的脑海,虽不能说生动清晰,却足够让她知道为什么小小的臻璇会吓得夭折,这不是一个小女孩应该经历的。

    “书阁,书阁……”臻璇喃喃了两句,忽然又想起了孙氏今天下午说的话,她要去取经书。

    书阁,门,雨天,还有这闪电,臻璇想到这里顿时如被雷击一般,心底的恐慌再也压制不住了,若真如她所想……

    “母亲!母亲!”臻璇疯一样地推开了门,冲到季氏的房门外,“母亲,去长房,我们去长房!”

    季氏还没有休息,见臻璇这副模样,惊讶不已:“璇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去长房?你看,雨那么大,有什么事明天去不行吗?”

    臻璇用力摇头,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明白,只能拉着季氏的衣角:“母亲,求您了。若您不去,我自己也要去的。”

    这边的动静把李老太太也惊动了,她扶着秦嬷嬷出来,问道:“璇儿,到底什么事?”

    臻璇回过头去,心中念起那一瞬间的惊恐不安,一时泪流满面:“祖母,嫂子要去书阁,书阁不能去啊!”

    李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臻璇,臻璇从来都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吵不闹,像今日这般是从未有过的,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怕是绝不会如此的。

    “这么晚了,又下雨,大奶奶不一定会去的。”季氏还要再劝。

    “不,她会去的。”臻璇不敢赌孙氏不去,这不是小事,若压错了,她怕是追悔莫及,臻璇抱着季氏,哀求着,“娘,就信我这一次吧。去救救她,去救救她吧!”

    若是不去,会死的,会跟小小的臻璇一样死去的。

    死是什么感觉?除了最初那一会,到后来一点也不痛了,只感觉冷,仿若身处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意识越来越清明却使不出劲。慢慢变轻了,轻得一点点离开那具死气腾腾的肉身,越来越远,再也回不去了……

    死亡就是那么一步一步地走来,伴着没有尽头的黑暗席卷而来,拒绝不了,逃避不了,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消逝。

    那一刻的绝望、无助、对生的无限渴望,臻璇品尝过一次,她不愿意看着孙氏再受一次这样的苦。

    并非是她与孙氏有多亲近,而是不愿意看着孙氏去死,那么和善的孙氏,幸福得让她抬头仰望的孙氏,那是她的方向,是她想要企及的将来,她怎么能让她这么走向死亡。

    比起被逼到绝路只能自尽的莫妍,孙氏更有资格活着!

    臻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季氏心中早已不忍了,抬头朝婆母看去。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秦嬷嬷,让人套好车,送她们过去。让个腿脚快的小厮先去,把人拦下来再说。”

    秦嬷嬷应了,赶紧下去准备。

    季氏把臻璇从地上抱起来,瞧着女儿的眼泪,心下也酸了,道:“不哭了,娘陪你过去。”

    臻璇心里挂着事,一路上都不多话,只催着把式快一些。

    车子一路奔驰到庆荣堂外头,还不等婆子摆脚踏,臻璇冒着雨冲下车,一路跑了进去。

    季氏拦不住她,也只好赶着下了车。

    臻璇一进厅,只见马老太太坐在榻子上,一脸的不解和疑惑,段氏、曹氏及李、陈两位姨娘都在,唯独不见孙氏。

    顾不上行礼,臻璇急急问道:“大嫂呢?”

    臻璇和季氏淋了雨,头发湿湿的,衣服也粘在身上,狼狈不堪。马老太太没出声,段氏也不敢先说规矩。

    曹氏拉了臻璇一把,道:“你那小厮来得快,你嫂子刚出去一会,我让人去拦了,应当是拦住了。别的事先不说,你们娘俩去我那儿,先换身干净衣服。”

    马老太太挥挥手,臻璇这才记起来还未行礼,福了福身子,与季氏一道去了曹氏那儿。

    臻琪比臻璇大了一岁,身板差不多,让丫鬟拿了身衣服给臻璇换了,又重新梳了头。

    “我说你呀,什么事儿能急成这样,大雨天的赶过来,还淋个透湿,回头又病了可怎么办。”臻琪瞧着她,想做出一副姐姐的样儿来,却还是破了功,笑出了声,“你是不知道,你们那小厮在门口被丫鬟拦住了,不让他进来,他也不怕,苦求着说是人命关天的事,说你和十四婶娘还在路上,他是先来传话的,一定要见到大嫂子才算。正巧锦虹在那儿,这才通知了祖母。到底什么事,还人命关天了?”

    臻璇扯了扯唇角,笑容僵僵的,那小厮是为了完事拼着往大的说,却不想歪打正着,可不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吗?

    “到底什么事,一会你就知道了。”臻璇没见到孙氏,还没有放下心,“嫂子回来了没有?”

    臻璇边问边往外走,正巧遇见收拾好的季氏与曹氏一块出来,边上还跟着曹氏生养的六爷臻律。

    “去老太太那儿吧。”

第七章 假人

    臻璇跟着曹氏进了厅,瞧见孙氏坐在那里,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当下心头一松,脚下一软,要不是臻琪扶着她,差点就跪到地上去了。

    “五丫头,先扶你妹妹坐下。”马老太太这时才开了口,等臻璇坐下后,又道,“七丫头,你嫂子回来了,这下你该跟我们说说出了什么事了吗?”

    臻璇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除了段氏、曹氏、李陈两位姨娘,还有族长夫人周氏也来了,平辈之中,只有她与臻琪、臻律、孙氏在。

    臻璇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思绪,道:“中午听嫂子说要去书阁替大伯祖母寻书,那时我就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晚上打雷,我有些怕,想去寻桃绫,开门的时候正好落了闪电,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之前与兄弟玩闹被吓到,就是在书阁里,我怕那东西还在那里,要是嫂子见了,也吓着了,可就是大事情了。所以才吵着要拦了嫂子不去书阁。”

    这一番话只说了大概,众人也没有完全听明白。

    段氏见马老太太皱了眉,便问道:“七丫头莫怕,与我们说,什么东西在那里。”

    臻璇咬了咬嘴唇,那是小臻璇亲眼所见的画面,与她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可即便如此,那场面也让她惊悚不已。

    “死人。”臻璇看到众人都是一副吃惊、不敢相信的模样,继续道,“吊死在横梁上。我那天只看了一眼便晕过去了,也不晓得是男是女,多大岁数。”

    马老太太的神情变了,盯着臻璇的眼睛:“七丫头,你当真看见了。”见臻璇点头,马老太太眼神一厉,“何嬷嬷,戴嬷嬷,带几个胆子大嘴巴紧的去书阁看看,不许张扬。”

    两位嬷嬷去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没有哪个说话,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季氏担忧地看着臻璇,若是如臻璇所说,这书阁里吊死了人,到底是长房一桩不光彩的事,偏偏让五房的臻璇撞见。

    这一等就等了两刻钟,戴嬷嬷进来回话,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臻璇瞧着眼生,后来听臻琪说才晓得是戴嬷嬷的两个表亲闺女。

    那两丫鬟扛着一个袋子,轻手轻脚放在地上,便出去了。

    那圆柱形的袋子一放下,众人的面色就更难看了。

    段氏面色不好,似乎是有些怕,道:“若真是,搬上来做什么。”

    戴嬷嬷摇摇头,禀道:“大太太莫慌,是假的。”

    “假的?”大伙不信,都纷纷看着臻璇。

    “虽是假的,做的挺真的。尤其现在天黑,奴婢几个上了书阁,刚一推门正好落了闪电,正巧看到这东西吊在横梁上。奴婢几个还是有准备的,都被吓了一跳,何嬷嬷脚下一颤,崴着了。”戴嬷嬷说完,把那袋子打开,让人看看里面的东西,“也难怪七小姐之前吓坏了,若是没有拦着大奶奶,让大奶奶猛一瞧见,可就……”

    戴嬷嬷没敢往下说,在坐的几个都知道,瞧见这样的东西,孙氏又是挺着个大肚子,就算只是跟何嬷嬷一样崴个脚摔倒了,弄得不好也是要出人命了。

    臻璇盯着地上的假人,那是用被子做的,外头套了件丫鬟衣服,头部是缝出来的,还用红布做了长舌头,黑布剪出乱糟糟的头发,乍一看,还确实挺真的。

    只是,那时候小臻璇看到的真的是个假人吗?她去书斋那天可是大白天,不比这雷雨夜黑漆漆的看不真切,还是她胆子太小,一眼看错生生吓死了?

    臻璇努力回想,可惜想不清楚了,她的这些记忆并不清晰,细节上无法推敲。

    孙氏看看地上,又看着臻璇,也明白了这个七妹妹为什么非要拦了她,若不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马老太太脸色阴郁,怒气难掩,虽说不是个真死人让她松了一口气,可这孩童顽劣的把戏不仅吓着了臻璇,还差点要害了她嫡长孙媳妇,以及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不能原谅的。她重重拍了一下榻子,惊得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去,把那几个臭小子给我抓来,翻了天了!”

    陈姨娘面色阴晴不定,想偷偷溜出去给自家小子提个醒,却见马老太太紧紧盯着她,不敢再有动作。

    很快,大爷臻衍匆匆进来了,问了安之后,看着地上的假人眉头一蹙,坐到孙氏边上低声安慰着。臻琳、臻德、臻徽、臻环一块进来的,李姨娘生的大小姐臻珂近几日抱恙,臻璇打重生以来就没见过她,也被戴嬷嬷请了来。

    见到地上的假人时,几个小的都有些慌张,看了臻璇一眼。

    马老太太恶狠狠地看着两个孙子,怒道:“哪几个干的,自己说!”

    “祖母,孙儿……”臻徽被马老太太吓着了,赶忙看向陈姨娘求救。

    “不是已经跟七姐姐赔过礼了吗?”臻德是嫡孙,在马老太太跟前一向不同,大着胆子开了口,可见马老太太的面色,嘴巴张了张,不敢再往下说。

    段氏心中愤怒,怪臻德不会看脸色,怎能当着老太太的面提这么一出。眼瞧着老太太要发作,她几步上前,抬手向臻德重重甩了一个耳刮子:“不肖子,还敢回嘴。”紧接着又是一个耳光甩在臻徽脸上,“你是哥哥,怎么带的弟弟!”

    这两巴掌,把两个孩子的脸都给打肿了,不仅仅是对庶子,连嫡子臻德段氏都下了重手。

    陈姨娘在一旁看着,心中跟火烧似的,可也明白连臻德都免不了,何况自己儿子。

    臻璇也被这两巴掌打懵了,清脆声响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低下头不愿意看这一屋子的人。她没有想到段氏会赶在马老太太发话之前先动手,再看看两个弟弟的脸,心中到底不安些。

    她今天来,只为了救孙氏,实在无意为难两个弟弟,可这事到底不算小事,如今摊上了台面,还差点害了孙氏,马老太太与段氏肯定会责罚臻德和臻徽的。

    如此看来,上回自己出事,长房嘴上说是罚了臻德臻徽,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否则那假人怎么会在那儿一直吊到了今日。

    “十丫头,”段氏没有看两个儿子,反倒是盯着低头不语的臻环,“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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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签了,撒花一个。

第八章 教训

    臻环吃惊地抬起头,想要辩解几句,就被段氏一个耳光子扇倒在地上。

    “想说没你的份?那针线都是你的线脚,你当我不认得?”段氏没有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咬牙切齿看着庶女,又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臻德臻徽,只觉得胸口一股子气没处发泄,闷得喘不过来。

    边上几位爷和小姐都低下了头,不敢做声。段氏这是教训自己的儿女,其他的太太也不好帮忙劝,周氏是族长夫人,扭头去看马老太太,想瞧瞧老太太的意思。

    马老太太这一次也是气极了,握成拳的手在榻子上不住发颤,冷眼看着底下的人。

    段氏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再管那三个孩子,扭头跪倒在马老太太跟前,红着眼眶哑声道:“老太太,是媳妇不会管教孩子,才让这三个顽劣成这般。上一回吓着了七丫头,媳妇也只当是孩子之间平常的玩闹,训了几句也就过了,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吓七丫头的。幸好七丫头醒过来了,也拦着婉芸,若不然,婉芸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臻衍,对不住裴家呀。”

    段氏一席话,说着说着掩声哭了。

    马老太太盯着段氏看了很久,她哪里不知道段氏有心保着几个小子,若不是她先出手教训,自己可不会让这几个小子好过。

    可段氏哭诉这一番话,让马老太太发作不得,说到底,上回七丫头出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了,若真要追究起来,也是她的疏忽了。

    马老太太慢慢松开了拳头,道:“臻衍,把你母亲扶起来,成何体统。”

    臻衍拍拍孙氏的肩,上前扶了段氏,低声安慰道:“母亲,弟弟们顽劣,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有责任,您起来吧。”

    段氏靠着臻衍站了起来,拿着帕子抹着眼中的泪,小心翼翼地看着马老太太的神情,估摸着她会如何发落。不说臻徽臻环,臻德到底是她亲生的,若老太太罚得重了,她心疼得紧。可一想到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儿,又觉得这三个孩子真真可恶。

    “老大在京任职,平日里这一房的事都是你在打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马老太太接过戴嬷嬷递过来的茶,缓了缓之后,又继续道,“老婆子我年纪也大了,也管不动这几个小的,可如今看来,孩子啊,不管不行。老大媳妇,大丫头是今年秋天出阁吧,你要忙的事多着呢,这三个我先看着,等大丫头的事好了,再看看吧。”

    这话一出,长房众人面色各异,段氏苦着脸,不敢不从,扭头看看臻德,把孩子交给老太太,虽还是与以往一样每日能见,可到底不比在自己身边事事仔细,加之连臻徽臻环都由老太太照看,她这个嫡母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陈姨娘心里开心,面上却不敢表露,她与段氏素来不合,一双儿女便是她的依靠了。可眼瞅着孩子一天天大了,以后的前途还不是都捏在嫡母手里,若是嫡母不肯给个好前程,光靠孩子自己,臻徽是儿子还好些,臻环一个女儿家可怎么办。

    她天天跟着段氏在马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也不就是为了让老太太能多念着臻徽与臻环一些,如今能让马老太太带,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虽说是庶出,老太太也不会太苛责两个孩子,臻环跟着这位诰命在身的祖母多生活一段时日,以后说亲也容易些。就说李姨娘生养的大小姐臻珂,从小跟在嫡母身边养大,这一回说了一门京城里的好亲。

    若是臻环也有这样的好福气,这一次的事,可不也是一桩好事?陈姨娘把之前的不安抛在脑后,喜滋滋地想着。

    边上的李姨娘面色却不太好,在她们老爷跟前,她是最不得宠的一个,又没有儿子,好在她们都住在老宅未随老爷进京,她是段氏的陪嫁,这才压了陈姨娘一头。

    若臻环和臻衍在老太太跟前招了老太太的喜欢,她可看不了陈姨娘的得意样。李姨娘心中焦虑,可一看坐在那儿的臻珂,又松了口气,再过半年臻珂就要嫁入京城,夫婿是鸿胪少卿的长孙,听闻那一家男丁不兴,愿意娶庶出的臻珂进门一来是老爷的官位,二来是裴家子孙兴旺,若臻珂争气,要站稳脚想来也不难,有了女儿撑腰,她又怕什么呢。

    不说这三位心中所想,周氏和季氏与他们是隔了房的,曹氏亦不会去管大嫂房里的事,对于马老太太的决定她们也不会多嘴,只看着今日这事会如何收场。

    孙氏坐在那儿也不痛快,婆母与姨娘的争斗轮不到她多嘴,可弟弟妹妹跪在那儿,一屋子的人又不吭声,也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能站出来说话了。

    孙氏看了丈夫一眼,见臻衍冲她点点头,这才挺着肚子走到马老太太的榻子边,劝道:“祖母消消气吧,弟弟妹妹年纪还小,总有淘气的时候。您看,孙媳不是好好的吗,您就饶了他们吧。”

    见了孙氏,马老太太的面色才平缓一些,要不是之前段氏想保几个小子,她也不会说出要把孩子领到跟前来带。她让孙氏在身边坐下,瞧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不由得又心疼起来:“要不是七丫头和十四媳妇冒着雨儿来,可不知道你能不能好好坐在这儿陪老婆子说话。这几个小子哪里是淘气,明明就是不知好歹,若这个年纪再不好好教训,怎么跟他们在京城的爹交代,将来要是再弄出点事,老婆子两眼一翻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段氏听到此处身子颤了颤,幸好有臻衍扶着,才没有失态。她已经回过味来了,她先教训臻德是为了保他,不想老太太为此更是不满,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原以为老太太在气头上,等消了气,再由老太太的身子开始说,拉着孙氏与曹氏一道,总能想法子把孩子要回来,可此时一听老太太抬了自家老爷、列祖列宗出来,生生就是堵她之前“对不起臻衍,对不起裴家”的那番话的,可想老太太这回是不会轻易遂了自己的心愿,更是懊恼起来。

    马老太太经过这一晚上的闹腾,明显精神不济,摆了摆手:“你们三个在这里跪一个晚上,锦虹你看着他们,哪个都不许求情。其他人都散了吧,老三媳妇,辛苦你一趟,先送十四媳妇与七丫头回去。”

    周氏上前应下了,也不想在长房待着,叫过季氏与臻璇一道先走。

    曹氏看了段氏一眼,因着马老太太还坐着,也不敢多说,行了礼带着臻琪臻律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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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比想章节题目更痛苦的事情了,当然除了清明不放假以外……

    泪奔

第九章 罚跪

    段氏半靠着臻衍,泪眼婆娑地瞧着跪在地上的臻德,更是伤心不已,她的臻德才七岁呀,这跪一晚上哪里会吃得消,再看这天,连日下着雨,那样的潮气,这孩子的腿要是留下什么病根……

    思及此处,段氏几乎要晕了过去。

    臻衍感觉母亲的身子生生下坠,手腕上不敢松劲,急急呼着:“母亲,母亲!”

    臻德也慌了,跟着老太太过这件事他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想着要跪上一晚上,抬头想向段氏求救,却见臻衍也要扶不住段氏了,吓得他红着眼就要冲过去。

    “九爷,老太太吩咐了,您可万万别起来。”锦虹上前按住了臻德,不敢让他起来,“老太太气着呢,您再不听话,可不是让太太更难受吗?”

    臻德快急哭了:“可是,母亲……”

    好在厅中还有几个清醒的,李姨娘过去扶了段氏,道:“大爷,先扶太太回房休息吧。”

    臻衍回过了神,与李姨娘一人一边,扶着段氏回去了。大小姐臻珂亦是病中,告了罪,几个婆子护着走了。

    孙氏看着那三人,叹了口气,低声对锦虹道:“老太太在气头上,怕是疏忽了,这么湿的天,可仔细爷和小姐的腿,万一有些什么,以后懊恼的还不是老太太,姑娘你看……”

    锦虹晓得孙氏是个心好的,扭头看看里屋,见没个动静,才道:“还是大奶奶您细心。老太太罚跪,奴婢不敢违了老太太的意,一会让丫头们取几个厚一些的蒲团来。”

    孙氏点点头,谢过了锦虹:“老太太若是问起,姑娘就说是我的意思。”说罢,孙氏唤过还候着的臻琳,“四妹妹,与我一道走吧。”

    臻琳过去搭了孙氏的手,道:“嫂子身子重,这夜路不好走,可要仔细了。”

    看了一眼巧笑莞尔的孙氏,臻琳不再做声,孙氏好说话她是晓得,可刚那一番话可不单单是因为心好。

    臻德为了孙氏和孙氏肚子里的孩子受罚,可万一有些好歹,她这个媳妇可不成了婆母的眼中钉。媳妇拗不过婆母,就算有辰哥儿傍身,也只怕没省心日子了,倒不如送了这人情。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臻琳看孙氏就不同些了,早知道这个嫂嫂厉害,如今见识了一回,倒也明白为什么大哥屋里那么清净,与母亲段氏这儿完全不同。

    臻琳睨了一眼还未走的陈姨娘,这个可不就是最不让段氏清净的吗。

    陈姨娘可不管臻琳怎么想,见人一个个走了,心中的得意劲更是难掩。待孙氏与臻琳走远了,她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估摸着有些红了,又掩着唇,声音戚戚:“八爷、十小姐,今日的事,我虽是姨娘也要说你们几句,真真是不应该呀,你们自己做了错事,还连累了九爷,我真是……”话到这里,自有一股子哭腔,“老太太罚你们是真心疼你们,可要记得老太太的好,以后在老太太身边要懂事听话,好好伺候老太太。”

    锦虹垂着头,冷眼看着陈姨娘这一番动作,她是瞧见了陈姨娘帕子下那上扬的唇角。这是想让她把这番话说与老太太听了?

    “姑娘,”陈姨娘转过身,“以后可要你多担待着些了。”

    锦虹心中不满,面上不敢流露出分毫,回了一礼,道:“姨娘这话说的,奴婢只是一个奴婢,伺候主子是应当的,哪说得上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时候也不早了,姨娘也回去吧,老太太要休息了。”

    这明明白白的赶人陈姨娘哪里不懂,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又不好再说,只能走了。

    锦虹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却是极受老太太喜欢的,有两个一等的眼瞧着这两年也到了年纪要配人了,到时候顶上这缺的定少不了锦虹。若不是因为这一点,陈姨娘哪里会对锦虹这般客气,到最后不得不走人来了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马车上的周氏、季氏和臻璇不知道她们走了之后厅里唱了什么戏,匆匆往五房赶,到底是夜路,宅中路况虽好,也不敢疾驰,行得很是平稳。

    臻璇似乎是累着了,精神不济地躺在季氏怀里。季氏眼睛红红的,心疼地抱着女儿,这一晚上臻璇又是哭又是闹,还淋雨赶路,即便在曹氏那儿换了衣服喝了点姜汤,到底是之前才病过一场,要是这一次再受了寒……

    周氏哪里不知道季氏心中所想,暖声安慰道:“十四弟妹,你放宽心,今天七丫头是救了人的,是功德一件,自有菩萨保佑。”

    季氏抹了泪,点头道:“谢嫂子吉言。”

    臻璇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没力气,困意卷得她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模模糊糊叫了几声,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臻璇从床上坐起,心中有一番惶恐,就怕昨日救人只是一场梦。

    唤了桃绫进来,细细问了,才明白都是真的,劲一松又要躺倒下去。

    “哎呦我的小姐,您可仔细些,弄疼了可怎么是好。”桃绫赶紧扶着臻璇,见她没事,复又笑嘻嘻道,“小姐看着身子骨小小的,还挺沉的。昨夜里回来时小姐睡着了,太太抱不动您,还是奴婢与秦嬷嬷一块把您抱回来的。”

    臻璇闻言有些心疼,问:“秦嬷嬷没事吧?怎么好叫秦嬷嬷呢,她那么大年纪了,别的丫鬟媳妇呢?六伯母也带了几个人的呀。”

    “秦嬷嬷不放心她们,怕伤着小姐。”

    臻璇没有再说话,让桃绫服侍她起来,去给李老太太与季氏请安。

    事情的经过李老太太都听说了,安慰了臻璇几句,说到孙氏又难免念几句阿弥陀佛。

    季氏怕臻璇身子会有反复,让她好好回房里休息,叫桃绫好生伺候着。

    臻璇坐在窗边,面前摊了书,心思却不在那上头,只瞅着院子里干活的人发呆。

    她们五房不比其他房,早早没了男人们,只剩下臻衡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除了族中每月的供给,进项就只有李老太太、季氏的陪嫁庄子,至于族产,因着臻衡年幼,族长家收去代为管理,等臻衡成年后再交回来,每年年末,身为族长夫人的周氏都会把收成折成银子送来。

    毕竟不是自己这里在打理,好坏也说不上,每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总能应付日常开销。

    李老太太心中挂念着要为他们两姐弟多留下一些,平日里能省则省,不说别的,就说五房的下人数量也就只是个勉强够使唤。

    臻璇在长房见识过,马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等二等丫鬟不说,院子里打扮体面的三等丫鬟都有十几个。臻琳臻琪两位嫡出的小姐出入,丫鬟媳妇婆子前前后后的,就连庶出的臻环,用的人也比臻璇多得多。

    伺候几位爷的小厮伴当,出入的门房马夫,仔细算起来,能站满老太太屋前的院子。

    前世她做二奶奶时,虽不如意,吃穿用度上倒是没有少过,毕竟是族长在的三房,体面还是要的,她使唤的小厮丫鬟婆子也依照孙氏身边的人数来。

    臻璇想起这些,到不是想与几位姐妹攀比,用李老太太的话说,五房就他们四个主子,也没有多少事,人少一些还清净些。可拿昨晚上的事一瞧,就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为了搬她回房,让那么大年纪的秦嬷嬷亲自动手,臻璇当真过意不去。

    秦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忠心耿耿做了几十年,换做在别的富贵人家,秦嬷嬷可是能享福了,每日与老太太说说话,自有小丫鬟们伺候着。可在他们五房,却还要万事亲力亲为,一来是几个主子身边贴心的丫鬟婆子太少,二来是确实没有人手了。

    臻璇抬眼看着坐在门边做针线的桃绫,心下也有些难受。按道理,小姐身边管日常起居、衣着针线以及财物的都是不同的丫鬟,只是她身边的一等只有一个桃绫,也就全扔给了她管。

    桃绫性格开朗,做事倒是很仔细,老太太同太太也极为放心,一等二等的月钱不同,桃绫一个人好使,就没有提院子里的几个二等上来。再说了,就这么几个人,提上来了又要拿人去补,也就算了。

    想着想着,臻璇的瞌睡上来了,支着脑袋睡着了。

第十章 拜访孙氏

    臻璇醒来又是一阵头痛。

    桃绫几番告罪,只说做针线入神,没注意到臻璇睡着了,这才让她吹了风。季氏心焦,亲自炖了些热汤,瞧着臻璇喝了,又嘱咐了一番,才放了些心。

    臻璇又躺了几天,她想下床活动活动都被季氏拦了,好在这日长房来人说孙氏请臻璇过去说会话,臻璇回了李老太太后便带上了车。

    庆荣堂虽大,长房人多,也住了七七八八。臻璇先去正厅给马老太太请了安,才去了大爷臻衍同孙氏的院子。

    孙氏靠在榻子上,眯着眼休息,听丫鬟说臻璇来了,才微微动了动,让迎进来。

    臻璇进去见到的就是美人卧榻之景,黛色细眉,精巧的鼻子,细白的皮肤,一身湖绿色,确实好看得紧。

    孙氏见臻璇半天没个动静,道:“七妹妹怎么出神了?”

    臻璇闻言,上前几步,笑着道:“大嫂这般好看,我看呆了呢。”

    孙氏扑哧一声,让丫鬟看座,待臻璇坐下,又道:“七妹妹怎就打趣我一个大肚婆呢,我肚子重,喜躺不喜坐,妹妹别见怪。”

    臻璇忙道了声不敢,桃绫跟着行了礼,臻璇晓得她有个要好的丫鬟在这边伺候,也就打发了她出去。

    桃绫开心地出去了,孙氏这才浅笑着说了寻臻璇来的原因,因为臻德被抱给了马老太太,段氏这几日心情不好,臻琳一直在跟前伺候着,而臻琪被曹氏拘着,这几天也不会过来这里,她一个人没人说话,有些烦躁,只好用给臻璇道谢这么个由头,把人请来。

    臻璇心下了然,无论孙氏在婆婆面前多受宠,到底不比臻德这个亲生子,正好借着大肚子,不在此时去段氏面前寻晦气,可又实在无趣,只好找这个本来并不熟悉的七妹妹来。

    “说起来大姐年内就要出阁,大伯母是要忙上一阵子了。”臻璇喝着茶,随口找了个话题。

    孙氏接过丫鬟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大妹妹这一嫁就要嫁入京城,父亲又在京城自有府邸,将来无论是回门还是年节省亲,都是回在那儿的宅子,我们姐妹要见她,可是难了。”

    臻璇没想到孙氏会把话题往这个方向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隔了一会才道:“大哥也是要出仕的,又有功名在身,保不定过几年伯父就要让大哥进京了,大嫂跟着去了,不能见到大姐了吗?”

    孙氏听了此话,眼中笑意更甚,弯着唇角与臻璇道:“七妹妹真是,我一个嫂子见不见小姑子有什么打紧的。”

    臻璇这才读出了孙氏的意思,孙氏是在想着李姨娘怕要一辈子见不着女儿了。

    “不说这些了。”孙氏转了转眼,“你是不晓得,大妹妹可不喜欢听我们提起来,一说她就红着脸躲回屋里去,害臊着呢。话又说回来,大妹妹出嫁这么大的事,我本来是应该多帮帮婆母的,只是我大着肚子,等孩子生了又要坐月子,能不给婆母添乱已经是万幸了。”

    “大嫂子有这份心,大伯母就很高兴了。”臻璇说到这里也有些打不起劲头来,前世孙氏曾主动想与她来往,只是她一直避着,两人也就没有坐一块好好说说话,不想这头一次,就觉得有些无趣。

    孙氏似乎也晓得臻璇在想什么:“今日叫妹妹来,虽是我为了解闷,倒也是真心诚意向妹妹说声谢谢,若不是妹妹那日连夜赶来,我如今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了。我连日躺着,无趣得紧,妹妹难得过来,却被我败了心情,我这道谢也要变了味了。”

    臻璇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她原先也没来过臻衍与孙氏的屋子,分不清是哪个丫鬟,只听着一声“请大爷安”。

    孙氏听着声音半抬起了头,却也没有起身,见臻衍进来,笑着道:“爷回来了呀。”

    臻衍应了声,正要与孙氏说什么,瞧见臻璇在,一时有些意外:“七妹妹怎么过来了。”

    臻璇起身行了礼:“过来与大嫂说说话。”

    “香萃,去打盆子热水来给爷净手。”孙氏话音一落,就有丫鬟出去忙活了,她也不看,招呼了臻璇坐下,“我想着前几日的事,幸亏有七妹妹,不然可如何是好。一心想着要向七妹妹道谢,可听闻她受了凉回去又病了,几日都没有去女学,今天就让人过去看了看,若还病着就算了,若是好了就接过来。可是巧了,七妹妹今儿个身子爽利不少。”

    孙氏巧笑莞尔,一番话说来自有一股子味道。臻璇见她在臻衍面前只用“我”不用“妾”,想着两人的关系应当是极好的,再回过头一想,孙氏三年两胎,臻衍房里又只她一人,自然是处得好的。

    香萃领着一个丫鬟端了水盆进来与臻衍净手,又取了帕子,毕恭毕敬地捧上,待一切好了,又奉上香茶。

    趁着这会,臻璇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位大哥。

    臻衍十九岁的年纪,五官若是分开看,并没有一点惊艳的地方,可合在一块倒给人柔和清雅的感觉,生生多了几分亲切感。灰色主调的衣裳衬着腰间的玉佩,更添一丝书生气。

    看着臻衍,臻璇倒是想起臻琳来了,臻琳与臻衍一母同胞,都是段氏所出,连面容上也是相似的。臻琳今年十岁,五官虽还未长开,可看得出是与长兄一般柔柔的淡淡的,看着就觉得这人不会与谁有争端,心情跟着平和不少。

    “我同七妹妹在说大妹妹的婚事呢,半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了。”

    孙氏的声音让臻璇收回了视线,端起丫鬟新换的热茶抿了一口。

    臻衍闻言也点了点头,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早上去向母亲请安时母亲提起来过,我看她是要事事亲为了,我有些担心母亲的身子。”

    “爷这么说母亲怕是要不高兴了。”见臻衍不解地看着她,孙氏也没卖关子,接着道,“大妹妹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对母亲倒是比对她姨娘还亲近些,母亲对她也是事事仔细的,眼瞅着再半年大妹妹就要出阁了,母亲自然是紧张的,唯恐有一丝不周到。说起来这也是几个妹妹里第一个出嫁的,也要给下面的立个样儿,要是备得不好,平白让人胡说母亲亏待庶女,我们做子女的听着难受,母亲岂不是更伤心吗?”

    臻衍听完此话,倒也是这个理,不由地又长叹了一口气。

    臻璇见此,也开了口:“大哥也不要担心了,大伯母身边有不少得力的婆子丫鬟。”

    “话是如此。”臻衍看了眼孙氏,见她眼底也有几分愧疚,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臻璇也瞧见了,不知怎的就想解了这个围:“大嫂刚还同我说,大姐姐出嫁她应当要替大伯母分些事,只是大着肚子,到时候又要坐月子,不给大伯母添乱已经是万幸了。”

    臻衍听了臻璇的话,看向孙氏的目光更暖了几分:“你替裴家开枝散叶不也是大功劳一件?七妹妹也说了,母亲那边得力的多,你好好休养才是正经的。真想替妹妹们操办,下头还有臻琳臻环,还怕没个机会?”

    孙氏半垂着眼,却难掩面上羞色,只听臻衍说,并不言语。

    臻璇见此,晓得他们夫妻自有一股子贴己话要说,也不好留在这里,起身道别回去了。

    沿着回廊往外,一路行到段氏的屋子外头,臻璇隐隐听见里头有说话声,正想着要不要进去请个安,就见臻琳出来了。

    臻琳见了臻璇也有些意外,见她要出声,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看看屋里,才轻手轻脚地过来:“七妹妹怎么来了?”

    “刚从大嫂那里出来。”臻璇见臻琳如此小心,也不由地压低了声音,“大伯母屋里在商量事情吗?”

    臻琳不置可否,只是道:“母亲忙了一天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倒是七妹妹你,连着生病,身体该好好养养。这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臻琳这是逐客令,臻璇自是听明白的,看了一眼段氏的房门,心说大约与之前的事儿有关,她不喜欢打听长房里七七八八的事,连臻琳都以拿点心为借口避了出来,她难道还要凑上去触霉头,自然是先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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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忘记把更新扔后台了,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第十一章 教导

    回到庆安堂时已近晚饭时,用完了饭,臻衡回房做功课,臻璇陪着李老太太与季氏说话。

    说起在孙氏那儿的事,李老太太笑着看了臻璇一眼:“你嫂子倒是个聪明的。”说罢又扫了一眼季氏,“同是大户出身,你侄媳妇可比你灵巧多了。”

    季氏晓得李老太太是就事论事,早已经不如前几年一般为难她了,听闻此话,只目光柔柔看着臻璇:“只盼着我们璇儿将来会是个灵巧的。”

    臻璇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做二奶奶时的那些不如意,不免有些惆怅,自己可不就是一个不灵巧的吗?竟被人陷害到那般田地,有苦不能言,只有一头撞死在那牌坊底下。

    许是察觉到臻璇的神情不对,季氏轻轻唤了一声:“璇儿,怎么了?”

    臻璇晓得是让季氏担心了,赶紧挂上了笑,道:“听祖母与母亲说,我其实不太懂。”

    李老太太听了,反倒是笑出了声,连一旁的秦嬷嬷都笑了:“我的好小姐,您才多大,不过九岁,要是都懂了,可不就成妖怪了。”

    “是了是了。”李老太太笑得急,此时也有些顺不了气,“不过也没几年光景了,这些东西该要学学,不然以后去婆家吃了亏,祖母可是要心疼了。”

    提到在婆家吃亏,季氏面上一点没变,大约是夫家早逝,早就没那些心劲了。

    李老太太只看着臻璇,见她提到找婆家也不像一般小姑娘似的脸红嗔怒,思量着到底是这孩子心思沉稳,还是如秦嬷嬷说的岁数还小不懂这些。

    若是前一种,自然是让她放心的好事,女孩儿最忌燥脾气,稳妥一些才是正理;若是后一种,就要慢慢开始教导了。她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是两脚一蹬去了,还没有给臻璇领了头,可怎么办?季氏脾气是好,温婉和气,却不是个伶俐的,那她老太婆到地底下都要放不下心了。

    思及此处,李老太太看着臻璇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坚定:“璇丫头不懂不要紧,女孩儿有女孩儿的功课,祖母给你上一课,等下回去把今天的事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再与祖母说。”

    见臻璇应下,李老太太扭头嘱咐季氏道:“可不许点醒她,要让她自己想。”

    季氏是过来人,即便当初是婆母口中那个不灵巧的媳妇,如今也有些回过味来了。李老太太不许她提醒,也是为了臻璇好,她当然是恭敬应了。

    桃绫扶着臻璇回了房,见她紧着眉在想事,就没有出声打断,替臻璇梳洗了一番,铺好床伺候她睡下后,吹了油灯去了外间。

    臻璇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着之前的那番话。如果说她真是十岁,不懂倒也是正常,可事实上她早已做过人妇,依旧不懂这些事情。

    前世父母早亡,邵家生活不易,她小心翼翼从不敢招惹是非,也尽量不与人来往,虽学会了看人脸色却实在不懂那些为人处事的手段。等嫁了人,祖母邵老太太身子极差,常年卧床,没有办法教导她,而她的婆母三太太刘氏,在三老爷去世后,日日茹素念经,不理日常俗事了。

    混混沌沌过了快二十年,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上一辈子才会活成那样。

    她早就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活得好好的,那这些事情自然是要早早明白的好。

    臻璇努力静下心,一点点想着今日在长房那儿说的话。

    孙氏不愿意去段氏跟前寻晦气,也不好叫臻琳臻琪陪伴,这一些臻璇是晓得的,可这些明当当去和段氏说肯定是不行的,要是那样,可就是她这个媳妇不与婆母分忧了。

    孙氏自己不说,拐个弯子说自己没法子给段氏帮忙,一番话惹得臻衍心疼不已,那段氏那儿自有臻衍去说,可不就是聪明的法子?

    第二日臻璇就把这些想法同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慈祥亲切:“你第一回想这些,能想出这些来也是不错了。只是不单单是这样,里头还有一些讲究,你且回去再想想。”

    臻璇没想到底下还有一层,坐在房里想了许久,隐隐觉得有些明白了,可又理不完全。

    揉着太阳穴唤了几声桃绫,桃绫赶紧过来倒了杯热茶。

    “小姐先喝口水,一直想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奴婢陪您去湖边走走,说不定就清明了。”

    “也好。”臻璇让桃绫替她加了件外衣,虽是春末,可大雨连日的天竟是怎么都热不起来,出门不披一件便冷得慌。

    庆安堂靠湖,湖水不大,即便是朦胧如春雨也幻化不出“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感觉,倒是湖心亭边莲叶成片,他处水面清澈,微风中处处涟漪,称得上“水光潋滟晴方好”,六老太爷在时十分喜欢,做主改名“潋滟湖”。

    湖边本就比其他地方冷上几分,臻璇身子刚好,桃绫也不敢让她去湖心亭,只沿着岸边长廊走。

    行到一处避风处,便在廊上坐下,看着水面出神。

    这些年雨水多,湖水比早些年涨了许多,若俯在栏边探出身去,手指就将将能碰到水面。

    “桃绫,你怎么看?”臻璇晓得桃绫也是个细心聪明的,这一回在想些什么倒也没有瞒过她。

    桃绫想了想,面色有些为难:“奴婢也说不好,就是有些意外。那天小姐在屋里与大奶奶说话,奴婢出去寻莲籽,就是与奴婢相熟的那个,前头说大爷回来的时候莲籽就说了句‘大爷就是心疼我们奶奶,每日一到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回来了,奶奶也真是的,七小姐这才来了多久,可不又要回去了。’”

    臻璇听完,又想起当日的情形,之前有些明白又理不清楚的感觉散了,点点滴滴都跟珠子似的串了起来,顿时喜笑颜开:“你真的个心细的,赶紧回去找祖母。”

    桃绫见臻璇开了笑颜,知道她定是有了想法,只说着仔细脚下,上前扶了臻璇回庆安堂。

    臻璇急着寻李老太太,却被秦嬷嬷阻了,说老太太在佛堂诵经,让臻璇等一等。

    臻璇不敢打搅李老太太,只好坐下,稳了稳气,又细细想了一遍,这才等到李老太太出来。

    臻璇照着心中想法,慢慢说着:“大嫂晓得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她之前同我说不能替大伯母一起准备大姐的婚事,就是为了让我向大哥提,而我确实提了。只是,若我不说呢?”

    李老太太赞许地看着臻璇,拉她到身边坐下,解释道:“你就是真不说,于你嫂子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话又说回来,她是笃定了你一定会说。”

    “为什么?”臻璇吃惊。

    “听祖母慢慢说。”李老太太也不急,打算从头说起,“一样的事一样的话,她自己同臻衍说和别人同臻衍说自然不是一个味道,且这些话只能你们姐妹说,换了别的长辈就不行了。十丫头是庶出,跟臻衍不亲,臻衍也不怎么喜欢她,若十丫头去说反倒是坏事;再说五丫头,五丫头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可就是因为太直了,说出来缺了你嫂子那种愧疚不安的心情;还有四丫头,她与臻衍一母同胞,看起来是她最合适,可别看四丫头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聪明的,当下看出来你嫂子的心思,她们一房处着,何必彼此找不痛快呢。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臻璇认认真真听李老太太说着,听到后来,倒也佩服起孙氏来,这般思量,她当真赶不上,只是臻琳厉害她从前倒是不晓得的,祖母虽然不怎么去长房,可所有人的心气脾气她都了然,姜是老的辣可见不假。

    “你刚救了她,她请你去长房也说得过去。你心软,看你嫂子挺着个大肚子,要是臻衍为难她,你定是会开口帮她说几句的。可不是?”

    臻璇点了点头,复又追问道:“我不常去长房,大嫂怎么知道我性格?”

    李老太太摸了摸臻璇的头,笑意之中,连脸上的皱纹都舒缓了不少:“你若不是个心软的孩子,哪里会那么晚了哭着喊着要去救她。你事后回来说你大伯母责罚臻德臻徽,我都听出你心里难过。想来你嫂子那么伶俐,你当时露出一点点不忍,她肯定是看在眼里了。”

    说到这里,臻璇是彻彻底底懂了,原本以为自己想得已经不少了,不想听李老太太一分析,她想漏的地方还有这么多,果真是深宅女子的心思比那一道道门还多,她多少懂一些人情世故,可圆滑处事这一些到底是太欠缺了,说白了便是木讷不懂周旋之术。

    李老太太知道臻璇在想什么,轻声安慰道:“你也别觉得你嫂子心思重,不爱和她来往了。她是个会为自己考量的人,却不会害你们分毫,若可以以后多去陪陪她,看她怎么和别人处,回来也可以好好想想,要是想不明白的,再来问我。还有四丫头,跟她也可以多处。多看多想,自然会周全的多。”

    臻璇倒不怕孙氏,就像李老太太说的,孙氏不会对她们姐妹不好,比起三房的贾老太太与苏满玥,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她到底敬佩孙氏,心里存了几分亲近的念头,上次回来时臻衍也说过有空就去长房坐坐,她这一世本就想多与族中人走动,自然是答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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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吞慢吞爬到三万了,继续加油

第十二章 季老爷讨嫁妆

    臻璇打定主意这几日就重新去女学,她这个月病的时候多,女学也没去过几天。虽说先生教的东西她基本都懂,可还是愿意去凑个热闹,与几个姐妹说说话。等放了课也能去长房,按李老太太教导的去孙氏那儿多学学。

    连日暴雨打乱了她的计划,这雨下得比前阵子还猛了许多,天黑压压的一整天也没有个亮堂,庆安堂的排水做得不错也挡不住雨势,好几处都积了水。

    秦嬷嬷忙着招呼下人们打扫,嘴上“阿弥陀佛”个不停:“上回去庙里就有已经有很多人受了灾,雨一直这么下,今年的收成怕也完了。”

    臻璇心里不舒服极了,总觉得会出些什么事,可一时又不晓得,只能揣着不安渡日。

    不过四五天,前头就来人报说季家来人了。

    李老太太一听就不怎么高兴,可看着这天,冒着这么大雨赶路来,想必也不是小事,又见一旁季氏愁容满面,也只好道:“先把人接来庆安堂吧,这么大的雨,我们就不赶去前头了。”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在外头停下,季家的小厮打了伞,迎了季老爷下来。

    臻璇不知道真正的臻璇有没有见过季老爷,但她是第一次见,只瞧着眼前这个而立之年的微胖男子,他赶路赶急了,脸上胡渣未净,难掩疲惫,身上衣服湿了几处,看起来有些狼狈。

    季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只因婆母在旁,她不好迎过去,难忍着心中疑惑和不解坐着。

    李老太太也有些惊讶,早些年见这个老爷时还是个精神飒爽的男子,虽也是连日赶路而来也不像今天这般。

    等季老爷行了礼,李老太太才冷冰冰地开了口:“这么大的雨,舅爷怎么来了,老婆子还以为你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进我们裴家大门了。”

    季老爷面色讪讪,当年事是他担心自家妹子,没想到那番收场,到底对不起李老太太,再说是有求而来,哪里敢多说半句,只满口道着“惭愧惭愧”。

    季氏见李老太太撇过了脸不愿意再说,便上前扶起季老爷,道:“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赶来了,雨那么大,嫂子她们怎么放心让你来。”

    一说起此事,季老爷面色更是黯然,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来。”

    “大哥此话怎讲?”季氏急着要问。

    “舅舅。”臻璇顾及着李老太太,晓得他们不合多年,怕季老爷的话会气到祖母,赶紧上前行了礼,也阻了话,“舅舅赶路急,衣服都湿了,母亲还是让舅舅换身干净衣服再说吧。”

    季老爷细细打量着臻璇,半响才道:“这是璇姐儿吧,都这么大了,舅舅真是……”

    季氏拉了下季老爷,招呼人去车上拿些干净衣服,带着季老爷去臻衡院子里整理。

    李老太太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屋里的事。

    秦嬷嬷晓得她心思,低着声说:“舅老爷家里原也是风光过的,虽早就不在朝中为官了,手上的铺子田产多,日子一直过得富足。可眼下看……”

    “也是难免的。”李老太太也有些唏嘘,“他们季家的产业基本上都在隔壁的绍州城,那儿是水灾最重的地方,田产逃不了灾,灾民一多,铺子又哪里有出路,日子只怕艰难着呢。几年前来时怎么说的,说要把人带回去,决计不能让这么年轻的妹子守一辈子寡,季家底子厚,不怕养不起个姑娘。哼。”

    臻璇在一旁听着,看得出季老爷是有求而来,虽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想来应当是要紧的,她怕李老太太因为心中的怒气而拒绝季老爷的请求,连带着让季氏难堪,便坐到李老太太身边,道:“祖母,母亲当初没有走,现在也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李老太太心疼臻璇体贴,赶紧抱了她,道:“祖母知道。”

    对于季老爷,臻璇真心有些佩服,她听说过当年的事。她的父亲十四老爷过世之后,季老爷就想带季氏回去,不愿意看着妹妹受苦,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害的季氏流产,非季老爷所愿,只能说是命运捉弄。

    臻璇从前嫁过人,知道一个能依靠的娘家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出嫁的女人已经到了丧夫守寡的地步,娘家人还能不顾世人非议要替她谋个将来,光是这一点就让臻璇羡慕不已。

    舅舅对母亲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臻璇靠着李老太太,回忆着这些往事,想到之后要摆到台面上来的事,又是担心,思索着要是怎么办。

    臻璇还没想好,季氏就与季老爷回来了,季氏红着眼,似乎有哭过。

    季老爷重新行了礼,在来的路上他就打了几次腹稿,想好了要怎么同李老太太说,可刚才进了庆安堂就觉得这里奴仆少了许多,去换衣服时更觉得冷清,私下问过季氏才晓得妹夫去后这里遣散了不少人,如今日子也不像从前了。

    思及此处,更是觉得这个口难开,可想起冒雨连日赶来的目的,只能看了眼坐在李老太太身边的臻璇,狠了狠心:“老太太,这几年天灾,家里前两年还能开粥铺济灾,到去年也不行了。我家大姐儿早就定了亲,眼看着没几个月就要出阁了,可这陪嫁实在是……庄子都受灾了,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拿不出手给大姐儿,这才来找妹妹,当初想着妹妹要嫁来甬州,陪嫁庄子也都买在甬州边上,受灾还不重。”

    “我活了大把岁数了,倒是从没见过问出嫁的姑娘讨陪嫁的。”李老太太早就猜到了季老爷的来意,可直接听到人家说出来,心里火气就有些压不住了,“那些没脸没皮的小人家不说,大门大户可没有哪家出过这种事。”

    季老爷晓得李老太太怕是还怨着当初自己说季家是有底子的大户,可又不能驳了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李老太太又继续道:“你家大姐儿要嫁去哪儿,甬州的庄子离绍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一点都不近。”

    “也是绍州城的,高攀了穆家,穆家嫡三子。”季老爷答道。

第十三章 李老太太的考量

    “穆家。”李老太太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确实是高攀了。”说罢,又看了季氏一眼。

    季氏瞧见了,上前两步跪下,轻声道:“母亲,陪嫁过来的庄子再还回去确实不该,可大哥也是想不出法子了。雨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停,庄子想养回来也等不及了。媳妇是瞧着大姐儿出生的,小时候又与媳妇格外亲近,所以媳妇想……”

    李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季氏一时揣摩不出,也只好收了口。

    臻璇心中诧异,她没想到季老爷是为了向季氏讨庄子而来,想到那一位要出嫁却没有好嫁妆的季姑娘,她不由唏嘘。嫁妆对于女子何其重要,臻璇上过轿,自然晓得,一时心急,便拉了拉李老太太的衣袖。

    老太太拍拍臻璇的手,又看了眼紧张的季氏兄妹俩,她刚听到是穆家嫡三子时就有了计量,有了这个台阶自然就道:“是媳妇你要与外甥女儿添妆,与我老婆子何干。”

    李老太太话音一落,季氏喜笑颜开,连季老爷都松了一口气,道谢连连。

    老太太也不愿意再说,只道是累了,回里屋休息去了。季氏回去准备庄子的地契账本,臻璇想着坐厅里也没什么事,便打算辞了季老爷先离开。

    “璇姐儿。”季老爷叫住臻璇,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无奈又愧疚,“这事是舅舅对不起你,本来是将来你的陪嫁庄子,却要分一些给你表姐。这些年舅舅来了两次,每一次对你都不是什么好事,哎……”说到此处,季老爷的眼眶红了,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脸。

    臻璇静静听完,晓得这一些都是实话,这番情感做不得假的。

    “舅舅别这么说,能给表姐添妆母亲也是愿意的。”臻璇见不得人哭,见他如此,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说。

    季老爷稳了稳情绪,扶住臻璇的肩,郑重道:“舅舅答应你,这天灾一过,就努力把庄子和铺子养过来,将来等你出阁了,舅舅给你送嫁添妆,绝不能亏待了你。”

    季老爷眼底的坚定和真诚落在臻璇眼中,言语掷地有声,臻璇心头一酸,顿时有些梗咽,出嫁时能有族亲与母舅家送嫁,从前的她是想都未想过的。

    想起前世冷清的婚礼,没有十里红妆,莫家与她早断了来往,邵家也鲜少有人来送,这出阁怎一个凄凉了得,又看着面前的这位舅舅,想着他给的承诺,一天一地,臻璇心底酸涩得要落下泪来。

    噙着眼泪,臻璇冲季老爷笑了笑:“那璇儿先谢谢舅舅添妆。”

    季老爷自是瞧见臻璇哭了,之前强忍着的泪也有些收不住,一把将臻璇抱在怀里,颤着声道:“璇姐儿,舅舅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会做到的。”

    臻璇没有推,她知道季老爷正是难过的当头,不仅声音,连身子都有些不稳,只怕是哭了。

    一个如此硬气的男人,要低下头向自家妹子讨还陪嫁庄子,这其中心境便是臻璇也懂的,但她不愿意哭出来,咬着牙站着,若自己难过不已,做舅舅的岂不是更愧疚了吗。

    没过一会,季老爷就收拾好了情绪,放开臻璇擦了擦脸,道:“舅舅这么个年纪还哭,还把璇姐儿招哭了,是舅舅的不是。璇姐儿,不要怪你祖母待舅舅冷漠,她其实是个软心肠的,你看她说是你母亲给大姐儿添妆,不就是顾及着我们季家的脸面吗?”

    这其中道理臻璇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季老爷讨还已嫁多年的妹妹的陪嫁给女儿做嫁妆,那季家表姐当真是要给婆家看不起了,李老太太这么说,确实是为了季家着想。

    “舅舅,我明白的,您放心好了。”

    季老爷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臻璇和臻衡的事,听到臻衡去了族学,要等天黑才会回来,遗憾不已。

    等季氏将地契都拿给他,季老爷也没有多待,说趁早走天黑前还能赶到歇脚的客栈,家里妻女等候,能早一天回也好让她们早一天安心。

    季氏没有多留,带季老爷在门外给李老太太磕了头,便招呼人准备好马车送季老爷走。

    季老爷临走时留了话,大姐儿的好日子是八月二十五,到时候他让人来接她们母女三人去季家观礼。

    能不能去观礼臻璇不知道,这要让李老太太定夺,可现在老太太只说困乏,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季氏与臻璇想进去伺候都等秦嬷嬷挡了出来,只能作罢。

    臻璇还是有些介意,请桃绫偷偷去请了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臻璇笑了,道:“老太太知道小姐这般惦记着她,定是高兴的。”

    “祖母当真不要紧吗?”臻璇放不下心。

    “不要紧。”秦嬷嬷摆摆手,安慰道,“晚上送进去的粥都喝了,我亲眼瞧着的,气色也还不错。老太太与我说,只是没想到季家大姑娘的婆家竟然是穆家,而且是嫡出的三公子。”

    “这穆家这般厉害?”臻璇之前听李老太太说季家高攀时还当是她刻意贬低季家,没想到真的有来头,只是她对绍州的世家不熟悉,也说不出门道来。

    秦嬷嬷在一旁坐下,低声道:“穆家是大家族,如今还有两位老爷与我们大老爷同朝为官,留在绍州的听说与京城的两位不是一房,但有个女儿嫁入了永凉王府,我们甬州的永凉王府小姐知道的吧?”

    臻璇有些吃惊,点点头算是回应。永凉王府的名号她自有耳闻,最早的家主是一位闲散王爷,虽然过去几代,与京里的关系远了,但到底是皇亲,与一般人家不同。

    穆家与永凉王府是姻亲,又有人在官场,而反观季家,季氏未嫁前还有官位,现在早就是白身了,表姐能嫁给穆家嫡出的公子可不就是高攀了吗?

    “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是怎么成的?”秦嬷嬷嘟哝了一声,拉着臻璇的手,道,“说起来也是为了小姐,不然这么驳面子的事老太太怎么会答应。等季家大姑娘嫁过去之后,小姐说起来与王府还有穆家也是有些关系了的,老太太考量得多啊。”

第十四章 三姐姐臻瑛

    晓得祖母惦记着自己的将来,臻璇心里很舒服,连第二日去冒雨去女学都满脸笑容。

    臻琳悄悄凑过来,低声说:“七妹妹,那天让你先回去了,其实是有些事的。”

    臻璇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估摸着就是段氏因为臻德不在身边烦闷,这才连亲生的臻琳都要避让些免得惹得段氏更不痛快。

    臻琳还要说什么,就瞧见臻琼沉着脸进来了。

    臻琼性子冷,平日里若不跟她说话她是决计不会主动与人说的,好在也就是冷些,并不与人为难,倒也不是个难伺候的,对姐妹们还算客气。

    臻璇看着臻琼,暗想臻琼只是脾气冰,却很少会沉着脸,便问道:“六姐姐这是怎么了?”

    臻琼到臻璇臻琳边上坐下,淡淡道:“袁姨娘又有了,大夫一早来看过,说快两个月了。”

    臻璇被臻琼一提,也是惊讶不已。

    臻琼是三房族长六老爷与周氏的嫡女,可惜周氏肚子不争气,成亲那么多年膝下就这么个女儿,反倒是袁姨娘赶在她前头生了老七臻径。六老爷喜欢儿子,对袁姨娘热情着。袁姨娘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脾气,臻璇前世在三房时就亲眼瞧见了几次袁姨娘同周氏的冲突。

    如今袁姨娘又是一胎,难怪臻琼的面色这般难看了。

    只可惜,这怀胎的是袁姨娘,即便再生一个儿子也无法对贾老太太造成威胁。

    “这事都凑成堆了。”臻琳没劝臻琼什么,反倒是另起了一桩,“七妹妹,我刚同你说的,那天是母亲听说了三姐姐要回来,烦恼着怎么安排才好。”

    听说三小姐要来了,臻璇心中一下子就烦乱了,那个三小姐臻瑛,真是让她一言难尽。

    臻瑛是马老太太的幺儿七老爷的嫡女,都说当娘的最疼小的,马老太太也不例外,自幼宠着七老爷,连儿媳妇都是从娘家选来的。

    马氏进门便生了臻瑛,之后怀了两胎都没保住,身体却坏掉了,大约五年前便去了。七老爷的填房尤氏与臻瑛不和是整个裴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次臻瑛回来祖宅,也是因为马老太太怕孙女吃了继母的亏。

    就过了一旬,臻瑛就到了,臻璇没有去长房看,只听桃绫事后讲起来说行李足足十几车,丫鬟婆子倒是没带几个,除了几个贴身的,别的都打算重新买。

    臻璇是知道臻瑛性子的,她二年前进门时臻瑛也在,她没什么积蓄,连嫁妆都比一般女子少,给婆家几个姑娘的礼也轻,其他人倒没说什么,就是臻瑛不咸不淡几句,看不起她的意思明晃晃的,那之后自是不愿意来往的。

    可这一世,臻璇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理一理与族亲的关系,去长房串门是常有的事,至于臻瑛那里,她不失了礼数就成,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让臻璇意外的事,当天下午段氏身边的丫鬟就来请她去长房一趟,具体什么事倒也没说。

    一进庆荣堂正厅,臻璇快速扫了一眼,心道这人倒是挺齐的。

    上前与几位长辈见了礼,段氏便指了指坐在马老太太身边的姑娘,道:“七丫头,那是你三姐姐。”

    臻璇抬眼看向臻瑛,臻瑛刚满了十二岁,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凤眼活络得很,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再过个几年当真是几位姐妹里最出众的一个了。

    臻璇行了个平辈礼:“三姐姐。”

    臻瑛受了她一礼,却没有起身回礼。段氏在一旁看着,又赶忙道:“三丫头,这是你五房的七妹妹,小时候你们一块玩过,可还记得?”

    臻瑛这才看了臻璇一眼,上下一番打量,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是五房那个跟屁虫。陈嬷嬷。”

    臻瑛这样的态度虽没有出乎臻璇的意料,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刚想说什么,就见那陈嬷嬷捧出一个荷包,递到臻璇面前。

    “我们姑娘给的见面礼。”

    臻瑛这般举动倒像是打发一个丫鬟,臻璇若是接了这荷包还不真被人看不起,她扫了一眼那陈嬷嬷,道:“三姐姐这就见外了,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再说了咱们又不是第一回见,哪里来的什么见面礼。”

    臻瑛当面被人驳了,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曹氏看在眼里,不由也有些恼臻瑛,可碍着马老太太,她实在不敢说臻瑛,便打了个圆场,拉了臻璇过去:“七丫头,你五姐姐还有你嫂子几次都说起来过,说你身边就一个大丫鬟,哪里能够用。伯母原想送两个丫鬟给你,又怕六婶娘说我多事。正巧今天长房买丫头,老太太做主,也给你买两个,六婶娘那儿自有老太太去说,你安心挑着就成。”

    臻璇早先就觉得人手不够,可祖母有祖母的考量,五房钱财也不宽裕,她也不会提出什么要加人手。

    臻璇正想着要怎么回绝,就听孙氏笑着道:“七妹妹可别与我见外,你救过我,送你两个丫鬟难道你还不肯收了?”

    话说到这步,自然是不能再推辞了,臻璇赶忙谢过。

    长房这次买丫鬟也不是心血来潮,一来孙氏快要生了,要替肚子里的孩子选几个伺候的;二来臻瑛没带回来几个人。

    人牙子是府上的相熟,上来磕头行了礼,便让十几个小丫鬟进了屋。

    这些丫鬟在外头已经让管事娘子们选了一道了,不好的留在外头,最后只选了这几个到主子跟前再选。

    管事娘子教过规矩,倒没有哪个丫鬟不懂礼眼珠子乱转,都乖乖站着。

    孙氏先挑,选了四个年纪大又看起来稳妥的,臻瑛只让陈嬷嬷替她看,说是照原先的来就成,陈嬷嬷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最后选了八个干净的。

    最后才到了臻璇,厅里剩下的也不多了,她粗粗看了看,便选了两个。

    没挑中的都让锦澄领出去了,人牙子谢了恩,刚退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道:“前阵子婆子来过一次,陈姨娘跟婆子说有一个丫鬟要卖了,不知道现在还卖不卖?”

    陈姨娘闻言顿时有些不安,没敢应声。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段氏也瞧见了陈姨娘的反应,盯着陈姨娘的眼睛追问道,“你是要卖哪个丫鬟?”

    陈姨娘缩了缩脖子,脑袋一转就要蹦一个人名来。

    人牙子比陈姨娘更快,道:“回太太的话,是个叫什么末的,对了,是夕末。”

    陈姨娘一听这名字,脸色更是难看,心里直骂这人牙子多事,平白无故提起来做什么。

    臻璇听到这个名字,也抬起了头,强压着心中的惊讶,看着那人牙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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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婚姻于她而言,不过是逃离族亲的工具, 只因挡了别人的道,被人陷害,清白难辨,不得不以死明志。 醒来后,从二奶奶变成了七小姐臻璇,是拼命复仇?还是走自己的路? 唯有一样她很确定,她要做为臻璇活着,好好活着,决计不能再被人逼迫到那番田地。 菩萨让她再世为人,她又怎么能辜负这第二次! 96的QQ读者群69620185欢迎大家来玩臻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臻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臻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