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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斩空     高衙内新传txt下载     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

    此番校阅选拔范围遍布河朔各军因此应选者当中亦有不少熟人比如连环马军的呼延通青州秦明东昌府张清东平府扈成、扈三娘等人。其中扈三娘与石秀业已成亲只是她自小舞刀弄枪惯了纵使不得军职亦想趁此机会一显身手。石秀被她缠不过官司一直打到高强面前最终高强许她作一个考官允许接受其余官兵的挑战。

    五万多人自然不能一天校阅完毕这一天先招五千人参与校阅。今次校阅与往常有一点不同几乎没有成建制的部队参与都是三三两两的军将因此一上来都是先校单兵技能例如射箭马上击刺步下舞长兵骑马越障碍等项目。一时间各个试场上尘土漫天喊杀声此起彼伏众军将抖擞精神卖弄勇力都想在高使相面前露个脸。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几千人这么一比立时就现出高下来了。同样是各军选送的精锐军士河北真定府、河间府、中山府这三府的军士就比黄河边的邢州、磁州等处军士水准高了不少骑马击刺往往都能刺中不像邢州军士骤马驰过长枪一挥之下稻草人纹丝不动有时候骑者还会摔下马来。

    当然了倒也不是军士真这么脓包只是宋军缺马内地许多部队马匹不到编制要求的十分之一有些军士这骑马时间顶多只有十几个时辰哪里玩的转马上击刺和跨越障碍这钟高难度的活?更不用说飞马砍断木桩了。

    其中亦有高手比如连环马军选送的数百军士便即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一阵下来便逼得陈规将靶子和木桩统统换过一遍。呼延通下了试场得意非常却被韩世忠当头一盆冷水:“你部本不在校阅之列纵然得相公准许参加亦只记成绩。不计名次更无恩赏得意洋洋作甚?”

    高强在点将台上端坐亦是身着盔甲大模厮样。看着台下这些军士高低不齐的表现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叹息不已所谓的诸军精选。亦只得如此而已若不经狠狠操练如何上的战阵?

    宗泽坐在他身边职责类似于现代大型运动会的裁判长他手下那些参议司的武官便分散到各个试场上充任各级裁判。此时见高强不一言便道:“相公我大宋养兵百万却都是这般模样十停中亦只得一二停堪用。委实叫人嗟叹。”

    高强撇了撇嘴。好在他从宋军历史上地表现对于这样的成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怎么失望。手中已经有了几万军打底目下只须选拔出基本素质较好的兵将来补充到常胜军中去再经两三年操练送到辽东去捶打一番亦不见得就差了。只可惜和辽国有个盟约不能明目张胆派兵……

    正看时忽然校场入口处有些喧闹起来高强命人取了望远镜看去仿佛有一伙土兵打扮之人想要进来。把守的军士自然拦阻两下争闹起来。忙唤来刘琦叫他前去处理。

    时候不大刘琦领了一个大汉进来一身粗麻布的衣服模样甚是雄壮见了高强倒身剪拂口称汝州弓手牛皋因听闻大名府广阅诸军。虽然汝州并非河北京东军州他却亦想投军。

    “牛皋?”高强大奇大凡看过评书《说岳全传》的人估计都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在这部古代国人的yy作品中牛皋可谓出尽风头福大命大造化大到续集《岳雷扫北》中更是直捣黄龙府生擒金国四太子金兀术气死兀术笑死牛皋乃是一部说岳的书中之胆。大概是因为yy得过爽以至于高强对其人在历史上的真实记录反而不甚了了再者世上同名之人甚多谁知道此牛皋是不是彼牛皋?

    “我来问你你善用何兵器?”

    “禀相公小人乃是弓手善用长枪亦开得硬弓骑的劣马。”

    高强挠头想想牛皋不是用双铁锏的吗?口胡评书岂能当作真实!还是莫管他身份了即便是真的牛皋到底要凭真实本领吧?“牛皋我来问你你为何要来此投军?”

    牛皋见问不忙说话先看了一眼一旁站立的呼延通。高强立时就觉得有猫腻也看了看呼延通却见这厮正在向牛皋猛打眼色看见高强望过来连忙将头转过去。

    高强见此已认定他和呼延通相识只是不知这俩人搞的什么名堂心里却也放心的很在青州和呼延通也打了多次交道情知他秉性刚直眼睛里不揉沙子大约是牛皋出身汝州弓箭手顶多算个土兵不够资格参加这次的校阅找呼延通走了下门路结果呼延通就给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牛皋见高强多半已经看破了他和呼延通的小小玄虚索性敞开了说:“相公小人家在汝州乃是括田所端之地百姓深受括田之苦却无法可想小人家中本有良田二十余亩亦被强括为公田逼小人向官家交租好好的田主一夜之间成了佃户是何人间!”说到这里牛皋冲着高强邦邦磕了两个头大声道:“相公为民作主叫官家罢了括田所便是小人地再生父母如今听说相公阅兵小人别无所长却有些勇力情愿投在相公帐下!同行一百二十七人俱是与小人一般这身家性命都是相公给地便还与相公也罢!”

    高强大为惊讶心说这括田所好象是蔡攸和杨戬自己放弃了不是我进言的吧?难道群众的眼睛这么雪亮连内里地情事都知道了?多半是呼延通给自己宣扬的好事。

    此时亦不及分辨这牛皋其意甚诚分辨了也是多半不听。高强上前将牛皋搀扶一拉却没拉动心道好大的气力!本衙内习武有年手上也有一把力气了这一拉却好比拉一棵大树仿佛看来这牛皋下盘的力量着实了得不枉了姓牛啊。果然有牛的气力。

    牛皋梗着脖子道:“相公若是不收小人便长跪不起!”老一套的招数不过在这种公开场合那还是很管用的起码台下那些军兵都在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恐怕还以为高强干了什么坏事了呢。

    只是说要立时收了牛皋为兵却又有些不合法度。他是汝州人属于京西该管更不是现役禁军官兵这所谓的弓箭手就是民兵平时应付些衡役而已而这次阅兵乃是从河朔禁兵中选拔精锐如何收得?高强无奈只得道:“刻下正当校阅不容详叙待少停问明尔等情状。方可定夺。只是今日校阅俱是河朔各军。你若要参入于军法不合这却不可造次。”

    他本想拖延一下再说。那呼延通却赶紧上来拉牛皋口中乱嚷:“相公已经允了你且起来军中不可造次!”亏他倒有些心机把高强的话掐头留尾这么一说居然也像回事。

    牛皋大喜又给高强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说道要去安抚同行诸人不许他们闹事。高强亦由得他去。经他这么一闹等到高强再把注意力放到校阅上时却现单兵技能的校阅已经接近尾声场中军士们6续回归队列脸上神情大多沮丧。

    问了宗泽才知道原来这次校阅的标准定的比宋军平时的标准来的高众军士平时又甚少操练多半都是凭着自己的自觉和所谓的家传武艺在练习因此达标率只有一半不到。优秀者更是十中无一。而这次校阅事先张榜公布地规则众军士的成绩将直接与各军所应得地恩赏挂钩若是平均成绩不中式者则一军无赏。

    高强一听却笑了他原本就在担心这次校阅和扩军的军费太高按照如今这结果也就是说全军校阅的平均成绩都不够得恩赏的那不是省了一票?哪知他高兴的太早底下已经有人闹将起来喧哗声越来越大不少人脸上都有些愤愤不平。

    韩世忠见似有军心浮动之状立时站起身来走到台前单手持着铁槊半空一挥两千背嵬军将士立时肃立待命。只听韩世忠大喝一声:“校场之中谁敢喧哗?违者军法从事!”将铁槊槊尾在台上重重一顿那两千背嵬军亦作出同一动作到底是操练有素这一下竟似一个人作出来一般只是声响大了许多校场中只听“轰”的一声地也晃了几晃那些喧哗的军士被这一声立时噤声立定。

    韩世忠见令行禁止即刻震慑心下颇为满意又喝道:“何人喧哗出来说话相公有令言者无罪!”他心里也清楚标准定的高了影响到诸军所希求地恩赏自然会有人不满只一味弹压军士们也是口服心不服。至于擅传高强号令说什么言者无罪却是因为在常胜军中极为强调太祖所定下地阶级法若不得上令擅自越级上告者纵是有理亦作无理故而须得先行赦过。

    这些军士来参加校阅又是关系到各军恩赏的自然各有本部军官统领。哪知韩世忠这么一喊竟无一名军官出来说话。高强看的直摇头心说就你们这点担当都不敢为属下出头还能指望士兵为你们拼死厮杀?别说这些兵地战力平平就算真是一群虎贲由这等没担当的庸将来带也带成一群羊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台口韩世忠很自觉地退后一步横槊护卫越显得高使相气凌三军。高强一提丹田气喝道:“既有胆量在底下喧哗怎的无人上来?尔等非我大宋官兵却都是藏头露尾的鼠辈!”

    这一激将果然有效立时便有几名军士跳出来大步奔到台下为一个领着向高强叉手行礼自报家门道是真定府路强弩手刘和:“相公小人见军中律例六三中为上等为何此间却是六四中为上?委实不服以此言于相公。”余人俱都点头。那后面许多军士见有人出头一鼓噪起来反正法不责众起哄最安全不过。

    高强看了看他回头问宗泽讨了簿子来看时却见真定府刘和位列强弩手第一位挽三石弩二百四十斤强弓射亲则是六六中。当时心下已经明白这人大概是自己成绩优异不怕被人说他侥幸图赏因此才被推选出来。

    当下和声道:“尔等数人都是上等乎?今日本相校阅乃是为了观尔等战技亦设下优赏倍于旧例。若是都如军中旧例一般希求尔等则恩赏亦当如旧何必倍赏?”

    刘和一窒想想高强说的也是道理况且这么个大官当众说话这般和颜悦色已经是过其所望了更欲何求?正想偃旗息鼓不想同行一人却道:“相公这等说自是道理惟小人等今日不中式乃因相公自行升高式格又不曾公告军中以此不服。”

    像这等军中事纯用势压自然也是使得但若要人心悦诚服就得多花点心思了。高强向身后韩世忠使个眼色韩世忠会意朗声道:“相公要得精兵因此升高式格尔等却以为相公吝惜恩赏故而为此真正可笑!凭尔等之材武尚有甚颜面不服?”

    众军士听了都是一片哗然须知他们在各自军中亦是顶尖早惯了一方称霸哪里受的了韩世忠这样轻蔑言语?那刘和本已服膺高强的此时亦了性向韩世忠一拱手道:“统制相公既然升此式格谅来是一向以此教练士卒小人不才久闻相公常胜军乃是我大宋精兵想要看看常胜军中是何等式格。”

    韩世忠一声大笑手向两厢站立的背嵬军军士一摆喝道:“我这里两千虎贲任你挑选但有一人不中这式格者便算尔等皆中如何?”

    众军士又是一片大哗这次却是惊的看韩世忠这般当众大言谅来是有此信心的但要说这两千军士都能比北宋军中的优等士卒更加技艺精湛却又哪里能够?却不知韩世忠在独龙岗教习士卒经年又因承高强给了“背嵬军”这个名号那是从西夏传来、专门用来称呼最精锐士卒的名号他自是加倍勤力凡事以身作则将这几千背嵬军操练的越骁勇尤其这两千人俱是军中优选若排除临场的运气成分确实是都有这等实力。

    那刘和已是骑虎难下恃着自己射技绝伦直指韩世忠道:“将为兵之胆统制既然以此号令麾下想必自身勇力绝伦小人斗胆便请统制亲自下场若能如小人一般射时小人便是妄为愿受军法处置!”

    他以为韩世忠既然作大将勇力想必胜于寻常士卒然而要做到他这样的程度却也有所不能是以故意以自己的成绩代替式格想要给韩世忠出个难题。哪知这一下却是踢正铁板韩世忠马上功夫或许不及林冲、史文恭但说到射技则堪称全军表表也只有花荣、刘琦等寥寥几人堪与他相比而已。

    一试之下台下众军士采声如雷但见这万人统制官左右驰射箭无虚开弓竟达三百斤!刘和自叹不如等韩世忠按照式格一一射毕下马来到切近时不待韩世忠开口已是倒身下拜口称:“小人狂妄不识统制神威愿受军法处置!”

第五十六章

    既见众军士都已敬服便轮到高强说话了。他来到台前扫视台下罗拜众军士大声道:“尔自云愿受军法处置可知干犯了那条那项当杖当斩?”

    那刘和几人不意高强有此一问彼此看了看都有些傻眼。宋时军士大多不识文字军规亦背不全加上宋朝文人治军军规弄的复杂无比最简约的版本也有十七条五十四斩他们哪里记的全?再者今日这件事又较为特殊是高强在原有的宋军校阅式格上加码军法自然不载是以又哪来的处置?

    刘和见无人接口他横竖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冒犯相公和统制虎威不服阶级之法自当受罚。至于其余当问军吏。”

    高强心中暗暗点头这刘和自身射术甚佳本来众军士纵使闹事也与他无关却被推选出来说话为人甚有担当此时又甘愿受罚那是将闹事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区区一个军士愿意为了袍泽这般委屈自己煞是难得。

    便将手一指台下诸军喝道:“尔等听真!式格不同自是本相主张尔等不知何过之有?至于校场喧哗乃军法之禁奈何法不责众今将尔等原属各军应得恩赏减去一等以为惩戒尔等可心服了?”

    众军士见既不杀也不打只是扣了各人军将所应得的赏赐自然个个服膺大叫得令。只是这下却恼了领队的军将当即有一个将官跳出来向上道:“相公如此处置小将不服!既是军士犯事为何降责各军?此地须是校阅兵士不是各军受命之战场!”

    高强看他服色却是一员指挥使。一问之下却巧了正是刘和那一队的领队将官看来是刘和等人射术出众他本该受上赏如今却见财化水利益交关便即跳了出来。心中不免暗喜本衙内正要寻你的岔子。这般跳出来岂不正中我下怀?

    当即提气喝道:“军士校阅皆有式格可依本相自行升降式格兵士不解亦是人之常情既然韩统制献技诸军皆服此事便已无碍何须处置?所以降责各军者乃是因尔等军将不守本分之故!”

    那军官一愕还没反应过来。却听高强喝道:“尔等军将。职责统率兵士当上下一心为何方才众军士不服式格。尔等不出直到此时黜减各军恩赏方出?分明是但惜己身不顾军士死活安危!于军法则下情上达自有阶级尔等不为军士伸张上官有恩则归于己身下军有怨则诿过于上如此缘奸犯事如何做得军将?若论军情则尔等平日不恤士卒。一旦临阵白刃相交敢望军士舍身向前与尔等共生死休戚乎?”

    一顿痛骂那些军将个个低头不敢言语只觉得周围兵士们投来的目光中充满鄙夷不屑有的军将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刚刚出头来说一句话也好何至于现在这样被骂的头也抬不起来?这往后还怎么统领这些兵士?

    高强骂了一阵。算是过了瘾了又指着刘和等几名出头的军士道:“数千人不服只得你几个出头却又都是本不关己事的足见尔等都是有肝胆的好汉子今本相不但不怪罪尔等并进尔等官各一阶加赏钱每人十贯!”刘和几人喜出望外台下磕头道谢不已当有参议司的军吏上前记下姓名等项现场便下赏钱去。

    到此人人都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哪知高强却意犹未尽命人下台去传令不一会只见李逵和几个大力士举着那面白布大旗上台来照着高强的吩咐将大旗插在台前。高强指着旗上那“公开公正公平”几个大字道:“诸军看了!本相阅兵便以这六字为重校阅高下悉依式格无人例外诸军但有疑意许向各处参议司军吏告诉只须不是栽赃诬告便言者无罪!”那李逵也不晓得高强说些什么只觉得上万官兵的眼光都在看向自己这里当即挺胸凸肚越显得李铁牛煞是威风。

    这一道令倒是新鲜须知宋时军中最重阶级法上官对下级直可予取予求下级若是上告时即便告的有理也要受罚。到了和平时期军纪废弛这形势却又有所变化上官因为指望着下级为他赚钱又要上下串通占缺吃饷以至于有些上官反而不敢得罪下官。

    凡此种种都不是一支健康的军队所应有的。是以高强在练常胜军时第一要点就是重申阶级法建立上级对于下级的权威使得令行禁止号令专一。原先常胜军领兵大将都是高强的亲信后来收编梁山后这些招安的头领与其部属又都是多年相处的因此更加强调阶级法俾以军纪洗去其江湖气。

    但今次校阅之后常胜军势必大举扩编新补充进来的兵士要重新适应新的部队和军规战法自然有许多冲突龃龉之处。这时候倘若一味用阶级法的权威压制效果可能适得其反因此高强便拟将参议司的军吏派到营一级去以此作为下情上达的管道。不过现在还处在校阅期间因此也不即明言只当是参议司军官主持校阅顺便为之。

    今日校场之事当天便轰传全军参加校阅的军士人人振奋都道高使相责军虽严然信赏必罚且能体恤下情刘和几人虽然出头冒犯却不罚反赏便是明证。众领队军将倒有些犯愁原本以为此次校阅恩赏从优可以从中捞一笔哪晓得式格升高这恩赏不是那么好拿的而且高使相脾气不好伺候根本不把军将放在眼里叫人如何不愁?

    高强回到自己帐中便有牛皋领着自己同行地百余人前来参见那呼延通已知高强看破他地猫腻因此索性也跟着来。待问牛皋前后情由果然不出所料当初这连环马军便是驻扎在汝州牛皋因事结识了呼延通彼此交情甚好。呼延通本有意引进他为官军不过牛皋家中颇有几亩良田舍不得离开因此未能成行。

    后来经过这括田所一事牛皋却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想说人生在世单求填饱肚皮是不成的人若不上进。天就来欺你了。因之便想起呼延通来便将家中事交托给兄弟自己招集了一些平日交好地土兵弓手大家前来寻呼延通投军。这一寻先找到青州又从青州找到大名府委实吃了不少苦头弄的衣衫褴褛乞丐一样。到了这里好容易找到呼延通。却得知连环马军难得进人。这高强校阅又阅的是河北诸军牛皋等人大为失望回来时之路。几乎没有勇气再走上一回。

    呼延通见他们来的不易便想要相帮只是他上阵冲锋是一员猛将心思却不如何灵动想了半天也只想出来一个主意叫他们到校场去闹见着高强便苦苦哀求以他在青州与高强相处的经验来看这高使相年纪轻轻懂得体恤下层的士卒百姓。必定心中不忍料来会收留牛皋等人了。

    高强听罢瞪了呼延通一眼心里却觉得说的不错若和这时代的士大夫们比起来高衙内确实当得起体恤下情这几个字。便向牛皋道:“尔等既然远道来了足见心意甚诚我若以军法之故拒之千里未免冷了尔等报国之心。只是今次阅兵。委实不及汝州自不可叫尔等入常胜军究竟如何安置容我细细思之。”

    牛皋本以为校场一闹高强不加怪罪这从军之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了哪知又起波澜情急之下便道:“相公小人亦知军法严谨亦有募兵之格只是小人身受相公大恩无以相报。倘若相公不收小人亦只得跟随相公左右只待相公再募兵士之时便即相投便了。”

    高强哭笑不得这不成了死缠烂打了?只听说过对于自己有好处的事死缠烂打的却没听说过这等为了给人当兵而死缠烂打地须知牛皋这等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最是宋朝军队喜欢招募之人往往在军中升官升地最快的都是这类人他会如此恳切地要拜在自己帐下足见这罢去括田所之事对他影响如何巨大而反之亦可证明括田一事对于百姓的伤害之深了。

    见牛皋其意殷殷高强亦是无可奈何再问牛皋同行众人遭际亦是相等都是曾经深受括田所之害的人便道:“既是如此我便收下了尔等有武艺者便在我帐前作个牙兵余者亦只在我府中行走如何?”

    牛皋等见高强松口如何不喜?吩咐磕头称谢不已高强叫曹正进来安排这些汝州人且去歇息待明日与石秀一同看过各人心性本领再各自定用。牛皋便被留了下来高强对他的武艺有些好奇找了几个牙兵和牛皋一过招觉此人武艺粗糙但力大过人一根杆棒随意挥舞便叫人难以招架至于枪法则委实差强人意在高强看来大概也就和他自己属于一个档次的。

    便命人取了几件兵器来都是力大之人所合用的什么大斧、狼牙棒、铁鞭铁锏双锤一件比一件重。牛皋一一舞过了却道那双铁锏甚是合手亦爱大斧不知如何取舍。高强便都送了给他又命曹正寻一件盔甲来给他穿上再将双铁锏佩带背后单手拉着大斧众人看了尽皆喝彩都道好一员虎将!

    牛皋咧着嘴笑亦不知言语逊谢高强反喜他质朴到底是庄户人家的出身这要不是被官府逼急了恐怕还不晓得出来搏条出路。索性命人去请了索了请他作牛皋的师父教习大斧和铁锏的使用之法索自无不从。

    转天校场又开阅兵这一次众军士都知道了式格提升之事亦无可怨尤只得尽力作去心平气和之下中式者反较昨日为多。如此一连十日诸官军次第阅罢。

    到得最后两日阅地乃是沿边各地的民兵弓箭手这帮人却叫高强开了眼界。只见一个个铠甲不完衣服不齐旗号散乱更不待言但各项成绩却比官兵丝毫不差马上成绩更是普遍好于官兵想是边地百姓民间多马接触的机会多了之故。

    全数阅毕最后则是常胜军的表演由韩世忠背嵬军作马战示范武松黑风营作步战示范而后由这两军列成阵势杨志、李孝忠、史进等五将作为对手双方来了一场实战演习但见羽箭飞空杀声震地尽管箭是无头箭兵器都是木棍然而一场打下来亦是数百人带伤有十余人伤势甚重好在无人阵亡自有安道全地医护兵抬去救治了。

    诸军演罢重行列成阵势接下来就是进行颁赏点将台前堆垛起钱绢金银等物高强坐在台上一面听陈规在那里大声宣读校阅成绩各有赏赐一面心里盘算说辞。

    好半天功夫这赏赐才颁完陈规请高强说话。高强来到阵前望望下面几万人偌大的校场挤的满满当当心说我这么说话前面的人还好后面的人听得见么?万一再有人讲点悄悄话什么的队列中的人大概也就能听到嗡嗡嗡的声音了罢?还是常胜军军纪较严队伍齐整不说队列里也听不见悄悄话。

    当下亦不多说把手一挥牛皋和李逵合力又打出那面“公开公正公平”的大旗来高强大声道:“列位将士若有愿入我常胜军者便向前三步!”反正常胜军的实力已经显示了待遇么这几天校阅地同时各位参议司的军官也没少宣传高强落得省些口水。

    几万人的军阵一时鸦雀无声众军士愣愣地看着高强有的看看那面大旗又张望着常胜军的整齐军阵心里亦不晓得想些什么。

    高强微微皱眉这些军士都是各军的精锐他就算可以用军令强行调入却也难免众心不平须知这可是关系到河北和京东的几十万禁兵岂同等闲?

    忽见那军阵中一阵小小的乱几个人排众而出走到台下向高强施礼而后站在当地亦不言语。高强看时认得是刘和等数人都是那日出来为众军士出头反受了恩赏之人。当时心中甚喜只要有了起头的那就好办剩下地便是众军士各自的心意如何了自信经过自己这几日的作为那些真正愿意为国杀敌的精锐军士亦当心有所动吧?

    果然这几人走出来往台下一站便是不言之教随后便有军士三三两两地出来自觉地跟在他们身后排成队列。人越聚越多耀眼的红色军服渐渐汇聚成燎原的大火一般直到最后大部军士都站到了点将台前队伍列的整整齐齐。这片火焰之后却还有一大片杂色便是沿边各地的民兵这些人和尊奉军令来参加阅兵的军士们不同他们既然来到这里便是存了从军之心是以几乎所有的民兵都站到了队伍之后只是这等人平素不习队伍站的乱七八糟挤成一团这么看起来不像是军士倒像是一群灾民。

    高强心情大畅便是真的灾民也看得顺眼了。当即把手向那面大旗比了比提起丹田气叫道:“列位将士我亦无多话这一面大旗便是我交于尔等的然诺!”

    一语既出众军士轰的一声顿时鼓噪起来自来大宋臣武将几时见人这样对待过军士的?却听韩世忠在常胜军阵中喝道:“擂鼓唱满江红!”

    一通鼓响三军皆寂;二通鼓响一人领起及至三通则字字直冲霄汉:“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第五十七章

    一口烈酒入喉不一会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风雪中已经被冻僵的身躯亦渐渐还给了自己。马扩放下酒袋长长呼一口气一点白气刚刚冒出旋即便消散在空中了。

    粘罕接过酒袋亦饮了一大口复传于身侧的希尹向马扩笑道:“马大官人远来辛苦这一路可不大好走罢?”

    马扩用尖刀从锅子里叉了一块肉出来一口咬下多半去含混不清地道:“有苏大官人沿途照应尚还走得只是风雪大时委实行不得是以自东京到此足足三个月方到。”他所谓的东京却是辽国的东京道到辽东这几个月马扩适应的度比他自己更快如今已经可以用女真语作简单的对话了——话说女真语中其实也没有什么称得上“复杂”的对话。

    粘罕收到了这批兵甲心情自是大佳没口子地称赞苏定行商有道从大宋到这里中途有山有海有江有河有大泽有荒地更有无数塞外异族饥民拦路也亏得他能将这么大批货物平安送到亦不见短少。

    马扩一笑置之。这一路之上他见识到的是中原人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随处都可以看见倒毙路边的人和牛马的尸体在他们选择的路线上有时走上百里都不会见到一个活人。而沿途仅有的几个百姓聚集处又多半和苏定已经打过交道只须留下一些粮食和兵器他们便不会留难。

    苏定却忧心忡忡地道:“辽东如今灾情益重了又不见辽国官府赈济抚恤连路边的饿殍亦无人收取可见辽国乱象。只怕这一遭走过后这条路亦走不得了往后这生意还不晓得如何作法。”他心里明白这次没有人来留难他只是沿途的这些人多半还指望他每次经过能带来的粮食救济。若是拼死劫杀的话一来未必劫的了二来亦断了往后的指望。然而这种大灾荒若是继续下去到了当真没活路的时候那就多活一天也是好的谁还会想着以后?

    希尹见他忧虑之状溢于言表却笑道:“苏大官人安心!这条商路对我家关系重大断不容中断。若真道路难行时便是由我等护送你往东京亦是使得我家与你家高相公有约定岂能袖手不顾?”

    苏定看了看马扩二人心下明白女真人这般说法即是说明他们起兵在即因此有恃无恐连护送商队到东京道地话都说出来了。马扩待要再说苏定和希尹、粘罕打了几年的交道。知道这两个虽然是不读书的异族。却饶有机略众人皆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生怕马扩说的多了。惹得这俩人怀疑起马扩的身份来忙笑道:“倘如此便是上佳!只是今番不得孛堇的货物相偿我一时亦走不得只得在贵家相扰了。”一面向马扩挤了挤眼睛故意用粘罕和希尹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马兄这里少女亦别有一番风味野外遇见若是中意时但用舞蹈相邀。即可野合甚是有趣也!”

    马扩眼睛瞪地溜圆不信人间有这样事再看粘罕和希尹时却丝毫不以为意一起大笑起来粘罕边笑边道:“马兄行事时可须得放亮了眼睛若是在室女自不妨若看她梳的大辫子时。切记不可沾染否则她夫家争闹起来我亦为难莫要坏了我两家和气。”

    马扩心下了然看来这野合原是女真风俗不禁亦不把处*女当一回事只是他终究承王化已久还是不大能接受便将话题移开问粘罕道:“我等小民图利虽是孛堇与我家相公约定无需给偿我等却亦欲贩卖些生金名马南去生利还望孛堇相与则个。”

    粘罕皱起眉头和希尹对望一眼复又向马扩道:“马大官人所言自是道理无端留你在此又不许你四处收买我家方物是我的不是。无奈如今形势特殊这兵甲一到我家便要去攻打契丹大战方起族人都在修治城都打造箭头兵器秣养马匹如何有闲心去采蜜腊寻生金、人参?且待一时此地甚是平安马大官人宽心住下便是。”

    马扩心中已知女真即将起兵只不知确定几时便皱眉道:“孛堇所说亦是达理只我今次北来已然收了人家金珠为定要将北地名产与他若是一时不得行时还望孛堇开示时日我亦心中有数。”

    粘罕尚未言希尹站起身来高高瘦瘦的身子象一根折断的竹竿一样倾过来拍了拍马扩的手道:“马大官人少安毋躁莫说我等亦不知道路几时可行就便能行你这里亦送不出消息去济得甚事?还是安坐为上。”

    忽地捉起马扩的手来看了看再看马扩时他目光中已经带了一丝疑虑:“马大官人好武艺可射的箭么?”

    马扩知道他看到了自己手上握弓的老茧这等塞外之民几乎人人能射哪里看不出来?索性大方道:“外间道路不靖若无技艺傍身如何走得这远路行的商旅?我这点武艺不算什么苏大官人地枪法是名家传授那才叫了得。”

    粘罕和苏定打了几年地交道自然知道他深浅只是看马扩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原来马大官人亦是习武之人想当初高相公奉使经过我家营帐他亦是懂些武艺惜乎不甚精通大约年纪尚轻之故。只我所见南朝之人皆通武艺以此观之无怪南朝于四面敌中立国如此广大强盛也!却为何那契丹人每每称说南人文弱?”

    马扩心中暗笑嘴上便吹嘘一通什么南朝武备如何如何盛大兵甲如何如何犀利钱粮如何如何广大兵马如何如何繁多粘罕和希尹两个将信将疑。待说及契丹人对南朝人文弱地看法时马扩只说契丹但会乘虚劫掠金帛子女故意宣扬南朝文弱者只是给他自己人壮胆罢了。

    一番云山雾罩的乱侃。粘罕和希尹却听的入神不时点头。这等面子功夫原是儒生们的必修功课马扩亦是饱读诗书之人如何不省得?加之高强属意他作女真和大宋间的使者这时候马扩便已经进入角色刻意加强大宋在这些女真人心目中强大的形象以便将来交涉的时候能占据主动。

    几人边说边吃不一会酒肉俱尽。粘罕便请马扩和苏定先行歇息自己和希尹告辞出帐马扩和苏定相送到帐外。正在道别忽听一阵马蹄声骤只见一骑女真人疾驰而至手中一块牌子亮闪闪的煞是醒目。

    粘罕面色一变丢下苏定、马扩二人匆匆便去。马扩忙问苏定这持牌女真是什么人苏定将他扯入帐中。悄声道:“这是完颜部地金牌信使。自阿骨打之父时刻木牌为信物号令女真各部于是号令皆从完颜部出。其兵力始强。待阿骨打掌权后又将这木牌涂上金漆号称叫做金牌道是胜过了辽国的银牌你道好笑不好笑?”说着嘿嘿两声。

    马扩掀起帐帘来看外面时无数女真人骑着马从各处赶来都聚在营地中地广场上人人脸上都是兴奋和期待的神色心中忽地一动:“莫非女真人这就已经起兵了?”

    忽见粘罕和希尹两个从中间大帐中钻出来。俩人中间夹着一个老者苏定在一旁解说这人便是女真部落目下的国相阿骨打的堂兄粘罕之父唤作撒改。

    只见那撒改手中高高举起金牌大声说了几句话女真人听了俱都大声欢呼起来。有的人便在当地放声唱起来更有人舞蹈相庆。马扩这女真话只是能简单会话又兼隔的远了听地有些模糊没听清楚什么事情。苏定的女真话可比他好的多了扯了扯马扩地袖子小声道:“马兄你料的不错正是女真已经起兵阿骨打招集左近各部渡过边壕在宁江州大败渤海人杀死骁将耶律谢十斩获无算今已进军围攻宁江州城传信命撒改接报后起兵往援。”

    马扩暗暗吃惊心道当初相公料到女真起兵必获胜捷果然不错而今若再加上粘罕这一部又新得了南朝的兵甲其锋锐可想而知。

    过得片刻整个营地都沸腾起来数十骑信使亦持着信牌四散飞奔而出料是去通知左近的部族集结起来参与宁江州的围攻了。这一夜马扩再也没有见到粘罕和希尹二人那营地中央的大帐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次日马扩一早起来匆匆洗漱完毕便拉起苏定来道:“眼见女真人便要拔营起行我必当与彼同行苏兄如何说?”

    苏定大吃一惊心想这些女真人是去和契丹人打仗关我们什么事?只是情知马扩是高强钦点过来的人已有命须得配合他行事苏定违拗不得只得道:“马兄以我所知粘罕为人精细此去又是关系到女真生死存亡地大战我这一路商队三百多骑俱是精兵他必不肯带我等同行。只除你一人要去我倒还有些办法。”

    本以为马扩生长中原官宦世家必不敢孤身涉险哪知马扩听了却甚是喜欢连声催促苏定去说与粘罕。苏定无奈只得起身去寻粘罕。

    马扩在帐中拾掇随身物件不一会便收拾定当又等了好大一会苏定这才回来抓起盛酒地皮袋喝了一口舒一口气道:“马兄幸不辱命!那粘罕已允你随众前往却要我率队前往女真本族阿骨打营帐处等待他们凯旋。”

    见马扩作大喜状苏定却委实不放心这么一个刚刚来到辽东半年的中原人要夹在女真人中间进入战场如何使得?无奈马扩决心已定他苦劝无用只得说了许多女真人的忌讳处又亲手选了两匹好马给他换乘。

    刚刚收拾定当粘罕便来见马扩跃跃欲试地样子皱眉道:“自来商人皆惜命不曾见你这等人居然要随我等前往战场须知辽国地广兵多此去可不是好耍的!”

    马扩笑道:“孛堇放心马某今番出塞已是将性命卖与我家相公了我家相公曾言女真人与他有约他日女真境内许我家商队自由来去因此这女真人的地境越大越好我如何不巴望孛堇得胜?至于自家性命亦顾不得许多了若是孛堇果然败于契丹我等将许多兵甲货卖于孛堇家亦难逃契丹追杀这叫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粘罕眼睛一亮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八个字用汉话说了两遍赞道:“毕竟南朝文采马大官人说的有理。既是恁地便随我来只不可离我左右战阵之上不是好耍的。”马扩没口子应了即时背起箭囊弓袋提着大枪跟随粘罕出得帐来。

    但见朝阳初升一队队女真骑兵已经整装进最远处前锋已经看不到了马扩心中暗暗吃惊总以为女真兵少即从今日看来单单粘罕一部战士已不下两千人矣!

    他上了马又牵起另外一匹马挥手与苏定作别后便跟着粘罕夹在女真大队中缓缓而行。走了一程见女真人都只是让马匹快步走着并不扬鞭疾驰不由得好奇道:“孛堇昨夜调兵甚急为何却不行?”

    粘罕见问笑道:“马大官人毕竟是商人不通战事我塞外战士全仗马力若是扬鞭疾驰不消个多时辰马力便疲若再催时倒毙路边亦是寻常今是前往助战倘若累死了马纵使人到了彼处又济得甚事?”又说这样赶路对马匹来说最是省力赶远路时最是管用。

    马扩一个考武举的贡士被人说成不通兵事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好在他心胸甚广又记起高强的嘱咐便不放在心上只是暗地留意女真战士的状况。但见这些女真战士每人都有两匹马甚至有人有三四匹马将兵器铠甲和诸般什物都放在从马背上驮着。女真战士之中又有不同带着全副铠甲者多为强壮而较为老弱者则兵甲多半不完显然粘罕并没有将所得到的全部兵甲都放给部下。听粘罕沿途讲谈得知那些老弱者称作阿里喜乃是为正兵营作杂役之用临战时则作些土木工事或者打扫战场等事。大抵女真风俗贵壮贱老这些阿里喜原本也是正兵衰老之后便降作阿里喜了常有叔父辈给诸子作阿里喜的这亦是塞外各族地通例。

    从粘罕的营地到宁江州约须十日之久到了第八日上队伍已经越过了辽国的边壕这是辽国划定疆界的标志沿边都有绵延不知几万里长不但有壕更有些地方设了鹿角只是如今无人巡守这边壕也只若等闲罢了。

    到第十日上前队还报说道已经接近宁江州前面来了人迎接。话犹未了只见一名女真骑士飞奔而来在马上与粘罕相为礼举止间甚是熟稔。马扩听粘罕叫他作娄室。

    却听娄室向粘罕道:“你来的正好我们今天正要第八次攻城今日定要活捉大药师奴!”

第五十八章

    粘罕与娄室并马而行娄室将前日会战及连日攻城之战况说与粘罕听马扩跟在后面亦听了个大概原来当日一战辽国一方参战者只是渤海军八百人加上宁江州的驻军总共亦不过二千而女真兵二千五百人兵数还多过了对方。然而这批渤海军乃是从东京道饶州调来的劲旅开战之初便主动向女真左翼起猛攻女真不支连连后退。耶律谢十率领这支渤海军击退了左翼女真之后便乘胜转而向中军攻击。

    此时是阿骨打亲自率领中军反击阿骨打本人冲锋在前箭透重甲射杀耶律谢十女真兵士气大盛重又占据上风宁江州守军素来敬畏女真人见势不妙拔腿便逃向城中渤海军到底是客军反应慢些又因为主将战死军心大乱结果被初战不利的女真人尽数歼灭大部战死只有数十人中伤被俘可算十分惨烈。

    宁江州防御使大药师奴接报大惊当即遣人向黄龙府告急一面闭门死守。当女真进至城下填埋城壕攻城时大药师奴指挥守军以弓箭、擂石反击又派敢死士从东门出击虽然被女真人歼灭但城亦不下。

    几人边说边走不片时到了女真大营中粘罕与希尹指挥族人扎营歇息却去见阿骨打。过了一时有人来寻马扩道是粘罕请他到大帐去。

    马扩立时便想到大帐不就是女真太师阿骨打的所在?想起临行前高强对阿骨打的评价甚高以为是少有的豪雄之士想不到这么快就将见到一时心里竟有些嘣嘣跳起来。

    那营地不大马扩随着传令人走了一时已经见到大帐外立着白旄大纛乃是辽国敕封治下各部节度使(即太师)之时所赠。那帐前一群女真人围着俱是貂皮鼠帽。一望即知乃是族中贵人。

    粘罕便在其中回头望见马扩来到便起身招呼那几个女真贵人亦站起身来马扩眼快只见地上铺着沙子画出许多图形来几个贵人随意伸脚抹去。心中疑惑:“莫非是女真人于平旷中商议机密时所用之法?”

    到了切近便见众人之中一条女真大汉昂然而立面容肃穆不怒而威虽然与身旁众人俱都站在地上却自然有一种众星捧月之态。马扩心知这必是阿骨打无疑了素闻他能得众心威望极高看来果然名不虚传须知女真人相处简易。本族人往往不分尊卑大小。阿骨打能令众人心服必是自身有过人之处。

    不待粘罕引荐马扩抢前道:“此必是女真太师了。某家南朝私商马扩见过太师。恭祝太师一战成功打破宁江州。”他女真话听是勉强说还不大来得加上女真语词汇量原本就不够丰富说这几句话已经是绞尽脑汁了。

    阿骨打闻言微笑致意忽道:“马大官人你道我几日能破此城?”

    马扩一怔随即道:“某观此城墙垣低小。所以数日不下者想是城中守具甚重太师不欲折损族人故而缓围以挫其锐气尔。今日粘罕孛堇援兵既到城中气沮矣可一战而下。”

    阿骨打笑了两声向粘罕道:“你道此汉人甚有谋略果然不错此议却与我等暗合也。”

    粘罕笑了笑。却向希尹使了个眼色二人忽地拜倒向阿骨打道:“前日一战得胜众心大慰方今当立我女真之国以壮声势收众人之心望郎主便即帝位!”

    马扩暗吃一惊他来自中原眼前这场景虽然不曾见过但史书中自来是大书特书的大凡改朝换代新帝王产生时都会有这么一个场景中原史书中对此有一个专业术语称为“劝进”。看看粘罕和希尹二人满脸的诚恳之色而阿骨打左右的那些女真孛堇们却大多面色茫然不知所措马扩心中叹道:“毕竟女真开化未久不知为政之谋略似此劝进大功竟不知先取反而被粘罕这远路之人捷足先登。只此一事便足见粘罕与旁人大不相同相公嘱咐我务必留意此人果然不差。”

    只见阿骨打亦是一怔眼光向周围扫视将众人的反应尽数收入随即便笑了起来:“只胜了一仗这宁江州还未攻下遽然称帝岂不叫人说我浅薄?”他这么一说一众女真人亦都跟着笑了起来。

    粘罕和希尹又劝了两句见阿骨打不纳也只得罢了只是二人这一劝进不但将倡帝业的功绩抢在手中又以此表明了撒改一粘罕这国相一系女真人对于阿骨打举兵地支持将其先前没有参与宁江州战之事轻轻揭过甚是便当。而阿骨打身边这些直系各军虽有战从龙之功却未必能大过这倡劝进的功劳这便是战阵血战搏杀之功不及一言了。

    随即阿骨打传令命各路孛堇分路而进听中军吹角声一齐攻城。诸将领命便去阿骨打却向马扩道:“马大官人可愿与我一同观战?”马扩大喜自然应允。

    站在高阜之上眼前的宁江州城看的格外清晰见女真分道围攻城中鼓声连作却见城上旌旗不起马扩已知此城士气低落当不得女真人的这一次攻势了。随即便听阿骨打身边有人吹起号角其声低沉雄浑众女真兵闻号即大声欢呼怪声连连一拥而上踏过已经被填平的城壕架起长梯来向城上猛攻。

    不消片刻只听一阵欢呼女真人已经有人先登随即便见城中几处火起城门亦被打开到此已经不用再看连女真的阿里喜们都冲进城去作他们该作的事了。

    阿骨打一面观战不时与马扩说上两句言辞间对于马扩竟是甚为喜爱马扩一一小心作答。待见城中火头渐渐熄灭女真各军分道出城来向阿骨打献上虏获亦有大声歌唱以表胜利喜悦者阿骨打一一抚慰丝毫不见战胜而骄之色。

    到了娄室时。他抓着一名契丹人脑后地散丢到阿骨打面前大声道:“郎主那日我儿活女攻上城头便是被这厮暗箭伤了几乎没了性命今幸而被我活捉!”

    那人挣扎起来大骂几声娄室恼将起来。抽刀就要断他级那人冷不防一头撞在娄室胸口娄室仰天便倒。众女真人大呼小叫中那人背着手跑了两步横身跳上一匹空鞍马双腿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拔足便奔。

    娄室大失面子起身要追阿骨打却大笑止住唤马扩道:“闻说马大官人能射。可能为我射杀此人?亦叫我见一见汉人武艺。”

    马扩听了更不推辞左手抽弓。右手拔出两只箭来翻身跳上坐骑斜刺里追上数十步待离那人只有二十多步时两箭连珠而出一箭中胸一箭贯颡那人叫也叫不出从马上摔下来即时便死了。

    众女真人见了这个场面。看马扩的眼光立时大有不同这马上骑射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纵是女真本族的战士自小习骑射的奔马驰射亦不见得有一半能中只是女真所用之箭甚长几达二尺又不近至十余步不因此虽然马上弓力只有七斗。亦能洞穿甲胄再加上箭头常有剧毒中者即使穿着重甲亦不能免因而塞外诸族多畏其勇女真人自己亦以此为荣。马扩一个南朝人射术却足以与女真的精锐相比怎不令他们肃然起敬?

    实则大宋人口近亿胜兵百万军中又以弓箭为第一要术马扩身为武举又是有真才实学的有这箭术何足为奇?只是大宋较为达除了马扩这样专门习武之人大多数人却是不识干戈的这些女真人却哪里知道。

    阿骨打见状亦是大笑待马扩骤马回来却道:“马大官人射地煞好我心上煞是快活!我女真人有善射之人唤作也力麻力今我便赠你此名今后我家便以此相称你那南名唤来煞是拗口。”马扩一笑谢过了心里却有点麻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如何不心中异样?

    当下众阿里喜打扫战场将宁江州城中资财粮秣等物悉数装了壮年男女皆用绳索捆绑至于老幼则多弃之不顾城中哭声远远传来马扩心上大是不忍又想起刚刚自己也亲手射杀了一名契丹人脸色越难看起来。

    阿骨打见他脸色微微一哂道:“也力麻力你可是见我兵杀戮老幼心中不忍?你可知我为何起兵反辽么?”

    马扩道:“曾听粘罕孛堇说起道是契丹诛求无厌女真苦之因而起兵。”

    阿骨打哼了一声道:“我女真人自辽太祖时便与之战力有不敌方才臣服若我力强时亦当向彼诛求此乃常例尔何足起兵?只是近年天灾频仍我女真人原本多贫寒益不得生计百姓多为强盗。前年捉获盗贼多名悉是我族中之人欢都等商议欲加重盗贼之法以惩戒之。然而我却想自昔年景好时族人鼓腹而歌何尝为盗?若以此杀人不思如何生养我民族人无路可走时亦惟有为盗一途重罚亦于事无补也。是以我劝王兄杨割令诸为盗及欠债者三年不征其偿付过三年再说。”他看看马扩道:“也力麻力你可知我为何定下这三年之约?”

    马扩脑筋一转片刻间已经想了几条理由:“一则令族人归心乐为所用;二则女真族人本少聚众不易此举免了自相杀戮可养息元气;三则同心向辽以夺取契丹资财粮秣给养族人。”

    阿骨打闻言忽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殊无欢悦之意:“也力麻力你们南朝人便是有韬略竟有这许多文章。我却不曾思及这许多只是想有人就有财;把人杀了不但被盗去的财物讨不回来将来也没人去获取财物了!”他指着犹在冒着缕缕黑烟的宁江州城大声道:“现今我便已经有了一州之财了!”

    马扩对于女真人地制度亦有一些了解知道女真人平日皆有统属平居则渔猎战时便以部族出征小者为谋克大者为猛安战士除了保有自己战斗所获地战利品其余都须得交给本管的部落大人由他们统一分配。因此阿骨打说他已经有了这一州之财倒也没有说错了。只是绕了这一个大圈子又和丢弃老幼有什么关系?

    娄室在旁见阿骨打沉默下来马扩却犹意有不解便道:“也力麻力此事我只以为事出必然男女壮者可为奴婢那是与财物牛马相等的自然须得留下;而老弱者无用留着空耗粮秣罢了方今连年大灾等闲求一饱亦不可得哪里能留下老弱来?”

    马扩心中一抽顿时想起当初花荣所说地辽东情事来那王伯龙一伙因为乏粮甚至将虏获地老幼绑缚起来带着随行饿了便杀一些煮食到了这般田地人与禽兽又有何异?举目望去只见天黑漆漆地阴下来有十来个女真骑士大笑着飞奔而过手中举着长矛把几个婴儿的襁褓的矛尖上抛来抛去以为取乐若是一个不小心不是用力过大矛尖刺穿了襁褓便是接不住婴儿摔在地上纵是摔不死时被马蹄一踏冷风一吹顶多哭叫两声亦即不得活了。

    马扩的心中真犹如油煎火烧一般:自己所在的还是人间吗?而若是大宋不知自强眼前的这些染满鲜血的襁褓极有可能就会包裹着大宋的婴儿啊!

    回到营地中有阿骨打之弟吴乞买献上防御使大药师奴之前娄室关于活捉他的话果然成了现实。马扩本以为女真人这一战杀了性大药师奴率众抵御甚力必然不免哪知阿骨打却用好言抚慰他待其感怀涕泣时便命人给了他一匹马放他回去。

    吴乞买见长兄放走了自己地大俘虏连赎金也不要大为不满向阿骨打喋喋不休。阿骨打无奈只得道:“吴乞买我自知此人是你所擒只是我问你一件事你可知契丹有多少人多少兵?”

    吴乞买是个粗人虽曾随辽主狩猎却哪里识得数目?还是阿骨打自问自答:“我看一百万总是有地我女真人纵然再能征惯战又能杀却多少?倘若一擒到俘虏便杀了或是索取赎金契丹自知不免势必人人死战那时我兵伤亡必重。今将此人放归使契丹人见了都知被俘亦可不死日后若是战况不利时便会甘愿归降于我。我今日放了此人便是得了日后地无数契丹人何乐而不为?”

    吴乞买这才领悟称颂阿骨打睿智不已余众亦皆心服。马扩心中却道:这阿骨打规谋弘远其志甚大果然是个枭雄之辈!

    第五十九章

    此战之后阿骨打放走的俘虏并不止大药师奴一人。从所擒获的渤海人中他拣了两个较为贪财怕死之人给以金银赏赐命他俩装作是从战阵中逃归之人回到渤海人当中去晓谕众人说“女真渤海本是一家如今阿骨打起兵讨伐有罪之契丹不敢伤及无辜”。在马扩看来这多半是因为前日宁江州外一战渤海军的骁勇善战给阿骨打留下了深刻印象能以智取者何必力敌?

    “只从这件事上亦可看出高相公思虑深远早早便在渤海故地、今辽国东京道栽下了钉子阿骨打如今方始着手招谕渤海恐以落了后手了。”马扩暗叫侥幸随即便记起高强的嘱咐来因为郭药师起兵的时日未定端看女真与契丹初战胜负如何。如今女真得胜按照高强事先的吩咐郭药师应当趁此机会立即起兵南下攻占苏州和复州将这两个最接近大宋登莱的州军占据以便与中原沟通。

    是以女真初战得胜的消息对高强这边亦是极为重要应当尽早送出为上无奈马扩孤身在此为避嫌疑也不曾带了信鸽随身想要送出消息难比登天。不过回心一想他却又安然想那两个渤海人被阿骨打纵归招谕渤海人这女真起兵得胜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辽东各地凭郭药师一众如今在辽东的威势和数年经营哪里还收不到风?到那时不待自己这里想来郭药师和花荣那里亦当有所行动了。

    扫平了宁江州阿骨打率军归还本部一路上众女真人计点虏获人人都是兴高采烈。马扩见状私下问了粘罕才知女真并无摇役赋税之说壮者皆为战士平时渔猎。战则自备兵仗马匹粮秣等出征因此战斗中个人的战利品通常都会归个人所有除非是有所争议者才由部落大人孛堇等裁断。至于府库等积聚财物则是直接归部落的孛堇或是领兵出战的猛安、谋克所有。此战前后杀敌不下四千人沿途虏获奴婢更是过两万而参战女真正兵亦不过三千多。每人单奴婢便可分得五六名对于一向贫寒的女真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了更何况宁江州一州的积聚?

    众女真兵喜形于色有的已经得意忘形在马上打开酒袋来痛饮更有的便在途中骚扰起所押解地男女奴婢来那些奴婢自然哭叫挣扎众女真兵大笑为乐丝毫不以为意。偶尔有的年轻女真出手虐打奴婢。还会有老成者出来制止。这却不是什么仁道乃是将这些奴婢都视为自己的财物如同牲畜牛马一般。怎肯自己打坏了?

    师还途中又去达鲁古城治下实里馆女真部落耀武扬威一番。据娄室说阿骨打起兵之时亦曾向这个部落征调兵力参战但实里馆女真系辽籍甚久不敢轻易作反又不愿意和同族自相残杀因此采取中立立场。现在阿骨打获胜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了只是虚声侗吓一番。实里馆部便乖乖俯称臣并献出资财若干阿骨打这时便现出其豁达大度的一面来将实里馆女真亦编成猛安仍旧由其大人孛堇为领只须以后赴战时出兵就是。

    五天之后女真大队回转来流水旁的故地当即在部落中掀起一阵欢喜的狂潮而阿骨打将此战的虏获和实里馆女真所献的资财悉数拿出来分给众人。益令各部归心。趁此时机阿骨打将女真原有地猛安谋克编制成为较紧密的军事组织定制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并任命此战中有功及素有威望者分别统领;又用此战虏获的金银打造金牌和银牌交给新封的猛安和谋克们作为信物从此女真传令用的信牌算是不用再刷金漆了。

    马扩在此亦与苏定重见虽只相隔数日然而二人说起别来情由却都明白就从这一战端塞北万里疆域上便要掀起一场极大的风雨来至于何时平息以何种方式平息却没人能说的清楚了。

    苏定在北地数年这里已经建起了鸽站当即用密码将马扩所见的宁江州一战战情书写下来飞鸽传与盖州的花荣知晓至于如何攻取苏州和盖州则花荣早有筹略。

    之后一连三日女真全部都处于喜悦之中路人遇见俱都满面欢笑许多人更喝的醉醺醺营地中酒气冲天。只是人若喝醉了旁边同族便用绳索捆缚待其醒来方解道是女真醉酒常闹事杀人虽亲父母亦不辨惟有捆绑而已。到了三日头上忽然有人来请马扩说是有契丹人来献款纳降郎主请他去观礼。

    马扩心中暗惊估不到女真兵势如此之锐而契丹亦如此不堪一击一战之下不过小败居然就有人来献款纳降了?他正要随来人前去忽地心中一动:“即便是契丹有人来献款为何要我这个外人在场?此亦不是什么敌国大礼何用外人观瞻?”

    他身系高强地使命凡事亦多想了一层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阿骨打莫非是有意将他这南朝人作个幌子来要挟对方地使者么?虽然未必如此然而不可不防。

    马扩即入内更衣出来时已经换了女真的皮裘外衣用一顶皮帽裹着头再加上脸上抹着厚厚的油脂防冻猛一看上去倒有几分象女真人。那使者不知其意见状却笑称赞他甚有女真之风马扩亦笑而不答。

    女真居处甚为简易即便阿骨打这里是方圆数千里生女真部落中最强一部其公共建筑也只有一个大窝棚周围密密植着柳树顶上苫草盖着下面烧着大火炕众女真孛堇团团围坐阿骨打坐在当中对面一个使者单膝跪倒正在那里说话。

    一见马扩进来却换了装束阿骨打先是愣怔微微点了点头随手示意马扩在近门处坐下。却听那使者以契丹话说道:“……我部大王夔离不自来仰慕太师豪雄一世。今闻太师举兵击辽师必克捷因遣小人来献白马一对以为贺礼。”

    阿骨打不动声色一旁粘罕却道:“你家大王夔离不我当年亦曾见来自是英雄人物曾勒兵追击马贼至我境上。今既来纳款。甚是美意只是你家大王自己为何不来?”

    那使者显然是巧舌之人正要解释时粘罕挥手将其打断喝道:“铁骊部与我毗邻若不从我便附契丹。近日闻你家大王颇受辽主宠信以封作大帐铁鹞子详稳正是位高权重岂有一闻我家起兵。便即来投之理?你今次来。必是有诈!”

    马扩听见粘罕这般说猛地省起:“临行时高相公数塞北人物曾说过那奚人铁骊部王子萧干与他相熟。如今这前来献款的亦是铁骊部大王二者莫非有甚干系?粘罕又说此人曾勒兵追击马贼至女真之境这益说的象了。只是为何称作夔离不?”一时不得要领。

    那使者见粘罕作色却不如何惧怕大声用契丹话说了几句语甚快用词亦较为冷僻马扩的契丹话水准只是和女真话一个层次这便听不大懂了依稀晓得这使者是在为那夔离不辩护。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一时。阿骨打忽然将手一挥粘罕即时闭口。只听阿骨打向使者道:“远人来投又赠我白马自当谢过只是若要议款为时尚早。若你家果然有意时我自当于鸭子河旁观之。”

    那使者一听“鸭子河”三个字脸色顿变不复昔时从容。反而帐中女真人皆有些嘲讽之色。谈判至此已经进行不下去那使者勉强行礼便被送出。

    待使者去后吴乞买大笑道:“这厮还道我不知辽兵已至鸭子河畔那夔离不亦在其中在此弄甚言语煞是可笑!”众女真人俱都大笑不止声音震得顶上覆盖的苫草簌簌抖。阿骨打亦笑了一会招手示意马扩近前道:“也力麻力你怕在使者面前露了相叫人知道你南朝人与我女真有来往那契丹多半会责难你南朝背因此换了装束是也不是?”

    马扩被人叫破心事却佯作不知只说是入境随俗而已。阿骨打笑而不言粘罕便道:“也力麻力是我提议叫你前来俾你知这使者来此之事你可知那夔离不当日与你家高相公亦是相熟?”

    马扩暗凛果然是此人!忙问道:“果有此事?我只听相公从容说及在塞北曾识得一个奚人王子唤作萧干的却不曾听过什么夔离不。”

    粘罕笑道:“萧干是汉名他自有契丹名便是唤作夔离不自来北地大人皆有汉名与本族名汉名乃是典籍所书尔我等各族皆以本名相称无怪你不识得。此人前年奉辽主之命为铁骊部之王复作了铁鹞子军详稳听闻甚受宠信。只他那铁骊部更在我部之北如今我这里一旦举兵他入辽之路便绝如何不来向我献款?只是却未必真心罢了。”

    马扩方知其意:“郎主与诸位郎君唤我来敢是因这萧干与我家相公有旧欲知其详乎?”再回想一下适才的对话好似辽国又已派兵前来双方开战在即这萧干亦在军中因此女真人要确认一下萧干与高强的关系。

    果然粘罕点头道:“也力麻力你甚知我我亦不相瞒你家相公连年将货物南北贩运间关万里中间岂无辽国大人为之遮掩?那萧干地与我接本人又在南京作详稳南北之道尽皆可通兼又与你家相公素识我意此人或便是中人。当日与你家相公既然有约又承相赠许多兵甲自不好轻易坏了誓约故而要寻你相问端详。”

    马扩已知又将大战了却笑说高强与萧干只是泛泛之交这南北货运并不与他相干。

    阿骨打见说点了点头忽地站起身来手中一根木杖一挥喝道:“契丹闻知宁江州陷城今已遣兵来攻我闻说已至鸭子河矣!”

    众女真人闻言纷纷站起身来指天划地以手捶胸都要求即刻出击迎战辽兵。阿骨打便道:“辽国兵多若迁延时日大兵猬集便不易对敌。如今辽人轻慢于我只命来流河路都统萧嗣先率八千军来攻我若能迎头击破此军则余众丧胆矣!我等即刻出应敌余众悉随我马鞭所向进兵!”

    说罢也不待众人答应阿骨打大步出帐翻身上了马背将马鞭高高举在头顶口中蓦地狂呼一声“呼嗬!”那马一声暴叫四蹄翻飞便奔了出去。

    马扩好在是在近门处见众女真人疯了也似地向外冲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闪身到了门外却见一众女真孛堇纷纷跳上马背口中狂呼大叫号角四面响起乱纷纷地便跟着阿骨打冲了出去。

    “这就出兵了?”马扩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赶回自己营帐副马亦不及牵只骑着坐骑也跟着大队向前而去。他是亲耳听见阿骨打号令地已是这般仓促其余女真人多半都没明白怎么回事更是不堪三五成群地散在路上有的人便在马背上腾出手来披带盔甲。只是虽然出兵仓促女真地士气却极为高昂众人口中都喊着一句话:“看马鞭!看郎主的马鞭!”

    长长的队伍就以这一柄马鞭为指向一天之内长驱百里到了鸭子河畔。入夜时分众女真人正在休养马匹阿骨打却又跳上了马背手中举着火把在诸军间游走口中大声喊着:“适才我已经要入睡了!但是木枕却三次拒绝我的头!希尹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希尹也举着火把站出来高高瘦瘦极为醒目大声回答道:“郎主此乃神明警示我们不当在此歇息应当继续进兵!”

    阿骨打大吼一声:“你们听到了这是神明的警示!我们继续进兵!”说罢又上马高举火把向鸭子河方向冲去。众女真听了益勇气百倍也纷纷点起火把来奋勇向前口中的话却变成了“看着火把!看着郎主的火把!”

    黎明时分阿骨打率先赶到鸭子河畔身边只有粘罕等寥寥十余骑余众悉数散落在后。马扩仗着坐骑是苏定所赠的好马又只披着掩心甲轻装前进因此居然也在这十余骑当中。阿骨打向河上看了一眼回顾看见马扩也在身后不由得笑道:“也力麻力神明警示果然不欺我你看那是什么?”

    马扩看时只见河上薄雾中有人影晃动再仔细一看却是一伙辽兵正在那里凿冰。他喘了两口气点头道:“果然来的好若是晚几个时辰辽兵将冰道凿开了咱们便过不得河只能眼看着辽人集结大兵了!”

    阿骨打大笑还未说话粘罕、吴乞买以及阿骨打几个儿子纷纷请战阿骨打便命自己地次子斡离不当先率十余骑踏着冰面冲了过去。那伙辽兵猝不及防只两个回合便逃散开去。

    待天色全亮阿骨打率军渡河点检士卒不过一千五百甲士而已。然而有了神明征兆在先成功渡河之后所有的女真战士俱都勇气百倍全然不顾一比五以上的兵力差直冲辽国驻军的所在——出河店而去。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女真人勇猛异常悍不畏死而辽兵气为之夺只是仗着人多苦苦支撑。正战到分际忽有大风从西北而起卷尘扬沙正对着辽兵迎面刮来。辽兵本已支持不住现在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如何迎敌?当即大败而逃女真乘胜一路追杀百里阵斩辽军来流路都押官崔公义、大帐控鹤军指挥邢颖等大将数十员辽国全军八千人仅有都统萧嗣先等十七人得以逃归。

    当花荣接到马扩关于这出河店一战的情报时信尾一行大字格外醒目:“至此女真兵已过万也!”

第一章

    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在辽国治下的辽东流传了近两百年搞的几乎街知巷闻马扩虽然是初到贵境耳朵里却也灌进了风是以在此战之后特意点出女真兵已过万这一桩来。

    这密信一式两份一份交到常胜军统领官、现如今的辽东汉军都统花荣手中盖因此前定计一旦女真起兵告捷闹出了大动静吸引辽国的主力之后花荣这里便当起兵攻打苏州和复州夺取距离大宋登莱海疆最近的辽东属地建立起稳固的登6场来。

    另一份则飞鸽接力跨海往梁山一站接力再往大名府旬日之后便抵达了高强的手中。将这份密报拿在手中也算是解开了高强原先读历史时的一点小小疑惑:出河店一战此前阿骨打所部不过甲兵三千七百人对方又是辽国所选的兵勇没有大批的女真俘虏给他来扩充兵员为何史书上会标明女真至此满万?

    原来所谓完颜部共有十二部而女真族则远远不止完颜部这一族当日那曾头市曾长者所属的温都部乌春与完颜部敌对时便曾联结各处*女真共计三十五部之多人数几达完颜部的三倍。据苏定等人在塞外多年的情报分析生女真各部人口不说多几万户总是有的倘若加上系辽籍的熟女真人女真族人口如今已经达到了近百万人!也就是说女真起兵反辽的事变根本就不是象金史吹嘘的那样。阿骨打以甲兵数千创造了若干神迹。最终破辽而是女真族本身已经壮大到了相当程度当辽国失去了其自身地统治秩序时。便给了这个民族以争取自己生存空间地绝好机会。完颜部在这中间所扮演的大抵是一个倡起事的领头羊角色。

    “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乃是出自辽太祖阿保机之口。”曾经官居辽国光禄卿地赵良嗣对于个中内情自然熟极而流。“当日阿保机合契丹诸部建立大辽。而后便东征渤海力战二十余年方得底定辽东其间几至倾危者难以胜计。辽东之地女真、渤海、高丽皆为同种当契丹之强各部合纵拒辽女真便曾以兵万人助高丽与阿保机拒战。迭挫其兵锋。阿保机震于女真之勇故而有此一言。其后自己亦驾崩于回转上京途中辽人遂于是处建城便是那黄龙府了。女真部中亦有传言。说道阿保机乃是中了女真一部的毒箭不治而驾崩。”

    高强好象听故事一样听的入神。连连点头:“既有这种种恩怨也难怪契丹这百余年来对女真重加诛求百般折辱千方百计摧折其强宗大姓都是不**真坐大如今完颜部身为女真族中最大者合十二部甲兵亦不过三千余骑可见辽国的那些银牌天使也算有功。”

    此时高强仍在大名府整顿诸军身边有份得知这样等级密报的人只有宗泽、陈规等参议司的高层官员赵良嗣则是从其他渠道得知女真起兵之事后赶来与高强商议。听见高强提起辽国地银牌天使赵良嗣嗤笑:“衙内忒也抬举他们了完颜部之所以坐大全因其御辽有术借着海上鹰路开闭为由将辽国历次使者玩弄于鼓掌之间。倘若有人能早早洞察其奸举兵讨伐何至于今日养成大患?”

    高强原也只是说笑他当初读书时便深深觉得这女真一族虽然连文字都没有却好似天生的狡猾一般不论是金时的女真人对付辽国和宋国还是明末的建州女真对付明朝都是机变百出、扮猪吃老虎根本不用人教也不须什么政治传统的积累其莫名其妙处大概也只能用民族特质来形容了。

    因此赵良嗣这般说起他亦一笑了之转身向宗泽和陈规道:“二位大夫今契丹与女真交兵正与前议相合想来花统领此际亦当如参议司所预设之计向那辽国苏复二州攻战矣。二位大夫可有以补益?”

    大名府校阅河北诸军之后便是常胜军的扩编和整训选拔将校、整顿行伍、教授攻战之法、明习军令种种繁杂事务不一而足亏得参议司先期招募了大批人手其中多有历年武举出身之人此辈兼通文武方能上情下达将偌大一支常胜军逐渐调教成形。只是高强本身是不大懂得兵事的因此练兵时还是以当初他整出来交给宋江练兵的那本天书中地法子为主再辅以诸军将领的建议而行好在这本天书中的兵法以后世戚继光所著的兵书为大要梁山诸军素来熟习而如今常胜军中梁山出身地兵将占到了一半上下因此练这兵法也不算毫无根基。

    此次整军之中高强着重强调的就是参议司对于整个军队地控制作用。这个当初以加强军队后勤转输的名义而组建的机构现今早已出了后勤的范畴而是逐渐向着军队的各个角落渗透成为一个越来越庞大的部门。

    参议司既然变的越来越重要宗泽、陈规等参议司官员当然也是事务日繁十几万大军的人吃马喂军器火药铠甲修缮车舟版筑战具行伍训练条令庶务功罪奖惩种种都须经由参议司而行偏偏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部门一切都须从头摸索着干起怎不把人累煞?陈规年富力强还好些宗泽已经是五旬开外抱孙子的人了这些日子来着实累的够戗许久都不曾如前次一般打啸声了。

    见高强动问宗泽摇头都显得不大精神:“相公此事早有定计何须更问我等?料想辽东大乱苏复二州守军亦只数千以花统领、郭药师所部两万战士皆士饱马腾取之不难。相公今当谋事机。一旦苏复二州入手。当如何收拢辽东各军使其为我大宋所用才是。”

    陈规亦道:“此言极是辽东各族分居。除奚人较少之外渤海、契丹、汉人以及系辽籍女真人四族不相上下据我参议司辽东探得情报该地各族间历来分别而居彼此多有不睦。近年连年大灾生计维艰各族相攻伐掠夺之事无日而休。如今女真大败契丹辽国失政辽东势必大乱各族间眼见得更是混战之局我若无计镇服则是驱使其向女真而去矣!”

    外民族崇尚勇力。少有纲常义理这样的特质或许多人认为是崇尚自由、回归本来地表现然而高强在这个时代却看地分明。就是这样的特质使得这些民族比中原的人民更难以安分守己。更难以驾驭一旦当地地秩序生动摇很容易就产生大的动荡直到在混战中有一股新的强大力量崛起余者自度非其敌手便会一一归附形成新的权力机构。

    本来这些事算得上是别国内政与大宋关系不大然而这类从混战中产生出来的政权内部通常都积聚了大量的不稳定能量长期混战所培养出地精兵猛将不习于犁锄而只懂得征战除了对外扩张之外很难获得足够的生存资源。纵观历史上下北方游牧民族的大举侵略倭寇的产生乃至中国历朝开国帝王的四出扩张无不验证了这个道理。把这个道理放到如今的北地大乱中即可证明女真一旦立国统合北地各族之后南侵就是必然的选择了。

    经过了对各类情报的分析和相关战略推演之后这个结论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参议司上下地共识当然是仅限于有资格接触这类机密情报之人对于一般人来说现在北方仍旧是那个“百年盟邦”辽国的天下大宋北疆太平无事而已。

    高强身为后世来人又一手推动了大宋向着燕云攻略的战略上走去对这一点自然更看的分明。他点头称是:“元则所言甚是辽东各族分立乃是出自契丹手笔令各族各自攻战而契丹握其兵柄便可安居大位。只是如今到了咱们手上这事却又难办元则可有以教我?”民族问题向来难以调和不要说是这个缺少沟通和交流各族间连语言都不能相通地时代即便是后世号称“地球村”的时候不是照样有无数地偏见和执念使得民族之间常生纷争?然而要处理辽东的局势这民族问题又是不得不面对的头等大事高强为此也是头痛已久。

    陈规既然说及便不是无的放矢闻言遂道:“人情既殊便当分别而治。吾观辽东各族得地耕稼者居多而游牧者次之渔猎者较寡;若复以四族观之则渤海、汉人多耕稼契丹、奚人多游牧而女真亦多有耕稼者。如今辽东既乱民心谅必思定我意当用屯田之法取辽东田土授予渤海、汉人分别而居使之相间隔使其安于本土取其壮者为兵则可以守;游牧渔猎者多剽悍劫掠之徒当以浮财与之以军法部勒之使其为我捍边则可北拒女真西取燕云安我大宋北疆无忧矣!”

    —

    高强皱着眉头听完心里实在是没底渤海和汉人姑且不论从历史上金兵进入中原以后的表现看来这些劫掠成性的民族并不擅长种田赚钱短短二十年间那些入主中原的猛安谋克便将当初力战所得的田产财帛尽数挥霍一空以至于到了金世宗大定年间女真平民的生活便陷于极度困苦之中。而如果按照陈规的法子去办即便能安堵渤海和汉人亦难以拉拢那些人口众多、又较为开化的系辽籍女真人最终还是会使得这些人投向他们那些更为亲近的生女真同胞们。

    “元则当日我遣兵出辽东便是为了与女真争夺人口限制其壮大今若用屯田之法却好似于此并无大用元则何以解我此惑?”

    陈规笑道:“相公这可差了要限制女真壮大这是不错只是那辽东诸族亦是生人亦骑得马开得弓倘若我不存恤一旦被女真裹胁则良善者亦转为横暴矣相公经制梁山寇当知其就里何以见不及此?若能诸族安堵则一旦女真来攻诸族势必力战守土我因其情而用之女真虽勇亦何所拒哉?”

    高强一怔这才转过弯来:既然是要和女真争夺资源压缩其扩张空间那么就应该将眼光放到整个辽东、乃至于整个北疆岂可仅仅自限于系辽女真?当即欣然接纳转道:“赵兄你生长燕云以为元则此议何如?”

    赵良嗣在一旁听了心中亦有计较见高强问时也不推脱便向陈规道:“元则此见亦是高明只是某听得元则言下之意既然要以屯田安集辽东诸族又要用彼之力以拒女真则这屯田之事势必要经由我大宋官吏之手而行然则这赋税当如何办集?须知辽国自来轻徭薄赋与中原不同百姓习之已久若是悉依宋制分派恐怕众心不服。”他这话说得算是婉转意思就是大宋税率太高辽国百姓是不能接受的。

    陈规究竟是宋人读了许多圣人经典却不大了解塞外的民情风俗赵良嗣这个问题却是他没有细想过的不禁捻须沉思。

    宗泽在一旁听了许久双眼一直半开半合好似闭目养神一般这时却忽地睁开向赵良嗣道:“赵承旨所虑甚是只是老夫心中有一疑问那辽国徭役轻省乃因塞外田土贫瘠游牧难以积累资财欲征无从之故历代如匈奴、突厥都无赋役之法亦是由此。只是契丹得我燕云十六州之地其地皆汉人亦是农桑耕织为业是否也是一般儿轻徭薄赋?”

    赵良嗣与宗泽共事了这些时素来敬他言不轻则有中此时见宗泽问起不敢怠慢忙道:“宗大夫此言切中肯綮契丹治下惟有燕云十六州赋役最重几数倍于其余诸道便是因为此地田土肥沃富饶甲于北地其中又以汉民赋役最重。”

    宗泽道:“这便是了!辽国治民尚可分别何独我大宋不可?今塞外诸族若用屯田之法可与之相约便依辽地之田赋最低者以此为约与田土相连永世不易凡事皆以安集辽东百姓为先不必定须用我大宋之法更有何虑?辽东变乱者徒因百姓无由生计尔若能使其力耕为生谁人甘愿颠沛流离亡命掳掠曾不畏战阵艰危乎?”

    高强听了心中好似打过一道闪电顿时亮了一片:一国两制?了不起啊宗爷爷!

第二章

    国两制在现代人听来早已是家常便饭以至于大多意识到这个政治策略中所包含的绝大智慧和魄力在意识形态仍旧僵化的时代能提出这样的类似于“脑筋急转弯”的理念并且能最终实现那是何等的政治家层次?

    而高强现在所处的又是怎样的时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几句话从几千年前就深深刻在华夏的政治血统中一统江山从来都是所有当政者不二的政治追求就连历史上出身女真族的金海陵王完颜亮都能吟出“万里车书已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这样的诗句来更遑论一生浸淫于儒家经典的宗泽了!这位宗爷爷的脑子里怎么就能蹦出这样的念头来呢?

    有同样疑问的不止高强一人陈规便莫名惊诧:“宗承旨何出此言?若以屯田权谋计则可与之约为永业则非若是政令不能整齐如何称得上是大宋子民?倘若我等出兵辽东费了偌大心力到头来只得一群化外之民岂非愧煞?”

    宗泽微笑摇头:“昔姜望治齐五月而返报周公旦问何其也?太公对曰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其后周公之子伯禽封鲁三年而后返报周公旦问何其缓也?对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而后除之故迟。周公闻言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为政平易近民民其归之。”

    这一段古文拽下来陈规和赵良嗣都是恍然大悟。正要赞叹。转眼看见一旁高强臭脸一张陈规和他也是熟稔了知道衙内尽有许多才能。惟独这古文经典上不大来得尤其对于儒家最喜欢的引经据典深恶痛绝忙笑道:“相公敢是尚未明了宗承旨之意?此典出于史记说的是为政之道在于因俗导民近民为先。宗承旨用此典说地是施政之要须得体察民情不可固持我见。用在这辽东事上便是须得体谅辽民习于辽政已久先务安集其人以收其心而后因势而用之。方是守牧之道。”

    原来如此道理说透了就成干吗非得拉一个古人来作靠山么……高强心里嘀咕嘴上也不服软。点头道:“宗承旨言下之意据我看来。亦只是四个字:以人为本。可说地是?”

    “好!以人为本说的好!”几人一同鼓掌而笑高强亦笑暗地里抹一把汗幸亏忍住了口不然一不留神要说出和谐社会来了……

    然而尽管心里烦他也不得不承认象宗泽这样事事都能从历史典籍中拉出关系来的说法才更容易被这时代地人所接受更何况现在所讨论的这件事甚至要出辽东数百万百姓的未来要知道被他们定为头等战略目标的燕云是一个经济更达民族成分也更复杂的地区要想收复燕云哪里是单单一个军事问题?势必要整备出完善的一套策略并做好相应地人员、物资等等准备才行而眼下他们才刚刚为这个策略定了一个基调而已。

    收复燕云这样的大工程当然是千头万绪要靠一两个人的脑袋去想的话电脑也要想爆了。好在高强身为上位者主要的责任就是定调子剩下的具体工作自有那日渐承担重任的参议司众人来操心。嘱咐宗泽要早日组织手下制定相关政策厘清所需的物资和人手之后高强便很不负责任地对这件事甩手不管而关注其眼下地急务来:

    “既然苏复二州指日可下咱们也定了屯田的法子就该及早着手趁着这二州土地收复之后百废待兴之时却好措手元则兄可愿走上这一遭?”

    陈规既然是提出方略之人对于这执行层面也是责无旁贷当即慨然允诺。高强甚喜便命他去挑选得力人手随同下一批赴辽东参战的军将一同登船前往。——原本设定的计划在取得苏复二州之后就该当派兵增援花荣反正现在女真起兵辽国大乱就算被契丹人知道了宋军进入辽东仗着郭药师这面大旗作挡箭牌只消来个死不承认谅来那契丹也无可奈何。

    古时消息传递甚慢即便高强早在七年前就着手建立通讯地网络等到花荣收取苏复二州的消息传来也已经是本年九月下旬了。好在时近深秋海风不起船行倒还便捷安全陈规得讯当即率领麾下一百三十三名随员登船同船者更有武松所辖地黑风营五千之众并许多军需粮草等物。

    那辽国苏州便是如今大连之地距离大宋登州只隔了一道海峡当真是寸板可渡大船顺风行来不过大半日而已比起以前要溯海岸北行数百里到盖州方能下船又强似许多。陈规和武松、鲁智深等人在船中只宿了一夜次日天明不久便见到了彼岸前来接引的船只。

    待船近岸那水师正将李俊先就叫一声好:“此地好一处良港水深崖高风平浪静难为花统领如何选来!”

    陈规亦四下望闻言笑道:“李观察花统领刚占了这辽国苏州不过个多月如何能知地理水情?这是枢密相公早早命人堪定之地唐时名为都里镇至辽时沿用其名相公已定了个新名字唤作旅顺。”

    武松亦在一旁了望听得陈规这般说道是高强给这里改了名字讶道:“既有旧名何必要改?不知这旅顺二字所取何意?”

    陈规也曾问过高强相同的问题便转述道:“相公之意我大宋定辽之后将来咱们海上都经此处海上风波难测虽然一日可渡也不可不防。大凡行船之人多好美名。将此地改名旅顺。取的便是海船来往一帆风顺的吉兆。”李俊与武松听了也都点头。

    说话之间船队跟随着来接应地船。已经接近了旅顺口。那旅顺口在后来被选为军港自然险要水道至狭处只有百余步一箭便可射过李俊望见岸上已经在修建墙垣用以安置石炮强弩等物。火力所及足可覆盖整个出港水道复又赞叹不已。

    移船近岸那岸上早有大队人众迎接跳板刚刚放下一员将抢上来与当先下船地武松紧紧抱在一处大声道:“武二郎。许久不见真想煞我也!”正是孤军先出辽东的花荣。

    武松与他自来交好别来经年亦是历经沧桑。此刻再见一时恍如隔世。把着花荣的双臂看他满面风霜不由得有些唏嘘。好在都是江湖好汉也不消作小儿女态相互抱了一抱便即宁定余人次第下船一一厮见了。

    此时郭药师这一股势力已经非同小可占据了苏州和复州数百里之地收降了这两州地契丹兵马麾下带甲之士已经过四万人部民更达数十万俨然一方诸侯。今次所接纳的乃是大宋来使

    得事关重大这就要逐步定下自己以后所走的道路了得?是以这草草修建的码头上竟也备了鼓乐更有百名具装的骑兵甲光耀日煞是威武手中持了金瓜戈矛等诸般兵器以为仪仗。

    只是主人固然都是些辽东汉子来客却也多为江湖儿女惯常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谁管这些虚文?纵然郭药师所搞出来地仪仗不伦不类也无人在意大众熙熙攘攘都望一座寨子里来。

    那寨子自是草创独有一座大帐还算像样内中早已排下宴席酒香肉味混作一团叫人闻了食指大动。入席之前少不得又要推让——这可不算虚文了即便是江湖好汉也须重视上下尊卑之分的。

    一番扰攘之后鲁智深竟坐了上座。这倒不完全是看他年长辈尊只因郭药师近来势力大张野心自然也随之膨胀虽不敢想什么称孤道寡却也想要博一个锦绣前程。如今眼见得大宋对于辽东的关注越来越盛而诸般作为又多由高强主持郭药师是个明事之人早觑定了自己的前程九成都着落在高强身上了。他往昔也下了点功夫知道鲁智深是高强座师故而恭敬他。——鲁智深将高强逐出门墙一事只在东京大相国寺去了单而已外人多有不知的郭药师僻处辽东自然更是不知。

    花和尚自来潇洒大大咧咧便坐了上座。这次席便有些讲究了花荣虽是主人却不坐主位说道要与武松饮酒叙旧定要坐到这边来。他这一来不要紧史文恭、栾廷玉、徐宁、项充等一众常胜军将官以及王伯龙等辽东汉人将官也都跟着要来郭药师身边的将佐一下便去了将近一半。

    这局势顿时便有些微妙起来看着倒像是绿林山寨中排座次讲派系一般。陈规见了此景却想起当日高强点将出塞时就定下了花荣为今日之事适足以证明当日高强的慧眼独具倘若花荣不是经过绿林晓得这江湖上排座位的内里乾坤一旦糊里糊涂地分宾主落座了今日这局势怕是要弄成郭药师成为主势而新到地大宋人却要屈居客势了。

    —

    “有趣啊这郭药师果然是桀骜之辈于此便要为自己造势。若是今日之势一定花荣等人虽然未必动摇他手下那些新附军士却势必要默认郭药师为主往后这辽东大有可能渐渐成为郭药师挟以自重的砝码了。亏得花统领机敏!”陈规肚里已瞧科了将两手一张扬声道:“彼此都是一体何分彼此?我意莫分主客但混在一处团团坐了便好。”

    郭药师眼见花荣识破了他的小心思正好就着陈规这话下台阶当即叫好大众亦无异议于是大厅中设了几桌团席诸人一一坐定。

    排座次的小把戏被看穿了郭药师便不敢再弄什么花样一顿接风酒喝地甚是安分不必细说。席罢花荣命徐宁和栾廷玉接应新到的将士和物资安顿自己和史文恭请武松等人到静室中密议有资格参与这密议者只有郭药师、大忭共计七人而已。

    人既少了也就不弄甚虚文花荣便开口将如今辽东地局势细细说了。原来当日接到马扩传回来的消息得知宁江州、出河店两战女真大破契丹部众急剧扩张甲士已经过万人花荣随即便与郭药师商议按照原定计划率军南下攻打复州和苏州。

    作战过程极为顺利——甚至根本称不上是战斗二万大军潮水一般南下途中只在苏州关遇到了些许抵抗却被凌振率领炮手们架起炮来几十个轰天雷扔上去顿时把守军那一点斗志打的烟消云散跟着归属到花荣手下的将领王伯龙要抢头功率领手下蚁附登城一举打破苏州关。

    “苏复二州灾情甚重贫者几无隔夜之粮因而盗贼遍地官兵束手。我等大军到后遣使四出粮招抚竟是出奇顺利所到之处群盗皆俯归附便是那辽国官兵亦纷纷解甲归降目下甲士已过四万人。内中海人过半与及契丹、奚人数千都归郭大人统领女真兵三千余人乃是史将军统率余众都是汉兵拨在花荣帐下。”

    三言两语花荣便将前情交代清楚又道:“今已命王伯龙守卫苏州关修葺城关积储粮草为守备之计又分队四出一面接应盖州部民南下一面招谕曷苏馆路女真此是相公当日所定方略亦不消说。只是如今苏州、复州、盖州绵延六百里各族百姓不下六十万却无百日之粮目下又近深秋野无稼因而如何过得今冬便是最大的急务。”

    陈规一皱眉头心说六十万人大半年的口粮这就得两百多万石更别说还有牛马的草料了若是都从中原运来单单运费就能把人压死了!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这倒也是好事辽国各地灾情如此严重各级官府的控制已经趋于瓦解再有女真起兵这一大打击势必使得辽国土崩瓦解这个时候手里有多少粮草就能招谕多少百姓这样一来问题倒又变得简单了。

    问过了这三州百姓汉人与渤海人居多多识农事陈规便道:“相公已知辽东乱情今当务于安集故而命某北来预备于此地行屯田之法以安众心。只今却有两桩事要紧其一郭大人于此间公然占据州县招降官兵那辽国岂能坐视?若是不日将有大兵来行攻伐当谋守备之策;其二那女真两战皆胜若是乘胜四出引来各地女真归附其势壮大则我便须及早设法以束缚其手足。”

    这两件事其实为的都是一个目的陈规要推行屯田的法子就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让从事屯田的人有收获能稳定下来。如果战事不休那屯田就无从说起了。

    郭药师闻言笑道:“这两者皆无足虑矣!我等占据三处州郡契丹自不能坐视闻说已经遣东京道留守萧保先与都统萧得勒率军征伐了。只是契丹乏粮无粮便无兵如何有大军得出?况且近日听闻饶州有一人唤作摩哩以竖起反旗自称大王部下带甲万人业已胜了契丹一阵契丹大军若出也当先去攻打摩哩到不得我盖州境地。”

    “再说那女真完颜部原先只得十二部虽然久以信牌号令诸部终究不成营伍。如今举兵击辽女真各部纷纷往投他虽然势力大张却也须得整顿各部使之号令为一。前日北地传来讯息那阿骨打业已率军回转来流河水畔编整诸部为猛安谋克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看这样子年内亦不得出了。”

第三章

    骨打整编女真各部为猛安谋克的举措在历史上只是一笔而已从表面上看来这也不过是照旧沿用了女真人原有的部落组织稍稍条理化而已。然而身处这个时代又能够从各种情报中把握辽东全局的人方能看出其重大的意义来:正是通过这一举措一盘散沙的女真人头一次达到了国家级的组织高度而完颜部也才彻底从一个普通女真部落一跃而成为女真国家的领导家族。

    “既是这般料想那阿骨打忙于内事不暇外顾正是我等举事的大好时机。”陈规熟读兵书饶有韬略加上之前在参议司的战略推演经历迅即便认清了目下的局势当即站起向郭药师道:“郭大人某过海之时已领了我家相公之令说道辽政虽乱然而与大宋仍旧有盟好倘若我大宋先坏了盟约恐坏了信义师出无名。今权且请郭大人倡起事建立辽东常胜军以号召诸部扩张势力徐图进取要者乃是结好东京道各部尤其是那曷苏馆熟女真诸族以分女真之势助我大宋收复燕云。大事成就之后少不得还你郭大人一场大大的富贵。”

    郭药师心里原也盘算此事眼见取得苏复二州之后花荣等人部众实力不下于他本部装备精良则犹有过之更有中原运来的犀利火器相助隐隐有反客为主之势。现在海道完全打通大宋的增援可以源源不绝地送来此间对他的地位更是极大地威胁。别地不说。单单那五千黑风营一看就是百战精兵高强对辽东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了。

    如今听见陈规说这辽东仍旧以他为大宋不管来了再多的人马也还得仰仗他地旗号行事郭药师心下登时大喜。要知道这样一来大宋势必会给予他更多的支持。帮助他扩大势力即便当中会夹杂进来许多宋人亦无妨他自己的地位上升。若果真大事得成自己举辽东之力助大宋占据燕云料想裂土封侯亦不在话下矣。

    想到这郭药师忙应道:“往年灾荒时艰都是仰仗高相公全活我部族人今有用我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全凭相公和陈大人指挥便是。”

    陈规看郭药师面上全是一片赤诚感激眼神却有些闪烁。心下暗自惕醒:衙内来时曾说郭药师生长辽东。对我大宋并无甚忠心可言全仗着权谋手腕来驾驭着一刻也不能轻忽了。如今看来衙内慧眼果然不错此人迥非善类虽未必坏事可也不能给他什么弄鬼的机会。便即笑应了客套几句又道:“相公又道在昔于盖州设港都是我大宋人相帮行事如今既占了苏复等州辽东数十万兵民对这海道仰赖极重因此港口诸事不得轻慢。如今随船有武统制精兵五千复有李统领水师三千将佐数十员干办百余员以此处置港口庶务谅必万无一失因此要请郭大人将旅顺一地分拨出来作港口之用诸般措置一一商议着细办。”

    郭药师听了也不意外对于大宋人来说这港口就是他们的生命线万一辽东事不可为这也是最后的退路自然要牢牢抓在手里因此要全用宋兵驻扎。便连声道:“使得使得!如今我辽东常胜军无百日之粮如待哺之婴儿正盼着港口早日开运如此极好。”

    跟着便说屯田事出乎陈规意料郭药师却提出了一个令他事先没有预料地问题:“陈大人这屯田一事自是势所必然终不成这里数十万兵民都仰赖中原供给?只是一桩女真、契丹等部部民多有不识稼者然而却非不必给田盖此等部民自来亦有农事却多是掳掠些奴婢来种故而将土地亦看的甚重。今若给田屯田将彼等排除在外恐有不当。”

    陈规望望花荣后者也点头称是他便皱起眉头来。倒不是说田地不够分辽东连年大灾那些老老实实种田的人多半都活不下去了这里又不象中原那样土地掌握在大地主的手中满目田野要分就分有什么为难?难却难在种田的方式上。

    在当时的中原已经普遍施行了土地自由买卖和租佃耕种制度。这种制度成功地实现了土地的财产化又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实际的农业生产者与土地地紧密结合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无疑是一种先进的生产方式比之秦汉时的原始自耕农、魏晋时地门阀部曲宋代中原农民在人身上基本自由地位有了极大的提升生产积极性也高了许多。

    陈规所谓地屯田实际上是参照了当时大宋在西北所施行的制度以田地来招集乡兵强人一方面是足食足兵另一方面也加强了这些乡兵的归属感逐渐将这些本不是汉民族的人们转化为大宋治下的顺民和强兵。经过西北百余年的实践证明了这一套制度乃是行之有效的若再辅以建立汉学、招收各部大人子弟入学和作汉官等等措施假以时日汉文化的强大侵染力便能够逐渐将这些异族给同化掉。

    辽东各族本是契丹臣民就算契丹失政这些人不再作辽民了也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投向大宋。因此陈规献计屯田不单单是为眼前计更是作了百代千秋的长远打算。但是这么作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制度上必须整齐划一同一块区域内不能分了彼此这样才便于治下人民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

    若是如郭药师所言要给那些驱使奴婢耕种的契丹和女真人也分配土地参与屯田这就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于那些被驱使的奴婢该采取什么态度?对于这些土地上地财富和人力。又该用什么名义和制度去征收?

    “因人制宜。因地制宜说得容易啊……”陈规心中一叹知道这个问题若是解决不好。很可能就会危及到辽东大计只得向郭药师及众人道:“诸位大人如今这屯田之计乃是计口授田每战士一名可获分田地八十亩。战马一匹可分田地四十亩能耕种五年者便按照律令订立田契以为永业。似此则流民可集人心能齐证诸我大宋西北推行百年之功可保其效。然而那些驱使奴婢耕种者。这田要如何授法?须知这奴婢乃是各人私产即便是官府也无权过问了。万一奴婢不足田地抛荒我这里征用人力物力时。却都是按着田地来征岂不是轻重不均。徒惹怨怪?”这还只说了税赋依据不同地问题若是再考虑到那些自耕农和农奴们的法律地位问题由此带来的行政和执法问题林林总总光是想想就叫人头大如斗了。

    大忭为人沉静寡言自打进。一直不一言此时却忽然道:“陈大人言之有>一桩要紧既然相公属意我等招谕曷苏馆路女真诸族彼等都是用奴婢耕种地大人甲士不事农桑。若知我这里不许驱使奴婢必然往投其本族女真则高相公大计不免落空。”

    众人闻言都是一凛料不到大忭不则已一便点中了一个要紧的问题:生女真和熟女真二者本是同族先天上就占有优势了要想招诱他们来投奔势必要给以更好的待遇。如果屯田制度上不能给其提供便利那不就等于将这些人又向完颜阿骨打地手里重重推了一把?

    但如果不给女真人田地却又会给了他人以可乘之机在辽东目前民族矛盾尖锐化的条件下一点小问题倘若放大了来看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心思势必油然而生不可遏制。郭药师有念及此不由得有些埋怨起高强来:辽东大乱各族为求生存势必要逐群而居按民族集结几乎是必然的选择即便是他自己部下在同一面旗帜下作战地战士编制时也还是按照同民族、同地域优先地原则要想招诱熟女真人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么?

    想归想现在他还不敢公然说出口这等话落到这些高强的亲信耳中再传到高强那里的话那就是个子就算眼下不作往后还是要出的。

    屋中一时沉默忽听一人失笑道:“列位大人我等枉自在这里枯坐无计却怎的不细思我家相公的种种措置无不含义深远?譬如这熟女真如何招诱之事实则我家相公一早已经料定了预伏了计较在此。”众人闻言精神一振看那人时却是史文恭。

    花荣与他共事最久只瞬间便反应过来喜道:“史兄这般说法莫非是那女真温都部已经有了回应?”要知当日高强点将北上辽东时特意提点史文恭命他从曾头市的女真后裔中选取那些精明干练、又习于大宋风俗之人一同北上当时说道是便于他等在辽东与当地女真人交流并可择机招诱温都部旧部如今史文恭说起这话必是有所得了。

    果然史文恭面有得色笑道:“当日甫抵辽东我便命小徒曾密率部前往女真境地寻访其旧日族人所往。只是目下辽东乱局方兴道路不靖消息不通是以一去经年也只传回寥寥几个字句罢了。前日我那小徒忽而转来说道已寻得温都一部族人愿意迁来此地居住只是老弱居多道路难行又欠缺粮草马匹故而须我这里派人前去接应方可。”

    郭药师正愁完不成任务不知如何向高强交代闻言登即大喜击掌道:“妙极!正是雪中送炭若能令此部女真安居我境再将其情事传扬出去取信曷苏馆诸熟女真亦不为难矣。史大人就请兵接应!”

    史文恭答应了一声却不即动身眼睛望望陈规和花荣。陈规见状已知其意便道:“我知史大人之意了必是不知彼部女真到此之后当如何安置是也不是?”

    史文恭点头称是郭药师也觉得自己着急了些道了声惭愧复又向陈规问计。陈规想了一会又遍观诸人见都无甚主意只好且道:“既是一时没有定计只好飞鸽传书请相公定夺史大人这里可急排布兵马接应彼部女真料想到埠之日相公亦当有指挥降下了。”

    —

    众人听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好在尚有回旋地时间不必急就章地胡乱措置于是又议了些他事什么兵马编制粮草和兵器补给分配战略要点地占据和经营等等说到月上中天方散。

    不说史文恭如何派兵马接应那女真部族只说一羽信鸽将此间大事传过海峡直传送到大名府高强手中前后不过三日许。

    信鸽传书只载得几句言语高强转眼读罢心下一声浩叹:“人才难求啊!如今这事要闹到我这里来定夺分明是辽东诸人缺乏独当一面地人才不能应付复杂的局面。”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苛求了自来能定大乱局者都是一方枭雄的材料此等人物一个时代中未必能出两三个何以自己的手下中就能有这样地大才?真有这样地人的话自己驾驭起来恐怕又要费劲了吧?

    “说实话宋江倒是个有这方面潜质地人可惜死了……说不得那辽东诸族尚力为尊宋江地本事收买人心则可要压服那些刚开化不久的人只怕也难以成功。”抛下这些遐思对于手头这件难事高强也没什么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好在现代人比古代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从史书上多学到一点经验。

    关于组织和管理游牧民族尤其是多民族的人群中国宋元之后有几次大的成功经验其中两次是由女真人创造的一就是眼下阿骨打正在着手施行的编整猛安谋克二就是明末努尔哈赤建立八旗。这两者都是成功地将生产和战斗组织结合起来的范例对于目前辽东乱局来说既可以稳定生产和人心又能够保持军队的战斗力无疑是相当适合的。

    “不过这两种制度如此适合女真人那我就不能照搬了否则女真过于强大的话往后难免尾大不掉。”从自己民族的安全出一面要安定当地的局面一面还要设法打散女真原有的部落组织。象这种不够开化的民族一旦走出了他们原先相对闭塞的生存环境后就很难再保持其本民族的文化特性而迅地被更先进和开化的民族所同化掉。

    想到这里高强一拍大腿已有了定计匆匆找来赵良嗣和宗泽等人商议一番后便定议:“辽东当行二制其汉人、渤海人能自种田地者按丁数给以田地耕畜犁铧种子等物教以耕稼劝其农桑设州县以聚之是为民屯;其女真、契丹、奚人并其余诸族素不习农事者按战士披甲人数编订部伍凡十夫设一长名曰什长其上有百户千户大者为万户不论奴婢多少皆以甲士给授田地百户总其事。诸百户不隶州县统归常胜军军额是为军屯。倘若不能耕种可转佃于官官募民耕种分其地租与之。”这个制度乃是高强将蒙古军制和其滥觞的明朝军户制糅合起来而成开头能保证其战斗力和安定性天长日久之后根本不用去管他这些军户势必会渐渐衰败下去直到沦为一般百姓到那时一纸政令就可以将其转为平民彻底同化。

第四章

    议已定却难以用飞鸽传书送去只因这计划牵涉甚飞鸽传书那可怜巴巴的一点字数即便是写一本书长篇大论地讲述也还有所不足。以高强看来最好是有一个了解其中含义的大臣亲自去往辽东主持其事才可保万全。

    本来么若是能脱的开身的话高强自己去一趟是最好不但可以亲自主持辽东常胜军的建设更可亲身掌握当地的情况免得彼处诸人一有大事难以决断时便即传书请示。只是这边常胜军的练兵正在紧要处这一支兵经过河北大阅兵之后扩充而来兵员素质是有了保证了得罪的军中和地方人士可也着实不少倘若他不在的话还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没奈何只得请宗泽将一应事项都写明了命人请了李应来密密叮嘱许多话语遣他李大员外走上这一遭。李应得了吩咐满口答应将那封长信贴身藏好点起一百心腹家丁从水路直往辽东而去。

    这边遣走了李应高强的心也早就飞到了那北地战场之上。“宗大夫此前咱们推演之时曾道那女真初战若胜养成气候辽主极有可能亲征到时便是决战之局。如今女真连战得胜气势更旺兼之兵已过万那契丹更是闻风丧胆眼见得非亲征无以挽回大势然则辽主亲征当在何时?”

    宗泽双目半开半阖手捻长须默不作声高强也不敢打扰。不晓得他是不是又在弄那套浩然正气的功夫。屏住了呼吸在一旁守着间或和赵良嗣对看一眼彼此脸上表情都很是精彩。过了一会。宗泽睁开双眼高强眼前一亮就好似看到那拿手指蘸口水抹了脑门的一休和尚出了“叮”地一声眼巴巴地望他出一个成果来。

    哪知宗泽却皱眉道:“今女真两战而起各部归心势力大张。已养成气候其势非辽主亲征莫能抵御。然而如今计较契丹情势外则女真崛起辽东大乱内则连年灾凶牛马多死官私皆困。要大举出兵亦有所不能。于今契丹须时集结大军筹措粮草兵马眼看隆冬将至粮秣筹集不易。只怕要等到明年春上辽师方出。”

    赵良嗣在一旁亦点头称是:“相公。某亦与宗承旨之意相同想那辽主天祚帝性好围猎四时捺钵从无缺少纵是天塌下来恐亦难改其行程。那女真之地在东方毗邻鸭子河乃是辽主春捺钵所在之地料想天祚若要亲征多半也是当作捺钵出行一般故而要到开春方始动身。”

    高强瞠目以对心说还有这种理由?外面已经天下大乱了这位皇帝居然还以自己地游猎行程为第一优先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莫非亡国之君都得有这么点个性不成?

    不过按照辽东传回来的情报看阿骨打应该是忙于整合内部资源暂时也无暇他顾倘若辽主今年不出的话看样子这辽东倒有几个月安宁日子正好让郭药师和花荣等人放手整编辽东常胜军。

    “也罢出京大半年了我也好该回京城去瞧瞧有什么事情要办地趁早料理明年必是北地决战之年那是有的忙了。”

    如今高强身为枢密副使此番又是奉旨出京校阅河北诸军那也不是说回京就能回京的先得遣使奉表说明自己校阅已毕诸军安集请旨回京面圣述职;而后圣旨下来宣慰一番同行将吏一一封赏才宣召高强回京面圣。

    一场折腾下来已经进了十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高强也不乘车船就一骑白马带着百来牙兵从大名府南返。宋时官员待遇之中有一桩好处虽然给官员的俸禄津贴甚为丰厚却是高薪养廉极少给予官员吃公家饭占公家便宜的机会比如在京做官的房子基本上都得自己寻觅租房住者不在少数;这出行也是一般即便是京官外派上任路费都是自己打点宦囊较为羞涩者不免要向同僚告借方能出游比如苏轼出知杭州时皇帝就送了一百两白银作为路费。

    高强囊中自是有钱天下大可去得这次又是回京述职例行公事而已心态竟是少有地轻松一路游山玩水馆驿都不大去住闹得沿途大小官吏大叹高枢密行藏难测如神龙见不见尾想要奉承都无从说起。

    这日到了孟州过河便是汴京治下高强便到快活林歇宿顺便看看久违的施恩少不得又是一番酬。施恩当日蒙高强指点庇荫夺占了快活林至今家中一座金山也有了见了高强那是打从心底里出来的恭敬那架势和接驾奉圣也不差多少了。

    酒足饭饱高强坐在快活林楼上雅座饮茶与施恩说些闲话听得各地行商兴旺道路亦宁靖许多虽单身客商亦敢行远自是因为石秀整治这一带的黑道有功之故心下甚是安慰。

    正说间忽然有个小厮登楼呈了一纸信笺给施恩高强一看形制便知是石秀属下用于飞鸽传书的信笺不过这等寻常小事自不用他操心因此不大闻问。哪知施恩看了之后却凑上来低声道:“衙内这可有些不大寻常这消息是从大名府传来道说有北地人用秀字令牌了暗花要见衙内一面。”

    当时中国的市民社会刚刚展起来黑社会自然更加不专业种种术语都是从缺暗花这个词就是高强“贡献”出来作为石秀治下黑道的一种游戏规则。要知暗花只须有钱就能出形成行内都熟悉的规则之后便大大便利黑道好汉与白道相结合也省得这些刀头舔血之辈除了打家劫舍之外就没有什么弄钱地门路。石秀属下的黑道们能与当地百姓相安无事这种从经济上融入正常秩序地指导思想也居功不小。

    只是这暗花地目地五花八门。大到杀人放火。小到恐吓盗窃什么样的都有但指名要会见一位官员。却是闻所未闻尤其高强还是石秀背后地大老板……

    “我和石秀的关系在某些有心人眼里或许一望即知然而普通人是根本无从知晓的。这人要出暗花来见我想必不在这等人中却为何

    的要求?”高强略一皱眉。有些参详不透。

    施恩见高强关切当即抖擞精神道:“衙内论起这暗花本是不问者只论悬红的然而此次涉及到衙内大名府那里特地派了人去追索溯及源头。竟是与辽国使节有关。”

    “辽国使节?什么来头?”辽国在汴京有使节常驻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头一次有正式的经常性外交关系每年正旦和皇帝皇太后地寿诞都会有使节致贺递交国书。而大宋这边亦会派遣使节往辽国答谢当日高强出使。便是用的这个名义。因此通常情况下辽国并不会专门派遣使节来大宋上一次辽国使团来到大宋为的便是替西夏出头讨还崇宁初大宋从西夏手中夺取的土地。

    “衙内久在大名府练兵此事有所不知今次辽国遣使南来说道是贺天宁节派的人却不比往常乃是由北面宰相张琳为正使北面林牙耶律大石为副使照行程已经到了大名府了这暗花便是从大名府流出来的。”施恩为高强效力的资格比石秀还久办事自然妥当例行的情报分析头头是道。

    一个地方头目功课作地如此之好高强甚为满意大大夸奖了施恩几句只说得他骨头没有四两重。嘴上说话高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天宁节不是什么大节日辽国专门遣使来贺已属非常何况规格还如此之高?多半是为了辽东之事而来。耶律大石?倒是熟人。”

    出兵辽东之时高强便虑及辽国的反应。其实以辽国目下外强中干的实力也不怕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但为了日后收复燕云师出有名现在这个不知所谓地宋辽盟约还是得维持着因此辽东大事都是以郭药师常胜军的名义而行打死他都不会承认有宋军在辽东活动地。如今辽东大乱契丹朝廷对那里已经基本上失去了控制更不可能掌握什么真凭实据怕他则甚?

    看样子辽国也还是有明白人知道我插手辽东明面上不能奈何我便从黑道上设法来见我瞧这样子多半是和耶律大石有关了……

    —

    见高强沉思不语施恩不敢打搅垂手在一旁侍立着。忽见高强头一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施恩亦是懂得观眼眉的忙问道:“衙内此事当如何处置?”

    “我说施恩呐说了半天这暗花到底是多少?”大半年都在军营里忙活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都有些生疏了一旦出现了新的对手高强的心情反而振奋起来甚至都有闲心和施恩开起玩笑来了。

    施恩先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看高强见他神情平和微带笑意这才晓得衙内大概是在开玩笑亦陪笑道:“衙内说笑了如今两河中原一带谁不认秀字令牌?这桩暗花若不得石三爷点头谁也不敢接了……”

    “我问你到底是多少钱呐?价码合适的话我也赚上这一笔总不须你家石三爷点头了吧?”待施恩回答之后高强大笑不止原来为了见他一面这暗花竟达黄金千两之多!

    “看来本衙内行市不低现代时有人花二百多万美金拍下与股神巴菲特共进一餐的机会今时亦有人一掷千金亦只为见我一面呐!”心里颇为受用高强向施恩道:“施恩你便知会石三郎此事由他亲自照拂我到汴京专等来人会面只是价码要再提高一倍黄金两千两一钱都不得少了!这竹杠不敲白不敲。”

    施恩忙躬身应了眼见天色将晚便送了高强回房歇宿。

    不一日到了汴京回太尉府参见老爹高俅上朝觐见天子赵又要一一会过京中大小臣僚还有枢密院的公务博览会和应奉局的“私务”高强忙的脚不沾地直过了半个多月才算稍微消停了些。

    这日高强正在博览会三楼看帐目挑帘进来一个人抬眼看时正是石秀。

    “衙内小人接了消息那暗花出之人亦已到了京师衙内何时见他?”石秀开门见山便是说得这事虽则高强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接近于玩笑他作为高强的部下却不敢有丝毫马虎去年扳倒蔡京之时大相国寺一场见了血高强性命悬于一线这记忆可还犹如在眼前一般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呐。

    “我是暗花之标的所在你才是接了暗花之人问我则甚?你石三爷安排什么时候见那便什么时候见罢了。”高强一脸坏笑浑没当回事。

    石秀亦笑以他的神通安排这么一次隐秘的会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纵使对方身份特殊……“衙内今已探明了那出暗花之人乃是今番辽国副使现官居辽国北面林牙的耶律大石是也此人当日在燕京亦曾与衙内有一面之交。”

    高强点头丝毫也不意外:“使节南来宿于鸿胪要把人带出来见面都仰仗你一手安排了罢?”

    石秀大包大揽:“衙内放心凭咱们在这东京的人力此事易与尔。”

    过了两日天宁节前两日高强吩咐乐和在丰乐楼中觅一处隐秘的包厢设了一桌宴席并不要歌伎相陪自己一个人把着酒壶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喝惯了现代的勾兑白酒他对于这时代的薄米酒倒是有些情有独钟有点象现代某些小资玩红酒的感觉。

    天交二鼓门上几声剥啄一长两短正是事先约定的暗号。曹正过去开了门闪进两个人来一前一后俱是斗篷包了头看不清面目。

    高强见人到了长笑而起:“贵客好大手笔一掷千金只为见我高某一面呐!今高某在此何不真面目相见?”

    来人冷哼一声掀起斗篷来当先一人直鼻阔口大耳朝怀一副虬髯扎里扎洒身量魁梧高大站在当地好似一尊石像一般:“高使相好兴致啊大石来的莽撞了!”不是别人正是高强当日在燕京曾会过来的耶律大石当今辽国的北面林牙。

第五章

    牙是契丹话翻译成汉语的话就是翰林学士之意高强对耶律大石的第一印象而言此人刚强有余细腻不足任怎样都难以和翰林学士这个词联系到一块:蔡攸叶梦得这几个都是大宋的翰林学士谁能把耶律大石这么一条赳赳猛汉划到那堆里去?

    反过来说亦可说这耶律大石文武全才罢……心中沉吟面上带笑高强起身迎迓:“大石林牙久违了!只是林牙要见高某一句言语递出来高某自当登门又何苦悬红缉拿?”

    耶律大石微微冷笑且不回答大马金刀地往桌上一坐也不须人劝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跟着也拿起一把酒壶斟满了酒杯复又饮尽如是者三。

    高强看的有趣也不答话挥手叫石秀与曹正都坐了自己也拿起酒壶来跟着耶律大石的节奏你一杯我一杯很默契地拼起酒来。包厢里一片寂静四个大男人默不作声只有很有节奏的吱喽吱喽喝酒声。

    不片刻两壶酒都喝了个底朝天耶律大石晃了晃酒壶听不见半点水响了往桌上一顿忽而开言:“高兄海量啊!”

    “哪里林牙亦是好酒量。”高强沉住了气反正是你出暗花要用这种方式来见我不怕你兜***总是要说正题的吧。

    耶律大石见说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不敢当啊。高兄之海量。大到了要一口吞下我大辽东京的地步小弟只能瞠目其后了。”

    在这种场合若是玩什么虚的。那纯粹是浪费别人地时间和自己地时间。高强也不避让微笑道:“辽东大乱那可不是我高强弄出来的罢?邻家失火我据墙自保如此而已。”

    “好一个据墙自保!”耶律大石霍地瞪圆了双眼身子前倾。以他的身量这种姿态顿时显示出强大地侵略性来:“敢问邻家失火是该救火呢还是该趁火打劫?”

    高强巍然不动丝毫没把耶律大石所展现出来的气势放在眼里自打到此以来多次亲自面对白刃刀锋生劫死危。高强的神经坚韧已经殊非常人可比了:“邻家失火自然当救只是火与我不相邻邻家不开大门。我如何救之?只好图一自保尔!”

    耶律大石与高强紧紧对视环眼瞪的都快圆了。一瞬也不瞬:“好一个只图自保如果火势大了是不是也想趁机夺回旧地落井下石一番?”

    高强仰天打个哈哈:“去一旧邻添一虎狼智者不取也!然而邻家之事我实难插手若是邻家肯信我时但有缓急我亦当援手救火只是这救火可也不是白救的那救火铺丁也得收点脚钱呐!”所谓铺丁就是当时城市中担任救火任务的厢兵也就是后世所说地消防队了在开封这样的大城市已经配置了上千名专业消防队。

    耶律大石神色一动又与高强对视片刻沉声道:“一诺千金?”

    “势所必然尔!”高强身子向后舒展了一下又拎起一把酒壶来慢条斯理地斟满了自己的酒杯又待伸过去给耶律大石斟满却被大石伸手拦住:“不必我自有酒。”待得他环视桌上却现只得高强手中一把酒壶有酒了。

    高强一笑:“你无酒我有酒须酒时只管将酒杯来我便斟与你也。”

    耶律大石端着空酒杯瞪视着高强手中的酒壶半晌忽地冷笑一声道:“天无绝人之路!这一杯酒大石能否喝到口端看天意罢了!”说罢将那酒杯向怀中一揣长身而起向高强拱一拱手更不多言大步向外便走。

    石秀看了高强一眼亦赶忙跟着去了这耶律大石身为辽国使节其安全乃是最高级别也就是高强手上的实力惊人才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一趟。

    高强坐在原地不动默默地看着对面的空座位手里转着那个酒杯也不知想些什么。过的片刻石秀便回见高强仍坐在那里忙上去禀报说道一切顺当已经将耶律大石送回了鸿胪馆驿并未惊动他人。

    高强点头看了看石秀笑道:“三郎你可是见我二人适才打哑谜多有不解?”

    石秀笑道:“北地诸事小人都不大理会是以只隐隐晓得衙内说的是我家如何应付北地乱局地态度却不晓得备细亦不大懂得。”

    高强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酒杯向桌上随手一顿拂了拂袍袖也出门回府去了。

    却说耶律大石回转馆驿虽然是夜半三更无人时他房中却有一人在相候见到大石回来那人急忙问道:“大石林牙那高枢密有什么言语?辽东是否果有宋兵出没?”

    这人名唤耶律余睹本是辽国契丹宗室中人其妻妹嫁给当今辽主天祚帝为妃封号叫做文妃生下一子乃是天祚次子封为晋王甚是有宠。余睹为人豪雄算得上契丹宗室中少有的人才此番混在使节团中前来却是隐瞒了姓名为的就是这宋兵出现在辽东一事。

    耶律大石粗中有细先出门四下张望无人方又进门来将房门掩好窗户遮上才压低声音道:“那高强听我问及辽东之事时并未一口否认却说什么邻家失火他据墙自保而已我说他不来救火反而趁火打劫他却说是邻家不开家门想救火也无从救起。”便将他与高强地对话一一复述一遍。

    这几句话都是用的隐喻旁人若不知说地是什么事时不免听地一头雾水。因此耶律大石一字一句。说地分毫不漏连动作表情都要说将出来。那耶律余睹亦是有韬略之人听过一遍。已知就里不由得沉吟道:“听这高强言下之意倒似并无背弃盟约前来攻打于我的打算但若是我国当真大乱局面难以收拾时却又另当别论了。是也不是?”

    耶律大石冷笑道:“余睹你莫信这厮所言他一声不响把兵都派到我家辽东来岂能毫无觊觎之心?只不过碍着两国百年盟好他出师无名罢了想那燕云十六州膏腴富庶又本是他汉家江山。如何不存恢复之心?”

    余睹蓦地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叹息道:“连年凶灾百姓辗转难活。陛下却仍旧宠信那萧奉先不肯勤政恤民。如今女真起兵累战皆胜眼见得国势危矣如何怪得这南朝觊觎我家江山?说不得说不得也!”言语中尽是愤懑之意。

    耶律大石将桌子一拍呼地站起身来怒道:“人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方今都说女真出河店一战得胜兵已满万故而人心惶惶我却只是不信!当日太祖龙兴之时辽东不但有女真人渤海人更强盛于他又有高丽白衣兵俱号骁勇还不是都

    丹将士一一荡平了?莫非当年女真人也不满万?”

    余睹亦是着恼攥紧两只拳头道:“大石你所言极是我契丹雄踞北地垂二百年万里疆域中尽多强兵雄城还不都臣服于我脚下?说到底我若不能自强人便来欺你了倘使今日我契丹之主仍旧是太祖那等雄主我便作那斜轸你可作休哥凭他女真再多几万也都一一扫平了南朝又岂敢窥我疆土耶?”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俱是契丹名将当日宋太宗北伐燕云之时此二人一个作南院枢密使一个为大将统兵杀的宋兵血流成河不敢北顾连太宗自己都中箭受伤端地威风了得。余睹以这两人比诸自己和耶律大石可说其志不小。

    耶律大石亦是豪强之辈听说余睹提起契丹往日的英雄心中一股火熊熊燃烧起来:“余睹你说的煞是!当年历代祖先血战得来的江山今日若丧在我等手中他日九泉之下如何见得太祖皇帝之面?待得回转上京便要一力打平女真震慑群小再塑我大辽声威!”

    余睹听到这里神情却忽地一黯:“大石你我虽有匡扶社稷之心奈何主上昏聩信用奸臣不用我等为将如之奈何?我离上京之时听说那来流河路都统萧嗣先在出河店一战全军覆没八千将士只得十七骑生还那萧奉先身为其兄却有意为他开脱想要求主上赦他无罪如此军令不明有功不赏有罪不罚诸军如何心服?往后有谁还肯为国家死战?”

    大石呆了一呆怒气陡盛咬的一口钢牙咯咯作响:“叵耐萧家狗子竟要将我大辽江山尽数送与女真奴辈乎?奸臣不除大辽危矣!”

    余睹冷笑道:“萧氏自然须得除去待我回转上京便即着手。只今南朝若能袖手盟约不与女真约定夹攻于我却是大大有利倘若两家联手则真个大事难说了。方今南朝便是这高枢密用事若此人果真愿意仍旧守盟倒不妨拉他作个盟友金帛子女尽可与他只须叫南朝莫要背后捅我一刀。此人如此年轻便做到枢密院高位想必是个宠臣幸臣必定贪财好收买的紧。”

    倘若高强在此听了这话定是笑地要死放眼当今天下比别的他未必强似于人比钱多的话高衙内认第二只怕没人敢认第一了象他这样的人难道还会被金钱收买?只不过他那些理财的手段大多都是越了这个时代人的认识比如钱庄这种东西到底能赚多少钱又是为什么能赚钱有几人能完全说的清楚?因此上也就没多少人能弄清衙内的身家几何了也难怪余睹会有这样地念头南朝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此乃契丹人在与大宋打交道过程中所得出的一般结论。

    耶律大石好歹是和高强见过两次面的多少对这位南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枢密使地器量有所了解迟疑道:“我看这高枢密倒不似那等鼠目寸光之人。他当日出使我大辽之时言语之中便隐有大志其时还只弱冠年纪而已。如今宋兵出辽东我这里也只是隐约收到些风声那复州以南数百里竟是风雨不透一点确凿的消息也打探不到可见其布局非小。似这等人纵然能用金帛收买那值价恐怕也不比寻常人以你我如今之力怕是……”

    —

    余睹听到这里不免焦躁:“女真大敌当前若是这南朝又在背后窥伺如何抵挡?适才听你言语之中他却说及救火之事不知何意?莫非他有意借兵助我扫平那女真不成?”

    大石“呸”了一声:“你道他有这等好心么?岂不听他说地明白救火便是救火这脚钱可少不得若是真个向南朝借兵纵使打平了女真我家燕云十六州亦难保全矣!这山前山后之地民殷国富兵精粮足我家正因得了此地方能雄长北地二百年一旦失了燕云便与亡国相去不远矣!”所谓燕云十六州乃是分别以燕京和云州为中心的两块地盘中间隔着一座太行山因此称为山前八州和山后八州。

    此地是契丹国本所在余睹又如何不知?只不过南朝毕竟是文采风流千年大国那北地女真却本是契丹奴辈往日都是予取予求不敢反抗的两者权衡之下余睹倒还情愿便宜南朝了说到底这燕云十六州原本也是汉地不是?只是见大石如此愤激他也不好说出口。叹了一息便道:“说到底终究是自家朝政不修之故当务之急还是回转上京斥逐萧奉先为要凭我大辽百年基业若能由你我兄弟掌握大权料想区区女真亦不能跳梁矣。”

    大石点头称是又说了会南北大势直到快四更时分二人方散了。

    却说次日天宁节那朝中自有一番热闹高强身为枢密使又是得赵宠信御前一刻也少不得的人如何得空?直忙到晚间方得脱身又到博览会来。

    到得此间看罢帐目许贯忠问起昨日与耶律大石见面的经过高强便一一说了引得许贯忠大笑不止:“酒者救也!衙内向他敬酒说的乃是愿意出兵救援之意。衙内这哑谜打的妙耶律大石亦是个妙人揣起酒杯便走彼此都留了点退步当真有趣。”

    高强亦笑道:“咱们只要收复燕云谁理他北面异族谁家称霸?若是依我心意最好塞北各族打个生生死死永世难分高低那时节咱们才能过安生日子了否则的话北地土地贫瘠人民困苦若不向外攻杀掠夺如何得存?”按照现代地质学家竺可的理论这北宋末亦是一个寒冷期中原还算好的北边却是一年冷似一年出产会越来越少那些异族除了向温暖富庶的南方掠夺之外更无其他出路。说到底这也只是争取更好的生存空间罢了后世有人不明其意愣说什么狼图腾牛图腾的当真狗屁不通。

    许贯忠点头称是却道:“衙内咱们现在已经往辽东派兵倘若再要索回燕云那便是辽国五京得其三那契丹如何肯应?”

    “要他应许作甚?我这里只要一个出兵的借口而已若不是要让燕民心服本衙内才懒得去管那狗屁盟约哩!”这收复燕云牵涉极广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问题因此高强才谨慎从事并没有指望单纯用武力就能解决。

    俩人正议论间忽然石秀到来一进门便笑道:“衙内这可有趣了昨日刚刚收进了黄金两千两今日又有人出了同样的暗花也是要见衙内一面只在今夜便行。衙内不是小人说嘴那丰乐楼白行枉称大宋第一名妓渡夜的缠头却也无有你这等行市哩!”

第六章

    让下级开玩笑的领导该算是好领导吧……一面这般高强一面问道:“昨日是耶律大石今日又是何人?”不大可能还是耶律大石这家伙是辽国宗室的最强硬派历史上即便是契丹灭国了他也能一支孤军穿越万里大漠到西域去建立起了西辽帝国指望他在现在辽国仍旧基本完好无损的情况下生出异心等于痴人说梦。

    当得知对方仍旧是契丹人时高强心中一凛与许贯忠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一丝期待。以与耶律大石同样的方式出暗花要求会面又是在自己与耶律大石见面之后的隔日出这个会面请求必定与耶律大石有关然而却又不是耶律大石难道说自己昨日所表明对辽国相对“友好”的态度已经获得了某种积极的回应?

    “见!”援辽抗金胁取燕云这本来就是高强的既定方略为此必须取得与辽国上层的某种默契方可。原本在这方面他主要是倚仗赵良嗣的关系他的那位昔日好友李处温近日已经作上了南面枢密使当辽国大败于女真诸部离心之后这一只棋子便可挥作用对于宋军顺利进军燕云当有莫大效用。只是李处温此人热中名利须得时势到时方能动用此时却还不可尽信他。倘若今次来人果真抱有与大宋合作的态度对于高强正是求之不得。

    见面之地仍旧是昨日那间包厢只是来的急了酒席来不及备办。只弄了一壶酒。几样小菜而已。待得来人亮出字号高强暗吃一惊这厮居然就是历史上从辽国叛投女真的最高级别将领耶律余睹!

    “看样子是个软脚货色。比耶律大石要好沟通一些吧?只是历史上此人奔金是因为天祚立嗣一事与萧奉先争权失利不容于辽而出奔对辽国倒还称得上忠心却不可当他是一心卖国之辈了。”高强之所以对此人印象较为深刻乃因这耶律余睹堪称女真灭辽地引路之人。自打他投了女真之后辽国上下虚实尽数被女真所窥终至于灭亡可算是头号辽奸如何不牢牢记取?

    只是真人当面见这余睹倒生得一副好皮囊雄壮处比之耶律大石亦不相上下高强暗地喝一声采:似此方是大叛徒地料子。比方秦桧、汪精卫哪个不是生得好样貌?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道:“耶律都统位高权重使节名单中却不曾见闻。想必是隐姓埋名来我大宋不知意欲何为?”耶律余睹此时官居辽国皮室副都统。故而高强称呼他的官名亦表示自己对其知之甚详。

    余睹一愕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回道:“宋兵入我辽东亦不曾通报不知意欲何为?”此话一出高强浑不在意他身后地曹正却有些着恼单手已经按上了刀柄类似于现代黑帮老大谈判讲数之时飙的总是旁边的小弟一般无二。

    高强摆了摆手示意曹正勿燥微微笑道:“都统倒也有趣闲话休说不知寻某家所为何事?”他却留了个心眼不提昨日见过耶律大石之事。

    余睹自昨日从耶律大石那里知道了高强对北地乱局的态度之后一夜之间转过了无数念头。他年纪较长不似耶律大石那般热血对目下辽国的危殆情势认识则更加悲观一些。以如今辽国的处境来说内则连年大灾国力损耗伤及根本北有女真作乱兵势强盛契丹两败之后如今连一个敢于领兵出征地将领都找不出来;南面大宋近来国势日盛打的西夏束手无策连岁币都减了一半去这边又出兵辽东旬月之间辽东三州烂不可收拾。听说去年宋夏达成和议西北已经偃兵息武那大宋健马强兵都在西北一带如今若是大举东来趁辽国之虚而争燕云如何抵挡的了?

    因此余睹即便明知这般来见高强等于是太阿倒悬将主动权都交到了对方手里却也无法可想一则大势逼迫二则他难得来到南边更少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不日就要回国了能见到高强的机会仅有今夜天宁节而已——耶律大石等正式使节都须得应邀出席节庆的盛宴无人监视于他。

    既然想的明白也就不再兜***余睹暗中叹了口气拱手道:“相公实不相瞒某家听闻相公有意援手邻家救火不胜欣然但不知相公所谓脚钱几何?”

    换了个人来跟我谈啊果然这头号辽奸的脑子比较活络……高强心中暗笑却不忙抛出自己地条款慢条斯理地拿起酒壶来斟酒口中曼声道:“这救火嘛脚钱自然少不得的只是若要索讨脚钱也须得寻那能当家拿钱之人吧?”这意思说的明白谈我是愿意谈的不过是不是跟你谈那可就两说了。

    余睹心想怪道这高强年纪轻轻就做到枢密使高位干下偌大事业来果然不比常人至少这谈判技巧就颇有水准。却不知现代信息海量什么成功学啦职场技巧啦商务书籍满天飞大凡出来打工地谁没看过几本?高强这一记反客为主也只是逼对方先亮出底牌而已。

    所谓形势比人强到了这份上余睹也没什么好拿捏的余地了斟酌半晌便道:“高相公某虽不才亦是大辽宗室吾妻妹配于当今天祚皇帝为文妃所生晋王深得国中人望。如今天祚不恤国政民不聊生外有女真搅乱辽东我意欲联结大辽宗室忠臣立嗣晋王逼使天祚还政则大柄得操。到了那时节集大辽之力区区女真何足道哉?”反正这里是异国面前这家伙就算卖了自己也未必有什么好处耶律余睹索性将自己地打算都亮了出来。

    他这一亮牌不要紧。高强却有些意外了。却不料这位历史上的大辽奸有这样改天换日地大图谋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大奸与大贤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决定你成为什么人地不是你想什么而是你作什么……“咳咳若真如此都统有定策拥立大功自可手握大权。力能拔山海又何必我出手相救?”不妨继续装样反正主动权操在我手。

    余睹暗自咬牙说到底他现在还没有掌握权力不够资格与高强作对等的谈判况且辽国的局势恶化到什么程度他也瞒不过高强人家不知道多少兵马都已经派到辽东了!“相公。南朝人不知北朝之事国人虽有心怀忠义者却多尚力为尊一旦女真得志。必将合大兵南侵到时南朝二百年繁华不免毁于兵火。相公岂不思之?援我大辽底定河山亦是等如援救大宋也!”

    高强不由得讶异这余睹竟是少有地明白人能从这

    来看到宋辽之间的利害牵连想必此人能下定决心来判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吧?只是还须得试他一试看看此人是否真值得自己下注在他身上:“都统未免危言耸听了吧?大辽纵使国势烂终不成都去依附那茹毛饮血的女真人倘若辽人都能心存此念那女真再勇终不成将契丹人尽数杀绝了。”

    余睹闻言已自冷笑:“相公休要作态若非看准了女真将成我大辽的心腹大患相公为何会出兵辽东?想那辽东之地与大宋相隔大海波涛难测纵使能派兵往来终究无法得其地而治之相公出兵辽东无非是为了分女真之势而已既然大家同以女真为忧何不携手抗敌?”

    高强哈哈大笑手中端了许久的那杯酒此时方送了出去递到桌子中央口中道:“都统既是坦荡我亦当坦诚相告无论如何契丹与我大宋百年盟好如今国势艰难我亦不愿落井下石。所谓唇亡齿寒女真若是能倾灭辽国下一个就轮到大宋陷于兵火既然早晚要打我情愿与大辽并力平定女真。只是这般出兵相助用我大宋男儿的鲜血为北国平乱势必难以叫我大宋人心服除非都统一力担保平定女真之后辽国许可将唐末以来所占汉地尽数归还全我汉家故土方始能安众心。”

    —

    余睹面色铁青来之前已经预料到有这样地结果但高强的胃口还是比他想象的要更大。所谓的唐末所占汉地当然是包括了燕云十六州然而这十六州之地乃是后晋石敬塘割让给契丹的此前则契丹对南朝的侵略已经无时而已早在唐末兵乱时契丹便已经从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手中夺取了平州占据了榆关天险而高强所说的便是将这些不属于燕云十六州却又历来是汉人土地的地方尽数包括在内了。

    想要讨价还价一番然而自己现在所应许地已经是空中楼阁了又哪里还能计较许多?望了望高强递到面前的酒杯余睹一咬牙伸手过去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狠狠道:“也罢就依相公然而到时候除此之外北国再不可有一寸宋土。”

    高强笑眯眯地点头:“收回燕云乃是我朝上下二百年誓愿除此之外塞外之地贫瘠苦寒我大宋要来何用?就依都统!”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向余睹作势敬了一下也饮了下去。

    耶律余睹见他答应的爽快心下稍安。却听高强又道:“此番回转都统便要设法夺取权力了吧?某家这厢有一桩忠告女真连胜之后为收拢兵力故而权且不出一旦再出势必直指东北重镇黄龙府。黄龙府一旦失守则国本动摇人心瓦解局势再也不可收拾虽智者亦不能为契丹设谋也!都统若要作为计可!”

    听见高强将北地战局娓娓道来如同掌上观文余睹心下更惊与这样一个人作卖国的交易究竟是对还是错?然而大势当前他却别无选择现在宋兵出兵辽东要想和女真接触已经不无可能一旦惹恼了高强大宋和女真联起手了这雄踞北国二百年地大辽可就真的没救了!

    余睹缓缓点头道:“相公运筹千里某心中佩服之极只望相公言出如风若我当真求援之时能信守然诺助我大辽击贼!”说罢伸出手掌来。

    高强亦伸出手去三击掌为誓这便是敲钉转脚不能改易了。余睹定下约定转身正要离去将将走到门口冷不防听见身后高强传来一句话:“闻说大辽目下乃是北院枢密萧奉先用事都统若要争权先就得除去此人罢?若是都统得胜自当尊奉前约;若然有不测之失都统可持这一面令牌去到平州南门内一个卖南朝醇酒地商铺寻一个名唤杜兴之人庶几能援手一二。”

    余睹转身过来迎面一件物事掷将过来他伸手一抄接在手中细看时乃是一块木牌用金漆描线正面一个大字“秀”字翻过来看时见刻着一头豹子形态威猛生动如同活的一般。余睹微微一惊这莫非就是江湖上传闻法力无边的秀字令牌么?他虽然身在北地却仰慕南朝风化也曾从南来北往的客商口中听说过这秀字令牌的种种事迹却直到今天才见了真容。

    他用手指摩娑了一下涩声道:“谢过相公好意只是这面令牌恐怕余睹用不上还是请相公交于有缘人罢。”说着将那木牌放在桌子上大步出门去了。

    高强一动不动望着桌子上那面木牌冷笑一声:“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之心么?只怕是死撑罢!”在历史上这耶律余睹争权不敌萧奉先便即率众投了女真反过来引领女真把天祚帝和萧奉先等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既然会这样选择的人难道还会是什么慷慨悲歌的壮士么?

    屏风后转过一人却是许贯忠站到高强身后徐徐道:“衙内此人不接令牌是否要命人暗中布置接应于他?”

    “不必了!”高强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这耶律余睹历史上争权败给了萧奉先目下辽国的政局和历史相比也没有什么大变化料想余睹多半还是饮恨收场自己现在在北地的势力还不足以改变这种格局倒不如韬光养晦的好。只是考虑到这余睹的部分号召力……“贯忠你与三郎商议一番对辽国皮室的动向要多方打探严加注意若是余睹难不利须得设法维护那晋王母子平安最好……最好能接应到辽东那便上上大吉。”

    许贯忠应了微笑道:“衙内打的好算盘万一晋王和余睹能到了辽东以常胜军军力拥立晋王号召辽民归附势必势力大张收复燕云也更加名正言顺只是以我目下在北地的布置辽国宗室豪俊中并无多少可用之人此计未必得售吧?”

    高强哈哈一笑:“聊胜于无罢了这余睹也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咱们几时指望过他成事了?再者他说那辽东远隔大海我大宋无力统治这可小看我了我大宋水师连万里重洋都能渡过这区区尺水还不是平地一般?”

    许贯忠微笑道:“衙内可是抱定了占据辽东之心?”

    高强看了他一眼笑道:“贯忠你道我是无意守约?非也非也!余睹万一真能成事我大宋兵自当撤出辽东只是那辽东常胜军却须不是我大宋军兵吧?”俩人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

第七章

    了数日辽国使节团途北归临行时赵赐了许多例更多了几成旁人见了都道大宋仁义重信当此辽国风雨飘摇之时对辽国益厚待足显诚意。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暗地里其实赵是颇为心虚他收容了辽国叛臣赵良嗣心中一直都在担心辽国会兴师问罪如今辽国这使团虽然来的蹊跷对此事却只字不提对于赵来说好似是小学生躲过了一次考试一般顿时轻松了好大一截因此厚赐来使亦是他这种心理的反应。

    实则对于辽国来说赵良嗣这样的人逃奔南朝过了这么久时间岂有不知之理?就算没有别的蛛丝马迹那耶律大石在燕京马人望处见到了赵良嗣写回的劝降书信也早就明了此事了。只不过知道了又能如何?别说收纳一个逃人了即便是宋兵跨海进入辽东如今的辽国也还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能如何。或许并没有听说过“弱国无外交”这句话但在这里契丹人已经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次日宰执朝议之时侯蒙对此事亦是一般看法:“官家顷接枢密院燕云房谍侦密报迩来北地有女真起兵迭败契丹其势大张契丹人心瓦解不暇南顾矣!国朝收复燕云一雪二百年前耻便在此刻千载良机不容错失!”

    此言一出殿上诸人纷纷点头随声附和。今天这会议乃是大宋最高权力阶层的会议。与会者除了皇帝赵便是两府宰执和三衙太尉。连会议记录的起居注都由翰林学士叶梦得临时客串这么一屋子自幼饱读圣贤书地大知识分子聚在一块说起话来自然也不同于市井小民。个个张口经书闭口典故在高强听来只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明知道他们说地是汉话却大半都弄不懂什么意思。

    这一幕落在高强眼中着实有些好笑历史上这些人或者亲自执笔。或者后代写书说及关于燕云的政策时个个都是大唱反调郑居中、何执中一个个都是说燕云不可攻盟约不可破的所有责任统统推到了蔡京头上。更搞笑地是在蔡京自己的小儿子所写的回忆录中。居然蔡京也不是主持之人倘若这些记载全都是真的话那么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是主张联金灭辽的大宋竟是稀里糊涂地从繁华盛世一脚迈进了血色黄昏!历史的真相。就是这样在你一言我一语中离我们现代人越来越远终至于无可把握。

    听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说到具体地措施高强实在忍不住了只得向郑居中打个眼色此乃他二人事先约好的暗号那意思就是“该说点正事了”。郑居中乃是外戚的身份地位清贵这种事由他来挑头最合适不过。

    郑居中和高强相交八年自打崇宁四年帮助蔡京复相便已经联手经过这么久的政坛风浪相互间竟是联结的越来越紧密再加上合伙创建交易所赚的盘满钵满这位大宋国舅爷跟着高衙内当真是升官财一样不缺身为外戚都能回任宰执这样的收获叫他怎么能不坚定一贯地团结在高衙内周围?

    此时见到高强暗号递出郑居中心领神会出班道:“官家当日那赵良嗣献计若要收复燕云须得趁辽国变乱女真作过时方是时机如今既然北地乱局已成国朝亦当及早设定机略。臣以为彼燕民沦落腥膻二百年恐怕未必能乐迎王师最好不过是莫动刀兵让辽国将燕云故地双手奉上方策万全否则燕地诸族杂处万一生变大事难知。”

    他这么一说殿上有一人却不大乐意了。谁?正是西北六路经略使带枢密副使衔入内供奉官童贯是也。这位一手掌握大宋数十万西兵精锐的本朝第一武官自从当日与高强达成协议之后早就打起了亲自率军收复燕云地如意算盘要知自打当年太宗折戟燕京城下之后就定了一个规矩若有人收复燕云虽异姓亦得以封王。想想看太监领兵收复故地立功封王这是何等的荣耀?作太监倘若能做到这份上那当真是千古第一人方称了童贯的平生大志了。

    正是存了这个心思童贯分外听不得和平收复燕云的提议不打仗地话他还立什么功劳?当即出班奏道:“官家圣明想那辽国自五代时窃取燕云汉地雄长北地垂二百年国中精兵健马、钱粮米谷泰半皆仰赖此二州燕云之地实为辽国国本所在纵使国中大乱又岂肯轻弃于人?郑左丞此言实为难成愚意不用刀兵燕云必难收复。”

    高强闻言心中只是偷笑。郑居中这般说话其实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目地就是引出童贯坚决用兵的主意来。要知道历史上大宋收复燕云打的真是等的如意算盘还以为燕云之民盼望恢复如大旱之望云霓王师一出白沟自必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不费一镞一矢便能尽数收复故地。因此当时童贯出兵之时朝廷根本就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赵给的旨意写的明白命童贯“按兵巡边晓谕燕民来投”。结果大军一到白沟边迎面就是辽兵咬牙拼死的哀兵之师大宋这支转战南北、抵挡西夏、平定方腊的精锐西军就这么稀里糊涂吃了一个大败仗。说到底这是政治的失败并不是军事的失败。

    “前车”之鉴高强可不想重蹈覆辙让“后人”来为他这个“后人”再来哀叹是以便和郑居中商量好了要这般引导朝议的走向。当时听了童贯出来反对郑居中亦不以为意笑道:“童枢密好气魄。既已得志西羌。还想北破契丹么?只是请官家细思当年以太祖太宗之英武彼时数十年纠合之百战精兵。与辽兵争夺数十年尚且只能定下澶渊之盟维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如今虽说辽势已衰不复往日之强盛我大宋却亦是承平日久。民不习兵未有太祖太宗时那等精兵猛将成败之数殊难逆料。臣之愚见还是须得设一个万全之法否则的话可不能为了一己名利将我大宋国运都赌了这一铺。”

    童贯气的咬牙切齿。却又不好反驳难道说自己英明神武强似太宗太祖?敢说这样话地人多半也是太祖级别地人物了。比如现代那位蔑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一代伟人童贯要是敢当着赵的面这般放言只怕什么领兵立功从此再也休想赵多半会立时命人赐他一杯御酒来个杯酒释兵权2.o版。

    正寻不到合适地言语反驳却听一旁有人笑道:“郑相公

    那交易所中消磨敢是见多了有人将身家性命都扑在输了其状惨酷以此方之国政故而惟务谨慎么?”众人视之却是当今右相梁士杰。

    这位当日追随蔡京迹的寒门学子在蔡京退隐杭州之后与高强紧密团结才算是真正迈入了权力生涯的巅峰如今他身兼右相和中书侍郎二职政事大权操于一手比之当日蔡京的地位也不相上下。不过和蔡京相比梁士杰有一点好他目下还只有五十岁不到年富力强之时正要在这大宋宰相的位子上作一番事业因此也算是个敢于任事的官员了。

    郑居中闻言亦笑道:“不瞒梁相公某正有思于此。童枢密适才说当用刀兵道理亦是不错地只是胜负难料等如是用我大宋国运去押了一铺智者当不及此。”

    童贯没好气地道:“然则以郑相公之见当用何万全之策?莫非遣一介使者去向那辽主天祚称说若不还我燕云便要兴兵来攻指望那辽主吓得魂不附体乖乖奉上燕云故地?”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任是甚人也听的明白了。

    —

    郑居中仍旧笑意不减:“童枢密说笑了想那燕云乃是辽国国本所在如何肯弃?”

    这一下连赵都听不下去了说不能打的也是你说必须要打的也是你话都叫你一个人说尽了还让不让人说话?“郑卿家依你之见如何才保得万全?”

    见皇帝开口郑居中尽管甚有圣眷也不敢怠慢施了一礼方道:“官家圣明臣适才所言之意乃是以为这燕云之地一来是辽国国本所在不肯轻弃必要用兵方可二来此处非只汉民乃是番汉杂处之地我朝不易安抚。倘若一味用兵激得群情激愤时那燕地乃是强兵之地寻常百姓亦能弯弓走马纵使辽兵束手我亦未必能安定此地。臣之愚见若要收复燕云须得多方着手一则联络燕地豪杰使其安集百姓以待王师二则整兵缮甲伺机而以震慑宵小安定燕地三则胁迫契丹只须有一个名分那时我收取燕云亦不算背盟师出有名为此大事。”

    这话说来头头是道其实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说这些都是朝议早就定下的平燕策枢密院照方抓药已经数年之久哪里还等到现在?

    童贯这下可抓着了机会嗷嗷叫道:“郑相公此乃旧有平燕之议何必多言?今日所议的须是如何着手收取燕云临机决胜之事郑相公不知兵事无怪虑不及此。”

    郑居中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童贯还当真是什么兵法大家绝代神将了?要真是这样为何去年臧底河城一役你临阵退缩将一场功劳白白分了给种师道!若不是早已与高强商议好了单凭你这一句话我便不得轻饶了你!

    当下按捺怒气并不开口当时有枢密使侯蒙出来打圆场:“文武二途本是各有专攻二位相公所虑都不得算错了各有侧重而已。愚意平燕之事乃是系由枢密院总其事高枢密一人执掌细务此事当问高枢密方为得人。”

    赵这话便爱听了当日这平燕策本来就是高强引人献上的不问他问谁?忙道:“高小爱卿可有以教我?”

    高强见轮到自己出场了忙出班施礼向上道:“官家臣适才深思列位相公之言以之与心中所思相印证只觉颇有所得故而不曾启奏。今以臣之见还是当以童相公所议为先用兵为上。”

    此言一出童贯喜欢地几乎要跳了起来不枉他一直鼎力支持高强诸般作为这小衙内果然言而有信眼看这收复燕云的大功是逃不过手掌心了!郑居中则作怏怏不乐状。

    哪知高强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这用兵是要用的却有几桩难处。其一得地须得人燕地各族杂居如今辽政舛乱那汉民虽易招抚契丹等族却不乐为宋臣诸族混在一处殊不易清理若是贸然用兵不免玉石俱焚大失官家爱民之意。”

    “其二宋辽之间百年盟好一旦破盟动兵非但敌军有哀兵之势对我大宋将士之士气亦未尝无损。如何要争一个出兵的名分还需朝议多多斟酌。

    其三燕地百姓久习辽政其税赋甚轻即以盐法一项燕民所食白盐便比大宋境内官盐便宜许多倘若一旦尽改汉法恐有扰民之嫌若再有有心人从中挑拨则燕地必乱乱亦必久其事难知。”这最后一点还是在谈及辽东之事时说及辽国民生与大宋地区别令高强生出的联想。

    赵最信高强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连连称是:“高小卿家思虑周详想必已有定计?”

    高强忙道:“官家容禀臣思想再三若要平燕如今须得作几件事其一朝廷须得详查燕地百姓民生定出他日安抚燕民之策以便王师北上之时用以宣抚燕民;其二以固我盟好援助邻邦为名遣使吊辽之乱乘势提出收回燕云之意。”

    郑居中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自己又有台词了忙道:“高枢密敢是以为那辽主会轻弃燕云不成?”

    “非也我意此议必然不成!”高强洒然道:“然而此议虽不成我之固盟结好之意已献至辽主面前他如今正挠于女真作乱唯恐我大宋趁机攻伐于他见此如何不喜?即便燕云不割亦必当设法结好于我如重议宋辽岁币。我既得此物议必难责我败盟而燕民悉知我大宋结好之意其戒心必解大利我日后收复燕云。”说白了这就是装好人拿好处后来就算翻脸也是作足了面子功夫。

    童贯哈哈笑道:“高枢密说地妙啊果然是妙计!这其三么臣亦得之揣测高枢密之意大抵便是整军经武秣马厉兵待时机成熟之时一举而下燕云而后分其地而守之是也不是?”

    高强笑道:“童枢密究竟是知兵之人这兵事上头大是来得。不错说到最后辽人乃是北地异族不讲仁义忠恕之道的这燕云要想收复终究还是要打的若是兵力不足就算辽人双手奉上恐怕我亦难能镇服燕地豪杰更不用说震慑辽国兵马了。”

    赵听了半天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皱眉道:“高卿家说到现在你可还是没说出我大宋若要收复燕云目下当作何举措?终不成只是自家经营坐等时机?”

第八章

    有昏君下有奸臣啊……高强心中不由得感叹话都了倘若赵是个能任事的皇帝早该知所取舍偏偏他还没弄清楚到底要作什么看样子虽然早就制定了收复燕云的策略赵多半还是处于三分钟热度的状态说起的时候豪情满怀转脸就丢在脑后根本没有在这件大事上认真下功夫作功课好似做成这样一件大事完全是进言的臣子的责任。这位皇帝或许并不呆傻昏庸然而却缺乏做成一件事最重要的品质——专注勤奋。有这样的皇帝在上也就难怪下面的人要钻空子捞好处了历史上徽宗朝弄出那么多奸臣来盖肇因于此。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这样的皇帝只怕我高强也未必能如此得志旁人眼中我又何尝不是从这昏君那里得到了最大利益的奸臣一名?罢了旁人的眼光原本就顾不得许多要干大事更加不可听人言算你皇帝运气好本衙内的不来和你计较!”心里嘀咕着高强向上道:

    “官家容禀臣正要说及此项。适才所言这收复燕云终究还是要动刀兵因此须得筹措军资整练兵士选拔将校逐次将大军调往北地边疆枕戈待旦料想一二年之内便用得上了。”

    说到这里赵终究不是脑残儿也晓得动兵是要花大钱的忙问:“高小卿家但不知须多少兵马所费钱粮几何左藏可能支吾?”

    “官家。枢密各房察探北地情形甚明。亦曾多方筹谋统算起来这一役若是情况最坏时。须得三十万兵马方可军资粮草一年之费两千万贯激赏钱帛犹未计算在内。”得出这个数字经过了枢密院参议司大量的工作这还是整个后勤系统都已经基本纳入参议司轨道的前提下若果还是象原先那样。后勤补给统统交给各地官司分摊转运由此带来地夫役征和转运费用可以将这个数字翻两个跟头上去!

    饶是如此赵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两千万贯只是在宋辽边境维持三十万野战部队一年地费用而已所谓的激赏钱帛指的是一旦作战获胜之后要给兵将们放地赏格。须知宋朝是我国古代极少数采用纯粹募兵制度的国家职业化军队带来的后果就是军费惊人。这赏格更是定的甚高当初童贯和王厚征青唐得胜后军中光是获赐五两重金碗的士卒就不下两千人总计一次激赏就花掉了一百多万贯。要知道那次动用的兵力只有十几万人比高强所说地三十万少了一倍也不止。

    谈到钱粮了。赵眼光就望梁士杰这位大宋臣僚魁人物赶忙出班道:“官家勿忧比年国中安泰各地常平仓、广惠仓都已储满计点京师与两河各路积贮羡余不下四千万贯足支大军两年有余。只是有一桩事不易办如今大军粮草军资悉由枢密院参议司调度然而适才所言之钱粮皆积存于州府藏库。自来两府不相统属参议司若要调运粮草钱帛多有不便臣伏请官家降下指挥诏中书与参议司联署札子将合用钱粮军资调至参议司名下以备军前支用。今可先支两千万贯若再需用则由参议司将钱粮调拨支给情状具陈中书而后再行调给。”

    他这里说的是一个帐户问题要知道大宋正常渠道的经济还是掌控在各地州府手中而他所提及的各地积贮有的甚至是从神宗时熙丰变法就存下的这些物资帐面上都有不过分散各处不易调运况且到底现在还有多少能用的亦无法知晓故此须得从帐面上划到参议司名下而后经过重新计点方可转运到军前。

    赵乃是艺术家脑子对于算帐这类事情天生就兴趣缺缺哪里耐烦听?挥手命中书草诏待符宝郎用玺之后施行便可。梁士杰跟着又奏称:“官家尚有一桩大事不但有利于恢复燕云于河朔诸路亦有莫大益处便是前年那黄河都水使者孟昌龄献计于滑州、通利军之间大伾山建立永远浮桥一事经年堪察今已万事具备只等朝廷拨下钱粮今冬征民夫动工一季之功便可成就从此大河可变通途省却河朔诸路役费不计其数。”

    高强对这事也曾听说过却所知不详一面低声问旁边记录的翰林学士叶梦得原来滑州之地有座大伾山黄河在此地东回西转折了几十里地一个大弯子才又向东流。前年蔡京还在任上时有黄河都水使者孟昌龄献计打通大伾山和其南北两座小山之间的通道引导河水流过就利用山石作基础打入铁链栓系浮桥可以建立起一座永久性的浮桥。

    高强听罢大感有趣倒不是为了别的提到浮桥他就想起儿时所学地一篇课文来说的是开封附近现一尊宋代地铁牛重达数千斤功用就是用来栓系浮桥的铁链小时候学这篇课文时高强就对先民们的生产能力大加景仰。现在听到的这个计划比之铁牛浮桥又大胆了许多竟是要直接用山峰来代替铁牛了。要怎样的社会生产展才能让当时的人具有这样的气魄?

    他俩这边窃窃私语时宰执们已经对这个问题争论了几个来回何执中老成持重生怕这么大的工程难以兴办一旦事败那可是要死人的死的还不止一个两个那民夫动辄都是十万计的搞不好激起民变都有可能况且现在正要商议对辽用兵之事在在须钱哪里有经费来兴建这样一座浮桥?梁士杰和郑居中据理力争双方谁都不肯退让在大殿上打起了口水战。

    赵听了气闷晃眼见高强和叶梦得在那里讲私话。龙心微有不悦。道:“高小卿家叶卿家若有甚言语。何不说与朕听?”

    高强见皇帝话晓得不好自己上学时在台下说点悄悄话那老师都是要不高兴的如今落到皇帝头上亦是一般。赶紧奏道:“官家容禀。臣事先不知此事故而要向叶翰林询问端详以备回复圣听。今听了列位相公言语臣问过叶翰林这浮桥工费约须一百三十万贯确为大役何相公谋国老成。自然谨严亦是不差的。”

    何执中听高强居然赞同自己和两个死党梁士杰和郑居中唱反调一时颇为意外。哪里晓得高强还没说完哩!“只是臣适才思及一事。那平燕之役须得调大军往两河。天下钱粮源源不绝都要渡黄河北上所列钱粮军资中这转输运费亦是不赀。若

    一座永久浮桥则大军粮饷转输费用省却十倍也还不却之运费较诸造桥所需一进一出倒还是省却许多。因此上臣以为这浮桥当造惟须详加计议务必万全不但桥要造成这大河改道万一泛溢成灾殃及百姓反为不美。”

    —

    何执中这才了然敢情说到最后还是赞同修浮桥地!不过高强说地算是持中之论何执中人老血衰也不来置这等闲气一笑作罢。

    梁士杰听了也觉有理当即请了圣谕将那孟昌龄宣上殿来议事。功夫不大只见黄门引着一员官上殿来那官儿其貌不扬手里捧着一个黄缎子盖着的物事小心翼翼地也不知是什么。

    山呼舞蹈已毕那孟昌龄站起身来揭开黄缎子高强一看倒象是个当代某著名相声演员的脑袋有山有水有河流心中了然这必是孟昌龄所搭建地模型了看这架势倒是个干实事的技术官员样子。

    果然孟昌龄指手画脚将如何搭建浮桥一事解说一遍其实这时代科学体系本来就不完备殿上又大多是读圣贤书的对于理科知识近乎白痴能有谁听懂了?好在还有一个高强在他自然不懂什么水利也不敢不懂装懂只是听了半天忽然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三峡水坝施工的场面来便笑道:“这如何开挖新河道孟使者精通此道自然不须我等置喙。不过本相看这黄河水流原本曲折蜿蜒绕山而过一旦穿山直行纵使分作两股亦当湍急异常下流河道不曾经过这般急流恐怕有些堤防失修之处有泛溢之险吧?以我愚见这滑州与梁山泊相去不过百里又有许多港汊可通不如命人疏浚河道直通梁山泊一旦河水湍急猛暴便导入此道注入梁山泊以分水势使者意下如何?”

    孟昌龄遽然而惊对着模型又看了半天头也不抬就连声道:“有理有理!这么一来不但免了下流河防溃决之患连浮桥自身所受水力亦可减去良多高相公真乃高见也!”

    高强忍笑斜眼看看老爹亦是一脸忍俊不禁显然都对于这个“高相公的高见”很有些莞尔之意。一旁张克公又提出这么一来工费更增梁士杰却道不然既然这新开挖地导流河道能有利于下流河防那就是省了明年整治河工的经费也不算多花钱了。

    计议定当赵甚喜便命梁士杰差人提举其事调拨钱粮克期必成。孟昌龄告退之后群臣争相道贺内中高强又随手剽窃了一句主席诗词:“恭喜官家这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真乃不世之功也!有了此桥南北物力转输更易收复燕云又多了几分便利可见上天有意匡助官家成此大功故而降下此桥来。”

    赵听了心中甚是喜欢洋洋自得了好一阵子殿上议题才回到燕云策略上来。按照高强的估计历史上北宋为了收复燕云征收免夫钱六千万贯这些钱其实大多落入了当时宰相王甫等上下官吏的手中以至于到最后连帐目都得放一把火烧了以免被人审计出问题来。何况当时又是刚刚经过方腊之乱东南残破这么算起来其实以北宋的物力状况只要理财得当收复燕云并不会导致财政崩溃。如今有了这道浮桥再加上黄河和海道的运输便利他对于后勤保障又多了几分信心。实在不行的话那不是还可以行国债嘛?

    军费大致讲完赵已经有些倦了等童贯又要说及军事部署时这位艺术家皇帝老大的不耐烦:“兵事操于枢府诸卿斟酌便是不必劳朕左顾了。”反正当皇帝有这好处把担子一扔就算完事要是将来打了败仗大不了把负责地官员砍头了事反正当时人心目中天子都是圣明的有坏事总是臣子们所为没看那梁山泊上宋江只要强调天子是圣明的人家就夸他忠义么?

    草草了事正要退朝张克公忽然奏道:“官家适才说及要遣使辽国以示盟好这使者还须将我朝欲恢复燕云之意申明辽国如此重任非等闲可办究竟何人可使须请官家圣裁。”

    赵一怔问道:“既有辽使来贺天宁节我大宋遣使报聘亦属寻常正言、翰林、直学士任官皆可何必特问?张右丞遮莫有甚主张?”

    张克公正色道:“官家此次奉使不比寻常报聘乃是为我大宋出使与辽主议及燕云汉地归属如此重任岂是两制官所能办来?况且北地兵乱道路不靖使者若非豪俊之士万一遭际叵测丧身事小辱国势大岂可不慎之?臣以为当命一谋国重臣熟习燕云诸事能便宜行事者行之尤以曾奉使北疆之人为上……”

    高强听到这里大吃一惊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所谓谋国重臣无非宰执而已宰执中虽说曾奉使北疆之人占了大半但是说到熟悉燕云诸事能定方略者除了他高强还有何人?可是啊可是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明白地很女真如今两战得胜按照历史上的展转年来那阿骨打多半就要称帝建国大举围攻黄龙府跟着就是辽帝天祚御驾亲征了北疆从此打成一锅粥乱地无法想象。这样的局面你叫我去当使者和天祚谈判你张克公莫非是有意陷害于我?***我也没得罪你吧!

    顾不上计较这些赶忙想要插话哪知赵这次不晓得吃了什么药大概是赶着下朝到后宫去画画吧还没等高强插话转金口已然开了:“卿家所言极是如此说来高小卿家亦曾出使北辽更曾多番亲临战阵北地虽有兵灾谅来不致为难高小卿家。高小卿家你可愿走上这一遭?”

    高强满肚子苦水倒不出来上次不过是几百马贼行刺他已然险些丢了性命还是曾索索以身相代才能幸免这次可不同寻常北疆何止是马贼作乱早就遍地烽烟他这么明显的大目标要是去了北疆能不能见到天祚帝都是个未知数啊!

    只是当着皇帝的面话却不能这么说。这皇帝既然点到你头上就算语气再怎么委婉那也是金口玉言的级别若是听你高强诸多言语皇帝是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的叫你去你不去那就是不忠啊!这这便如何是好?

第九章

    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看高强有可能以身犯爹的太尉高俅可就不答应了。虽说大宋文尊武卑他这个三衙太尉坐在一堆宰执大臣中间都算是最小的一个官可赵能放心把三衙军权交到他手里终徽宗朝二十余年不改对这位一代“高脚”太尉的宠信可算是非比寻常。

    当下不待高强回话高俅赶紧出班奏道:“官家圣明前次大观初年犬子奉使出塞道遇马贼行凶犬子与大队失散险遭不测前车可鉴。今诚为王事固然不当顾恤一身安危然而比年筹划燕云诸事犬子皆主其谋若是一旦离了枢府国朝恢复燕云的大计顿失干城臣虽愚钝亦窃以为不妥祈官家三思。”

    若是旁人来拦着赵的话头给高强说情皇帝陛下势必要大大不快不过这话换了高俅来说那就又不一般先这高俅久蒙赵宠信平日出游时都是言笑不禁的赵就算被拦了话头心里也没多少不痛快;其次高俅和高强之间又是父子至亲孝之道乃是旧时国家大道连国法都要讲究“至亲不告的”他这么出来求情也是情有可原。

    赵见高俅这般说法倒似有理高强一手献上平燕策又一直掌控大局出使辽国启动谈判这件事固然重要却不见得非要高强亲出方可吧?

    圣心稍有犹豫高强就看出来了赶紧上前表决心。口口声声说到但凭圣裁。不恤己身言语中却又显得三分委屈。赵原本仰仗他处甚多耳朵根子又是软的。于是话锋一转便问高强:“卿家公忠体国不顾一己安危朕心甚慰。如今用兵在即枢府中燕云大事皆是你一手掌管须臾也离不得。这出使北疆可使别个重臣罢了。”

    别个重臣谁去?童贯第一个就把头缩了回去余人也都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皇帝眼光射来只当他清风拂山冈明月照大江。高强这回可乐得轻松了把自己摘出来以后头脑也恢复了冷静:张克公说这出使不比寻常。倒也不算说错了须知既然是把胁取燕云作为策略那么谈判人选就该慎重行事这一次出使看似寻常。其实就是走出了向辽国提出关于燕云领土要求的第一步也是自己收复燕云大略地一个必要部分。

    倘若他是意气用事地人。这时干脆把这事往张克公的头上一推送他进这虎口里去也算给刚才加的那几百下心跳出出气。不过共事时间虽然不长张克公这人倒算是公允坦荡举荐高强出使也称得上“得人”高强倒不认为他是存了什么私心因此也不想乘机报复了。

    当时眼光在殿中乱转就看到一个人高强心中一动忙向上道:“官家臣保举一人可当此重任。”

    赵刚刚问出话来殿中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皇帝僵在当场这坐蜡地滋味可不大好受正所谓板荡见忠臣高强这时候出来为皇帝解围究竟是心腹之臣不比寻常啊!赵官家心头大喜忙问道:“卿家所荐必是能臣不知是哪位卿家?”

    高强把手一比:“翰林叶学士文章华采博雅贤良使于他国必不辱使命。叶学士当日与臣一同出使亦知北国情事此番又不曾动那刀兵以叶学士这等博雅君子出使必可申明我大宋盟好之意那辽主纵使目下不允亦当不生恶念于我恢复大计大大有利。”

    叶梦得心中叫苦他可没有高强的好命有个能在这时候这场合说得上话的老爹眼看这殿上没有哪个人能为了他来和高强对扛官家的眼光已经饱含欣喜和期待地射了过来当此境地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等死还不如死个漂亮的光棍的。

    当下叶梦得硬着头皮离了起居注地几案来到赵面前跪拜口称:“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情愿为我大宋走上这一遭。”

    赵见状大喜当即准奏命叶梦得为贺辽国正旦使率使团克日出塞与辽国归国使团同行去到北国之后投递国书申明愿意相帮援手平灭女真以及对燕云的领土要求。具体方略由枢密院掌管燕云事的副使高强面授机宜。

    下的朝来到了枢密院觑得左右无人叶梦得一把揪住高强咬牙道:“高相公高枢密!我须不曾有负于你八年来为你担了多少干系将那蔡京身边的消息传递于你却不料如今兔死狗烹落到如此下场你你好!”

    高强任由他揪着脸上仍旧笑眯眯的:“叶世叔少安毋躁听小侄将个中利害一一剖析分明你才晓得我到底是害你还是助你。”叶梦得亲眼见他从当日一个两手空空的少年衙内几年间一步一步做到枢密使高位已然骑到了自己头上连蔡京这样的政坛巨子都被他斗倒心中对高强委实有几分戒惧若不是这次逼地急了他也不会这般失态。

    既然见高强这般说他也只得暂且按捺住心气将手一丢吐气道:“你说你说!”

    “叶世叔你这几年来着实为小侄出力不少可小侄也不曾有负于你想那蔡京身边多少心腹臣僚那强家兄弟之宠便不下于你倘若你不借小侄之力可能在这几年中做到翰林学士知制诰?这位子你须清楚本朝宰执泰半出自两制官过得几年宰执有缺小侄汲引你入那宰府一席之地亦属寻常尔!”

    话说的不错可是今番去往北地若是丢了性命哪里还有什么锦竹前程?叶梦得气鼓鼓地话也不肯说。高强看看他复又笑道:“叶世叔。适才朝堂上你也听官家说了。今番出使不比寻常那是收复燕云大计的一部分。本朝太宗有约凡收复燕云者。虽异姓亦得以封王你纵然不能领兵出征夺那封王之功这折冲樽俎的功劳也是非同小可将来大功成就不但宰府有你地位置身后更可青史留名。岂非美事?”

    叶梦得又哪里不晓得这中间地好处?倘若是6谦宋江之类地人高强有这样的机会给他们地话二话不说就挺身而上了富贵险中求嘛!只是叶梦得是学者是官僚却不是亡命徒这等拿性命去搏富贵的勾当他想想也要腿软。叹气道:“贤侄你这般说话我亦不是不知只是……”

    “休要作态了。叶世叔我来说与你听。此行看

    实则却是泰山之安若不是小侄重任在身不可轻出上这一遭哩!”为了给他打气高强不得不稍微夸大一点言辞。其实他之所以不能轻出实在是眼下他的重要性已经达到了一身系天下安危的程度但凡有一个万一如许贯忠和燕青这等人都是看在他的面上才出来做事不肯为朝廷效力的只要他不在了不用旁人来打大宋自己就要先乱作一团。

    “叶世叔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纵使那辽主不肯委弃燕云于我至多掷还国书遣送来使回国断不能为难于你。须知目下女真兵兴其锋正锐辽国形势危殆之极当此时机他万万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再来开罪我大宋。”实则下面还有半句话目下两国仍有盟好大宋要收复燕云只愁师出无名要是天祚真地把叶梦得给砍了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开战好借口了!为了避免过分刺激到叶梦得高强也就不打算说出来了。

    叶梦得听见高强这般说也觉有理却还是不大放心又问道:“贤侄这般说话倒也有理只是那辽国目下烽烟处处前次其国中尚未大乱时便有马贼袭我使团如今更不消说了。如何保得我平安?”

    高强笑道:“前次出于不意也是小侄时乖运才有那番惊吓。今次则不同我枢密院细作遍于辽境多有那世家豪俊暗中交结我大宋只消我命人传了消息出去一路上自有人暗中照拂使团担保万无一失。”

    叶梦得听到这里心中已安了八成只是一时还不能点头罢了高强见火候差不多了门外唤了一个人进来叶梦得看时几乎失笑见此人其貌不扬两撇老鼠须一张三角脸当真是贼眉鼠眼。

    高强见他情状晓得他看不上时迁的卖相忙正色道:“叶世叔你休要小觑于他此人机警过人身负奇术行走江湖多历风浪也曾去往北地游历我命他跟在世叔身边以便知会北地豪士相帮世叔。再从军中择一百壮士与世叔同行皆为上山擒虎下水斩蛟的猛士这可放心了吧?”

    叶梦得放心是不会全然放心的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是说的书生没胆就算高强一万个保险他该害怕还是要害怕。只是书生也是有眼色的圣旨下了高强又用了这许多功夫其势不去不行怕有何用?只得叹一口气认命了事还得谢谢高强这般为他着想。

    —

    高强见他肯去也是喜欢命时迁上前见过了叶梦得跟着就说及此去所应持的策略也无非就是投递国书过过场面而已当然万一啊也就是万一辽国真这么没种当真就愿意就此展开交还燕云地谈判了叶梦得就得赶紧传回消息来双方当在燕京正式开始谈判。总得来说也就是一个使者要干的活了。

    听罢叶梦得这颗心才算落到肚子里便谢过了高强回转家门去置办行装顺便交代一下家人了。这厢送走了叶梦得高强拉过时迁才算把实底给交了开头一句话就把时迁差点吓了个跟头:“时小哥此去可未必太平辽国大有政变之危算起来也就在今年年尾而已。”

    时迁是作贼出身的有道是做贼心虚也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闯将一听说自己要去地真是个狼窝虎口立时脸色就变了:“衙内这这这小人窜房越脊倒是拿手拳棒上头可不大来得常胜军中多有勇将这个……”口里说着脚底下就慢慢往外溜。

    高强一把拉住笑骂道:“当日杭州朱缅都监府京师太师府那也是虎穴刀山你却如履平地一般如今怎么却软了?遮莫是近日过的太舒坦把骨头都酥软了?你这是随使团出使带不得大军纵使有万夫不敌之勇到了北地也是众寡不敌此行斗智不斗力故而用得着你。”

    时迁见这般说情知却不过只得笑道:“衙内既然差小人去必不能是送死地小人愿闻衙内妙计。”

    高强大笑这偷儿实在有趣耍滑头都耍的搞笑的紧。便道:“这个自然凡一心追随我高强的都叫他称心如意得享荣华本衙内几曾害过人来?今番辽国要政变之人乃是一个名唤耶律余睹的官居辽国御营皮室副都统。”

    将余睹的政变打算说了一遍之后吩咐时迁道:“你到彼处便须向余睹说明你是我身边心腹旁的话语却不可多说。投递国书之后料想辽国必定争论不休有些时日不能定夺你等谨守馆驿不可轻出以免生事更不可与余睹一方有甚勾连以免落人口实。待得余睹起事之后若然成事尔等便与余睹申明前约而后反报朝廷料想他亦不能留难于你等。”

    “若是不成?”这个要紧时迁赶紧接口问。

    高强道:“若是不成余睹一党必然大受牵连辽国有一场内乱有女真在一旁虎视举国瓦解就在眼前。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尔等切不可久留宁可向辽主虚与委蛇也要尽南返。倘若见事不可为可与叶学士弃了使节乔装南返却不必学那苏武守着使节等死尔等未必有他的运气十九年后还能回转中原。”

    苏武牧羊的故事时迁就算没读过什么书耳朵里也听见过闻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要是当真被留在塞北十九年那可比死了还难受。赶紧应承了:“衙内望安小人随石三爷奔走多年这北地侦谍亦有所知这进退之路自然理会得。”

    高强心中好笑作贼的第一要务就是看准了进退道路预留后手这逃命的勾当有几个人能胜过时迁了?要不然派你过去干吗!“甚好总而言之只须递了国书便静观其变一旦乱起保命全身为上。若是燕京路绝可向女真边境跑到了彼处凭秀字令牌可说是南朝商队来打前站的我与女真有前约他必当助你从东道南返进了盖州、复州那就是咱们的天下到时候可从海道归国切切。”

    时迁一一记下见高强没什么话说了忽然道:“衙内此去塞北诸事难测说不得还有恃力强行的时候小人斗胆要请衙内派一员猛将同行以策万全。”

第十章

    一员猛将同行?倒也说的是此去诸事难以逆料这余勇力却嫌不足到现在打架时也只能耍着折铁单刀充充样子真要动起手来高强都能打的赢他了。

    只是派谁合适?高强手头猛将自然是有的好比史文恭栾廷玉关胜索那都是豪勇之士只是高强素来没有浪费人才的习惯这些人目下有的在辽东开辟疆土有的在常胜军中带兵一时间如何能抽的出来去往北地公干?这可有些难了。

    “你且说说想要何人同行?”瞥见时迁在一旁眼珠骨碌乱转高强暗骂自己多操心这小子既然提出来了必定有了腹案叫他自己点人头不就成了。

    时迁陪笑道:“衙内小人当日在大名府相帮着衙内操练河北诸军曾见有一个汝州来投军的弓手唤作牛皋此人武勇过人为人亦宽厚大度小人与他也曾见了几面看他颇通兵法迥非寻常武夫可比所带兵士亦称骁勇故而留意上了。今可请衙内拨他来与小人一同北上就用他帐下那百来兵士一同前往使唤起来却也如意。”

    高强听罢失笑道:“你这厮倒打的好算盘要调我身边一员大将去!也罢原本就打算用百来兵士与你使团同行就命牛皋率本部与你等一同北上便是。此人见在大名府大营中待我这里枢府行了文书去你等就在大名府汇合而后同行便是。”牛皋自从在大名府投了高强之后。领着他那一百来同乡都在高强的牙兵中操练。见充一个都头高强见他武艺精熟人又大度。甚是喜爱几次想要调他去军中作指挥牛皋却不肯去推说不曾立功平白升迁众心不服坏了规矩连累相公不好治军。实则是他心存报答高强之念不肯离开高强身边。高强说了几次见其意甚诚也就不为己甚了如今若趁着这个机会让牛皋立下功劳回来连升三级也是有的。

    时迁见高强允可欢天喜地。告辞了自去他那里多地是江湖上地手段北地的细作也须得用心整理出来。以备缓急联络之用。

    因为要赶着和辽国归国的使节团一同出塞这大宋地使节便时间迫促。只过了两日圣旨便下了叶梦得领了国书挥泪别了家人亲朋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情渡黄河北上到了大名府再加入了牛皋所部一百来兵士与辽国使团一同循着黄河乘船北上出使去了。

    这边高强在枢密院督着种师道等参议司官吏与梁士杰的中书和户部大小官员在那里弄帐簿和一堆年纪大过他高强两轮的故纸堆奋战不已等到帐目清理出来又命参议们分赴各地点检数目而后方能制定后勤计划忙的不亦乐乎。好在有一帮识文断字的参议们做事大面上也有种师道把关高强只是抄着膀子当监工偶尔吩咐人弄点加餐消夜什么地自家还算轻松惬意。

    烦人的事当然也是有的眼看要用兵燕云了虽说还不晓得到底会打成什么样子然而这用兵须得先做好准备那童贯便几乎天天都要跑过来拉着高强商议方略。其实这两位都是半瓶子醋依着高强的心思直接交给参议司去搞就完事了你童贯瞎起什么劲?后来闹了半天兜了几个大***高强总算是听明白了童贯的意思敢情他自己在家算算收复燕云计划动用兵力三十万高强在大名府和独龙岗统共也就练了十万多兵差着老大一个口子那不得从西北调兵?如今和西夏重新定了和约西北这百年的仗打下来禁军厢兵土兵弓箭手还有番兵加起来屯了足足有将近五十万兵内中能调出来机动的不下二十万势必要调到河东和河北准备北上作战了。

    要是往日童贯深受赵的宠信总领西北六路经略军权抓地牢牢的他一点都不在乎调兵之事。可臧底河城一役他畏敌避战远远躲到了萧关去结果高强举荐了种师道为将又经由参议司调集兵马一战功成这之后童贯在西北军中的威信便大大降低了虽然仍旧领六路经略可各部如今都吃着参议司送来的补给自也须遵照参议司地军令行事童贯再也不能象以往那样在西北一手遮天每思及此童贯总是悔之不及。

    若是旁人他童贯势必要设法整倒了才能出这口气只是高强去年把蔡京给扳倒之后童贯这才起了惧意要知当初蔡京初次从杭州入相时就是走的童贯地路子蔡京有多少斤两童贯是最清楚不过了。高强这么个毛头小子居然能把蔡京打的不能翻身如今借着收复燕云的事权和梁士杰、郑居中三人联手朝政渐渐都被这一党把持了童贯再怎么得赵宠信他的手终究不能伸到外朝来如何能与高强内外逢源相比?再说了他高强在内苑还有梁师成这个大铛头相帮无论斗哪条路童贯自问也不是高强的对手。

    好在当日二人约定要将这收复燕云的大功留给童贯看高强总算没有违约的打算童贯自

    极一点用他自己的亲信兵马来收复燕云这才是把己手里了。

    这一日高强正和种师道在那里翻账本又听人报童贯来到不自觉地就啧了一声。种师道这几日也见了来晓得高强不胜其烦笑道:“此前相公无以应对童节帅者乃是因大略未定这时候若是就让童节帅集结大军未免虚耗钱粮更会打草惊蛇罢?只是眼看北地大战将起预作节略也是应当下官前日拟了一个条陈便是关于西北调兵之事。相公可拿去看看。若是使得便可以此交付童节帅施行。”

    高强大讶种师道是什么人?出身将门。生长行伍连自己的师父鲁智深都是他的老部下论起打仗地事当世或许有人比他更有才华却很难有人比他更稳重地了他虽然只说是自己拟了个条陈。可既然拿出来让他给童贯那必定是有相当把握的了。

    忙接过来匆匆浏览一遍刚刚看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童贯原是走的熟了地不待高强出迎已然到了厅中大家拱手为礼套话又说一遍。

    高强应酬两句一面脑子里转着种师道那条陈上的内容。想想并无不当便向童贯道:“承节帅连日垂顾下官惶恐已督领参议司日夜筹谋。定下西北调兵大略今便请节帅斧正一二。”说着将那条陈递了过去。

    童贯闻言大喜。忙接过来细看。原来种师道这几日细思之下当初高强和童贯说的先燕云后西夏重兵放在东线那是不会错了。然而这河东路北面就是云中府也就是燕云十六州的山后之地东面越太行山就可以侧击燕京西面则凭借折家将所据守的麟州、府州、岚军等地扼守西夏东进的道路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倘若这里无所作为被辽兵联结西夏从此实施反击地话北伐燕云的东路大军侧翼无疑将处于被迂回的危险境地。当日太宗收复燕云之役也是三路齐足见此处的重要性。

    “燕京地势坐北面南据燕山之险俯视河北如坐堂庑而视庭院我军北伐则为仰攻地势殊为不利此所以太宗两伐燕云皆不得志之故。故而若欲取燕云必由他路出其侧后分其兵势而后方可河东之重由此可观。今虽军略未定然燕京地势与二百年前无异今当先集精兵十万于河东一路修葺城道路积贮粮草军械战具以备不测。”

    “河东一路久不习兵除麟州折家军马之外多不堪用故而宜就漉延、泾原环庆三路调遣番汉兵马先往河东驻泊就便熟习道路山峦操练兵将以待军兴之时。此处近邻西北诸路人情相近易安西兵住此虽日久亦不虞师老故而虽大略未定此一路兵亦可先动。”

    童贯看罢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高枢密筹之极当!如此某愿即日返回西北先集兵泾原等三路拣选士马往彼河东择地驻泊还望枢府这里安排大军营盘粮秣解我后顾之忧。”

    高强应道:“这个自然节帅勿忧那河东一路自来富庶钱粮甚广纵然是骤添十万大军谅也支吾得来倘有不足我这里参议司亦当转输无碍。只是节帅到彼若麾下将帅欲往太行雁门等处察探形势指画方略我这里亦当遣些熟习北地之人引导指点。”

    “使得使得!”童贯虽然是个半调子到底久在军中还不是那种纯粹纸上谈兵之辈这十万大军到了陌生地方要是没有一段时间熟悉环境一旦出塞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还谈什么攻杀战守?这枢密院在宋朝也担任军事情报工作又在高强的主持下连年打探北地情报联络豪杰之士有他们派人引领的话自然事半功倍了。

    当下商议定当童贯欣然起身告辞要讨圣旨回西北调兵去了。高强和种师道送到门外拱手而别而后反身回来坐定。高强拿起那条陈来看越看越觉得有味道虽然只是略微涉及到平燕策略但却可以看出种师道对于收复燕云的军事问题已经下了许多功夫包括对一百多年前宋辽围绕燕云的反复争夺历次战守都用心研究过了。

    沉吟片刻高强便道:“种承旨我见这条陈上说攻打燕京乃是仰攻地势不利须得侧出其后分其兵势而后方可。承旨将家才俊既然言及此处想必有了全盘方略今何不试言一二?”

    种师道照例要推辞一下俄尔才道:“下官自从得知相公献策平燕便深觉此事难能我大宋北有辽西有夏二寇常联手夹攻彼此勾结故此我欲平辽先须灭燕。盖辽大而燕小。先易而后难此乃用兵常道。然而区区西贼百年跳梁难解。于此若欲平燕窃以为不可。”

    “然而其后几事迭出下官却看到了以往不曾想及之处。先是北地情形源源报来辽国外强中干早已不复往日强盛这是其一;二则西贼与我大宋拒战百年。大宋固然深以为患西夏国小民贫其势更加不堪若得休

    诚为其愿臧底河城一战得胜。而后便息兵罢战与辽为援断了辽国一臂这是其二。”

    “其三呢便是相公趁女真起兵辽东大乱之际。遣兵跨海入辽联结当地豪士。大举起事这又是一着奇兵。适才下官这条陈上说地明白燕京仰攻甚难。侧击则可然而彼处左临大海。右面太行。敌军守此可不烦旁顾。并力南向其势易守难攻。即便是出河东绕道攻其侧后也须防敌联结西夏邀击我军背后故此下官常以为忧。然而辽东一乱倘若我兵能有数万之众从此西进攻克榆关天险则我东路主力可以从沧州境内沿黄河西上使敌尾难顾只能坐守待毙平燕之计至此方现出胜算来。”

    种师道说到这里向高强拱了拱手道:“相公这一招跨海进兵可谓反客为主之计趁着辽国内乱之际将原本为敌后方的辽东之地翻作我汉家进兵之阶实乃神来之笔也!想当初高梁之败我兵本不惧辽骑冲突只是诸将欲分西路潘美之功催兵急进被敌将耶律休哥诱使深入而后游骑绝粮道我兵绝粮而败。彼时若能有一只兵从榆关南下出耶律休哥之后则耶律休哥虽是契丹良将亦难以再从容应对南北受击之下亦惟有坐困燕京城中待援而已。此时那西路潘美一军亦当从居庸关东进燕京三路回师燕京城下其胜败虽盲者亦可观之!有思及此下官常自扼腕叹息。”

    高强见这位老种居然这般推举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自得笑道:“承旨过誉了我当日不过是想要给辽国添些包袱搅扰一下他的后方叫他莫要以为大海就是他地屏障了我大宋舟师如今已经能远涉重洋这茫茫大海须是我大宋地天下可不会为他契丹作长城了。”事实上历史中元末朱元璋北伐在打到潼关断去大都地右臂之后就遣将从登莱渡海攻入辽东断了大都地左臂以至于后来终明一代这辽东都是属于山东布政司地治下。有这样成功的经验如何不用?

    种师道何等老道阅人无数和高强相处这些日子早知他脾性知他口中谦逊心中必是窃喜微微一笑也不说破转道:“如今河东集兵十万再加上麟府地折家兵马西防夏贼北取云中亦皆足矣。等到辽东兵出河北大军溯黄河北上河东兵马出一旅偏师以窥居庸关这燕京还不是我大宋囊中之物么?相公在大名府练了十二万兵料想也尽够了罢。”

    高强怡然自得笑道:“种承旨切莫轻敌辽国如此大国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燕云又是其立国之本纵使如今外强中干亦当拼死来争。古语云困兽犹斗我这里诸多谋划都是想要赢得一个出师之名既要提升我军士气亦要让燕地官民心服说到底为得也就是要让辽国这困兽之斗来得没那么强烈罢了。”

    种师道自幼读的是儒家经典对此自然赞同连连点头称是过了片刻却忽然冒出一句来:“太宗故约能恢复燕云者虽异姓亦得以封王。如今相公已然官居使相可谓位极人臣这封王之机百世难遇难道相公真地一点都不动心真能拱手送给旁人?”

    千秋功业么?那得看什么人了如果一个人自己就已经经历了千秋百载地世代他还会在乎这所谓地功业么?

    高强站起身来负手而笑:可惜啊这么浅显地道理却不足为外人道只好故作神秘了所谓穿越者身上所带有的王者之气是不是就这么来地?

    “种承旨也不是高某不图功业实则兵凶战危庙堂纵有千般筹算临阵亦未必能操必胜。高某从未经过大战自知不是个中长才实不敢把大宋国运和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当作儿戏那童节帅虽未必是兵事上地天纵之才究竟是打过大胜仗之人终究好过了高某。”

    他就这么望着种师道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在种师道眼中看来却着实耐人寻味。年纪这么轻却已经有这样的胸襟和成就他的将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人呐圣贤与巨奸之间往往只有一步之隔而已……

    种师道收拾起心思站起来躬身一礼:“枢相念念不忘大宋国运、将士性命有这等心肠便胜却那天纵兵家之才了!相公纵使不图功业焉知事到临头身不由己?”言毕辞去。

    高强望着这位老将的背影不觉皱起了眉头: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放在别的朝代或许还不那么敏感但是在大宋的政坛尤其是涉及到手握兵权的大臣这就是一个近乎犯忌地字眼了要知道开北宋八帝江山的第一人赵匡胤当初陈桥兵变时也只是身不由己而已呐!

    眼见得种师道地背影就要消失在门转角处高强蓦地曼声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第十一章

    文恭勒住了马将大枪挂在鸟翅环上从鞍间摘下水了一大口伸手抹了一把骂道:“直娘贼这道路恁地难行!无怪乎女真阻远不服纵有十万大军到了这种地方又何所施其技?”

    能让史文恭恼火成这样的道路当然不是易与的。他们出苏州关已经有十来日了道上逢了七八股盗匪都被一阵冲散内中纵然有那凶悍狡狠的亦只是十来个麻雷子扔过去便乱成一团多有那下马归降的。若不是史文恭身负重任一意赶路俘虏都能收上千八百号人了。

    只是来时道路不靖究竟还比不上眼前的前路——实在说其实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史文恭眼前尽是一片辽阔的大森林好似亘古以来就这般静静地躺在辽东大地上看不出半点人迹。

    拿出望远镜来瞟了几眼一无所得史文恭收起那单筒望远镜回向徒弟曾涂道:“徒儿你可莫要带错了路那部女真如何能够到此?”

    曾涂赶紧道:“师父望安徒儿虽自小生长中原不曾到过辽东这会合之地却是有久在辽东的细作和徒儿的部族对面商定的咱们按着地图行来不当有错。”显然他也不是多么有把握望了望走在前面的那位细作悄悄又加了一句:“纵然错了亦不须怪到咱们。”

    史文恭瞪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既然那细作认定了就是这里他也只得认帐。当即命部下下马探查四周情势。自己下了马来取出草料袋里的炒豆就手喂那战马另一只手给马儿梳理着鬃毛。此乃骑兵与自己战马沟通的每日必修课在辽东这样动不动上百里无人烟地土地上要是脚力出了毛病那就等于丢了一半性命了。

    梳理完鬃毛他又挨个检查战马地四蹄直起身来吁了口气。向曾涂道:“相公命人打造的这蹄铁毕竟好用战马走了这许多路脚力依旧雄健马蹄也不曾坏了。”

    曾涂也在和师父作同样的事闻言点头道:“师父说地是马儿有了这蹄铁能行远能耐劳溅冰踏雪不在话下。也不怕弄伤了马蹄。我听辽东之人说道这蹄铁一物古已有之然而北地铜铁不多商路又不大通畅。来往行商多贩运些生金蜜腊人参等物少有贩生铁的。懂得打造蹄铁的工匠更是多半都在燕京和上京打造馆几处。是以辽东之民多有不能为马匹造蹄铁的也就是咱们有中原运来的生铁和诸多巧匠方能全军战马都加上蹄铁了。”

    原来花荣等人到了辽东之后就现只有少数战马加上了蹄铁多数人虽然晓得蹄铁的好处却苦无打造之人。自来北地民族经济并不达士兵地装备全部由自己解决辽东各族的战士多半都是自己搞定自己的兵器甲冑象蹄铁这种东西虽然不算高科技但在生铁和铁匠奇缺的辽东还真就是个稀罕玩意要知道甚至直到清末时走西口的商贩们最赚钱的货物之一还是铁锅呢。因此花荣迅请高强派了工匠来又运了大批生铁给各军战马都打上了蹄铁这部队的机动能力顿时提高了一截。

    二人正说到这里不远处草窠里突然有人哼了一声:“不到辽东不知铁贵当年那女真阿骨打征战之时便曾为了一个铁锅闹出偌大风波来哩!”

    史文恭等人都是大惊明明派了斥候四下搜索怎的身前如此近处竟有人藏身?他不及上马摘枪一手抽出铁鞭来喝道:“什么人?出来说话?”那曾涂反应倒快也跟着抽刀喊了一嗓子接着却小声向史文恭道:“师父此人说话带着女真口音遮莫是我族部民派来地斥候?”

    却见那草窠里站起两个人来身上披着树皮和草叶脸上都用草汁勾画了猛一看直与山精树怪一般藏在当地若是不动哪怕人走过身边也看不出来。当先一人踏上两步仍旧用生硬的汉话道:“兀那汉儿可是姓曾的?”

    曾涂应了一声那二人便抹去了身上树皮草叶上前来弯腰施礼自称是温都部纥石烈氏族人因听了曾头市这些女真族人的言语故而举族来投。

    史文恭唤了随军地细作上前来对过信物知道接着了正主大大高兴忙请那二人将族人引来。只听一声呼哨响过了不多时树林里走出一群人来个个浑身兽皮衣衫褴褛身上背着杂色家当手里什么家伙都有有二十多人牵着马匹多数却是步行总数至多一百来人居然大多都是壮丁极少老弱妇孺。

    “就这么一小撮人居然劳动我率领五百精兵跋涉千里到此?”史文恭大失所望他本指望这部女真能带回去表表功绩让女真人看到除了投奔阿骨打之外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可是看这一部人地模样和野人也差不到哪里去似这样人哪里晓得什么王化又哪里弄得清楚投阿骨打和投辽东常胜军有什么区别?

    只是史文恭也算懂些韬略人家既然来了就得以礼相待否则的话若是把人得罪的走了自己不是等于白白跑了一趟自己找不自在?酝酿片刻才挤出笑容吩咐部属将所带的空鞍马匹让出来给众女真人乘坐大队起身又顺着来路往回走。

    他和那纥石烈氏的两个探子并马而行仗着在曾头市也学了女真话便试着与那二人攀谈结果说不上两句便尴尬地觉自己的女真话流利程度居然还不及对方的汉

    加上对方明显表示出愿意学习汉话地倾向。于是双很快就变成了汉话加手势偶尔还有曾密的女真话翻译。

    通了名姓汉话较为流利者名唤纥石烈阿海。另一个叫做阿哈出。问起年纪来都说不知岁月只晓得一个看过三十二次草变青一个只看过二十八次。史文恭和曾头市地女真人相处过。也晓得女真人这么算年纪地风俗。不以为意却问道:“适才阿海曾说及阿骨打甚事愿闻其详。”

    —

    阿海见说便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温都部乌春见完颜部势力日张隐隐有凌驾生女真诸部之势。便联络各部与之抗衡不欲将统一女真各部的大权拱手交给完颜部。这温都部当日也是一个大宗。人数更在完颜部之上号称来流河以南、辽国边壕以北皆是他的辖土乌春又联络了友邻各部。联军人数几达完颜部三倍之多最终却因为完颜部以整修鹰路为名向辽国借兵联军被个个击破终于败下阵来乌春兵败忧病而死余众大部都降了完颜部。被打散编入各部谋克之中。他们这一支与乌春血缘较近记着血仇不肯降顺便被完颜部赶地不能容身。只得依次南迁人数日渐稀少。仰仗着边壕那边地苏馆熟女真接济些衣食而活。那曾头市的副教师苏定奉命来北地之后便一直着手寻找温都旧人的下落。直到今年才联络到了这一部也算不易。

    至于阿骨打的铁锅战记。原来是当日两族决战之前阿骨打受命率兵增援国相撒哈途中遇到野人伏击将他铁锅夺了去阿骨打勒马还击怒喝“奴辈安敢夺我炊器”结果兵少奈何不得对方反而受了一番嘲弄悻悻而去。到得打败乌春战胜回师之时阿骨打特意又带兵去索讨铁锅那部野人只得将铁锅交还说了许多好话表示恭顺此事方才作罢。

    史文恭听罢只想大笑女真缺铁缺到这种程度无怪乎为了起兵的兵器甲冑向高强再三恳求了。只不过听听阿骨打地八卦固然好笑这一部女真人却显然不能帮着他完成既定的任务若是就这么回去地话恐怕就要轮到他来为自己的饭锅子担心了。

    “阿海比年岁凶人民艰食你们受完颜部逼迫境遇当更是艰难却不知怎生过活?”

    史文恭这一问不要紧阿海目中流露出悲伤之意道:“原本我这一族仍有三百多人正兵亦有五十余人无奈连年大灾各地都缺粮食壮者皆劫掠为生。我等人数既寡又无兵器铁锅亦只得两支无力作贼只是挣扎度日指望到了你那苏州能得一口食足矣!”

    他言语虽然简略史文恭却也不便再问自打到辽东之后此间生存环境的恶劣更在他们想象之外人们为了生存什么事情都作地出来如果要用中原的仁义道德来匡正一下的话几乎十个人里头九个半都没资格再做人了。女真人自来轻视老弱又逢到灾年如果再要细问下去不定要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

    一行人是沿着海边向东北行进一路都是曷苏馆路女真地盘这些女真人都是数百年来被契丹人强行迁离了故地来到此间居住的因为比生女真较为开化与外界的联系亦较为紧密故此称为熟女真。

    只是熟归熟没饭吃还是要乱地沿途照旧是不断有人前来袭击抢粮。好在以史文恭在中原多次与山贼强人战斗的经验看来这些熟女真人或许作战勇猛打劫的专业性却远远不及中原人他所部又是以原背嵬军精兵为骨干拉起来地队伍装备训练皆属精良单是制式骑弓就胜过女真人手制的弓弩故而虽然一路上每天都要打上几仗却并无大损相反还收降了不少熟女真俘虏。

    这归途和来时又有不同来时赶时间抓到俘虏多半都是给一袋粮食放走了事那袋子上印着辽东常胜军地飞虎旗指望这些女真人知道这旗印就代表着有饭吃当可有利于他日招抚。

    这归途既然没有那么迫促史文恭便有心多捉些俘虏一来说不定可以由此招抚些熟女真种落二来此次只接到了这么一点女真人史文恭大感面上无光多抓些俘虏充数也是好的。

    这么一路抓下来等到将要走出曷苏馆路进入复州时原本只有五百来人地骑队居然拉起了过千人的大杆子马匹又不够了俘虏多半都是两人共一骑整个队伍拖地其长无比。

    史文恭坐在马上望前望后心里七上八下以他目前的状况本身亦是疲兵队伍又不整齐只怕经不起一场像样的战斗偏生这两日都不见有熟女真人来攻打好似将有大举一般怎叫他放心的下?只盼望着复州的常胜军接到军情急派人来援罢了。

    这一日眼见过了一片河滩就是复州地界史文恭这心也提到嗓子眼了正在指挥部属重新列好队列耳听得一声号角听在耳中再熟悉不过正是女真人平时用来呼鹿战时用来指挥的号角。

    “丁字都看守俘虏保护老弱余众列四象阵弓持满听我号令!”史文恭毫不犹豫立时大声号令部下迎战看似有条不紊然而他心里却明白如果没有援兵的话这一仗怕是不易过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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