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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斩空     高衙内新传txt下载     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二帝(下)

    韩世忠在一旁本不说话,但他始终跟随高强也有大半年了,看到高强的神情不对,虽然不晓得缘由,也看出高强不想去蹴鞠。暗自回想一下,韩世忠也有些纳闷,这么久以来,看这位衙内习武学文,搞七捻三,弄了多少事情,就是没见他踢过球!

    “难道说,衙内家学不甚渊源,居然不会蹴鞠?”

    得出这么一个可能的结论,韩世忠也觉得匪夷所思,但眼下高强这神情,分明是不想去的,身为亲随,岂可不为其分忧?

    也算韩世忠有点急智,咳嗽一声道:“衙内,老太尉临行前,曾叮咛你不可在外人前卖弄脚法,又命小人随同左右,时时提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强立马挣脱了耶律大石的手,赔笑道:“耶律兄,今日本来兴起,也想与兄蹴鞠为欢,奈何父命难违,你看这……”

    耶律大石愣了下,不解其意,追问道:“是何道理?令尊蹴鞠天下闻名,怎么会不许高副使蹴鞠?”

    高强一下子想不到理由,只好作沉吟状:个嘛……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耶律大石追问不得要领,有些焦躁起来,正要作,衣襟却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时,乃是方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植。

    这马植是日间那老将马承旨的族侄,与耶律大石和萧干也都交好,此番又不是官面上的正式会面,便也跟随了来与高强会面。只是除了开头互通名姓,也没怎么多话。

    此刻马植拉了耶律大石一把,止住了他作,附在耳边轻道:“大石,那南朝太尉高俅,听说乃是借蹴鞠迹,不过此事说来也不光彩,人家严禁自家子弟蹴鞠。已经表明了想要淡化此事,你莫要不知趣了。”

    耶律大石年轻气盛,性情粗豪,因此容易冲动,人倒是不傻的,被马植这么一点。也想通了其中关键:“一国太尉,升官靠地不是战功而是蹴鞠,说来着实不大光彩。也难怪人家闭口不提蹴鞠二字惜。可惜!”

    契丹人素来敬重勇士,这耶律大石每每自称太祖皇帝八世孙,对于家世渊源那是看重的很了,如今想到高强的老爹虽然位居一国武人之,却没什么真材实料,连带的对高强也不大看得起了。神色顿时冷淡许多,话也不如刚才多了。不但如高强所愿的不再要求与他切磋脚法,到后来干脆爱答不理的就不说话了。

    马植和萧干都甚圆滑。见耶律大石这般,他们也没办法,又不好这么不欢而散,便想法岔开话题来说。萧干便向高强道:“高副使,这位马植兄,他的叔叔便是日间那位老将军马承旨,乃是我大辽的一位老英雄。”

    高强见人家又开始夸自己,场面上话是要说几句地,可又实在不知道那位马承旨何方神圣,只得虚心请问。

    马植笑道:“高副使,家叔名讳人望,现在官居南京副留守,枢密都承旨,人呼为马枢密,或者马承旨。他老人家一生为大辽尽忠,那是没的说了,就说前年,有一伙马贼着实厉害,为的姓赵,叫做赵钟格。”

    高强听见马贼二字,顿时不以为然,心说这几年没听说你辽国出什么谋反大逆,这伙马贼强极不过打家劫舍之徒,平了也不算什么英雄。

    他嘴上讪讪应着,却被马植看了出来,笑道:“高副使,你莫要小看了这一伙马贼,其众甚多;横行塞外数年,无人能制,前年更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趁着圣驾远出游猎,上京兵力空虚之时,这赵钟格竟然率众攻入上京临湟府,在皇城大肆抢掠一番,掠了好些宫女和犯禁的物事走,杀人放火,无所不为。”

    高强这才“改容相敬”,心道:“乖乖不得了,我看水浒传里写宋江等人大闹东京汴梁,闹了上元节,已经是胆大包天了,不料辽国这伙马贼青出于蓝,竟然连皇城都敢攻打,连宫女都抢了去,了不起,了不起!”

    马植续道:“其时家叔方任上京副留守,守土有责,便率军剿杀这伙马贼,不料马贼凶悍之极,竟敢反击官军,家叔左臂中了一只箭,狠心自己拔了出来,就在马上用艾草烧炙伤处,依旧督众力战不退,终于将这一伙马贼打败,其众溃散而逃,脑赵钟格被生擒,押到天子圣驾行在,五马分尸而死。家叔立了这样功劳,天子大加赏识,着即升任枢密都承旨,调任南京副留守,到这燕京繁华之地来享几年清福。”

    高强听罢,啧啧称赞,几人又说了一会话,马植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耶律大石和萧干也一同告辞去了。

    送走几人,高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韩世忠上来叫他早点安歇,他也不理。

    高强在想什么?原来这耶律大石和萧干,历史上大有名气,后来北宋和女真人合盟攻打辽国,童贯大军进攻燕京时,就被这两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输的难看之极。这俩人还不光能打,居然都有皇帝命,萧干当辽亡之时,自立为奚帝,虽然后来为部下所杀,好歹过了几个月的皇帝瘾;那耶律大石更加了得,辽亡之后西行万里,联合契丹遗民和当地民族,开疆拓土,重建辽国,史称西辽。这西辽国在中西文化交流上的历史功绩,说来不下于阿拉伯人的百年翻译运动,中国文化通过西辽传往西域,以至于阿拉伯人的文献中,说到中华都称为“契丹”!至于现代历史中,说什么蒙古侵略促进了东西文化的交流,不晓得以蒙古人那种动辄屠城的征服方式,对文化有多少交流的贡献?破坏还差不多了。真正在历史的这个阶段担当了文化交流重任的,西辽比蒙古更要正经一些。

    能够亲身见到这样重要的历史人物,高强也不免意外,好在他见到的名人也不少了,在这里遇到这两位,虽然有些意外,也没乱了方寸。从眼下的情况看来,耶律大石还是一个嫩小子,欠缺历练和沉稳,与后来那个集猛将明君与一身的大人物相去甚远;萧干则已经显露出了复兴奚人的大志端倪,只是辽国一天不乱,他这点野心也不会抬头的。

    “看来,时间还未成熟,与这两人只需保持接触就是,无需多费心机。”什么杀掉这俩人,为以后攻打燕云十六州除去强敌之类地幼稚念头,高强是不会考虑的,历史乃是由无数偶然构成的必然,改变其中的一些因素,或许可以改变几个历史事件,却远远不足以扭转历史的进程,辽国雄踞北方二百余年,人才岂仅在这两人?杀与不杀,区别也未必很大,反而是自找麻烦了。

    高强转身进屋安歇,合上双眼前,忽然又生出一个念头:“马植这个名字,听上去也有些耳熟,历史上该当是有些作为的,怎么就想不起来?”

第十五章 奚车(上)

    在燕京停留了几日,高强终日无所事事,又不好到处乱跑,着实有些憋闷。好在那耶律大石那日虽然对高强已不大看重,对他的坐骑照夜玉狮子马却着实惦念,要知这好马之人,见到这么一匹好马,真是从心里痒了出来,挠都挠不到,每天不看上几眼,简直要睡不好觉。

    因此这几天,耶律大石拉着萧干,每天不歇脚的往馆驿跑,来了就要高强牵出那匹马来,品头论足乃至骑上去遛几圈。高强自己是不大懂马的,好在曾索索跟随北,这马是她一手养大的,与耶律大石讨论马经却是个好对手,两个人凑到一起,共同语言着实不少。

    这天耶律大石又来,同行的除了萧干,还多了马植。不过马植今天派头与往常不同,穿着正式的官服,手中拿着官诰,进门前先命人通报,请南朝来使正式相见。

    高强不知其意,忙也换了自己的官服,与童贯和叶梦得两人到大堂候着。马植到来,宣读了手中官诰,原来辽国礼宾司早有安排,那来时的陪使只是个引路的,到了这燕京,换由南院光禄大夫陪同北去,拜见辽国天祚皇帝。而这位正式的陪同使者,南院光禄大夫不是别人,却正是这马植。

    官诰读完,马植与那陪使交接完毕,便正式与童贯等三人见面,少不得一些礼节。待纷纷坐定,童贯问起以后的行止,原来这辽国皇帝虽说定都上京临潢府,却不像南朝天子那样时时猫在京城里,出一次门都弄得鸡飞狗跳,四时都要出巡,称为“捺钵”。

    马植笑道:“我朝皇帝徇有古风。不忘先祖马背上得天下的由来,四时出巡不失其一。照着往年的惯例,正月一过,皇帝的皮室大帐就该拔营,东行凡六十日而抵混同江,于当地放鹰射雁,破冰打鱼,大会东方诸部。因此列位奉使不日启程,该当东行而出榆关,而后北上。前往混同江边的春捺钵处拜见我皇。”

    高强听到要去什么混同江,脑子里一头雾水,不晓得东南西北,却听马植说到这一路行程少说也得一个月。不由得吃了一惊。心说眼下是到了北京城,往北再走一个月,怕不得两千里路,那不是要快到哈尔滨了?!

    等马植讲完了公事。童贯率人送了他出门,随即下令收拾行装,明日启程。高强得了空,便叫来同行地史文恭。李应,曾索索三人。问他们这混同江到底是哪里。

    史文恭是中原人,没出过关,对这混同江只闻其名,不知所在:索索是幼时就逃离了女真故地,对那里的地形也不大了解,只有李应往来宋辽之间行商,晓得些地理,便取出随身地图来,指点着告诉高强,这混同江乃是辽国东北边一条大河,源于长白山间,蜿蜒向北,流经女真各部,最后注入极北大海之中。

    这地图乃是李应等私商之用,自然简约的紧,又加上这时代的地图和后世的没了对照,高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听懂了这条江很是不小,又往北流入大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命苦命苦,东北的这么大一条河,除了黑龙江就没别的了吧?这哪里是要到哈尔滨,根本是出国去俄罗斯了!

    奉使出国,就算去的是天上月亮,那也只有认命去捆绑火箭了。不管高强心里如何打鼓,这使节团第二天就再次上路了。

    这回是马植带队护送,同行的除了数百骑燕京府的铁骑之外,又有大车若干,其形制与中国所有截然不同,前宽后窄,栓方牙短,两个轮子在两旁竖起五尺来高,几乎有一个成年男子的高度,车上面也是堆的高高隆起,不知道是什么物事。

    马植与高强混了几天,也算脸熟,见他看着自己队伍里的大车,一脸的好奇,便知他没见过辽国的车仗,上前笑道:“高副使,这便是我大辽有名的奚车,中原却没有的。”

    高强听得“奚车”二字,奇道:“既然叫做奚车,难道是奚人所制?”

    “高副使聪明过人,一猜便中。”马植续道:“奚人归附我大辽,与皇室五帐,后族六院同列,其所制高车举世闻名,我大辽车仗悉由奚人制作。高副使可知,我大辽契丹人乃是马背上的民族,终年逐水草而居,一年四季都是要移动的,因此这优良地车仗与良马一样,对部民都是同等重要。此去北行近两千里,未必每晚都能宿于馆驿,因此下官安排下这队车仗,带备一应物事,路途宿营便可省却许多麻烦了。”

    高强听得津津有味,他还是个刚过二十的年轻人,对世界正处在充满好奇的阶段,更何况能看到这九百年前的异族气象,乃是现代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不能得到的机遇。他策马绕着一辆奚车转了几圈,别地倒还罢了,对那车两旁竖立的高高车轮印象颇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马植:“马兄,这奚车除了契丹和奚人本族使用,是否塞外游牧民都乐意使用?”

    马植点头称是,高强恍然大悟。你道他想起什么?原来他在现代看电影《成吉思汗》,里面曾经要屠杀一个部落,那铁木真下的命令是“将高过车轮的男子一律杀光”,当时他大惑不解,心说车轮才多高,一个会走路的孩子差不多就能比车轮高了,就算你古代的车越野要求比较高,底盘比现在的汽车高了许多,那也顶多是个五六岁男孩的水平,难道蒙古人当真如此斩草除根,连刚懂事的孩子也不放过?

    到今天亲眼见到这奚车,高强才算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原来所谓的高过车轮,是指的这种奚车的车轮。游牧民族文化传承不易,所用的词汇多半是和生活息息相关的,既然说到车轮,必定是指对他们最为常见和重要的大车了,眼前这车轮高近五尺,能比这车轮更高的,差不离也是成年人了。

第十五章 奚车(下)

    先不论高强在这里对着奚车看西洋景,使节团一行几百人出了燕京东门,一路向东,途经蓟州,滦州,左边始终是远远望见一条高大的山脉,伴随着这个使节团东行不辍。

    韩世忠是行伍中人,所到之处多用军事眼光看待,况且收复燕云十六州,乃是本朝自太祖以来一代代军人心中永远的梦,今次能有机会深入敌境,如此良机怎好错过?这一路上他的双眼瞪得老大,恨不得把路边一棵树都刻在心里,至于行经各处的地理态势,更加不容放过。

    这西北一脉高山,一路行来就没离开过他的视界,高强见他看的出神,不由奇怪,便偷偷问他缘由,却只换来慨然一叹:“此间形势,真乃中原藩篱!若能于彼山上筑城而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北边胡马一骑亦不得过也!可惜,可叹!”言之扼腕,不胜太息。可惜者,大好江山,中原屏障落于敌手;可叹者,即便是五代之乱,当契丹之强,这燕云雄州也不是被人侵占了去,而是中原的败类拱手送于人的!

    高强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良臣呐,不必如此!但存今日之志,以待将来便是,这燕云十六州,终有回归中原之日。”

    韩世忠缓缓点了点头,嘴唇抿的紧紧的,面现刚毅之色,却不再多言。

    过得几日到了平州,那北边的一道山脉也越来越近,到了眼前,陡然下降,眼前一马平川,豁然开朗。高强却觉右侧吹来腥风一阵,转头东望。已见天边一道白线。空中时而传来尖锐鸣呖鸟音,令人精神一振,看来是快到大海了。

    再行数里,与那山脉的尽头越行越近,眼前陡然出现雄关一座。左襟山而右带海,中间一带仅十余里的平原,这雄关屹立其中,占尽形势之要。

    韩世忠见此雄关。脱口叫一声好,眼睛都亮了起来,那马植恰好策马经过,听得韩世忠叫好,不由笑对高强道:“高副使,贵属因何叫好?”

    高强还没来得及答话。韩世忠应声道:“此关当此地而建,左有迤逦高山,右为磅礴大海,扼往来之要,兼且如此雄俊,气势逼人而来,真为将者用武之地。怎不叫好?”

    他说得兴起,到说完了才觉自己抢了高强的话。礼节上很是过不去的,登即脸色一变。讷讷的不说话了。

    高强混不在意,作为一个良将之才,见到眼前这样一座雄关,其战略形势直可影响周边数百里乃至更广大地范围,要是不激动才怪了。挥鞭前指,他脑中不由冒出一句后世形容这座雄关地诗句来,信口吟道:“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马兄,这莫非就是那榆关么?”

    马植听到这两句诗,眉毛往上一跳,动容道:“万里长城第一关!高副使好文才,好胸怀呐!不错,此间正是榆关,因山名榆山,关前有河名榆水,故而关城因此而名。此关古以有之,历来是兵家用武之地,大辽素以重兵驻扎,置兴军节度使司在此。”他不知这诗句是后世所传,想当然的以为所谓的两京锁钥,指的是辽国所置的中京和南京,因为这榆关正是南京道与中京道地分野所在。

    高强听他赞叹,这才晓得自己一时激动,又盗用了别人的诗句,不过正是亲身面对这后世称为山海关的榆关,才能切身体会这两句诗的意境,真是无比贴切地,榆关这样的气势,也只有如此诗句才能描述一二。

    韩世忠本有些踌躇,听到高强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提气的诗来,两眼都像点燃了一样,高强在他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

    这样真诚的崇敬眼光,又出于韩世忠这样历史上著名的将领,高强也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至于这高大来得如此之快,似难逃泡沫之嫌,一时也顾不得了。

    他马鞭一甩,正要再搜罗几句诗文来显摆显摆,不料老天也对他盗用后人名句地行为看不下去了,半空一个霹雳“豁拉拉”打下来,随之大雨倾盆而下,将他一肚子豪情都淋了回去。

    骤逢大雨,马植毫不慌乱,立即派手下前往榆关守军那里,要求准备营地,一面命人从随行的车仗中取出雨具,分给一行诸人穿戴,大家冒雨疾赶一阵,终于进了榆关休息。

    不提使节团上下在这榆关中歇马,高强到了这样的名胜之地,自然要游览一番,后世他是来过这山海关的,不过那时的城关乃是现代人在遗留的关城基础上修建,许多细微处似是而非,看的他很不过瘾,今番来到此地,又是有兵戍守地现实要塞,当然想要一饱眼福。

    只是此地既然是军事要地,他又是外国使臣,又怎么能象游客一样,买了票就什么地方都能去看上一看?况且外面大雨倾盆,也由不得他到处瞎跑,与马植情商了半天,总算得了守军允许,让他上城楼远眺一番,算是意思意思。

    高强倒也知足,抓紧时间带着韩世忠,跟在马植后面上了关城的城楼,在滴水檐下手搭凉棚远望,但见一片白茫茫,大雨令地海天之间的界限也不分明,只是模糊地一片,海风吹来,叫人胸襟为之大畅。

    马植见他东张西望,兴致颇高,便凑趣道:“高副使满怀锦绣,出口成章,今日登临此地,可否赋诗一,流传后世?”

    本来高强对于盗用后人的诗句,态度是比较谨慎的,一来肚子里墨水不见得很多,二来古诗文有许多讲究现代已经失传了,其含义古今未必一样,贸然乱用谁知道出什么问题?不过他现在兴致勃勃,又是自我膨胀了一下,听到马植叫他赋诗,正是瞌睡来个枕头,说什么也要露上一手了。

    当下搜肠刮肚,陡然想起一位伟人,也曾在这地方留下名句,遂将手一拍,笑道:“有了!”

    马植也喜,经过前面那句“万里长城第一关”,对高强的文才不禁有所期待,忙叫旁边随从拿出纸笔记录。

    “诗便没有,小弟填得一浪淘沙在此,马兄斧正。”高强背着手,眯缝着眼睛望了望海上,吟诵道:“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山海关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第十六章 遗篇(上)

    诗词气度恢弘,大气磅礴之处,非常人所能及。这一阙浪淘沙又恰好是在这山海关附近的北戴河所作,地点配合的天衣无缝。虽然在南朝的文人骚客看来,这词音律未必平顺,对仗未必工整,用词细微转折之间多有可商榷之处,但那马植生长于辽境,对辞赋一道的浸淫是远远及不上南朝了,又加上身临其境,亲身感受到词中所描绘的景色,更被这词中的意境带到那思古追今的寥廓思绪中,当时那一种震撼心情,实在无法言表。

    韩世忠这时年方弱冠,都没怎么读过书,但这时代的人大多受过一些词歌的熏陶,当年人赞柳永词工,曾说“有井水处便有人歌柳词”,大凡宋代的人,听听这词的好坏,还是有些言权的。加上这词本身气势雄浑,不以章句见长,正合他武人的胃口,当即大声叫好:“衙内好词,好词!”一面说,一面用力挥动手臂,却苦于读书不多,说不出好在哪里。

    马植却停了一会,才赞叹道:“今日真乃开了眼界了,原来南朝人才如此之盛,单单高副使年方弱冠,便能有如此博大胸襟!马某原本见南朝派一个宦者出使,心中颇为不屑,以为南朝无人,这么看来倒是大大错了,望高副使勿怪!”说着施了一礼。

    高强借用领袖诗词卖弄,博得这样的喝彩,心中得意的很,正是心情大好,怎会有什么怪罪?况且他身为高俅这弄臣的后人,当面虽然都是拍马屁说好话的,背后戳脊梁的人却不知几千几万,早已习以为常了,这马植坦陈其事,倒显得光明磊落,叫人生出好感来。

    当下双手相扶。说些谦逊的话,几人气氛融洽,比刚才的恪于礼节,更多了几分亲热。

    韩世忠看他们聊的高兴,忽然想到一件事不解,便问道:“衙内,适才听这词,果然是好,只是眼下二月春寒,怎说萧瑟秋风?”

    高强一愣。这问题他却没仔细考虑,只是原词如此,顺口就念了出来,能把原词的“秦皇岛”改成山海关,已经是急智了,本来这关眼下叫做榆关,山海关的名字是明代才有地,也算是个歹这榆关左山右海。词章里搅成山海关也还说得过去;没料到还有这个季节的问题,一时难以回答。

    好在却有人帮忙,那马植笑道:“韩虞候,这却是高副使用的典故。前文提到魏武挥鞭,东临碣石。说的是后汉建安年间,魏武帝曹操北征乌丸回师到此,也曾留下诗词一篇,叫做观沧海,内中有秋风萧瑟,洪波涌起的章句,高副使便拿来用了。须知这四季更替,年年相似。倒也不必硬扣眼下。况且这秋风萧瑟,听上去就有些肃杀气象。正合本词的气势,若改成春风拂柳,其意绵绵,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这一番解说下来,韩世忠听的固然敬佩不已,高强自己也是暗暗抹一把汗,看来盗用果然不是好作的,肚子里没点墨水的话,盗了也不能圆谎啊!难得这位马植马大夫,当着辽国的官,却博览群书,胸中有些才学,帮他把谎都给圆了,真是太有才了。

    心中感激,嘴上也得捧人家几句:“马兄解说的好,小弟这词遇到马兄,才真是遇到知音了!”(一面这么说,高强一面暗暗佩服自己,自己往脸上贴金,还说的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也是太有才了!)“马兄如此饱学,可是经名师指点?”

    本是一句寻常客套话,马植的眼神却闪烁了一下,随即换上了职业一样的笑容:“客居北地,早已不知中原的文采风流,只是自己寻些古书来读而已,哪里得什么名师指点?高副使见笑矣!”

    这话头却有些不对了,马植是那位南京副留守,枢密都承旨马人望的族侄,本身三十多岁年纪,就做到了五品的光禄大夫,离九卿之一的光禄卿只有一步之遥,可见其家族在辽国是颇为风光地。可是听这马植的话头,怎么好似一副流落异乡,漂泊无依的怨妇模样?若是宋亡之后,汉人仕于金国帐下,这话倒还说得过去,眼下说来可就不大对头了,要知道心怀敌国,往大了说就是个谋逆地大罪名。

    高强心中纳闷,可不敢贸然接这话茬,只得避重就轻,仰天打个哈哈:“马兄喜好本朝文章,这便容易的紧,待小弟还朝之后,拣选本朝各位大学士的文章,编集给马兄送来一观便是。”

    马植也作欢喜状,“如此生受高副使,怎么过意?”两人一番客套,惺惺相惜,肚子里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眼看大雨不见半分停止的意思,当天怕是走不了了,这榆关又是军事要地,人家的驻防设施,高强总不好去参观游玩,只得在榆关城楼上看了会海景,与那马植扯了一会天南海北的,便下了城楼回下处安歇。

    春季北边本来大风多雨水少,这雨下了半天,到第二天早上已经天光放晴,使节团收拾人马,出得榆关继续北上。

    榆关以北就是中京道地境,驿道两旁的农地渐渐稀少,而弯弓走马的塞外胡人则明显多了起来。当然这所谓的多,也只是相对而言,这里地人口密度显然和燕京境内无法相比,往往走上几个时辰也见不到一个村落。

    渐行而北,高强已经冷得有些受不了,此时还是二月春寒时节,出了长城又是一望无际地旷野,边塞的寒风咆哮肆虐,吹得人骨子里都透出寒意来。此间的寒冷与南边又有不同,南边两浙地带,冬天也是有雪下的,不过湿意浓重,即使厚重皮裘也挡不住一股侵人的寒气。

    这北边却是一味干冷,如那日在榆关城下的大雨,之后再也未曾见到,于是南边来人,往往觉得这寒冷不似南方的湿冷那么难熬。可你要是因此而小觑了塞外的寒风,那就该你倒霉了,往往冻伤了手脚,冻掉了耳朵鼻子还没什么知觉呢。

第十六章 遗篇(下)

    用力拉了拉身上的貂裘,感受了一下那丰滑的皮毛所带来的上好手感,高强略微觉得好了一些,向一旁随行的李应道:“李大官人,咱们这才刚出塞几天,就冷得这副样子,不知远出几千里到了那混同江,又是如何的冷法?”他是真有点怵了,在现代时看天气预报,二三月间哈尔滨也经常是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低温,这还是全球气候变暖了以后的天气,在这北宋时代,不定冷成啥样。

    李应惯常来往北边的,对这样的寒冷却早已习惯了,顶着耳边呼啸的寒风大声道:“衙内,塞外春寒往往比冬天更加厉害,瞧这样子,这几天怕是还有一场雪要下来,衙内若当真抵受不住,还是进车中安坐赶路的好。”随同高强这些天,李应等人也都改了口,跟着韩世忠等人管高强只叫“衙内”,透着一份亲近。

    这一路上,叶梦得是从来没过过黄河的人,早就躲到大车里去了。童贯却给高强上了一课,这死太监在西北与西夏作战,风霜雨雪的也没少吃苦,这东北塞外的寒风一点也没镇住他,依旧是骑在马上谈笑自若,连马植这样看不起宦官的人,也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高强年纪轻轻,要面子的很,自然不能输给了一个宦官,因此到现在都不肯进车中避风,依旧在马上硬挺,那貂裘还是韩世忠怕他冻伤了,硬给他披上的,马植又送了他一副手套,其实是不算太冷的,不过他在南边待惯了,见到这塞北的寒流心里就有点怯而已。

    听到李应叫他进车去,高强要强不肯,反把胸膛挺了挺,想要找些豪言壮语来说。不料脑子冻的有点木,嘴巴张了张没找到词。

    前面的斥候忽然飞奔回来一个人,向马植手下的铁骑队长说了几句契丹语,那队长又驰到马植马前,大声说了些什么。高强是跟在马植后面,落后两马之遥,加上契丹话完全听不懂,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只是马植的神态却严肃了起来,他拨马转头,从高强身边向队伍后方驰去。沿途与几个百夫长交代几句,随后就见这些燕京铁骑都整肃了许多,纷纷开始检视身边的军器甲胄,还有地驰到队伍中的奚车旁,作些准备功夫。

    高强见情势有些不对,等马植再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催马赶上去,问道:“马兄?前面出了什么事?”

    马植带住缰绳,与他并马同行。压低了声音道:“高副使无需在意,适才斥候来报,前面现一户牧民全家被人杀死在帐篷里,看情形就是昨天犯的案子。凶徒只怕还没走远。我们大队人马同行,说来是不妨的。不过贵使等身份特殊,小心为上。”

    高强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杀人放火的事情,中原塞北都少不了,和他没半点关系。

    过了个把时辰,大队经过了那家牧民的帐篷所在。见其地已经被看管了起来,马植几个手下在那里把守着。看来是在等待当地部族大人来处理。

    韩世忠好奇,便策马驰过去看了几眼。很快又驰回来,面色却变得很是凝重:“衙内,这情形有些不对。”

    “此话怎讲?”

    “那帐篷周围都是马蹄印,看不出有多少人经过,不过这些燕京铁骑的马蹄铁都是特制的,蹄印又很新鲜,因此还是认的出来,只是以小将所见,那不同的蹄印着实不少,这伙行凶的贼人,其马匹至少不少于曾经到过这帐篷周围的燕京骑兵。”

    高强沉吟片刻,催马赶到马植身边,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方才来到这帐篷周围清查的骑兵是一个百人队,然则贼人不是就有百骑之多?这样的兵力,倘若是突袭,足以给自己所在的这只六七百人的队伍造成相当大的混乱了。

    马植得知这一情况,也重视了起来,当即将手下的几个百夫长叫过来,重新布置了防守,狠狠训斥了几句。

    偏偏当晚又是宿营于野外,安全问题叫马植很是头痛,这时那带来的十几辆奚车就派上了用场,他命令手下将这十几辆车仗尾相连,环成一个圆圈,宋朝使节团就在这车阵中扎营,五个燕京铁骑百人队分别在四周扎营。

    高强下了马来,饶有兴致地看这些燕京铁骑扎营,只见他们用大枪戳在地上,再将牛皮相连缀,顶上盖着毛毡,顷刻间竖起帐篷百十顶。这时地上生起团团篝火,辽人们围着篝火取出随身所带的干肉乳酪等物,就着盛酒的皮囊吃喝起来,气氛热烈的很。

    正看得有趣,李应来到高强身边,呈上饮食给高强享用,见他注目辽人,便问道:“衙内,只顾看这些辽人,可有所见?”

    “李大官人,我在南边时,曾听人说辽无积贮,士卒自备粮秣军器,日常以打草谷为生,怎么一路北来,不见这些人掳掠地方?”想起曾在现代一本小说里读到的情节,高强便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含糊问道。

    李应笑道:“衙内有所不知,辽士是打草谷不假,不过这军分正军和偏军,凡一正军,有打草谷军一人,守营铺家丁一人,这打草谷的事情,正军通常是不作地,都是打草谷兵去作。这马植带队护卫咱们北上,所带的都是正军,没有打草谷骑,因此衙内不见这些人掳掠。”

    高强恍然大悟,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是只看书上的记载,哪里能知道这样的事?不过想到这些人手下的打草谷骑,此刻多半还是留在燕京掳掠,对象多半就是自己所在的南朝,一时有些兴味索然起来,转身向大车阵内行去。

    夜色渐渐降临,契丹人们的歌声也渐渐停息,只听见旷野上呼啸地寒风吹起尖利的哨子声,除了几个有限地斥候,营地的四周没有半点人们活动的迹象。

    千步之外的野地里,几双闪亮的眼睛却正死死盯着这片小小的营地。

第十七章 夜袭(上)

    这伙人显然是老练的很,悄悄从下风处接近营地,直到接近千步之外才停了下来。

    一人爬到领头的那人身边,低声道:“赵爷,眼下春草未长,咱们可不能再往前了,马植这小子带的是他叔叔马人望的兵,也不是什么软蛋。”

    那赵爷听到马人望的名字,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几句,才转头问身边的一人:“张兄弟,你有何计策?”

    那张兄弟掀起头上的斗篷,看长相却是个中原人,穿戴却与这伙塞外马贼相仿佛,都是一身的皮毛。他眼睛死死盯着千步以外宁静的营地,直欲喷出火来,咬牙道:“哥哥,你与那马人望有杀兄之仇,我与这南朝的使节却有杀妻之恨,倘若能突袭营地,将南朝使节杀了,这陪同的马植和他叔叔马人望都脱不了干系,正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那赵爷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旁边一个满头金的家伙犹豫着说道:“赵爷,张爷,咱们这只有二百来人呐,要对付马家的五百多骑,外带南朝使节团百十人,可不是以卵击石?”

    他话音刚落,那赵爷转头呸的吐了他一脸,骂道:“狗头金毛,你说的出口!要不是你这小子贪图人家一匹好马,杀了那牧民全家,结果打草惊蛇,让马植有了戒备,咱们何必着急在这动手?”越说越生气,提起手中的马鞭就要打。

    那张爷一把抓住赵爷的手臂,低低道:“噤声!哥哥,眼前就是敌人。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况且再往北边的话,咱们的马匹可未必赶得上人家,又可能碰到东北路招讨司的追兵,还是就趁今夜作了这伙人再说!”

    那赵爷放下马鞭,狠狠瞪了那金毛一眼。悻悻道:“叵耐这些官兵,当初我大哥在日,几时把他们放在眼里了?如今却吊靴鬼一样跟在后面只顾搅扰,等洒家作了这案子,转身就上长白山女真人那里去,看这帮厮鸟可敢追来!”

    几个盗魁计议已定。依原路退了回去,那里原来有个洼地,伏着二百余骑马贼,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只等盗魁的一声号令。

    这边地营地之中,却没人意识到一场突袭就在眼前,大多数人顶着寒风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疲乏不堪,都沉沉睡去。马植倒还精细的,半夜起来巡视了一下斥候的位置,又加了一队巡哨,这才回帐睡了。

    高强这样的南方人,是更加熬不住北边的寒气,一早就缩在大堆地皮裘中取暖。一面朦朦胧胧地睡,一面做梦想起自己在东京汴梁的暖被窝和娇妻美妾来。

    正梦见妻子蔡颖笑意盈盈的走进自己身边,左手牵着小环,右手拉着一个狐媚诱人地女子,高强定睛看去,却正是那潘金莲。不由心中大喜,叫道:“娘子。你可是许了我与金莲相好?”

    蔡颖一脸笑容犹在,话语却八竿子打不着:“衙内。衙内快醒来!”

    高强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抓住了狠命一捏,痛的立马就惊醒了,梦中的几位美人一个都不见,只有韩世忠的一张脸,印着帐外的火光看去,神情极为凝重。

    他一个激灵,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被冷风这么一激,脑子也清醒了,侧耳听时,只听外面人喊马嘶,杀声震天,满耳朵都是塞外胡人听不懂的鬼喊鬼叫。

    一面穿靴子披衣服,一面问道:“世忠,外面什么事?”

    韩世忠守在帐口,紧紧盯着外面的情势,头也不回道:“敌人突袭,人数不明,战情激烈的很,不晓得这队辽国骑兵靠不靠的住。”

    高强大惊,他枉自背了个将门之后的名,其父已然未必是什么将才了,他自己更加完全没经过什么战阵,此时骤然遇到敌人骑兵袭击,又是暗夜之中,不知敌人虚实,不由得心慌起来,赶紧穿好衣服,跟着韩世忠窜出帐外。

    迎面遇上自己的几个亲随,史文恭、李应和曾索索个个劲装结束,周身的军器,看起来倒都是沉稳的很,只有曾索索年轻气盛,有些跃跃欲试,高强见手下都这么带劲,自己也不好示弱,强自镇定了自己心神,挥手道:“带马来!”

    史文恭忙道:“衙内切莫上马,此刻咱们在这车阵之中,贼人一时攻不进来,两边正在斗箭,流矢满天飞,衙内这时上马,危险的紧。”

    高强脸一红,好在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没人看得出来。晃眼看到叶梦得和童贯也冲出帐外,忙奔了过去,见童贯镇定如恒,叶梦得却吓地瑟瑟抖,高强反给他壮胆:“叶世叔莫慌,小侄护着你。”

    童贯冷笑一声,打了个手势,使节团中那队护卫都是他在西边招募的精选卫士,此时各仗刀枪军器,迅快地把童贯围在中间,护地风雨不透。

    神气么?”高强不肯受他庇护,转身四下张望,忽见马植快步过来,一身的铁甲在火光中闪闪亮,向童贯拱手道:“贵使休惊,这队蟊贼胆子虽大,敢对我军下手,本事就没那么大了,人数看来也不及我军,只一味地四外放箭骚扰,下官已经命令各队收缩***,护住中央车阵,待得天明,彼便无能为矣。”

    童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高强听他说的笃定,心中大定,晃出圈外,向马植笑道:“马兄,小弟看你破敌。”

    马植见他轻甲也不披一件,心中大惊,正要劝说高强回去避箭,忽觉空中亮光大作,跟着呼啸而至的竟是星星点点的火球,惊道:“贼人火攻!达不也,窝离不!分兵驱逐放火的贼人,别让他们靠近!”

    原本马植的手下在黑夜中遇到突袭,损失颇为惨重,好在这几队骑兵久经马人望操练,都是精锐之师,处变而不惊,迅上马结成队伍分头抵敌,马贼的人数不及,装备更差的远,双方黑夜中一阵乱冲,马贼们吃了点小亏,便无法攻进来。否则若是一触即溃的脓包兵,高强哪里还有穿衣服的功夫。

    只是马植顾着自己护卫的使节团安全,不敢放手进攻,反而收缩兵力在车阵的四周保护,倒给了这些马贼以机会,马贼们将大块的牛马粪便引着了火,用套索抡圆了往车阵中间扔过来,几个火团下来就点着一片,逼得马植大张两翼,要将马贼们驱赶到安全距离之外。

第十七章 夜袭(下)

    高强见两边战的激烈,马植口中不停号施令,威风的很,心中颇为为羡慕,转头向韩世忠道:“世忠,你箭法好,去给这帮契丹人露两手,也叫他们见识见识我大宋的英雄!”

    韩世忠披从军,别看到现在不过弱冠年纪,打仗却已经有四五年,这等阵仗在他眼里视若等闲尔,只是他职责是保护高强的安全,不好出去出风头。现在得了高强的号令,当即取了自己的二石强弓,跳到周围的大车上,半跪着观察外面的情势。李应怕他有失,取了一面大盾,奔过去竖在韩世忠身前,为他挡箭。

    流矢在那大盾上不时砸出几个凹坑来,李应缩在盾后面,不敢露头,韩世忠却眼皮都不跳一下,蓦地起身,张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射倒一骑。那马贼刚刚点燃了手中的马粪,正要用套索扔过来,不料韩世忠认着他手中的火光一箭射来,当时倒撞下马,点燃的马粪落了满身,烧的大放光明。

    那马贼身边的几个同伙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这点燃的火光又引来了韩世忠的追魂之箭,嗖嗖几声划过夜空,一箭一个都射下马来。

    马植手下的骑兵原本就来去驰骋驱逐马贼,见这几箭射的干净利落,多有人大声叫好,士气更加旺盛,纷纷学着样子,取出弓箭来,只要见到车阵外有星点火光,当即就是众箭攒射而去,马贼们纷纷落马,余下的也都拨马而逃。

    车阵中大声欢呼。宋朝来人见韩世忠如此神射,都是大长志气,高强更是高兴,正要夸奖,忽听韩世忠大吼一声:“贼子敢尔!”

    随着声音,又是飕的一箭射出。车阵外一个人应声倒地,只是一个黑糊糊的物件已经扔过了车阵的屏障,落在圈内。

    一声,那物件落地开花,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遇着圈中原本已经落入的火粪球。顿时延烧起来,火势猛烈之极,顷刻间蔓延了开来。

    “乖乖,燃烧弹啊!”高强大惊。这车阵原本不大,挤了百十人在里面,已经没多少空间,这一下烧了起来,更是没什么下脚的地方。

    史文恭见情势不妙,抓住高强的领子奋力一提,将他扶上了照夜玉狮子马,一手将一面盾牌塞到高强手中,叫道:“衙内,这车阵恐怕难保。待小人护着衙内杀出去!”

    他刚要把照夜玉狮子马的缰绳系到自己的马鞍上,韩世忠怒吼一声,又向外射了几箭,中者都是应弦而倒。只是这帮马贼当真勇悍,虽然箭如雨下,韩世忠的强弓又直射二百步之外。仍旧凭着夜色的掩护,飞马冲进辽国骑兵的保护圈中。将一个又一个火罐扔到车阵当中,片刻之间便燃起熊熊大火。

    史文恭大叫不好。还没有什么应对,一点火星不偏不倚落到照夜玉狮子的马臀上,这马吃了火烫,希虑虑一声暴叫,四蹄一蹬,高强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居然就从这车阵中跳了出去!

    “叵耐这马,太好了原来也是问题!”高强哭笑不得,却不敢松开手中的缰绳,一面尽量伏低身子,一面用盾牌遮住身体,紧紧地抓住缰绳,蒙着头随便**的坐骑疯跑起来,这马已然惊了,就跟汽车没了刹车一样,能作什么?听天由命罢了!

    这一变故令场中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马植的魂都吓飞了,别说骑上惊马就危险之极,这外面杀地激烈,双方几百张弓来回对射,夜空中净是流矢飞过,高强身上又没半点甲胄护身,中上一箭就能要命啊!这大宋使节要是在他的护送下出了什么乱子,马家在大辽国就算混到了头了!

    韩世忠等高强的亲随也是大惊,几人纷纷上马,不要命的先后冲出去,只是这时正是夜色最浓的时候,那照夜玉狮子虽然一身雪白,跑的实在有些快,夜色里迅即不见,几人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但看见不是身穿辽军甲胄的便射杀,却没一个能跟上高强的。

    马贼一方却是大喜,那金毛向赵、张两个盗魁急道:“赵爷,张爷,小人适才看到那照夜狮子马冲了出去,马上却有的人,只怕就是那什么高衙内了!”

    那张爷惊喜交集,眼见辽军有了防备,进攻车阵不大容易得手,当即传令马贼全伙撤退,全力追击高强一人一骑,只需杀了这人,便可收一箭双雕之效了!

    空中希溜溜哨子声响,马贼们来去如风,丢下几十具尸体,趁着夜色一哄而散,渐渐与辽军脱离了接触,向着高强马影消失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马植身处车阵之中,见马贼们散去,心中担忧高强地安危,端的是五内俱焚,只是这边又有童贯等人在,不敢再分薄了兵力,只得派遣一个百人队追击下去,余人收拢队伍,严加警戒,一面飞骑向离自己最近的东京辽阳府和中京大定府请求援兵。

    且说高强这里,照夜狮子马受了火烫,惊马狂奔不辨东南西北,这一跑直到天光大亮才停了下来,饶是这马神俊,也累得通身大汗,气喘如牛—吧,比牛喘的还要厉害一点,马的肺活量比牛也不差哪去,况且这马狂奔几个时辰呢?

    见坐骑总算安定了下来,高强算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看背后,没有一骑追来的,又松了一口气,便下了马来,一手拉着缰绳,牵着那马缓缓而行,一面是给这马缓过劲来,一面也是给自己松松劲,在马背上狂奔了这一段,他的骨架子也像散了一样,浑身难受。

    他抬头望了望天,见右前方正是旭日升起,晓得自己是面朝东北,不过周围没什么人烟,可不知道究竟到了哪里。

    叹了一口气,想起这里是辽国境内,自己语言不通,就算遇到了行人住民也没法交流,一时愁锁眉头,转身对着自己的坐骑就撒气:“我说你这死马,还说什么万中无一地宝马良驹,**烫一下火你就跑这么远,真是没见过世面呐,这要是中了一箭,你不得跑到天边去?我咧,还宝马咧,你真是丢德国汽车业的脸!”

第十八章 逃亡

    那照夜狮子马号称神俊通灵,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高强的这番出司,自己也觉得丢人,把个偌大马头转来转去,好似不好意思见人的样子,高强看的好笑,倒不好再骂它。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看来还算整齐,怀中也有百十两纹银和十几贯铜钱,足可使用。兵器方面就寒酸的很了,一面盾牌早已在逃亡途中不晓得扔在哪里,眼下防身之物只有腰间一刻不离的那柄宝刀,再加上身在异境,举目无亲,高强蓦然体会到了来到这时代之后极少有的孤独心境,不期然想起一部著名电影的名字来:《裸露在狼群》!

    好在他历练多时,心志也较为坚毅,这颓唐的心绪随即被抛在一边,算算自己昨夜出事的时候,队伍的行程已经过了锦州,宿于查牙山左近。

    对于东北的地理,他基本上是只知大略的,中学时所学到的那点地理知识,多数都还给了老师,就算还记得一些,什么沈阳是辽宁省的府,东北三省包括黑龙江吉林辽宁等等,这些现代行政地理完全没有半点用处,不提也罢。

    幸好看的历史书还能派上用场,记得当初读明末夹料,袁崇焕守辽东,主要防线是在宁远和锦州一线,依托大凌河和小凌河以及周边山岭进行防守。而自己前天途经锦州,也曾渡过一条河,问了下名字,叫做小灵河,料来后世的小凌河,不过是音同字异,河还是这条河罢?

    这马奔了小半夜加一个上午,起码有七八个小时,路上几经转折,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途。高强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何方。不过就算一直线的奔跑,以锦州为圆心画一个圈,按照跑了三百里计算,西北可以到辽国中京大定府是没问题了,东北只怕要过铁岭罢?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大城市。高强在地图上还真的下工夫去找过一次,那著名的小品不无功劳啊。

    他牵着坐骑,一路走一路盘算,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眼下的情势,保持自己和马匹的状态是头等大事,马还好办,虽然不曾侍弄过牲畜,好歹他也知道这马急奔出汗之后不能饮水的,遛了半天等到汗水都干了。才将马在一条小河边饮了,又吃些水草。

    坐骑算是搞定了,高强自己的肚子却开始叫唤起来,这一夜加一个上午没有进食,又耗费了不少体力,人早已饥肠辘辘。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竟然遇见一户牧民,赶着牲畜经过。

    对于游牧民族好客的习俗。高强早就从各种记载中熟知,连忙上前讨取食水。虽然语言不通,这户契丹牧民却也大致弄懂了高强的意思,看他衣服华贵,单身而行,身上又没有兵器,果然也像是遭了贼抢地可怜模样,便取出食水给他享用。

    喂饱了肚皮,又讨了些干粮清水带在身上,高强精神为之一振。便取出怀中铜钱来补偿于他,辽宋之间经济往来颇多,宋朝的铜钱在辽境也是通用的。不想那牧民见了铜钱脸现怒容,指手画脚的大声说了一番话,高强半点也没听明白,看样子却是不肯收钱,只好将铜钱收起来。一面眼泪哗哗的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换作现代那些把抢人好东西当作川的狗东西们。见到自己单身骑一匹好马,那还不杀其人而夺其马?”

    苦于言语不通。高强还是没法打听身在何处,加上后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追兵,倘若见到自己和这户牧民一道,只怕还要连累了人家,高强便千恩万谢之后,与这户牧民分道扬镳,骑上坐骑,依旧朝着东北方缓辔而行。

    到了傍晚时分,眼看还是没见到什么城池村庄,心忧晚间的住宿问题,高强开始咒骂起辽人来:“这帮混蛋,自己放着这么大的地方,弄的地广人稀地,却还整天想着开疆拓土,到中原花花世界掳掠享受,真是脑子有病!”可是想想也是奇怪,方才自己遇到的那户草原上的寻常牧民,一副忠厚老实的好人模样,可是历代南下中原侵略的那些胡人,在自己家乡有哪个不是这样的好人?真正是搞不清楚。

    正在动脑子,忽然听到后面隐隐传来马蹄声响,高强吃了一惊,回头去看时,却是大喜,你道来者是谁?却正是曾索索!

    二人相见,都是喜悦,说了别来情由,原来这照夜狮子马是曾索索从小养大的,熟知马性,一路循着蹄印找来,因此这么快就找到了高强。至于韩世忠等人,昨夜追出来以后就在夜色中失散了,各人分头寻找高强的下落,索索也是一问三不知。

    相逢的喜悦过去,高强很快现一个令人尴尬地现实:现在的情形比刚才并没有多少改善,只是愁的人多了一个而已,虽然索索生于女真部落,不过其部落所在离锦州还有千余里地之遥,而且幼时就被驱赶出这片土地的她,也搞不清这里的环境,相反由于出来寻找高强的时候甚是匆忙,索索也没有携带多少干粮食水,反倒要高强分些给她,此消彼长之下,高强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

    不过眼下也不是颓唐的时候,高强整理了一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城池,能够联系上辽国的官府,那就没问题了。既然索索也没有携带卧具,俩人一合计,索性连夜赶路,这么一直向一个方向走,总会遇到人群聚居地的。

    至于由索索带路,回头与使节团大队重新汇合,则完全被排除在选择之外了。一来据索索估计,这一路起码有一百五十里地距离,使节团在野外遭到夜袭之后,不可能还在原地等待,马植的第一反应必定是调集大队援兵,护送使节团到达安全的城池,另一方面派出人马寻找高强的下落。二来,索索在来路上曾经见到了那伙马贼。好在她的马也是曾家驯养的良马,仗着马快甩掉了这群贼人,不过这么一来,来路的安全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好吧,横竖咱们原本就是要往东北方混同江走。如今权当是团队旅游改成自助游了。”高强肚子里这么安慰自己,回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牵着的照夜狮子马,又自嘲地笑了一笑:是很时髦的自驾游呢!”

    两人两骑轻步而行,辨明了方向,径向东方而去,那里是辽国东京辽阳府地所在,周边八十七路军州,乃是辽国境内除了燕云十六州外人烟最为稠密之处。大队马贼想要在那里自由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人没有帐篷等物,夜间寒冷是免不了了,高强是来自南方地,不晓得其中厉害,索索幼时长于白山黑水之间,深知这野外夜间低温的厉害,往往一阵寒潮过来,温度陡降。若没有挡风御寒的所在,冻死了都没人知道。于是待到晚间,索索便找了个避风的所在,将两匹坐骑挡住风口,又取了斗篷系在马鞍之间,虽然不能与正宗的毡帐相比,倒也遮风避寒,聊堪支吾。生怕半夜被马贼们追上,这篝火就完全不敢生起了,只能就着清水啃些干粮。

    如此熬了一夜。到了天明,索索掀起马鞍上系的斗篷,大大伸了个懒腰,回头招呼了高强几声,却没听见什么回答,待上前仔细看看高强的脸色,倒吃了一惊。只见这高衙内脸色通红,双眼似睁似闭的没半点精神。歪倒着靠在坐骑身上,竟然病了。

    古时人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生病,人在异乡举目无亲,又没法打电话传真给故乡地亲人,生了一场大病无人照料,一旦身边盘缠用尽,就是等死的份了。他两人眼下又是在异国的土地上,后面还有追兵,这一生病,情势立刻恶劣无比。

    索索急的直跺脚,她对于照料病人基本是毫无经验,两眼一抹黑,高强又是个男子,诸事有所不便,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恨恨地着牢骚:“什么破衙内,娇生惯养的,野外过这一夜就生起病来,算什么男人呐!”

    牢骚归牢骚,她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只得将高强扶着上了照夜狮子马,好在这马驯的通灵了,单听口令就乖乖伏在地上,否则以这马的高大,索索要把高强扶上马背还真有些困难。

    无奈这人病的糊涂了,连马鞍都坐不稳,索索没办法,只好用一根绳索穿过马肚,将高强的两个脚踝拴在一起,又将自己的坐骑缰绳系在照夜狮子马的鞍桥上,自己纵身上了这匹宝马,双臂从高强腋下穿过拉住缰绳,就这么搂着高强继续上路了。

    可想而知,这么个赶路法,度自然是快不了的,况且顾着高强的病,索索也不敢纵马驰骋,结果一天下来,只走了三十里地,依旧没看到什么城池村落。

    眼见天色将晚,索索愁的不知如何是好,瞧高强这病得厉害,周身都是火炭一般的烫,上午还在说胡话,到下午连胡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要是在野外再熬上一夜,非得把命送了不可。

    正在踌躇,忽见前面隐隐有火光闪动,并有人声传来,索索大喜,催马狂奔而去,心说这下可有救了。

    待到了跟前,见有十几顶毡帐,百十个牧民正围着篝火取暖进食,见索索一个女子单身而行,怀里搂着个年轻男子,都有点不知深浅。不过牧民素来热情待客,又见高强病得厉害,连忙张罗着腾出一顶帐篷,请了大夫来给高强诊治。

    这伙牧民能有大夫同行,已经大大出乎索索意料,这大夫偏偏医术还颇为高明,几番手脚下来,高强已经安静下来,沉沉睡去,看情形竟然大为好转,则更加出乎索索的意料之外。

    送走了大夫,索索转身看着睡在毛毡上的高强,鼻子里哼了一声:“娇生惯养的家伙,在这里能遇到大夫,算你命大!”

    话音刚落,帐外一声长笑,有个粗豪的声音接道:“这是哪里来的女子,脾气倒不小啊!”说的却是汉话。

    索索转头,只见帐帘掀处,一条大汉大步进来,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年纪,双目精光闪动,颔下一捧络腮胡子乍里乍撒,身上穿的服饰甚为简陋,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女真人的装束。

    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生为女儿身,索索一听这话就不大乐意,叉手道:“兀那汉子,女子为何说几句话就是脾气不小了?女子脾气大又有何不可?”

    那汉子一怔,随即笑了笑道:“也罢,某家不与你一般见识。只你二人是何方人氏,要去往何处,怎地这男人病得厉害,还要赶路?”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既然你说我脾气大,便索性给你看看大到什么程度,索索不理他问话,反将了一军。

    那汉子倒有气派,呵呵笑道:“某家郭药师,铁州人氏,今与同族赶马逐水草到此,路遇你二人,不料倒救了一条性命。”

    人家这么客气,索索也不好再耍脾气了,她也不是多么任性的人,便点头道:“郭大叔请了,小女子姓曾,这是我哥哥,因为族中好马被人偷了,便追出来,虽然夺回了马,却迷了路途,因此流落到此,哥哥还生了病,幸得郭大叔搭救,多谢多谢。”她不知道这伙牧民什么来路,会不会与马贼有联络,因此不敢说实话。

    那汉子眼光上下打量了索索一番,又看了看高强,忽而冷笑道:“休得唬我!你俩一身汉人装束,单这汉子身上的一件貂裘便价值不菲,哪里是什么牧民了?不看你是个女子,这男子又着实病地厉害,只这一句谎话,某家就要你等好看。”

    没料到这汉子如此精细,索索吃惊不小,脸色涨得通红,正不知如何是好,帐外又有人匆匆进来,向那郭药师道:“大哥,外面来了几十骑,看样子不是好人,正问咱们有没见过一个南朝的汉子,骑一匹白马经过,据那些人说,这马神俊异常,好认的很。”说着向索索和高强看了几眼。

第十九章 药师

    索索吃了一惊,此人言语中说到外面来人,并不说是辽国官兵,那多半就是前晚夜袭自己的那伙马贼了。也不知什么来路,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定要追杀到此?

    她情知那匹照夜狮子马惹眼之极,瞒是瞒不过的,当即道:“郭大叔小心了,这些人多半是盗我这好马的马贼,一路追赶而来,要对我兄妹不利。”

    那郭药师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见多识广,这两人的装束分明是汉人无疑,虽说此处靠近燕京,当地也是番汉杂处,见到汉人并不出奇,不过这燕云一带的汉人,其装束与中原人大同小异,细微处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腰带长靴等物,燕云的汉人受契丹人影响,比中原更加简洁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就算是南朝人,一个病的要死,一个乃是女子,他也没放在眼里了。倒是草原上多马贼来去,这些人是所有牧民的大敌,倘若真个遇到了,也是件麻烦事。

    他略一沉吟,便向索索道:“你在此等候,不可轻易走动,待我去见过那伙人马,回来说话。”见索索神情彷徨,又加了一句:“我等都是铁州牧民,并非歹人,你可放心。”说罢掀帘出去了。

    索索略微安心,却听帐外营地中足音杂沓,大群人来来去去,又有马蹄声响,却不听什么人聒噪,心下奇怪:“这伙牧民只怕也不是寻常来路,入夜遇到来人,怎么一点不见混乱?连多口说话的人也没一个。”

    却说那郭药师引了数骑到得营地之外,见到一队数十骑,装束是各式各样,黑夜中看不大清楚,但他老到的很。只说了几句话,便觉情形不对,虽然那伙人自称是牧人,又怎么能瞒过他这正宗牧民的眼睛?

    郭药师虚与委蛇几句,只说未曾见过骑白马的南朝人。拨马便回。

    那张姓盗魁隐于众人之中,见这郭药师神情如常,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一路追下来,盗伙们分了几队搜寻,只他这队遇到了一户牧民,说到曾经见过一匹神俊的白马,骑者也正是一个南朝人。怎会到了这里,忽然不见了?

    当下灵机一动,向郭药师叫道:“尊敬的族长,我们一路追赶南蛮子到此,干粮食水都快用完了,可否容我们进到你的营地,饮用你部族的清水?”

    草原之大,往往走一天遇不到人,因此牧民之间相互扶助。乃是应有之义,高强日前遇到那户牧民,也不问他来历,就以干粮食水相赠,便出于此。这张盗魁以此言语试探,倘若郭药师拒绝了,便是心中有鬼,若允诺了,自己一伙进入营地,也可相机行事。

    郭药师闻言带住了马。回道:“此时夜深,我的族人都已睡下了,你们只可在此扎营,需要的干粮食水,我会派人送来。”说着马上加鞭,头也不回地去了。

    张盗魁不防这一招,登时噎了个半死。心中恼怒。只是看这伙牧民人数当在百余人,营地树立地又是井井有条。不可轻犯。他们这伙马贼正是几年前赵钟格一伙的余党,几年来在辽国官兵的追捕下东游西荡。若不是盗伙中人人都有血案在身,为的赵钟康又大有其兄之风,能镇服部下,这队伍早就散了。

    饶是如此,几年下来,这盗伙的人数也从当初赵钟格时的数千骑锐减至二三百骑,正是日暮途穷的境地了,那赵钟康当日有上长白山之语,也是为此。

    因此遇到大队的牧民,这伙马贼多半是不会出手,只装作寻常的牧民而已。但这张盗魁却有所不同,他与高强有深仇大恨,只是在中原寻不到高强地晦气,隐忍至今,好容易在塞外捉到高强落单的这个机会,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道这张盗魁究竟何人,为何远在辽国,却会与高强有仇?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原孟州十字坡酒家的老板,绰号菜园子张青便是,他的浑家孙二娘当日在十字坡开黑店卖人肉包子,杀了许贯忠的老母,却没来得及对许贯忠下手,恰好逢着高强等人护送杨志充军河北大名府经过,识破了这间黑店,救下许贯忠,杀了孙二娘,放一把火烧了这间黑店。

    其时张青正在外出,因此逃脱一劫,他老远看到家中火起,便匆匆赶回,却来不及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黑店付诸一炬,仇人高强一伙背影远去。要说这张青,既然能在河北道上开这么一间黑店,也算个狠角色,当即悄悄尾随在后,见这伙人进了大名府,更成为留守司的座上客,嗣后打听出高强乃是当朝殿帅高俅的儿子,当时知道此仇恐怕难报,只得权且按捺下来,只将高强的相貌牢牢刻在心头,江湖好汉嘴上常挂着一句话,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张青便身体力行了一回。

    他原在江湖中厮混,自然有些门路,经河北道上一个人推荐,辗转来到辽国,入了这伙马贼,仗着心狠手辣,有些心机,渐渐得了匪赵钟康看重,成了二号头领。

    前言絮聒,此时张青眼巴巴看那郭药师拨马回头,心中踌躇:虽然高强未必在眼前这个营地里,但方圆百里内不曾见到人烟,这高强乃是南朝人,又是个衙内出身,哪里知道在草原上地诸般凶险?若不得人收留,这两天一夜的功夫,足以去他半条命了,定然是走不远的。

    当下牙关一咬,张青扬声道:“尊敬的族长,草原夜深风寒,你也是知道的,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寒风中颤抖?”说着悄悄命人预备。

    郭药师虽然警觉,却不知张青与高强有这样仇怨,只道这伙人即便是马贼,见到自己营地整齐,人数又较多,多数不敢动手。便不提防,只停了马,待要回话,陡然间听到脑后弓弦声响,跟着寒风直贯后心!

    这郭药师骑术甚精。虽然意外遭袭,心中却不慌乱,迅即将身在马上一伏,双手紧抓缰绳。

    说时迟那时快,黑夜箭躲避不及,只觉得肩头一痛,身子在马上一晃,险些栽倒下马。

    他身边几个都是精干的很,听到有弓弦响。又见郭药师中箭,早知道这伙人不怀好意,当即大呼戒备,一面取出马鞍旁挂着的弓箭来向后射出,一面牵了郭药师的马向营地中急奔。

    张青手下都是刀头舔血的悍匪,虽然这队牧民人数较己为多,但既然已经动了手,竟无一人犹豫的,立时口中赫赫大呼。纷纷纵马向营地中扑来,只要冲进了营地之中,那这队寻常牧民还不是任凭他们宰割?

    不料那郭药师身边的几人飕飕几箭射来,虽然在夜色掩护中,这几箭竟是十中,三四个马贼登即倒撞下马来,哼也不哼一声,立时毙命,显然是射中了要害。

    盗伙一阵鼓噪,气势不由少却。郭药师等几人趁机纵马狂奔,先一步返回了营地。跟着也不知什么人传了号令,整个营地的火光在一瞬间尽数熄灭,片刻后更不闻半点声息,黑夜中显得颇为神秘。

    张青见这架势,吃了一惊,这队牧民箭精马快。部勒森严,竟然可以与辽国精兵相比了。不知什么来路?等到喽啰将被射死的几人抬了来检看时,见这几个身中的箭矢并未刻字。却伤口乌黑,流出的鲜血尽是黑色,不由惊怒交迸,显然这队牧民用地居然是毒箭!

    辽国疆域万里,用毒箭的部族原也是有非,例如北边的生女真,射猎时都用毒箭,中者立毙,委实厉害。只是这东京辽阳府地界,什么时候有这样东西?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毒箭来历的时候,张青站起身来,见周围的马贼们多有怯色,心叫不好,忙提气喝道:“众兄弟!这伙牧民如此大胆,不但不肯臣服于我,更用毒箭伤我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乌延盗地威名,什么时候能被人如此践踏?!”

    这伙马贼凶悍过人,被张青这言语一激,都大声鼓噪起来,誓不能善罢甘休,也不知哪个带头,纷纷抽出腰间刀剑,相互击打,铿锵有声,口中呼喝连连,在夜幕中的草原上听来,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

    这声音传到营地中,索索听地一清二楚,她虽然幼时便离开辽境,却也听父兄说起过,塞外马贼的种种凶悍之处。这伙马贼前晚敢于以二百余骑夜袭大队官兵护卫的使节团,此时更加不会被这区区百来牧民吓倒,眼看呼声一落,大队马贼就要冲杀进来,也不知牧民们能否抵挡?

    耳听帐外脚步杂沓,忽然帐帘掀处,十几个人一拥而入,吓了索索一跳。

    待定睛一看,更加吃了一惊,只见当先二人架着一人,双眼紧闭,面如金纸,肩上插着半截断箭,正是刚刚出去的郭药师。

    那群人却不搭理索索,只将郭药师放在地上,那适才给高强医治的大夫也跟着进来,就地上生了一堆火,叫人将郭药师身体扶住,一手操刀而进,只听郭药师大叫一声,那箭头已经被挖了出来,人却清醒了过来。

    他是这队牧民的主心骨,方当大敌当前的时候,若没了这灵魂人物的存在,众人都有些彷徨无计,此时见到郭药师醒来,都是大喜过望。

    郭药师甚是硬挺,虽然那大夫在身后忙碌着止血上药包扎伤口,面色惨白的像死人一样,神智却硬是一直清醒,神态更加镇定如恒。

    他一面忍着肩后地剧痛,口中号施令:“甄五臣,布置斥候在栅栏处监视敌人动向,能射的男子都归你指挥,各人把马准备好;罗青,叫女人和老弱看好马厩,防止敌人火攻;刘舜仁,你的马最快,等下看准空隙,冲出去向你张大叔求援;余人都去准备应敌,不要叫这罪该万死的马贼小看了咱们!”

    众人轰然应诺,相继转身而出,郭药师强撑着说了这几句话,已经是大耗精神,闭上眼睛只欲睡去。

    索索见就要开战,不知如何是好,这郭药师显然是因为庇护她和高强才吃了这一箭,又感激他叫大夫医治高强,此刻见郭药师伤的不轻,忙抢上前来要扶,却被旁边一个牧民推了一把,怒道:“你这女子,好不晓事!族长就是为你二人才受了伤,无一句好言语,还待怎的?”

    索索性子刚烈,不逊于男子,吃了这几句言语,登时跳了起来,指着那人道:“草原上的儿女,是凭言语识人的吗?郭大叔为了我们而受伤,我心中自然知道,可不是挂在嘴上的!我父亲常告诉我,草原儿女,当帮助客人,不可要客人的回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需要帮助的人吗?”

    那人被索索骂了几句,理屈词穷,却看她是个女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作色,郭药师却被他二人的对话吵的又醒了,低声喝止,向索索道:“你这妮子说的是理,只是眼下我为了你们,不惜与马贼对阵,自己又受了伤,你可愿意告诉我你们的身份了?”

    索索面上一红,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隐瞒身份就说不过去了,便道:“好教郭大叔知晓,这男子乃是南朝的大官,被南朝皇帝派来出使大辽皇帝的,我是他的随从。”

    郭药师听说是南朝使节,不由吃惊,他行事谨慎,仔细问过了索索前后经过,又旁敲侧击,反复询问,终于确定了索索说话不虚,这才信了。

    袭击外国使节,按辽国法例是灭族之罪,莫说是好好的老百姓,就算是小股马贼,也不大有这样大的胆子,这伙马贼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不但敢于袭击使节,还追杀到此,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饶是郭药师见多识广,却也猜想不透这其中的原因了,其实就算高强自己醒来,也绝对想不到,对面要取他性命的人,居然是两年前十字坡的漏网之鱼。

    正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因?

第二十章 张青

    虽说敌情不明,不过这第一滴血已经留下,郭药师这里是领受伤,马贼一方几人中毒箭殒命,哪一方都不能善罢了。好在塞外牧民多习骑射,草原上也是强者称尊,就算平头老百姓,也不是善茬。

    “不过看这帮牧人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的牧民呐?”索索心中纳闷,在草原上也遇到了一两户牧人,感觉也只寻常,实不似这郭药师率领的牧人,半夜遇到塞外横行数年的一伙凶悍马贼,人人脸上却不见一丝惧色,毫不犹豫的就开弓对射了。听此时营地中的动静,连高声说话的也没一个,其暗藏杀机之处,似乎连自己一路同行的宋辽两国官兵也有所不及。

    若是高强神智清醒,他好歹在军中混了些时,当可觉这牧民的营地布置与兵力调度,暗合兵法,绝非等闲人可比的。索索却只从小与父兄亲族厮混在一处,平生所见最懂得军事的人就是草莽出身的史文恭了,又哪里懂得其中的奥妙?

    这般过了些时,夜色渐深,已经是子时时分,营地内固然是一片沉寂,声息全无,火光不见,营地外的马贼却也是没有动静,既没有冲杀进来,就连鼓噪叫骂也没听见。

    本该是剑拔弩张的局面,却弄得这里的夜色静悄悄,索索历练不够,心中一股莫明的紧张情绪越来越盛,仿佛一根拉紧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一般。

    “嗯哼!”

    寂静中忽然响起一声,听情绪紧张的索索耳中不啻晴天霹雳,她腾的从厚厚的地毡上跳了起来,一把抽出腰刀,慌慌张张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却觉,原来只是斜躺在那里的郭药师出的咳嗽声。

    紧张情绪一旦缓解,随之而来地就是一丝羞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向与男子争强好胜的索索自然心有不甘,她泄似的把腰刀在手中挽了几个刀花,向郭药师气道:“郭大叔,好好的你咳嗽什么哩!”

    郭药师却闭上了眼睛不去理她,口中喃喃道:“也该来了吧……”

    “什么该来了……”索索大惑不解,不过接下来营地外忽然传来的鼓噪声立刻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平地里一阵号角声起。在夜半的草原上传出老远,凄厉苍凉处叫人心慌意乱。

    跟着四面八方喊杀声大作,呼荷呼荷的号呼声响彻夜空。好似营地四周都被马贼们团团包围,正不知敌人究竟有多少。

    索索骂了一声。却是从父兄那里学来的女真话,提刀冲到帐口,撩起帐帘向往观看,却见仍旧是漆黑一片,四面只管吵得厉害,不见有人冲杀进来,这营地中地人马也竟沉得住气,任凭外面地动静闹的天塌也似,硬是一声不吭,也不见人来去奔窜。

    索索看了一会。忽然觉奇怪,怎的自己心中不觉慌张?似这般在身边潜伏着未知的对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原本是叫人心旌摇动,此刻她却镇定得象在家中的比武场上,不管什么人前来挑战,都充满了斗志和勇气。

    身后郭药师又咳嗽了一声。她陡然又想起“前嫌时丢下了外面那帮“莫名其妙”的马贼。踱回来问道:“郭大叔,你怎的又咳嗽了。伤口痛么?”

    郭药师微微一笑,却道:“伤口是不痛,我是怕你不知所措,手里的刀不作主张,才咳嗽两声,给你定定神。”

    索索脸一红,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心境不为外面马贼的动静所迷惑,还多亏了这一声咳嗽。想想适才地寂静中自己那种像是着了魔一样的紧张情绪,她不禁有些后怕,对眼前这位中年大叔竟多了几分敬意。

    “郭大叔,你刚才说什么该来了,说的是外面的马贼?”

    郭药师哼了一声:“适才我外出与之接洽,一言不合被他们偷射了一箭,不过我身边人回敬的那几箭,也够这些马贼好受的。想来这几箭当可令马贼们心怀谨慎,黑夜中又不知我这营地里有多少人,也不清楚底细,多半是不敢立刻冲杀进来。”

    “那眼下这外面闹的蝎虎,却又是如何?”索索大惑不解,耳听外面地鼓噪呐喊声是越来越响了。

    “马贼不敢贸然冲杀进来,当然要弄些花招出来,打探我这里虚实,他们开始寂静无声,叫咱们摸不透他要作什么,便似你刚才一般,越来越紧张。到这时绷得差不多了,再闹些动静出来,沉不住气地自然就暴露了自己,他便可相机而动,乘虚而入了。”郭药师索性闭上眼睛养神,口中淡淡道。

    索索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眼下这局面,却不正是如此么?心中不由对郭药师佩服起来,不想这人中箭负伤,却将敌人料的分毫不差,气度更是镇定自若,这是不是就叫大将之风?

    帐帘掀处,那叫甄五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向郭药师道:“族长,马贼们只是四处聒噪,也不敢杀过来,兄弟们都闷坏了,是不是出去杀他一番?”郭药师命他带领族中能骑射的成年男子,也就是主力的指挥了。

    郭药师轻轻摇了摇头:“五臣啊,这帮马贼并非等闲之辈,夜色昏暗之中,敌我混战一番,咱们必有折损,难操必胜,叫兄弟们都安分些,藏好了等我号令便是。”

    甄五臣显然对郭药师极为尊敬,当即领命,又道:“舜仁方才趁着外面大乱,已经冲出去了,若是顺利的话,明天日出时便可到辽阳府,最多明日太阳落山时分,援兵就可到达咱们这里。”

    郭药师却不以为然,冷笑道:“辽阳府那帮兵老爷,若不得够好处,怎肯出兵?咱们莫指望他们,还是自己想办法的好,求援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甄五臣躬身答应,自己出去了。

    索索在旁听见郭药师对辽国官兵态度很是怠慢,却也连连点头道:“辽国官兵当真无用的很。前晚他们五百多人,又有车阵作屏障,却被人家二百多马贼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差点连车阵都叫人烧了。若是这些契丹人有几分能像郭大叔的这些族人那般勇悍,又怎么会让我和这高衙内流落到此,险些丢了性命。”言中颇为愤愤。

    郭药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先帝道宗在位时,乙辛奸党乱政。国中忠良多遭斥逐杀戮,弄的人心惶惶。天祚皇帝登基之后,下诏尽诛耶律乙辛一党。国人额手称庆,都以为是明君当朝。国势当兴。谁知天祚皇帝除了乙辛奸党后,也不想法子整肃朝政,一味的田猎游戏,任凭众臣下勾心斗角,萧奉先萧嗣先兄弟渐渐成了气候,欺上瞒下,我看比那乙辛也不差到哪里去了。现今宰相耶律俨在日,还能镇住他们一些,等到老宰相去位之时,辽国必当大乱了。也不知我这一族,到时候能不能保全。”

    索索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奇怪,要知当时文教不兴,就算是文化程度普遍较高的大宋,能了解朝中政局地老百姓也没多少,京城天子脚下的百姓。把这些朝政当作八卦来讲,或许还熟悉一些。外地的子民哪个来管你谁上谁下?至于这北朝辽国地境,一个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能有这样见识。真正是叫人意外的很。这郭药师究竟是什么来头?

    郭药师了一会牢骚,忽然向索索道:“曾姑娘,若是我没听错,你适才骂帐外吵闹,好似说了一句女真话,是也不是?”

    索索正在思忖郭药师的来历,听见问这话,也不晓得轻重,便道:“正是,我本是女真温都部遗民,随父兄逃去中原居住的,因此会说些女真话。怎么郭大叔你也懂得?”

    郭药师大讶,想不到这两人的来历奇特,一个病夫是南朝地什么衙内,一个却是幼年离乡远去的女真人,天南海北能聚到一处,真叫人感慨人生际遇无常:“这东京道地方,唐时乃是渤海国地界,其民号为栗末,与女真本是一家,后为契丹人所灭,女真人也渐渐南迁,居于此地则为系辽女真,在北面女真故地的则为生女真,言语原是相通地。你温都女真我也曾听说过,算得生女真的一支吧?因此懂得你的说话,却也不多。”

    索索点头,咬了咬下唇道:“温都女真,此时也已没有了。当日我家大人带着我们反抗完颜部,终究不敌,我们一家好容易逃了出来,部民牲畜都被掳去,经过了这十多年下来,哪里还有人记得我温都部?”

    亡国遗民,心意相通,这郭药师生长于渤海国地境,其民早已胡汉杂处,他自己究竟是什么民族,只怕自己也说不大清楚,不过此间父老说起来,仍旧管这一块地方叫做渤海国,少有叫辽阳府的,对于辽国契丹统治,也未必就那么心服口服。

    听了索索的牢骚,他想要伸手去拍拍她肩膀,刚一伸手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了一声,也就作罢。

    帐中一时宁静下来,只有中间所生的篝火,偶尔呼呼作响,索索忽然觉一事不对:外面怎的不吵了?”

    “嘿嘿,吵的不见我动静,自然就不吵了,譬如你与人合口争闹,对方若只一言不,你说干了口水也无用,自然就不说了。”

    索索笑了笑,想想也正是这个道理,忽地道:“若我与人合口相争,对方不理我,便要动拳动刀,哪里如此善了?”

    郭药师哈哈一笑:“正是这个道理,马贼们弄了这些玄虚,却没有什么回应,他自己也该纳闷,正该出些拳脚,来试探于我。”

    索索初听还没在意,忽地反应过来,跳起来道:“恁地说,这马贼就要攻打进来了?”

    话音未了,就听外面喊杀声大作,东北角上一路人马迅杀将过来,马蹄声犹如闷雷一般,震得帐篷顶都沙沙的响。

    “这回可是动真格的了!”索索心中忽地又激动起来,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手心都出汗了,冲到帐篷口向马蹄声来处探望。

    只听蹄声越来越近,营地中依旧没半点声息,索索一面回头看郭药师,见他仍旧岿然不动,又一面看那马蹄声来路,不见半点火光,夜色昏沉下什么都看不见,急的心中犹如火烧一般,恨不得眼前立刻有个敌人持刀砍杀过来,也比这样闷头不动地强。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是谁射了一只响箭上天,营地中刷拉一声,十几个灯球火把一同亮起,刹那间大放光明,照的那东北角上宛如白昼一般。

    索索看的分明,不自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见十几个马贼竟已到了营地栅栏外面!

    这些马贼个个骑术精湛,两人一组,用绳索绑住大木,飞奔前来,到了栅栏近前,吐气开声,哇哇大叫着向栅栏上丢去,一个牧民营地的栅栏,又能有多坚固?被这几根大木一撞,顿时开了几道裂缝。

    索索大急,不想这些马贼当真狡猾,前晚对付车阵懂得火烧,这时要破栅栏,又用上木撞了!

    好在马贼们人数不多,这几根木头撞将上来,还只是将那栅栏撞开一道小口,只容一骑通过。不过这点缝隙,看在马贼们眼中便是那财的路径了,一个个欢声大呼,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一声响,空中又是一支响箭掠过,不过这次的声音与上次不同,听上去甚为尖利,一箭射去正中当先一个马贼胸口。这一箭显然力道强劲,那马贼犹如被人用巨斧大棒打了一下,身子猛烈跳动了一下,哼也不哼一声,倒撞下马一动不动了。

    这一支响箭却是一个号令,营地中原本无声无息,随着这一道响箭射出,立时便是几十只箭攒射而出,想那十几个马贼都冲向一个小小豁口,能有多少空间闪躲?被这么几十只箭一轮攒射,立时有五六人中箭落马,内中有因为骑者中箭的,也有坐骑被射中地。

    索索看的惊心动魄,大声向郭药师道:“郭大叔,郭大叔,你这些族人好厉害,射地好准啊!”

    郭药师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与自己初上战场的模样几乎是一摸一样,不由咧了咧嘴,心说哪有这么轻巧的战斗?这漫漫长夜,恐怕才刚开始啊……

第二十一章 苦战

    郭药师族中的这些牧人平时多经他整训,个个弓马娴熟,射术甚精,加上这队马贼纷纷冲向这个小小的豁口,目标集中到了一处,因此众箭攒射之下,马贼们措手不及,伤亡惨重。加上这些渤海遗民向女真人学来了箭头染毒之术,当真是见血封喉,中者立毙,这伙马贼纵然悍勇,却也不敢再往上冲了,一声喊,拨马又逃了回去,只留下七八具尸。

    张青在远处望着这边,手中马鞭恨恨地扔到地上,骂了一句,心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伙牧民,恁地棘手!”盘算一下,自己手头只剩下三四十骑,对方单单刚才这一下,至少有五十张弓在射箭枝,况且这箭头上的毒药药性霸道,恐怕手头这点人马还没等冲到面前就要被人杀的干干净净,这仗怎么个打法?

    一旁那金毛马贼见了这样惨烈的厮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凑到张青面前战战兢兢道:爷,这仗可没法打了,得多少人命填上去啊……”

    “混账!”张青抬手就是一拳,打得那金毛一个跟头:“死了这么多弟兄,连人家毛都没捞着一根,倘若就这么算了,以后咱们盗伙的字号就全完了,谁还拿咱们当回事?”所谓士气可鼓而不可泻,如果不及时惩治类似这金毛的想法,今晚可就要栽在这里了。

    那金毛也还没笨到家。吃了这一拳,总算明白了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忙道:“张爷教训地是,小人愚笨,该打,该打!弟兄们,咱们同生共死的兄弟都躺在那里,连个收尸地都没有啊,此仇不报,枉为五尺汉子是语气过分激昂了,牵动嘴角被打伤处。好不痛楚。

    群盗听了这话,也生起敌忾之心,纷纷鼓噪,誓不肯干休,定要血洗这一群牧民。

    张青见士气可用,心中大喜,脑子里盘算了一会,招手又把那金毛叫了过来,问道:“金毛,你适才察探这营地的地形。他们的牲畜放在哪里?”

    那金毛人叫做段景柱,善于相马养马之术,也是大宋的汉人,随着张青出塞贩马的,算是他的心腹人,有个绰号唤作金毛犬。今见张青问了下来,忙将牧民们养马的畜栏指点出来,那处隐约可闻马蹄杂沓声音。算是偌大营地里唯一能察觉生机的地方了。

    张青思忖了一会,招集几个得力喽啰,又布置了一番,几个喽啰应声去了。

    却说这边营地之中,索索见一众牧民勇悍善战,打退了马贼的冲击,真是喜出望外。自己的手也有些痒痒了,恨不得冲出去射杀几个马贼。也出一出这两天来逃亡地恶气。

    回头看看郭药师,却见他依旧神情凝重。不解道:“郭大叔,马贼被咱们打跑了,你也不开心一下?”

    郭药师不答,正逢着那甄五臣一路小跑进来,禀报道:“族长,射杀马贼八人,咱们没有尚武,撞毁的栅栏豁口也用大车挡住了,下面该当如何?”

    郭药师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五臣,你去告诉罗青小心防范,叫他们猎人把马厩看好了,别让马贼惊了马,尤其是那些怀孕的牝马和刚下地的马驹。”

    甄五臣答应了出去,索索却惊疑不定:“马贼刚吃了一个大亏,怎的还敢来犯?”

    郭药师知她不解,恰好这时能有个人讲谈几句,也是理清思路,缓解情绪的法子,便道:“这伙马贼凶悍的很,被咱们前后杀了十余人,必定不能善罢甘休。我观其进退颇有章法,马贼中当有能者,此番再来,必要先设法乱我阵脚,而后乘虚而入。咱们是牧民,营地中既有老弱妇孺,又有马匹牲畜,那是咱们的弱点所在,换作是我,也当从这里下手,以图乱我方寸。”

    话音未落,西南角上一阵大哗,人喊马嘶响成一片,只听一片梆子响,有人大叫:“走水啦,走水啦!”

    郭药师狠狠一捶身下的毛毡,骂道:“罗青这小子,手中的弓箭是摆设吗?怎么能叫敌人欺近营地来放火?这下可不得惊了牲口!”

    索索见他激动,生怕引动了箭创,忙抢过去将他扶住,待要安慰几句,却觉自己心中也是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大脑中一片空白。

    马厩那里养了数十匹马,更有牛羊牲畜成群,马贼们选了几个身手敏捷,头脑灵便地,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地上潜行数百步,等到了近前时,约好了暗号一跃而起,手中都持了装满火油的瓦罐,用套索抡圆了扔将出去,几达五十步之远,接着就取出点着的牛马粪团,也用套索扔将出去,其中几个正好仍在马厩旁堆积的草料上,顿时火光冲天。

    牲口最怕火光,黑夜中忽然在身边亮起这样大火,大群牲畜惊惶而逃,牛马嘶喊响成一片,间杂羔羊“洋洋”叫声,顷刻间整个营地就乱成了一锅粥,牧民们顾不得隐藏身形准备御敌,许多人拿着套索马鞭等物,奔出来想要收拢牲畜。

    那罗青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壮汉子,原本领着七八个牧人守在马厩周围,只是夜色浓重,马贼们手脚又轻巧的很,等到了跃起放火时才惊觉,嗖嗖几箭射去,虽然放倒了几个马贼,却为时晚矣,火势已经燃了起来。

    他见势不好,知道郭药师平素对族中约法甚严,这回大敌当前命令自己守卫马厩这要害地方,若是被人烧了马厩,惊了畜群,回去见到郭药师的面,不死也脱层皮。当即冲了出来,指挥着众牧民圈住惊马。将布匹毛毡等物遮挡在牲口头上,使其不能见到火光,便可安抚;一面呼人前来救火。

    无奈牲畜受惊甚多,虽然越来越多的人来帮忙收拢,一时哪里能顾得周全?况且有几个放火马贼还在一旁窥伺,火光中一众牧民的身形甚是好认,正给马贼们提供了绝佳地报仇机会,一时间冷箭飕飕不绝,不少牧民中箭,死伤甚众。

    甄五臣此时也赶了过来。见情势几乎要不可收拾,当机立断,命自己几个得力的手下一起上马,自己当先杀了出去,向着冷箭射来的方向打马狂奔。

    那几个马贼正在那里射的高兴,忽见一队骑者旋风般到了面前,都大吃一惊,还没等手中的弓箭再度射出,甄五臣等人已经冲到了面前,几只劲箭掠过。三五个马贼登时了帐,这前来放火地一小队马贼,竟是无一生还!

    除了外患,甄五臣方才送了一口气,正要拨马回去襄助族人灭火,陡然间听见东北角上喊杀声大起,火光已经烧了起来,马上一拍大腿。大叫不好:“中了贼人的奸计了!”

    原来张青心计狠毒,虽然叫一队马贼去这营地地马厩放火,搅乱牧民的阵脚,却把剩下的主力都收拢在手头,悄悄接近了方才冲开地东北角上的豁口附近。等到马厩那边火起,牧民们关心自己的牲口,都去救火和收拢牲畜时。他这里便一声号令,二十几个马贼同时上马。呼啸狂奔而来。

    要说这营地的守卫,原也是森严的很了。怎奈一来马贼们刚在这里吃了亏,众牧民料想不能再来,心中有所松懈,二来精壮大多被甄五臣带去马厩那里,这边的防卫力量薄了,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等反应过来,马贼们已经冲到了面前,以手中长枪顶在那封堵豁口的大车上,一声喊,顿时冲开了豁口,争先恐后闯了进来,立时四下纵火。

    郭药师在营帐中听到动静,知道大事不好,马贼们已经闯进了营地,顾不得身上的箭创,咬牙爬了起来,踉跄着要走出帐外。

    索索也知情势紧迫,见到郭药师如此,只得抢过去将他扶住,走到帐口立定。

    郭药师忍住中箭后身体虚弱带来的头晕,运足丹田之气喝道:“休要惊慌!大家谨守本位,以弓箭杀敌,杀光这帮狗贼!”

    众牧民本自有些慌乱,自己的帐篷燃起大火,牲畜又东奔西窜,敌人四处肆虐,一时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族长地号令,好似黑夜中现一盏明灯一般,都抛下了杂念,纷纷拿出弓箭来,向冲入营地中的马贼射去。

    有道是众人同心,其力断金,马贼们人数本就比牧民要少,又不能冲乱牧民的阵脚,粉碎其抵抗,这一对射起来,当时就吃了大亏,一个接一个地倒撞下马来。

    张青见势不妙,想不到这伙牧民勇悍至此,即便是营地被火焚了,依旧敢于持弓迎战,老弱妇孺都不见亡命奔逃,晓得肯上了硬骨头,当即呼哨一声,拨马便逃。他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却也是第一个逃出去的,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身先士卒。

    这次可不容他们再逃了,甄五臣的十几骑见到这里起火,早就风一样赶回来,但见到装束不是本族人的便以毒箭招呼,火光掩映下看地分明,当真箭无虚。

    余下的马贼早已胆落,见领张青都跑了,更加无半点斗志,争先恐后地逃窜出去。只道是离了营地便可安全,却不料牧民们这次不肯干休,个个手举火把衔尾追杀,甄五臣和罗青两个双马争先,两个都是族中战士的佼佼者,罗青更是生怕受到郭药师的责罚,存了戴罪立功的心思,表现异常勇决,猛催座下马,手中弓箭嗖嗖不绝,十中七八,杀的马贼丢盔弃甲,一路遗尸,直到十余里外方回。

    这中间,郭药师在帐口立定,一步不动,即便是一个火罐就仍在他的身边,几乎要烧到靴子上了,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依旧大声呼喝着族人来去,先应敌,后灭火,收拢牲畜等等,看在众人眼中,这便是定海神针一般,纵然火光腾腾,敌人不远,心中却也不慌了。

    倒是索索捏了一把汗,又要撑着郭药师的身体不让他倒下,又得顾着睡在那里像个死猪一样的高强,还得把丢到郭药师身边的火罐打灭,忙的恨不得一个人分作三个,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所谓成功地男人背后是一个好女人,就是说的这个么?

    等到甄五臣等人追杀回来,也帮着收拾残局,检点人口和牲畜的损失,将一切归位,营地中老少一起上阵,忙得不亦乐乎。郭药师见大局无碍,这才回去,他也是撑的辛苦了,这时精神一放松,便沉沉睡去。

    索索摸了摸自己头顶,手中一把湿漉漉的,满头尽是汗水,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可算过去了,等到明天辽国大队官兵来到,可不就脱险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自己忘了一件大事,忙回过头去看郭药师,要与他商议时,竟见这汉子已打起了呼噜,叫了几声也不应。索索无法,只好出去找到甄五臣,向他说明了高强的身份,叫他马上派人再去求援,说明大宋使节在这里受到马贼攻击,辽国官兵倘不能及时救援,不免吃罪。

    甄五臣也才知道这事,吃惊不小,忙派了两骑再去向辽阳府求援,一面忙碌着安抚营地族人。

    待到天光破晓,总算一切粗定,索索眼望东边日出,正心中欢喜的时候,忽听营地高处的瞭望哨大声呼喊:“西边有大队人马前来!”

    索索一怔,心道难不成这辽国的官兵转了性,来的如此快法?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

    过得片刻,甄五臣匆匆奔了进来,大声道:“族长,不好了,大队马贼又来了!”

    索索腾的从地上跳起来,又惊又怒:“怎的如此?昨晚刚杀了一夜

    身后传来郭药师的声音,依旧沉稳:“敌人多少人马?可曾确认了身份?”

    甄五臣点头道:“敌人大约一百五十骑,为的正是昨晚冲进咱们营地的马贼,我认的清楚,不会错的,还有一个满头黄毛的,最是好认。”

    “咱们还有多少能骑马拿弓箭的?”

    “小人清点过了,八十五人,余外的都是老弱和妇人,也有七八十人。”说着他低下头去,语调也低沉了许多:“昨晚一战,族中死了八人,伤了十七人。”

    索索一颗心直沉下去,援兵最快也得傍晚才能抵达,敌我悬殊,又是天色大亮,无可遁形的草原之上,这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二章 出奔

    她毕竟是年纪轻,虽然在家是要强好胜的性子,遇上这样的生死关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晓得如何应对,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投向了帐中她最熟悉的男人——高强。

    可是啊可是,这猪头怎么还在睡啊?!醒醒!你打算就这么睡着去死吗?

    索索心中着急,看郭药师眉头紧锁的样子,也是没什么法子可想,他昨晚中的这一箭着实不轻,虽然部族中的大夫医术高明,止血包扎都很讲究,不过这刀剑伤谁都知道,开头收口这一段时间是最关键的,若是在这段时间出了岔子,轻则缠绵难愈,重则危及性命,最是厉害不过。

    郭药师咬了咬牙,单手撑地坐了起来,这时帐帘一掀,那罗青也奔了进来,惶急道:“族长,敌人人多,马也比咱们的好可如何是好?”

    郭药师把眼睛一瞪,怒道:“慌什么?堂堂五尺的汉子,莫不是连人家女人都不如?”

    罗青看了看一旁默默无语的索索,面有羞惭之色,忽然又道:“族长,咱们与马贼也无甚冤仇,他们要的是这南朝汉子,不如……”

    此话一出,帐中几人都为之动容,郭药师眉毛一扬,怒气勃,喝道:“没脑子!就算原本与咱们无关,昨晚咱们要了马贼几十条性命,他们现在得了援兵,岂能就此袖手?换了是你,你倒是肯不肯?”

    甄五臣也道:“这两个虽说是南朝人,不过身份特殊。若是在这里将他们交了出去,就算马贼不与我们为难,若被辽国官兵知道了,也是一场大祸,此事殊不可行。”

    那罗青听见二人说的有理,他原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不过事到临头慌张了,这时病急乱投医。便思虑地不够周全,被二人这么一说。也明白了,站在一旁只等郭药师的主意。

    只是敌人大举前来,他郭药师也不是神人,又能有什么妙计退敌?思来想去,也只有集合全族之力。以死相拼了。

    正要号施令,索索忽然道:“郭大叔,我出去引开他们。”

    郭药师一惊,随即应道:“是了,我等有族中老弱一同,无法逃走,你却是轻身一人,大可趁现下敌人未曾合围之时突围而出。只是这南朝使节……”

    见甄五臣和罗青面上都有不豫和鄙夷神色,索索才反应过来。忙分辩道:“郭大叔,你误会了。我是想啊,敌人主要的目标是追杀南朝使节,与大叔的仇怨还是其次的,若是我换上我家衙内的衣服,用幅巾裹住头脸,再骑上那匹白马,仗着马快或许能冲出去。那马贼们以为南朝使节逃了,必定以追杀我为要务,便顾不得攻打大叔们的部族了。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郭药师一震,还未说话,甄五臣面有喜色道:“族长,此计可行啊,那匹白马神俊非凡,没几匹马能追赶的上地,孤身一人多半能冲出去,咱们这里也可安全,正是两下都安全了。”

    罗青也在一旁帮腔,郭药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可说话,转头向索索道:“此计原也使得,只是我此间多少男儿,怎能让你一个女子舍命相救?待我寻一个骑术高明的人,扮作你家衙内冲出去便是。”

    索索却摇了摇头:“不成地,那匹照夜狮子马是我从小养大,性情暴烈的很,生人根本不能近身,我家衙内也是多得我从旁襄助,才能骑了这马。如今仓促之间,怎生叫这马再认一个主人?只除我去骑它,方才使得。”

    郭药师见说,无法可想,只得叫甄五臣和罗青出去准备,一面叫人帮索索把高强的衣服换下,不想那条腰带宽大,索索穿之不上,只得换了一条。

    穿戴已毕,又取了一块幅巾包住头脸,只露出双眼在外,索索对着铜镜照了一番,自觉乍眼看上去,与高强也有五六分相似。

    出得帐外,郭药师已经命人备好了照夜狮子马,牵了过来。接过缰绳,索索轻轻拍了拍这匹自己从小养大的爱马,又搂着它的脖子,脸贴着长长地鬃毛,在爱马的耳边轻轻道:“狮子啊狮子,这次我的一条小命,可全在你身上了,你可得给我快快地跑哟!”

    那马本性通灵,闻言昂长嘶,神态威猛,看在索索眼中着实安心不少。

    一旁有人送上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干粮食水还有盘缠若干,索索接了过来,又将一柄朴刀,一张弓,几袋箭在马鞍上系好了。

    上下收拾停当,就要准备出,忽地一只大手伸过来抓住缰绳:“且慢!”

    索索视之,正是郭药师:“郭大叔,还有何事?”

    郭药师看着骑在白马上的曾索索,那副朝阳下的朝气蓬勃的模样,即便是平生所见的少年豪杰,也没几个能比地上的,这么一个女孩子,却怎么能有如此的勇气?“曾姑娘,我当遣族中战士出外列阵与敌人相持,若有暗号于你,你再从另一方向冲出,不可怠慢。”

    索索愣了一下,不过经过昨夜的经历,她也知道郭药师非等闲人可比,既然如此说了,必定有他的道理,便点头应允了:“是了,郭大叔有暗号来,我再冲出去。只是我家衙内,便托付给郭大叔照看了,若有什么闪失,便是毁了我全家性命。”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高强若在辽国出了事,高俅悲愤之下,十有要迁怒于曾家的。

    郭药师说不出话来,只在马鞍上拍了拍,才道:“放心,只需郭某一口气在,必要保你家衙内平安。”说罢转头。向甄五臣打了个手势。

    那厢甄五臣已经准备停当,得了郭药师的号令,当即打开营门,率领族中四十名战士飞骑而出,直奔马贼大队而去。

    却说张青昨夜“身先士卒”的逃了出去,侥幸在郭药师族中战士的毒箭下逃出生天。当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狂奔近百里。这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等到回头一看,身边竟然只剩一个喽啰。却就是自己的心腹金毛犬段景柱。原来这金毛犬善能识马,给他自己准备的坐骑也不能差了,脑子也还灵光,时刻紧跟着张青,进退之间寸步不离。因此才能从那大败中脱离。

    四五十骑出来,只落得两骑回去,张青垂头丧气,连拿段景柱出气的力气都没了。不料二人走了一段,却正遇着赵钟康率领的马贼大队,四散搜寻高强不得,便来与张青这一队汇合。

    待听罢昨夜交战经过,赵钟康气的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哇哇大叫道:“鸟屎牧民。竟敢用毒箭伤我恁多兄弟,岂能与之干休?!头前带路。待我大队杀去,将这伙牧民杀了寸草不留!”

    张青估量了双方实力对比,也觉胜券在握,便一扫方才地颓唐,领着大队二次前来。马贼们行动迅,天明时分便回到了郭药师这队牧民的营地附近。

    眼见天光大亮,众马贼摩拳擦掌,就要强攻,却被张青劝住,向赵钟康进言道:“哥哥,咱们人多,打是打地赢了,不过这队牧民的毒箭歹狠,弟兄们折损必重,咱们可就剩这些老兄弟了,死一个就少一个,能不拼还是不拼地好。”

    赵钟康乜斜着眼,鼻子里哼出一道白气来:“依你说,就不打了?”

    张青道:“打是要打的,不过不能硬打,咱们占了上风,那伙牧民也看的分明,若以此要挟,让他们交出南朝使节,再送上金帛子女,好马快刀,以及那毒箭等物,也大可不打这一仗。毕竟死者已矣,还是咱们以后怎么活着要紧呐!”

    这番话赵钟康却听得入耳,倘若换作从前赵钟格在时,若有人敢于如此和他们对抗,是必定要杀的全族鸡犬不留地,这不但是血腥的报复,更是树立自己的恐怖名声,好方便劫掠其余民众。只是这两年在辽国官兵的前堵后追之下,马贼们早没了往日的威风,存身的空间越来越窄,赵钟康迫于无奈,已经打算拉杆子上长白山了,又哪里能顾得上经营地盘?

    “如此也好,你去交涉来。”

    张青闻言心里打个突,他可不敢去,扭头对段景柱道:“你去与那伙牧民交涉,就说交出南朝使节以及昨晚射杀我们兄弟的凶手,再奉上金银子女,便可饶他性命。”

    段景柱昨夜才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这时又要进去,心中苦涩难言,无奈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只得别别扭扭的上前。

    不过他才走了两步,忽见对面营门大开,一队骑士飞奔而出,滚滚直向马贼大队而来,段景柱一个机灵,连忙拨马回来,邀功献宝一样向张青道:“张爷请看,敌人来了!”那意思就不用我去找人家了吧?

    张青也是意外,不意这些牧民竟敢主动出战,就这么三四十骑,难道要来送死?赵钟康也不是草包,听过了张青所叙述地昨夜一战,再看见这架势,情知对手强悍,暗暗作了个手势,手下马贼们悄悄分了两队出来,向左右分驰开去,一旦对方开打,便大张两翼包围,定要报昨夜的一箭之仇。

    哪知牧民地几十骑如飞一般奔过来,到了一箭之地,忽然向左边绕了一个弯,斜斜从马贼们面前划过,向北转了过去,等到整队都侧向马贼大队时,也不知谁一声令下,牧民们都取出弓箭来,每人向马贼大队射了一箭。

    牧民们所用的弓好似比马贼们的更为强劲,这一轮箭雨半数达到了马贼队中,好在距离远了瞄准不易,也没造成多大伤亡,只有两个倒霉鬼中箭。

    只是这么一来,赵钟康可按捺不住,如此任凭对方仗着射程的优势随意欺凌的话,自己难道要束手待毙?他马鞭一挥,左翼数十骑飞驰而出,右翼的一队也远远的包抄了上来,自己的中军还是不动,只等时机到来,毕竟对手还没出全力呢。

    张青却觉得有些不对,牧民们既然见到自己这边人数较多,该当殊死一搏,让马贼们知难而退才是,要不就设法求和,这般挑衅是何道理?

    他存了这个提防的心眼,便在马鞍上站起身来瞭望,陡然觉营地的另一端似有白色骑影一闪,心中立时打了个突,忙叫段景柱也站到马鞍上来看。

    他们这中军所在的乃是附近的一个高阜,再站到马鞍上,眼光更可及远,段景柱对马匹甚是熟稔,只一眼便认了出来,向张青一口咬定,必是那照夜狮子马无疑。

    张青跌足大叫不好,忙向赵钟康道:“大哥,上当了!这伙牧民只用这些人马骚扰咱们,那南朝使节可从另外一个放心跑了,咱们快追,晚了可追不上那匹好马!”

    赵钟康眼睛一瞪:“这些牧民呢?就这么算了?”

    张青急的一头汗:“哥哥,牧民是小事,这南朝使节若是逃了,辽国大军随即便到,那时整个东京道都会动员起来搜捕咱们,可就难跑了哇,因此这人非拿不可!”

    赵钟康一听有理,当即一马当先从那高阜上驰了下来,绕过牧民的营地,向着索索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望着大队马贼远去,郭药师叹了一口气,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栅栏上,骂道:“朝廷无道!若是官兵强盛,能与民安生,又怎能任凭这马贼如此肆虐,我等牧民无以为生?”

    甄五臣在旁愤愤道:“正是,这伙马贼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咱们这一族势强,他们还有所忌惮,那人少的,战力不强的,怎不受他们欺凌?如今只望天佑善人,那曾姑娘能平安无事吧。”

    郭药师摇了摇头,他这一激动,箭创又隐隐作痛起来,只得命甄五臣率领本族战士在营地周围游弋,提防马贼们卷土重来,自己回帐篷中休息。

    一进帐篷,郭药师就打了个愣怔,只见昨晚病的要死的那个南朝使节,却已经坐了起来,手中抓着那条遗留下来的腰带,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三章 归来

    自昨晚病到现在,高强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两夜,其间索索拖着他上马强行,又来到郭药师营地中,接着延医诊治等等,以及这一夜的拒战,种种情由如在梦中一般,浑然无知,因此一觉醒来,现自己身在毡帐之中,穿着小衣,身边诸物无一能识,唯一眼熟的只有那条内藏大食宝刀的腰带了。

    所谓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高强又是大病方醒,精神还处在涣散阶段,头脑的运作更是没什么理路可循,因此更加迷糊了,努力回忆头脑中的印象,却只记得被惊马带走之后,一路飘零,后来遇到索索,两人露宿野外,接着就头昏脑涨,不省人事了。

    “罢了!”暗叹一声,高强决定放弃回想,自己现在显然是遇到了人群,只消能够沟通,便可见个分明。只不知索索今在何处?

    试着活动一下身体四肢,只觉身上没什么力气,自知这场病来的快,乃是自己不适应北地的气候所致,不过仗着年轻,恢复的倒也快些。

    正在踌躇,忽听帐外有人脚步声响,他连忙抓紧了那条腰带,打起精神。

    只见帐帘一挑,一条汉子走了进来,见到他已经醒来,也是一怔,忽道:“兀那南朝人,可是大宋使节?”

    高强见问,看来别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隐瞒,点头道:“某家高强,正是大宋天子差来报聘辽国皇帝的使节,前夜被一群马贼突袭,惊了坐骑流落到此,不知此地何地,阁下谁人?还有高某有一同伴。不知现在何处?”

    郭药师言语简略,将索索带着他来到这营地后的种种情事都说了一遍,高强听了心惊肉跳,不意在自己昏睡之时,身边竟生了这许多事,倘使这队牧民不是这么善战勇猛。自己和索索人生地疏的区区二人,怎能逃过众马贼的敌手?只是这伙马贼当真蹊跷的很。也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竟然对自己这么苦苦相逼,回想自己所记得的辽国史料,怎么也想不出哪里来的这一股势力。

    想不通的事就先放下,高强撑起身子,向郭药师道谢救命之恩。他这番谢意乃是出于挚诚,郭药师一族不但医好了他的病,更在那伙凶残马贼的围攻下坚守一夜,直到马贼离去,实属难能可贵。

    郭药师自然谦谢几句,两人酬酢之间,高强不小心牵动了郭药师的肩上箭创。疼地他一龇牙,高强自然问起情由,说了之后更加摇头叹息。

    见面这套话说完,高强便问起,自己那同伴曾索索,现在哪里?郭药师打了个唉声,将索索见势危急,自请冒充高强。骑上那匹白马冲出重围引走马贼的事说了。

    高强一听大急,这伙马贼凶悍之极。索索虽说有宝马之利,未必就能保万全。这便如何是好?想想自己流落辽境,若不是索索及时找到自己,又护送自己来到这营地之中,单是前晚地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病,便能要了他的小命了,相比郭药师一族,这个男扮女装的奇女子,对他真不啻恩同再造。

    郭药师正色道:“高使节,我知你心中所思,这年轻女孩勇于担当,更胜男子,我全族上下也多感其恩,不但你担心他,我们也都巴望她平安脱险。只是我们族中老弱甚众,她单身马快,又早走了这几个时辰,追之不及,再者援兵未至,追之何益?好在我们已经叫人快马去东京辽阳府报信,言说南朝使节流落到此。贵使团既然在锦州遭袭,两天过去,南京中京东京三府都该收到了消息,因此大队官兵今日傍晚便可抵达,贵使还是先去与使节团汇合,再徐图寻访曾姑娘下落为上。”

    看高强仍旧意有不甘,郭药师又道:“纵然你一意孤行,以贵使现在的病后身体,又不知地理人情,济得甚事?权且按捺心情,在此静候才是正理。”

    高强也知他说得有理,只是索索为了自己而身陷险境,怎能放心的下?郭药师几经解劝,说道此去往东人烟渐多,又都是渤海故地,索索能说女真话,与当地人能够沟通,当可迅找到通都大邑,马贼不敢追杀无度,当不致有事。

    这么三番五次解说,高强又是病后精神疲倦,也只好作罢,不一会却又沉沉睡去,手中犹自紧紧抓着那条腰带。

    当日晚间,辽阳府的大队官兵果然来到,领队的却是高强认识的熟,乃是奚人铁骊部的王子萧干,两下见面,欣喜若狂,萧干检视了高强上下零件没有缺少,大大松了口气。

    叙说别来情状,原来那夜韩世忠等三人与索索分头搜寻高强的下落,黑夜中不辨路径,到了天明一无所获,只得回头与大队汇合,一面放出消息,飞报附近各州府并游牧部落各帐,一同找寻大宋使节下落。

    那萧干本部是奚人五帐之一的铁骊部,本在中京道东方和东京道西北方居住,接了这个消息之后也出动人马找寻,萧干是认识高强的人,义不容辞带队出,若单凭画影图形,哪里保地准?只是事处恰好是两京交界之处,不论那一处的大队人马,要赶到这附近都得两天以上,因此在这两天的空白之中,高强仍旧是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直到这时与大队汇合,才算安稳下来。而童贯等人的大宋使节团大队,已经在马植招来的数千辽国燕京铁骑护送下抵达了东京辽阳府,在那里驻扎等待高强的音讯了。

    既然己身无碍,高强便忧心起索索的安全来,不过萧干这队乃是从西北方中京道方向搜索而来,当然无法知道往东而去的索索的下落,无法可想。

    为今之计,当先往东京辽阳府汇合使节团大队,索索地下落,只能交给辽国官府设法了。毕竟身在外国,肩负使命,诸事都不能随心而为。转过头来,高强便请郭药师等与他同行去往东京辽阳府,自己固然要设法答谢他们,辽国皇帝也必定有的赏赐。

    郭药师一族本是渤海遗民。与萧干的奚人同为契丹臣子,不相统属。因此萧干以一部王子的身份,在这里也只是略加礼遇而已。只是他们一直在东京道游牧,若能得到辽国皇帝的赏赐,不拘财物多少,对族人在当地的地位却大大有益,因此族中略一商议。便拔营与高强等同行,准拟到达辽阳府附近后安顿好族人,由郭药师等代表人物随同北上面圣。

    一夜无话,次日大队起行,行了一日,当道遇见辽阳府的援兵,引路的除了郭药师那晚派出去求援的战士刘舜仁。更有闻讯前来的韩世忠等三人。

    劫后重逢,高强自然大喜,韩世忠自十几步外便跳下马来,飞奔来到高强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倒在地,大声道:“世忠身负护卫之责,却叫衙内受了这番苦楚,罪该万死!留此有罪之身者。只是为了访求衙内的下落而已,今衙内已安。请以颈血赎罪!”说话时一手拔出腰间佩刀,竟是要自戕以谢罪。

    估不到这位勇将如此烈性。重死轻生,大有古人之风,高强慌即下马,双手紧紧抓住韩世忠的手腕,叫道:“世忠万万不可!事出意外,此地又是辽国地境,人地生疏,你们已然尽力而为,何罪之有?”死活只是不放。

    韩世忠不敢出力争执,心感衙内诚意,又见高强经历北国风霜,又病了一场,形容大见憔悴,心中感愧,虎目中隐隐已经有了泪水:“衙内,世忠无能,累得衙内受苦,留此身何用?”史文恭和李应两个乃是新附人员,只有跟着跪拜请罪的份。

    高强病后身体乏力,本是拉不住韩世忠的,急道:“高强年轻,幸得你等护持,一路行来也算有惊无险,倘若只是这点小事,便损我大将,日后人生数十年,又让本衙内何来羽翼,何来爪牙?快快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韩世忠无法,只得站起身来,忽地反手一刀,在自己额上横割了一刀。

    白刃挥过,血光迸现,周围众人齐声惊呼,高强更加惊惶,叫道:“世忠这是为何?医者何在?!医者何在?!”

    韩世忠却纹丝不动,哼也不哼一声,只沉声道:“衙内盛情,世忠无以为报,只留此身以报效衙内,此刀乃记今日之事,永世不忘。”

    众人见此情状,心中多惊叹韩世忠的壮士之风,萧干忙上来解劝,一面唤来大夫为韩世忠包扎止血。高强执着韩世忠的手,心中感叹万分,决然道:“世忠,你既托身于我,便是休戚与共,岂可如此轻贱己身?自今日起,你的性命便是我的,不得我允许,你便死也不行!”

    韩世忠应声道:“谨遵是命!”又跪倒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高强又扶起史文恭和李应二人,一样好言劝慰,二人自也感服。

    一旁的郭药师自见高强以来,只见他一副病鬼模样,在野外孤身晃荡了一天便差点病死,本是有些看不起的,经韩世忠这一事,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不论如何,能叫属下如此死心塌地的跟标,已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吧?

    一番扰攘,大队再度起行,此时这队伍又加入了辽阳府铁骑三千,前后多达八千之众,一路耀武扬威,浩浩荡荡,不日便来到了辽国东京辽阳府。

    童贯和马植等人早已得了消息,这日一同并肩出迎,众人相见,少不得官样文章要作得几篇,诉说别来情由,又是唏嘘不已。只是索索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下落,高强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大石,不知如何是好。

    进了辽阳府的馆驿,大众安顿下来,马植看出高强的心思,他肩负陪同使节团的职责,出了这档子事,还不知要不要承担责任,高强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万幸了,索索只是使节团的一个成员,就算出了事,这天也塌不下来。只管行文州府追查索索的下落,一面陪着高强说话,给他宽怀。

    身为副使的高强既然归来,这使节团也该照计划北上了。于是歇了两日,二月己亥日,大宋使节团离开辽阳府,向辽国皇帝春捺钵的所在——混同江边进。

    此行比离开燕京时又壮大许多,不但郭药师率了七八个族人同行,萧干这没事作的奚人王子也挑选了五百骑同行,辽阳府更派出二千骑随同护送,大队总计过三千骑的实力,什么马贼都要望风披靡了。如此阵容护送,在宋辽的使节交往史上未必绝后,但也算空前了,高强在马上放眼望去,身前身后皆是辽国地骑兵,个个盔明甲亮,人如虎马如龙,铁甲锵锵,马蹄特特,军威之盛,与大宋那些被称为“赤佬”的饭桶兵完全没得比。

    身处这样的军阵之中,高强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盛,缘何?座下不再是自己的那匹宝马照夜玉狮子,身边也少了一个曾索索。虽然这女孩在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出奇,缺少了才觉,原来有她在,气氛便会变得不同,在这个男人为尊的时代,索索之能侧身其中,真的是个有趣的异类。

    怀揣这样的挂虑,高强渐行渐北,身体是一点点养的好了,心中的那片阴云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二月甲巳,离开辽阳府的第六天,大队宿于信州(今长春市附近),据马植所言,离辽国皇帝春捺钵的行在不过三日路程,高强又对照了地图,才知道这混同江与后世的黑龙江确实是同一水系,只是这时代对水系探查不详,因此这时代的混同江指的是后世的黑龙江支流的松花江而已,当然在这个时代,混同江也已经得到了黑龙江的异名。

    当晚高强睡在帐中,不知怎的,总是心惊肉跳,辗转难眠,到了半夜仍无半点睡意,眼睛瞪着帐顶看了半天,索性披了衣服起来。

    刚踏出帐外,韩世忠便迎了上来。自从那天之后,韩世忠便每夜宿于高强的帐口,抱着弓刀和衣而卧,只怕是梦中也睁着一只眼睛。

    这么几天下来,高强也习惯了,只对他点点头,仍旧信步而行,韩世忠按刀跟从在后。

    夜阑人静,偶尔听到些人声马鸣,高强仰望着北国的夜空,深深呼吸了一下,一股凉气直透心窝,忽然如有感应一般,倏地转身面向东方,心中一阵悸动。

    韩世忠落后半步随侍,见高强异样,忙道:“衙内,何事?”

    高强摆手不语,面向东方而立,侧着头只顾听,可是身处三千铁骑的大营之中,时有声音此起彼伏,哪里能听的清?

    韩世忠在西边从军时,也曾学得地听之法,忙伏地细听,俄尔忽然色动:“衙内,东方有一骑奔来,其行甚!”

    “东方?”高强如有感应,难道是索索?他疾步向东面行去,一面抻长了脖子张望,只是那一片夜色,掩盖了一切。

    于无声处,一声龙吟般的悲嘶仿佛起于天外,转瞬传到营地之中,夜宿的群马如闻震雷,纷纷仰应和,更有许多马匹如同受了什么惊吓,烦躁不安的踏地来回,骚动不已。原本一片宁静的大营,一瞬间象在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一块石头一样,波澜起伏。

    是什么马,一嘶之威,千骑皆惊?

    “是我的马,是我的照夜玉狮子!”

第二十四章 伤逝

    听到这声长嘶,高强惊喜万分,其声雄健悠长,宛如龙吟,不是那随数千里一路北来,又因受惊而一度将他送入险境的新扎坐骑,照夜玉狮子么?

    既然马回来了,人也想必不远,高强这十天来日夜记挂着独自引开马贼盗伙的索索下落,到现在终于见到一线曙光,心中欣喜实在无法言表,连衣带也不及系,冲出去解开帐前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就向那嘶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韩世忠一把没拉住,急得直跺脚,他的脑中头等大事就是高强的安全,且不说这马究竟是不是照夜玉狮子,就算真的是,万一是索索被敌人擒住了,那马落到了马贼手中,以此来引诱高强上钩呢?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韩世忠是真的有些怕了。

    眼见高强顷刻间已经驰到了大营门口,正在呼喝守门卫士开门,韩世忠也急忙骑了一匹马赶上去——匆忙中不及备马,他自己的坐骑是不解鞍的,这叫做“人不卸甲马不离鞍”,随时待命,不过高强百忙中骑上一匹马就跑,自然挑了一匹有马鞍的,韩世忠无法,骑的却是一匹不知谁的光板马,好在他生长西北,自幼马术精湛,骑的劣马,在这光板马上也纵控自如。

    就这么一会功夫的迟延,大营中已经乱了一片,许多军士从梦中惊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多有人操起军器就冲出帐篷,没头没脑的四下乱撞,闹哄哄的一片。

    马植肩负保护使节团的重责,这几天来几乎连眼睛都没合过,每夜巡视几遍,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实在不敢有所大意。这马嘶声在营地外一响起时。他正带着卫队在营地中巡查,马嘶声第一个听见的是高强,第二个注意到的恐怕就是他了,跟着高强脚前脚后便到了东营门。

    这边高强要叫开营门,那边马植连忙劝阻:“高副使莫慌!深夜之中谨防有诈,待本官差一队人马去探明虚实,贵使不可亲身犯险!”

    高强不听,只是要他开门,韩世忠从后赶来,飞身跳下光板马。拉住高强坐骑的缰绳叫道:“衙内千金之躯,黑夜之中不可冒险,待世忠前去探查明白先!”

    连催了几遍坐骑,韩世忠死死抓住缰绳不放,那坐骑脚下犹如生了根基一样,丝毫动弹不得,高强又急又气,正要作。一旁忽地有人道:“衙内休要着紧,待小人前去察探。”话音刚落,一条黑影跃上营门,跟着翻过去,飞一样向着马嘶声传来的方向赶去,虽然是双脚步行,却疾逾奔马——却是史文恭。

    此时李应也赶了过来,一同劝慰高强,再加上史文恭已经出去。高强也就罢了,只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等待消息。

    那马植见高强不再坚持,松了一口气,随即招集一队部属,要出去巡查,不料辽国官兵散漫的很,一队骑兵花了好久才集结完毕,许多人还盔歪甲斜睡眼惺忪,根本没有打仗的样子。

    马植气急败坏。心说眼下营中既有南朝使节,又有奚族王子萧干,自己的手下官兵表现如此脓包,真是丢人丢到地了。

    好在用不着他表现,那边已经传来了史文恭的叫声:“衙内,正是我家宝马照夜狮子,索索也在这里!”

    听得这声呼喊。高强再也按捺不住,见营门已经缓缓开放。他当先一马冲出,直奔史文恭的方向而去。后面韩世忠骑光板马紧紧跟上,马植的大队骑兵也鱼贯而出,先行散开两翼护卫安全,撒开了从后赶去。

    狂奔一刻,高强冲到那白马面前,却见史文恭正从马背上扶下一个人来,语声已经带了几分惶急:“衙内,衙内,不好了,索索,索索她……”

    高强的心立时就往下一沉,史文恭过惯了刀头舔血的生涯,他都有些慌了,那索索究竟怎样……

    冲到近前,他滚鞍下马,连声问道:“索索,索索怎生了?”

    月光下看的分明,史文恭怀中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曾索索,身上还穿着当日冲出包围时所穿的高强的衣饰,一张原本充满生气的脸,此刻看起来竟如此惨白,眼神的焦距也有些散乱了。

    听到高强的呼唤,索索却似拾回了一点气力,右手伸向高强的方向,喃喃道:“衙内,衙内平安么?衙内在哪里……”

    高强连忙握住她的手,触手只觉如同握了一块寒冰,一颗心直沉了下去,急忙道:“索索,我在这里,我好地很,你看,我的病全好了,使节团也找到我了,咱们现在人强马壮的,不怕那些狗马贼了。你怎么了,怎么这样了?”

    索索的眼睛在高强身上来回巡视,最后好不容易聚焦在他的脸上,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看清楚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语声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断断续续道:内……看你无恙,我也可放心了,总算……总算没白受这场罪……”

    高强大骇,死命抓住她的手,叫道:“索索,索索,你怎么了?你哪里不好了?”

    索索摇了摇头,嘴巴张了张,却似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嘴唇上下蠕动了几声,却没有声音出,众人都凑了近前,却没一人能听出她说的什么。

    高强急的冒火,把耳朵凑到索索唇边,才勉强听清了几句:“……衙内是不成了……替我告诉,告诉我爹爹看到咱们的……咱们的……”

    “咱们的什么?咱们的什么丫!”高强用力抱紧了她的身体,全然不顾男女之别,似乎这样的举动可以将自己的力气,还有生命的力量传给她,好延续她年轻的生命。

    仿佛有了一点效果,索索的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潮红,呼吸急促了许多,声音也大了起来:“衙内。告诉,告诉我爹爹,我终于看到了,看到咱们的故乡了!”言罢抬手指向东北方的天空,一手高高地举在空中,就此停留不动了,那双大眼睛兀自睁着,嘴角含着欣慰的笑容。

    高强如遭雷击,全身都麻痹了,嘴巴张的大大的。仍旧抱着索索,竟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一片空白。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宋朝,他从来没经历过身边人的重大变故,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死亡这种事会离他如此之近,令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甚至头脑中都没意识到。这一刻地索索,已经不再是之前他所认识的那个,会说话,会笑,会瞪眼,会骑马,会惹麻烦,会穿着一看就能认出来地蹩脚男装,把自己混在男人堆里的那个曾索索了。

    这世上。从此就少了曾索索这么一个人了!

    史文恭是看着索索长大地,又带着她南下汴京,北上大辽,到这时生离死别,可谓白人送黑人,心中不由大恸,眼中已经流下泪来,喃喃道:“索索啊,索索,你可叫我如何向你爹爹交代啊。我拿什么去见他……”

    周围众人也已经围了上来,马植萧干等人与索索并不相识,但知她舍身冒充高强冲出包围,救主之心甚为感人,此刻见她还是这么的年轻,都不禁唏嘘,人生的际遇无常。也真是无法逆料。

    人丛之中寂静无声,忽然响起一声大吼:“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这副样子?”

    高强红着眼睛。目光在身边每个人的脸上,身上掠过。虽然瞪的大大的,却没有一点焦距,仿佛根本没看着人,又仿佛同时在看着每个人:“为何都摆出这副面孔?她没事啊,你们看,她一点事都没有,只要回去休息一下,还是原来的索索啊!”

    …………

    他望着史文恭,几乎是恶狠狠地道:是索索的师父,你怎么也在哭?你巴望她有事吗?还是你怕她再来烦你?”

    史文恭喉头哽咽,几乎无法言语,只叫得一声“衙内!”泪水沙沙而下,双手都颤抖起来,已经不能自持。

    高强也不理他,怀中抱着索索,竟自站起身来,横着身子撞开伸手搀扶的韩世忠,将索索又放到那匹照夜狮子马的马鞍上,口中说道:“索索,你看,你养大的这匹宝马,还等着你去骑着它,在这大草原上奔驰呢。你刚才说,你想看看自己的故乡?好啊,很近啊,咱们快马加鞭,很快就能去到那白山黑水之间了,那儿就是你们女真人的故乡了,走啊,我陪你去。”

    他牵着马,走了还没两步,索索失了扶持,摇摇晃晃地就从马鞍上摔了下来,亏得韩世忠跟在一旁,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

    高强回头看见了,却又冲了过来,一把将索索抢了过来,怒道:作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韩世忠倒退两步,望着高强的脸,眼中看到的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镇定自若,机灵百出地衙内,这个年轻人彷徨无计,神智已经开始拒绝现实的信息,渐渐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中无法自拔。

    他心伤索索之死,见了高强这副模样,更加痛心疾,蓦地大吼道:“衙内,衙内!索索死了,她已经死了!我们谁都帮不了她,谁都不能再对她作什么了!”

    高强怒目圆睁,韩世忠也毫不示弱,二人象斗鸡一样对峙着,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你再说一遍,有胆子你再说一遍!”高强怒气勃,用单手扶着索索,另一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只消一摁机簧,大食宝刀便将离鞘,如深渊腾龙,择人而噬!

    韩世忠久经战阵,生死面前心如铁石,仍旧寸步不退,铁铮铮地应道:“索索已经去了,咱们该当装殓她的尸身,设法搜寻凶手,为她报仇,这些都是衙内该做的事,而不是在这里疯!”

    高强益怒,正要拔刀,脑后忽然被人重重打了一击,顿时天旋地转,主张不定,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五章 女真

    账外传来的是人马走动声,整个营地随着又一次日出,开始从睡梦中醒来。辽国的官兵们拔营起帐,将构筑好的帐篷重新拆卸,装载在队伍中的奚车上,又将骆驼等挽兽套好,做好新一天跋涉的准备。

    在帐篷里,却是死气沉沉的景象,高强呆呆地坐在当地,面前横放着索索生前所佩带的腰刀。他就这么盯着这柄腰刀愣,帐外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头脑后被人打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却也不能让他脸上现出一点神情的变化来。

    韩世忠掀起帐帘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他暗叹一声,走到高强的背后道:“衙内,大队拔营完毕,即将出,请衙内起身吧。”

    这句话已经是他第三次说出,却依旧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韩世忠无法可想,正要转身出去,忽听高强沙哑着喉咙道:“世忠,索索的致命伤,可验出了?”

    韩世忠赶紧转过身来,答道:“禀衙内,索索身中三箭,箭头还留在身体内,乃是流血过多,体虚而亡,最重的一处是在腰背处。那位曾经庇护衙内,率领族人与马贼交战的郭药师辨认过了,与那伙马贼使用的乃是同一种箭簇。”

    高强点了点头,从一旁拿起一块布帛来,轻轻拿起面前的腰刀,将它仔仔细细的包起,又打了一个结,而后系在自己身上,放到背后,站起身来,回头。径直走过韩世忠的身边,丢下一句话:“走吧。”

    “看来衙内的精神,好歹算是恢复了哩。”看他这样作为,显然已经接受了索索已殁的事实,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为索索复仇这件事上来,虽然不能说放下了,却也是一个比较积极的转变,韩世忠在军中,也曾见到许多同袍对于军中袍泽的死无法接受的情状,相比之下。高强的反应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他答应一声,随后追了过去。

    大队拔营起寨,次第北上,高强见到童贯等人,都照旧行礼,除了面上表情比较少之外。却也没什么异样之处。童贯已经从手下那里得知了高强一名随从被贼人害死,对此事自有一番见解,拍着高强的肩膀道:“贤侄,咱们受上命出使。这身子便是国家的,不是自己的了,就算出了岔子,那也是为国捐躯的光荣,回去大可奏明官家,求一个风光大葬。不过我大宋使节团的成员在辽国境内被人杀死,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公然袭击我使节团,此事决计不能善罢甘休。就算是向辽国皇帝申诉,童某也在所不惜!”

    童贯带兵惯了的人,言语中自有一股霸气,说话时不怒自威,这番话说来也是掷地有声,很够分量。高强躬身道谢了,也不多话,自去走到那匹照夜狮子马面前。

    韩世忠跟在后面。却见高强到了马前,并不上马。反而伸手搂住了这宝马的马头,将自己的脸和这马轻轻贴在一起。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看的有些莫名其妙,韩世忠正要上前解劝,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转身看时,却是那同行北上的牧人领郭药师。见韩世忠目光中带着不解和询问,郭药师摇了摇头,低声道:“韩虞候,以某之见,衙内此刻虽然是睹马思人,却不似昨晚那么颓丧,其心志已经转到了复仇一事上来,这倒是件好事,以后时间推移,自然慢慢解脱出来,不必急于一时,由他自己整理便了。”

    韩世忠闻言若有所悟,又看了看高强,轻轻叹了口气,也只索罢了,随向郭药师道:“也罢,便依你之言,只是郭族长,昨晚你对我家衙内那一下,下手可够狠地。”

    郭药师神情自若,微微笑道:“当时情势,无人能劝止于他,我若不将你家衙内打昏,难道等他拔出刀来,伤了人再出手?话说回来,郭某虽然少读经书,也不通南朝的世情,也知这所谓衙内的称呼,多半是叫的武将之子,却不知你家衙内的长上是哪位将军?”

    韩世忠照实说了,听到高强的父亲就是大宋武官第一人的高俅时,郭药师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迅快闪过一丝精光,却无一人能够察觉。

    那边高强抱着照夜狮子马的马头站了一会,便放了开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仰长啸,踏着轻快的小步子,不一会便赶到了队列前端。

    马植照旧是带队前导的,却忽然觉身边多了一骑,待得认清是高强时,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身为全责陪同,弄得大宋使节团遭到马贼袭击,更有一名随从丧生,他是难脱其咎的,加上昨晚看到高强对于索索地逝去哀恸异常,此刻倘若高强要对他有所责难,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幸好高强并没有提出什么责难,单刀直入道:“马兄,倘若能在陛见辽国皇帝之前,将袭击我使节团的凶徒捉拿归案,马兄是不是比较好交代一点?”

    马植愣了一下,才道:“话虽如此,不过下官早就行文州府,一体严拿,却迄今无有消息传来,辽东大地茫茫,北可入生女真地,南可走高丽国,却上哪里去找?”说罢苦笑摇头。

    “不然。”高强摇头道:“马兄,小弟这里便有一条线索,未知马兄可否襄助于小弟?”

    听闻此言,马植精神一振:“却是如何?”

    高强冷笑一声,拍了拍坐骑的脖颈道:“就是此马了。”

    见马植面有不豫之色,高强续道:“马兄敢是以为小弟胡言乱语么?非也,马兄须知,所谓神骏通灵。此马虽然口不能言,却是我等寻找马贼的良助,马兄试想,若非此马有所感应,焉能北行千里与我们大队汇合?既然能来,当然也能回去,若由此马带路,大有可能找到索索与马贼交战的处所,届时循当地留下地线索追寻,岂不胜过大海捞针般的搜捕?”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从被郭药师等人射杀的马贼尸来看,马植已经辨认出来,这伙马贼就是当年他叔叔马人望在上京道歼灭地那股马贼,这股马贼虽然已经不复往日赵钟格为盗魁时的风光和规模,却也已经在辽国境内存在了这些年。经过了这么久没抓到地,凭什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所进展?要说是辽国上层之前的重视不足。就纯粹是不着边际了,赵钟格在时,这伙马贼连上京辽国宫室重宝都敢抢掠,比聚众造反只相差一线而已。相比之下,袭击大宋使节团这种事只能算是小儿科了,又怎能引起更大的重视?

    马植听其言,观其行,也知其意,不由沉吟不语。高强所说的,能够在觐见辽国皇帝之前将这股马贼抓获归案,确实能够大大改善他的处境。只不知需要付出的代价为何?

    “高副使言之有理,却不知下官当如何襄助于副使,来追缉盗伙?”

    高强见他语气松动,知道有门,忙道:“马兄这里三千余骑,护卫使节团是绰绰有余,小弟敢请马兄派遣奚族萧王子所部,与小弟一同出。别道而行,每人带旬日干粮。三匹骏马,由小弟这座下马为前驱引导。一路追寻回去,旬日之内,无论有无回音,必当还报,马兄只需领着大队徐徐而行,旬日之后与小弟到混同江边会合便是。如何?”

    马植听他又要单飞,心中便是一跳,本待不许,转念一想,萧干所部有五百骑,看情形甚是精锐,而且铁骊部的游牧范围广及混同江畔,其部族中必有熟悉当地地形者,对于追捕行动可以有不小的裨益,也可保护高强的平安。再者,这样分兵而行,比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来,最糟地局面也只是维持原状不变,除了延迟七天左右到达混同江边而已。今年春寒很是厉害,看样子混同江上的坚冰还没有溶化变薄,南飞的大雁也没有北返的迹象,就算在旬日以后到达,只怕也还能赶的上皇帝春捺钵的头等大事——头雁宴和头鱼宴罢?

    而最好的情况,就是高强如愿找到马贼的行踪,凭借五百铁骑的威力,将这股几经交战之后,已经削弱至只有百骑的马贼彻底歼灭,则自己大可将功赎罪了。

    左思右想。马植牙关一咬,下定了决心:“高副使既然有意为我大辽除此一害,下官也唯有从命了,待我招来萧王子商议,定下诸般细节。”

    不一会萧干来到,听到高强要借他的兵去打马贼,这位奚族铁骊部王子倒很爽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横竖马贼不过百余,以众击寡,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这五百奚族铁骑便迅从大队中分离出来,骑士们接到命令后,纷纷整理自己的马匹和箭矢弓刀,以及足够地干粮食水等物,其军中果然有许多人熟悉这混同江一带的地形,对于周边环境与会合地点了如指掌。

    那边高强向童贯和叶梦得辞行的时候却遇到了些小小麻烦,童贯出于安全考虑,本待不许高强前去捉拿马贼,怎奈高强立意坚决,俩人说到最后,高强就撂下一句话:“辽人原本就轻视我大宋,却对这股马贼多年无能为力,倘若此次小侄能将这股马贼剿灭,乃是大长我大宋威风,灭了他辽国煞气的好事。”

    童贯以宦者出使,一路上受了不少辽人的白眼,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因此对于高强这句话,端的听得入耳,便即答允了,叶梦得乃是文人,在这种问题上完全插不上嘴,只得叮嘱几句多加小心了事。

    高强领了吩咐回来,却见自己的三个属下也都结束停当,与郭药师的十骑渤海牧人一道,正等候他的到来,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纵马上前,向郭药师等人拱手道:“郭族长敢是要与高某一同去捉拿那股马贼么?”

    郭药师爽快点头:“正是!郭某族人多受其害,此仇不报,枉自为人,愿追附高副使骥尾,以效犬马之劳!”

    “如此甚好,郭族长族人曾杀毙马贼众达数十人,今能得郭族长一行襄助,本使便又多了几分把握。”高强甚喜,至于自己的三个属下,却不用多说什么了,在为索索报仇这件事上,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言语,便有了足够地默契。

    当日下午,两队人马分道扬镳,高强一行五百余骑转向东行,循着索索来时的蹄印一路东去。初时蹄印尚还清晰,萧干派了几十个猎人出身的族人,沿着这蹄印引路,走了数十里之后,这蹄印便渐渐模糊起来,往往要多费些功夫寻找和辨认,才能分别方向。

    到了第二天,却下了一场雪,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时辰,地上却已经积起了近寸厚的雪来,照夜狮子马的蹄印殊不可辨,猎人们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此时便轮到高强的坐骑引路了,这匹马好似真个通灵一般,一路也不停留,不紧不慢地迈着小碎步,一径向着东方而行,全然无需高强催迫。

    萧干见高强一马当先,唯恐他又出了什么岔子,便派了十个十人队散将出去,布满了前方各个方位,算是广遣斥候,自己亲率大队紧紧跟着高强而行,一面大张两翼,想来不至于受到突然袭击了。

    如此一路行来,照夜狮子马的蹄印毫不停留,日复一日的东行,已经深入了辽国东北部生女真的领地。前文说过,在这辽国建立之后,女真人分为两支,其一居住于渤海国的地界,算是辽国的属民,称为熟女真,又名系辽女真,而以北居住于女真族祥地——白山黑水之间的,则不属于辽国的属民,只有领接受其官职封号,称为生女真。

    到了第四天,眼看干粮食水快要吃掉一半,萧干的心里开始打鼓了:这么找下去,可未必能有什么效果,再找一天没有线索的话,就该回头了,这一路苦寒之地,人烟比东京辽阳府附近更加稀少,万一断了粮食或者迷路,不是好耍的,五百余骑若是被这山林给吞噬掉,根本连个响声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正要上前与高强商议,前面不远处忽然一声尖厉的哨声,乃是一只响箭射上天空,跟着就有人在前面的山林中大叫:“哪里来的队伍,报上名来!”

    这说得是契丹话,却显得颇为生硬,萧干急忙抬手止住整个队伍的行进,脑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女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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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误点了一个网址而已,竟然把我传到了北宋徽宗年间!而且,好象我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现在叫做高强。什么?你没听说过高强?那我老爸你一定听说过,他叫,高俅。没错,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高俅!
而我,当然就是,高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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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系架空历史,非水浒同人,非王八之气主角,想看yy无极限主角的敬请三思而后行。
作者酷喜装13,喜欢给人洗脑,并凭此书成功洗来极品美女每日红袖添香,心窃喜之。有意如本书作者一般将现实生活中的美女洗白白的,一定要仔细阅读本书,并每日诵读三遍,切记!
高衙内,北宋末年,水浒高衙内新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衙内新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